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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绝对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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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9章 政治博弈,实力决定一切!


  马崮区的办公场地,和马崮镇一样,相当陈旧了。

  区委书记和区长等人便满脸歉意,不住向尚老告罪,说是怠慢领导了。

  尚为政哈哈一笑,说道:“这个没有什么好抱歉的,艰苦朴素一直都是我党的本色。不见得有了钱,就一切都好。有个时候,钱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曾书记,你们不要忙,我这次来,是想找一个人,了解一些情况。”

  马崮区委书记忙即说道:“请尚老指示,我们全力配合。”

  “嗯,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你的本家,也姓曾,叫曾冠青。不知道曾书记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尚为政和颜悦色地说道。

  “曾冠青?”

  区委书记和区长对视一眼,俱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冲着他来的。

  “听说过听说过,尚老,您说的这位曾冠青,以前是我们市里百货公司的副经理兼党支部书记……您要找的,是这个曾冠青吧?”

  尚为政含笑点头。

  区委书记和区里的干部们都暗暗舒了口气。

  怎么把这茬忘了?中央调查组不就是来调查彦华国企改制情况的么?这个曾冠青可是“重要人物”。只是没想到尚老万金之躯,竟然降尊纡贵,亲自赶这么远的路到马崮区来找曾冠青。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刚才市委岳书记在电话里头没有说明这个情况呢?或许岳书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尚老此行的目的,纵算猜到是为了曾冠青而来,却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在这样的大事上头,“大概加估计”可不靠谱,万一猜错了,要出大问题。

  “哎呀。尚老。你要见曾冠青。直接给我们打个电话就行了,我们会让他去市里见你的……你看你看,这么大老远的,还要辛苦你老人家亲自赶过来。这怎么好……”

  区委书记一迭连声地说道,脸上抱歉之意更浓。

  尚为政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我也很久没有到真正的乡村转悠过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你们这里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

  “嘿嘿,是啊,我们这里别的没有,新鲜空气倒是不少,免费的……”

  区委书记笑着说道,不小心就幽了一默。

  范鸿宇不由微微而笑。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当然是幽默,再过二十年,如果尚老还健在。回过头想想曾书记这话,只怕就不会笑得如此开心了。到那时候。尚老想要吸一口免费的新鲜空气,还真是奢望。

  有道是:厚德载雾,自强不吸!

  “尚老,各位领导,先在区里休息一下,我这就派人去找曾冠青过来。”

  区委书记幽了一默之后,马上说道。

  尚为政摇摇头,说道:“曾书记,不必了,我打算去曾冠青家里看一看。听说这位曾冠青,是全省的劳动模范,还曾经在战场上立过大功,是个军转干部。麻烦你找人给我们带个路就行了。”

  区委书记顿时又和区长对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尚老,不瞒您说,曾冠青家里,离区里很远,住在山里,不通车。走路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您老这么大年纪了,走一个多小时山路,能行么?

  薛益民在一旁劝道:“尚老,既然这样,我建议还是听从区里同志的意见。山高路滑……您的安全必须放在第一位来考虑。”

  “是啊是啊,尚老,你就在区里休息一下,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山里找人。你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区委书记连忙说道,神情很是惴惴,生怕尚为政“固执己见”。如同薛益民所言,既然尚为政到了马崮区,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就是第一要务。山高路滑,道路崎岖,万一在山路上有个闪失,却如何是好?

  尚为政一挥手,打断了区委书记的规劝,淡然说道:“就这么定了,曾书记,请你安排个人带路,我们这就动身。”

  尚为政久居封疆之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区委书记便求援似的望向薛益民。刚才听了介绍,知道薛益民是调查组的副组长,也是中央来的大领导,或许只有他能劝阻得了尚为政。

  薛益民轻轻摇头,说道:“曾书记,请你安排个向导吧。”

  薛益民熟知老头子的脾性,知道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了。

  “那好,那我给尚老带路。”

  区委书记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老头子主意已定,他自然要亲自上阵,难道还能指派别人不成?

  当下一行人出了区公所,区委书记登上了尚为政乘坐的吉普车,区里唯一的一台老式吉普也开了出来,当先领路。区长和区里其他两位主要领导,都坐在上边。

  这么大的领导莅临马崮区,无论如何,区里也该竭尽全力做好服务。

  不过一分钟,车队就已经驶离了马崮镇的“街区”,再次上了砂石路面。道路两边,倒是青山绿水,风景极佳,就是略嫌荒凉了些。

  一路上,尚为政不怎么说话,区委书记也不敢多嘴多舌,紧张得不行。

  车队开出七八里地,转上一条土路,相当狭窄,基本上只能通过一台车,驳车完全没可能。不过对面有车开过来的可能性更小,倒是不用担心。土路不但狭窄而且坑洼不平,吉普车就好像扭秧歌似的,蹦跶个不停,仿佛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

  区委书记竭力稳住身子,连声说道:“尚老,对不起啊,山区就是这种小路,这不是公路,本来通不了车的……”

  尚为政微微颔首,脸色平静。

  范鸿宇陪着薛益民和张力华坐在后面的车上,一样很不好受。

  过一个大坑之时,吉普车猛地一抖。张力华猝不及防。“哎呀”一声。脑袋重重撞在窗户之上。

  “范处长,这路也太烂了吧?彦华市的领导,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也不想办法改善一下……”

  好不容易重新坐稳了身子。张力华又惊又怒,重重“哼”了一声,十分不悦。倒不是说脑袋上撞这一下痛得有多厉害,关键是出洋相了。很伤张局长的面子。

  “张局长,关键是资金问题。修路是最花钱的。枫林镇的经济发展算是比较好的,翻修二十几公里省道,也找银行贷了款,还找企业集了资。单纯靠财政拨款修路,不大现实。目前彦华的财政状况,还是很不乐观。改制之前,几乎所有国营企业都在亏损,需要依靠财政补贴才能坚持下去。全部的负担,都压在农民头上。工商业发展不上去,农业也越来越危险。变成一个恶性循环。”

  范鸿宇淡然答道。

  张力华又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小范同志还打算拿小布袋装他呢!

  将张局长当作什么人了?

  薛益民笑了笑,说道:“范处长,也不能一概而论。五六十年代,我们刚刚建国,百废待兴,工商业几乎是一片空白,农业基础也很差。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我们一样搞了很多建设。大修农田水利设施,也是在那个时候完成的,就算现在,许多地方都还在受益。哪个时候,我们没有钱,甚至很多群众连饭都吃不饱,但我们为什么还能搞这么多建设呢?可见,关键还是发挥集体的力量,发挥全社会的主观能动性。发展经济,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范鸿宇微笑说道:“薛主任,我完全认同您的观点。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就在于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团体的力量。如果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采取一些措施,将个体的主观能动性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那就更完美了。我想,这也是国家决定搞改革开放的初衷,也是设立国家体改委的主要目的。”

  薛益民略略一滞,双眼眯缝了一下。

  这年轻人,反应之机敏,竟至于斯,丝毫也不授人以柄,反过来拿捏了他薛益民一把你是体改委副主任,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改革开放的大政方针。

  总不能你这个国家体改委副主任,内心深处是反对改革开放的吧?

  那国家设立体改委目的何在?

  张力华冷笑说道:“人性总是自私的,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就不可避免的要损害团体的力量。现在很多地方,连整治个水利设施都搞不下去。不给钱,群众就不出工。难道这些水利设施整修之后,受益的不是他们自己吗?明明对自己有好处的事,还在争着要钱。这种风气就很不好。”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张局长这个观点,我也完全认同。所以我认为,我们的改革开放,就是在探索之中不断前进,不断修正,寻找一个最佳的平衡点。在保持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同时,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将国家和群众的利益,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合力。有句话说得好,改革开放,不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吗?在一些领域,总是要探索一下,才能得出结论。什么都不敢试,那我们的改革开放怎么进行下去呢?”

  张力华冷哼一声,扭头望向窗外,懒得和他做这口舌之争。

  政治博弈,最终实力决定一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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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0章 杀手锏


  这段折磨人的毛土路大约在二十几分钟之后终于到头了。

  领头的区政府吉普车开进路边一处较为平整的草地上停了下来。

  区委书记对尚为政说道:“尚老,车只能开到这里了,曾冠青老家是树亭坳的,得从小路进去,翻过这座山,差不多有七八里地,要走一个小时左右。”

  一个小时走七八里地山路,这是按照年轻人的体力来计算的。

  尚为政抬起头望了望那座小山,傲然一笑,说道:“走吧。”

  虽然年过七旬,尚为政的身体倒还硬朗,没有太大的毛病。若非如此,某位超级大人物也不会请他亲自出马,到彦华来走这一遭。

  当下三台车在草地里停好,区委书记率先领路,朝山路进发。

  薛益民陪同在尚为政身边,笑着问道:“曾书记,曾冠青同志和你是本家,你们以前熟悉吗?”

  区委书记忙即答道:“薛主任,也谈不上多熟悉,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吧,我以前不是在马崮工作的。”

  语气中透出小心谨慎之意。

  到目前为止,区委书记也不大清楚中央来的大领导找曾冠青到底想要了解些什么,总之这样巨大的“是非漩涡”,能够避开多远就是多远,决不能牵扯进去。

  乃是基本常识。

  薛益民却不肯就此“放过”他,微笑说道:“哦,那就请你谈谈吧,随便聊聊曾冠青的情况。”

  区委书记也委实无奈,忍不住伸手搔搔脑袋,想了想,说道:“薛主任。我就是随便谈谈啊。我和曾冠青真的不是很熟。他以前在百货公司上班,我们接触不多。”

  “嗯,随便谈谈随便谈谈,反正是闲聊。不要紧的。”

  薛益民相当和气,尽可能让区委书记放松一点。

  “曾冠青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在这树亭坳,也要算个人物。应该有六十来岁了吧。以前当过兵。听说在部队还是个排长,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大功,后来因为受伤,左手残废了,部队就安排他转业回了地方。听说一直都在供销系统上班,是百货公司的副经理兼党支部书记……去年百货公司改制,他就下岗了,回到了老家。前段时间听说领着树亭坳的群众准备修路,具体情况怎么样。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区委书记带着歉意说道。

  事实上,对曾冠青的情况。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么一点,但当着这么大领导的面,他哪里敢多说什么?区委书记四十几岁,在体制内摸爬打滚了二十来年,焉能不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薛益民又问道:“听说曾冠青的父母在红军时期就是赤卫队员,支前模范?”

  “是啊是啊,这倒是真的。曾冠青的父亲曾老汉,红军时期是赤卫队长,真正上阵打过反动派的。这一带的群众,都尊称他是五阿公,八十几岁了,身子骨还挺硬朗,能上得了山下得了田,在树亭坳这一带的威望很高。他老伴五阿婆的身体差些,只能在家里看看小孩子了,田里地里的活计,干不了啦……毕竟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五阿婆以前也是支前模范,和五阿公一起上过战场。”

  区委书记脸上浮起仰慕之情。

  “呵呵,六十岁了还父母双全,曾冠青同志好福气啊。”

  “是啊,曾冠青是个孝子,听说当初他也可以不转业,留在部队的。虽然左手有残疾,部队也能给他安排合适的工作。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回家乡工作的,说是忠孝两全。上阵打仗,为国尽忠;回家工作,为父母尽孝。”

  尚为政点了点头,赞叹道:“忠孝两全,很不错啊。”

  张力华插口说道:“曾书记,听说曾冠青还是省里的劳动模范?”

  “是的,张局长,曾冠青评过两年的全省劳动模范。”

  张力华冷哼一声,说道:“残废军人,在部队立过大功,又是全省劳动模范。这样的老干部,说下岗就下岗了,百货公司那帮人,还真敢啊!”

  区委书记顿时就不敢接口了,讪讪一笑,低头走路。

  听这话里的意思,其实这几位中央领导都曾冠青的情况相当熟悉。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看望慰问一下曾冠青,尚为政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尚为政何等身份?

  事实上也是如此。

  曾冠青是薛益民手里握着的一张“王牌”。早在给韦春晖打电话之前,薛益民便亲自召见过陆月,详细了解过彦华国企改制的情况。如同张力华刚才所言,像曾冠青这样的军转干部,残废军人,全省劳动模范,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他下岗的。

  据陆月反映,曾冠青曾经非常激烈地反对过彦华百货公司的改制,为此三次上书市委市政府,称述自己的意见。正式改制之后,曾冠青当面和香港老板黄文越顶撞了好几次,黄文越直接就不给他安排新的工作,曾冠青一怒之下,卷起铺盖,回了树亭坳老家。

  如果调查组一切顺利,薛益民原本没打算亲自到这偏僻无比的山村来跑这一趟。不料彦华地区的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几乎所有改制国企的职工都统一了口径,黄大姐更是气愤填膺地要“举报”别有用心的坏人,调查工作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张力华甚至感受到了直接的“威胁”。

  薛益民不得不祭起曾冠青这张王牌。

  以曾冠青那火爆霹雳的脾气来看,他绝不可能被统一口径。而曾冠青的身份,曾经的战功和荣誉,正是绝佳的“证明材料”。彦华百货公司搞改制,竟然连曾冠青这样的老干部都被“扫地出门”,丢了饭碗,不管他们有多少理由,都说不过去。

  只要将曾冠青的情况写进调查报告,杀伤力之大。可想而知。恐怕如今还健在的那些开国元勋们。没有任何一位能够容忍这种搞法。

  这与阵营和理念无关!

  实际上,曾冠青被“扫地出门”,时任彦华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的陆月同志,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当初曾冠青给市委市政府打的报告,就是交到陆月的手里。对着这份报告,陆月冷笑着说了三个字老古板!

  随后,陆副市长坚定不移地支持百货公司的优化组合措施。曾冠青被优化组合了下去,由百货公司副经理兼党支部书记变成下岗职工。

  曾冠青当众顶撞黄文越之后,卷起铺盖回家,曾有干部提出来,这样处置有些不妥。陆月毫不理会,明白告诉那位干部:任何一次制度变革,都必须要有“牺牲者”,要有人付出代价。

  言下之意就是说,连曾冠青都被扫地出门了,看谁还敢闹?

  这个事。着实镇住了不少人。

  当时的陆副市长豪情万丈,下定决心要将彦华的国企改制进行到底。大放异彩。

  不曾想有朝一日,这位曾经被陆月拉出来“斩首示众”,震慑众人的曾冠青,将又一次发挥重要作用,变成陆副市长“反戈一击”的杀手锏。

  这么做是不是有违良心,从来不在陆月的考虑范围之内。

  和政客讲良心,还不如和屠户讲佛法。

  至于薛益民就更加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官场博弈,从来是以成败论英雄,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山路上忽然就变得寂静起来。

  范鸿宇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讽之意,却没有开口。

  他很清楚,今天的马崮之行,薛益民目的何在,更加清楚有关曾冠青的情况是谁告诉薛益民的。陆月果然是个聪明人,多年机关工作历练,对厚黑之学的领悟颇有心得。只不过,他范鸿宇对曾冠青情况的了解,绝对比陆月了解得更多。

  陆月离开彦华已经一年,这一年中又发生了什么情况,陆月百分之百不如他清楚。

  这就好比打仗,陆月根据一年前的情报来制定作战策略,他范鸿宇则是根据最新的情报制定作战策略,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当然,打仗还有个绝对实力的问题。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太远,再高明的作战策略也没有用。山本五十六倾全军之力偷袭珍珠港得手,面对美国强大至极的战争机器,最终也无力改变全军覆没的结局。

  单纯对比他范鸿宇和调查组的“实力”,只有更加悬殊。

  通往树亭坳的山路,不如大伙想象中那么崎岖陡峭,天气晴好,略略有些凉意,正好赶路。只是尚为政终归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七八里地,中间歇息了两次,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之后,才终于走出了山区,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小的村落出现在大伙面前。

  群山环抱,满目苍翠,风景绝佳,宛如图画一般。

  区委书记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抹一把汗水,喘息着说道:“尚老,薛主任,张局长,到了。前边就是树亭坳。”

  只要带他们快点找到曾冠青,这个烫手的山芋就算是甩出去了,用不着再小心翼翼的担惊受怕。

  至于曾冠青如何与调查组的大领导对话,就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了。

  他就是个向导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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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1章 五阿婆

  看到树亭坳村,范鸿宇才知道曾书记的介绍实在有点“坑爹”。

  他说的七八里路程,说的只是刚刚走过的这段山路,以看到树亭坳为准。殊不知望山跑死马,真正要抵达树亭坳村的中心地带,只怕还得走上小半个钟头。

  尚为政喘了口气,说道:“这个村子很大啊,想不到在这大山深处,还藏着这么大一个村落。”

  从这边看过去,山谷之中密密麻麻的散布着不少农家院舍,粗略估计一下,也该有一百多户人家,说不定有两百户。将近一千人在这山林之中生活,确实算得是一个大村落。

  包围着树亭坳的山岭绵延起伏,葱郁苍翠,居然不是树木,而是一片一片的竹林,山风刮过,竹涛阵阵,好不惬意。

  “尚老,马上就要到了,歇一会吧。”

  薛益民在一旁低声说道。薛主任也在大口喘息,论疲劳程度,似乎不在尚为政之下。可怜薛主任这十来年,何曾想今天这样锻炼过?

  “好,歇一会。”

  尚为政也有点吃不住劲,顺势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秘书连忙地上干净洁白的卫生纸,请尚老擦汗。

  坐在一旁的张力华也向秘书伸出手,秘书忙即递了两张卫生纸给他。

  张局长此刻亦是大汗淋漓。

  只有范鸿宇和谢文健体力充沛,只额角微微见汗。

  年轻就是好啊。谢文健看着一片片的竹海,低声说道:“这满山满岭的竹子,每年能采不少竹笋呢,算得是天然的蔬菜了……”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比较而言,竹笋没什么营养,而且煮起来比较费油,不算很好的蔬菜。倒是可以考虑生产竹笋罐头或者烤笋干。如果能够形成规模,统一销售,经济效益应该很不错。尤其是烤笋干,原材料成本可以忽略不计,工艺简单,规模生产的话投资不大,很适合搞。”谢文健苦笑道:“就这交通状况,怎么搞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笋干做出来,只怕也销售不出去。”

  “所以说要修路。修路是发展经济最关键的一个环节物流不畅,人流不畅,任何经济发展规划都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如果有可能,曾书记,我倒是建议你们马崮区和枫林镇的领导商量一下,让他们支持一点,再找市里拨点款把马崮区的主干线翻修一遍,和枫林镇连接起来。从马崮镇算起,这段路不到十五公里,仅仅翻修路面,不扩展路基的话花费应该不大。呵呵,顾书记和卢镇长现在是阔佬不妨打打他们的秋风。”

  后面这一段话,却是冲着马崮区委书记说的。

  曾书记不由眼神一亮,压低声音说道:“范处长,要是你肯去给顾书记和卢镇长打个招呼的话,肯定没问题。”只要有人出钱,我们自己出工出力,把路修起来。”

  枫林镇现任镇委书记顾养浩虽然不是范鸿宇的老部下,而是前任市委书记宋珉的秘书但现在宋珉已经调离,彦华市是岳西亭当家,谁不知道岳西亭和范处长关系好?至于枫林镇镇长卢大正,压根就是范鸿宇一手提拔起来的,担任镇长之时和范鸿宇一样年轻,现在也才二十三岁。范鸿宇说什么就是什么卢大正绝不会打折扣的。

  可以说,眼下范鸿宇只需发句话,也许比市委书记岳西亭还好使。甚至整个彦华地区的干部们都要买范处长的面子。

  只是尚为政薛益民等中央大领导就在旁边,曾书记心里再兴奋,也不敢大声说话。

  张力华扫了范鸿宇一眼,眼神冷冷的。

  范处长,您今儿可是陪同我们来调查的。

  这种“江湖把式”出身的基层干部,满身“匪气”,一点不懂规矩!

  范鸿宇理都不理,微笑着对曾书记说道:“行,我去跟顾书记和大正说说,好好合计一下这事。”枫林镇当初的定位,就是发展为整个彦华市西部的经济中心,带动周边区镇发展也算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单单一个地方富裕起来,在全局面言,作用不明显。”

  无论什么时候,范鸿宇都喜欢站在全局来看问题,这也是尤利民最欣赏他的地方。一个合格的秘书,如果同时还是一个合格的高级幕僚,岂不是更好?

  曾书记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却不敢再说话。

  张力华那冷冰冰的眼神,他可也感觉到了。

  并不是每一个基层干部,都和范二哥一样牛逼哄哄,底气十足。

  “走吧!”

  对范鸿宇等人的对答,尚为政恍若未闻,略事歇息,便即站起身来,举步向前。大伙连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进树亭坳村,家家户户堂屋大开,几乎每户人家的堂屋里都有人在编织竹席和其他简单的竹制品,尚为政等人走过,大伙只是好奇地打量几眼,并不跑出来围观。只有一些幼儿跟在后边跑。

  曾书记便向尚为政解释道:“尚老,树亭坳的群众,都有编织竹制品的手艺,靠这个东西赚几个油盐钱。”

  尚为政微微领首,说道:“就地取材,很不错。

  范鸿宇插话道:“这些手工编织的竹制品,工艺太简单,式样也比较老,附加价值不高。如果能在工艺和品种方面加以创新,形成一定规模的生产能力,加上良好的销售渠道,效益会成倍增加。”

  “是呢是呢,曾冠青就是这个想法,他打算搞一个竹制品加工厂……”

  曾书记连声附和,话说到一半,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累然而止,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薛益民便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笑。

  曾书记神情益发尴尬。

  貌似在区公所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对曾冠青不了解,这下子却是说漏嘴了,连曾冠青回乡之后想要干些啥事都一清二楚。

  看来,“言多必失”果是至理名言啊!

  接下来,曾书记慌乱之中又犯了个“错误”,居然并没有向村里的村民打听,径直就将尚为政等人领到了曾冠青家里。

  这是一栋很古老的土砖屋,只有半米高的青砖基脚,墙壁上应该刷过一层石灰,不过很多地方都录落了,露出了里面黑黄颜色的老土转。

  所谓土砖,制作工艺极其简单,原料就是来源于稻田之中的泥浆,用一个木制的坯模,将稻田里的稀泥铲入其中,用脚踏平,置于阴凉之处风干,就是成品土砖,可以用来建房子。自然,这种土砖谈不上质量,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建筑材料,其坚固结实程度,和经过烧制的红砖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最大的缺点是无法经受雨淋。

  但在过去的艰苦环境之中,烧制红砖是扎扎实实的“奢侈品”,贫苦人家很少建得起红砖瓦屋。一路行来,树亭坳村绝大部分民居俱皆是这种老式土砖房子,红砖瓦屋极其少见。

  建国四十年,树亭坳村依旧不通公路,与外界交通极不便利。完全可以想象,在建国之前,这里是如何的贫穷落后。估计那个时候,就算这样的土砖屋恐怕也见不到几间,多数村民就是茅棚栖身。须知建造土砖屋,也只能节省红砖,诸如房梁,椽子,青瓦这些建筑材料都是必不可少的,得花一大笔钱。

  土砖屋前,一名年岁极高的老妇人安详地坐在堂屋外边,手里摆弄着一些竹篾,正在编织一种小型的三角状容器,有点像是撮箕的模样。

  这位老妇人穿着老式的青色对袂裤,头发斑白,看上去至少也有八十开外了,很专心地编织着手里的竹撮箕,没有注意到尚为政等人的到来。

  “五阿婆……”

  曾书记大步上前,高声叫道。

  敢情这位就是曾冠青的母亲。

  五阿婆闻声抬头,遍布皱纹的脸上立即绽开笑容,看上去十分慈祥,笑呵呵地说道:“哟,是曾书记来了?快,进屋坐吧……”

  说着便放下手里的竹制品,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倒是无需别人搀扶,身子骨似乎颇为硬朗。而且一眼就能认出曾书记,可见眼睛还很好使。

  “五阿婆,不忙不忙,来贵客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中央来的大领导,尚老……”

  曾书记便忙不迭地给五阿婆一一介绍尚为政等人。

  五阿婆慈祥地笑着,一一点头,神态安详,似乎并未被尚为政等人的身份“吓住”,就好像来的是普通客人,舍笑接待。

  说起来也是,到了五阿婆这个年纪,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多少事值得她惊讶不已呢?

  中央来的大领导也好,隔壁村里来串门子的亲戚也好,在五阿婆眼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样的热情接待。

  “你好,五阿婆。”

  尚为政疾步上前,主动和五阿婆握手,很是客气。

  “你好,尚老。”

  五阿婆以方言答道,难为她这么大年纪,曾书记一介绍,就能记住尚为政的“名字”,而且气度安详,应对得体,显然见过“大世面”,不是普通乡下老妪可比。

  曾书记早就介绍过,五阿婆是当年的支前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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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2章 谁是主角?

  尚为政哈哈一笑,说道:“五阿婆,尚老不敢当。我叫尚为政,你叫我的名字吧。”

  他不过七十来岁,五阿婆已经八十几岁,叫他“尚老”,确实不敢当。

  薛益民便在一旁舍笑说道:“五阿婆,这是尚书记。”

  曾书记就紧着做翻译。

  薛益民说的是正宗京片子。

  “尚书记。”

  五阿婆从善如流,笑着改了称呼。

  尚为政满面含笑问道:“五阿婆,五阿公呢?老人家在家里吧?”谢文健神情微微一滞,瞥了范鸿宇一眼,范鸿宇神色自若,没有任何反应。谢文健不禁暗暗惭愧,范鸿宇明明比自己小了十来岁,这份镇定可了不起。比较而言,自己就落于下乘了。看来这人就该给大领导做秘书,见大世面,才能养成如此雍容的气度。

  五阿婆笑呵呵地答道:“他不在家,到县里开会去了。”

  彦华县改市是在十几年前,老辈人还是习惯性地称“县里”。

  “开会?”

  尚为政微微一愣,有点疑惑。

  八九十岁的老人家,去县里开什么会?

  谢文健连忙解释道:“尚老,五阿公是老赤卫队长,市里每年都要请这些还健在的老人家聚一聚,开个座谈会,了解一下老革命的生活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给予必要的帮助。”

  尚为政便连连点头,说道:“嗯,这个好,对这些为革命事业做出过贡献的老同志,党和政府就是应该多加关心。”

  张力华插话道:“这山路可不大好走,老革命会不会累着?”

  曾书记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五阿公身体还很健朗,走十几里山路不成问题。”每年市里开会他都参加的,每年座谈会请的也是那些身体还好的老革命。身体不大好的,就不开会了,民政局把慰问品送到家里去。”

  张力华点点头,不住打量四周的情形。

  “尚书记,各位贵客,请屋里坐。”

  五阿婆招呼道。

  尚为政笑着说道:“五阿婆,我看这堂屋门口挺凉快的,又能晒晒太阳,我们就坐在这里吧。”

  “好好……”

  五阿婆连连点头,颠着一双小脚,就要进门去搬凳子。曾书记和区里随行的干部们便抢先跑进屋里,搬了一些竹椅子出来,摆放在堂屋门口,恭请尚为政和领导们落座。

  五阿婆却还是进到屋里,不一会端着两个竹制的小盘子出来,里面威着一些瓜子花生,摆放在一个竹制的茶几上飨客。树亭坳竹林茂盛,举凡家具用品,多数都是自家编织的竹制品,虽然外形不是很漂亮,在范鸿宇眼里,却是百分之百的绿色环保。

  “尚书记,喝点米酒吧?”

  五阿婆笑着说道。

  尚为政连连摆手,说道:“五阿婆,谢谢谢谢,这就很好了,不用喝酒……”

  五阿婆却“不听劝”,再次颠着小脚,进了屋里,很快就提了个锡壶,拿着几个酒杯走了出来,摆放在茶几上,第三趟出来的时候,端一个青瓷大海碗,满满当当的堆着一碗泡制的小竹笋,红红的辣椒混在一起,酸气四溢,让人一见之下,便即胃口大开。

  曾书记忙即介绍说:“尚老,这是我们这边自制的泡茶,主要就是小笋子,味道还不错,就是比较辣……您尝尝。薛主任,张局长,各位领导,请尝尝树亭坳的特产吧。”

  不由分说,拿起锡壶,给大伙都斟了满满一杯米酒。农家米酒,都用大杯子喝,不用小酒杯。就地取材,这样的泡茶,家家户户都藏着好几大坛子,平日用以佐餐,下酒,都是好东西,方便实惠。

  尚为政笑哈哈的,拿起筷子,夹了一条泡笋,放进嘴里,略一辨味,便即赞叹道:“不错不错,味道纯正,开胃爽口,比在市场上买的泡菜好吃多了。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东西,开胃,每顿多吃一碗饭呢,哈哈……”

  尚为政动了筷子,其他人不敢怠慢,也忙即拿起筷子夹泡菜吃,大声夸赞,似子天下美味无逾于此者。

  见客人们交口赞叹,五阿婆便十分开心。

  “五阿婆,中央大领导想要找曾经理了解一些情况……曾经理在家不?”

  曾书记尝了一点泡菜,便即动问。

  尚为政跑这么远山路,可不是为了来吃泡菜喝米酒的。

  五阿婆笑着说道:“在家在家,刚刚去支书家里了,商量修路和办工厂的事呢,我去叫他啊。”

  却也不问中央大领导要找她儿子了解什么情况,相当淡定。

  心底无私天地宽,五阿婆坚信她儿子没有犯事,不管来的什么领导,都无需惊慌。

  “不用不用,你老人家坐着,我去叫我去叫……”

  曾书记忙不迭地起身,向尚为政告一声罪,飞也似的去了。曾书记的心思,可不如五阿婆那样单纯,无论如何都要。丁嘱曾冠青几句,千万不要在中央大领导面前“乱放炮”。貌似曾冠青就是这么个喜欢放炮的脾气,任谁都敢顶撞。六十来岁的人了,性格还和年轻人一样火爆霹雳。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一辈子在百货公司当个副经理,不要说当大领导,连百货公司的经理都捞不到手。

  但这一回,实在非同小可。

  得罪市里的领导没什么,曾冠青立过战功,又是全省劳模,正直无私,市里领导拿他没辙。尚为政却是“中央大脑壳”,远非市领导可比。

  当真得罪不起的。

  五阿婆便坐着陪客,尚为政一边喝着米酒,一边有说有笑的地她聊天。范鸿宇临时充当“翻译”。

  “张局长,东西不好吃吗?”

  和尚为政聊着天,五阿婆忽然朝张力华问了一句。却原来五阿婆“眼观四向”,嘴里和尚为政聊着天,眼睛却观察着每一位客人的神情反应。尚为政喝一口米酒,吃一具泡菜,津津有味,薛益民等人也陪着吃喝,唯独张力华酒不沾唇,也没有动一筷子泡菜,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见五阿婆问起,张力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有没有,我吃饱了。”

  张力华还真的是看不上这山村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卫生不卫生。别看张力华老家是农村的,因为伯父的关照,很小就到首都城里读书生活,早已经是扎扎实实的京城人士,一贯以“人上人”自诩,对“下里巴人”的一切都有些看不顺眼。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洁癖。

  五阿婆倒是人情练达,笑呵呵地说道:“吃不惯坛子菜,张局长吃点瓜子花生吧,干净的。”

  难为她偌大年纪,对这些中央大领导的职务,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好好……”

  张力华伸手抓了两颗花生在手里,并不吃。

  五阿婆也就不再理会,眼神略略有点不悦。老人家虽然八十几岁了,身上衣服,屋里屋外都是整整洁洁,在这小山村里,算得是个体面人。张力华对农村人的轻视傲慢之意,如何察觉不到?

  尚为政略略蹙了一下眉头。

  张力华只做没看见。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吓得住”张局长的,纵算尚为政,张力华也不是那么畏惧在意。

  不一会,一名六十来岁的男子和曾书记一起走了过来,应该就是曾冠青了。看上去,曾冠青个子很高大,严格来说,是骨架粗大,手长脚长,却并不十分壮实,衣服穿在身上,有点空荡荡的。走路大步流星,和年轻人一样,不显丝毫老迈之态。只是脸上皱纹很深,皮肤较黑,颇有风霜之色。长相和五阿婆有几分相似。

  “娘,来客人了?”

  曾冠青大步走了过来,笑哈哈地问道,嗓门粗大,笑声很是爽朗。

  曾书记便紧着在一旁给他作介绍。

  尚为政站起身来,主动向曾冠青伸手,说道:“你好啊,曾冠青同志。”

  曾冠青和尚为政握手,说道:“你好,尚老。”

  又一一和其他领导干部见礼,轮到范鸿宇的时候,曾冠青眼神一亮,说道:“你就是范鸿宇?枫林以前那个范书记?”

  范鸿宇微笑说道:“对,曾经理,我就是范鸿宇。”

  “哈哈,范书记,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啊。”你在枫林搞起那么大的工业园,几千群众在你的工厂上班拿工资,厉害厉害……”

  曾冠青紧紧握住范鸿宇的手,连连摇晃,满怀仰慕。刚才和尚为政握手,曾冠青却平静得很,没有丝毫激动之意。似乎在他眼里,中央来的大人物还不如这个年轻人那么“厉害”。

  范鸿宇笑道:“曾经理过奖了,枫林工业园不是我一个人搞起来的,是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哎,范书记,你就别谦虚了。”我还听说,整个彦华的香港老板,都是看你的面子来的。”谢文健顿时就在一旁微微变色。

  这个曾冠青,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不知道中央调查组正在调杳的就是那些“香港老板”么?

  这边正寒暄着,那边却恼了张力华局长,脸色微微一板,有些不悦地说道:“曾冠青同志,我们是中央调查组的,专门来彦华调查国企改制的一些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彦华百货公司的改制情况。”

  请你搞清楚,今儿这里谁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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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3章 牛人

  “知道知道,张局长,请你略等一下,我先和范书记商量个事……”

  谁知曾冠青压根就不吃张力华那一套,头也不回地说道,继续紧紧握住范鸿宇的手不放,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范鸿宇就不见了。

  顿时满场黑线。

  张力华瞠目结舌,张开了嘴,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曾书记和区里的干部,冷汗“唰”就下来了,脸变成了绿色。

  不是吧?

  见过牛的,没见过这么牛的!

  这可是中央调查组啊,尚为政正儿八经是享受副国级待遇的老省委书记,就张力华自己,那也是扎扎实实的正局级干部,和彦华地委书记行署专员平起平坐的大领导。曾冠青这泥腿子,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难怪他会被香港老板“开除”,那么老资格的干部,市里领导谁也不帮他说句话,也不给他安排个其他的工作,就这样看着他卷起铺盖回了这穷山恶水的树亭坳。

  倒是五阿婆神情坦然,似乎觉得儿子这么干,没什么不对,很是理所应当。

  曾冠青才不去理会,一迭声地说道:“范书记,你来得正好,你面子大,跟枫林那些大老板说说,让他们给我借点钱,把咱们树亭坳这条路修一修,另外再借点钱,我去买几台机器…我有个想法,想要建个竹制品加工厂,咱们这村里,没别的东西,就是竹子多,只能在这上面打主意,但我们没本钱,找你想想办法,化个缘……”

  曾冠青说着,神情激动,满脸放光仿佛范书记就是财神转世,脑袋就是棵摇钱树,只要这么点上一点,立马就有大把钞票从天而降,直不楞的砸在他曾冠青的头上。

  我看上去这么像冤大头么?人傻钱多的典范?

  范鸿宇忍不住腹诉了两句,苦笑说道:“曾经理这事啊,咱们慢慢商量,不过我挺认同你的想法……尚老薛主任和中央调杳组的领导都在这里,我们还是先聊聊彦华百货公司的事情吧。来这边请坐!”

  不由分说,便拉着曾冠青的手,将他按坐在一张竹椅子里,面对尚为政。

  曾冠青反正六十岁了,又是“下岗职工”,可以不鸟尚为政,尚为政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他范处长可不能这么牛逼哄哄的那不是欠收拾么?

  “嘿嘿,尚老,对不起啊,我这人呢,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可不是故意要怠慢你请你不要见怪,多多原谅。”

  曾冠青也没有不好意思,朝着尚为政,裂开大嘴就是个笑

  尚为政摆摆手,笑着说道:“没关系,老曾,我就喜欢直性子。”我年轻时候,也和你一样的性格。”

  曾冠青虽说比尚为政年轻了十来岁却也已满头斑白,脸上的皱纹看上去比尚为政还多,尚为政却以“年轻”名之,除了五阿婆,其他同志人人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神情。谁知接下来曾冠青的话更是让人大吃一惊。

  “嘿嘿,看得出来脾气犟的人,相貌都与众不同。”

  曾冠青说着,便仔细端详尚为政的面相,眼神直勾勾的,丝毫也不避讳。

  薛益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没有想到,这曾冠青六十岁的人了,还是这样二百五的性格。想尚为政何等身份,只怕这十几年来,再无第二个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只是当此之时,大声呵斥曾冠青固然不妥,就算想要很隐晦地提醒他两句,缓急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措辞才好。

  这才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好在尚为政也不是普通人,能一步一步做到封疆大吏,岂能仅仅是脾气犟而已?自有其过人之处。

  “呵呵,看来我今天是碰到同道中人了,很好很好……老曾啊,你现在是村里的干部么?对村里的事情挺上心的。”

  尚为政非但不曾生气,反白笑着说道,看上去,他的笑是发自内心,没有丝毫不悦之意。

  曾冠青一挥手,说道:“不是,我就一不适应时代发展的下岗老头子,既不是支书也不是村长,不过支书村长都是我的侄子。他们年轻,经历的事不多,见识太少,我得帮他们张罗张罗。不然这树亭坳,再过几十年也是这个穷样子,乡亲们的日子好不起来。”

  这话说得豪气。

  尚为政双眉微微一扬,说道:“你刚才要和小范商量的事情,我也听到了。有关这个修路的事,我赞成。不修好路,乡亲们进出大山都不方便,万一有个急病,搞不好就耽搁了。这个事,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小薛啊,你们体改委研究一下,给树亭坳村拨笔专款下来,帮他们把路修一下。”

  这话却是对着薛益民说的。

  薛益民微笑领首,说道:“好的,尚老。曾经理,你们村里打个报告上来吧,看看修好这条路要多少资金……曾书记,这个事,你们区里帮忙把把关,我尽量给你们想办法。”

  曾冠青大喜过望,叫道:“薛主任,你说真的?真给我们拨款修路?”

  薛益民笑着点头。

  国家体改委虽然不是个管钱的机构,但帮这小山村修条毛坯路,也用不了多少钱。不要说尚为政亲自发了话,就薛益民自己点个头,也能把这事办妥了。

  曾书记也是喜出望外,一迭声地朝尚为政和薛益民道着感谢。

  尽管这笔钱肯定是戴着帽子下来,区里不可能从中捞什么油水,没那个胆量。然而国家体改委直接给他们马崮区的一个村子拨款修路,那就是天大的脸面,曾书记脸上颇有光彩。尤其要紧的是,尚为政亲自关照拨款,就证明尚老心情颇佳,今儿这一趟,不会有什么大风险了。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欢快起来。

  “老曾啊,听说你原本是彦华百货公司的副经理兼党支部书记,怎么回老家来了,还没退休吧?”

  “嗨,退什么休啊?我是让人家给优化组合下来了。尚老,我听曾书记说了,你们是专程来了解我们百货公司改制情况的,那我也不隐瞒,把我的想法跟你们谈谈吧。”

  尚为政含笑点头。

  秘书便紧着打开了笔记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这就是正式的谈话了。谢文健脸色微变。虽然他一直在暗暗要求自己,努力向范鸿宇学习那份养气功夫,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紧张。看来这个东西,一时半会真学不到位。

  “尚老,我明白跟你说,对百货公司现在这个搞法,我有意见。这样搞不对。”

  张力华在旁听着,不由精神大振,忍不住插口问道:“曾经理,怎么不对了?”

  “就是这个合资的方法不对。让香港人占大头,我不同意。百货公司是国营单位,全民所有制,现在香港人占了大头,那我们这些原先的干部职工算什么?到底算是国家干部和工人,还是黄文越这个香港资本家的雇工?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了。我老曾上过战场,为国家打过仗流过血……尚老,我不是在这里摆功劳讲资格,我不是那种人……但我这个国家干部的身份,却不是香港人给的,是国家给的,是上级组织确认的。现在黄文越一来,就让我们优化组合,组合不上的直接回家呆着,不给发工资,只给发生活费。这算怎么回事?彦华百货公司还是不是国营单位?到底归市里管还是归香港人管?这个问题不搞清楚,绝对不行。我去年就向市里反映过,市领导谁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答复。我记得那个常务副市长陆月,是个年轻人,态度相当横蛮。我当面向他反映问题,他爱理不理的,尽给我说歪理。谈不了几句话,起身就走,说是要去开会,把我晾在那里……还好他调走了。这个干部不行,高高在上,就知道打官腔……”

  一言及此,曾冠青忍不住愤愤然起来,满脸不高兴。

  他说前面那段话的时候,尚为政,薛益民,张力华等人破颜微笑,秘书走笔如飞,记得很来劲。一谈到陆月,那笔顿时就沉重起来,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记录。

  一丝尴尬之意,飞快地在薛益民张力华眼里问过。

  怎么绕来绕去,绕到陆月头上了?

  张力华尽管对陆月并不如何感冒,陆月本身也毫不足道,却正儿八经是他们老张家的孙女婿,这个身份改不了。中央调杳组下彦华,摆出这么大阵仗,查来查去,若是最终查到陆月头上,未免过于讽刺了。

  且不说张老爷子和张部长如何反应,单只自己那个宝贝侄女张冰,就绝不会答应。张力华没参加调查组倒也罢了,既然亲自到了彦华,却查出个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交不了差。只怕到那个时候,就不是自己瞧不上陆月,而是张冰瞧不上自己了。

  想象着张冰那蔑视的神情,张力华忍不住了,说道:“曾经理,陆月只是常务副市长,这样的大事,通常都是由市委书记和市长来做最终决定的,陆月只是个执行者。何况他早就已经调走了……咱们继续谈百货公司存在的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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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4章 当真是底气十足啊!

  “没了,就这一个问题。”

  曾冠青突兀地说道。

  张力华不由一愣,很诧异地说道:“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个问题呢?比如说,像你这样的老革命,伤残军人,全省劳模,那是有保障的。岂能说让你下岗你就下岗,不发你的工资就不发?”

  范鸿宇和谢文健对视了一眼。

  看来张力华是急眼了,公然“诱供”。当然,调查组不是公安机关办案,没那么多讲究。主要任务就是把问题搞清楚搞透彻,公安机关诱供是不允许的,调查组没这个限制。只是张力华这么干,有点不顾脸面了。

  或许张力华觉得范鸿宇和谢文健这两个本省陪同干部级别太低,压根就没在意他们的看法。张力华的目标也非常明确,就是一定要完成任务,至于采用何种手段,可以不计较,只要不太出格就行。

  曾冠青哈哈一笑,说道:“没有这回事,他们给我发工资了。当初优化组合,他们也没让找下岗,让我继续当副经理,还升官呢,是副总经理,哈哈……”

  笑声颇为夹朗。

  张力华望了薛益民一眼,眼神有点迷惑。

  怎么,难道陆月提供的情报不确实?

  薛益民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很小,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察觉不到他在点头。

  尚为政并不阻止张力华开口询问。以他的身份地位,今天能够到树亭坳来亲自跑这一趟,已经非常了不得。估计还是薛益民昨天晚上给张力华分析的,是因为范鸿宇。

  尚为政从未轻视过这个年轻人。

  单看范鸿宇的履历,尚为政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年轻人不简单。区区一个专科生,学的还是刑侦专业,从学校毕业不过三年,就已经当了好几个月的省长大秘书。

  这样的事,尚为政以前闻所未闻。自从出任省部级领导之后,他的秘书,从来都没有小于四十岁的。

  范鸿宇没几分真本事,能获得尤利民这样的看重?

  曹成,范鸿宇,郑美堂事实上就是代表着荣启高,尤利民和袁留彦留在调查组身边。至少说明范鸿宇能和那两位老资格的大秘书相提并论。

  没来青山之前,尚为政就仔细分析过青山省目前的政治格局。荣启高态度不明,袁留彦不用担心,真正全力支持彦华国企改制工作的,就是尤利民。这也是尚为政点名让范鸿宇跟在他身边的主要原因。

  尚为政很想搞清楚,尤利民范鸿宇他们到底有何应对之策。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没有摸清时手的底细,尚为政绝不盲目行动。

  一旦决策失误,就有可能深陷泥潭,难以自拔。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现在张力华自动自觉代替他发问,尚为政自然不会阻拦。赤膊上阵,永远不是统帅应该有的动作。

  “那,你怎么又回老家了呢?”

  张力华疑惑地问道。

  “我自己要求回来的。他们那个副总经理,我真干不了。让我给下岗的干部职工做工作,我怎么做?都是一起工作了多年的老同事,我怎么开口。难道说我自己心安理得拿着香港老板给发的工资,让他们回家领生活费?这个绝对不行,我干不出来。”

  张力华眼神一亮,忙即问道:“这么说,你很反对他们这个搞法?”

  “当然反对,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样子搞不行。”你们要改革,可以,我没意见。公司不赚钱,老是要财政补贴,这不是个办法。但改革不能把这些老职工都给改回家去。有些人家里负担重啊,是半边户,一大家子指着一个人的工资过日子呢。把人赶回家,发那么点生活费,那怎么行?让别人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要改革可以,不能把全民所有制改了,不能把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改了。就是这一点,我有意见。张局长,你们既然是中央来的调杳组,我有个请求,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当然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来的。”

  张力华大喜。

  这个糟老头,终于上道了。

  “曾经理,你反映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国营企业的所有制属性,不能改。香港人这么干不合适。你们市委市政府在这件事上,是有责任的,没有处理好。忘记了最基本的原则。百货公司这么搞下去不行,必须要改回去。你的意见,是这样的吧?”

  张力华“诱供”的嘴脸越来越露骨,笑眯眯的,态度变得十分和蔼。

  曾冠青却瞪起了眼睛,连连摇手,说道:“不对不对,张局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力华愕然问道,有点莫名其妙。这个老家伙,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刚刚还在义愤填膺地告状,转眼之间又变卦了?

  “张局长!”

  曾冠青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

  “你完全理解错我的意思了。那位同志,刚才那段话,请你写清楚,不是我讲的,是张局长讲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是冲着正在做记录的秘书说的。

  张力华一张脸顿时垮了下去,眼里闪耀着愤怒的火苗。

  曾冠青这是摆明说他在“作弊”啊!

  简直岂有此理。

  张力华何等身份,堂堂正局级干部,用得着在你一个泥腿子面前作弊?

  薛益民双眉一蹙,缓缓说道:“曾经理,请你把话说清楚一点,我也听得有点糊涂。”张局长只不过是在复述你的意见罢了。”

  “不对。他的意见和我的意见不是一回事,概念不同。”

  曾冠青毫不客气地否决了薛益民的话。

  薛益民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这个老头子,怎么说话呢?

  曾冠青毫不在意薛益民和张力华的神态改变,正色说道:“尚老,薛主任,张局长,我的意见很清楚,就两条。第一,彦华百货公司的所有制属性不能变,不管怎么改革,还得是国营企业;第二,原先的干部职工不能随便下岗,必须妥善安置。”

  “对啊,这不就是……”

  张力华说道。

  曾冠青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说道:“不是,你听我说完。我没有说百货公司不应该改革,而是说改革的方式应该再商量。但是,改是一定要改的,不改不行。我们以前那个搞法不对头,年年亏损,年年要财政补贴,这是个大问题。再不改革,财政也负担不起了,迟早要倒闭。那个香港老板黄文越,脾气是不好,自以为是得厉害,但他确实有本事,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他一接手,没两个月,百货公司就扭亏为盈,不但不要财政补贴,还能给政府交税。我在百货公司工作了三十几年,还没见过做生意这么厉害的人。按照他的办法,百货公司就搞活了,这是好事,我们不应该反对。改革的方式不完全正确,可以商量,加以改正,却不能因此全盘否定。要是再回到以前那样,那就不是几个人下岗了,是所有人都没饭吃。”

  “你……”

  张力华差点被曾冠青绕晕了,双眼瞪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局长,看得出来,你们是想要彻底否定百货公司的改革,这个不行。人家干得好,就要肯定。黄文越一个香港人,跑到我们彦华来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他又不是党员,用不着为人民服务……”

  “曾冠青同志!”

  这一回,是张力华打断了曾冠青,神色变得十分严厉。

  “你不要胡乱猜测中央调查组的来意,要犯错误的。很严重的政治错误!你身为党员,说话要注意,要负责任!”

  曾冠青凛然不惧,嘿嘿一笑,朗声说道:“张局长,你也不要给我扣大帽子,我不怕。”我一辈子行得正站得稳,坦坦荡荡。我们执政党人,最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是。当年那些红军拎着脑袋闹革命,为的是什么?就是让全国的劳苦大众都有饭吃,有衣穿,过上幸福的好日子。所以,凡事都要一分为二来看,要用辩证唯物主义的眼光来看,不能断章取义,乱扣帽子。这样就不是实事求是了……”

  张力华大怒,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曾冠青,一字一句地说道:“曾冠青,你还没资格教训我。这些话,谁让你说的?”

  很显然,张力华认为,曾冠青还没这么大胆子,敢于当面教训1他这个正局级领导干部,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他这么干。

  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

  曾冠青也站了起来,正要说话,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五阿婆忽然开口了,说道:“张局长,这些话不是他说的,是盛书记说的。”

  “盛书记?哪个盛书记?”

  张力华又转向五阿婆,怒气冲冲地问道,一张脸涨得通红,明显被气坏了。

  五阿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屋里,说道:“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当年,盛书记到我们这里搞土改,就是住在我家里……住在那间房,住了好多天,他就是这样和我们讲的,某某党人,最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晨六

  “哪个盛书记?”

  张力华又是一声喝问。

  范鸿宇摇摇头,低声说道:“张局长,稍安勿躁。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当年,最高首长在这里工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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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杀一儆百

  最高首长!

  张力华血红的脸色“唰”地变成苍白,神情尴尬无比。

  对曾冠青的调查,明显进行不下去了,再也没想到,这栋古老的土砖屋里,竟然隐藏着那么巨大的“惊天秘密”,当年的盛书记,曾经是五阿公和五阿婆的“房客”。

  难怪五阿婆气度安详,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

  盛书记教导的啊!

  张力华本来窝着一肚子的怒火要发作,被范鸿宇一句话给堵在喉咙里,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实在憋得难受,慌慌张张地扭过头去,连连咳嗽。

  马崮区的一帮干部不敢笑出声来,也憋得很难受。

  曾冠青却很认真地继续说道:“尚老,凡事要一分为二来看,那个香港老板黄文越,虽然是个资本家,有些事做得不地道,但也不见得是个坏人。他答应我,凡事我们树亭坳生产的竹席,百货公司全部包销。前不久,他还专程到过我们这里,对我们说,我们编织竹制品的工艺太落后了,式样太老气,花样也太少,这样子挣不到大钱。他建议我们搞个加工厂,多些花样,多在竹制品上下点功夫,销路他去想办法,能多赚钱。我觉得他这个意见还是很有道理的。”

  尚为政笑了笑,对曾冠青的话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对五阿婆说道:“五阿婆,威书记当年住在哪个房间啊?”

  五阿婆指着堂屋右侧的一间厢房,说道:“盛书记就住在那个房间。当年,我家老头子是赤卫队长,又是农会会长,盛书记和他一起商量我们树亭坳的土改政策,两个人很谈得来。”

  五阿婆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耀着兴奋的光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革命如火如茶的岁月。

  “嗯,好,好……”尚为政满脸含笑,说道:“五阿婆,能不能带我们大伙参观一下啊?”

  既然盛书记曾经在这里住过,尚为政自然要瞻仰。

  五阿婆笑哈哈的领着客人们进了厢房。

  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式农家厢房,虽然是大白天,因为只有一个采光的窗户,屋子里光线比较昏暗。房间的一隅,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木板床,浆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下面,露出干稻草。

  一切都很简陋。

  “当年威书记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穷啊,什么都是破破烂烂的,盛书记一点也不嫌弃。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县里的领导,从来没见过这样和气的大官……”

  五阿婆絮絮叨叨地向大家述说着当年的一切。

  尚为政等人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带着虔诚的敬意,默默地参观这间小小的老式厢房。

  参观完毕,尚为政没有急着离去,但也没有再向曾冠青询问有关彦华百货公司的情况,让曾书记将树亭坳的支书和村长都请了过来,开了个小型的座谈会,了解村里的近况,勉励他们要努力工作,等上面的拨款下来之后,带领村里的群众,早日将道路修通。

  随后,一行人在五阿婆胡挽留之下,留在曾家用了中餐。菜肴都是各家各户送过来的。曾家的光景,似乎不是十分富足。

  范鸿宇便有些奇怪地问道:“曾经理,你的爱人和小孩呢,没跟你住在一起?”

  曾冠青笑着说道:“她和小孩住在市里,要带孙子,走不开。再说,她自小就是城里长大的,也不习惯农村生活。爷娘年纪都大了,我回来尽尽孝……哎,范书记,刚才跟你说的那个事,怎么样?你能不能帮忙借点钱,我们要搞那个加工厂,可是没钱啊。放心,一定还的。别的不敢说,我老曾这一辈子,就没有欠债不还的。到时候真要是赚不到钱,我个人认账,不管怎么样,都会还钱。”

  座谈会已经结束,大家各自闲聊。一旁的村支书便凑过来,说道:“范书记,我叔可是个好人。他以前在市里上班,村里谁家要是有个急事缺钱用,都是他借的。这么多年下来,村里人欠他的钱,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七八。我们就想着,要是这个竹制品加工厂能搞起来,大家手里有钱了,第一个就还我叔的钱。你看他工作了一辈子,我五阿公家里,还是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五阿公五阿婆八十多岁了,一辈子没享过福,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看着心里头难受……”

  范鸿宇不由肃然起敬。

  以眼下和过去的工资水平,三千块绝对是个大数目,曾冠青和爱人也不是什么大干部,工资收入不高,这么多年要养家糊口,自己生后也挺不容易的。给村里人借款三千,只能从自己牙缝里挤。所作所为,确实堪称是“好人”。

  “曾经理,曾支书,办竹制品加工厂的事,我支持。但办工厂没有那么简单,不仅仅是买几台机器就能搞起来的,需要全面筹划。这样吧,我回去之后,跟枫林的顾书记和卢镇长打个招呼,请他们企业办派两个人到你们树亭坳来实地考察一下,你们仔细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搞最好。这加工厂不办则已,要办就要办好了,不能出问题。”

  范鸿宇认真地说道。

  以树亭坳的底子,他们实在是亏不起。难不成到时候真的让曾冠青自己来赔钱?

  “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范书记,谢谢谢谢……”

  曾冠青顿时喜出望外,握住范鸿宇的手,连连摇晃。

  他相信以范鸿宇在枫林镇的威望,既然这样说了,那这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枫林镇的顾书记和卢镇长,肯定不会驳范书记的面子。

  范鸿宇说道:“曾经理,办加工厂不但要原材料,要场地,要机器,还要电力供应。树亭坳还没有通电吧?这个事,得先办,和修路一起办。电通了,路通了,才好谈到办厂的事。”

  “对对,范书记说得有道理……”

  曾冠青又一迭声地说道。

  张力华冷眼旁观,眼里闪耀着愤怒的火苗。

  千辛万苦跑到这山旮旯里来,再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张局长心里头一股邪火,不知道该冲谁发泄!

  用完中餐,尚为政客客气气地跟五阿婆道别,又和曾冠青,曾支书等人一一握手,这才在大伙簇拥之下,踏上了那条山路。

  “这样搞不行!”

  晚上,彦华宾馆,薛益民住的房间,张力华像头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气愤愤地叫道,脸色十分难看。

  “陆月那个混帐小子,他提供的什么情报?”

  张力华心里窝着的那股无名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

  薛益民坐在椅子里,慢慢抽烟,双眉微蹙,说道:“这个情况,也不能怪陆月……”

  “不怪他怪谁?他难道不知道这个曾冠青是个什么鸟人?害我们跑那么远山路,就是这样的结果。他妈……他这是糊弄我们。”

  张力华看样子是气得恨了,三字经脱口而出,所幸意识到环境不对,关键时刻将后面那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呼呼地喘粗气。

  薛益民摇摇头,说道:“力华,陆月离开彦华已经一年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也情有可原。

  张力华猛地停住脚步,望着薛益民,气哼哼地说道:“那现在怎么办?彦华这帮家伙,看上去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实际上什么手脚都做完了。我们就算再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他们可是地头蛇。”

  薛益民缓缓说道:“所以说,不能小看地方上这些干部。以前是我们把问题估计得太简单了……他们也没有退路,只能扛到底了。”

  这事,本来就退无可退。调查组一无所获,至多不过是做个漂亮的调查报告,就此交差,面子上略有所损罢了。一旦有所收获,对彦华这些干部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

  岂能不扛到底?

  “那我们就这么回去?”

  张力华满脸不心甘。

  薛益民就笑了,淡然说道:“怎么能就这样回去?你刚才不也说了,他们是地头蛇吗?你顺着这个思路,再仔细想想。”

  张力华的双眉也紧紧蹙了起来,背着双手慢慢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稍顷,眼神猛地一亮,说道:“主任,你是说,找个人开刀?”

  薛益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正常。不找个人开刀,下面的干部群众,谁都不敢开口反映真实的情况。”

  “嘿嘿,好,这个主意高明,就是应该杀一儆百。拿下一两个刺头,看谁还敢动手脚……主任,那你的意思,动谁比较合适?”

  张力华顿时就兴奋起来,满脸流光溢彩。

  薛益民依旧不正面回答他,微笑着反问道:“你看呢?”

  “要我说,就把那个范卫国拿下。他是分管国企改制工作的常务副专员,拿下他最合适。我看着那个范鸿宇就来气!年纪轻轻,牛逼哄哄的……”

  张力华恶狠狠地说道。

  “把他老子撤了,看他还嚣不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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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杀气腾腾

  次日上午八点半,调查组全体成员用过早餐,径直去了宾馆小会议室。尚为政的秘书通知范鸿宇等人,上午调查组要开会,不外出了,请同志们自便,下午如何安排,再通知。

  众人微笑答应,却也并未走远,各自回房间休息。

  秘书虽然是这么通知,谁知中途又会起什么变化?万一这会很快就开完了,尚为政想要出去走走,陪同人员却作鸟兽散,那多不好。

  反正彦华也没啥好玩的地方,曹成,郑美堂等人更不会想要去逛街,就在房间里等候就是了。谢文健去了范鸿宇的房间。

  因为地委指定他给尚为政做向导,谢文健索性也住在彦华宾馆,随时候命。

  “鸿宇,我总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啊……”

  刚一随手带上房门,谢文健便忧心忡忡地说道。

  范鸿宇微微一笑,过去泡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问道:“怎么不对了?”谢文健双眉紧蹙,说道:“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尤其是昨天在树亭坳,不要说张局长面子扫地,就算尚老和薛主任,也脸上无光。哎,鸿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最高首长曾经在五阿公家里住过?”

  说着,谢文健便很疑惑地望着范鸿宇。

  自始至终,范鸿宇的表现都十分镇定,谢文健觉得,范鸿宇实在镇定得过分了。此事直接牵涉到他的老子和未婚妻,照理范鸿宇不该如此镇定。除非一切都早已成竹在胸。

  范鸿宇反问了一句:“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我应该知道吗?”谢文健更加奇怪了。

  范鸿宇笑着摇头。这事,还真怪不得谢文健不知道,谢文健以前很少接触到这一块的工作。范鸿宇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当这事需要他知道这些情况的时候,他自然就知道了。

  没两把刷子,范处长再牛,也不敢和中央调查组对着干。

  “这事啊,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曾冠青很少跟别人说起过,他们一家子,都是很低调的人。”

  “可是,鸿宇,这样一来,把调查组的脸皮绿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下了……这样合适吗?你看,他们一早就开会,不出去了。我总觉得,这中间怕是有问题。”

  范鸿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略略沉吟一下,说道:“文健,你是个忠厚人“……如果有选择,我也不会这么做。结的是死仇啊。但是,我们有选择吗?没有!”谢文健不吭声了。

  他也知道,范鸿宇说的没错,是真的没得选择。

  “我总觉得,他们要下狠手了……”稍顷,谢文健沉声说道:“如果换做是我,面对着这样的铁板一块,我也得下手弄掉两个干部,杀一儆百。”

  范鸿宇双眉微微一扬,望向谢文健,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拿下谁?”谢文健瞥他一眼,目光随即移开了,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

  还能有谁?

  谁在分管国企改制工作?

  地区,是你老子;市里,是你老婆!

  范鸿宇慢慢放下茶杯,掏出烟来,递给谢文健一支,谢文健接了过来,喊嘴一笑,说道:“我就是胡乱猜猜的,当不得真。”

  真要是那样,局势就紧张了。以调查组的规格,尚为政的声望级别,一旦当场做出了处理决定,事后想要变更,难度是很大的。

  照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调查组不大可能做出处理干部的决定。但那是根据一般情形来推断的,彦华现在的情形相当特殊。

  范鸿宇刚才说了,他没得选择,调查组何尝不是如此。

  就这样无功而返,灰溜溜地回首都去,尚为政和整个调查组的面子,无论如何都挂不住。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调查组违背常规行事,就不是没有可能了。

  范鸿宇点起香烟,笑笑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问题也许就简单了。”

  “啊?”谢文健大吃一惊,点烟的手僵在空中,定定地望着范鸿宇,完全听不胡白了。

  “现在,就看谁的速度更快一点。”

  范鸿宇抽了两口烟,又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谢文健昏头涨脑,只是发愣。

  真的搞不明白范鸿宇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较而言,会议室此时此刻的气氛,就要轻松得多了。

  尚为政高居主席位置,神态平静,看不出有何不悦之色,薛益民,杨逸时这两位副组长,也是脸带微笑,唯独张力华神情较为严肃,但也没有什么人在意。

  照大家的理解,这就是个普通的碰头会。

  调查组来彦华也有三四天了,三个调查小组分头行动;是访各个改制国企,每天只有三位负责同志碰个头,也该开个全体会议,相互通个气,汇总一下调查的情况。

  会议一开始,走的就是这个流程。

  薛益民,杨逸时代表另两个调查小组向尚为政汇报这几天的调查情况。尚为政亲自带的调查小组,除了他自己和秘书,组员就是张力华,自然由张力华做代表,向大家通报情况。

  听着情况汇报,尚为政厚重的寿眉,渐渐蹙了起来。

  会议室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得紧张。

  尚老看上去是有点不大高兴了。

  官场上就是这样,“老大”一不高兴,大伙都必须紧张。你现在不紧张,接下来有你紧张的时候。

  张力华在最后一个捌卉况通报,挺直了身子,神情极其严肃,语调极其凝重。

  “同志们,情况不对啊……调查了三四天,所到之处,众口一词,都是说好。这正常吗?不管彦华这个国企改制搞得多好,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根据辨证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任何事情都会存在两面性。只有人说好,没有人说坏的事物,不可能存在。现在这种情况,我认为极不正常。有人在人为干扰调查组的工作!”

  张力华通报完调查情况之后,很严肃地说道,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调查组除了三位正副组长,就欺张力华和曹俊臣的级别最高,正司局级。

  加上张力华的出身,他这样“质问”,虽然略略有点僭越,也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见了张力华义愤填膺的样子,杨逸时略略扭头,和身边的曹俊臣对视了一眼,曹俊臣微微领首,双眉轻轻一蹙,随即舒展开来。

  杨逸时正要开口,尚为政已经说话了,点了点头,说道:“嗯,力华同志这个话也有一定的道理,这种情形是有点不大正常………”

  杨逸时顿时被憋了一下。

  尚为政这是在定调子了。

  “是啊是啊,是有点不正常,怎么可能全都是说好的,难道就没有一点缺点?”

  立时便有另外两位调查组成员随声附和尚为政。这两位在调查组里级别谈不上多高,副司局级,但所在的部门都颇有实权,参加此番的调查组,也绝不是为了凑数。事实上,为了这个调查组的成员名单,京师的几位超级大人物还有过一回小小的碰撞,最终才定了下来。

  如果说尚为政薛益民张力华代表着某方“阵营”,那么杨逸时和曹俊臣就代表着另一方“阵营”。不过比较而言,他们在调查组处于从属地位。这个调查组,本就是应那边的超级大人物的要求搞的,这边阵营的大人物乐见其成,自没有必要派人下来做什么调查。

  “仓促应战”,能够将杨逸时和曹俊臣“塞进”调查组,已属不易。

  张力华说道:“尚老,我认为,为了调查能够顺利进行,有必要采取一定的措施,打破他们这个壁垒。我们不能总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尚为政眼神落在张力华脸上,温和地说道:“力华同志,按照你的意见,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

  “停职!为了调查能够在完全公平不受外界干扰的环境之下进行,我认为,有必要对彦华地区和彦华市主管这一块工作的几位负责干部,暂停职务。”

  张力华挺直身子,杀气腾腾地说道。

  “停职?”

  杨逸时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张局长,这个恐怕不妥吧?到目前为止,无论青山省还是彦华地区彦华市,对我们的调查工作都是相当配合的。至少我没有发现有人为干扰调查的情况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贸然让彦华的领导干部停职,是不是有欠考虑?”

  杨逸时直视着张力华,语气和脸色也变得十分严肃,

  不带这么整的!

  什么毛病都没找到,突然就让地方的负责同志停职,有这个理由吗?

  张力华朗声说道:“杨主任,表面来看,彦华地区和彦华市的干部,确实都比较配合调查组的工作,但这仅仅只是表面情况。我刚才已经说了,任何事物都应该有两个方面,有利有弊,有好有坏。这才是辩证的,唯物的。现在,所有被访人员都说同样的话,一片叫好之声,口径如此统一,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杨逸时冷淡地说道:“张局长,仅仅凭着推测,就做出让干部停职的决定,不符合组织原则。我认为必须要慎重考虑。我们是调查组,在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处理干部,不合适。”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舍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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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7章 停职算不算处分?


  杨逸时这个态度,倒是在张力华的意料之中。杨家老爷子,一贯和张老爷子不怎么对路,是最坚定的“拥护首长派”,最高首长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含糊。

  此番杨逸时以关工委办公室负责同志的身份参加调查组,据说也是杨老爷子和藻老爷子等“首长派”元勋的出面干预的结果。张老爷子只派了自己侄儿出面,杨老爷子更“狠”,直接就让自家儿子出马了。这倒和杨老爷子的胆性甚是相合,杨老爷子在战争年代,是出了名的火爆霹雳,任何敌人听到他的大名,俱皆胆战心惊。当年在首长麾下,那真是指哪打哪,战无不胜。不少伪军一听说对面是杨司令的部队,这仗不用打,伪军拔腿就跑。

  因为“杨家军”有个特点,战场上不怎么喜欢受降。倒不是说杨司令的队伍不想抓俘虏,关铤是仗没打完没时间,实在抽不出人手来看管这些降兵。仗正打得如火如茶呢,谁耐烦停下来处置降兵?趁乱抬手一枪就给撂倒在那了。

  做汉奸,本来就死有余辜。

  所以整个抗战期间,杨司令的部队抓的俘虏远远少于其他兄弟部队,与此相对应的,则是他们击毙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兄弟部队。

  “那些王八蛋,留着也糟蹋粮食。”

  这是杨司令在战争年代的“至理名言”,杨部上下,无不奉若圭臬,忠实执行。据说杨司令还因此受过批评,说他不讲究党的政策,杨司令虚心接受批评,坚决不肯改正,私下里对几名爱将说道:敌人嘛,就是杀一个少一个!留下他们再捣蛋,还得杀一回多麻烦?如果范鸿宇早生几十年,一定是杨司令的忠实“拥泵”。

  杨逸时就颇受老爷子的影响,作风硬朗,性情坚毅,此时出面反对张力华的意见,正是理所当然。

  张力华淡然说道:“杨主任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要处分这些干部,就是让他们暂时停职,以便我们能够顺利完成调查任务。”

  杨逸时双眉微蹙说道:“张局长,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想法。现在调查一切顺利,没有受到任何人为干扰。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也仔细询问过那些被调查的干部群众,也没发现有人暗中交代他们要统一口径。张局长,凡事都要讲究个实事求是,不能凭猜测就下结论这样不合适。”

  杨逸时果然颇有乃父之风,说话一点都不拐弯抹角,毫不客气。

  张力华一张脸顿时板了下来,怒道:“杨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什么私心?我和彦华的这些干部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对他们谁都没有成见。我就是为了搞好工作。而且我刚才也说得很清楚了凡事有利就有弊,不可能全是好的,没有一点坏处。现在我们所调查的情况,全都是一面倒,这中间难道不可疑吗?”

  张力华的性格也很不平和。

  杨逸时便笑了,冷淡地说道:“张局长,工作不是这样做的。好,就算按照你说的这中间有可疑之处,正确的作法是我们改进工作方法,把这些疑点一一查清楚。而不是一碰到困难,马上就想着要借人头立威。难道公安机关破不了案,就要把所有嫌疑人都抓起来吗?又或者打仗打不赢人家,就把人家的司令员撤了?没这个道理!”

  张力华脖子上青筋暴绽双眼瞪得滚圆,呼呼喘气,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

  薛益民轻轻叹了口气。

  张力华还真是草包。平日里仗着老张家的大牌子,四处招摇,别人都让他三分,就给惯出毛病了。现在迎头碰上杨逸时这个同样牛皮哄哄的世家子弟,一点都不买账,结果就露怯了。

  当此之时,薛益民自然要亲自出面才行了。不为别的,就为张力华是他的下属,他也得出头。更何况他和老张家的关累不一般。

  “杨主任,张局长这个提议,也是为了工作顺利进行。”而且,他只是提出让相关负责干部暂时停职,这个算不上是处分吧?”

  薛益民微笑说道,很是和颜悦色,轻言细语。

  “停职?薛主任,我们以什么理由让他们停职?停职多久?薛主任,我不是在抠字眼,但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让彦华的相关负责干部停职,事实上就意味着处分。调查都还没有结束,先就处分干部,于理不合。而且,我们要处分干部,是不是也应该和青山的主要领导先通个气?”

  杨逸时半步不退,据理力争,而且很隐晦地指出,薛益民在“抠字眼”。

  薛益民也不生气,微笑说道:“这个当然了,肯定会和青山的领导先通个气。不过我们内部要先做个决定,才好和他们通气嘛。”

  杨逸时还待再说,尚为政轻轻摆手,说道:“益民同志,逸时同志,暂时不要争论。”力华同志,先把你的意见谈完,你认为,要让那几个干部先停职才有利于调查工作顺利完成?”

  杨逸时额头上的青筋,条条鼓了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曹俊臣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极其轻微地摇头。

  这个调查组的“成因”,人员组成后面的诸般“故事”,曹俊臣一清二楚。张力华只是受“指派”打头阵的“先锋官”而已,没有薛益民的支持和尚为政的首肯,他绝不会轻易提出这样的建议。

  或许在张力华眼里,彦华地区这些干部,包括地委书记邱明山在内,都不算个人物,但荣启高,尤利民这两位大班长,纵算在最高层,那也是很有影响力的。张力华应该很清楚荣启高和尤利民的态度,焉能不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建议,荣尤二位脸上都不好看?

  现在尚为政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朗了,就差自己亲口说出来。

  曹俊臣的胆气也谈不上十分平和,不过较之杨逸时,那是好得多了,杨逸时是“战斗型”的。

  张力华已经顺过气来,闻言重重一点头,说道:“好的,尚老。我认为,谁主管这个国企改制的工作,就让谁暂时回避一下。彦华市分管这个工作的是常务副市长高洁,地区是常务副专员范卫国,再有,现任彦华市委书记岳西亭以前是市长,国企改制工作展开的时候,这一块工作也是他该管的。我认为,这三位负责干部,应该暂时回避。

  被杨逸时强力还击之后,张力华也改变了用语,将“停职”变成了“暂时回避”,但骨子里头的意思,自然还是一样的。

  薛益民微微一笑,说道:“张局长,岳西亭同志是市委书记,管全盘,让他回避,恐怕不大好,会影响到彦华市其他工作的正常开展。”

  昨晚上,就这个问题,薛益民曾和张力华反复探讨过。最终也认定,拿范卫国和高洁“开刀”是最好的。原本薛益民的意思,所有火力都集中到范卫国身上,避开其他干部。高洁职务虽低,却正经是曹俊臣的内侄女,提出将高洁停职,只怕曹俊臣会有意见。而且高洁的父亲是洪州市委书记高兴汉,老高家在高层还有其他亲戚,自身又是整个青山省最年轻的女副市长,拿她开刀,有些不妥,会将整个老高家都牵扯进来,再加上曹家,也不好应对。

  唯独范家父子,根基不稳,乃是“平民出身”,高层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虽说范鸿宇是高洁的未婚夫,终归还没有结婚。将范卫国停职,应该不会过分激怒高兴汉。在这样层级的大博弈之中,任何人都必须小心谨慎,只要没有伤及高兴汉的根本,老高家应该不会轻易掺和进来。曹俊明曹俊臣兄弟,更加会慎重对待。

  不过在会议上,张力华还得将高洁和岳西亭都拉出来“陪绑”,这个就像做生意一样,卖家“漫天要尔”买家可以“就地还钱”。这不,张力华话一出口,薛益民就主动出面,将岳西亭撇到一边,以显示他“一心为公”,没有带任何成见。

  至于高洁,那是留给曹俊臣来“还价”的。只要曹俊臣一开口,薛益民和张力华自然都会给他个面子,曹俊臣也就不好继续为范卫国鸣不平了。

  总不能我们提出三个停职干部名单,你们全都给否得干干净净吧?

  那尚为政的面子,薛益民和张力华的面子,往哪搁?

  不料曹俊臣一声不吭,就好像压根就和高洁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杨逸时又忍不住了,蹙眉说道:“去年彦华搞这个国企改制试验的时候,范卫国还是宇阳县长,分管这个工作是前任常务副专员赵学庆。”高洁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当时只是招商引资办主任,市里分管国企改制的是常务副市长陆月。陆月还在《青山日报》上发过文章,为这个工作制造典论宣传。现在赵学庆和陆月都已经离职,让范卫国和高洁来承担这个责任,我还是认为不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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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8章 尚为政果然手辣


  薛益民笑着说道:“杨主任,不是让他们承担责任。你也说过了,调查尚未结束,谈不上谁有责任谁没责任,就是请他们暂时回避一下。调查结束之后,他们自然就继续工作了。至于最终要怎样处理干部,那是青山省委的事情,我们不越俎代庖。”

  曹俊臣终于开口了,微笑问道:“薛主任,怎么回避呢?用什么方式?”

  薛益民没有直接回答曹俊臣的提问,转向张力华,问道:“张局长,你的建议呢,这两位干部要怎样回避?”

  张力华淡然说道:“很简单,让他们去省里待一段时间就可以了。至于青山省的领导同志,要怎样安排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我们不干涉。我的意见,就是让他们暂时离开彦华地区,休假也可以嘛。”

  “嗯,休假这个建议,我认为很好。”基层的同志,工作很辛苦,趁这个机会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尚为政平静地说道。

  杨逸时脸上闪过一抹愤怒之意。

  明明是成心整人,却说得好不冠冕堂皇。无论去省里协助工作也好,休假也好,都不过是个借口。在其他干部眼里,范卫国高洁这等于就是挨处分了。只是调查尚未结束,暂时不好给予正式的处分罢了。等调查有了结论,处分就是板上钉钉。

  更为关键的是,任何一个地方的官场,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尤其在彦华地区,去年的政治博弈,如此激烈。地委书记梁光华,行署常务副专员赵学庆,彦华市委书记宋珉,常务副市长陆月相继去职。陆月根底浅,可以忽略不计。梁光华,赵学庆,宋珉等人,却是彦华的“坐地虎”,在彦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不知道有多少盘才眺节的关系户充斥于各个部门。邱明山,范卫国,岳西亭不过是新贵罢了,短短一年时间,想要完成“大清洗”不大可能。

  换句话说,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调查组的一举一动。只要调查组一公布范卫国,高洁休假的决定,立时便会在彦华地区引起轩然大波。那些暗中“蛰伏”的原“梁系官员”,肯定马上就会跳了出来,“倒戈一击”。

  邱明山范卫同岳西亭能够通过政治斗争上位,别人为什么不可以有样学样?

  到那时候,只怕很多莫名其妙的“罪状”都会纷纷冒出来,为调查组提供重要材料。杨逸时和曹俊臣尽管也是调查组的一员,调查组长毕竟是尚为政,第一副组长是薛益民,他俩才有着最大的话语权。最终调查报告怎么定稿,尚为政说了算。

  杨逸时和曹俊臣又怎能就那些干部提供的材料一一去进行查证?

  调查组终归不能在彦华地区无F蝴地待下去。

  眼见得杨逸时双眉倒树,脸色涨红,就要再次力争,曹俊臣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杨逸时猛地扭过头去,曹俊臣脸色平静,嘴角微翘,隐隐带着一丝讥讽之意。

  杨逸时不由愣怔了一下,差点冲口而出的反驳之词硬生生咽了回去。

  曹俊比如此镇定,定有深意。

  不待杨逸时再有其他言语,尚为政继续说道:“既然同志们都没有反对的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益民同志,你通知彦华地区的主要负责同志到宾馆来一趟,把调查组的决定给他们做个通报。小李,你给荣启高同志打个电话,我和他通个气。”

  小李就是他的秘书。

  “好的,尚老。”

  薛益民和小李齐声应诺。

  “同志们先休息一会,等彦华的同志来了,再一起开个会。”

  尚为政随口吩咐,便即站起身来,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调查组成员各自离去,张力华将公事包夹在胳肢窝下,脑袋高高扬起,得意洋洋地走了。

  杨逸时脸色铁青,腮帮子鼓了又鼓,胸口急促起伏,明显十分愤怒,待得其他人都离开了会议室,这才怒气冲冲地对着曹俊臣说道:“俊臣!”

  曹俊臣笑了笑,掏出香烟,递给杨逸时一支,亲自给他点上了火,淡然说道:“杨主任,不要急,要相信彦华的同志,他们自有办法。”

  “嗯?”

  杨逸时的双眉猛地扬了起来,有些不解。

  曹俊臣笑着说道:“这事,范鸿宇全程参与,我对这个小伙子,倒还有几分信心。”

  杨逸时更加不解,诧异地说道:“范鸿宇?”

  也不怪杨逸时诧异,实在在他看来,在这样层级的政治大博弈之中,一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就算尤利民,都不一定能掺和得进去。怎么听曹俊臣的意思,这个范鸿宇还成了关键人物?当真有这么大能耐不成?

  “是啊,杨主任,据我的了解,范鸿宇不是那种喜欢被人拿捏的性格。”

  这话就益发离谱了。

  听上去,范鸿宇就是天王老子,任何人都不能拿捏他。面对无可与抗的绝对权力,这样的小年轻,能有何妙策?比如现在,尚为政一定要拿捏他的老子和未婚妻,他又能如何?

  杨逸时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曹俊臣却好像很有信心,笑着说道:“等着吧,也许结果不一定和他们想象的一样。”

  见曹俊臣说得笃定,杨逸时有点将信将疑,却也不再发问。他对范鸿宇没信心,对曹俊臣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京师世家二代子弟之中,曹俊臣虽然相对年轻,却颇有声望,是个人物。

  且看曹司长如此推崇的范鸿宇同志,又有何良策化解眼前这个困局。

  “鸿宇,坏了……”

  范鸿宇安安心心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谢文健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嚷嚷起来,脸色异常难看。

  “怎么啦?”

  范鸿宇将手里的小说放在床头柜上,坐直了身子,望着谢文健,微笑问道。

  “他们,他们真的要下狠手……让范专员和高市长停职。”

  谢文健重重咽了一口口水,有点结巴地说道,满脸涨得通红,又是愤怒又是焦急。没想到自己刚才胡乱揣测,竟然一矢中的。

  “这就是他们刚才开会做的决定?”

  范鸿宇依旧不见惊慌之色,站起身来,问道。

  “对!不过会上的决定不是停职,是让范专员和高市长先休息一段时间,算是休假吧。现在薛主任已经给邱书记打电话,请咱们地区的主要领导还有高市长到宾馆来开会,尚老正在和省委荣书记通电话。不过……”

  谢文健急急说道,话语没有说完,但范鸿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薛益民都已经通知邱明山过来开会了,可见尚为政有十足把握,荣启高一定会同意调查组的决定。尽管调查组这么做很不合乎规矩,但尚为政的脸面,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这也是高层那些超级大佬为什么要请尚为政亲自出马的原因所在。尚为政这种级别的调查组长,拥有相当大的临机处置权。不管他的决定是不是合理,在调查期间,地方上一般都必须要配合的。

  “行,那我们就去大堂吧,等邱书记和我爸他们过来,一起参加这个会议。”

  范鸿宇低头想了一下,说道。

  “这…鸿宇,得想个办法才行。这样子会乱套的,你也知道……”

  谢文健是真的急了,嚷嚷道。

  他在政协联工委待了多年,好不容易获得邱明山的赏识,得以出任要职,眼见前途一片光明。现在情势忽然急转直下,如果这事处置不好,不要说范卫国高洁前程堪忧,就算是邱明山,只怕都要受到很大的牵连,更不用说他谢文健的前程了。

  自然,他和范鸿宇关系好,也是焦急的原因。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文健,稍安勿躁,现在这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进去的。走吧。”

  说着,也不等谢文健再说什么,便即举步出门。

  谢文健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稍顷,重重一跺脚,跟了出去。

  来到大堂,曹成,郑美堂和彦华地区其他两位“向导”已经在大堂的待客沙发上就坐,郑美堂正在给曹成递烟,脸带微笑,神情甚是愉悦。

  “曹主任,郑主任。”

  范鸿宇微笑着给两人打招呼。

  “哟,范处长也来了?来来,抽烟抽烟。”

  郑美堂笑哈哈的,坐在那里,递了一支香烟给范鸿宇,眼里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嘲讽之意。

  小兄弟,怎么样?

  牛逼不起来了吧!

  当初金吾山假张天师那事,你摆了我一道,让我郑主任颜面扫起,多少天都没能抬起头来。想不到你小子也有今天!

  当真是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范鸿宇笑着接过了香烟,郑美堂随即又将手里的打火机丢给了他,对曹成说道:“曹主任,看样子再过两天,咱们就可以回省里去了……哎呀,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彦华啊,我还真有点水土不服。早点回省里去,也能安安心心睡个觉了。哈哈……”

  曹成咧嘴一笑,随即隐敛。

  实在这个时候,曹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尚为政果然手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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