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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雨落南洋】(全本)【作者:蓍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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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筱怡和小雪在医院门口的不期而遇,使我感到片刻的尴尬和心虚。筱怡的哥
哥的前女友成了我现在的情人,我该如何来面对筱怡?我正在踌躇。

  ‘你也认识林子昊?’筱怡和小雪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和我在同一个公司。’筱怡看了我一眼说道。

  ‘他是我的表哥。’小雪一脸的满不在乎。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王丽在一旁发楞的问道。

  筱怡向王丽点点头。

  ‘我们不但认识,而且还曾是好朋友。’小雪带着一种嘲讽的口气。

  ‘这个世界真小,没想到大家都是朋友。’我从尴尬中镇静下来,嬉戏地说
道。

  ‘哼,朋友?’小雪显得有点浑气。

  ‘小雪你不应该恨我,你知道这半年来我是多担心你啊,我知道你换了电话
号码,去你家找你,你又谁也不见。’筱怡很委屈的样子。

  ‘好了,你们的事儿以后再说,总不能把我们撂在这儿听你们说话吧。’我
说。

  ‘好,我先送你们。小雪,以后有时间我们好好谈谈。’筱怡说完便过来扶
我从轮椅上站起来。

  ‘没什么好谈的。’小雪也过来把拐杖递给我。

  我在她们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艰难地坐进了汽车的后座,小雪紧跟着坐在了
我的身旁。

  王丽不得不去前座坐在筱怡的身边。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我本想找点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但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本来就是一个‘肇事者’,我也只好选择沉默。

  王丽更无话可说,我想她可能已经坠入五里云雾之中了。

  筱怡把我们送到我住的楼下就直接回公司上班去了。王丽和小雪把我送回家
后,王丽也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一下,也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小雪。

  ‘小雪,你跟筱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斜靠着躺在床上,问道。

  小雪还在闷闷不乐,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次我和我的同事去酒吧,碰
见了她,然后,她就告诉了她哥,结果……‘

  ‘结果许耀明就把你给甩了?’我说。

  ‘虽然不完全是,但她不应该多嘴啊。’

  ‘我看你不能怨筱怡,这妹妹给哥哥说点这种事儿,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许
耀明这样的花花公子,也决不是只因为这个……’

  ‘哥,你就是向着别人……’小雪突然钻进我的怀里哭了起来。

  男女之间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有,自古以来都似乎说不清道不明,男人多直
中取,女人多曲中求。所以圣人孔夫子也不得不慨叹,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圣人尚且如此,凡人如我辈,更要有多少人不幸落难于滚滚红尘当中。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倘若浅尝辄止,总能如燕子掠水,轻盈
于空中和水面。倘偶尔沉浸,便忽然间万劫不复,永远与流水相伴,人生长恨水
常东。

  或许小雪和我一样都沉陷得太深了。

  小雪趴在我的身上,把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前。也许是过去的伤痕又勾起了
她对那段感情的回忆,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的手抚弄着她的头发,我想安慰她,我说:“小雪,有句老话:”如果老
天爷为你关一扇门,一定会为你开一扇窗。“,你想想,要不是许耀明不要你,
你怎么会认识我呢?‘为了让她不再哭泣,我只好’厚颜无耻‘。

  小雪忽地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我,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张口,我凝
视着那一泓清水。青春的眼光总是单纯、有神和坚定的,一心想的是满眼的繁花
灿烂,鲜活盎然的日子,哪里会想得到灿烂下面是一路的荆棘呢?

  人们总会拿明眸来形容一个人眼睛的美丽。可再美丽的眼睛,没有了爱情,
也是一潭死水。正爱着的女子,总是能在蓦然一视中滴出水,透出蜜来。眼睛是
会说话的。透过它,能知晓你是爱,或是不爱。如今小雪失去了爱,我又不肯把
爱给她,如今她的眼睛是无神无情的,冷而漠然,早已从柔情似水化为了冰凉如
水,而没有一丝的涟漪了。

  小雪把我看了一阵儿,没有说话,又忽地重重地把头放在我的身上。她的手
不安分起来,她从我的衬衣下面伸了进去,使劲地摩挲起来,彷彿她的怨气,伤
心、痛苦都要在我的身上发泄出来。

  我没有制止她,任她摩挲。但她那柔软光滑的手指无数次的掠过我的乳头,
使我不安起来,我虽然腿部受伤,但我的雄性组织却依然完整,我下身的那个部
位开始肿胀。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且我们又挨的如此贴近,她那种熟悉的气息又强烈
地感染着我,我不由地解开她的衣服纽扣,脱去她的上衣,她那雪白的肌肤在白
天更显得耀眼,我又扯去她的乳罩,两个白嫩鲜艳的乳房晃动在我的眼前,我把
脸贴上去,用脸颊,鼻子抚摩着,磨蹭着。然后把她的乳头衔在了嘴里,深情地
吸吮着。小雪也兴奋了起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

  接着,我又拉开她裙子上的拉锁,把裙子褪去,再扯下她那白色的小内裤,
小雪一丝不挂,光溜溜的依偎在我的怀里了。

  这时,我伸开胳膊去脱我的睡裤,小雪突然拦住了我,说:“你行吗?‘

  ‘怎么不行?’我说。

  ‘你这腿?’

  ‘我不用腿。’

  ‘还是别做吧。’小雪把我的睡裤往上拉了拉。

  ‘但我这个受不了啊。’我的手在裤档上摸了摸。

  ‘要是做的话,会影响你的恢复吗?’小雪显出一种关怀的神情。

  ‘我想不会影响,没准儿还可以有助恢复呢。’

  ‘怎么会呢?’

  ‘把这几天积攒的东西排泄一下,不可以舒筋活血了吗。’

  ‘是不是呀?’

  ‘嗨,管他是不是,来吧!’我说完,把睡裤连同内裤一起捋下,由于右腿
不能活动,只能把它们捋在大腿上部。我那粗大的阴茎露了出来,威风凛凛地直
矗云天。

  ‘出问题可别赖我。’小雪边说边慢慢地将臀部移向我的阴部,然后伸手握
着我的阴茎,对准她的阴道,极缓慢极小心地坐了下去。

  顿然,我感到一阵温热和潮润,我的阴茎包裹在无比的柔润之中。

  ‘行吗?’小雪坐下去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

  ‘行,动一动。’我说。

  小雪又是极缓慢极小心地上下活动起来。

  ‘嗯,真舒服。’我沉醉得闭上了眼睛。

  小雪缓慢的扭动,我的阴茎在增大膨胀,我射了,射得淋漓尽致,射得舒心
欢畅。

  小雪也满面春色,神彩飞扬。

  有时候,性爱真的可以驱散愁雾,驱除阴霾,迎来灿烂满天。小雪不再哭泣,
不再伤感,笑眯眯的躺在我的身边。

  当我们正沉浸在性爱愉悦的余韵中,我的手机响了。是筱怡的电话。

  ‘子昊,下午下班之后,公司的同事们要去你家看你,要我告诉你一声。’

  ‘哎,筱怡,不必了吧!大家都挺忙的。’

  ‘这我就不管了,我只是负责通知你。OK!’筱怡挂了电话。

  这真的是让我措手不及。

  ‘快起来,小雪,帮帮忙。’

  ‘什么事儿?’小雪一脸的疑惑。

  ‘你把这屋里所有王丽的东西,包括内衣内裤,香水首饰,化妆品统统搬到
那屋去,你再把那屋的床铺铺好,像是有人住的一样。’我向小雪下达了任务。

  ‘为什么?’小雪还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

  ‘我公司的同事要来看我,我不想……’

  ‘哦,我知道了。’小雪向我坏坏的一笑。

  小雪穿上衣服,收拾着王丽的东西,说:“哪些是王丽的呀?‘

  ‘嗨,凡是女人用的东西都拿走。’

  小雪一边忙活着一边怪笑,似乎她领悟到了什么。

  ‘另外,你收拾完了就回家吧,谢谢你啦!’

  ‘谁要你谢了?’

  ‘好,那就不谢了。早点回家吧,啊。’

  小雪帮我把事情做完,在我的脸上狠一阵亲吻,然后不情愿的离开了。

  王丽下班回来看到家里变了样,心里有些不乐。我把公司的同事要来看我的
消息告诉她,她似乎显得很平静。

  ‘我不愿意让公司的同事知道我们这样的关系。’我解释说。

  ‘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王丽没有看我,她去她的房间换衣服。

  王丽换上一套休闲的衣服回到我的卧室,坐在床沿上,她的手在我的受伤的
腿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今天感觉好点吗?‘

  ‘好多了。’我看着她那疲惫的脸色。

  ‘你的同事要在这儿吃饭吗?’她问。

  ‘不会吧,那么多人。’

  ‘没关系呀,我可以做啊。’

  ‘行了,这几天你已经够累的了。’

  ‘那好吧,我们总得吃吧,我去做饭了。’王丽说完从床上站起来,去了厨
房。

  王丽始终没放弃过对我的期盼。她把家布置得整齐温馨。她也爱呆在厨房,
认真地做菜。她曾说过:做菜的过程能让她产生做女人的感觉。

  筱怡带着公司里的一帮同事来了。一阵噪杂的寒暄和问候,安静的屋里顿时
热闹起来。他们都是从公司里来,还是上班的职装打扮,女孩一律穿着高跟鞋和
合体的套装,刷淡淡的胭脂和眼影。个个笑起来虽然美丽,却有一种公式化的刻
板。好像是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

  ‘客厅里的那副字画是你写的?’筱怡第一次来我家,观察得很认真。

  ‘对,写的不好。’我谦恭的一笑。

  ‘啊?你写的?我以为是哪位有名的书法家写的呢。’Catherine
显得惊讶。

  ‘嗯,是不错。笔力遒劲,清洒自如,不但飘逸、流畅,而且纵逸、狂放。

  很像书法家的作品。‘筱怡一本正经的说道。

  ‘只是爱好,书法家可谈不上。’我说。

  ‘以后也帮我写一副,我喜欢中国书法。’筱怡很欣喜的样子。

  ‘霍霍霍,这下筱怡更要五体投地了。’Tony又起哄起来。

  ‘我说Tony,你正经点好吗?’筱怡一脸的严肃。

  ‘哎,我哪不正经了?好好好,我,我闭嘴。’Tony说完又走到我的床
前,带着一种狡黠的眼神,问我:

  ‘喂,子昊,刚才给我们开门的那位……是不是……?’

  ‘哦,也是中国来的,是租我的房子的房客。’我说。我和王丽的关系在公
司里只有筱怡知道,而且她确实不是那种多嘴的女孩。

  ‘房客?’Catherine重复了一句。

  ‘对呀,把空余的房间租出去,在新加坡不是很普遍吗?’我说。

  这时,王丽从厨房里出来了,随着从厨房飘出了一股饭香。

  ‘叫什么呀?’Catherine看着王丽,主动的问道。

  ‘王丽。’王丽显得有些矜持。

  ‘结婚了吗?’

  ‘没有。’王丽不好意思地摇着头。

  Catherine上前拉着王丽的手,动情地说:“这男人们都瞎了眼吗?

  这么好的姑娘居然待字闺中?‘

  站在一旁的Susan嘴一撇:“嫁什么?如今男人有几个好东西?结了婚
还不是在外面寻花问柳。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呀。‘

  ‘Susan小姐,你是准备做妾还是准备做妓呀?’Tony逗她。

  ‘只要姑奶奶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眼看着两位唇枪舌战即将升级,还是独身的Jenny乜斜着眼说:“男人
就那么重要吗?像我这么纯洁,一个人不是活得很好?还要男人干什么?‘

  要男人干什么?一个形而下学的问题,一种形而上学的意味。如此浅显又如
此深刻,如此虚幻又如此现实。我笑了笑,有点苦涩,芳龄35岁,还标上花季
少女的‘纯洁’标签,何等的无聊无奈,惹人讪笑,可它又那么真实。

  ‘你们知道惠玲的事儿吗?’Mary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知道,说来听听。’大伙儿一阵好奇。

  ‘那才是纯洁,三十三岁了,真是纯粹的单身,也是真正的处女。和男朋友
恋爱时,她男朋友强烈地要求过,你们猜她说什么?’Mary故弄玄虚地停了
一下,接着说:

  ‘她说早晚都是你的,还是等到洞房花烛夜吧。可他们没等来洞房花烛夜。

  男朋友为了给弟妹挣学费,四处兼职,玩命工作,最终积劳成疾,走了!在
她男朋友最后的日子,她说她想给他,但男朋友坚决拒绝。惠玲哭得泪流满面,
问为什么?为什么?她男朋友摇着头叹息说:“留着吧。留着给能带给你幸福的
人吧。”‘

  ‘哇,世界上还有这么伟大的人啊!’Tony半感慨半嘲讽的说。

  一番无聊的议论结束了,他们回去了,屋里又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你们公司的女孩子怎么都这样儿?’王丽皱着眉头,沮丧着脸。

  ‘哪样儿了?’我说。

  ‘疯疯颠颠,跟傻冒似的。’

  ‘怎么这么说呢?’

  ‘就是啊,什么“要男人干什么?”,这是什么话呀,我就是要要你!’

  ‘你给他们叫什么真儿,他们就喜欢直话直说,不像咱们中国人那么“虚伪”。

  哦,不能说“虚伪”,就是给你绕圈子。‘

  ‘我可不同意你的说法,还是咱们中国人直爽,老实。’

  ‘老实?那假酒、假烟、假名牌,还少吗?’

  ‘行了,我不跟你抬杠,我是担心你整天跟他们在一起,会变坏的。’

  ‘我本来就不好。’我的声音像吼叫一般。

  ‘好了,好了,我错了,你是病人,我不应该惹你生气。’王丽走过来。坐
在床沿上,紧抿着嘴唇,伸手在我的伤腿上轻柔地抚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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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阳台上挂着的风铃响起明脆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唤醒。未及起身,耳际已有
隐隐约约的呜咽缭绕,待推开阳台的门探看:一股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好惬意!

  楼下花丛中的竹枝轻摆,吟唱着,不知为谁做歌?

  习习晨风拂面,使我衣襟轻扬,发丝纷飞,心境愈渐舒展。天空中的云雾因
飘忽而添了几分的逍遥,恰似我如今的幽闲。

  我已经可以下床拄着拐杖在屋内走动了。窗外的树丛张着手臂彷彿在向我温
馨的问候,我没有死,海上那翻滚的浪涛载来的晨语使我品味了存在的美好。

  海水涌动碧波,陌草舒展绿腰,一幅曼妙的景图展现出南洋的椰风海韵。阳
光、沙滩、海浪;绿树、红花、青草。一段悠扬的晨曲,彷彿也清兮婉兮。

  王丽每天照常去医院上班,小雪这几天在忙着找工作,筱怡也时不时来电话
询问我的身体恢复情况,据说公司里最近很忙,同事们直叫苦连天。

  我扶着拐杖站在阳台上,我点燃了一支香烟,以往抽烟,从口中喷射出的是
一股畅快,而如今却是一种似乎整个胸腔被无形的刺痛充满着的感觉。在医院里
见到了陈静,那天,我明白了一点。她是不会回来了。就像这团烟雾,它将你包
围,又在眼前缭绕,而你却不知它会飘向何处。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常在这阳台上,将那缕涩涩的气丝吐向无知的
空气中,然后,啜回满腹的清凉。我喜欢这样一种交换。在不知不觉中意念随着
肺中的青烟流泻。它让我觉得清洁了。整个人。整个的自我。

  当我决定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时,我突然想给陈静写点什么。其实,
想给她写封信的想法由来已久,总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在我收到她那封祝我生日
快乐的电邮后,心里就总觉得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从她走后那日起,她说不让我去找她,于是一直刻意不去回忆不去怀念,故
意让自己很忙,像个陀螺不停的转,很充实也很茫然。我一向是个要面子的人,
所以我不会去哀求,就算心里很想。

  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找出陈静的邮件,《南洋风》,她还是用着我给她
注册的邮箱。

  陈静:

  你好,谢谢你的祝福,谢谢你到医院去看我。

  纵然我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但我知道,那都是无用的。因为是我不好,幸
福是我自己放走的,痛苦是我造成的。由于我的自私,由于我没有去珍惜那份情
缘,我欺骗了你,伤害了你,一个绚丽缤纷的梦被我撕扯得支离破碎,不留丝毫
痕迹,这也许会成为我心中终生的痛。

  如今再回首这段感情,重新衡量它的重量,我却不能为之命名,它是超过普
通爱情和友情意义上的一种永恒。好像是一个亲人,似乎你身上和我身上,流着
相同的血脉。所谓的蓝颜知己,我想就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想想,还是觉得你最好。你是整个红尘中我最了解的人,却不是我的
爱人。如果人生的屏幕上,未来该页无法显示,那就换一个网页,让它当机吧!

  我很想你,真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却只将我映衬的更为苍白。这是一个
忧伤与快乐揉和在一起的世界,浑浊不清,却仍得向前迈着脚步,拖着疲倦,幻
想美好,一直到生的尽头还在嗜望灵魂将寄于天堂。

  你在红尘中坚韧向上,而我却在一个又一个泥潭之后沈沦。而我们两个曾经
的忘我挚交。也许有一天,你行的远了,我还在原点挣扎、迷茫,也许有一天,
你已拥有了那片意境中的明朗,我的生命已在自我毁灭中中断。

  我曾以为,我能驱除你那百年的孤独,千年的黑暗,万年的痛苦。我会用我
骄傲的笑容撒成鲜花,铺满你我人生的长路。从此你的眼中变幻着我的星光、月
光和阳光。我只与光明同行,从此你只为我燃放的焰火,会飘洒成这南洋缠绵不
绝的雨季。但……

  我仍会穿越时空去想念你。在这异乡的孤独中你给了我最多的时间,我们在
各自的孤独中给彼此作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友谊更为圣洁!它的内质像我们
头顶上净白的云朵一样纯洁;它的心灵像苍穹之上那湛蓝的天空一样广博;它醇
厚的如同这片实在的土地,沈淀了所有阴暗与邪恶,接纳了所有的幸福和快乐。

  我感谢并开心于你的善解人意。与你讲话,我轻松无比,不觉中已卸下满身
的沈重。我们在一起有时候是无言的,即使无言,我的心也是安静的。很多时候
我们是属于喧嚣的,即使喧嚣,我的心也是快乐的。因为我们谁都了解语言是苍
白的。谁都有快乐的时候,谁也都有痛楚的时候。谁在痛的时候,快乐都会成为
嗜求,谁在快乐的时候,都无法体会痛的酸楚。我们只需轻轻的一拥,无言的给
予最诚挚的祝福与祈祷,这,便已是微妙而无与伦比的幸福。

  我在落雨的时候想你,我在风狂的时候想你,我站在阳光下想你……

  你的微笑,你的身影都会永远飘在我的心灵深处……

  永远想你的子昊

  当我在回复框里打完这些文字,重新检查了一遍的时候,我摇着头笑了。是
不是这些文字太过华丽?太过浮躁?写信还需要去抒情吗?但我还是点击了发送
键,电脑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我想,我如果不写些华丽的词句,我还能写些什
么呢?

  发完了邮件。小雪来了。一脸的沮丧和落魄。

  ‘今天面试怎样?’我问。

  ‘还是那句话:“有结果我们通知你!”凡是这种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小
雪沈着脸不高兴地往沙发上狠狠一坐。

  ‘现在新加坡经济不好,很多公司裁员,找工作不容易。’我安慰她。

  ‘谁知道啊?反正每次去面试时,都有许多人在等候。’小雪的神情有些疲
惫。

  ‘哎~~对了,小雪,你怎么不考虑去澳洲啊?或许你爸妈在澳洲可以帮助
你。’我突然想起来她的父母已经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干嘛呀?你赶我走啊?’

  ‘你想哪去啦?’

  ‘哥,我告诉你,如果我考虑去澳洲,以前也许还可能,但现在根本就不可
能了。’小雪一脸的坚决。

  ‘小雪,我也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的美好前程。’我说。

  ‘我没有美好的前程,我也不追求什么美好的前程,有你,就够了!’

  ‘你不可以这样自暴自弃。你年轻,漂亮,又有很好的学历,你有大把的前
程在等着你。况且,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还没有结婚,我就还有机会,也有权利,我不会放弃
的。’

  ‘小雪,你干嘛要这么糊涂?’

  ‘对,我愿意糊涂,愿意痛。我不知疲惫,不知冷暖,不图回报,抑或是,
厚颜无耻。’小雪真的是有点蛮横不讲理了。

  我拿出一支香烟放在嘴上,正要从口袋里摸索着拿打火机,小雪伸手从我的
嘴上把烟拿去,衔在她的嘴上,说:“我也抽!‘

  我只好再拿出一支,小雪过来按动打火机帮我点燃。

  小雪抽了一口,把烟雾吐向空中,突然开口问:“哥,如果将来有一天,你
和丽姐分手了,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也许……’

  ‘真的吗?你说话可要算数哦?’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泪光,‘那我还
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

  ‘你先答应我?’

  ‘先说是什么?’

  她沈思了一会,然后嗫嚅的说道:“今晚我能在你这里过夜吗?‘

  我摇了摇头。

  ‘我们什么都不做,’她急切地补充说,‘就像兄妹一样?’

  我茫然把视线转向窗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晴空中,一只风筝悠悠飘荡。路边的树荫下,一对情侣,手中牵着线。欢呼
雀跃地仰望着天空。

  气氛太好了,景色也很美,纯净透亮的天空,片片轻柔的云,还有那满天飞
舞,和云一样的迷蒙的榕絮。一份恬静,一种安然。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孩童们
纯真的欢笑……

  ………

  我终于走出家门,可以上班了。

  过了一段安静的生活,我发现我还是喜欢这种热闹而喧嚣的场面。午餐的时
候,和公司的同事们一起涌向麦士威熟食市场,说那里有一个‘咖喱饭’的摊档
很有名。

  吃完午餐,在回公司的路上,筱怡走到我的身旁,悄悄对我说:“下班后我
有重要的事情给你说,我在”爱俪丝“酒吧等你。‘

  ‘什么事?’我问。

  ‘到时候再告诉你!’筱怡说完跑了几步,去追公司里的那一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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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筱怡所说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什么呢?这使我感到不平静起来,我在猜测
着种种的可能,她要追问我与小雪的关系?她要弄清我和陈静的过去?抑或是要
我对她的感情给个交待?还是我和王丽的同居对她有什么刺激?唉!我的头脑很
乱,我顿生感叹:女孩子招惹的多了,真的活的很累!

  下班的时间到了,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我看到筱怡走出办公室。我更有点
心慌意乱。我抬头看她一眼,她也正好向我看过来,她偷偷向我挤了挤眼,示意
:待会见!

  我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正是落日时分,匆匆走进炙热的天空下,遽然感到一阵
晕眩。我停下来,舒了口气。抬头看,夕阳下,彩霞映满了天,绚烂的云彩连着
碧蓝的海,那是一幅绝美的画。可这画里有天,有海,有鸥,有帆,唯独没有沈
醉的爱和自由。

  没有陈静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像着也许有一天,在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我会和她不期而遇。我们会默契的相互沈默。我依旧默默地吸着手中的烟,丝丝
缕缕的将她包裹。而我仍会安静地注视着她,记住她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笑容。

  那笑容依然温暖,好像阳光。

  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像走进了一部蹩足的立体电影,身边如织的行
人,逶迤的车龙更像一道道流动的布景。或者,人生本就是一场电影,每个人都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或平淡,或离奇,或精致,或写意。不到剧终人散的那
天,谁也无法预知命运女神安排自己上演的是一部悲剧还是喜剧。庄周梦蝶,翩
然若絮,或许,我真的应该学会淡漠红尘、游戏人生。

  当我来到‘爱俪丝’酒吧的门口时,我惊愕。‘爱俪丝’的招牌没了,换成
了‘上海滩’,我正在张望时,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走上来,说:“先生,您请
进。‘

  ‘嗯?标准的华语。’我在思忖。

  ‘怎么换招牌了?’我问。

  ‘是啊,老板换了,改夜总会了,招牌当然换了。’一股风尘的味道。

  ‘怎么,老板是上海人?’

  ‘不是,还是新加坡人。’

  ‘那琳达小姐还在吗?’

  ‘琳达?’她迟疑了一会,说:“哦,她呀,嫁人了。‘

  我心中一阵惋惜,想起琳达那迷人的身材,我总有一股冲动。

  我正要往里迈步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子昊,我是筱怡。对不起,我在伦敦。’筱怡的声音。

  ‘啊?伦敦?’我惊讶。

  ‘嘿嘿……’筱怡在电话里笑了,又说:“伦敦酒吧。‘

  ‘哦,我以为你坐飞船到英国了。’

  ‘“爱俪丝”那太乱了,全是中国小姐。’

  ‘好吧,我马上就来。’我挂了电话。

  我找到‘伦敦’酒吧,看到筱怡正站在外面,她是那样标致、匀称、娉婷,
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朝气。从那双活泼灵动的眼中能看到她那颗因被过分宠爱而显
得有些骄傲自大的心。

  ‘你好快啊,我以为你要找一阵子呢。’筱怡笑着说道。

  ‘咳,新加坡就这么点大,我还能找多久啊。’我说。

  ‘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好像有所变化。’筱怡眉梢轻蹙,眼睛明亮的看着我。

  ‘怎么变化了?’

  ‘以前约你,你总是推辞说有事,没时间。现在我一叫你,你就到。’筱怡
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是啊,人总是在变嘛,比如你,过去总觉得你是个孩子,现在,嘿,也成
美女了。’

  ‘行了,你以为你说我美女我就高兴啊?其实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美女,我觉
得那是一种浅薄和轻浮,我不喜欢。’

  ‘那当然了,我们筱怡可不是一般的美女!’

  ‘看,又来了。’

  ‘哦,对不起。’

  说完我们走进‘伦敦’酒吧。在新加坡有不少English Pub,‘
伦敦酒吧’的英国气氛‘非常逼真’,据说,室内的一桌一凳,皆由祖家伦敦设
计兼制作,然后再运来本地组合。基本上,这家酒吧是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风
格,也掺入些乡间情趣:像煤气灯、枫木架子及画框、描花瓷器、红铜盘子、砖
砌火炉等。

  这是个‘很英国’的场所,同是英国味,但楼上楼下气氛很不一样,楼下像
英国市区里的拥挤酒吧,只是热了些。楼上却是个聚众闲聊的好场所,这里幽静
淡雅,假如逢上湿湿雨天,更有伦敦那雾气的味道。

  今天天气很好,清风明月,繁星满天。对面就是新加坡河,河里碧波荡漾,
河上穿梭着游船。

  于是,我建议我们就坐在外面的,这里没有乌节路那么灯火辉煌,或许是因
为时间还早,这里也少了往日的拥挤,庆幸可以如此悠闲的看看来来往往的各种
状态的人们。或是行色匆匆的,或是相互依恋的,或是拍照留念的,或是行街乞
讨的,在霓虹灯的映射下,似乎都很可爱。这座城市的夜是绚烂的,璀璨的,更
是迷人的!

  我使我想起中国秦淮河上的一幕情景:月色阴霭的夜晚,乘一袭画舫,泛舟
水波粼粼的河面,听水声潺潺,看云影朦胧。顿觉时光倒逝,那灯影摇曳的窗扉
尽头,分明是那明清女子明眸善睐,巧笑艳歌。香君的故居,伴水的篱院犹在,
只是佳人已乘鹤西去。

  ‘喂,喝什么?’筱怡的喊声把我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来伦敦酒吧,自然要喝’英国味‘的’Old Speckled Hen‘或’Greene King
IPA 了。‘我说道。

  ‘OK,那就Old Speckled Hen. ’筱怡说完,招呼侍者,Order 完毕。

  ‘看来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筱怡把菜单还给侍者,然后面对着说道。

  ‘还行,不过走路还不太利索。’

  ‘那你还是注意点,少走点路。’

  ‘不,现在需要锻炼,快一个月没活动,肌肉有点萎缩。’

  ‘是吗?’筱怡显得紧张起来。

  ‘没事,活动几天就好了。’

  ‘据说医生都为你的恢复情况感到惊讶?’

  ‘是啊,也许我的体质比较好,上大学时锻炼的机会比较多。’

  ‘你爱运动?喜欢体育?’

  ‘对,曾是学校篮球队的。’

  ‘难怪你的体型比较匀称。’

  ‘哈哈,那倒不一定,这是我父亲的遗传。’我笑了。

  ‘你笑什么?’筱怡一脸的诧异。

  ‘我笑……,没什么,我是想你还挺注意我的体型的。’

  ‘是啊,我挺在乎你的。’筱怡率直的说道。

  ‘行了,别扯我了。’我说:“你要跟我谈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筱怡迟
迟不谈正事,我便迫不及待地先开口了。

  ‘我哥要结婚了。’筱怡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显得兴奋的说道。

  ‘那,那新娘是谁?’我问。

  ‘当然是陈静了!’

  ‘啊?……’

  ‘你惊讶什么?!’筱怡说着便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信封,放在桌子
上,然后用手沿着桌面轻轻地推过来,说:“给你的!‘

  我低头看那大大的粉红色的信封,上面有我的名字。

  ‘打开吧。’筱怡的话我似乎听不清楚,我的头脑很乱,好像这个消息太突
然了,就像从黑暗中走出户外,一下子还适应不了那强烈的阳光。

  我极缓慢的将信封打开,抽出来,是一张喜帖,一个很大的烫金喜字,把我
眼睛刺得生疼,生疼。

  我把喜帖张开:“许耀明先生,陈静小姐,定于十二月二十二日……‘

  ‘怎么这么匆忙?’我问。

  ‘我妈查过了,是个黄道吉日。’筱怡说道。

  ‘你们家还信这个?’

  ‘怎么不信?这里的人都信!’筱怡现出一种认真的眼神和表情。

  ‘哦,那陈静的婚纱……’

  ‘准备好了,请专人定做的。’

  ‘那陈静的妈妈……’

  ‘陈静正在办理签证。’

  ‘那证婚人……’

  ‘我今天就是要给你谈这个。’

  ‘那伴娘……’

  ‘陈静说要请王丽。’

  ‘那地点……’

  ‘喜帖上写着呢!’

  ‘那花轿……那……那……’

  我看到筱怡的手指在我的眼前上下的晃动,彷彿河上的那一袭画舫,在月色
的阴霭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朦胧。那灯影摇曳的窗扉尽头,分明是陈静,可是,
太迟了,一切太迟了。花轿在前行,我已无机会与她相会,与她告别,我只能定
定的看着她,贪婪的回味曾经的一切,梦里繁华镜里花。她的额头光洁如昔,她
的眉眼清秀如常,她的鼻梁漂亮以往,她的双唇依依禺禺,我心泛痛楚,多想最
后一次轻抚她的脸庞,将她的容颜牢牢刻在心底深处,我泪光盈盈,不胜凄婉。

  ‘喂喂,Hello!’筱怡的声音。

  我知道我太失态了,对筱怡笑笑,说:“对不起。‘

  ‘哎,我看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以往你对我是那样的清高冷傲,现在你为
陈静却这样神不守舍。你跟陈静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我看不止是朋友关系,哪有这么关心人的朋友?什么婚纱?花轿?这些好
象不应该出于你的口?我以为你关心的只是华尔街的道琼斯和微软的视窗……’

  ‘毕竟都是从中国来的……’

  ‘好好……你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是那种爱猜疑,爱寻根究底的人。说正经
的,二十号,新加坡婚姻注册局,你作为女方的证婚人,参加我哥和陈静的结婚
登记。’

  ‘我?’我惊讶地问道。因为我还准备向公司请假,在圣诞节前赶赴美国参
加英子的毕业典礼。

  ‘对,因为陈静她妈妈不知道是否可以赶得到,她在新加坡也没有其他的朋
友,只好劳驾你了。本来我哥和陈静要亲自请你的,怕你推辞,只好让我出面,
所以请你给我个面子,OK?’筱怡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在想,我可能不能按时去美国
了。

  ‘另外,请你跟王丽说一下,婚礼那天,陈静要她作她的伴娘。衣服问题,
我负责安排,OK?’

  ‘OK!’我点头。

  ‘好了,事情谈完了,我们也该吃点东西了,你要什么,我请客。’筱怡显
得大方利落。

  ‘随便。’我说。

  ‘呵呵,女人不能说随便,你无所谓。来,把你的香烟拿出来,抽一支!’
筱怡嘿嘿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掏出香烟,抽出两支,把一支递给她,然后我们相对
着喷吐着烟雾。筱怡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但我的心极不平静。

  我要的是牛排,筱怡要的煎鱼。吃过饭之后,我们就道别了。

  ………

  月光透过了玻璃窗懒洋洋地撒在房间里,我回到了家。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
上,连呆板的上班装都不愿脱下,闭上眼睛尽力想让大脑处于无意识状态,因为
脑子现在太乱了。

  王丽值夜班不在家,我享受着月色中的孤寂,一个人的孤寂。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我的孤寂,我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拖着懒散的步
子,漫不经心的拿起手机。按下接听,沈默了一会。

  ‘喂?’声音低沈、柔弱但清晰而富有磁性。是我再熟悉不过而又久违的声
音,彷彿冥冥之中隔了千山万水。

  ‘陈静!’我大喊了一声,全身陡然紧绷起来,血液似乎也凝滞了。

  ‘哎呀,你把我的耳朵都震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

  ‘干嘛说那么多对不起?’

  ‘我,我……,你,你好吗?’

  ‘好,筱怡把那个给你了?’

  ‘给了。给了。’我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一定指的是喜帖。

  然后是好一会的沈默。好像她是在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我,我要结婚了。’陈静轻轻的说道。

  我心里‘咯登’一下,结婚?真的从陈静的口里说出来,我才感到她真的是
要结婚了。可是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结婚。突然觉得,她就
像是生活中的水和空气,从来都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可能失去。

  我心头一阵狂跳,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不说话?我有事要请你帮忙。’不知沈默了多久之后,陈静说道。

  ‘请我帮忙?你快说,快说。’

  ‘我妈的签证。’

  ‘办好了吗?’

  ‘今天刚刚收到我妈寄来的护照复印件和照片。我明天就去办,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太懂。’

  ‘那许耀明呢?’一提起许耀明,我好像就有一股愤然。

  ‘他在医院里很忙,我不好麻烦他,再就是……’

  ‘你是怎么了?你过去一贯是干净利落,率快坦直,现在变的吞吞吐吐。’

  ‘办签证需要五千新币,我现在没有工作,也不好意思让他拿。’

  ‘我知道了,不就是五千块钱嘛,我现在马上就去银行取。’

  ‘傻了?现在哪个银行还开门啊?’

  ‘我说是你傻了吧,银行提款机24小时都可以取钱。’

  ‘移民厅不收现金。’

  ‘那我马上给你开支票。’

  ‘也不收支票。要银行开出的汇票。’

  ‘这不是成心折腾人嘛。’

  ‘没关系,先不用交汇票,先申请,申请批准后才交汇票。’

  ‘哦。’

  ‘你明天能去一趟移民厅吗?要填申请表格,可能还要见移民官,我怕我英
文不够好,所以……’

  ‘好,没问题,几点?’

  ‘我想早点去,移民厅八点开门,我想开门之前就到。’

  ‘好,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坐地铁去,很方便的。’

  ‘那好吧。我一定会在八点之前到那。’

  ‘谢谢你,子昊。那我挂了喔?’

  ‘好,再见。’

  夜间的海风透过阳台一阵阵吹来,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撩
拨着我的情思,又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我感到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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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接完陈静的电话,我像一尊安静的雕像,呆坐在床上,呆了许久,许久。我
陷入了沉思……

  还记得:有一天,那是个美丽的星期天,陈静,王丽和我三人在牛车水吃过
午餐,穿过宝塔街,到了丹戎巴葛,我们沿着丹戎巴葛路漫步,街两旁有许多家
婚纱店,陈静在那眼花缭乱的橱窗前驻足不前。对着那些各种款式的婚纱看了半
天。

  ‘哎,王丽,你看,好美啊!’陈静那清脆甜润的声音。

  王丽只是点着头。

  ‘你喜欢哪一件?’陈静问王丽。

  ‘我?’

  ‘对呀,我们各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让大哥评判评判。’

  ‘好啊。’

  于是,两人开始东看看,西瞧瞧,认真地挑选起来。那表情,那神态,俨然
是在为自己挑选未来结婚时的婚纱。

  ‘我喜欢这一件,你看那简洁无华的裁剪、飘拂的长尾从贴身的胸衣下端流
畅无缝地延展。既能显露新娘那苗条身材,又含着敏锐的优雅时尚,新娘嘛!那
是象征着最永恒的意义:激情与优雅,性感与浪漫。加上那轻薄透明的披纱,如
瀑布般流出;那丝绸质地的长裙,正是新娘子白色嫁衣最美的演绎。’陈静抑扬
顿挫地解释着她选择的理由。

  ‘我喜欢这一件,这传统的白色婚纱,象征纯洁。能够展现新娘子的个性和
突出她身段最美好的地方。体现出新娘的端庄与美丽,坚贞与承诺,你看,这些
都洋溢在那完美的肩胛和背部。而且那高雅别致的刺绣,古典的钟型造型,就像
是盛开的百合。而身后长长的拖裙加上肩部镶嵌着珠子的吊带,更使新娘宛若一
朵马蹄莲,纯洁而优雅。’王丽也认真地说着她的理由。

  陈静和王丽在津津有味地评论着橱窗里的婚纱,我站在一旁抽烟。

  他们两人的选择我都看到了,我真的是非常欣赏陈静的品位和格调,不得不
承认我和她在审美上的吻合和一致。我当时在想,如果让我选择,我也会选那一
件。不过,我看着他们那兴高采烈的神情,我的心里涌动着一种悲哀,我在想,
他们将来会是谁的新娘呢?

  我在想:就因为她那甜美的微笑,就会令许许多多爱慕她的男孩子痴迷。总
有一天,那微笑的影子会被一位爱她的男孩永恒地占有,却不知道那个男孩是我
还是别人?不管怎样,她微笑的影子都会永远留在我的心灵深处……

  身披白色婚纱,步上红地毯,是每一个女孩的梦想和期待。结婚又是人生一
辈子的大事,谁不向往能拥有一个隆重而温馨、浪漫而难忘的婚礼。

  如今陈静真的要做新娘了,但新郎不是我!

  ‘她真的要结婚了……’这句话总在脑际回旋萦绕。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
什么滋味。像是失去了一件心爱的礼物,所以有一点妒嫉,彷彿是他给抢走了。

  又像是有一种解脱,再也不用为抉择而郁闷和痛苦;还像是有一种寄托,她
总算有了一个归宿,找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但我却没有
向她祝福,不过,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为她祝福。总觉得她还在我的眼前,还
在我的心里,她的影子永远不会从我心里抹去。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在人生的抉择上我往往把选择交给上天和命运,而不
去自己作出决定。上天也算对我不薄,但我没有去把握,去珍惜。总是瞻前顾后
的,优柔寡断。

  还记得:“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
人在天涯。‘当我漫声吟出前段时,她低头和出后段。在那一刻,我知道她懂我
毕生的忧郁和寂寞!只是现在真的是’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了。

  我走到窗边坐下,点燃一支香烟,窗外暮色浓重,在烟气里越发朦朦胧胧,
看不清所以——正如我现在的心情:兴奋、激动,又忐忑不安。

  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去的,也拦不住的。突然心中空茫一片,感到百无聊
赖,于是我去了书房,习惯地打开电脑,拨号,上网。

  首先查看电子邮件,当那熟悉的‘叮叮咚咚’的声音从电脑传出,告知有新
邮件时,我朝屏幕上望去,在一大串的邮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南洋风》、
《南洋月》和《南洋雪》,还有英子的邮件。

  我首先看《南洋风》陈静的邮件:

  ‘……半年了,虽然是不辞而别,但往日的情感怎么也抹不去,一直留在心
的深处。我也曾试着恨你,却是徒劳,虽然你不珍惜我们的感情,爱着别人。我
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实。

  当时,也就是王丽住院的那天,当我确认你的不轨时,我茫然的不知所措,
爱和恨交织弄乱了我的心绪,我根本就无法正常工作,你知道,医院是极严密,
极谨慎的地方,一丝都马虎不得,我当时的恍惚心情根本就无法继续工作下去,
我只好辞职了。就在我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许耀明闯进了我的生活。

  有时我都会感到惊诧,为什么在众多的朋友中,唯独与你的交往演变成为一
种情爱,难道是我们真的是前生注定我们应有这段情缘?自从我的情感沉寂多年
以后,我总以为我不会再遭遇一段让人难忘的情感,也不会有真情能走进我的孤
独的日子中了,但你的温柔,你的才华深深感染了我,是你的所谓真情激活了我
情感的沉寂,也让我远去的爱具有了灵性,当时以为你至纯至真的情爱,所以让
我再次陷入到温柔的陷阱中,被你的风雅和浪漫所围困。

  每天深夜我都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想着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你会这么绝情,我是怎么啦……直到我想累了,无声的泪水湿透了枕巾,
也还是没有找到答案。翻来覆去,揪心的痛折磨着我的心,想到我们卿卿我我,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誓言,完整的心好像已经碎了。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伤痛
也随着进入梦境。

  当我终于有心情走出房门的时候,几个月过去了。那天听到你被车撞了的消
息,我几乎给吓晕了。我不能一个人来看你,我跟着筱怡,也带上了许耀明。在
医院里,我看到你,头发很乱、胡子拉茬、憔悴苍白的你。我们眼神接触的一瞬
间,我就原谅了你。深情,怜惜,愧疚,绝望。如果一个男人的眼睛里带着这样
多的表情望着你,我相信你会忘记一切。

  那天,我轻轻抽出我的手,我知道华年从此停顿。

  轻轻抽出我的手,我离开了医院,我把手挽住许耀明的胳膊,那是给王丽他
们看的。虽然我知道,你的目光一直在我背后……

  既然嫁不了你,那么嫁谁不是嫁,何况许耀明对我很好,实在想不出任何理
由拒绝他,就像当初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自己爱上你一样。

  记得:去年新加坡国庆那天,夜里的烟花格外璀璨。加冷广场上有很多人,
情侣们搂在一起,观看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高空中绽放,沉寂。只是几秒钟的时
间,生命盛开,然后颓败,只留下一些灰烬。烟花若有灵魂,会在下世选择做一
朵什么样的花呢。我站在广场的边角处,凝视着天空,然后,感觉到有人站在我
身后。我回头,是你。刚想开口,你制止了我。你只是从我背后拥抱住我,我们
的手握在一起,看烟花。当时,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心脏。

  是啊,爱就像那黯淡夜幕里缤纷灿烂的花火,曾以惊艳的姿势燃亮了我的瞳
眸,却在转瞬间灰飞湮灭。我们相遇在胡姬盛开的国度,是否早已预言了彼此的
爱情赏味期也如同花期一般短暂的让人无措?当爱离开,徒留一地繁花落尽。

  我只得效仿黛玉,在初夏的后院埋葬我早夭的情爱,隐晦的情事,覆上心灵
的尘土,虔诚的许个愿,不知会不会抽芽长出一朵迟开的心事?你的每个笑容,
每个眼神,我都仔仔细细的收藏镌刻在心底,不愿忘记。遗忘太难,回忆是香气
浓郁却苦涩微酸的黑咖啡,饮落,便注定上瘾。戒相思,又谈何容易。

  子昊,我不再恨你,你还是我的大哥。在我最渴的时候,你给了我,犹如下
了一场很大的雨,这场大雨彻彻底底地滋润了我。

  ……‘

  下一封是《南洋月》平儿的邮件:

  ‘……

  人们说:春天是相恋的季节,因为一切都孕育着生机。夏天是热恋的季节,
因为一切都充满了火热。秋天是牵手的季节,因为到处都是金黄的落叶。冬天是
相拥的季节,因为彼此相拥能够抵御一切寒风。

  而我,春夏秋冬都是一样的!

  春天,孤独的等待花开。

  夏天,在暴雨中独行。

  秋天,一个人走在落叶中享受孤独,凄凉。

  冬天,看着相拥的恋人独自打着寒战。

  ……‘

  接着是《南洋雪》小雪的邮件:

  ‘……

  想到你,苦涩的痛和无法抑止的思念像极了你为我调制的咖啡。有涩涩的苦
和然后泛上来的甜。但我的坚持,却是永远换不来甜味的涩。

  我是害怕向你祈求的,因为伤害只是一个人的痛,祈求却是两个人的折磨。

  我发现在你的眸子里,渐渐有沉思的忧郁。那种忧郁让我不安和心痛。

  那一天,你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小雪,我和你在一起快半年多了,这
样下去,会耽误你的………‘当时,我的心脏就像是慢慢地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缺
口,因疼痛而慢慢渗出血来。

  我伸手捂住了你的嘴。因为我懂你这个男人,懂你的疲惫,懂你的喜悦,懂
你的辛苦,懂你的善良。我无法怨恨你,只怪自己出现得太晚,你只有一次的承
诺,早已在另一个女人的朝夕相处中尘埃落定。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什么,包括内疚,因为这个游戏是我自己选的。

  ……‘

  最后是英子的邮件:

  ‘……

  怎么最近老没有你的消息?你请假了吗?你的机票买好了吗?你准备哪天到
达?我会去机场接你,来的时候多带点冬天的衣服,这里可不比新加坡,这里已
经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了。

  我冷,幻想着你温暖的怀抱,暖意就升到了玫瑰的花瓣上,发烫,露珠发出
了七彩光芒……那是我思念你的颜色。

  ‘昊,这里昨晚下雪了,鹅毛大雪飞飞扬扬。我就要毕业了,心里感到轻松
了许多,但想你的思潮却氾滥起来。

  那窗外皑皑的白雪和苍翠的青松,犹如许多年前那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
我们的初恋时节。

  我还记得在北京时,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也是这样的冰冷而漫长的冬季,
你那没有戴手套却总是滚烫的双手,紧紧地温暖着我冰凉苍白的指尖,我的心怀
在寒意瑟瑟中,依旧暖流如注。于是我坦然地把手插进你的衣袋,轻轻地松了口
气,然后告诉你:我爱你!

  ……‘

  看完了英子的邮件,心中又是一阵酸苦。我是肯定赶不上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了。陈静的婚礼我必须要参加,我只好把车祸的事情告诉她,这是很好的理由,
本来打算不告诉她的,现在只好用它作为延误的理由,于是,我立即回复她的邮
件。告诉她说由于车祸,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争取在圣诞节前后赶到美国。

  发完了邮件,关上了电脑。窗外是无尽的黑暗,那黑暗蔓延得很远,很远…

  …。

  明天需要一大早赶到移民厅,怕醒不了,我把闹钟调好,刚上床准备睡觉,
我的手机又响了。

  ‘子昊,对不起,你睡觉了吗?’王丽的声音。

  ‘睡了,有什么事儿吗?’我不禁打了个哈气。

  ‘今天晚上很忙,直到现在才闲下来,所以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你说吧。’

  ‘陈静要结婚了,她给我打电话了。而且要我做她的伴娘。’从王丽的语气
中,我能体会到她的那份兴奋和激动。她知道我的心里总有陈静,如今陈静要结
婚了,也许她心中的那份顾忌和担忧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也知道了。’我说。

  ‘还说明天要带我去试衣服。’

  ‘哦。’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

  ‘哎,子昊,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啊?’

  ‘你啊,穿什么都好。’

  ‘你别那么不负责任。’

  ‘这好像不是我的责任吧,我想你穿什么好看,可能要由陈静决定。’

  ‘陈静的决定?那还得看我喜欢不喜欢啊?’

  ‘那当然,哎?你觉得许耀明这个人怎么样?’

  ‘不错呀。人长的帅气,家里又有钱。’

  ‘哪你为什么……?’

  ‘哎哎,你别扯上我啊,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是死心眼,只要看上一个
人,王子我都瞧不上。’王丽还是那种坚决和倔强的口气。

  我突然想起我明天要陪陈静去移民厅,怎么王丽又要和陈静去试衣服呢?我
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去试衣服?‘

  ‘明天晚上,哦~~对了,明天晚上我不能给你做晚饭了,你就在外面解决
吧,喔?’王丽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常感到疚愧。

  ‘我知道,陈静结婚,你,你……’我一提到陈静结婚,似乎就感觉很不自
然。

  ‘我怎么了?’王丽很急促的语气。

  ‘你好像很高兴?’我说。

  ‘当然了,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嘛,怎么,你不高兴?我知道你喜欢陈静,人
家结婚了,你就死心吧。’

  ‘你说哪儿去了?好了,我真的很困了,我要睡觉了。’

  ‘好吧,你好好睡觉,Bye!’

  ‘ByeBye!’我挂了电话。

  其实,王丽的一个电话把我的睡意全扫光了。

  脑际总要闪现陈静的影子,一张桃花面,一双秋波目,一汪相思泪,陈静生
得让人心有戚戚,‘轻柔似水、灵气逼人’真正的美丽是掩盖不住的,这样美丽
的女孩本应该拥有光明璀璨的生活道路才对!

  有一种爱,可以默默的爱,默默的理解,默默在心里装满祝福,挥一挥手,
让春草绵绵,落红成阵。我只有轻轻的叹息,把这种爱深深的埋在心底!

  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伤感也随着进入梦境,那是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在梦中
我又见到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再想到过会再见面,陈静对我那么好,我以为她
会恨我,恨得痛彻心扉。可是在梦里我见到她,一切如故,一切依旧,梦里的她
令我自责得心痛。

  很真实的痛,好像还在她刚离去的时候,阵阵心悸每每叫我黯然无语,又仿
佛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得偿心愿,在梦里,我那么迫切地朝她飞奔,‘静儿,你
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背叛你!’

  陈静在梦中向我摊开双手,眼神彷彿欲言又止,我突然看到她身后那个高个
子医生,她用极为缓慢的语调对我说,‘我爱他,我要跟他走!’我在一瞬间止
住脚步,手里的戒指盒子打碎了,跌落在地,她朝我冷冷地笑,我狂奔着离去…

  …

  梦醒时分,时空在刹那间转移,我惘然地发现梦里的心痛竟然延续着,是那
么久违的一种伤痛,那种伤痛只属于也只会属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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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位于Lavender的新加坡移民厅大楼,楼层不高,浅灰色的墙,玻璃
大门,楼的造型肃穆严谨,让人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我于七点半达到Lavender,将车停在大楼前的停车场。走出车外,
向移民厅的大楼望去,那座大楼在晨曦的阴晦中,显得模糊朦胧。只见在大门的
外面,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我走向人群,在那一片无情而冷瑟的面孔中没有发现陈静的人影。我的心在
不停地颤抖。我四处张望,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渡过,短短的半小时守候,
让我望眼欲穿,恍若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终于,她出现在Lavender地铁站的出口……笑脸依旧,身影依然。

  那双眼睛依然美得让人心醉。那张冰雕玉砌般的面庞,的确精致得无可挑剔!

  如今,她似乎变得端庄而妩媚,那万种风情隐藏在骨子里,但仍然能看出她
的气质亦正亦邪,宜古典宜时尚。上天的恩宠使她拥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
真是越成熟越经看!

  我心里流淌着一股热流,急忙绕过去,远远地看着她走在出站的人堆里。

  ‘陈静。’我叫了她一声,相视一笑。分开半年多了,除了医院里的那次匆
匆一见,时间似乎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难堪的印记。她的笑容依旧,而我的心
难以平静。

  刹那间我意识到我的结局终于来到了。百感交集之余,我想哭,真的、真的
好想失声痛哭一场。鼻子酸酸的,热泪不停地在眼眶转悠。‘我这是怎么啦!男
儿有泪不轻弹’,我不停地告诫自己。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脸上泛起了苦
涩的笑,笑得如此苍白无力,笑得如此勉强,也许笑得比哭还难看几分。

  ‘你早到了?’。陈静看到我说道,她略显惊讶。

  ‘没、没有……刚到一会儿。’其实这个期盼了许久的日子,真正来到的时
候,我又是如此的慌乱和恐惧。因为全是我的错,我彷彿是身负着万千的罪孽和
悔过来接受圣洁女神的任何责罚。

  没有拥抱,没有惊吒,像两个多年的旧友一次稀松平常的见面,飘荡在周身
的是一种久违了的熟悉,就像是以往我们回到了那个家。也许是她看出我的不自
在和负疚感,她笑着说了一声:“麻烦你了。‘并把一丝被风吹乱到额前的头发
替我轻拂到耳后……

  接着我们也挤进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

  ‘怎么这些人全是有色人种?’陈静眉角轻蹙,眼睛闪亮,问道。

  ‘是啊,这些人都是来自孟加拉,斯里兰卡,缅甸,印度,越南,菲律宾和
中国等国家。持这些国家的护照,来新加坡就需要申请入境签证。’

  ‘哪那些白人国家的护照呢?’

  ‘据我所知,美国人、英国人、澳大利亚人、新西兰人来新加坡都不需要签
证,出入自由,来去方便。’

  ‘这么不公平啊!’

  ‘是啊,还有更不公平的呢。’

  ‘什么?’陈静更显得不解。

  ‘在这些来申请签证的人中,条件也不一样,有的只需交1000块钱,有
的需要交3000块钱,只有我们中国人要交5000块!’

  ‘怎么对我们中国人这么苛刻?’陈静的眉宇间透着一种愤然。

  ‘是啊,我时常为此而感到悲哀!’

  中国,我的祖国,如此一个泱泱大国,我多么期待您再恢复盛唐时期的风采
啊!

  (……此处我删去一大段涉及政治方面的文字。)

  (我彷彿听见我们的国歌在耳畔回荡,这是真的。

  是的,每当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总要唱响这力量与信心之歌;每当五星
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总要奏响这首庄严和圣洁之歌;每当取得胜利和收获的时
候,总要从内心深处吟诵这雄浑与骄傲之歌……

  她容纳了神州大地百分之百的乐感,她的每一个音节都凝聚着东方民族的骨
气,她的每一个音符都能够滋生咆哮的力量,她的每一个音律都爆发出东方雄狮
的最强音!

  ……)

  这时,突然一阵骚动,只见那扇玻璃门开了,人们一窝蜂似的向里涌去,我
和陈静被拥在人群中,挪着脚步向玻璃门移动。由于人挤,我的胸部贴在了陈静
的肩上,那熟悉的体温,那温热的气息,使我感到一阵慌乱。也许陈静也感觉到
了我的触及,她身体顿然抖了一下,然后,迅速躲闪。

  我也知趣的极力挺直腰板,顶住后面拥挤的推力,与陈静保持着距离。

  就这样突然地被她的这种矜持和陌生所淹没,一点点预兆都没有,以前,我
甚至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的这一天,心里的惶恐一点一点的增加……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感觉,突然的就被这种恐慌和尴尬弄得手足无措。

  我们随着人流来到三楼,又在柜台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等候领表取号。

  毫不容易领到申请表后,我和陈静找了一个角落认真地填起表来。

  繁琐冗长的申请表格真是需要花一些工夫,而且还要签署担保书,说明申请
人来新加坡的目的和详细的活动日程。

  填完了所有的表格,我们又回到那个领取表格的柜台排队,领取递交表格的
号码,但柜台后面的‘小姐’告诉我们不需要亲自递交,只是将填写好的所以资
料塞进旁边的一个箱子里就行了。一周后移民厅会寄信通知申请的结果。

  ‘今天已经十五号了。离二十二号正好一周。’陈静说道。

  ‘一周收到申请结果,但还需要来办理签证,还要往中国邮寄。’我说。

  ‘哪怎么办呀?’陈静的脸上是焦灼的表情。

  ‘我们只好要见移民官了。’我说。

  于是我向柜台后面的‘小姐’说明情况,她迟疑了片刻,然后从机器上打出
一张纸条,那是排队的号码。

  我和陈静坐在Interview Room外面的椅子上等候。

  ‘你看我妈还能来吗?’

  ‘如果移民官通融一下还来得及。’

  ‘但我妈那儿交通不方便。’

  是啊,她家在湘西的一个小城,到哪儿去乘坐飞机呢?我思索着。

  ‘你让你妈先坐车到长沙,然后乘飞机或坐火车到广州,我有朋友在广州,
吃住都没有问题,我下午就去给你妈买21号的机票,广州至新加坡有航班。等
拿到签证后连同机票一起快递到广州,一天就到,我广州的朋友会送你妈上飞机
的。’我说。

  ‘好,我下午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21号之前赶到广州。’

  ‘我也给我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准备一下。’

  ‘谢谢你了,子昊。’

  ‘你还给我客气啊?’我说完,伸手在她的膝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她急忙把腿移开,我的手悬在了空中,她斜眼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手收了
回来。

  这时,墙上的号码显示牌出现了我们的号码,我和陈静赶忙站起来朝Int
erview Room走去。我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拧动把手推开门走
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性移民官,自然的短发,没有任
何的修饰,身穿一件普通的旧式衬衫,严肃的面孔没有丝毫的表情。

  ‘什么事?’她说道。

  ‘Good morning,Madam。’我极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把全部资料呈放在她桌子上,然后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她没有说话,一边翻看着我呈上的材料,一边用眼睛的斜光瞟了陈静一眼,
然后又在我的脸上扫过。

  ‘你是担保人?’

  ‘是。’

  ‘你是……’

  ‘永久居民。’

  ‘身份证。’

  我急忙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取出身份证递给她。

  ‘复印了吗?’

  ‘没有。’

  ‘那先去复印,复印好了再过来。’

  于是我和陈静从Interview Room出来去找复印室。在电梯旁
的一间屋子里,排出来一条长长的队伍,个个手上都是拿着表格,护照或者其他
公证证件,陈静先上前打听了一下,说这就是复印室,需要排队等候,于是我们
就赶紧排在队伍的最后。

  等了好长时间才把一张小小的身份证复印好,我们又回到Intervie
w Room,这时移民官正在和一个像似印度人的女子在谈着什么,我们只好
又退回到外面等候。

  直到那个印度女子出来,我和陈静又走了进去。我把身份证的复印件递给移
民官。她看着我的身份证原件与复印件对照了一下,然后还给我。

  她审查完了所有的材料,之后慢慢地说道:“陈晓楠的护照复印件不全。‘
陈晓楠是陈静的母亲的名字。

  ‘怎么不全?所有的资料都复印了,甚至包括护照的封面。’我急忙问道。

  ‘我们需要申请人护照的全部张页,就是说每一页都需要复印。’

  ‘每一页?这是她刚刚做好的新护照,全是空白的呀!’陈静有些着急。

  ‘就是呀,她是个老人家,从来没有出过国。’

  ‘我们不管空白不空白,我们需要护照的全部页数,你们赶快回去把材料准
备好再来。’

  ‘能不能通融一下,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从中国再寄一次资料不容易。’
我向她恳求。

  ‘没有什么通融不通融的问题,这是我们的规定。’

  ‘那真的是新护照呀,从来就没有用过。’陈静都快急哭了。

  ‘我看你们还是快点回去想办法,把全部章页复印好,再来申请,OK?’
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的表情。

  我看根本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此时,我想陈静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沮
丧,不知所措。

  我和陈静只好颓丧的离开那个房间,当我们走出门外的时候,我看到陈静的
脸色突然苍白,我正要问她,只见她腿在发抖,眼睛合闭,就要倒地。我迅速上
前把她扶住,她已软软地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把陈静抱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从我怀里挣脱开,说:
‘对不起。’然后我看到她满含泪水的眼睛,我的心里一阵揪心。

  在移民厅一楼的咖啡厅,我与陈静守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坐着,喝着一种没
有什么香气的当地咖啡。很少紧张的我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看
着她的眼睛强撑着说:“事到如今,就别太难过了。‘

  ‘怎么我的命总是这么苦?’陈静用纸巾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能把婚礼的日子往后推吗?’我说。

  陈静无奈的摇着头。

  ‘那我去找许耀明谈。’

  ‘别,别去。’

  ‘为什么?’

  ‘他家不是一般的家庭。’

  ‘但我从来就不怕这些。’

  陈静含着眼泪,不住的摇头。我能看出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着期
盼、渴望和迷茫。在这人的一生的大日子里,哪能没有亲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竟这样不公平?’陈静那柔弱的声音,一次次砸在我的心
上,在她那双纯净、盼望和乞求的眼睛里,我的语言已经变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和
乏味。每每看到她的眼神和听到她的声音,我都能惊出一身冷汗,真的无法面对
残酷的现实,无法解释这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更不愿意在她那已经受伤的心灵
再撒上一把盐,让她跟着受煎熬。

  南洋的雨季还是这般的缠长,兀立在世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黑鸟从被椰枝割破的天空零零落落地飞过,,让这个世界还有活着的痕迹。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捧一手浊雨,沉入杯中,喝尽一口沧桑,吐出人世的味道。

  天地无语。

  从咖啡厅的大玻璃窗望出去,远处是一片组屋,在每家的窗户外都伸出了无
数条竹竿,竹竿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就像无数面的旗子在风中飘荡。

  ‘我去过马来西亚,我见了她的父母亲。’陈静打破了沉默,说道。

  ‘筱怡也去了?’我突然想起那次筱怡回马来西亚的事。

  ‘嗯。’陈静点点头,继续说:“他的父亲很慈祥,那天对我说,”我们很
高兴耀明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孩子“。‘

  ‘后来呢?’我说。

  ‘他爸是个好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换了别人也会这样。他还对我说“陈
静,其实我们家并不保守。如果耀明说的是真的,只要他娶你,我们家一定会容
纳你的。他母亲真的好喜欢你”。’

  ‘我很佩服他父亲的为人处事,严谨中还留着余地。她的母亲是很喜欢我。

  这我是知道的。在我病时她从马来西亚来到新加坡为我做鸡汤,我很感激她。

  但这些并不是我嫁给许耀明的理由。我想我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悯而容纳的
人。

  我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孩子。‘

  ‘哪你嫁给许耀明的主要理由是什么?’我问。

  ‘居留,’陈静毫不犹豫的说:“我没有了工作,工作准证被移民厅给取消
了,我要继续待下去,只有走这条路,嫁给当地人。‘

  ‘那要回中国呢?’我说。

  ‘我不能回去,我无法向我妈交待。’

  ‘给她解释一下,我想她会理解的。’

  ‘解释什么?解释我被男朋友甩了,解释我为情所困,解释我为了你而不能
工作,解释我为失恋而苦痛?……’

  陈静的一连串质问使我无地自容。

  她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眼泪继续说:“我妈是个既温柔又严厉的母亲,她
总希望我能有所作为,希望我有出息,否则,就对不起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我问了一句,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单亲家庭。

  ‘是啊,小时候我也曾经这样向我妈追问过父亲的事情,特别是在别的孩子
甜甜蜜蜜地叫着爸爸的时候,我妈总是对我说:等你长大。静儿,等你长大,你
会见到他的。妈妈微笑着,可是她眼中却隐有泪光晶莹。后来渐渐便明了,那是
母亲最隐秘的疼痛,是她生活中的一朵阴霾,以后我也就聪明地不再问起。知道
父亲的事情又能怎样?我的世界里只要有妈妈。但是我知道我妈的眼里总是有那
么多的忧愁和阴霾。’

  我完全理解小时候没有父亲的滋味,那是幼稚心灵上的巨大创伤。

  我和陈静走出移民厅,前面是加冷河,我们沿着河堤一直向前走。它的前方
是海。河堤边是一片雨榕和各种草木。这个季节有飘飞的榕花,当海风吹来的时
候,那漫天飘飞的浅黄而柔软的榕花彷彿在唱着一首哀歌。透过密密的花絮,是
一片黄花映着带水气的太阳,悲凉,凄美。甚至扑朔迷离。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天空透着深色的黄,一种代灰的很诡异的土黄。我
知道,雨就有来了。我已开始闻到了雨的气息。

  我们仍然往前走着,走到了海边。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

  海风吹,海浪涌……

  走遍天涯海角,仍在妈妈身旁……‘

  陈静凝视着大海,哼起那首歌。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离群孤雁。无助、失望、
害怕、思念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她小心的靠近我,偎依在我的怀里。娇羞带怯
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我轻轻亲吻她的双唇,企图吻去所有的痛苦与悲伤,
但终究都是徒劳。

  也许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从我的怀里挣脱开,她没有看我,她对我说:
“有一天,有一个叫小雪的女孩子曾约我在酒吧里见过面。‘

  ‘啊?小雪?’我不禁惊诧。

  ‘对,是叫小雪,那天她穿着蓝紫色的裙子。没有化妆,嘴唇有点发青。样
子非常的憔悴。’

  ‘她约你谈什么?’

  ‘她责怪我为什么要和许耀明在一起。’

  ‘她怎么说?’我问。

  ‘她说,“把耀明还给我吧。你那么漂亮,那么的有才气。很多男人都会爱
你的。可我只有许耀明。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我很爱他……”我理解她的那种心
情,我也曾经有过,她的脸靠在我的肩上发出崩溃的哭声。我感受到她内心的痛
苦和无助。我抚摸着她那颤抖的身体,无从争辩。’

  ‘然后呢?’我说。

  ‘然后我问她,“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她泪流满面的说,“离开他,求你
了。”,我苦笑,我刚离开你,难道再离开他?’陈静眼眶里全是泪水。

  ‘我和小雪那晚都喝了很多酒。我看着她在摇晃中上了TAXI,但我没叫
车。

  我已经不能再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的生活,我害怕一无所有,我进退两难。我
迎着风。任雨水冰冷的打在我的脸上。我一个人走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看着熙
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知道何去何从,而我却不知该走向何方。你的承诺,你的
热情已经幻灭。一天,我想起了多年前读的鲁迅的那篇叫‘伤逝’的爱情小说中
的一句话:“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想起了子君与涓生的爱情,想起了
阿随和那一群小油鸡。

  那时,我感到自己如潜在水里快要窒息的感觉,亦无力探出头去呼吸。冷风
中,我的心在刺痛。黑暗里的我屏住呼吸,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我觉得自
己就像沼池里的白花,再柔软,再洁白。也只能是自生自灭。后来许耀明和筱怡
在风雨中找到我。我感到很委屈,很难过。后来我就病了。病得很重。‘

  ‘对不起,这都是我造成的!’我负疚的说。

  ‘别这么说,你的好,你的情谊,我没有忘记;我的好,我的感情,你却没
有放在心上,你真的好狠心呀!’

  ‘我不是没有放在心上,我,我是……’

  ‘行了,都过去了。也许人们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我就能这样的原谅一个
如此欺骗自己的人?我们还会走到一起,而且你还要做我的证婚人。’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至少曾经有过最真的一份爱在我心中,至少曾经有过一段最纯的
岁月在我生命中,那么我就已经是幸福的了。’

  遽然,狂风四起,顷刻下起暴雨来,陈静却不肯转身,也不再前行,呆立在
天地间吐出一句‘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她那带有一丝苍凉的声音,从那丰富的心灵世界飘然而出,让你顿感穹天之
苍苍,大地之茫茫……

  我留恋她身上宁静的清香和嘴边淡淡的笑。如今隔着雷电风雨,我看着却有
了隔世的恍惚。无情的冷雨把我们浇湿,我不忍回首,害怕她见到了我那充满泪
水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任凭闪亮的雨水打在脸上,海风吹动我的发丝,亦全
然不知。

  你要好好活着,我自好好活着,只是,这过往人间的险恶处处,兵荒马乱,
如今由我陪着,你自然不怕,可是过后的日子你又如何独行?

  什么时候再精心打扮一回,兴高采烈的提着手中的酒瓶,轻舞飞扬的跑到我
面前,吐出一个将我一生烫伤的名字,陪我一起奔跑在赤道与岁月间的荒野间,
再看一回落日红霞,再听一曲渔舟晚唱。一起吟一首国风,走一路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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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雨越下越大,暮色很浓,我无法看清眼前这一片黑沉沉的海,只能在腥碱的
海风和滂沱的大雨中感受它的气息,倾听它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的海水轰响着
冲上海滩,淹没了我们的双脚。

  ‘我们回去吧,这样你会着凉的。’我说。

  陈静依然沉默,宛如耳聋。我心里似乎就像眼前这海水的波涛,汹涌起伏,
难于平静。

  我走过去,握起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想给她安慰,给她温暖。

  ‘我真的很想我妈。’陈静轻轻地把头贴在我的胸前,语气轻柔凄然。

  ‘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我说。

  陈静点着头,停止了哭泣,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当然,永远的好朋友。’我说。

  这时,陈静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身体一阵抖动。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静双手把额前那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耳后,向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开车把她送到她住的楼下,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我又急速的往家驶去,回家换衣服,还得赶着去上班。

  我开了门,步伐蹑嚅的走进卧室,因为王丽值了夜班,今天在家休息。

  当我打开衣橱寻找我的替换衣服时,躺在床上的王丽醒了。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王丽从床上爬起来惊讶地说道。

  ‘没事儿。’我回答。

  ‘什么没事儿?全身都湿透了。’王丽撩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上身赤裸着
从床上下来,跑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浴巾,在我的头上擦着。

  ‘你去干什么了?’王丽边帮我脱着身上的湿衣服,边问。

  ‘我去帮陈静为她妈申请签证,但没有办成。’我说。

  ‘啊?’王丽也感到惊诧,继续问:“那后来呢?‘

  ‘陈静很难过,我们就去了海边,结果下雨了,就……’

  ‘你们还真是雨中情啊!’王丽嘲讽的语气。

  ‘你别这样,人家都要结婚了。’

  ‘结婚?结婚也可以离婚啊。’王丽努着嘴唇。

  ‘说什么呢?咱们不都是好朋友嘛。’我带着些许的恼怒。

  ‘好朋友也得有分寸,有尺度啊。’

  ‘行了!我去冲一下,还得马上去上班。’我把王丽手中的浴巾夺过来,跑
进了卫生间。

  我站在水龙头下,任那温热的水柱从头上浇下来,我想把那在重压下无力丢
弃的沉重、伤感和无奈都冲刷干净,以便使心情轻松起来。

  但是我做不到,我总是感觉到我和陈静在冥冥之中有种息息相通的感觉。表
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但是,和任何男女的关系不一样,好像这个女人
是我身体和精神的一部分。所以,当她疼的时候,我也会感觉疼。已经有了很多
次这样的时候。甚至有时,我都能感觉到了她的忧虑和用心。也许这是因为爱,
爱,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一种负担和压力。

  我从卫生间出来,王丽已经早已把我要替换的衣服准备好了,她帮我穿上,
还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最后又用手理了理我的头发。

  ‘好,我走了。’我说。

  ‘别忘了,晚上你自己在外面吃饭,我晚上要和陈静出去。’王丽最后交待
说。

  ‘好,再见。’

  ‘再见。’王丽在门口目送我走出家门,然后她关上了门。

  今天公司里的事情特别多,我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晚饭也没有顾得上吃,现
在感到有些饥肠辘辘了。

  我正准备下楼到‘BurgerKing’去买个汉堡包,我的手机响了。

  ‘你们今天怎么了?’筱怡的声音。

  ‘什么怎么了?’我反问,因为筱怡一开口就是一句的质问,使我摸不着头
脑。

  ‘现在陈静病得很厉害,发烧39度多。’我听出了筱怡的焦灼心情。

  ‘啊?’我一声惊讶,紧接着说:“我现在过去看她。‘

  ‘你千万别来,我哥快着急死了,现在正在埋怨你呢。’

  ‘我?我……’

  ‘平时你不是很稳重的吗,怎么就……?’

  ‘筱怡,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种事搁谁头上都一样。’

  ‘是啊,我刚才已经和我哥吵了一架了,我说这事不能怨你。’

  ‘谢谢你!’

  ‘不过,你知道吗、陈静烧得很高,看着昏昏沉沉的,嘴里不是喊她妈就是
喊你的名字。’

  ‘喊我的名字?’我重复了一句。

  ‘是啊,我哥还在生气呢,现在我爸妈都在这里,王丽也在,现在把医院里
最好的医生也请来了,正在给陈静输液,医生说问题不大,只是淋雨着凉了,再
就是可能最近陈静心里着急,内火太大,需要调养。’

  ‘哦,’我松了口气,接着说:“对了,筱怡,你们家在南洋算有声望的,
你能不能跟你爸说说,让他给帮帮忙,与移民厅交涉交涉,把陈静她妈的签证给
办一下?‘我说。

  ‘这事儿啊,我想最好别提,如果在马来西亚,那一定没有问题,现在是在
新加坡,这里是廉政国家,交涉没用的。’筱怡肯定的口气。

  ‘那这样对陈静她妈就太残忍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婚期可以推迟吗?’

  ‘不行啊,喜帖都发出去了,而且有很多的重要人物,政府官员和大型公司
的总裁参加,变更时间是不可能的了。再说文华酒店的婚宴是很难订到的。’筱
怡解释得很诚恳。

  ‘那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是啊,另外,我再提醒你一下,二十号的登记注册仪式,二十二号上午的
教堂婚礼和晚上的传统婚宴,你别忘了。还有,晚上的婚宴有一项女方家代表发
言,你准备一下。尽管我哥反对,但他得听我的,我认为你发言比较合适。一方
面展示一下你的风采,再一方面也可以给我哥表个态。’

  ‘嘿嘿…’我不禁笑了两声,说:“筱怡,你就饶了我吧,我不会去那种地
方现丑的。再说我也没必要给你哥表什么态。‘

  ‘不行,已经定了。另外,最后一点,我要提醒你,你要大度一点,沉稳一
点,不要与我哥计较,我哥这个人从小被我妈惯坏了,霸道惯了,希望你宽容一
点,忍让一点,因为我对你有信心。’

  ‘哎哟,筱怡你真厉害,先把大帽子把我扣上,让我无话可说。’

  ‘对呀,毕竟我们还比较默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总经理可能还没有
告诉你,从下个月起,我就调到你那个部门了。这倒是我爸做的工作,总经理听
我爸的。’

  ‘是吗,那太好了,这样你可以帮我大忙了。’

  ‘那倒不一定,我只是不喜欢现在这个部门,想换换环境。’

  ‘好啊,哎,筱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哥真的爱陈静吗?’

  ‘我看应该是,因为我从来没看见他对别的女孩子这么认真过,而且对陈静
还挺在乎、挺关心的。我知道他喜欢中国女孩子。怎么?你不放心啊?’

  ‘也不是不放心,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总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当然你是例外。’

  ‘你既然相信我,那你就放心吧。好了,我再去看看陈静现在怎么样了,拜
拜。’

  ‘拜拜。’我挂了电话。

  我走出写字楼,走在大街上,不经意中,不知哪家商店又播出了那首熟悉的
歌曲,《雨的旋律》‘Rhythm of The Rain’:

  Listen to the rhythm of the falling rain, telling me just what a
fool I've been. I wish that it would go and let me cry in vain, and let
me be alone again.

  The only girl I care about has gone away, looking for a brand-new
start. But little does she know that when she left that day , along with
her she took my heart.

  Rain, please tell me now. Does that seem fair for her to steal my
heart away when she don't care?

  I can't love another when my heart's somewhere far away.

  Rain, won't you tell her that I love her so?

  Please ask the sun to set her heart aglow. Rain in her heart and let
the love we knew start to grow.

  Oh, listen to the falling rain ——pitter-patter ……

  ……歌声依旧,但心境却迥然不同,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执子之手,竟
无语凝噎。我还能做什么呢?唯有深深地祝福她、祝福她一生一世都幸福平安。

  就是有这样的感情啊,飘荡成缠绵而温暖的空气,就是在这样铭肌镂骨的眷
恋里,我们认识自己也认识世间,就是有这样无缘而有情的瞬间,让我们轻轻的
叹息,而深深的爱……

  我坐在街边的咖啡座的长椅上,要了一杯红酒。我喜欢这种如血一般鲜红的
液体和它特有的滋味。含在嘴里时是醇香浓郁,到了喉咙的感觉是酸涩难忍,泛
滥在胃里时已变成一簇火焰。从里到外燃烧的火焰。

  爱过,恨过,恋过,盼过,痴过,痛过,爱情的路上我们都是如此走过来的,
或许走过这么久的路途,会有人拥有永恒不变的爱,可是伤过的心苦过的情是否
真的可以忘怀。

  也许人这一生中能够拥有两心相知的时光就是最好的一段历程了,哪怕只有
短短的瞬间,也要比永远混沌要好的多。

  活的清醒,爱的清醒,虽然痛,但是值得了。

  狮城的天气仍然让人郁闷,整个城市像一个大的蒸笼。我躺在椅背上,脸上
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彷彿是受了伤,我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还是没有结束,但谁
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我变得轻快起来。

  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王丽打来了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我还在公司。’我说。

  ‘你能来接我吗?’

  ‘你在哪儿?’

  ‘我就在陈静这儿。’

  ‘好,我现在就去。’

  ‘你就在楼下等就可以了。’

  ‘OK!’

  我从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街上的行人已经逐渐变得稀少了,显得格外的落
寞。我回到公司,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便提起我的公文包离开了。

  我开着车行驶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突然想起以前我开车,陈静坐在我身边
时,我经常一支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支手拉着她的手,不由黯然神伤。这时,电
台里正好有人点播了一首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
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听到这句歌词后,我的眼睛感到湿润了。

  也许正像陈静所说的:“昨天已过去,没有不惑的青春也难有不变的誓言,
谁都不想离开挚爱的人,可是路很遥远,风来,雨来,谁能预见?人来人往,花
开花谢,人生其实真的只是一个过程。‘

  当我到达陈静的楼下时,王丽和筱怡已在楼下等候了。我看到筱怡和王丽正
在似乎很亲密地聊着天,筱怡就是这样一个恬静随和的女孩子,她既没有有些女
孩子的孤傲,也没有有些女孩子的轻浮,她总是那么的文静和优雅。既有东方女
性的传统,又有现代人的时尚。多可爱的女孩儿啊!我突然停止了自己一种荒唐
的想法,可我已无可救药了,她太可爱了,有时爱真的是没有理由的。

  筱怡是个不错的女孩,她清纯靓丽,温柔大方。她像兰花一样清高,像月光
一样纯净,像玉石一样坚强,像湖泊一样宁静。香远溢清,亭亭净植。上天赋予
了她聪慧与美丽,可是她却从不张扬,更不卖弄。我心中蓦地泛起一股怜悯,仿
佛我要向苍天祈祷,希望苍天保佑这样的女孩,让她们在宁静和幸福中成长,让
她不属于苦难,让她找到爱自己和被自己所深爱的人。

  我在快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我按了一下汽车喇叭,她们同时向我看了过来。

  王丽向筱怡挥着手上了我的车,我也放下车窗跟筱怡打了个招呼。于是我载
着王丽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窗外幽静的夜色下,那些绿色的树木泛着诡异清冷的光,一棵
秃败的树上,有一群鸦雀兀自尖叫着,在地上洒下了一片彩色的污痕。

  王丽显得疲惫的样子,斜靠在汽车的椅背上。神情呆滞而落寞。

  ‘陈静怎么样?好点吗?’我问。

  ‘打了退烧针,好像体温有点下降。’王丽回答。

  ‘你试衣服了吗?’我又问。

  ‘上哪儿试啊?’王丽仍然斜靠着,不紧不慢的回答。

  ‘什么叫上哪儿试啊?你今天晚上不是来试衣服的吗?’

  ‘你真逗,陈静都烧昏迷了,还在喊着你的名字,谁还有心思去试什么衣服?

  ‘王丽显然还在吃醋。

  我没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接我吗?’王丽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不知道。’

  ‘如果你要不来接我,许耀明就要送我。’

  ‘那不是很好吗?’我说。

  ‘你那么不在乎我?’王丽有些责怪的口气。

  ‘这跟在乎有关系吗?’

  ‘许耀明很花心的。’

  ‘啊?难道他会对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哎呀,你也太谨慎了。’

  ‘你们这些男人啊,我还不知道。’王丽很自信的语气。

  我又不再说话。

  汽车穿过乌节路,这个被人们公认为这座城市最迷人的地方,它是古典而又
现代,孤傲而又平和。静静的夜,静静的街,静静的义安城,伴随着令人惬意的
晚风,虽然夜已深了,但这座城市绝对是不平静的,在不平静的城市,人只有两
种状态,或是迷失在其中,或是奋斗在世间!

  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夜,需要用心慢慢去品尝,去体味,或许再过若干年我
们走了,也会产生了一种近似离愁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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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回到了家,王丽闷闷不乐的就洗洗睡了。而我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
烟。

  烟雾飘浮在我眼前,久久不肯离去。也许人世间,真有一种心灵的感应。现
在我的心里彷彿系着一块重重的铅块,感到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现在
陈静的苦痛在隐隐的刺痛着我。我知道,她正在受着肉体的折磨和心灵的摧残。

  肉体的折磨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通过体内的新陈代谢而逐渐康复,而心灵
的摧残,却会永远的留下一世的痕迹。

  生活的脚步好像是越来越缓慢,我彷彿是一个面前有着无数条岔路的人,无
论我怎样的选择,面对的都将是没有后路的悬崖。站在那里,从崖下吹来的风让
我不禁寒颤,可能一瞬间就会失足,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遗憾,我不知道
我会不会失声痛哭。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英子从美国打来的,是我早已料到的电话。

  ‘你怎么搞的?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会被车给撞了?’英子一串的发问,
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把门关上。

  ‘我在邮件里不是都写清楚了吗,况且这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到呢?’我说。

  ‘你真的是不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英子的声音显得很低沉,很失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说。

  ‘行了,只要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也算万幸了。那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来
啊?’英子几乎是在哽咽。

  ‘我争取在圣诞前夕,24号赶到,好嘛?’

  ‘哦,我等你!’一声轻叹,残留在太平洋的彼岸。

  接完了英子的电话,我感到很茫然。我意识到一个人如果沉迷久了是会变成
痴人的,但我不想成为一个痴人,可我又无法逃出我此刻的生活,无法改变目前
这定格的牢笼。

  我曾是个简单的人,但这和今天的我相比,我都有些不敢确认,这是我吗,
是那个曾经风流倜傥,令人羡慕的我吗?也许成长就是这样的,成长的意义就是
失去一些又得到一些,可我得到的却是这么清晰的忧伤和模糊的疼痛。成长换来
了今天的欲望,而陌生了昨日的单纯。

  一直以来我不想去回忆我的往事,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不想追
忆。因为追忆是伤痛的,刺心的。但这次英子的一个电话,我在不经意的一刻里
拂去那陈年的尘埃,我第一时间得到的就是对她的愧疚和良心的不安。

  ……

  还记得那年北京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真正的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地上的
积雪几乎有一尺厚。那一年,我爸刚从南京军校调来北京,我也就随父母来了北
京。

  第一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抹开玻璃窗户上的雾气,
看见一群孩子们在院里玩儿雪,我向我爸喊了一声:“我也出去!‘

  ‘去吧,昊儿!’我爸微笑着说道。

  屋外是大雪纷飞,屋内是暖气盈盈。我一脸绯红,满身燥热,穿戴整齐跑到
雪地中,突然间,一个个雪球带着喊声,笑声铺天盖地的在我头上,身上炸开,
我一时紧张便跌坐在雪地上,然后是一阵疯狂的尖叫。

  ‘冲啊,杀啊!’我完全成了被攻击的目标,雪从我的脖领灌了进去,一阵
冰凉。我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把我扶起来,并且用心地清理着我身上的积雪。

  ‘你叫什么?’清脆稚气的声音。

  ‘子昊。’我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哈哈…耗子,耗子!’又是一阵喊叫声。

  ‘别瞎叫人家。’她对着那群孩子大声喊道。于是,安静了下来,雪天里一
片静寂。

  ‘我叫刘英,他叫李军,他叫张扬,他叫马启元,她叫方琳,她叫瑶瑶…’
她把每个人都向我介绍了一遍,‘还有那个叫刘雄,是我哥。’

  ‘你是新来的?’刘雄也走过来说道。

  ‘嗯。’我向他点点头。

  ‘来,都过来给子昊道歉。’刘雄像下命令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一群孩子都向我走了过来。

  这时,我望着那一个个充满稚气和天真的笑脸,我揉着带泪的双眼也开心的
笑了。

  还记得后来刘英带着我们一群孩子累得满头大汗,堆了个一人多高的雪人,
当时还成了院儿里的一道美丽风景。

  ……

  从此,我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与这一群军队大院里的孩子一起成长。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冷,晚上妈妈陪着我在背爸爸教
我的唐诗《冬景》: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窗外又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

  突然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然后是急促的敲门声,妈妈
开了门,刘英的爸爸和两个战士冲了进来。

  ‘小林,快带上孩子跟我们去一趟。’那时候,他们都喊我妈小林,刘英的
爸爸一脸的凝重。

  ‘怎么了?老刘。’妈妈紧张地问道。

  ‘你先赶紧穿衣服,上车再说。’刘英的爸爸催促着我们。

  我当时年纪太小,不知他们在车上说着什么,只见我妈眼睛湿润,流着泪。

  到了医院,看到爸爸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妈妈扑上去哭了起来,我也
跟在妈妈的身后,抱着妈妈的腿哭了。

  那天黑夜我的眼泪融化了北国的积雪,流成了河。

  从此我没有了父亲,在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一生的忧郁和伤痕。

  那一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的长,雪也下得特别的多,每一场雪。都是英子陪
在我的身旁。一串串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清晰的痕迹。穿着爸爸生前给我买的羽绒
服,还是觉得冷,没有爸爸的日子,我的身子再没暖和过。天空静默,凄凉与沧
桑清晰得像刚用手指轻轻掠过的泛着涟漪的湖面。

  望着院儿里堆起的一个个各式各样的雪人,不禁想起爸爸的音容笑貌,心里
就感到格外的孤单。每当这个时候,英子都会很懂事的给我讲她妈妈给她讲过的
童话故事。有时我们特意在雪中奔跑,在踏雪的吱喳声中,享受着年少时的快乐
和忧伤。

  我和英子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我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唱‘我爱北京天安
门’,一起玩警察和小偷,她是警察,我是小偷。我们在大院里追过去追过来,
伴在身后的是一串串天真无邪银铃般的笑声。

  然而我们玩得最多的是‘娶媳妇’,我是新郎,英子是新娘,年幼的我曾握
着英子的手许给她一个天长地久的承诺:“英子,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

  最后一次‘娶媳妇’至今还清晰地留在心里:

  我还是新郎,英子也还是新娘,李军是伴郎,瑶瑶是伴娘。那天妈妈上班,
‘婚礼’在我家举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互拜,送入洞房。’之后,
我和英子手牵着手进了我的卧室,李军煞有介事地把所有的孩子从我的房间里赶
出去,然后他也出去了并认真地把门关上。

  当时我和英子都说了些什么话,又是如何上的床,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英子
撩开了她的裙子,把小裤衩褪到腿上,我看到她的小腹,看到她的两腿之间是白
白的,光光的。似乎当时并没有任何的好奇和欲望,我也脱了我的裤衩,跪在英
子两腿之间,手握着软软的小阴茎,扭动着小屁股,没有任何感觉地在英子的阴
部磨蹭着。

  正当我们认真的玩着这种见不得人的游戏的时候,只听‘铛’的一声,门开
了,英子的妈杜阿姨走了进来,她看到我们没穿裤子,脸霎时拉得很长,她一挥
胳膊把我推开,然后像老鹰叼小鸡似的,双手夹住英子的腋下,‘唰’地给提溜
起来,然后气急败坏地冲我说了一句:“小兔崽子,和你爸一样!‘便抱着英子
走了出去。

  由于‘婚礼’事件,我被妈妈好一通‘毒打’,打完之后,妈妈抱着我痛哭
流涕。‘妈,我错了。’我趴在妈妈的肩上哭着说。

  ‘我的好儿子,妈不该打你。’妈妈把我搂得很紧。

  后来我问妈妈为什么杜阿姨骂我说我和我爸一样,我妈的脸霎时阴沉起来,
沉默片刻之后,妈妈认真的对我说:“昊儿,记住,你爸是个优秀的军人!‘

  然后,妈妈自箱子最底,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

  我奇怪地看着她,问:“妈妈,这是什么?‘

  只见妈妈细心地把包裹解开,说:“这都是你爸爸生前的荣誉。‘说着,妈
妈把一张张的奖状,一枚枚的奖章给我看,还有一块金光灿灿的《八一勋章》。

  妈妈捧着那枚勋章,不忍释手,我看到妈妈的眼睛里含着泪水,那耀眼的金
光映在妈妈的脸上,显得凝重、凄然。当时,我年纪太小,还不懂很深的情感,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枚勋章究竟镌刻了怎样的情缘,让母亲那么精心的珍爱着?

  而现在来体会妈妈当时的神情,简直是凄美到了残忍,伤痛到了惊心动魄,
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啊!

  后来知道爸爸是做情报工作的,据说那是一种不见硝烟的战场,在那个战场
上,父亲屡建奇功,功勋显赫。

  当时母亲揉揉我的头发,爱怜地说:“现在你还小,妈妈先收着,等你长大
了,给你好不好?但一定要收好啊,这是妈妈最喜欢的东西了。‘

  我认真地看着妈妈说:“好啊妈妈,我一定。‘

  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和英子之间好像有了隔阂,变得陌生而疏远,再也
没有手牵过手。

  有一天,英子和瑶瑶在院儿里划上横三竖四的方格玩游戏,只见英子丢了一
块瓦片进去,蜷起左脚一下一下的跳,一不留神踢出了划定的界限,我看着不禁
‘哎呀’一声轻叹,她抬头看见是我,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天,等周围没有了人,我握住英子的手,又许给她一个天长地久的诺言:
‘英子,我会等你长大。’英子听完,把我的手狠狠地甩开,一溜烟地跑了。

  我是天蝎座的男孩,在我只有十一岁的时候,我不懂,星座暗藏的秘密。十
一岁,如此单纯的年纪。像一根轻柔的白色羽毛,在空气中摇摆不定。

  在学校里,英子坐在我的前面,她回过头来,对着我笑。我这一根羽毛,被
风吹得很高很高。我觉得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上课的时候,她小小的身体坐得笔直笔直,像所有同学那样。可是我一直认
为,她是坐得最端正的一个。下了课以后,她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和女同学们
玩跳皮筋儿。我歪着脑袋看她,觉得她美丽动人。我喜欢她回过头来对我笑,我
喜欢看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睛。

  老师要求同学们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于是在我的日记里面,常常会出现她
的名字。我在日记中写道:“我觉得她的笑像冬天里的糖葫芦一样甜。‘

  只是我从来都不敢跟她说话,但又很讨厌其他男同学同她说话。在那么小的
时候,天蝎座最显着的性格缺陷暴露无遗,嫉妒。那是天生的,存活在骨子里。

  潜意识的暗恋,在思想还未成熟的年龄段产生,预示着必将受到情感上的困
扰,这是一种征兆,像宿命一样不可逃避。

  有一天,我发现英子的位子是空的,她没有上课,后来我壮着胆去问老师,
老师告诉我说英子转学了。

  放学回到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妈妈喊我吃饭,我像没有听见一样,
妈妈过来摸着我的脑门以为是我病了。

  后来才知道英子的爸爸复员了,他们全家离开了军队大院,说是英子的爸爸
到了一家外贸公司工作。

  从小学毕业一直到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我没有英子的任何音讯。以为英子
从此就从地球上蒸发了。

  于是我不断地做着同一个梦,梦见一个温暖的怀抱,梦见一处柔软的泽园。

  十五岁了,梦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春去秋来,月缺月圆,香山的红叶仍像火焰一般,在阳光下不知燃放了多少
回。

  那一年,我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就在开学报名的那一天,陌生的面
孔,陌生的校舍,当我心情黯然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远远的,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似乎又看到了她在雪地中舞动着洁白的身
躯,随着微风的旋律舞蹈着……

  当天空渐渐露出了阳光,层叠着的云彩淡淡的退去,红色的光芒逐渐明亮。

  光芒照进美丽的校园。嫩绿的树叶在枝头飘动,水中倒映着她清晰的影子。

  她不经意地回头一望,一对亮闪闪的眼睛是那么的熟悉,她薄唇洁齿,她秀
丽端庄,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正看着我。四眼相对,我目不转睛的愣了,呆了,
傻了。那场面以后想起来都觉得丢人现眼而后悔不已。心跳正常后,立即闪出了
个念头:她不就是英子吗?

  英子已长成风姿娉婷的女孩了,我也是高身玉立的大人了。虽然我们几年不
见,但是那种亲切依然无减。只是不知不觉间拘束起来,在大庭广众面前羞涩的
不敢大声说话,说起两小无猜的事情,我们都不禁莞尔。

  比如捉迷藏时她从树枝上掉下,我背她回家,下雪时牵着我的手一起滑行,
打雷时她躲在我还瘦弱的怀中,甚至她为了吃我碗中的肉我说我不喜欢吃肉的事
她都记得,唯独‘娶媳妇’的事儿谁也闭口不谈,于是,苍白的校园在我们娓娓
的叙述中红润起来。

  然而作为女人,她矜持的像一朵水仙,牢牢地把自己扎在坚硬的鹅卵石上,
谨慎的玉立在素气的青花瓷碗中。她每次从我的课桌前走过,有很轻盈的风,掠
过。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涟漪。爱无法说出口,于是只能像稚嫩
的小雏鹰,在壳里,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我将这一份无法释怀的情感,写进日记里,独自沉醉。一个人沉醉,我在日
记中这样写道。我不断写,写梦境中的拥抱,写那太过于年轻的幸福和烦恼。

  于是,懵懂中的暗恋,带着最初的甜蜜和无法吐露的迷恋,像梦境一般让人
着迷。

  听说天空的蓝是一种疾病,我说深海的蓝是一种寂寞。于是,疾病跟寂寞纠
结为一种宿命。

  从春天的青涩,经过夏天的骄阳和风雨,秋天的树叶,呈现出了她独特的颜
色。秋天的颜色,美丽得令人眩目,却自然沉着,让人感受到丰实的恬然和成熟
的宁静。

  ……

  ‘子昊,林子昊!’屋里传出王丽的喊声。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喝完了杯里的最后一口茶,苦涩却又微香的茶,我已有
些倦怠。走进卧室,慵懒地蜷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窗外的雨
滴还在淅淅沥沥,是那尘封许久的回忆还是这缠绵的细雨淋湿了我驿动的心,有
些想睡的意念。

  屋外的雨,还在下;而我,已渐渐睡去。朦胧中,想起那句话:悲欢离合总
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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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时间无情地流逝,陈静的婚事在如期的进行,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是
让人悲苦的是陈静的妈妈不能来参加自己心爱的女儿的婚礼,不能亲眼看看自己
含辛茹苦养育的女儿走到红地毯的那一端。

  王丽的伴娘礼服也做好了,试了几次,极为满意。她好像对这些很有兴致。

  ‘你看,怎么样?’王丽又把礼服穿在身上,站在书房的门口。

  ‘挺好。’我朝她斜视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又集中在电脑的屏幕上。

  ‘你就不会夸奖几句?’王丽努起了她那漂亮的嘴唇。

  ‘是挺好嘛,高贵、时尚,穿在你的身上简直是美若天仙。’我只好把面对
电脑的身子转过来,朝着她说道。

  ‘哼!’王丽冲我不满的把嘴一撇,扭身回了卧室,我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
怔在那里,我不能不承认那件礼服对王丽来说真的是适合得天衣无缝。窈窕的身
段,迷人的曲线,都凸显得淋漓尽致,如果要是以前,我一定会为她惊艳。

  我也想起了我的礼服,我应该在陈静的婚礼上穿什么呢?在新加坡很少有机
会穿西服,已有的几套西服恐怕早已过时。这几天又没有时间上服装店,突然心
里紧张起来。过去同事们总说我的身材就像是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我的身上
都那么匀称、风雅。尤其是穿上西装,更是儒雅飘逸,潇洒倜傥。

  但这次不同,我没有王丽那种兴致,更没有许耀明那种激动,我只有嫉妒,
愤然和无奈。我突然有一种叛逆的心态,我要去牛车水买一套中国制作的唐装,
或者长袍,颜色要深黑色或大红色,筱怡不是说要我展示一下自己吗,我为什么
要随波逐流,西服革履?我为什么要同流合污,伪装打扮?

  什么时候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排泄无奈的内心,我也不知道确切的开始,似乎
是渐进式的,但来到这个空间已经很久了,面对虚无的另一个我,我却不能去结
束这种宣泄的方式,有时候,虚拟比现实更容易靠近心灵的深处。

  当沉寂了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回到了曾经有过的一种心境,我
好像只可以和寂寞为伴与孤独为舞。在那被月光拖长的身影中我的感觉这样告诉
我。我这个时候不愿意去想感情和生活,可是人还活着,就永远也与它们无法脱
离。

  长长的嘘了一口,我发现我的心里好像没有了空间能被什么东西充斥着,我
想我真的是个忧郁的人,和他们说的一样,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于是我又忍不住
拨号上线,又看到英子的电子邮件:

  ‘……与你相会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虽然我们天各一方,可在我的心里,
没有千山万水的隔离,也没有任何的风风雨雨的阻断,我还是希望能早日亲眼见
到你,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期待着与你相会那一天的早日到来,以了我的相思之
苦,只有见到你我的梦才能圆满,你来了我的思念才能找到归宿。

  我相信你来了一定会舍不得离去,这里现在漫天遍野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
裹。难道你不记得我们曾经在雪地里奔跑的情景了吗?再说圣诞节就要到了,北
美的圣诞节才是真正的圣诞节,告诉你,子昊,我特地去买了棵真正的圣诞树,
现在也布置好了,电源一开,灯光璀璨,还有悠扬的圣诞音乐。

  我还给你买了圣诞礼物,我现在不告诉你是什么。昨晚我在包装的时候,忍
不住的哭了,我后悔我不该固执地一个人来美国,我知道现在已是后悔莫及了。

  我希望我能弥补我们这几年失去的一切……

  昊,别忘了这里有真情的欢乐在等待着你,这里有深爱着你的人在期盼你,
这里的风土最适宜爱情的生长,这里的人好客热情。但是我现在感到特别的孤单
和寂寞,我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可怕。我现在多么需要你的肩膀和温暖啊!

  快来吧,我在等着你!

  ——你的英子‘

  看完了英子的邮件,我的脑子好像‘轰’的一声炸了,然后是一阵空白,就
像那漫天遍野的白雪,白茫茫的一片。接着,我禁不住的泪眼朦胧,我又想起了
我们那份单纯而真挚的爱情,记起了我们共守过的清寒岁月。往昔如歌,这一生
能和我牵手共度的,舍她其谁?

  青梅竹马,岁月蹉跎,我和英子是不是一场前世的约定?我怎么能够轻易地
舍弃了参加她毕业的庆典,那是她从小的期待和追求啊,我又怎么这样狠心的背
叛了她?英子,我的爱人,如果你愿意在那里等我,我愿意做你永远的男人!但
是我不能与你共度平安夜了,我看不到你那棵真正的圣诞树,我恐怕也看不到你
给我买的礼物了。不知不觉间,我潸然泪下!

  因为我突然想起今天我去了旅行社,我要预订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机票,没有
想到的是旅行社的小姐告诉我说圣诞节前后的机票早已订满了。我恳求她能不能
挤出一张机票,就一张,她回答的很坚决:“半张都不可能了!‘圣诞前后,旅
客如潮,各大航空公司都机位爆满。

  我说那我排Waiting List,她拿出一张长长的纸条,说:“你
看,这都是Waiting List,你看有可能吗?‘我伸头看去,密密麻
麻,好长的一大串名单,我顿时失望得心里犹如在淌血……

  于是我驾车在东海岸高速公路上狂驶,后来停在马林百列的海边,我站在无
人的海边,面对着大海我失声痛哭,那一刻我已经顾不得我那样算不算男人。

  这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只有微微的风,细细地浪,远处有点点船帆。一
阵痛哭之后心情平静了许多,我挑了个静谧的地方坐下,望着那些在海上踏浪的
人。他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和着大海的涛声。听得出来,他们此时是很开心的。

  而此刻,我只想静静地坐着。记得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们一样,一看到大海,
欢呼雀跃,就想跳进海里,感受博浪的情趣。

  远处海面上雾气茫茫,水天一色,浑沌不清。那是天的尽头,还是大海的尽
头,我已辨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在此岸,而英子在彼岸,每每想到这,就期望
我的前方少一些隔离,期望在这隔着的海面上横置一座通往彼岸的桥。也许桥已
生成,不过它不是架在海面上,而是在我湍湍淌流的心海上。

  ……

  我想我是知道自己的感觉的,当一切的现在成为一种我无法左右的束缚后。

  生命在岁月的天空里留下空白的一页。我是期待激情的出现而让我的心复苏
到一个我曾经熟悉但却已经陌生的世界里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崩溃了,或许我已经处于极端的边缘,我在痛苦与无奈中
挣扎,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勇气和力量。我流泪了。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我的生活会这样的不堪。和以往军队大院儿里的那些孩子们比起来我竟有
这么多难以释解的情怀,这么多挥之不去的忧愁。

  爱情,事业,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支撑在我的身上,好像炸药一样引爆
开来。炸得我是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我本来是个还算负责任的传统男人,可是,不争气的眼睛、鼻子,四周具有
诱惑的东西和气味总是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欲罢不休,禁不住纵情欲海。我有
时还想,人如果生活在一个瓶子里,里面只有水,纯纯的水,那多好呀!可是,
这可能吗?人有的时候还需要喝杯咖啡,饮觚美酒,这是太自然的事情。

  夜已经很晚了,我还是没有睡下,我真的无法入睡,所有的思绪在我的大脑
里汇集成了海洋的波涛,拍打着我的大脑。混混噩噩的。卧室里传来王丽那熟悉
的呼吸声,我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于是,我有一种想出去走走的欲望。屋里太窒
息了。我过去也常有夜里出去上‘7-11’买烟的习惯,即使王丽发现了,她
也不能责怪我。

  当我坐电梯到达楼下,从电梯门出来,沿着楼前的通道,像一个飘荡的幽灵
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时,恍惚间我看到在通道旁,树影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熟
悉的身影,我凝神一看,我惊讶:“啊,小雪!‘

  ‘哥!’小雪从石凳上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把她推开问道。

  ‘我实在是想你啊!’小雪执拗地又靠在我的身上。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傻等啊?’

  ‘你不让我老纠缠你,我又不敢上去找你。’小雪紧贴在我的胸脯上哽噎着
说。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于是小雪手挽着我的胳膊,紧靠着我的肩膀,我们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上。

  视野所能及的是一幢幢在漆黑夜里的小楼,偶尔有汽车从我们的身边掠过,
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就没有了轨迹的碰撞。这座城市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黯淡,阴沉。一丝凉风吹来,我不禁用手抱紧了小雪,痛楚和惘然在心中蔓延。

  我们进了附近的一间酒吧。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嘈杂的音乐混合着呛人的
烟草味道扑面而来。小雪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们沉默了好长时间。小雪安静地看
着我,目光不像以前那样飘忽游移。她的瞳仁甚至带了一点点温柔的味道。

  我看着她,她还是那样的年轻和美貌。长长的黑发从面颊旁边垂落下来,那
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透明的光亮。嘴唇是鲜红湿润的,像一朵
盛开的玫瑰,让人忍不住要俯过去亲吻。

  可是在她那甜美的外表下如今却散发着冷峻阴郁的气息,可以置人于死地。

  或者太美丽优秀的女孩才会如此孤独吧,像长满刺的花朵,轻轻一触就要流
血。

  我把一支香烟递给她,她快乐地接过来。只有那一刻脸上才浮现出她这个年
纪该有的甜蜜满足的笑容。

  ‘哥,我好高兴,没想到我会等到你,其实我只是去你的楼下看看你那亮灯
的窗户,我的心情就会好些。’她有着很悦耳的清甜声音。

  ‘那如果我要不下来呢?’我说。

  ‘那我会感到很失落。’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我也不知道。哥,我刚和筱怡见过面。’小雪望着我说。

  ‘啊?为什么?’我的好奇突然被撩拨起来。

  ‘他哥要结婚了。’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很低。

  ‘我知道。’

  ‘哥,我是想来问你我要不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许耀明的婚礼?’我问。

  小雪只是点点头。

  ‘是他邀请你的?’我又问。

  ‘不是,是筱怡。我错怪了筱怡,我对不起她。’

  ‘是啊,筱怡是个热心的女孩子,既然她请你去,干嘛不去呢?’

  ‘我怕面对他。’

  ‘你既然是作为筱怡的朋友去的,还怕什么?对了,我也会去,王丽也去,
到时候我们坐在一起,你不必害怕。’

  ‘我知道,我听筱怡说了。’

  ‘那就别顾虑了。’这时我突然想起陈静说过小雪曾找过她,我说:“你找
过陈静?‘

  小雪似乎羞怯地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

  ‘哥,你就别问了,你知道我傻,再说你又不要我,女孩子一旦爱上了,她
什么事都可能会做。你放心,我现在不会了,现在我跟筱怡还是好朋友。’

  这时,王丽打我的手机:“你跑哪儿去了?‘王丽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出来买烟啊。’我说。

  ‘买烟要这么久吗?你不会去鬼混吧?’王丽很不高兴的语气。

  ‘我就回来了。’我怨愤地关了电话。

  ‘哥,你快回去吧。’小雪一脸的无奈。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坐出租,你快走吧,别让丽姐生气!’

  小雪坚持不要我送她回家。我们从酒吧出来,我给她拦了一部出租车。她迈
了进去,然后转头对我说再见。车门关上,我们隔着玻璃对望。然后车子开动,
一切迅速地模糊。我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和呼吸。

  回到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因为微微的闷热出
了许多汗,我走进浴室去冲洗。

  出来的时候清醒了很多,于是打开电脑准备给英子写mail。我得赶紧告
诉她我不能在圣诞节到达,尽管事实是如此的惨烈。

  在情感面前我不想游戏,也厌恶游戏。在这个时代,或许爱情可以随便,但
是最终谁都要从一而终。我想我没有多少的挣扎了,很久以来我好像疲惫了我的
理想,而只是幻想在萌动,我似乎沉寂下来了。这好像让我一刹那间感到模糊。

  我甚至觉得自己好陌生。

  男人这个词与生俱来好像要承受太多的虚名和包袱,拥着这些虚名和包袱在
天地间行走。于是才有了自己的迷惘和郁闷。但我却有英子,有她的给予,我的
生活里至少有了些值得留恋的片段和感触。

  月亮悄悄的退隐,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云层深处,露出丝丝细细的光亮。

  黎明前,静的可怕!

  她会原凉我吗?她还会等我吗?

  我有些想念她了,有些在意她的出现;我期待着她那瘦瘦的身影,优然地倚
在我的门前;我想起英子在雪地里冲着我微笑的样子;我总是恍惚的感到她的存
在,她总是夹着一摞厚书在马路上飘来飘去的踪影和冷峻的笑容;枕边似乎还留
有英子刚刚离去的余温,我的泪水在晨光里再次无声的悄然滑落。

  十二月二十日,在新加坡婚姻登记局,陈静和许耀明完成了结婚登记,当我
作为陈静的证婚人在结婚登记书上签下我的名字时,我终于知道我和陈静的结局
终于来到了。

  我似乎已记不得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当时我的手有些颤抖,还记得在那一瞬
间,屋子里有一种异样的静默。我签完字,朝陈静望去,她的笑容也不知何时从
脸上隐去,脸上再没有丝毫的表情,是那么平淡,安静。只是这平淡安静中隐含
了似乎绝望的哀愁。

  我又扫了许耀明一眼,一个高个子的男子,有着暧昧传情的双眸,懂得温柔
和浪漫。当我和他四目相对时,彷彿碰出了一种不共戴天的寒光,牵缠着无尽的
恩怨和情仇。

  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屋里冷清清的,按照筱怡的安排,今
晚王丽住在陈静那儿,因为明天一大早特约的专业化妆师要来为新娘和伴娘做最
完美的化妆。于是我一人煮了一包泡面,算是吃了晚餐。吃完泡面也懒得洗碗,
将碗筷丢放在洗碗池里。

  明天陈静就要举行正式婚礼了。我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头脑里乱糟糟的,理
不出头绪。总觉得要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没有什么事发生。自从上次给英子发
去邮件之后,频频查看邮箱,都不见她的回复,我往美国打电话,但每次都没有
人接听,每次都是录音:对不起,我不在,请留下您的名字和联络号码……

  我心里感到一阵恐惧,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不测出现。我缓缓地拭去脸上
的泪水,顺手抓起一块放在桌子上的饼干轻轻地放进嘴里。我慢慢地咀嚼着。却
久久不愿将它们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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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我仍在电脑前守候,守候着英子的信息。

  童年时代那栩栩如生的画面,在我开始记忆的时候,就成为第一页打开的记
录。寒冷的北风呼啸着从我的时间里吹过,那些走在雪地上的记忆,总是会在我
回想岁月的时候,悄然降临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记忆牵引我的目光,在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痕迹上轻轻掠过。心底里
的涟漪,如同雪原上的风,曾经吹起细碎的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寂静的
晚上。那个晚上的我,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大院儿,不知如何回答英子的小心
提问。那时她说,‘我真的会成为你唯一的新娘?’那时候我就是现在这样忧郁
的眼神。

  如今,天各一方,我竟失去了她的音讯。

  现在的窗外,月色朦胧,轻风微熏。夜,沉醉于无边的梦中……

  这是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在梦中我见到了英子。

  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雪如柳絮般在整个天空纷纷扬扬轻盈的舞着,施展着
多情的娇柔,那雪片紧紧的粘着,那份恋恋不舍竟未能惹起谁的几番愁绪,倒是
引来人们兴高采烈的呼喊。

  一个个大鼻子的雪人,一堆堆小山似的雪谷,被揉搓着,白色的雪球在天空
飞来飞去,如蒲公英的种子四处飘洒着,最后便淹没在一片欢笑声里,轻轻的睡
去了。在这美丽的冬日,没有郁闷,没有忧愁,惟有情思和眷恋。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过她的气息了,英子对我那么好,她的事业心很重,
学习又那么忙,我以为她为了自己的学位早把我忘却了。可是在梦里我见到她,
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缠绵,但是,梦里的她清瘦得叫我心痛。

  很真实的痛,好像还在刚分别的时候,阵阵心悸让我黯然无语,又彷彿历尽
了凄风苦雨终得偿心愿,在梦里,我是那么迫切地朝她飞奔,‘英子,我来了!

  这一次,我们不再分开!‘

  英子站在那棵圣诞树前,向我张开双臂,但眼神却欲言又止,我看到她手中
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一定是给我的圣诞礼物。她突然脸色狰狞,语调凶
狠地对我说,‘我,我恨你,你不干净!’我在一瞬间,愣住了,她手中的盒子
也甩落在地,然后,她狂奔着离去……

  我在梦中追她,我把她拥在怀里,对她说:“不,英子,我是爱你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的很痛很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夹杂着她的抽泣。那是
一种感情的宣泄,那止不住的泪水就像对我的爱如滔滔江水般破堤而出。每一滴
泪都是爱的宣言。‘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

  我们相拥着,开始彼此渗透,慢慢的,我们紧紧融在了一起,慢慢的,我们
两个变成了一体,我们不再需要什么约定,我们已经永远不会分开了。我们感谢
着上苍,感谢上苍给了我们一个永恒的爱!

  黑暗中只有她的呼吸,温暖而实在。当我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我听到她长
长的一声叹息。我说:“英子,你已经太久没有做爱了。‘霎时间她泪如泉涌。

  我那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躯体在她的体内跌宕腾挪,我以男人中少有的温柔和
细致,几乎把她的心都要点燃了。这时英子气喘吁吁的说:“原来,爱竟是可以
如此体贴而周到。‘她靠在我的臂弯里,聆听着我们彼此的心跳和喘息,这样的
温馨和缠绵,令我心底突然生出无限的留恋。

  我搂着她,说:“你说什么是幸福?‘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早忘了幸福的感觉了。‘

  ‘有人说过,幸福就是性福。其实也有道理。’

  她感受着我的温柔和爱抚,呢喃着:“虽然以前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这
种话,但是我知道,这种简单而直白的幸福,是寂寞的人最渴望的。‘

  我下体的一阵抽搐,使我从梦中惊醒。我发现我趴在电脑前守了一夜。这时
已曙光微露,天空深邃而神秘,淡淡的薄雾融在徐徐的晨风里,笼罩着寂静的城
市。

  我再一次的拨号上线,但仍然没有英子的邮件。我摇头叹息:我无法在岁月
的长河中打捞起昨日的逝去;现实的今天,我又常常在迷离失所中苦苦挣扎;惟
有期待未来的明天,我能学会珍惜拥有。

  爱过了,却不知情为何物;痛过了,却不知伤在何处。风风雨雨来时路,怎
不舍去日黄花一梦幽?

  风依旧悠悠,云悠悠依旧,人呢?

  我疲惫惺忪的眼,已分不清窗外是晨曦还是暮色。挣扎片刻,待习惯光明的
眼睛渐渐习惯黑暗,便抖落了一身尘凝的痴狂,眼前犹浮朝阳满腮的惊艳,突然
不由地惊叫,今天陈静结婚!而我既没有去牛车水买唐装或长袍,也没有去乌节
路买西服。只好在已有的几件西服中选择一套。

  十二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早上,天气很好,迎着窗户射入的缕缕阳光,我感到有些眩晕。就在
那一瞬间,心里忽地一动。我清晰地听见教堂传来的钟声。心里觉得好奇,这么
多年来,我从未去过教堂,循着钟声飘来的方向,似乎看到晨霭朦胧中,那教堂
显得庄严而圣洁。

  我在卫生间里洗完澡之后,认真地对着镜子把脸刮的干干净净。我发现我现
在消瘦了许多,头发也留的很长。脸色明显地显得憔悴。唯有那双眼睛还保持着
炯炯有神。

  从衣橱里选了一套深蓝色的西服穿上,再系上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男人的服
装变来变去也就那么几样,时间的轮回,没准儿,我现在这套西装又成了现代的
时尚。

  穿戴完毕,驾车向卫斯理教堂驶去。

  狮城的十二月,气温仍然在30度左右。当我到达卫斯理教堂的时候,教堂
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看得出个个都是经过精心的打扮。教堂大门前的棕榈树下
摆了两排长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子上放满了各色的水果、饮料、红白葡
萄酒,还有几十个精美的不锈钢容器,容器里是五颜六色的各种菜肴和点心。有
几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年轻厨师在两排桌子前后忙碌。

  我走进教堂,大厅里庄严肃穆,看得出特意装饰过。我首先迎面看到了筱怡。

  她一袭黑色长裙,无袖低领,高贵柔和的弯曲线条宛如花朵迎风摇曳的盈盈
丰采。

  玉立婷婷,临风绰约,有种不可抗拒的倾城之魅。彷彿在她的命运之中,已
经与丽音秀骨这四个婉约精致的文字遥相呼应,曼妙年华。

  我向她走去,她看到我,笑脸盈盈,当我靠近她时,一种轻淡渺远的香气便
幽幽飘来,初香里带着西西里柠檬的轻酸,圆叶风铃草的悠扬,绿竹的清新,还
有Granny Smith苹果的纯真。我贪婪地呼吸着这种香气,像风一样
的自然舒展。片刻后,香气中又摇荡出白玫瑰的宁静,茉莉花的情致。彷彿寂寞
的视野里,落花如雪。

  ‘Hmmm,好香!’我忍不住俯向她的肩头,夸张地吸了几口,说道。

  ‘正经点!我爸妈就在前面。’筱怡伸手‘啪’地打在我肩上,说:“来,
我给你介绍。‘

  于是我跟着筱怡见过了她的父母,她的父亲,个子不高,但淡定幽深,优雅
清朗,一副绅士风度。她的母亲,面目清秀,整洁清爽,一身雍容华贵的衣饰,
尽显豪门贵妇人的奢华风范。

  ‘爸,妈,他就是林子昊,陈静的老乡。’筱怡略显俏皮地向她父母说道。

  ‘您好,许伯伯,您好,许伯母。’我恭敬地与他们握手。

  ‘你好。’两位老人温润地向我点头。

  当我的手从筱怡母亲的手里抽出时,我发现她那审视的眼神,我突然感到不
自在起来。

  ‘他就是你现在部门的经理?’她问筱怡,语气缓慢轻柔。

  ‘是,妈。’筱怡回答。

  ‘好精神的小伙子!’她又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赞道。

  这时一对身份貌似不凡的伉俪走过来向筱怡的父母道贺,筱怡趁机拉着我的
手离开。

  教堂婚礼开始了!

  教堂里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大家一起站起来,扭回头向入口的大门望去。

  紧接着,那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陈静披着雪白的婚纱和许耀明出现在门口,
陈静的旁边是王丽。我感叹: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像今天这样美丽。

  ‘哇!真美!真漂亮!’我听到周围的人在惊讶,在悠然神往地议论。

  陈静和许耀明在进门后就被分开,许耀明要等着一个长辈把陈静送到他的手
里。那位长辈听说是陈静过去工作的医院里的老医生。

  许耀明身穿黑色礼服,雪白衬衫,黑色领结,身材高大的他倒也显得气度不
凡。

  陈静一袭白色婚纱曳地,无袖镂空,长长的耳坠垂下来,头发高高挽起,露
出洁白颈脖,穿白色高跟鞋,显得袅袅婷婷。使在场的人们无不惊艳。其他的人
也都金光闪闪,焕然一新。

  做伴娘的王丽同样也是优雅感性,纯白色的基调,看上去极为高雅的质地,
自然流畅的线条。映衬曲美的躯体,将温柔,忧伤,高雅,纯真集于一体,充分
诠释着如诗如梦的时尚情怀。那无限温婉风情,也尽在不言之中。

  只见她一只手拿着一束鲜花,另一只手挽起陈静。两个穿得西装笔挺的七、
八岁的小男孩,在陈静的身后提起她婚纱的裙角。这时,陈静挽着那位长辈的胳
膊,开始步上红地毯。

  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小小的花童顽皮地嬉笑着,音乐变得很庄重,陈静在一步
步向前走去。这时,一个前面捧花的小男孩却不知为什么,不顾后面人的步伐,
他越走越快,突然摔了一跤。终于还没有走完全程就在众人的盯视下把花扔在了
地上,吓的哭了起来。

  在场的人们都笑了起来,陈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但我却突然发现许耀明的
脸色很难看,彷彿受了很大的打击似的。他没有笑,而且脸拉得很长,显得很阴
沉。

  接着牧师开始吟诵经文,他手里拿着圣经,先看了一下新人,牧师的目光看
起来慈祥而温和。他们俩站在牧师面前。

  终于牧师合上了《圣经》,开始领着他们俩一个接一个地宣誓。

  牧师拿着圣经,问:“陈静小姐,你愿意嫁给他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
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才把你们分开。‘

  ‘我愿意。’陈静说。但是声音很弱,很轻。

  然后牧师又转向许耀明:“你愿意娶陈静小姐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
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才把你们分开。‘

  许耀明大声说:“我愿意!‘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带戒指的时候却出了错误。牧师一声令下说带戒
指,我看到陈静向许耀明伸过去了右手,许耀明一时紧张,抓住陈静的右手就往
上套,旁边的人使劲地喊:“左手,左手,Left hand,Left h
and!‘

  也许陈静在那一刻对中文英文全部失去了反应,许耀明抓着陈静的手被周围
的喊声吓得僵住了。最后还是筱怡上前把陈静的左手递给许耀明。

  带好戒指之后。牧师说:“我以天父圣灵的名义,在此宣布你们是夫妻了。

  先生,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于是,我看到许耀明捧起陈静的头,把嘴唇贴在陈静的唇上。然后大厅里一
阵掌声。

  这时陈静把手里的花束用力向人群中扔去。

  大厅里一片欢腾,而我,却对此无动于衷。这时陈静向我看了过来,我从她
的眼神中再次看到那种平淡和安静,以及这平淡和安静中所隐含的绝望与哀愁。

  我怯懦地移开我的目光不敢看她,我在想我还敢不敢真正的去触碰爱情,也
许我会躲的远远的。因为我发现自己的以前是梦一样的被痛苦所麻木,背叛也成
了一种习惯。习惯中又有太多的迷惘和困惑。许久以来我就是这样的生活着,堕
落着。

  这几年,一同泡吧的人很多,可是我知道在酒滑落口中的那一刻,滋味真的
是不一样的,夜难以入睡,心的伤口却要溢漏往事,在半醒混混噩噩之间我飘荡
着,灵魂已经不属于我,随着伤口在死亡,消失。

  像过去所有的希冀沉沦为云烟一样,我只有躲在属于一个存在之外的空间的
角落里,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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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教堂婚礼结束后,是棕榈树下的自助午餐,这时许耀明领着陈静忙着与客人
们打招呼,穿梭在人群中间。空气中回荡着赞颂耶酥的圣歌和人们的祝福。

  我走出教堂,户外的热浪滚滚袭来,彷彿是在向我怒吼!于是,我脱去了西
装,在热浪中仰天而望,远方有红霞一片,似干净的魂灵,如胡姬花般娇嫩,但
已输不起、禁不住这阵阵而来的酷暑。突然有一抹雾气飘来,渐渐浓重的雾气拥
吻我浮着忧伤的面容。

  我总是情不自禁的在人群中寻找着陈静。只见她白衣胜雪,宛如妙曼的蝶舞
轻扬在五彩的花丛,我甚至来不及感到它的绚丽,便消融在了这疲惫的午后。我
在这样的五彩缤纷中,艰难地饮下那份黯然神伤的凄然与那份盈然于心的感慨。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阵狂风吹来,掀起了桌子上的白色桌布,紧接着天上飘
起了细雨,我站在蒙蒙细雨中,任痴狂的雨丝淋湿我的发丝,钻进我的衣襟,沁
凉我的肌肤,浸入我的心扉……

  我伫立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远处的太阳金黄了所有的背景,刺耳的风声消
解了从都市带来的喧嚣。陡然周围要用沉默来描述,我不知道此时升腾而起的是
怎样的一种情愫。

  我不禁仰天冷笑,眼泪顺颊而下,此地的天空下起了雨,而远天仍然飘着紫
红的云彩,而且阳光灿烂。从没想到狮城的天空也可以如此荒唐,相比之下,我
的那点儿荒唐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场猝不及防的细雨,引起了一阵骚乱。人们拚命地往教堂里躲避。

  餐台上保温的炉火就要熄灭了,缕缕香烟飘来飘去,犹如我双眼不住地在人
海里寻找,找寻昨日丢失的回忆……

  在逐渐冷却的午后,我看到飘飘袅袅的灵魂们轻唱着我的寂寞,舞蹈着我的
孤独。在这群熙熙攘攘的灵魂里,我让斜风刺进疼痛的心扉,细雨敲着棕榈叶,
草地上留下串串脚印,茫然的眼神让我渐渐读懂了自己。

  这场雨打破了预先的安排,出现了一些临时的混乱,在筱怡的指挥下,全部
撤退,驱车向文华酒店进发。

  于是长长的花车车队沿着莱佛士林荫道,穿过史丹佛街,浩浩荡荡行驶在乌
节路上,最后进入文华酒店。筱怡早已在文华酒店订了房间,一方面是给新娘、
新郎换衣服休息的地方,还有一部分是为远道的客人住宿准备的。

  我开车随着新娘车队到了文华酒店后,我告诉筱怡下午公司还有些事情需要
处理,晚上八点我会准时来参加婚宴,于是我便回了公司。

  到了公司,我的心总是难于平静,又一次拨号上线查看是否有英子的邮件,
仍然是失望的结果。

  我望着电脑屏幕发呆,想像不出究竟会出什么事情。我在新加坡的风流韵事
她一概不知,不可能为此产生怀疑;她会为我不能参加她的毕业庆典而赌气不理
我?但英子不是那种小气的女孩,况且我说是因为车祸的原因,她不会不理解;
难道她会奈不了寂寞而有了外遇?根据英子的性格,她好像不会这么做。难道也
会像我一样,出了车祸?我的心一阵紧缩。天哪,上苍不会对我这么残忍吧?

  恍惚中处理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一看表已经七点了。这个时间乌节路一般
都会堵车,我急忙下楼跑向停车场,开车朝文华酒店驶去。

  正是暮色四合之时,阴晴在不知不觉间转换,灰云在楼顶不定的翻滚,黄昏
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车顶,车窗外,斜风细雨,光滑的凉意让我有一种心颤的感
觉,一种无可奈何的思绪,就像眼前这弯弯曲曲的街道,缓缓走过,一幕幕皆收
眼底。

  到了文华酒店宴会厅,大厅外已经排列了很长的队伍,都是来参加婚宴的来
宾,只见男人们个个衣冠楚楚,女士们人人金光闪闪。筱怡,筱怡的父母,以及
许耀明和陈静都站在门口在迎接这些出席婚宴的来宾。

  我没有排队,直接去了接待台,接待台在入口处一溜儿排开,紫红绒的台布
显得喜庆典雅,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姐,笑脸盈盈地接待着到会的客人,我
在精美的签名簿上签上了我的中文签名,并把给新人的红包交给接待小姐。接待
小姐在与会名单中找到我的名字,并告诉了我所坐的桌号。

  我走进宴会厅,只见厅内布置得温馨浪漫,喜气洋洋。舞台的幕布上是一个
硕大的金色喜字。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一个比人还高的多层结婚蛋糕像一
座宝塔似的矗立在舞台的一角,那乳白色的光泽与粉红色的背景交汇相映,显得
缤纷绚丽。

  从舞台的正前方及宴会厅的中央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地毯的两边排列着
花柱,每一根花柱的上方,五颜六色的鲜花簇拥着一只白色的蜡烛,奼紫嫣红,
烛光摇曳。衣着华丽的宾客们倘佯在这花影和烛光中,好一派衣香鬓影的奢华风
采。

  当我正在寻找我的桌号时,一位女侍者走过来,她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
里有红白葡萄酒,洋酒、啤酒,以及橘汁和饮料,‘Would you li
ke some drink,sir?’

  ‘Yes。’我端起了一杯啤酒,‘Thanks!’我喝了一口,苦涩清
凉。

  我端着那杯啤酒找到了我的位子,刚坐下,‘哥。’一声轻柔恬美的声音从
我背后传来,我扭头一看,是小雪。

  我简直认不出来这是小雪,黑色的晚装礼服,系在胸部,雪白的肩膀和背部
全裸露着,形成强烈的黑白反差,这种美,显得厚重,令人震撼。高挺的乳房只
遮住了一大半,很深的乳沟完全显现,一条银色的项链闪烁在洁白的胸部,一个
由KYM英文字母组成的挂坠儿垂挂在项链下,与乳沟形成完美的搭配,光影飘
渺,美伦美唤。她使人感到没有丝毫的淫荡,反而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美感。

  在我惊艳的遐想中,小雪狠狠地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说:“你干嘛这样看
我?‘

  ‘哦,太美了,太美了!’我回过神来,连声称赞。

  ‘没见过啊?’小雪嗔怪着坐在我的身边。

  ‘百看不厌嘛!’我嬉戏地说道。

  ‘哎,你可是我哥啊。’小雪坐下后,伸手在我的腿上一掐。

  ‘哎哟,好,好。我老实点,你喝什么?’我说。

  ‘你喝什么?’她反问我。

  ‘啤酒。’

  ‘我也要啤酒。’

  于是我向侍者招手,我从她的托盘上端起一杯啤酒放在小雪的桌前。

  ‘谢谢!’小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小雪没有参加教堂婚礼,参加婚宴是筱怡安排的。我们这一桌,除了我的小
雪,还有王丽和筱怡,剩下的都是王丽医院里的同事。

  大厅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了,灯光也随之变暗,两束强烈的灯光从高耸的灯光
塔上射在舞台上,两位主持人出现了,小雪告诉我说那是两位新加坡电视台的名
主持,男的说英语,女的讲华语。这是新加坡的习惯,无论大小活动,都使用两
种语言。

  主持人一通表示欢迎到场来宾的开场白之后,宣布新娘、新郎入场。随即婚
礼进行曲响起,那两束灯光立即转向了红地毯那头,照在许耀明和陈静的身上。

  接着陈静挽着许耀明的胳膊开始踏着红地毯向舞台走去,这时两旁的人们拼
命向他们喷射彩胶,挥洒彩沫,周围的烟雾也开始飘起,摄影的闪光灯不停的闪
烁,祝福的喊叫声,拉彩胶的劈里啪啦声,音乐的欢快声,宴会大厅漾溢着浓浓
的庆典气氛。

  陈静和许耀明在烟雾缭绕中走向舞台,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时,我突然感到小雪是那么的安静,只见她默默地坐着,眼睛直直地望着
舞台,眼光中充满着无奈,她没有鼓掌,嘴唇紧紧地咬着,一脸的阴沉和凝重。

  我的心沉沉地往下跌,重得无法呼吸。我想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她
爱的人结婚了,但新娘不是她,这怎能不让她悲哀,怎能不让她伤痛呢?

  舞台上的一切表演似乎都在刺痛着我们的心。

  我为小雪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这里没有一年四季的轮番交替,春
夏秋冬的风景早已模糊了往昔的美丽,时间的推移在你我的心头种植起无法触及
的回忆,脸上残留的泪痕述不尽的心痛,全在这一刻涌动起来,可悲的人生!

  轻轻的感叹一声人世的苍凉,有太多的精彩有太多的无奈,想孤立自己的感
受让它与世隔绝却是那么遥远而不可及,也许人类本身就是以爱为主题,以恨为
线索展现一幕幕的喜剧与悲剧,设置了一个个痴恋和背叛,相互连接却不能靠近
也不能疏远。也许爱过才知那份伤痛有多刻骨铭心,也许失去过才知那份空缺有
多钻心刺痛。

  这时,舞台上有人在讲话,说的是英语。声音温润但显得无力。只见他双手
扶在讲台上,目光透过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盯在讲台的稿纸上。讲话结束了,台下
有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两位礼仪小姐上前把他搀扶着走下舞台,这时我才感觉
到那是筱怡的父亲。

  主持人又出现了,我听到女主持人在喊我的名字:“下面请林子昊先生代表
女方家属讲话。‘

  我心里一震,是我展示的时候了。我把酒杯里剩余的啤酒全倒进嘴里,站起
来,右手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便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舞台,我站在那张布置得极
为精致的讲台后,朝台下望了一眼,好像有无数只眼睛向我射来诧异的目光,似
乎这样更使我有了信心和勇气,我心里有一种要征服他们的自信和狂妄。

  ‘各位来宾!’我说出第一句话,彷彿听到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旋,高亢、
宏亮。我不喜欢说‘女士们,先生们。’那种俗套的开场白,更不喜欢手里捧着
一张纸,照本宣读。我喜欢潇潇洒洒地即兴发挥。

  ‘我叫林子昊,陈静的朋友。今天是许先生和陈静的大喜日子,我祝他们:
新婚愉快,幸福快乐!同时,我还代表陈静的母亲,祝他们和睦、平安!我还要
感谢大家的光临,感谢你们为这对新人所带来的声声祝福和美好心愿。’我把后
面的一句话提高音调,然后停顿。这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不会使用什么‘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这类庸俗的字眼,一是我不相信,再就是我也不愿意。

  ‘提到陈静的母亲,我现在感到心痛。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儿女?我想,此
时此刻的老人正以泪洗面,思念亲人,因为她看不到自己含辛茹苦养育大的女儿
就这样出嫁了,她看不到这样奢华的场面,这样隆重的情景,她只能饮尽辛酸,
孤苦伶仃,望着无边的黑夜,望着无际的苍穹,默默地祈求,默默地祝愿。可怜
天下父母心啊,这时候我们怎么能不感到揪心!’

  这时候我沉默了,我停顿下来,我看到陈静在哭泣,王丽在不停地为她递上
纸巾。大厅内异样的静默,我听到台下有抽泣的声音。我接着说:“我崇尚母亲
的情怀,我赞扬母亲的伟大,从十月怀胎到呱呱落地,从呀呀学语到蹒跚迈步,
哪一步不凝结着母亲的心血和操劳,女儿长大了,结婚了……‘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许耀明拉长着脸走到主持人的跟前嘀咕了些什
么,然后主持人来到我的旁边轻声的对我说:“林先生,请不要讲这些,好吗?

  这是婚宴,是大日子,应该讲些高兴的话题。‘

  我点着头,正在踌躇,我朝站在舞台边上的筱怡望去,也许筱怡明白了我的
意思,她走过来,说:“Go on!Don”t worry!‘于是我继续
讲:

  ‘女儿长大了,结婚了,那是母亲呕心沥血的结果,母爱是一首无言的歌,
浸润着我们生命的每个季节。陈静的母亲和所有普通女人一样曾经过痛苦而艰难
的挣扎,用她那成熟的心智和海一般深厚的情怀,把自己的女儿养育成如今这么
优秀美丽的女儿。为什么她老人家就不能与我们共同分享此刻的温馨和喜悦呢?

  就是因为一纸的入境签证啊!‘

  我再一次的停顿。我看到人们在交头接耳,我听到台下的一片哗然。‘Ho
w come!’有人质问。

  讲到这里,我停住了,我不想再往下讲了。毕竟这是陈静的婚宴,是个喜庆
的日子,也不想太得罪许耀明。于是我最后说:“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
胜意!‘最实在的语言,最现实的祝福。

  ‘谢谢大家!’我说完走下舞台,不卑不亢地回到我的座位上。我知道有无
数双眼睛在看我。

  婚宴在继续进行。开始上菜了,第一道菜‘龙凤呈祥’,宴会厅内的灯光逐
渐变得黯淡,端盘子的侍者一列排开,从门外鱼贯而入,托盘都举在肩膀以上,
盘子里都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侍者的队伍在桌与桌之间穿行,摇曳的烛光在黯
淡的背景下,形成一条长长的蔓延的火光,犹如一条长龙在夜空中飞舞。

  待每一个侍者到达每一个餐桌前,宴会厅的灯光又亮了,当侍者把盘子放在
餐桌上,我发现原来是一道什锦拼盘,但盘子里那用水果雕刻的一龙一凤却显得
栩栩如生。

  菜肴一道道地上,舞台上有歌星在表演助兴,宴会丰盛而热闹。

  我看到陈静和许耀明在桌间迂回,为每一桌的客人敬酒和照相留念,王丽提
着酒瓶,身后一个红旗袍小姐端着托盘和他们形影不离。现在的陈静,又换了一
套礼服,一件无袖的中式旗袍,把她那高挑的身材衬托得优雅别致。王丽也换成
了一件紫红色的连衣裙,显得简洁素雅。

  小雪默默地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两杯,惊得四坐个个目瞪语塞。筱怡在招呼
舞台上的表演,王丽在跟随陈静敬酒。这个桌子上只有我和小雪认识,今天小雪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情和活泼,她如一只受伤的糕羊,冷冷的望着我,她的眼光
冷的像一束寒冰,逼得我无法正视。

  我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可以宽怀她的伤害呢?我颓然无言,只好不停地为她
倒酒,与她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我看着小雪不停的在酒中麻木沉沦。我知道,
酒精也许会让小雪舒服一点,至少,疼痛不再强烈。

  当陈静和许耀明过来敬酒时小雪已面红耳赤,醉眼朦胧,她似乎想说什么,
但舌头已不听使唤,甚至站起来都觉得困难。这时筱怡跑了过来,拥着小雪说:
‘你干嘛这么喝啊?’

  ‘没,没事儿,哥,倒酒。’小雪伸手又去抓酒杯。

  ‘子昊,你怎么也不看着她点儿?’筱怡责怪着我。然后搂住了小雪。

  ‘今天是喜,喜庆日子,干嘛拦她啊,来,祝,祝你们新婚快乐!’我端起
酒杯要与许耀明干一杯,但我发现他愣那儿了,他凝望着小雪,凝望着小雪胸前
的那条银色的项链。陈静和王丽在应付那几个医院的同事,并没有注意,但我清
晰地注意到了许耀明那恐慌的神色,我只好把举着酒杯的手缩回来。

  ‘哥,人家给你敬酒呢!’筱怡一面拥着小雪,一面对许耀明喊着。

  ‘哦,哦。’许耀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小雪。

  我没有理会他,将一杯酒全灌进嘴里。脑袋感到晕乎乎的。

  这时等在旁边的摄影师喊了一句:“你们还照不照啊?‘

  ‘照,当然照!’于是筱怡把陈静他们喊过来,我还是坐着,筱怡拥着小雪
坐在我的身边,王丽站在我的身后,许耀明和陈静站在小雪的身后,旁边还有那
几个医院的同事。这时摄影师对着我们,只见闪光灯一闪,留下了一张珍贵的照
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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