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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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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一章:开足马力

  “老爷,老爷……涨了……涨了……”!

  王记丝绸作坊的王豪近来一直不顺,不顺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行情大跌,现如今,货仓里堆积着数千匹的丝绸却是一直兜售不出去。

  像王豪这样的商贾实在太多,工坊里生产了许多货物,还没转售,行情一暴跌,就无人问津了,固然是你的丝绸价格贱价出售也无人敢吃下你的货物。

  从前大家的预期是肯定还要暴跌,因此大家都在观望,再加上商税的阴霾还缠绕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大家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王豪的作坊一部分是自己出资,另一部分却是筹来的银子,因为上一年市场对丝绸的需求极大,几乎只要生产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因此王豪像大多数商贾一样选择了盲目的扩大生产,不但扩大了工坊的规模,连工徒的招募也增加了一倍。

  只是谁晓得中途会出这么一个变故,于是乎,丝绸价格暴跌,市面上无数的丝绸都兜售不出,在这种情况之下,王豪只能选择停止生产,并且每日想的就是把堆在货仓里的货物兜售出去。

  这段时间实在难熬,停止生产就意味着要亏本,放着投入了这么多银子的工坊和工具在那儿发霉,而货仓里堆积的货物兜售不出,就必须大甩卖,这便是亏本,甚至还赚不回自己的生丝钱。

  可即便如此,依旧还是甩不出去,王豪不是傻子,别人也不是傻子,大家都堆积了货物,都不能让货物烂在自己手里,所以都是拼了命的贱价销售,可是价格越是暴跌,就越没有人敢接手。

  对王豪来说·更大的问题就在于,自己还有一身债务,原本是指望着工坊能够源源不断的挣来银子,到时候把债务还清·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能还得清吗?

  还不清,可能连工坊都要失去,最后彻底破产,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像王豪这种人很多,可以说,前一年·大家都在盲目的扩张,那时候行情太好,只要投入了银子进去·就百分百能挣银子,身价有一万两银子的,往往都投入两三万两,其余的银子哪里来?一方面是向亲友告贷,另一方面是向钱庄借钱,可是一旦遇到了跌宕,大家都现出了原形。

  王豪每日都处在这样的不安之中,食不甘味,夜不能眠·若是再这样下去,他只有准备吊颈了。

  所以闹事的时候,王豪是最积极的一个·他四处联络了人,甚至还愿意拿出一些银子来,给闹事的人提供伙食·反正闹事还有一线生机,不闹事就只有坐以待毙。

  今日一清早,自家的伙计就一阵风的跑来,大声嚎叫:“老爷……涨了……”

  若是以往,伙计这样没有规矩,王豪肯定是要怒骂呵斥,可是今日·他先是愣住,旋即激动了。

  今天他起得迟·没有去如意坊,此时他从床榻上跳起来,趿上鞋子,也不穿衣衫,把门一开,踏上的侍妾花容失色,连忙缩进被窝里去,生怕被外头的伙计瞧见,伙计则是在外头气喘吁吁,道:“老爷,如意坊传来了消息,涨了,都在涨,所有的货物都在涨,大家都在收货,都在收。”

  “丝······丝绸涨了没有!”王豪又是石化,随即几乎大吼:“涨了没有?”

  伙计点头,道:“已经涨了三钱银子,据说还在涨,到处都在收货。”

  王豪眼眶里泪水在打转·……终于……涨了。

  虽然只是三钱银子,还远远没有恢复到从前的价格,可是一旦开涨,就意味着买卖还可以做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咱们的货呢?是了,咱们的货还挂在如意坊,会不会被人买了,天哪,我可是挂了七两四钱银子一匹的,若是被人收了去,岂不是要吃大亏。”

  他急着跳脚,只穿着一件里衣,居然什么都不顾,大吼道:“走,走,坐车······不,骑马,骑马去如意坊。”

  他像是疯了一样,发足狂奔,飞快到了马厩里,也不叫人套车,直接牵了马就走。

  骑马到了如意坊,如意坊外头已经是人山人海,有人认得,有人不认得,可是这个时候,不管认得不认得,谁也没有闲工夫去打招呼,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冲进如意坊,冲到牌子底下,或者直接去挂牌处找伙计。

  如意坊里人声鼎沸,有人大叫:“又涨了,又涨了,棉花涨了二十文,是谁在大肆收棉花,这样的价格他们也要

  “快看丝绸,快看丝绸……”

  王豪到了牌子下头,几乎看到无数的牌子被人摘了下来,这意味着什么,着有人在规模的收货,有多少收多少。!

  王豪的心都要凉了,自己挂牌的货物还在不在?

  他飞快到了挂牌处,这里也是人山人海,不少商贾在询问,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大叫道:“我的丝绸,丝绸卖了没有?”

  柜台后的伙计问道:“货号是多少?”

  王豪道:“丑丁九七六三号。”

  伙计点点头,翻出丑丁号的账簿,随即道:“一千四百匹的丝绸,售价总计是九千三百七十两银子,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兜售出去了,是了,你可以到东厢的财务房里取银子。”

  “都卖了······”若是前几日,这些货物全部能卖出去,王豪肯定要欢欣鼓舞,可是现在······他居然哭笑不得。

  迟了,还是迟来了一步,可惜,若是按现在的市价,至少能多卖几百两银子,若是在手头多捂几天,甚至捂个几个月,至少能多卖几千两银子,现在……全部砸了。

  王豪的心情复杂,时而激动,时而遗憾,激动的是,现在总算有了希望,可是遗憾的是,自己亏了一笔。

  他去领了银子,足足一沓的银票,紧接着又回到了挂牌处,而在这里,有人大叫:“生丝又涨了,涨了……”

  王豪打了个激灵,又意识到了什么,丝绸虽然是亏了,可是生丝现在的价格还不高,以后作坊还要不要生产?要生产就需要生丝啊,这个时候不趁着低价买进,还等什么?

  他一下子打起精神,激动的到了牌子下头,许多挂生丝的牌子被人摘下来,兴冲冲的拿去付银子,他目光飞快扫视几眼,也打抢一般大叫:“甲申九四零三号,那个牌子的货物我要了。”

  “我也要,我也要……”

  气氛到了**,开始大家还在搜寻最低价的货物,可是到了后来,几乎是什么货物都开始打抢,毕竟价格暴跌了一个多月,而且将来恢复生产,肯定有巨大需求,现在自然趁着价格还没恢复之前,能拿多少是多少。

  王豪来得迟,所以这一次亏了不少银子,足足数千两,他心里不由在淌血,若是今日起早一些,若是按时来如意坊打听消息,又怎么会如此亏本,只是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现在有了希望,工坊还能运行,就算亏了一笔,那也无妨,做买卖的,考虑的是长远,不能计较一笔买卖的得失。

  一直到了正午,王豪才精神疲惫的从如意坊里出来,丝绸是全部兜售了,幸好低价收购了一批生丝,他出了如意坊,还意犹未尽,可是接下来,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娘的,现在丝绸持续走高,市面上这么多货物都已经断货,这个时候,再不生产丝绸,难道还要等到什么?

  开工!必须今日就要开始开工,现在不开工,这是赔钱。

  可是······

  王豪又猛然想到,自己已经裁掉了八成的工徒,现在要开足马力开工,人手怎么够?

  他二话不说,飞快跑回如意坊,向招工处狂奔。

  招工处里,照样还是人满为患,从前的时候,因为生意不好,几乎所有的工坊都在解雇工人,可是现在,当他们需要扩大生产时,才发现这些没有用处的工人的重要,有人才能生产,生产才能赚钱。

  “我要雇三百个熟手,对,是织工,价钱好说,好说······可以再议……”

  “有炼铁的铁匠吗?我要七十个……”

  如意坊的伙计们已经忙开了,无数的人分发出去,到处张贴招工的告示。

  生手、熟手,铁匠、织工、木工……但凡是有手有脚的,统统都要,价钱,自然都可以面议。

  而热潮,也随着招工的开始,从如意坊蔓延到了整个杭州,甚至是整个浙江。

  有活干了,闹事的人该散的早就散了,人有了事做,当然是养家糊口为先,有饭吃谁愿意闹事,有活干谁吃饱了上街。

  到处都是议论,某某工坊,愿意多少银子雇佣熟手,哪个工坊出的价高,哪个工坊对人工的需求最低。

  死气沉沉的杭州又恢复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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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二章:项庄舞剑

  而接下来,总兵衙门很好地贯彻了徐大人的意志。

  一队队的官军开始上街,拿着名单开始一一拿人。

  被拿住的,有的是一些士绅,这些人因为没有从新政里头得到好处,自以为风向变了,于是跳了出来抨击新政,为总督的作为拍手叫好,而现在,总兵衙门开始查探,旋即直接拿人。

  整个总兵衙门热闹非凡,有拿人的,有搜查证据的,也有过审的。

  总兵杨彪已经成了阶下囚,被提调到了衙门里审问。

  坐在堂上的乃是千户刘虎,说起来,这刘虎曾经在杨彪眼里不值一提,可是现如今,二人的位置换了个个。

  刘虎瞪视着杨彪,冷冷地道:“杨大人,你图谋不轨,破坏新政,为虎作伥,曾经想要擅自调兵弹压无辜百姓,这些罪,你认吗?”

  杨彪的眼睛半张半阖,坐在小凳子上头不做声。

  刘虎冷冷一笑道:“杨大人,咱们从前毕竟是同僚一场,这个情分却也是不小,你何必要让我难做?钦差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要动你,要拿你来杀鸡吓猴,反正左右都是如此,你何必还要死鸭子嘴硬?不如直接认了吧,大家也算是好聚好散不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吗?杨大人,实话告诉你吧,徐大人的意思很明白,让你活不过这个月,左右都是要死,何苦如此?”

  杨彪怒气冲冲地道:“老子无罪。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一个小小千户,你配吗?”

  刘虎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也罢。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了你!”

  刘虎喝道:“左右,动刑!”

  “你们敢!”杨彪依旧还存着几分官威。

  只是可惜无人再对他敬畏,左右的兵丁已经上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刘虎狞笑道:“到了现如今,你还敢造次?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没有眼色的东西,难怪要被人整死。”

  杨彪扑哧扑哧喘气。大怒道:“狗东西,莫要让老子有翻身的一天。”

  刘虎眯着眼,冷笑连连道:“翻身?你到阎王爷那儿翻身吧,动手!”

  正在这时,却有人慢慢踱步进来,淡淡道:“好端端的,动什么手?”

  刘虎抬头。却是看到徐谦进来,一下子三魂丢了六魄。连忙小心翼翼地站起,躬身上前道:“卑下刘虎,见过大人。”

  徐谦颌首点头,压压手,道:“出去!本官和杨大人说几句话。”

  刘虎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这是十恶不赦的恶徒,就怕卑下们走了,他对大人……”

  徐谦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无妨,一个阶下囚,本官不怕的。”

  刘虎不敢再劝,领着差役走了。

  徐谦坐在刘虎的位置上,看着义愤填膺的杨彪,微微一笑道:“杨大人受苦了。”

  “哼!”

  徐谦叹道:“前几日,京师里有人来信。渝州侯张舒修了封书信给本官。”

  听到张舒,刘虎呆了一下,看了徐谦一眼。

  徐谦道:“他说你们的父辈曾是义兄弟,都在宣府当过差,是吗?”

  杨彪脸色缓和了一些,重重点头:“不错。”

  徐谦微叹道:“张舒和本官有几分交情,他在如意坊里也做了一些买卖,这一次修书就是希望能够给你一条生路。只不过……想来你是明白的,现在直浙这里闹了这么大的事,总该有人来背这黑锅,是不是?”

  杨彪呆了一下,道:“这……这……”

  他怎么会不明白徐谦的意思,事情闹得太大,朝廷已经震动,徐谦到时候回京交差,总不可能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并没有任何人犯错吧。

  出了事就得有人来承担这个干系,大多数时候未必就是惹事的人来背黑锅,既然要选,那就得选一个资格足够的人出来。

  现在的处境,其实杨彪又怎么会不知道?朝廷肯定要几个人的脑袋,如此才能把事情遮掩过去,要谁的脑袋呢?现在徐谦拿住了自己,方才又有人逼问自己是否图谋不轨,这显然人家就是打算拿他来背这黑锅。

  一旦定了罪,自己的性命只怕真要休矣。

  他艰难地道:“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徐谦的脸色冷下来:“既然有人要保你,你就要自救,本官问你,这么大的事,该谁来负责?”

  杨彪看到了一线生机,此时也不再嘴硬了,他彻底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道:“还请大人示下。”

  徐谦眯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个……本官可说了不算,得你来。”

  杨彪犹豫了一下,道:“总督王道中,成不成?”

  “这倒是可以。”徐谦微笑道:“不过嘛,在本官看来,还不够。”

  “还不够……”杨彪苦笑,开始往深里想,可是越往深里想,就越是心惊肉跳,他的脸色惨然,道:“大人莫非……”

  徐谦压压手,道:“有些话,自己清楚就好,不必挑明。实话和你说了吧,若只是为了收拾一个总兵,一个总督,本官何必要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真要收拾你们,在京师就足够了,本官来,原本是想把你们一网打尽,不过现在却想网开一面,只是本官真正的眼中钉却不能留,你现在明白了吗?”

  杨彪苦笑,他当然清楚徐谦的意思,若是徐谦收拾不了那个人,那么自己就得完蛋,可要收拾这个人,自己也将成为关键的棋子。

  姓徐的一开始就已经布置好了,人家是要将自己当枪使。

  可若是自己不答应,徐大人并不会介意将自己置之死地,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人家要收拾自己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我……我……卑下愿听徐大人差遣!”

  杨彪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徐谦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好,你现在先写一封供词吧。”

  杨彪凝视着徐谦道:“只是不知,如何个写法?”

  徐谦微微一笑,道:“总督王道中这个家伙,是时候该倒霉了。”

  杨彪连连点头,道:“是,是,卑下明白,卑下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徐谦打了个哈哈,道:“好了,本官也不会为难你,现在命人将你押回去,你自己想一想再决定动笔,写完之后,还得委屈委屈你,先吃几日的牢饭,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本官自然保你无恙。”

  杨彪迟疑了一下,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作为徐谦的棋子,等将来没有了利用价值,最后会被徐谦当做夜壶一样踢到一边,这种事更加常见,到时候可不要被人利用,最后还落了个悲惨下场。

  徐谦笑了,他当然也明白杨彪的意思,随即道:“你不放心?你不放心也属于人之常情,只是到了现在,你还有得选吗?就算你有得选,你也该信一信渝州侯,他既然肯求到本官的头上,本官怎么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你自己掂量吧,本官话就说到这里,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杨彪苦笑,重重点头道:“是,是,卑下明白。”

  他心里却是生疑,这个徐谦既然要对付的是庙堂里的人,而且这个人必定是朝中最关键的人物之一,那么为何又要对总督动手?

  种种的猜测让杨彪一时也摸不着头绪,而徐谦已经走了出去,想必是和外头的刘虎等人吩咐了一下,这刘虎进来竟是堆起了笑容,命人将杨彪扶起,道:“杨大人,卑下也只是公事公办,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杨彪朝他重重冷哼一声,此时,他反而更加坚定了抓住这条救命稻草的决心,虎落平阳被犬欺,若不是徐谦给了他这个机会,只怕这个时候,自己早给人整死了,不成,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徐谦出了这里,便有人来报:“大人,青田的诚意伯刘瑜来访。”

  徐谦到了杭州之后并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甚至是最亲信的赵明等人都没有召见,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整人需要,没必要节外生枝,而且很多时候,大家各凭默契也就足够了,未必需要聚在一起洽商。

  现在刘瑜来访,倒也算是时候,徐谦沉吟片刻,道:“请他进来,是了,请他去书房。”

  徐谦先抵达了书房里,这座书房自然本是杨彪的,如今鸠占鹊巢,对徐谦来说是家常便饭。

  过了片刻,刘瑜进来,他朝徐谦微微一笑,随即道:“徐部堂真是甘霖,到了哪儿,哪儿就有好事。”

  徐谦亦是站起来,道:“这却未必,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本官是雷霆呢,到了哪儿,哪儿就是飞沙走石,哪儿就是雷鸣电闪。”

  旋即,二人相视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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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三章:破门而入

  来了徐谦这里,刘瑜也不客气,直接在书房里找了个椅!坐下。

  徐谦笑吟吟的道:“本官看你红光满面,刘先生莫非又做了一笔大买卖。”

  刘瑜谦虚的道:“哪里,哪里,大买卖倒是没有,只是花了几十万银子,收购了一批货物,若是下月行情好,或许能挣个十来万两银子。

  他说的谦虚,可是报出来的数目却是让人咋舌。

  转手之间,十万纹银的利润,这大明朝,有这样的买卖?

  若是让朝中的衮衮诸公们得知了,多半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一个月十万纹银啊。

  可是徐谦脸上却是风淡云轻,似乎不足为奇,并不觉得惊异,他淡淡道:“你放心,下个月,行情肯定是看涨的,你这十万两银子,本官可以打包票,保准能挣到。”

  “那么······”刘瑜笑的更加灿烂,道:“就托大人的福了。大人既然有如此把握,莫非没有收购一批货物吗?”

  徐谦淡淡笑道:“倒是也做了一点小买卖,本官让如意坊那边,半个月之前,就在各处收了一批货物,也不多,两三百万纹银而已,若是行情好,下个月转手出去,想来两百万纹银是有的。”

  即便是财大气粗的刘瑜,此刻也不由目瞪口呆。

  和徐大人相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而且人家是半月之前出的手,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货物价格都是暴跌到了谷底,若是下个月行情好,这至少是双倍的利润,比刘瑜收购的价格,肯定还要低上不少。

  一转手,相当于国库一年的收入,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要不然,徐谦怎么叫做财神爷,这个世道,生产再赚钱也没有靠政策赚钱啊,做官的要挣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徐谦能赚这个钱,也是他的本事,他能保证行情涨,就必须拿出实力来他及早收购货物,只不过是对自己有信心而已,有信心能让行情涨起来就在所有人没有信心的时候,这钱还不是跟捡一样?

  刘瑜尽量使自己的表情平静一些,可还是平静不起来,此时唯有苦笑,道:“大人这才是大手笔,好手段。”

  徐谦叹口气:“这只是雕虫小技,顺手牵羊而已,算不得什么,接下来对本官才是至关重要,钱财再多,终究是身外之物有些东西,比钱财更加金贵。”

  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穿了,就是权力,权力带来的不只是心理上的快感,更重要的是,生命财产的安全。

  对此,刘瑜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只是不知大人现在筹备的如何,听说总兵已经伏法不过老夫以为,罪魁祸首,却不是总兵,大人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徐谦道:“能有什么打算,正如直浙的这些商贾一样,他们要活下去,就得闹事。本官想要继续下去,自然也要闹一闹。”

  徐谦对此,只是透露只言片语,并不愿意深谈。

  而刘瑜亦是不好多问,淡淡一笑,露出几分会意的意思,旋即和徐谦闲谈起来。

  接下来说的,无非是一些直浙的近况,信心提振之后,一切又恢复了从前,商贾们恢复了生产,工徒们又有了生业,现在各处都在大肆招募人手,而种棉、种桑的大户们亦是定下心来,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轨,和从前似乎再没有什么两样。

  徐谦微笑道:“只要在生产,这直浙就能稳下来,本官的使命,也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刘瑜道:“大人莫非即刻要回京?”

  徐谦摇摇头:“还有两件事,办完了这两件事再说。”

  官军们已经在徐谦的指使之下,拿住了近百人,一个个人被拿住,消息自然传到了总督衙门。

  王道中几乎已经不再办公,事实上也没什么公可办,树倒猕猴散,他现在不过是个光杆总督,又有谁有心思理会他。

  徐谦一到,动乱就平了,来的快去的也快,单凭这一点,他这个钦差就算是功成圆满,为朝廷解决了眼下的心腹大患。

  可是对于王道中来说,事情却是越来越复杂。

  杨彪已经拿住,以至于几个帮腔反对新政的文人竟也在清算之列,据闻是官军直接破门而入,直接动手拿人,提了人就去过审,非要你招供图谋不轨不可。

  徐谦的手段实在太过粗糙,可是这种粗糙的办法,却最是震慑人心。

  至少现在王道中就彻底的震慑了,他不是没有胆魄,也不是没!有,可是面对这么个动手就拿人的家伙,还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非要给你栽一个图谋不轨又如何?现在朝廷要的是直浙稳定,要的是动乱弭平,这才是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最为忧心的事,至于如何稳定,如何弭平,这就不是朝廷考虑的问题了,也即是说,朝廷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徐谦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徐谦现在就是砍了你的脑袋,到时候跟朝廷打个招呼,说这是为了稳定人心,朝廷也不会深究。

  现在怎么办,这姓徐的到处拿人,会放过老夫吗?

  王道中可不是傻子,这里头的事,他早就看透了,杨彪算什么,那些帮腔的文人又算什么,人家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绝不可能让自己安然无恙。因为在直浙,新政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

  想到这里,王道中不由轻吁了口气,一时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每日除了躲在书房里,无计可施,等一日算一日,更不知什么时候,姓徐的清算到自己头上。

  不过有一点是足以肯定的,那就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总督,不管怎么说,也是三品大员,这个身份,或许可以保自己安然无恙,徐谦要对自己动刀子,虽然最后可以把事圆过去,可是接下来,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也就是说,自己身家性命,至少可以保全,除非姓徐的想要鱼死网破。

  这一点,真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应该庆幸,为官这么多年,居然只是庆幸自己能暂时保住脑袋,想一想,就觉得可笑。

  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之中,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一队官军破门而入。

  还真是破门而入,为了防止宵小阄事,总督衙门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大门紧闭,毕竟闹事的人虽然依旧散去,可是谁晓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些人按理来说,是可以直接敲门的,就算敲门,总督衙门的差役也不敢不放他们进来,可是他们偏偏还是采取了最直接了当也是最无理的方式。

  大门轰然倒下,旋即一个千户按刀带着一队官军冲进来,有差役上前,不敢造次,带着笑道:“不知诸位…···”

  啪······

  千户官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喝道:“总督王道中,在哪里?”

  差役打痛了,但是并没有被打懵,看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惹不起啊,他只得乖乖道:“大人在后衙书房。”

  “带路。”千户官大手一挥。

  差役忍不住道:“军爷,是不是让小人先通报一声。”

  其实这差役也是为了这些官军好,毕竟你们是去见总督大人,事先通报一下,多少也……

  谁知千户官毫不客气,手中的刀柄往外一拉,露出半截刀身,大喝道:“带路!”

  差役吞了吞口水,再不敢造次了,乖乖领着官军去后衙。

  这总督衙门里的其他人也都惊动,他们纷纷远远在一旁悄悄观看,见到这个状况,俱都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来了,而且还如此嚣张,如此看来,总督大人是真的已经凶多吉少。

  几个幕友一个个不做声,从公房里看到这一幕,俱都皱眉,他们和差役不同,都是王道中从各地邀来的幕友,平时王道中的政令,都曾和他们磋商,也大多由他们执行,现在总督大人有难,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想到这里,大家更是忧心忡忡,一个个神色黯然。

  啪啪啪……

  王道中的书房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王道中惊了一下,忍住怒意,道:“进来说话,是谁如此放肆。”

  一个差役当先开门进来,朝王道中苦笑,道:“大人,有几个军爷要和大人说话。”

  这是什么道理,堂堂总督,岂是说见就见,王道中眉头皱的更深,断然道:“不见。”

  差役笑的更苦,道:“大人,人已经来了。”

  紧接着,一队官军如潮水一般涌入,所有人都目不斜视,一个个脸上带着冷酷无情。

  为首的千户官挤出几分笑容,道:“王大人,卑下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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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四章:株连

  王道中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些人如此没有规矩,一个小小千户官,就可以带着人直接闯入后衙,携枪带棒,杀气腾腾。怒的是自己堂堂总督,竟是被人如此小看,如此轻慢。

  他冷冷一笑:“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要造反吗?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造次,岂有此理,朗朗乾坤,连王法都不要了?”

  数十年积攒的官威却也是非同小可,言谈举止之中,威严毕露。

  可是这千户官似乎不为所动,依旧是脸色冷峻,淡淡的道:“卑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钦差大人请大人去总兵衙门走一趟,大人,请吧。”

  徐谦既是钦差的身份,就算抛开钦差身份不谈,那也是户部尚书,无论如何,都比王道中品级高一个档次,只不过徐谦未免也太拿大了一些,直接叫人请自己去见他,这显然有违官场的礼数,而且这些来请的人,既没有带名刺,态度有是嚣张,可见是来者不善。

  王道中脸色更冷,淡淡道:“本官若是有公务在忙吗?”

  他如此说,倒不是故意要唱反调,而是希望借此来试探一下。

  千户官正色道:“钦差大人有命,若是总督大人不来,那么弟兄们,就少不得要得罪一下。”

  王道中大惊失色。

  得罪一下?这就是要强行动手了,姓徐的这显然,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如此强硬,莫非……真要对自己下手了,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

  他心里突然苦笑,现在想来,徐谦只是派人来‘请’。已经算是客气,不过这客气也实在有限。

  他眯着眼睛,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可是今天,却彻底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刻,换做是谁。怕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叹口气,他只得道:“好,那么本官,就会一会这位钦差大人。”

  口里虽然是在嘴硬,心里却是如暴风中风雨飘摇的小船,满是无助。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还有什么底牌。而姓徐的。又有什么底牌,应当如何应对。

  心里一个个疑问泛出来,王道中脸色却是异常平静,随着官军出了衙门,叫人备轿,坐上轿子上的一刻,王道中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过去之后,就再不能回来了。

  抵达了总兵衙门,他从钻子里钻出来,却发现这里满是肃杀,无数的官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到了门口,一个兵丁站出来,大喝一声:“什么人,钦差大人有命,为防宵小造次,所有人没有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倒是跟来的武官和这些兵丁低语几句,门口的守卫只是朝着王道中冷笑几声,努努嘴:“进去吧。”

  王道中脸色更加苍白,现在分明整个杭州已经平静下来,徐谦却依旧是如临大敌,这是什么用意,无风起浪,这或许说不定是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借此来打击自己的政敌。

  至于徐谦的政敌是谁,王道中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这种把戏,王道中自然晓得,要整人之前,为了表示对方包藏祸心,为了显示有人图谋不轨,往往,都会先制造紧张气氛。比如说刘瑾当时为了整一些朝廷命官,一面让京营做出惊弓之鸟的姿态,一面却是向正德进谗,说是有人窥测神器,蓄养死士,图谋不轨。

  可是现在总兵已经拿下,至于其他人都是阿猫阿狗,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玩这种把戏,除非这个家伙觉得还不够,还要继续整人,整的人是谁呢?

  重重的阴霾,压在王道中心头,让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进了总兵衙门,有人将他领到后院花厅,那千户官并不进去,只是对他道:“大人在此久候,你进去吧。”

  王道中深吸口气,踱步进去,在花厅里,除了徐谦在这里美滋滋的喝着茶水,并无一人。

  他双目微沉,看了徐谦一眼。

  在京师的时候,王道中虽然没有和徐谦打过交道,不过同在京师为官,徐谦又是个万众瞩目的人物,所以一看到徐谦,他便认了出来,只是徐谦并不认得他罢了。

  迟疑一下,王道中上前,还是躬身行礼,道:“下官王道中,见过大人。”

  明明眼前这个家伙如此年轻,不过上下终究有别,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钦差。

  徐谦抬抬眼,似乎这才发现他进来,他微微含笑,道:“哦,是王大人,久闻王大人的大名。”

  徐谦的话,说的倒还正常,至少没有一开始就金刚怒目,也没有一开始,就图穷匕见。不过人说话的时候,需要配合表情才能明白意思,就比如有人在夸你,露出几分真挚,这就说明,人家真的是在夸你了,可要是在夸奖你的同时,嘴角带着冷笑或是淡漠的表情,那么这个人要嘛就在讽刺你,要嘛只是嘴皮子上的客气。

  而徐谦的表情,却是冷漠,显然既不是真心夸奖,也不是讽刺,而是那种彻骨的漠视,就仿佛在徐谦眼里,王道中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人物,大家见了面,所以自然而然,假意客气一番,可实质上那一股轻视,更加露骨。

  王道中微微皱眉,只是现在七上八下,现在也顾及不了这么多,道:“大人客气,倒是下官,对大人才是久闻大名。”

  徐谦点点头,道:“王大人请坐。”

  王道中欠身坐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正色道:“不知大人唤下官来,有何见教?”

  徐谦道:“见教二次不敢当,只是有些事,还想大人澄清一下。”

  澄清……澄清什么?王道中警觉起来,再无从前的锐气,心里又是翻江倒海。

  王道中道:“只是不知什么事需要下官澄清?”

  徐谦道:“坊间有人说,这直浙的乱子,乃是王大人蓄意为之,此事是有的吗?”

  王道中摇头,道:“下官此前并不知情,到底是什么人要闹,为何要闹,下官都不清楚。”

  “是吗?”写在徐谦脸上的冷漠更甚,他风淡云轻的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官又要问,又有人说,大人故意破坏新政,拿着朝廷的旨意,四处加征商税,这才惹出这么大的事,这件事,是有的吗?”

  这件事倒是真的有,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双方本来就是在给对方使绊子,找到了机会,不整整你又怎么可能,只是现在闻起来,王道中有些发窘,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道:“空穴来风,下官根本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流言。”

  徐谦冷笑,道:“是吗?那么王大人对新政怎么看?”

  王道中沉吟片刻:“有利有弊。”

  “很好,不过还是那句话,朝廷再三嘉奖新政,便是天子,也屡屡下旨褒奖。可是有人故意破坏新政,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以大人之见,当如何处置?”

  王道中道:“大人说的是谁?”

  徐谦似笑非笑道:“本官只是打个比方,想问一问王大人的高见。”

  比方?王道中才不信,这绝对不是比方,怕是这个比方,影射的就是自己。

  王道中毫不犹豫的道:“下官并非刑名官员,自然不知。”

  徐谦又问:“那么大人是否知道,若是有官员破坏新政不说,还贪赃不法,甚至图谋不轨,捅出了个天大的篓子,甚至还想假借生命,屠戮无辜百姓,大人认为,本官遇到这样的人,又当如何处置?”

  王道中的老脸已经开始绷不住了,绕来绕去,都是在打哑谜,在不断的旁敲侧击,无论如何都不进入主题,不但让王道中七上八下,更让他感觉事态严重。

  他面无表情,道:“下官方才说过,下官并未接触过刑名,所以这些事,下官并不知道。”

  “很好!”徐谦的音量提高了几分,道:“既然你不明白,也不知道,那么本官,就不妨告诉你,破坏新政,既是反对朝廷,这是罪一,贪赃不法,这是罪二,图谋不轨,这又是一桩重罪,企图以天子名义屠戮百姓,这是罪四,如此四罪,非同小可,任何一条,都足够让人万劫不复,假若是数罪并罚,本官可以保证,这不但要杀头,而且还要株连,更何况还闹出这么大的事,一个人的脑袋,够给朝廷交代吗?没有几百上千个脑袋,怎么交代?”

  王道中微微打了个冷战,株连这个字显然太有威慑力,掉脑袋已经是让人绝望的刑罚,而株连就相当于杀全家,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牵挂,统统都要死绝,从你的妻子,到你的子女,甚至于你的父母,无一能够幸免,这既是断子绝孙,也是断绝人所有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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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五章:死了你一家 幸福千万人

  王道中看徐谦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道:“只是不知,大人为何要和下官说这番话,有人破坏新政,有人图谋不轨,和下官何干?”

  王道中还在装糊涂,可是不装糊涂也不成,眼下的他是骑虎难下。

  徐谦深沉他看一眼,似笑非笑道:“到了现在,王大人还不明白本官说的人是谁?”

  王道中喉结滚动,最后艰难的道:“还要请教。”

  徐谦眯着眼,道:“本官说的,就是大人。大人破坏新政,图谋不轨,甚至还想调兵杀害无辜百姓,这一桩桩的罪行可是有的?还有,你勾结朝中大臣,又有什么图谋。”

  终于还是图穷匕见,王道中脸色骤变,忙道:“你这是污蔑,这是栽赃!你,你,你,徐大人,本官敬你为钦差,礼让你几分,可是你这般污蔑,这般陷害,又是有什么图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下官若是此前有得罪你的地方,大人尽管说出来,何必要陷我于死地。好,你不是说本官图谋不轨,说本官要杀害无辜百姓吗?那么,证据呢?我乃只浙总督,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如此污蔑?”

  王道中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怕什么?只要没有把柄,他就不怕,他毕竟是总督。

  徐谦微微一笑,道:“是吗?看来王大人,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既然如此,就请大人看看这个吧。”徐谦说话的功夫,已从长袖中取出两本东西。直接丢到王道中跟前。

  王道中也不磨叽,直接拿了来看。第一本,乃是总兵杨彪的供词。

  “总督衙门幕友杨康至营。具言此乃乱民造反,急命全力弹压,又言……”

  这封供词十分详尽,洋洋数万言,将事情的经过统统说了一遍,只是事实也经过了几分润色,比如说杨彪自称,民乱之前,王道中就已经派人传达了消息。说是可能会有人闹事,杨彪便问,为何总督知情,又为何闹事。王道中派来的幕友则是语焉不详,只是说到时便知。

  此后,杭州果然打乱,总督王道中又派了人去,让总兵立即弹压,格杀勿论。

  别看杨彪这个那家伙只是语焉不详的说了一下此前总督派了人来知会。说以后会有人闹事,可是只因为加了这么个‘故事’,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若是没有这个‘润色’,那么最多是总督施政不当。这才闹出了乱子,在处理民乱上头,总督也算办事不利。可是说来说去。这只算是办事不利而已,只能说王道中昏庸。并不算罪,只能算是错。朝廷就算要处置,至多也就是罢官而已。

  可是有了这个润色之后,这就是说,在此之前,王道中是知道的会有人闹事的,为何有人闹事?虽然杨彪的交代语焉不详,可是给了别人足够的联想时间,你一个总督,怎么会知道别人闹事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事是你挑起来的,你明知这样做会有人闹事,可是你却非要如此施政,导致了直浙所有人的不满,最后闹出事端出来,这是什么?这绝不是施政不当,而是故意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拿江山社稷,拿直浙的稳定来开玩笑。

  而且,在闹事之前,你既已经猜测出又人闹事,同时让总兵衙门做好防备,可是你并不采取任何措施,反而火上浇油,等到真正闹出事来的时候,你又让总兵衙门弹压,还说什么格杀勿论,那么显然,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故意激起民变,然后又让官军杀人,这……是什么行为?

  行为只有一个,就是闹出这么大的事,都是你主谋,激起民变的是你,要杀人的也是你。可是你为何要激起民变,又为何要杀人?

  在供词里头,杨彪十分聪明的给了一个交代,说某日去见总督王大人,王大人痛斥新政,又痛斥户部尚书徐谦,说什么本官主政一方,绝不许新政进行下去。

  如此一看,事情就清楚了,把所有的东西串起来,大致的情形就是,王道中痛恨新政,同时痛恨徐谦,可是你要明白,纵然朝中有许多人痛恨新政也痛恨徐谦,可是这种事,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毕竟新政已经得到了宫中和朝廷的褒奖,在明面上,大家就算看新政不惯,那也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说出来也就说出来了,大不了你要和朝廷要和陛下唱反调而已,而唱反调其实也是无妨,毕竟朝廷也没有因为唱反调就杀你脑袋的道理,最多,你跟不上上头的节奏,你的前途堪忧罢了。

  可是问题就来了,你痛恨新政倒也罢了,居然还敢策划这样的大事,因为你痛恨新政,所以你故意激起民变,然后又指使官军杀人,以此来达到你反对新政的目的。

  这一下,问题才是真正的严重,你是什么东西,就因为你的私念,所以阴谋激起民变,所以想放纵官军屠戮百姓,最后再将这些百姓污蔑为乱党吗?

  这种行为,已经不再是昏庸来形容,故意激起了这么大的民变,又差点调动官军搞出个大屠杀,这是什么?这绝对是包藏祸心,绝对和谋反没什么区别。

  若是人人都是如此,就因为痛恨朝廷的某个政务,所以故意压迫百姓,让百姓忍无可忍,随即揭竿而起,最后你再动手将他们杀光,那么大明朝,还要不要维持下去?

  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前者你是无心之失,所以这叫过失,而后者,则是有意为之,这就是犯罪,而且触犯的还是朝廷的底线。

  王道中看着供词,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当然清楚这份供词意味着什么,只要这份供词递上去,那么他就彻底完蛋,朝廷为了杀鸡儆猴,定然会彻查他,不但要他的脑袋,他要他一家七十四口的脑袋。

  可是你就算是想要狡辩,怕也得词穷。一方面,朝廷是取信钦差的话,还是取信你这个闹出民变的王道中的话?另一方面,这份供词许多东西都十分吻合,比如杨彪却是曾经拜访过王道中,身为本地总兵,拜访一下总督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而王道中性格鲁莽,也确实曾在酒后失言过,这句话,不只是杨彪一个人听去了,其他的人,也可以出来作证。

  而最后,他也确实经常派幕友杨康去和王道中联络,唯一失实的,就是那一个小故事,即所谓总督派了人去找杨彪,说杭州过些时日会有人闹事,让杨彪提早做好准备。

  所谓九句真一句假,可是这一句假话,就足以让整个事情的性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将一个庸官,变成一个十恶不赦,另有图谋的罪臣。

  最最重要的是,现在无论是宫里,还是朝廷,都希望这场乱子能有个交代。

  百姓们闹事,皇帝老子的面子上自然不好看,毕竟天子要文治武功,总不能在史书上添上这么一个污点,于是,皇帝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而王道中别有图谋的说法,正好可以给皇帝老子一个台阶,你看,这和皇帝是无关的,皇帝勤政爱民,百姓们之所以闹,并非是因为皇帝有什么过错,只是下头的臣子为祸而已。

  而对朝廷,对内阁,也是一个完美的落幕,因为商税的事,是内阁和朝廷制定的,若是说朝廷和内阁制定的政令有巨大漏洞,引发直浙不满,才闹出这样的事,这对内阁和朝廷来说,都是很不光彩的事。而将他王道中推出来,将主要责任放在王道中身上,那么就说明,政令的问题不大,错就错在王道中故意激起民变,故意歪曲了朝廷的政令,才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

  皆大欢喜,所有人的都皆大欢喜,皇帝老子和内阁都可以借此推卸责任,可以借此找到自己的台阶,而对王党分子来说,正好可以借他和他全家的脑袋来杀鸡儆猴,等于是说,这件事所有有牵涉的人,都可以明智的脱身而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唯一倒霉的就是王道中。

  死了你一家,幸福千万人,这才是整个供词的中心思想。

  你不死,皇帝老子怎么又台阶下,你不死,内阁怎么遮羞?你不死,徐谦怎么立威,你不死,难道证明千千万万的百姓站出来,是脑子抽了。

  你必须死,你一家老小也必须你,你必须遗臭万年,你的祖坟也必须要挖出来鞭尸,唯有这样,大家才能开心,才能松一口气。

  王道中的脸部肌肉在颤抖,他的身躯也在颤抖,他的手更是抖如筛糠,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供词,最后,他喃喃道:“不……不……不……,这才栽赃,这是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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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六章: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确实就是栽赃,可是栽赃和栽赃是不同的。!

  有的栽赃,痕迹太过明显,粗俗一点来说,就是手艺太糙,没有技术含量,很容易被人揭破。

  可是现在这份供词,足以算是栽赃中的典范,它既没有直接指认王道中的任何罪行,通过旁敲侧击的办法,却是将一个活灵活现的奸贼形象跃然纸上。

  更可怕的是,这份供词契合了所有人的心理,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这就是说,这份供词只有大家相信它的真实,大家就都能得到好处。

  很多事,大家要的未必是所谓的真相,大家需要的,是所有人都希望相信的真相,只有你相信你希望相信的是什么,那么你就是什么。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就是如此,你坐在哪里,你的利益在哪里,那么真相就是什么。

  王道中绝不愚蠢,他也看出了这个问题,他几乎可以相信,供词递上,朝廷的旨意立即就会下来,这样的罪行,足以称得上欺君罔上,足以当得起图谋不轨,那么朝廷为了以儆效尤,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那么掉一个脑袋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必定下旨,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

  这绝非是正常人能接受的惩罚,王道中甚至不怕掉脑袋,可是怕的恰是这个抄家灭祖。

  所以他嘶声揭底,眼睛血红,身躯颤抖,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大喝道:“诬陷,这是诬陷,我……我……”

  徐谦冷眼看他,眼眸冷漠,淡淡的道:“这是诬陷吗?如果这是诬陷,那么就算是诬陷好了,这份供词,本官会命人递上去·而大人若是觉得冤枉,大可以上书争辩,可以上书陈情就好了。

  王道中却是在颤抖,颤抖的很厉害·他的嘴唇哆嗦,却突然,垂下了手,满是沮丧。

  争辩?陈情?

  有个什么用,自己便是有一百张口,也绝无可能让人相信,也就是说·自己死定了,真正的死定了,到时候·死的不能再死,断子绝孙,阖家遭难。

  他咬咬牙,握紧了拳头。

  昂首朝徐谦道:“你这奸贼,你……你······”

  徐谦脸色风淡云轻,道:“大人说本官是奸贼,本官却是觉得冤枉的很,你我本就是势同水火,你来这直浙·不就是要直捣本官的巢穴吗?相信若是本官沦落你这个境地,你也绝对会痛下杀手,你我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落在你的手里,本官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所幸,本官有几分运气,最后死的是你而已,既然如此,本官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你······你······”王道中几乎陷入了疯狂的状态,而此时·外头的两个官军见情况不对,已是作势要冲进来。

  徐谦朝两个官军使了个眼色·命他们不可轻举妄动,随即笑道:“事情就是如此了,王大人,请回吧,本官上了这份供词之后,一个月之内,你我之间,就能见个分晓,至于你,无论是觉得冤枉还是其他,大可以上书,是辩解也好,还是弹劾本官也罢,本官也都由你。本官的态度是很开放的,自从步入官场,被人弹劾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不差大人这么一份,好啦,该说的已经说了,大人请回。”

  王道中哪里肯走,冷笑道:“你要老夫全家老小的性命,难道就不怕将来……”

  徐谦显出几分厌倦之色,不耐烦的道:“杀你全家,并非只是本官的心愿,说的难听一些,就算是你的主子,只怕现在也恨不得杀你全家灭口,这个世上,一向都是如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都在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良心报应这些话,你就不必提了,这世上若真有报应,这满朝的文武官员,哪个逃得掉?你逃得掉吗?你不要告诉本官,你没有做过什么违心的事,大家都在名利场上扑腾,谁都不是圣贤,杀你全家和良心无关,只和利益有关。”

  王道中骤然变色,他居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这位徐大人,只是因为,徐大人说的乃是实情,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现实,现实无可反驳。

  “走吧,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你尽可以自救,至于如何自救,就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自救······

  王道中苦笑,以他多年的经验和眼光来说,这种事,已是无药可救。

  他站起来,几乎打了个踉跄,神色黯然的离开了总兵衙门。

  上轿的时候,他几乎站都没有站稳,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轿夫连忙将他扶住,关心的道:“大人……”

  “滚,滚开!”王道中像是条射一般,整个人抽搐了一下。!

  吓得那轿夫连忙缩手。

  王道中还觉得不解恨,反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轿夫的脸上,嘶声揭底的大吼:“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坐回轿里,王道中的愤怒不见了,他呆若木鸡,心乱如麻。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双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供他读书,他的家境其实并不好,可是……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周氏贤惠,几乎家里的事尽都大包大揽,所做的事,无可挑剔。

  他想到了他的长子,他的长子已经中了举人,若是不出意外,后年的恩科,就有金榜题名的希望,到时候,他的前程自然大有可为。

  他更想到了自己的幼子,幼子不过七八岁,奶声奶气,聪明调皮,每次见了他,都会往娘亲的身后去躲。

  是啊,平时对他太严厉了,可是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只是现在,真的为了他们好吗?因为自己,这些所有人都要遭殃,父母妻子要受到株连,前途大好的长子也跟着倒霉,还未懂事的幼子…···

  王道中几乎不敢想下去,他突然泪流满面,满是悔恨。

  若是当时,不来这杭州,又怎么会有今日,若是当时,不受人怂恿,又怎么会有今日,若是当时……

  他深吸一口气。

  他必须活下去,他的家族也必须延续,必须想办法,要活。

  他在轿中,陷入深思,一个个计划,都被否决,而猛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姓徐的为何······为何要请自己去看那份供词。姓徐的完全可以直接将供词送上京师,何必要多此一举,自己看了又有什么用?反正自己左右都是要死。

  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借此来奚落自己,借此来让自己绝望,好看自己的笑话。这个可能并不小,杀人,未必是开心的事,可是看到自己的政敌满是悔恨,却让人痛快。

  可是,这个人身为户部尚书,身居高位,难道,就因为如此,才请自己去吗?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想到了这个可能,王道中心里咯噔一下。

  旋即他毫不犹豫的道:“回去,回去,回总兵衙门。”

  轿子掉转了个头,又回到总兵衙门,王道中下轿,深吸一口气,而后上前,对门丁道:“请通报钦差大人一声,就说下官王道中求见。”

  毕竟是总督,门口的兵丁稍稍犹豫,便飞快入内,好一会儿才回来,道:“王大人,徐大人有命,说是他要撰写奏疏,没有功夫见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大人请回。”

  王道中怎么肯走,他毫不犹豫,居然扑腾一下跪倒在衙门口,正色道:“请再去通报一声,就说下官非要见大人不可,大人若是不肯,下官便在这里长跪。”

  门丁们目瞪口呆,他们虽然见多识广,可是堂堂总督,居然跪在这里,便是天子在里头,也未必如此殷勤吧?

  犹豫了一下,门丁只好继续进去通报,好一会儿才出来道:“大人请进吧。”

  王道中二话不说,直接入内,又回到花厅,见徐谦此时这不耐烦的坐在那里,案头上还陈放着一本未写完的奏疏,王道中几乎没有思考,又是跪倒,朝徐谦磕了个头,正色道:“下官王道中,见过大人。”

  徐谦的脸色却未必好,低斥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行这样的大礼,快快请起吧,莫要失了你的官仪。”

  王道中却是不肯起来,突然痛哭流涕的道:“下官此前多有得罪,如此种种,都是受人指使,下官来这里,是来请罪,请徐大人格外开恩,放下官一条生路,下官……下官拜谢。”

  他连续磕头,额头都已磕出血来,可依旧不停。

  徐谦不由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可是现在,本官已经万事俱备,花了这么多功夫,难道你一句求情,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了吗?那么,本官向朝廷该如何交代,本官又像那些写供词和查办的人交代?大家都这么辛苦,岂可最后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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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七章:不做死就不会死

  王道中算是彻底的栽了,眼下到这个地步,他确实是一点选择都没有,既然没有选择,那么就只好求饶。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徐大人道出了此中的关键。

  人家费了这么多功夫来整死,好不容易搞出了个大家喜闻乐见的理由出来,为了整理这些黑材料,不晓得花费;了多少功夫,流了多少汗水,大家都是人,你总得体恤一下吧。现在你说饶你就饶你,你让总兵杨彪情何以堪,让总兵衙门这么多人情何以堪,让徐大人情何以堪。

  人要将心比心,整理黑材料不但要花费功夫,更加费脑。

  王道中哭笑不得,他没有底牌,什么都没有,甚至根本连和徐大人交易的资格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求饶,所以他不做声,只是不停磕头,磕的满头是血,磕的头晕脑胀,口里只是喃喃道:“下官死不足惜,可是下官还有父母在堂,还请大人垂怜……”

  徐谦不由好笑,这个家伙,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山大王。

  他叹了口气,旋即道:“你先不要忙着磕头,有事,慢慢的说,你好歹也是总督,斯文体面都不要了?”

  王道中却是不肯,道:“只求大人饶下官一命,下官做牛做马,愿以大人马首是瞻,是了,下官从今日开始,要拥护新政,下官从现在开始,要研读王学,大人……”

  徐谦索性就不做声了。

  任由他像疯了一样的碎碎念叨,任由他磕头。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道中才停下来。此时的他,很是狼狈。不断的喘着粗气,显然已经没有了多少气力。脸上已经分不清血水和泪水。一双眼睛,却是巴巴的看着徐谦,看着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敢作声。

  徐谦叹口气,道:“你这是何苦来着,你要做本官的绊脚石,就要有点绊脚石的样子,罢,你既苦苦求情。本官倒是想网开你一面,只不过,若是网开你一面,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

  王道中也愣住了。

  不错,闹出了这么大的事,钦差奉旨彻查,一方面呢,是要稳定人心,另一方面。就是要追究此事的责任。

  责任在谁,很是关键。

  既然不是他王道中的责任,那么是谁的责任?总兵杨彪,莫说他还不够格。就算够格,他写出了那份供状,显然是已经和徐谦站在一起了。那么还有谁?直浙这里。有资格来做替罪羊的,还有几个巡抚。可是这几个巡抚如今都是新政干将,徐大人总不可能为了你一个王道中。把自己人卖了吧。

  王道中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他不由求助的看向徐谦,道:“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徐谦冷冷道:“出了事,肯定追本溯源,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必须要有人承担干系,你也是朝廷命官,想来也是清楚,罢了,该说也都说了,不妨如此,本官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只见之内,你自己想一个能让本官既能保全你同时又能让本官不为难的方子出来。这份供词,本官会留三天,若是三天之后,本官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只好对不住了,你能明白吗?”。

  徐谦许多话都没有明说,可是王道中瞬时领悟了什么。

  徐大人给他机会,可是机会在哪里?直浙这边,根本就没有替罪羊,按理来说,徐大人会直接断然拒绝,因为找不到另一个人替代,可是他依旧给自己机会,这只能证明,徐大人希望有人成为替罪羊,这个人是谁呢?既然不可能出自直浙,那么只有可能出自朝廷。

  想到朝廷,王道中打了个冷战,能够负责这件事的人也是不多,关键人物只有一个,是这个人制定了商税章程,也是这个人主持商税的征收,同时也是这个人……

  可是,这个人自己得罪的起吗?

  心情复杂的王道中千恩万谢,告辞而去。

  徐谦冷冷看他的背影,徐谦几乎可以肯定,王道中已经知道怎么做了,无论是杨彪还是王道中,其实都不是他的首要目标,对徐谦来说,真正的目标,只可能是朝廷,身为户部尚书,已经不可能在小打小闹。

  此时,有门子来报,道:“浙江巡抚赵明求见。”

  赵明是徐谦请来的,想来他是早就来了,只是可惜王道中在这里,所以耐心等候,王道中一走,他才方便来说话。

  徐谦颌首点头:“请进来。”

  过一会儿,赵明进来,行过了礼。

  徐谦笑吟吟的站起来,道:“赵老兄,你我许久不见,就不要多礼了,来,坐下说话吧。”

  赵明点头,客气的道:“大人来了浙江,大家就心安了,大人是不知道,现如今整个直浙又焕然了生机,大家终于有了生业,买卖又可以继续做下去,虽然还有人不免在担心,可是大多数人,还是欢欣鼓舞的。”

  “担心,担心什么?”徐谦微笑问。

  赵明道:“担心的自然是商税的事,虽然大人已经到了,可是朝廷也没说商税不收不是。”

  徐谦不由笑了,道:“商税肯定是要收的,朝廷推行新政是为了什么?若是不征商税,朝廷又拿什么养兵?有国就有税,恒古至今,都是这个理。”

  赵明苦笑,道:“下官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嘛,大人想必也知道,大家伙儿的心里,终究不安。”

  徐谦淡淡道:“不安是肯定的,为什么不安,其实并非是税,而是不知税的多寡,也不知道如何征收,本官请你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朝廷现在有很多难处,而大家跟着新政赚了银子,哪有不缴税的道理,可是缴税,得有一个限度,一方面呢,得维持住朝廷的开支和用度,另一方面,又不能竭泽而渔,这里头有个度,掌握的好,皆大欢喜,掌握不大,则天下大乱。”

  “本官此番前来,不能久待,可是规矩,终究是要立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先立下规矩,也是防止将来有人朝令夕改,把事情说清了,大家才知道该怎么去做,是不是?”

  赵明连连点头,道:“不错,下官也是这个意思。”

  徐谦道:“所以就要劳烦你,本官打算十日之后去如意坊,你要联络各大商行,还有一些商贾的代表,让他们一道来,大家坐在一起,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如何?”

  “这……倒是个法子。”赵明知道,徐谦的话,比再多朝廷的政令都有用,只要徐谦肯出面,商税的影响,肯定能降到最低。

  他打起精神,道:“大人说的是,要说清楚,说清楚才好。”

  徐谦又交代道:“至于参加会商的人选,你们巡抚衙门来拟定吧,最好各行各业的人都要有,以后呢,也可以把这个立为规矩,比如每个月的月初,官府可以亲自出面,在如意坊里,邀请一些商贾名流,在那儿坐下来谈话,他们有什么困难,官府尽量想办法解决,而官府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请他们施以援手,大家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把话说清楚了,才是互惠互利,你看如何?”

  赵明也不晓得这个法子好不好,不过徐谦既然提出,自然顺着徐谦的话道:“不错,这是个好办法,既然下官要推广,要做个表率,总该有个名目才是,只是不知大人,用什么名目?”

  徐谦沉吟道:“既是施政的协商,就叫政协吧,政协洽商,把各行各业的一些代表都邀来,可以请一些大商贾,也要请一些小业者,既然是协商,还可以请一些读书人,官员、士绅、商贾、读书人,大家凑在一起,彼此闲谈,权当是闲聊,就算谈不出什么,至少凑在一起,至少大家能增进一些情感不是,本官呢,给你们开个头,你们往后效仿便是。”

  赵明连连称是,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徐谦,而徐谦更是他的保护伞,因此赵明自然以徐谦马首是瞻。

  事情既然敲定了,赵明倒也不敢逗留,连忙回到总督衙门,随即将所有幕友和本地的官员都请来,将徐谦的意思大致的说了一遍,随即对众人道:“诸位,徐大人很是看重此事,咱们这可不能把事办砸了,不过眼下受邀的事倒是最麻烦,不如这样,人数呢,暂时定为三百人,读书人得占五十个,商贾占一百人,而士绅嘛,也要邀请五十,其他的,还有各行推选出来的一些人物,占个五六十人就是了,咱们省里和府里的官员来弥补其他不足。各府都要推举出几个人选,而读书人那边,则是让学官来选,与会的官员,老夫来拟定,诸位以为如何?若是没有意见,就这么办了,明日就要拟出名册,得催促他们尽快成行,时间不多,不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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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八章:老子也要有德

  规矩拟定之后,事情倒是变得好办了。

  省里和府里一个个名单拟出来,有商贾,有读书人,有士绅,甚至还有一些技艺精湛的工匠,有几个学堂里教授杂学的教习。

  一般人选都是先让府里选,选了之后,飞马报到巡抚衙门,巡抚衙门再在各府的名单里开始挑人。

  只是时间仓促,准备略有不足,为了赶时间,也只能尽快择定人选。

  紧接着,在杭州城的一个巨大府邸前,差役们寻上门来,旋即将一个红底的请柬送上。

  宅子的主人乃是杭州最大的船行东家,叫王川,近几年生意做得很大,虽然主业是船行,其他买卖也牵涉了不少,这位王东家有个特点,就是大方,出手很是阔绰,比如上一次闹事,他就拿出了七万两银子,给上街的百姓供应伙食,至于许多河道的拓宽,他也没有少出力。

  红色的请柬送到之后,自然立即送到了王川的手里,王川一看,顿时惊得脸色都红烫起来。

  你必须明白,王老爷虽然家财万贯,虽然雇佣的工徒就有六七千人,可谓是富甲一方,在船行这个买卖里,更是数亿数二的人物,在他船界跺跺脚,地皮都要振一振。

  可是商贾就是商贾,不管你如何,你还是商贾,太祖皇帝在的时候,王川他就是个屁,甚至是一个屁都不如的东西,随便一个县里的小主簿,都可以吃他死死的,虽然家财万贯,可是丝绸衣衫,都得躲在家里去穿,出了门,见了谁都得乖乖给个笑脸,说不准谁告你一状,你就完了。

  太祖之后,商贾的待遇虽然好了一些,比如商贾可以堂而皇之的穿着丝绸衣衫上街,代步亦可乘轿,反正也没人管,可是风气虽然宽松,却并不代表你能蹦跶。

  至少在官府眼里,你还是屁都不如,甚至遇到士绅,人家凭着人脉和关系,想怎么收拾就收拾你。

  当然,这里是直浙,直浙推行新政之后,商贾的地位有了一定的提升,可是社会大环境如此,却也有它的局限。

  可是现在,这份请柬下头的具名乃是巡抚衙门,还加盖了巡抚衙门的大印,大意是说,久闻你的大名,浙江巡抚衙门将于某月某日于如意坊东安厅举行政协磋商,届时,户部尚书徐大人将会亲自主持,还望王先生能够莅临。

  王川这个激动啊,连手里的请柬都握不住了,巡抚衙门请我去开会,还是户部尚书徐大人亲自主持,和自己磋商事宜,这…这…光宗耀祖啊。

  王川泪流满面,虽然这几年,见多识广,便是知府大人也打过交道,可是交道归交道,人家有事,是不可能和你磋商的,你是什么东西,你就不是个东西,这一点,连王川都知道,自己只是个商贾,只是个低贱的商贾,能和知府衙门打交道,他已经很心满意足,已经觉得足够体面冇,磋商这种事,有自己说话的份吗?

  可是现在,人家居然送来了请柬。

  祖上积德啊…

  “来,来人…”王川大叫,道:“快,快把这份请柬装椿起来,要快,装辕之后,就贴到大厅里,还有,请周东家和赵掌柜几个人来,就说老爷请他们吃茶,对,就是吃茶,就在这个厅里。”

  什么叫暴发户,暴发户就是这种心态,你还真别嫌弃,毕竟没有底蕴,毕竟除了有钱就只剩下了寂寞,所以脸面是最重要的。

  这就好像,贵族是不需要显摆的,因为他的赫赫家世,就注定了他要显赫一时,所以这种人,往往并不装逼,装逼没意思,你这一辈子,都在贵族之中打交道,至于其他人,怕是你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你读书的时候,是在宗族的学堂里读书,你读完了书,也是在贵族圈子里混,和普通人不会有任何交集,你任何装逼的行为,都没有意义。

  可是暴发户不一样,暴发户此前是个穷逼,你的左邻右舍也都是穷逼,你从前的同窗好友,家世也大多一般,等到你发迹了,怎么样才能显示自己有钱有地位了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出各种怪异的举动,比如人家买车代步,你买车就是长脸,一般的马车他是瞧不上的,要买就买最贵,上头不镶几块金砖,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而将请柬装椿起来,摆在这厅堂里头,也属于装逼的一种行为,一方面,是不断的提醒自己,大爷我已经不再是一般人了,大爷我真正发迹了,另一方面,又是给别人看的,别人不啧啧称叹几下,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其实也是这么个心理,你牛逼了不显摆出来,那么牛逼有什么作用。

  可是贵族就不一样,人家从呱呱坠地起,就已经很牛逼了,人家也不可能和穷逼打交道,早就习惯了那种锦衣玉食,自然而然,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相较起来,暴发户至少还是努力积攒了自己的财富,不管是何种办法,他至少是富一代,至于那些优雅的贵族,同样是靠吸人血为生,靠的却只是他的血脉,王川这种暴发户,益处却比所谓贵族要大的多。

  接二连三有人接了请柬,紧接着,整个浙江就震动了,受邀之人,自然要四处张扬,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晓得,这宣传的力度自是空前,于是乎,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这请柬送来,一般人自然也没有妄想,可是但凡有机会的,却每日都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侯有人送请柬。

  收到了的人自然脸上有光,四处嚷嚷,仿佛一下子,自己的脸就贴了金箔,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而没收到,就开始琢磨起来,凭什么他们收到,我收不到?

  许多人甚至心中满是不忿,论财富,自己可不比其他人要少,论手头的工坊规模,那也不比别人差,可是怎么就他收到了请柬,自己收不到呢?

  宁波那边,铁器作坊的巨头刘文龙就是这么个不服气的。

  他是什么人,宁波这里,他就有数十个作坊,不只如此,在如意坊,他的股份也是不小,比起王川来,他的财富至少多了一倍,身为钢铁业的巨头,虽然及不上天津制造局那边资本雄厚,可是在这直浙一带,却属于一等一的人物。

  刘文龙眼红啊,不眼红是不成的,以往的时候,没有这个什么政协,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有了,居然别人有份,自己没份,他一向以直浙一带的巨贾自居,自觉地自己牛叉无比,现如今没有自己的份,感觉自己一下子档次就没了,用他的话就是,丢不起这个人。

  一定是他们有关系,是他们买通官府,不错,一定是。

  想到这个,刘文龙就是火大,宁波知府,他也拜会过,不过人家说了,虽然知府衙门将他的大名也报了上去,只是可惜巡抚衙门没有批,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人家不批,自然就没有他的份。

  想不到走关系走到了巡抚衙门,刘文龙泪流满面,连忙命人去查,无论如何,也要查出人家走的是什么关系,不查出来,他不安心。

  而且据说,这政协往后每月都要开会,每年要换一届,今年虽然没有指望,可是明年他是志在必得,所以,冇一定要查清楚,查清楚之后,才能想尽办法疏通。

  “老爷,老爷…”管家连忙寻了上来。

  一看管家回来,刘文龙立即打起精神,霍然而起,道:“怎么,查到了吗,他们找了什么关系,又是如何疏通,快说,快说。”

  管家道:“因为事先没有知会,所以呢,此前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事,就算疏通,人家也没有疏通的时间,小人仔细查访了一下,确实没有人走关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凭什么刘家有份,凭什么朱家有份,凭什么连姓邓的一个开客栈的也有份,怎么到了老爷这里,就没有份了,你不会敷衍了事吧?”

  管事苦笑,道:“不过小人倒是真打听出来了点什么,据说这一次,能入选的,都是平时的有德商贾,巡抚衙门,是以这个标准评定的,就说那开客栈的邓贤,今年年初的时候不是资助伤残的工徒吗,他大手一挥,拿出了四千两银子,还有后来学堂要筹募一些助学的款项,他也零零散散拿了一千多两银子出来。还有朱家,那就不必说,平时施粥、散钱,都有他家的份,这是出了名的……”

  原来如此,财大气粗的刘文龙感觉自己坑了,然后很是豪气的道:“以后留意一点,下次再有助学或是施粥之类的事,跟老爷打招呼,老爷今年什么都不做,就他娘的做这个了,五万银子够不够,不够就十万,银子老爷有的是,要的就是这个面子,知道了吗?算了,这事还是专门让人负责为好,你事忙,到时候若是疏忽,反而不好,就让着赵账房负责吧,老爷我今年,也要做有德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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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九章:破天荒

  转眼过了十天,得到了请柬的人已经纷纷聚集到了杭州!

  时间仓促,有的人接到了请柬之后,连夜乘船而来,一丝一毫都不敢耽误。

  好在浙江这里交通便利了不少,否则绝不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时候集结一起。

  而如意坊的东安厅,也开始修缮,王川虽然是杭州人,不过早在昨天夜里,就已经下榻在了如意坊附近的客栈,怕的就是耽误了时间,不能及时赶到。

  一大清早,王川便到了如意坊,如意坊今日依旧是宾客如云,许多人都听说了政协的事,都是想要凑个趣,如意坊的买卖,比之从前又提高了不少。只是到了东安厅附近,这里开始出现了护卫,并且严禁人随意出入,王川拿了请柬出来,对方才放他入内。

  这种感觉,让王川很是享受,自从得了请柬之后,王川顿时感觉自己高人一等起来,从前同样是做买卖,可是做买卖和做买卖是不同的,商贾议政,这也算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进来的人有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

  也有相互认得的,彼此打着招呼。

  前头的东安厅,占地极大,规模不小,不过如今重新修葺,上头已经换了匾额,叫政协听政。

  听政四个字主要是为了不犯忌讳,若是说议政,难免让人有猜想,所以索性改为听政。

  王川随着人流进入厅里,里头已经彻底的改换了原貌。

  整个厅里全部进行了修葺,比如说门窗,能封死的都尽量封死,出了进去的正门,整个偌大的厅堂,简直就成了一个密封的火柴盒。

  里头的桌椅设计的也很巧妙,设计而成的是一个回字形,以一个圆台为中心·而所有的桌椅,全部是一圈圈的围绕着圆台摆放。

  正中的位置,显然就是讲台,而三百个座椅·则有五个圈,后排的位置越来越高,形成了类似于一个罗马斗兽场的格局。

  当初设计的时候,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三百多个人参与会议,若是如上朝一般,皇帝坐在上头·而其他人左右分列,就算你嗓子再好,你的声音也未必能让所有人听见·这本就是议政,就是大家有空来说说话,这就必须保证每一个人的讲话,都能清晰入耳,这种封闭的设计,还有回形的桌椅排放,能尽量做到每一个人最大程度的听讲。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麦克风,所以只能尽量如此。

  每个桌椅上,都有名字·大家必须找自己的名字落座,三百多个位置找起来,自然有些麻烦·不过,每一批桌椅,都会划定区域·比如商贾会在哪个区,读书人会在哪个区,在这个范围内,大家各自找自己的桌椅。

  王川找到了桌椅,在东边的第三排位置,不好也不坏,他兴冲冲的坐上桌椅·这里的位置比较高,能够看到任何死角。

  再加上封闭的屋子里·一盏盏的马灯悬在墙壁,使得里头格外的明亮。

  各自的桌子上,都有一份册子,写着今日开会的内容,上午议的是商税,正午吃饭休息,下午议的还是商税相关。

  上午议商税,主要是由主持会议的人来讲,也就是说,大家都没有发言的机会,乖乖听着就是,可是下午虽然同样议的是商税,却可以让大家各抒己见,有意见的,但可以提出来,觉得哪一点不满,都可以畅所欲言。

  大家纷纷坐好,小半时辰之后,所有的位置意见没有了虚席,连巡抚老爷带着一批官员进来的时候,在众人纷纷打招呼的情况下,也只是潮众人点点头,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种东西,给人第一个感觉就是稀罕,因为是破天荒的事,大家都显得有些紧张,会场上鸦雀无声。

  终于,徐谦的人影出现。

  大家纷纷站起来,要向徐谦行礼。

  徐谦含笑,压压手,道:“这里不是官府,不必多礼。”

  旋即,他直接走上了正中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文档,开始道:“时间有限,本官也就不说闲话了,今日议的是商税,何谓商税?自古以来,收税养国,国以养兵,养兵则是护民。本官遍览史册,未尝听说过不征税的朝廷,也没有听说过,不缴税的商贾。”

  “只是到了大明朝,朝廷确实是不向商贾缴税了,可是诸位想来却是知道,虽然不缴,缴的其实更多,朝廷虽然不缴,可是各地官府,各个关卡的盘剥和各种名目的苛政杂税却是从没有少过,可是这样的做有什么益处?朝廷征不到钱粮,而诸位的银子,却全鄱肥了地方的官员,从中中饱私囊者,可谓是不计其数。”

  “既然如此,与其如此,不如朝廷统一征取税赋,从而让朝廷的了钱粮,用来赈济、养兵之用,何苦要肥了别人?因此,本官以为,商税非征不可,也必须要征,只是如何个征法,本官就索性说一些浅见吧。”

  “征税,并非是要逼迫大家破产,所以这税制,必须在所有人的接受范围之内,可是又不能太低,导致朝廷无钱可用,无粮可调。此外,要征取税负,只怕并不容易,若是向各工坊征税,就会有两个问题,其一,瞒报,想来诸位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些兴办工坊的商贾若是让你们自己包每年的盈余,朝廷再在这上头征税,想来诸位,所报多有不实。”

  说到这里,大家都不禁尴尬的笑起来,连王川也跟着笑,大家都是做买卖的人,谁也不是傻子,自己的作坊若是每年的利润有一万两银子,肯定是会报一千,这是他们的属性决定的,他们是商贾,商贾就是来赚钱的,生产是赚钱,瞒报税赋,自然也是赚钱。这个钱,为什么不赚。

  谦继续道:“毕竟是难以统计嘛,瞒报的问题很严重,第二个问题也很严重,那就是利润很难估算,而官府假若好大喜功,你们利润一万,可是官府向朝廷报的却是十万,届时向诸位征取十万的税收,诸位只怕也难以维持了。”

  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而且,许多人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因为利润难以统计,自己瞒报倒是好说,可是官府非要说你的利润高呢,毕竟收税的权利在人家手里,倘若是人家非要报高,胳膊扭不过大腿,你能如何?

  王川不由点头,觉得徐大人说的很有道理。

  徐谦道:“所以,朝廷征税,不妨就用新政的钱粮局模式,收取棉桑,收取铁矿、煤矿,收取木料,还有收取路费的形式,比如时候棉桑,棉桑的税赋就很好统计,产出的相差也不会大,你有多少亩地种了棉桑,朝廷就征多少银子。矿产也是如此,铁矿、煤矿、木材、粘土、茶叶等原料若是想在市面上兜售,就必须获得许可,许可就要征税,如此一来,朝廷只要固定的监督少数的人,就可以收到税赋。而诸位的作坊,但凡是要生产,就少不了要购买原料,原料的税涨了,生产原料的士绅商贾就不免要提高价钱兜售,诸位以高价收购原料的形式将其投入生产,其实本意上,也是征取了一重税负,最后,这些税赋,还是由大家一起来承担。”

  这种征税的模式,其实新政推行的时候就有,只是还不够规范和普遍,大家也能够接受。

  比如说种棉的士绅,他们原本种棉一百斤,价格是一百两,而官府征收他们一百两银子的税赋,那么,收购棉花的商贾,肯定要提高价钱收购,卖棉花的是士绅,一百八十两卖给收棉的商户,商户一百八十两收到了棉花之后,就要进行加工,比如制作成棉布,原本他们若是一百两银的棉花制作棉布,可以卖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可是因为收购的价格高了,所以就不得不以两百一十两银子将棉布兜售出去,而收购棉布的成衣作坊,两百一十两银子收购之后,又必须承担收购棉布价格高涨之后的费用,至少又要少二三十两银子的利润,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将这个税赋的负担,转移到染坊,珠花工坊上头。

  最后,这一百两银子最后是种棉的承担了二三十两,织布的承担二三十两,成衣和染坊以及珠花的商户又承担二三十两银子。

  当然,实际上一百两银子的棉花不可能征取一百两的赋税,至多,也就是三四十两银子而已,一层层的分担了赋税之后,实际上一百两银子的产出,最后到了成衣的环节可能已经达到了三百两银子的最终价格,大家承担的赋税,也就是三四十两而已,这个税率,大家都能够接受,而且收起来也容易,童叟无欺,不必担心商贾们消化不了这笔税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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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章:鼓掌

  这个时代收税,其实很是随意,根本没有规范可言,只是将税收和地方官员的政绩挂钩,然后呢,大家各自凭自己的本事,若是今年收的少,那就再摊派掉杂税下去,可要是收的多,依旧还要摊派,报上去一部分,自己私自截留一部分。

  可以说,收税不但不专业,而且完全是胡搞,全凭地方官的心意,另一方面,大户人家地方官不敢碰,这些世家大族在本地根深蒂固,动了一个,就有几十数百个人跳出来制造舆论或者和上头的亲朋好友打招呼,就算不能弄死你,至少也能搞臭你。

  既然大户的税不征,最后可怜的自然就是小户了,于是,土地兼并就开始了,小户人家这么点田地,还要受官府如此盘剥,最后不得不将这仅有的土地卖出去,最后沦为流民或者佃户。

  可以说,大明这种混乱的税收制度,是当下大明许多问题的关键,而大户们坐拥许多土地,却不必缴税,家大业大,每年不知兼并多少土地,此后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多,贫民也越来越多。

  商贾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朝廷虽然说不征商税,可是朝廷不征,地方上却是要征的,所谓雁过拔毛,就算是客商带了货物途径此地,若是被人盯上,多半也得刮出一层皮出来。

  表面上好像商贾是大明税制下的得益者,可是事实却是,因为这混乱的税制,还有混乱的苛捐杂税体系。使他们朝不保夕,一不小心。就可能破产。

  直浙新政之后,从商的难度确实是减少了许多。而现在,朝廷统一税制,正如徐谦所说的这般,使用一条鞭的商税之法,其实对大家,未必没有好处。

  再者徐谦的税制虽然还未实施,可是此前,地方官府就已经开始施行了,比如说棉税和桑税。在直浙已经流行,只不过朝廷将这这笔银子倒腾到了右手而已,至于矿税、木税等等,影响虽然也不小,却还没有到完全让大家破产的境地。

  徐谦一番话出来,不少士绅松了一口气,他们许多人都是种植棉桑的大户,以前就要缴纳重税,而现在。朝廷虽然又提高了一些棉桑的税负,可是至少,还没有到不能容忍的境地,以前怎么办。现在还是怎么办,再加上,他们还可以提高一些价格。将一部分税负转嫁给上游的工坊,这就等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徐谦又道:“税制大致是定了出来,可是诸位要知道。税制是税制,条文是条文,律法是律法,若是难以实施,或者是有人阳奉阴违,最后可能税制虽然订立,可是无人执行,任何变法革新,若是不能贯彻实施,亦是无计可施。所以,本官会奏请天子,请天子同意,在户部之下,重设税局,建立完整的税制征收体系,税局和地方官府完全剥离,所有税丁,都要经过专门训练,必须要懂算数,能书能写,具有一定的知识……”

  徐谦滔滔不绝的发言,他反正是脸皮厚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整整一个上午,他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不只是税率的制定,还有商税的征收。

  所有人都听的很是认真,一丝不落,生怕遗漏了什么,甚至有人提起桌上的纸笔,将徐谦说话的重点统统记下来。这些,毕竟和他们息息相关。

  一个上午过去,徐谦的喉咙已经冒烟,不过终于将该说的大致都没有遗漏的说了出来,最后,他左右四顾,忍不住道:“怎么没有人鼓掌?”

  而后,如潮的掌声啪啪的响起来,久久不散。

  徐谦不由苦笑,话说,自己代入的太深,竟是忘了,这个时代是没有鼓掌赞同的,经过今天之后,会不会鼓掌也成为潮流?

  徐谦下台,上午的会议结束,众人纷纷到了如意坊的茶厅去用午饭,饭菜不多,却是管饱,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把心思放在吃饭上头,心里却在努力琢磨徐大人讲话的内容,若是真按这个税制来执行,对未来会有什么影响,行情是会涨还是会跌,这是所有人需要思考的问题。

  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新的税制,若是当真能够一丝不苟的执行,就将商税对当下买卖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至少不会像朝廷旨意出来的时候那般,一下子闹的鸡飞狗跳,无数人寻死觅活。

  下午,会议继续召开,而徐谦则是抱手坐在位上,一声不吭,也不发言,倒是赵明上台,请大家有疑问的上台说话。

  第一个上来的,就是王川,王川做的是造船生意,他忍不住发问,道:“若是这个税制,倒是不错,可问题就在于,从前大家的税是交给地方官府,地方官府进行修桥铺路,同时供养巡捕厅,而如今地方官府的税收转移到了朝廷,修桥铺路怎么办,巡捕厅谁来养活,还有各处学堂的补贴,又谁来支付。”

  他一开始,说的语无伦次,毕竟是第一次上台询问,很是紧张,不过后来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声音也高昂了几分,最后道:“就说河道的拓展事宜,现在直浙这边,水网是大致有了,可是这两年,地方官府打算继续拓展支流,现如今地方官府已经没了银子,谁来付这笔银子。小人做的乃是船行的买卖,河道越多,商贸的需求越多,小人的买卖就越好,假若朝廷不继续拓展支流,修筑道路,往后货物的流动越大,现有的水路,如何承担的起?”

  王川说完,所有商贾都陷入了深思,王川的话很有道理,大家担心的是,朝廷把这些银子都拿了去,谁来付这个钱,莫非往后,又要咱们来承担吗?这不就等于,朝廷和官府又收了两道税。

  这时候,徐谦率先鼓掌。

  他一鼓掌,先是让所有人愕然了一下,不过徐大人鼓励的态度,倒是让所有人反应过来,于是大家一起跟着鼓掌。

  掌声渐渐消停之后,徐谦起身道:“这件事,往后就是户部的责任,户部的钱粮会进行折算,比如巡捕厅,从此,就让户部来养,每年的用度多少,都由户部如数拨付。”

  徐谦说完,掌声又起。

  户部既然肯承担,那么就好说话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其实就是等于,官府的税转移给了户部,责任也全部转移给了户部,对直浙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官府和衙门之间权利和责任的转换而已。

  王川很是激动,觉得自己长了脸,不过还是悻悻然的下台。

  第二个登台的,却是杭州学堂的教习吴用,吴用是学官们拍板请来的,他教授的主要是杂学,虽然不入流,巡抚衙门也给了三四个名额。

  他登上台,倒是不紧张,或许和他职业的关系,因此放开喉咙,道:“大人方才说要招募税丁,那么敢问,要征募多少税丁?”

  徐谦起身,道:“全天下这么多府县,此外还得有人常驻在双屿港,因此,本官在户部曾大致估算了一下,人数怕要在两万人上下。”

  吴用点点头,道:“学生问完了,谢大人。”说罢便要下台。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这会议进入高潮徐谦低调的态度,也让不少人胆大起来,有人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问一问就下台?”“问需要税丁多少做什么……”“浪费时间。”“咱们这么多人抢着登台,你到时好,抢上去了,却问这无关痛痒的问题,这是故意拿徐大人开涮吗?”。

  吴用这下子不敢下台了,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学生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咱们杭州学堂早就开办了算数科,若是户部所需的税丁多,这对学堂的算数科是好事,大家又多了一条出入,大人现在需要两万多人,再加上各个工坊。商铺所需要的账房数目,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学堂下的算数科肯定要紧俏,既然紧俏,自然此时要扩大规模,多招募一些教习,做好准备是不是?”

  一句话,言论立即平息了,大家有跟着鼓掌,卧槽,这个教习哪里像是老师,简直他娘的也是买卖人啊,一叶知秋,只从徐大人的只言片语里就看出了商机。

  在掌声之中,吴用向大家一一点头,这才下了台。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上台,很多问题已经完全脱离了商税的问题,这个问:“徐大人,现在婚丧嫁娶越来越大,有人甚至直接拥堵了车道,城里的道路本来就狭窄,被人一堵,许多上工的人怎么办?”那个道:“刘家坊那儿很是脏乱,散发着怪味,这事儿,不知官府管不管?”“大人什么时候回京,回京的时候招呼一声,小人们去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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