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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修真] 三界血歌【作者:血红】(12月26日更新至“第一百四十五章 琅琊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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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底线

  渭南郡律府法相司马相,传闻是一刚硬、呆板、无趣之人。

  但是这年春天,司马相做了一件渭南郡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在阴雪歌斩杀雨夜蟊贼的第二天,司马相亲书请帖,着下人送去太守府,邀请太守林惊风一并去渭水河边踏青,欣赏阳春美景。

  据说林惊风欣然前往,并带去了歌姬、乐师、文人、雅士数以百计,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渭水边扎下营寨,踏青、歌舞、春猎、吟诗作赋足足欢乐了一整天。

  主人司马相,客人林惊风,于踏青盛会后依依惜别,分别返回各家府邸。

  律府法相依旧是闭门不出,但是太守林惊风抛头露面、举办宴会的次数也突然少了不少,这让一些一心一意跟着林惊风混吃混喝的酸腐文人大感无趣。

  不仅如此,市井上的平民也惊喜的现,市集上的物价正悄然滑落。

  原本三文钱才能买到两个的鸡蛋,新鲜的青壳鸡蛋,现在两文钱就能拿到了。其他的包括老母鸡、猪肘子、猪头、白鱼等等,无论是阴雪歌还是青蓏都极其欢喜的美味,价钱也都回到了一年前的水准。

  渭南古城中,原本经常鲜衣怒马,带着一众阿附随从招摇过市的苗天杰,突然就销声匿迹。

  根据市井纨绔子的传说,周天杰雨后失足,在太守府后院一青苔密布的石板小道滑倒,不幸摔断了七八条肋骨,没有数十日的休养,是无法出来见人了。

  古城春色依旧美好,绚烂的春阳。雅静的圆月,一如恒古的照耀在小城上。

  那天雨夜中的事情,就此揭过,再无丝毫涟漪留存。

  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内,被不断调去城外寻访山贼踪影的赵佶、李业。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们不再出外勤,每天都威风凛凛的穿着公服,带着法役在街头缓步行走,震慑宵小。

  每天他们都会去阴雪歌屋前屋后转两圈,宣示他们对阴雪歌的照护。

  而他们不断被本家压占的月俸和丹药,也都一五一十的放到了他们手上。

  水龙门烟消云散。万多人口一夜之间被流放西疆。但是一个青龙门在三天后就取而代之,依旧接掌了渭南古城上下千里的水运买卖。

  原本水龙门的总部,以及他在渭南古城内的一处酒楼,三五处店铺,乃至十几套大小宅子,包括被流放的那些人的民宅等等。全部被律府张开榜文公开拍卖。

  渭南古城的大小家族不动声色的张开大嘴,甚至獠牙都没展露半颗,就将水龙门留下的最后一笔好处吃干抹净。在这其中,阴家占了大头,最好的店铺,最大的几处宅子,包括城中最繁华路段上那前后六进的酒楼。都被阴家纳入囊中。

  很莫名的,阴家给阴雪歌的月俸,就从普通子弟的十两银子,突然涨到了精英子弟的三十两。

  除开银子,也有粮食、香油、食盐,乃至是皂角粉、棉布、布鞋等物放下来。

  最让阴雪歌无语的就是,宗学居然还给他额外补了二十一颗固元丹,说是为了奖励他雨夜斩杀三个蟊贼的勇气。将固元丹送上他家门的宗学师范,甚至捎来了阴九幽的一句话。

  “雪歌此子,实乃我阴家豪杰。未来当重用之。”

  这一切都在短短三天内生,然后所有的影响就悄然消散,一如春梦,了无痕迹。

  阴雪歌家的密室中,多了一千两黄金。

  十两一根的大金条。整整一百条堆砌在一起,看上去煞是光鲜夺目。

  青蓏欢欢喜喜睡在了密室中,除开每天做饭的饭点,她根本不出来。

  在这一千两黄金旁,还摆着三百两白银,这是他斩杀三个蟊贼,太守府颁的奖励。

  对于这些白银,曾经为了几个铜板而折腰的青蓏表现得不屑一顾。

  她甚至对阴雪歌如此说。

  “仅仅是白银而已。嗤,有了金子,谁还会在乎白银?”

  “那太守太不懂事,他该把白银兑换成金子了再送来。”

  但是琢磨了一会儿,青蓏又这样给自己做出了解释。

  “只是他也是聪明人。三百两白银,不过是三两金子。”

  “他给我们送三百两白银,已经够丢人。如果送来三两黄金,他还不够丢人的么?”

  对于青蓏,阴雪歌只是笑,然后拍拍她的脑袋,任凭她睡在密室中和那些黄白之物作伴。

  他自然不会告诉青蓏,林惊风太守足够丢人,但是他丢人可不是在这里,应该是在那踏青大会上,他是真正的在司马相的面前丢人了。

  “真够狠的。他到底要贪墨多少,才能让市面上的鸡蛋,从两文钱三个鸡蛋,变成三文钱两个鸡蛋呢?这才短短三年,这可真够狠的。”

  当然鸡蛋的问题并不重要,起码现在他和青蓏,都吃得起鸡蛋。

  所以他依旧向宗学请假,借口在诛杀三个蟊贼的时候受了轻伤,不去宗学浪费时间。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服下一颗固元丹,借助演武场上老杨树的力量,逐渐淬炼肉体,打熬力气。他围绕着老杨树,一遍一遍踏着阴风步,打出阴风掌,不时抽取一丝青气融入周身。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当雨夜杀贼一案在有心人的控制下,逐渐消失匿迹的时候,七天过去了。

  深深吸气,阴雪歌站在老杨树下,头顶一缕热气冉冉冲起来有三尺高。

  周身肌肉蠕动如灵蛇,骨节相互撞击,出清脆的响声。五脏六腑急蠕动,好似好几只青蛙藏在肚皮内,正不断出‘呱呱’脆鸣。

  演武场内,阴雪歌父亲留下的一套测试肉体力量的石锁胡乱丢在那里。

  七天过去,他的肉体力量并不如他的预估那样达到了百钧之力。仅仅九十九钧。还差一钧力量,就能达到淬体大成,肉体力量可以承受窍穴开辟,天地元气灌体带来的恐怖冲击。

  但是就差这一钧的力量。

  七颗固元丹服下,以他对固元丹的吸收。他应该达到百钧之力。

  可是现在,就差了这么一线。突破这一层薄薄的瓶颈,他就是阴家宗学同年龄段中,所有阴家子弟最早达到淬体大成境的天才。

  努力冲击了一个多时辰,利用阴风掌、阴风步中的手段,折腾得浑身肌肉、骨骼都差点翻卷起来。最后一线依旧没能突破。相反他的身体内不断有大量粘稠的黑红色污垢渗出,在他皮肤表面厚厚堆了一层。

  “果然是普通家族传承。”

  皱眉嗅了嗅身上刺鼻的,带着浓郁血腥味和臭气的污垢,阴雪歌明白自己身上生了什么。

  阴家传承的淬体方法,不论是阴风步还是阴风掌,他们在身体一次一次突破力量极限。不断带来力量提升的时候,并不会将身体内先天带来的那种污垢淬炼出来。

  或者有淬炼的功效,但是这种淬炼并不彻底。

  直到眼前阴雪歌这种程度,他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体内的先天污垢才被巨大的肉体力量强行推到一块,一次性的从身体内驱逐出来。

  彻底排清先天体内的所有污垢,所有毒素。排空后天服用的大量食物中蕴藏的污垢毒素。

  到了这一步,阴家的阴风步也好、阴风掌也罢,都已经没有了太好的效果,只能依靠修炼者自己,负荷的运动肌体,不断补充固元丹,依靠艰苦卓绝的修炼,强行突破最后一层关隘。

  从这一点看来,阴家祖传的奠基法门,果然是不怎么高明。

  摇摇头。走到演武场角落里水井旁,捞起几桶井水,将身上厚厚一层污垢洗刷干净。

  污垢清除之后,阴雪歌只觉浑身轻快舒爽,就好像身体都轻了好几斤。

  尤其是体内的骨骼。好像从实心的石头,变成了空心的竹节,有一种清灵空透的韵味冉冉流转全身。

  “倒也好,只是功法的问题,不是这身躯的毛病就好。”

  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声,阴雪歌再次服下一颗固元丹,然后双手稳稳扣在了老杨树的树皮上。

  连续七天借助老杨树练功,老杨树在他奇异功法的刺激下,自身根脉已经比当初广大数倍,每天能够吸收到的阳光雨露、各种肥料,都是平日里的十倍以上。

  这几天阴雪歌不断从他体内吸走青色生气,但是老杨树不仅不见委顿,反而枝叶越繁茂,生命力更是增强了一倍有余。

  这门奇妙的法门,原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功法。

  阴雪歌等同点化了这株老杨树,同时也从老杨树那里得到了珍贵的回馈。

  青气绵绵长长,在固元丹所化庞大药力的支撑下,不断涌入阴雪歌身体。

  一层一层黑红色的污垢不断从他体内冒出,每次堆积了一层,就被冲走。

  阴雪歌的身体逐渐消瘦,变得比平日里更瘦弱了几分。

  但是他的力量越来越大,眼神也越来越亮,精神也越来越好。

  三天后,他已经拥有了九十九钧九千九百八十斤的力量。

  他浑身先天带来的污垢、毒素彻底被洗刷干净,后天服用大量粮米、肉食,服用各种丹药储存的毒素,也都在青气的冲刷下几乎全部被洗刷一空。

  最终阴雪歌身体微微一震,他深吸一口气,十条青气从他紧扣在老杨树皮上的十指绵绵渗入,迅绕着他的身体流转了起来。

  青气所过之处,这几天消瘦下来的肌肉迅丰腴丰满,逐渐变得光泽鉴人。

  肌肉、经络、骨骼同时嗡鸣,百钧巨力自体内迸。演武场上,双脚附近的白色沙粒都被震得飞出数丈远。浑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一片,突然飙升的血气让皮肤变色,随后血气急返回五脏六腑,皮肤色泽恢复常态,变得白皙、光泽。往日的那点浅黑色就不见了踪影。

  “少爷,你可以考虑卖身的事情了。”

  青蓏捧着一个老南瓜,站在演武场边,很认真的看着阴雪歌。

  她听到动静,就跑了过来。结果正好看到阴雪歌的皮肤变成了那样健康的雪白色。

  今天的少爷,比平日里好看许多。平日里的少爷虽然也是这般长相,但是略黑些。

  黑,就不够好看了。

  “街坊的坊,田老爷子给我问过,他家有个侄女。您有兴致么?”

  双手离开老杨树的皮,轻轻的拍了拍老杨树表示感谢,阴雪歌转过身瞪了青蓏一眼。

  “我娶了一个脾气很坏的大小姐,你就受罪了。”

  “你在市集上,那些三姑六婆没给你说过,那些大小姐身边的笨丫头。死得多惨?”

  青蓏呆了呆,手上菜刀深深的没入了大南瓜中。

  她皱着眉,枯瘦的面颊上露出了一丝怨愤之气。

  “原来,田老爷子对我不怀好意么?”

  “他想要让他的侄女,来对我怎样?”

  阴雪歌走到那百钧重的石锁前,双手紧握石锁,然后缓缓的。成功的将他举了起来。

  虽然很费力,很吃劲,浑身肌肉都绷得有点痛,但是他的确是成功的将他高高举起。

  百钧之力,蛮力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但是百钧肉体力量,代表着肉体强度已经能够承受窍穴开辟,第一缕天地元气冲进肉体带来的冲击。

  寻常人,哪怕是九十九钧的肉体力量,一旦开辟窍穴。天地元气冲进来,不够强悍的肉体都会被精纯无比的天地元气冲得支离破碎,动辄就爆体殒命。

  百钧之力他代表着的,只是有资格开始真正的元气修炼。

  但是真正的大家族,为了子弟的安全起见。他们甚至可能要让子弟们将肉体淬炼到两百钧,再开始真正的修炼。肉体力量无非是丹药的堆砌,对大家族而言不算什么,却能极大保证子弟的安全。

  “应该开始正是修炼,还是继续强化肉体?”

  琢磨了一阵,阴雪歌突然笑了起来,他摇摇头,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蠢了。在这个世界,练气士同样也是炼体士,没有强横的肉体,谁敢一步一步的往高深境界修炼?”

  “双管齐下,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回头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青蓏,阴雪歌心情大快。

  “蠢丫头,都被你带进沟里去了。”

  “别想老田头家的侄女了,我见过那姑娘,又肥又蠢。”

  “被阴飞飞还肥,比你还蠢,你当我会喜欢这种女人?”

  ‘比阴飞飞还肥,比自己还蠢’?

  青蓏仔细想象了一下那个田小姐的尊荣,顿时眉开眼笑的转过身,拎着大南瓜去厨房拾掇去了。

  比自己还蠢,这其实不算什么缺点。

  但是比阴飞飞公子还要肥,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她吧?

  百钧肉体力量修成,但是这距离自己上次挨闷棍偷袭,这才过去了几天的功夫?

  自己的十六岁生日,也就刚刚过去大半个月吧?

  如此成就,对于那些顶尖的豪门大势力而言,不算什么。

  但是在渭南郡,十六岁完成了正式修炼的奠基,这个年龄距离成年还有两年,这就是了不起的天才。

  站在水井边,一桶井水当头淋下,阴雪歌笑得很是快意。

  恩袭的官职,他是不会放走的。

  而自己的父亲林九风,以及历代长辈留下来的,现在由阴家代管的那一份祖产,也是要拿到手中的。

  那一份祖产可是包括了两山一谷一座湖泊,都是开辟了数千年的成熟药田。

  在那两山一谷和一座湖泊中,阴雪歌数千年前的祖辈们,可是在里面精心种下了几株千年乃至数千年才能成熟的灵草。千年灵药无法用金银来估价,数千年的灵药更是价值高昂。

  祖辈花费了数千年留下的遗泽,可不能让阴家平白占了好处去。

  想到这里,抬头看看天,红日高悬,正是正午时分。阴雪歌沉吟片刻,向厨房内青蓏打了个招呼,穿戴整齐后,又取了点散碎银两和半块金条,快步离开了家宅。

  实力有了本质上的突破,心情愉悦,脚步也的确轻松了许多。

  路过桥头大槐树的时候,阴雪歌刻意在大槐树下站了一阵子,右手按在大槐树上,好似孩童一般喃喃自语了一阵。

  桥上行人见了,只是会意的温和一笑。

  他们只当阴雪歌童心未泯,却没想到阴雪歌却是趁着这机会,引动着老槐树脉络中的生气,围绕着一个奇异的轨迹流转了几圈。

  老槐树欢快的扭动了一下树叶,将一丝两根头丝般粗细的青气送入了阴雪歌体内。

  得到这一丝青气,阴雪歌‘呵呵’一笑,甩开大步跑过拱桥,快步来到了宗学门前。

  门房内,老门房正歪倒在靠椅上打瞌睡,鼾声如雷。

  阴雪歌轻手轻脚的推开宗学大门,闪身进了宗学。

  现在正是武科上课的时间,他熟门熟路的绕过讲堂,来到了后方校场上。

  刚到校场,就听得一阵大吼传来,阴飞飞庞大的身躯犹如一个球一样在地上翻滚着,带起了大片的尘埃。

  一名精悍的青年紧随在阴飞飞身后,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肚皮上,将他踹得向后又翻滚了几圈。

  阴飞飞嘶声大吼,连声认输,但是那青年就当做没听到一样,再次抢了上去,一脚踏向阴飞飞的面门。

  这一脚若是踏个结实,阴飞飞的面孔肯定会被踏成平板。

  阴雪歌瞪大眼睛,只觉一股毒火从心头烧起,他几个弹步到了阴飞飞身前,朝着那青年大吼了一声。

  “杀!”

  雨夜连杀三个蟊贼,一缕煞气冲起,那青年吓得怪叫一声,立足不稳向后连连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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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渭水南北,一枝两花

  时间回到今日上午,阴雪歌进行最后突破的那一刻。

  阴家宗学,律科之后,依旧是武科课程。演武场上,阴家子弟正在师范指点下淬炼肉身、演练身法掌法。更有一些子弟,正在演练刀剑,甚至操演强弓硬弩。

  渭南郡第一世家,阴家有足够的资格保有一定远程器械。

  无论是戍卫自家产业,诸如城外的药山、农庄,或者协助官方猎杀妖兽,又或者剿灭山贼盗匪,阴家的这些弓弩都能派上大用场。

  百多名青年吐气呐喊,手持强弓硬弩站在箭靶两百步外,箭矢如飞蝗,‘飕飕’落在草靶子上。他们都年逾十七,力量都在六七十钧上下,十八岁前不可能突破到一鼎之力。

  将弓弩操演熟练,练出百步穿杨的手段,未来也会是家族的中坚力量。

  以六七十钧的力量操演强弓,射出的箭矢最远可达一千五百步,百步之内甚至能洞穿寻常寨墙。五位这样的弓弩手熟练配合,寻常三五百平民壮汉组成的队伍尚未靠近,就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满演武场都是箭矢撕开空气出的尖锐啸声。

  在这一片尖锐响声中,阴飞飞卖弄的踏着上上下下、高低不平、粗粗细细、有尖有圆的一千零八十根梅花桩,疏忽往来犹如白马过隙,纵横腾挪好似花间游蝶,将一套阴风步演绎得淋漓尽致。

  死胖子阴飞飞,一身膘肉起码有四百斤。他的父亲搜刮了无数固元丹给他灌下。奈何这厮好逸恶劳,服下了固元丹,却死活不愿熬炼肉身、消化药力。

  十颗固元丹下肚,起码有九颗入了五谷轮回之地,只有一颗能挥作用。

  比阴雪歌只晚了三五天出生,但是阴飞飞的**力量到了今天打死也就八十钧。还有两年时间,如果他不努力辛苦,以他过往的成绩,他十八岁之前不可能突破到一鼎之力。

  偏偏阴飞飞不愧名字内有两个‘飞’字,他那般臃肿肥大的身躯。一套诡异诡变、轻灵莫测的阴风步。硬是被他玩出了花来。

  就看他站在占了三亩地大小的梅花桩上,高高低低上下弹跳,身形灵动犹如雏鹰腾空,飘忽莫测好似林蝶吸水。身形突兀在前。突兀在后。突兀在左,突兀在右。

  除开几位师范,整个演武场的子弟。没几个能看清他的动作。

  在寻常人眼里,死胖子的身后甚至有一条朦胧的残影出现,他的度居然已经带起了残像。

  单纯从身法变化和度上来说,阴飞飞已经得到了阴家阴风步的精髓。

  就算当年创立阴风步的阴家先祖再世,他也无法挑出阴飞飞半点不足。

  或许唯一的不足,就是阴飞飞一旦跳动,他浑身肉浪波峦起伏,肉皮相互撞击,出‘啪啪’脆响。他的动作越快,演武场上‘啪啪’声就越的清脆高亢。

  冯不平等师范脸色铁青,看着阴飞飞作声不得。

  如此身法,已经得了阴风步个中三味,真个可堪大用。

  但是这等身法,却又多么无用?

  阴风步变幻莫测,就是要让敌人捉摸不清你的身形所在。但是阴飞飞一旦挪动,浑身肉浪撞击出的声音,无疑就是在指点敌人自己的真形所在!

  “真个牛嚼牡丹,浪费了我阴家大好步法。”

  一位阴家旁系的师范如此咬牙切齿的狠。

  “牛嚼牡丹?天下有如斯丰腴的……牛?”

  冯不平轻叹了一声,摇摇头,向阴飞飞指了指。

  “此子若是能将一身肥肉去掉,他的资质,当不在阴雪歌之下。”

  一众武科师范同时默然,这些天渭南古城中风云变幻,阴雪歌家宅中的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们更是知道,这几天家主阴九幽的脸色极其不好看。前几个月,阴九幽一脉的几个族人,原本欢天喜地的,这几日也都变得愁眉苦脸,见谁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嘿’的一声,阴飞飞从梅花桩上轻盈落下。

  四百多斤重的大胖子落在白沙地上,居然纤尘不起,就好像二两棉花落在了油盆里。

  得意举起袖子,擦了擦满脸油汗,阴飞飞趾高气扬的向自家所属讲堂的一众族人挑了挑眉。

  “诸位大哥,小弟,请,请,请!”

  “小弟阴飞飞不才,阴风梅花桩,一套下来只要半柱香时间,哪位兄台能破了小弟这记录,嘿嘿,五颗固元丹双手奉上。”

  阴飞鹰等宗学子弟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阴飞熊若是在,他们自然不忌惮阴飞飞。

  但是阴飞熊前些日子和阴雪歌赌斗,双拳爆裂差点废掉,幸好家族拿出灵药,才保住了他两只拳头,可是两个月内,也是不能抛头露面。

  没有了带头人,阴飞鹰等人又知道阴雪歌这些天是今非昔比,搞不好他父亲的恩袭官职就会落在他身上。阴飞飞和阴雪歌向来交好,谁愿意在这种关头招惹阴飞飞?

  众多子弟中身法最佳的阴飞鹰冷哼了一声,狠狠瞪了阴飞飞一眼。

  几个阴家子弟也不搭话,他们自行跳上梅花桩,前后左右的腾挪晃动,自顾自操演起来。

  阴飞飞大感无趣,他看了看左右,现在场子弟没有一个合乎脾气的。他顿时没了兴致,反正今天课程已经完成,春天的日头对被人而言只是温暖,对他却是酷热难当。

  一步一喘气,阴飞飞走到演武场边一株古树下,一屁股歪倒在地,斜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演武场四周苍松翠柏,煞是浓郁。

  墙外就是渭河支流。河风透过围墙吹了进来,‘飕飕’凉风穿过古树,吹得浑身油汗的阴飞飞通体舒凉。

  激灵灵打个冷战,阴飞飞四仰八叉躺了下去,畅快的连声呻吟。

  “乖乖个隆冬,再来个小妞给大爷我搓两把,这浑身舒坦得~”

  “唉哟,我们阴家双秀的老大,这几天没出来,到底出了啥事?”

  小眼睛眨巴了一阵。阴飞飞皱起了淡淡的近乎没有的双眉。

  “这样不对。”

  “这两天。只顾和丫鬟小翠亲亲嘴儿,重色而轻友,大丈夫不屑为啊。”

  狠狠的皱着眉头,阴飞飞双手惬意的抚摸着高高耸起的肚皮。眼珠转悠着。盘算着下学后。要去阴雪歌家里看望一下。

  “好久没见青蓏了。”

  “那丫头瘦归瘦,秀气在内,神华内隐。养得白白嫩嫩的,绝对是绝色小美人一个。”

  “我这也没什么钱,给大哥送两斤大膘肉过去?全让青蓏吃下,也能长点肉是不是?”

  脑子里转悠着无数不堪的念头,阴飞飞神经兮兮的在那里怪笑着,突然就听到一阵沉闷、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他浑身汗毛一竖,当即原地跳起,向演武场入口望去。

  这脚步声不对,整齐,沉闷,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按照一个节奏在放重了脚步行走。

  这是军队行军,为了炫耀威风,这才故意会走出这样的步伐。

  阴家有一支五十人私军,个个都开辟窍穴,踏入炼气之境。

  阴飞飞曾经见过,那支私军在家族祭祖大典上出现过,清一色身披重甲,行走之时步伐沉闷如雷,整齐的节奏让地面都随之颤悠。

  闯入演武场的那一支人马,他们气势上远不如阴家那一支私军,但是行走之时,也有了几分沉肃威势,这才是阴飞飞被惊吓到的地方。

  他唯恐是阴家私军闯进演武场要做点什么,那就不是三五个倒霉蛋被法尺一击、振聋聩的事情了。

  但是站在演武场门口,倨傲的昂起头,鼻孔朝天看着演武场上阴家众多子弟的,分明也是一队年轻人。

  他们同样身穿黑色劲装,脚下踏着水牛皮的踢死虎高帮靴,腰间扎着半尺宽皮带,手腕上戴着一尺长铁护腕,脖子上居然还戴了一圈精钢打造,防范被人用胳膊锁喉或者匕割喉的护颈。

  整整齐齐一百名青年,个个气息森严,面容倨傲。

  他们整齐的排开两行队伍站在那里,一百个不服,一千个骄傲的向所有演武场上的阴家青年动了挑衅。

  “哪来的这群杂碎?”

  阴飞飞嘴碎,这是阴雪歌曾经无数次提点过他,但是始终无法改正的毛病。

  他自认为自己是阴家宗学最厉害的阴家双秀之一,是阴家宗学‘领袖级’的存在。他怎能容忍,这么一群不知道来路的家伙,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呢?

  苍松翠柏无语,凉风嗖嗖而过,演武场上阴家子弟在这群人闯进来时,就已经停下了一切动作。

  满场寂静,只有阴飞飞一声大叫格外的清晰,颇有振聋聩之效。

  闯入演武场的一百名青年,以及他们身后的四十几个成年男子同时望了过来。

  一名身高九尺,身躯雄壮如龙的虬髯大汉放声大笑,却不往阴飞飞多看一眼。

  “十年不见,渭南阴家依旧不知所以。哪家小辈,出口成脏?”

  尖锐的唿哨声响起,阴家宗学的千多位子弟回过神来,按照各讲堂师范的命令,迅排成了三十几个小小的方阵。阴家武科的近百名师范快步向这些人迎了上去,隔着十几丈远遥遥对峙。

  阴家宗学,武科大师范,在场所有师范中修为最高的阴九难怪笑了一声,向那壮汉指了指。

  “阴八方,春狩大祭还差点日子呢?你们就巴不得赶来丢脸了?”

  “还记得十年前,你们渭北阴家输得裤子都扒光了,怎么逃的?”

  渭北阴家,阴飞飞在内所有阴家子弟,以及送入阴家宗学求学的外家少年同时明悟。

  渭水南北有两座古城,渭南古城和渭北古城。

  两城隔着宽达两百丈的渭水遥遥相望。同样也就分出了渭南郡和渭北郡。

  两城各有一个阴家,其中渭南这个阴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主干族人加起来过三万。

  渭北阴家只有千年历史,直系、旁系的族人总共不过万人。

  千年前,渭北郡没有阴家,渭北的那个阴家,是某个阴家的天才人物,因为某事,一怒之下破家而出。带着自家父母和兄弟姐妹三十余人。跑去渭北郡开创出来的基业。

  两百年前,渭北阴家得了运数,家主不知从哪里得了机缘,家族实力急膨胀。

  百年时间。渭南渭北两大阴家在各方面争得头破血流。相互之间痛下杀手。族人弟子死伤狼藉。

  百年前,两家家主终于约定,两家以渭水为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和平共处。

  但是两家总要分一个上下高低,分一个主干旁支。

  其中还牵涉着祖坟、祖祠、家谱、族谱,血统高低贵贱的关系。

  就此百年前,两家约定,每隔十年,渭北阴家派出一支少年精英,来渭南阴家参加‘春狩’大祭。

  ‘春狩’,春天狩猎,踏青赏玩。

  大祭,以猎物祭祀祖先,开宗祠,拜先祖,是春天最重要的祭祀活动。

  渭南渭北两家在这期间,都会拿出彩头来,重奖最终猎物最多、功劳最大的精英少年。

  与此同时,两家也都会拿出赌注,或者是药山,或者是庄园,或者是宅邸,或者是铺面,或则干脆就是真金白银、符箓丹药,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

  百年以来,渭北阴家输多赢少,总共输了六场,赢了不过四场。

  尤其是十年前的那一场春狩大祭,渭北阴家大败亏输,不仅输了彩头,前来参加春狩的精英弟子,更是死了十三人,重伤残疾二十五人,其他人也都轻重伤不等,最终废掉了一大半!

  能够被挑选来参加春狩大祭的,无不是家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用于练气士资质的精英天才。

  百位天才损失大半,这损失让渭北阴家痛彻心扉,十年前负责领队前来渭南的阴八平,回去渭北后,就在自家宗祠前自裂天灵而亡。

  而阴八平,正是今日阴八方同胞兄长!

  阴飞飞一张大圆脸吓得青白一片。他深有自知之明,渭南渭北两个阴家之间的事情,他参合不起。

  但是他刚才,居然出口咒骂渭北阴家的这群精英子弟是‘杂碎’?

  这得给自己拉多少仇怨?他没事招惹这些麻烦做什么?

  他突然现,阴雪歌的话果真是至理名言,他真应该听阴雪歌的吩咐,以后再也不胡乱开口。

  “输?我们输得起!”

  阴八方厉声长笑,他一个闪身,犹如猛虎下山般带着一道恶风,轻松横跨十几丈,来到阴九难的面前。

  两人身高相仿,但是阴八方高大粗壮雄壮如龙,阴九难高挑纤细好似竹竿,这气势上就分出了差别。

  渭北阴家自立基业后,如今立家的根本是一篇《怒焰诀》,功法刚猛火爆、大开大合,跟阴家的《阴风诀》完全是两个极端。

  故而在体型上,两家人也就有了显著的区别。

  渭北阴家的族人,往往高大威猛,气势如虎如龙。

  渭南阴家的族人,往往高挑纤细,看似如鬼如妖。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好一阵,阴八方突然怪声狞笑。

  “刚才口出污言秽语的小子,滚出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阴九难阴恻恻的冷笑着,他轻轻摇头,身边气温突然直线下降。

  “以大欺小,可不是你的做派啊,阴八方。难不成是你大哥死了,所以你变了性子?”

  阴八方脸色骤然难看,他皮肤突然变成了赤红色,胸前心脏附近几处窍穴喷出滚滚热气,胸前衣衫当即焦糊,出一股难闻的糊味。

  “闭嘴。老子会亲手对付一个娃娃?阴风波,出列。”

  一个精悍的青年从渭北阴家的队列中快步走出,他步伐轻盈、矫健有力,踏在白砂石铺成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下陷三分,每一步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十六岁,零五个月。阴风波!”

  阴八方怪声狞笑,他介绍了一下阴风波的年纪后,看着阴九难大声讥嘲。

  “刚才那娃娃呢?敢放屁,就得敢出来亮亮爪子。”

  “我们渭水阴家的人,什么时候,变成只能放口炮的娘们了?”

  阴九难扫了一眼阴风波,年仅十六岁么?

  如果渭南阴家派出十七岁年龄段的娃娃,就算是赢了,也是丢脸。

  他也不回头,大声呵斥起来。

  “阴飞飞,出列。将这小子给我打趴下,重奖黄金十两。”

  阴飞飞很不愿意出头,非常不愿意出头,他已经恨不得用法尺砸自己的嘴,让他再也无法开口胡言乱语。

  但是‘十两黄金’的重奖,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一旦失败会面临何等下场。

  他欢天喜地的大叫了一声,摇摆着浑身的白肉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了出来。

  他向阴风波抱拳行了一礼,得意洋洋的又开口挑衅、嘲讽了对方几句。

  这胖子,这时候想着的是,他下学后去阴雪歌家,就能买上百多斤大肥肉送给青蓏那丫头。

  他甚至还在幻想,青蓏长得丰腴水灵了,会是多么漂亮的小美人儿!

  他没有将心思放在对战上,而对方阴风波却是直接下了死手,两人一交错,阴飞飞就连中十几次重手,被打得当场吐血,狼狈的向后逃窜。

  接下来,就是阴雪歌见到的场景。

  阴雪歌暴怒出声,抢上前将阴飞飞救下,并放出煞气,吓得阴风波连连倒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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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一鸣,再鸣,很惊人

  “老大,为我报仇!”

  阴飞飞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就好像一颗肉蛋在地上翻滚。我会告诉你,小说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向阴雪歌伸出双手,怨怒的咆哮着。

  “这小子,不地道,偷袭!飞少我还没注意,他就下死手!”

  温和的春阳照在演武场上,白沙断裂的切面反射出刺目的微光。几只麻雀本来蹲在松柏枝头,好奇的看着阴飞飞和阴风波的战斗,结果被突兀的咆哮吓得腾空高飞。

  演武场上,阴八方‘嗤嗤’冷笑,不屑的摇了摇头。

  “偷袭?嘿,渭南阴家的娃娃,一代比一代更强呵。”

  春狩大祭,不要说偷袭,就是明火执仗的用强弓硬弩招呼,如同两军对垒般下死手,那也是寻常的事情。演武场上,偷袭下重手,这根本就不用提点。

  阴九难脸色略微有点难看。

  渭北阴家被预料中的来早了七天,阴家宗学本想今天给自家子弟们耳提面命,让他们知道春狩大祭的危险。但是他们也没想到,渭北阴家这次居然打了个时间差,早早赶来,并且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阴飞飞的哀嚎声,师范们没放在心上。

  一个不成器子弟的折损,算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阴飞飞实在不是他们心中的精英人选,固然他阴风步走得如此迷离,但是他浑身‘啪啪’肉浪声实在很败胃口。

  “你方才,只是要点名要阴飞飞出战。我渭南阴家,比他强的人,车载斗量。”

  阴九难同样冷笑几声,他看着阴风波。同样不屑的‘啧啧’感慨。

  “这娃娃,叫做阴风波?真是好大的胆量,居然被一声喊杀,就吓得倒退。”

  一众渭南阴家的师范同时嘲笑,虽然阴飞飞输得狼狈。但是阴风波被阴雪歌吓得倒退,居然被一声大吼吓得倒退。相比起来,渭北阴家更加丢脸。

  阴八方脸色越难看,他和阴九难唇枪舌剑,两人的言辞越激烈。

  阴雪歌顾不上理睬这些人,他快步到了阴飞飞身边。一把扯开了阴飞飞的衣衫。

  两肋青紫浮肿,起码断了五根肋骨;胸口三个拳印陷进阴飞飞的膘肉半寸深,拳印下的膘肉都快被强劲的冲击力榨出膘油。小腹附近白花花的皮肉上,两个脚尖的印痕煞是刺目。

  回头望了一眼渭北阴家子弟们脚上的踢死虎皮靴,这种靴子的造型特殊,靴子头好似刀锋。踢在身上就好像用刀砍人,阴飞飞小腹上的皮肉翻卷开来,鲜血正不断从印痕中涌出。

  “幸好我,最近手头松散了不少。”

  在袖子里掏摸了一阵,掏出一丸外用的伤药捏碎,淡红色的药粉洒在小腹上的两处伤口内。药粉和鲜血一接触,一股淡红色雾气升腾起来。就好像开水浇在了冰块上,出‘嗤嗤’声响。

  阴飞飞浑身膘肉剧烈的抖动着,他看着自己小腹上急收口的伤口,双手拍着地面大笑起来。

  “一两黄金一丸,行军金创丹,好宝贝呵。”

  “一两黄金,还真对得起飞少的细皮嫩肉!”

  一分钱,一分货,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阴雪歌挑选的金创丹品质上佳,其中很有几种百年生的药草精华在内。三两个呼吸的时间。阴飞飞小腹上的伤口就已经开始愈合结痂。

  又掏出两颗内服的丸药倒进阴飞飞嘴里,手指在阴飞飞断裂的肋骨附近探索了一阵,现肋骨只是裂开,并没有粉碎性骨折这样的难以收拾的伤势,阴雪歌这才放心。

  用力拍拍阴飞飞的肚皮。拍得他浑身肉浪一阵翻滚,阴雪歌轻声笑着。

  “真给我们阴家双秀丢脸。不过,看我的。”

  阴飞飞苦笑连连,他无奈的用双手摸索着肚皮,长叹了一口气。

  “男儿志在八方,我飞少的志向,老大你清楚,你更明白。”

  “我阴飞飞大好男儿,这一身血肉精华,可不想舞刀弄枪。”

  无比神圣的看着天空飘过的流云,高空中风极大,有几条云被拉扯得极长,就好像轻纱,好像少年的梦想,轻盈的飘浮在触手可及的天空中。

  “我阴飞飞的梦想,是娶三百六十个美丽的女人,每天轮换一个。”

  “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百子千孙,多子多福。”

  阴雪歌半跪在地上,看着肥头大耳的阴飞飞讲述自己伟大的梦想,他不由咧嘴苦笑。

  这家伙,六岁刚进宗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家伙,他的梦想,这么多年居然一直未变。

  正想要打击阴飞飞两句,后方突然传来了阴八方的怒吼声。

  “阴风波,你真给你爹丢脸!”

  “你爹惨死在这些虎狼族人手上,你不想给你爹报仇么?”

  “你居然,被人家一声大吼给吓退,你对得起你惨死的爹,对得起我大哥阴八平么?”

  脑后一阵恶风袭来,阴雪歌没有回头,但是他能想象那景象。

  阴风波无声的向前,犹如猎食的猎豹,右腿犹如弓弦带动的机括狠狠弹出,目标就是自己的后脑。

  绝对达到了百钧之力的**力量,加上前冲的冲击力,这一脚的打击力可能达到了两百钧。

  阴雪歌听到了筋骨弹动的‘砰砰’声,听到肌肉和筋腱不堪重负的‘咔擦’声,更听到了踢死虎的靴子头撕开空气,犹如利刀破空一般的‘嘶嘶’声。

  渭北阴家的众多子弟齐声欢呼。

  渭南阴家的过千子弟破口大骂。

  在这一刻,就算对阴雪歌满怀恶意的阴飞鹰等人,也愤怒的诅咒起了阴风波的十六代祖宗。

  仅仅是十六代祖宗,而不敢将他的十七、十八代祖先捎带进去。再向上追溯,那可就是辱骂自家先人。按照《族律》,后辈子孙胆敢辱骂自家先辈。当处重刑——打掉满口大牙,割掉一条舌头。

  “蠢货!”

  阴雪歌大声怒吼,他的身形向前一倾。

  阴风波横扫的右腿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将他头上的髻打得粉碎,数千根断飘出。

  双手在阴飞飞肥硕的肚皮上一撑。双臂陷入他的肚皮几乎有一尺深。阴飞飞吐着舌头嘶声惨嚎,在他肠胃扭曲的痛苦嚎叫声中,他的肚皮猛地弹起。

  阴雪歌借着阴飞飞肚皮反弹之势,身形狠狠向后一靠。

  肩膀狠狠顶在了阴风波支撑身体的左腿上,阴风波的身体当即失去平衡。

  怒吼一声,双腿绷紧。百钧**力量爆,阴雪歌的身体一跃而起。他的肩膀挂在阴风波胯下,连带着阴风波一并被带着飞了起来。

  百钧大力狠狠砸在地上,阴雪歌刚才半跪之处,大片白沙炸开,喷出丈许高的一道沙浪。

  失去重心的阴风波手舞足蹈的被阴雪歌顶上了天空。一身力量根本无法挥出半点儿来。

  阴雪歌回头向阴九难瞪了一眼,反手一把抓住了阴风波的左腿膝盖,同时放声大吼。

  “杀?”

  阴九难看清了阴雪歌手上的动作,他毫不犹豫的狂啸了一声。

  “先祖约定,生死自负,杀!”

  左臂一甩一摔,阴风波的身体就被掀了起来。阴雪歌身体一旋。右手肘狠狠向斜上方抽了过去。

  巨响声中,鲜血四溅,阴雪歌右手肘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胯下,将他的兽皮护裆打得粉碎,绸布长裤炸成无数细丝飘散。男人身上最坚硬的手肘和最脆弱的下体无比亲密的接触,手肘深深的没入了阴风波的下身足足一尺深。

  阴风波惨嚎,张口喷出一道混杂着无数内脏碎片的血水。

  阴雪歌身处数十丈高空,百钧之力让他在瞬间犹如跳蚤,轻松跳起了数十丈高。

  阴家宗学演武场就在下方,四周都是数千年的苍松翠柏。围绕着一方白色沙地。

  温和的春光洒落,空气带着远处飘来的花香,空气清新鲜嫩得好像青壳鸡蛋的蛋清。

  阴雪歌仰望头顶蓝天,身处数十丈高空,他却觉得。这天空依旧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几只刚才起飞的麻雀仓皇的从阴雪歌身边掠过,正好被阴风波嘴里喷出的血剑打中。

  麻雀的身体炸开,大片鲜艳的羽毛纷纷扬扬的混着血水飘落。

  春天的阳光中,羽毛和鲜血混杂成一场艳丽而残酷的小雨,轻盈的飘落。

  阴风波的身体沉甸甸的落在地上,他的身体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他惨白的眸子正好歪斜着看向了阴八方,他张开嘴,勉强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杀他,报仇。”

  “风浪,报仇!”

  阴雪歌仰天长啸,强壮的身体给了他充沛无比的中气。

  滚滚声浪呼啸扩散开,一道风从渭水方向呼啸袭来,演武场上苍松翠柏轻轻摇晃,无数叶片纷纷洒落。

  ‘咚’,阴雪歌笔直的从高空坠落地面,双足陷入白沙一尺二寸。

  “嘎嘎!”

  阴飞飞放声大笑,他拍打着自己的肚皮,笑得眼泪水都喷了出来。

  “这孙子,刚才打得我,好痛!”

  “该死的,这样子,让我回去怎么和小翠,亲热?”

  服下了内服丹药,五脏六腑确然无事,但是骨骼上的裂痕却不是三五天就能痊愈。

  想到自家房里俏丽可人的小丫鬟,阴飞飞突然觉得明媚的春光都骤然黯淡了。

  “该死的野种!”

  渭北阴家的子弟队列中,一个和阴风波生得有**分相似的少年冲了出来。

  他奔走如风,绕着演武场的边缘开始快的奔跑。

  他一边狂奔,一边从背上解下一张魔牛角盘绕大蟒筋制成的八十钧强弓,取下四根狼牙透风箭夹在了右手指缝中。他看着阴雪歌,放声怒吼。

  “大哥死了,我也不独活。”

  “爹被你们害死,娘亲殉葬而死,大哥也死了。我这一家,就全死在你们渭南狗贼手上罢!”

  阴八方仰天长啸,他长飞起,一根根犹如钢针直刺天空。

  “阴风浪,杀了他。用你的弓,你的箭,射杀这贱种。”

  “为你爹,为你娘,为你大哥,为你全家报仇!”

  阴九难则是同样周身阴气翻滚。他扬天厉声长啸。

  “阴雪歌,杀了他,族中记你大功一件!”

  “渭南阴家,才是正统。渭北阴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杀之!”

  渭南阴家。渭北阴家。

  阴雪歌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明白了阴风波刚才为何接连对阴飞飞下死手。

  大家同出一门,拥有同根同源的血脉,但是两家之间的仇恨啊,三江四水都无法洗刷。

  阴风浪右腿在一株古松上狠狠一踏,一声巨响,古松一块尺许见方的树皮炸开。阴风浪矫健的身形骤然加。宛如箭矢般没入风中。

  从他朦胧的身影内,连续四声弓弦几乎连成了一声。四根狼牙箭从阴雪歌的右侧、正前、左侧,以及最不可能的斜上方激射而来。

  阴风浪的度快得惊人,没有任何变线,纯粹直线奔走,无比狂野的快。

  他不断蹬踏演武场边缘的古松翠柏,借助树干的反震之力加,或者改变自己奔跑的方向。

  他有一手可怕的连珠箭法,只要让他的度跑起来,只要让他不断的开弓射箭。以他手上八十钧的强弓,以渭北阴家为他特制的符文箭矢,他有信心击杀开辟一百个窍穴以下的餐霞饮露境界的练气士。

  四箭齐,从四个方向同时射向阴雪歌,只是牛刀小试!

  六个月前。阴风浪跟随渭北阴家的私兵队伍出城剿匪,孤身一人在山林中猎杀一百七十五名穷凶极恶的盗匪,凭借的就是他变态的度,以及可怕的箭法。

  阴雪歌低头,屈膝,双腿重重跪在地上。

  阴八方的眼睛一亮,他厉声尖啸,笑得眼皮直跳。

  “跪地求饶,也没有用,贱种,你杀我大哥爱子,你该死!”

  渭北阴家百多子弟同时大笑,他们也都笑出了眼泪。

  笑声戛然而止,就好像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突然被刽子手将他们的脑袋一下子全部剁掉。

  四支箭矢几乎擦着阴雪歌的身体掠过,特制的符文箭矢带起锋利的罡风擦过他的皮肤,在他身上带起了四条细细的血痕。四条肉眼可见的细小血迹顺着箭矢飞去的方向喷出,阴雪歌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血色。

  阴风浪双足狠狠跺在一株古松斜刺里伸出的大树杈上,他人在半空中,向着阴雪歌的头部射下了那一箭,他借助树杈的反震力量,想要继续改变奔走的轨迹。

  另外四支长箭,已经夹在了指缝中。

  只要给他一弹指的时间,他的身形向前掠出十步,他就能再次的……

  阴雪歌跪倒在地,他反手从袍子下面抓出一张烈风弩,他几乎是瞬间上弦,一支合金三棱透骨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弓弦上。

  哪怕有律府法相司马相出面,将雨夜蟊贼一事处理干净,阴雪歌若是出门,依旧不敢大意。

  换成挨闷棍之前的他,肯定不敢带着制式烈风弩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换成挨闷棍之后的他,不要说烈风弩,再多违禁品他都敢随身佩戴。

  阴风浪跑得极快,的确快得惊人,比修炼阴风步的阴家子弟快了何止一倍?

  但是他的轨迹是直线,他借力弹射后的度恒定,那么他就睡一个活靶子。

  人在空中,刚刚借力向前弹射的阴风浪突然看到一点红光激射而来,他的脑门一震,随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演武场上千多人只看到阴雪歌跪倒在地,躲开四支箭矢,拉出了烈风弩随手向空中一晃。

  ‘噗嗤’声中,大片血水从空中洒下,就好像那一弩击杀了高高在上的天神,大量滚烫的鲜血洒在了白净的沙地上。饥渴的白沙地贪婪的"yun xi"着新鲜的血液,大片砂砾被染成了血色。

  阴风浪坠落,在阴雪歌身后七八丈远的地方坠落。

  他的身体歪歪扭扭的在演武场的沙地上向前滑行了两三丈远,在沙子上拖出了长长一条沟渠。

  等到阴风浪的身体坠地后,过了足足七八个呼吸的时间,一道尖啸声才从空中传来,一只合金三棱透骨箭带着一点血光折回地面,深深的插进了白沙铺成的演武场。

  烈风弩一击,直接打穿了阴风浪的头颅。

  箭矢带着强劲的力道,冲上高空两百多丈,这才耗尽了所有力量重返大地。

  阴雪歌跪在地上,双目如刀,慢慢扫过面色难看的渭北阴家一众族人。

  演武场上气息凝重,所有人都看着周身杀意如火的少年,看着他手上那张可怕的烈风弩。

  突然间,阴雪歌浅浅一笑,将那可怕的杀器重新挂在了长袍后摆下。

  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膝盖上粘着的尘土。

  “今年,有点流年不利。短短几天,这是我杀掉的第五个了。”

  “还有人,愿意让我杀一杀么?”

  阴雪歌笑得很轻松,浑然没把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内连杀两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阴八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他突然有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阴九难则是嘴角一阵抽搐,他突然生出了和很多师范一样的念头,自家的家主阴九幽,这次真个犯错了。

  他想到阴九幽的时候,阴九幽就站在宗学正中那座最高的观星楼上。

  一件青色长衫飞舞,阴九幽站在最高的,离地足足有二十几丈的顶楼,狂风吹过他,吹得他衣袂翻舞,好似随时可能随风飘了出去。

  袖子里,阴九幽双手握紧拳头,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群蠢货。”

  这话,也不知道是再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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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祖产

  强弓,主体微黑,弓弦银亮.

  魔牛角为弓身,大蟒筋缠绕而成.强弓自重十二钧,这个世界平民健康男子平均有一钧之力,单纯这张弓,就要十二人才能合力抬起.

  如今这弓,就在阴九幽手上.

  他上下把玩抚弄弓身,沉重长弓犹如柳絮,在他手上荡起一抹残影.

  抚弄了一阵,阴九幽掏出一张淡黄色灵符往弓身一贴,然后轻喝了一声咒语.

  灵符燃烧起来,一抹幽光从灵符灰烬中扩散开,迅速覆盖了弓身表面.弓身内就有一道极淡的光芒荡漾出来,淡红色的寒光中,隐约可见九条刚健有力的雷霆状符文.

  "哼,下了不少本钱."

  "这张牛角蟒筋雷鸣弓,居然铭刻了九条法纹,比官府烈风弩还要强出许多."

  "弓身牛角核心,是一截三万年寒潭阴沉檀香木芯.这张弓现在的威力,仅仅是他最强威能的一成不到.只要不断在阴沉檀香木芯上绘刻新的法文,这张弓的威力还会继续增强."

  "渭北阴家,这次下了好大的本钱,下了好大的心思."

  阴九幽轻声感慨,他的正对面,跪坐着阴雪歌.

  这里位于阴家宗学最深处,四周林木森森,万杆青竹,竹木参天,春阳只能勉强投射进来几条光线,衬托得这一方小小空间幽深至极.

  林木环绕中,是一眼池塘,大概有三五丈见方.池塘四周用青苔斑驳的石块砌边,池塘内飘荡着极多细小浮萍,数十条七彩锦鲤在水中往来游荡,偶尔跃出水面.溅起几点水光.

  这些锦鲤都是蛮荒异种,据说都有蛟龙血脉,养在宗学池塘中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其中最大的一条锦鲤头顶,已经有两条小小的鹿角生出.如果不是渭南古城中有专门克制山精水怪,幽灵鬼魅的法阵.这条锦鲤若是在野外.不定早已化龙而去.

  这池塘就是化龙池,将他修在宗学最深处.就是取一个好兆头.

  挖掘这片池塘的阴家先祖,自然是希望阴家的子弟们在宗学中能潜修苦行,未来化龙飞升,将阴家带到一个崭新的高度.脱离渭水南郡这一方小小的池塘.

  只不过很不幸的是,千年来第一个跳出渭南郡的阴家子弟,就是被视为叛徒的,渭北阴家的老祖.

  池塘边有一座凉亭,造型古朴厚重,用黑色檀木板拼成的地板擦拭得纤尘不染.

  阴雪歌就跪坐在凉亭中,对面不到三尺远.隔着一张小方案,就是家主阴九幽.

  身材颀长,气质潇洒飘逸,眉目中带着几分阴气的阴九幽一直在把玩这张牛角蟒筋雷鸣弓.阴雪歌击杀了阴风浪.这张有着极大进化潜力的强弓,自然就成了他的战利品.

  阴雪歌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阴九幽,看着他手上轻盈舞动的雷鸣弓.

  如此一刻钟后,阴九幽突然将弓放下,然后指了指阴雪歌面前的茶盏.

  "喝茶.这是你父亲最喜欢的,火蕊红莲."

  "这茶,气质阳刚,蕴藏元气炽热难当,和阴家《阴风诀》不合,所以我极不喜欢."

  端起面前橙红色的茶水,阴雪歌抿了一口.

  一如阴九幽所言,火蕊红莲产自地窟火眼附近,茶叶阳刚醇厚,蕴藏元气炽热异常,一口茶水入腹,就好似在三伏天躺在太阳下喝热汤,浑身当即汗流浃背.

  额头上一滴滴热汗流下,顺着下巴滴落在光洁的黑檀木地板上.

  阴雪歌放下茶盏,看着蓄了一部飘逸美须的阴九幽轻轻一笑.

  "我父亲喜欢的,我自然是喜欢的.我是他儿子!"

  阴九幽没想到他会从阴雪歌这里得到这样的答案,他端着茶盏,怔怔的看了阴雪歌好一阵子,这才慢慢的,好似喝汤药一般,好容易才将一碗茶水喝了下去.

  放下茶盏,用手帕摸了摸额头上莫须有的汗珠,阴九幽歉然一笑.

  对着阴雪歌这个后生晚辈,阴九幽很‘歉然’的笑了笑.

  "可是我是家主,我不能凭借自己的爱好来做事."

  "我要协调整个家族的利害关系.修炼《阴风诀》的族人,都喜欢喝云雾雪心,所以我一直喜欢云雾雪心.哪怕我已经喝了两百七十八年云雾雪心,闻到他的味道就想吐,我还是得喝."

  "因为我是家主.我,不能独立特性."

  将手上洁白的丝帕放在方案上,阴九幽有点惆怅的看着阴雪歌.

  "往日里,你虽然天赋惊人,但是除开修炼天赋,你在其他方面资质平平."

  "待人处事,言谈心性,都只是寻常.我阴家,不缺修炼上的天才,反而是天才太多,有时候家族资源都不够让这些天才无忧无虑的修炼下去,所以……"

  阴雪歌看着阴九幽,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

  "所以,家主想要将我家这一碗火蕊红莲,换成云雾雪心."

  "我就算修炼的天赋再好,阴家也不缺我这么一个天赋好的子弟.虽然我在七个月前就修.[,!]炼到了八十九钧之力,按照我的进度,我现在就应该突破一鼎之力."

  "但是因为我在其他方面表现平平,所以,家族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所谓."

  拎起茶壶,给阴雪歌和自己都满上了茶水,阴九幽将雷鸣弓放在了阴雪歌手边.

  他的眸子里一阵光芒闪烁,然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太守答应,如果我能帮他,逼你无法恩袭你父亲留下的官职,就助我阴家,拿下绿波湾."

  脑子里无数信息闪过,阴雪歌想到了绿波湾是什么地方.

  那是距离渭南古城五百里,归属渭南郡治理的一处河湾,那里是渭水十几条小支流汇聚之地.绿水缠绕,波峦起伏,故名绿波湾.

  那附近有十几座大小山头,都是成熟富饶的药山药田.每年从中出产大量药草和蕴藏浓烈天地元气的粮食瓜果.若是单纯贩卖药草和粮食瓜果.就能带来将近两万两黄金的收益.

  如果将那些药草炼制成固元丹,风露丹等丹药,则这些药草的价值会飙升二十倍.为阴家带来每年数十万两黄金的纯利润.

  数十万两黄金,现在阴家每年的总收益只是其中一个零头,不过区区三五万两黄金而已.

  当然阴家没有自家的炼丹师,同时也没有官方的炼丹许可.只能采摘药材贩卖材料,可是每年两万两黄金的收入,也足以让阴家的实力增加一倍以上.

  "绿波湾,我记得那是,本郡赫伯家的产业."

  抚摸着精巧的茶盏薄如纸的口沿,阴雪歌皱起了眉头.

  赫伯家在渭南郡的实力,仅仅比阴家弱了一筹.但是赫伯家在渭南郡的历史,却还在阴家之前一点.绿波湾是赫伯家现在最大的财富来源,他们怎可能放手?

  "太守承诺,你恩袭的官职.只是一个添头."

  "本家和太守合作,铲除赫伯家,绿波湾将由阴家出面打理,每年利润,太守六成,阴家四成."

  抬起眼来看着阴雪歌,阴九幽曼声微笑.

  "不要觉得四成很少,太守承诺为我们介绍三位炼丹师,给我们办法丹曳卖的许可.由此一来,我阴家从绿波湾得到的利润,就会数十倍的增加."

  阴雪歌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苗天杰一次一次的暗算自己,阴家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阴家的所有族人,都会这么轻松被阴九幽说服,除开阴飞飞,没有一个族人站在自己身边.

  绿波湾的所有出产,三个炼丹师,贩卖丹药的许可证,这一套组合拳,可以将阴家所有人,从潜修的长老到各地的执事们都砸得昏头转向,砸得他们俯首顺从.

  "好大手笔,真正好大手笔."

  阴雪歌只能由衷的感慨,这位太守大人果然是敛财有术.

  "你还年轻,好些事情,没有对你说."

  阴九幽无奈的叹息着.

  "赫伯家一支精锐人马偷偷潜入西疆,妄图开辟一方新的基业,结果全军覆没."

  "这支人马中,就包括了赫伯家七位呵气成风的长老,甚至据说,赫伯家一位太上,堪堪要吐气如雷的老祖,也在无穷无尽蛮兽围攻下殒命."

  冷冷一笑,阴九幽幸灾乐祸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所以,这是灭掉赫伯家最好的机会.太守府和我阴家联手,赫伯家何足道哉?"

  双眸中寒光闪烁,阴九幽凝视着阴雪歌,语气变得无比沉肃.

  "家族大计当前,你一个不是很出色的年轻子弟,就算牺牲你,也不算什么."

  阴雪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抚摸着茶盏光滑的表面,缓缓的点了点头.

  "家主说得对,虽然不甘心,我必须承认这是正确的选择."

  阴家的族人在渭南郡,自然还有族人出任了其他的官职.但是只有阴雪歌还没拿捏到手的巡街法尉的官衔,才是最好下手的.他父母双亡,嫡亲的祖父,曾祖父也都故去,至于他曾祖父的父亲虽然还活着,但是那位老爷子势必不会为阴雪歌说话.

  对于那位老爷子来说,掌心掌背都是肉,他能帮谁呢?

  装聋作哑,这是阴雪歌高祖老爷子最好的,唯一的选择.

  "你也知道,你在族中名望不好."

  阴九幽很不客气的指着阴雪歌的两条浓眉.

  "浓眉如刀,你曾祖父先是冲穴走火,爆体而亡."

  "你祖父在两年后,野外历练,被无名妖兽斩杀."

  "你父亲,你父亲更是凄惨,居然误中流箭而死."

  "所以你要明白,之所以你这几个月如此倒霉,之所以谋夺的是你的恩袭官职,之所以想要逼你将恩袭官职主动交出来,因为你那时候最软弱可欺."

  如此袒露的,血淋淋的话语,世家的无情.豪族的冷血,门阀的利益至上,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世家,豪族.门阀.这都是用利益和血脉联系起来的怪物.

  很多人生.[,!]于斯,长于斯.他们依仗这个怪物攫取利益,他们吮吸这个怪物的血肉,同时被这怪物吸取血肉.到了最后,绝大部分的世家,豪族,门阀的子弟.都再也离不开这个怪兽.

  阴九幽向阴雪歌解释这些,不是因为他多喜欢阴雪歌,而是他发现阴雪歌有了更大的价值.

  演武场击溃阴飞熊,这是一桩.

  雨夜击杀三个蟊贼,这是一桩.

  结交了法相司马相,这是一桩.

  实力悍然突破一鼎,这是一桩.

  胆敢在演武场杀人.这是最后一桩.

  这短短几天阴雪歌表现出的手段,胆气和敢于杀人的煞气,这都让阴九幽无比的欣赏.

  阴雪歌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可以牺牲的渺小族人,而是一个值得大力栽培的的精英族人.

  尤其听说律府法相司马相对阴雪歌赏识有加,甚至为了他的事情亲自出面和林惊风交涉后.阴九幽就知道,这个小小的阴雪歌,是必须要大力笼络的了.

  阴雪歌在演武场上杀人,连杀渭北阴家两大精英,阴九幽都亲眼目睹.

  有杀人的能力,阴家不缺有实力杀人的族人.

  但是敢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悍然对人出手,出死手.

  这种勇悍的族人,是任何一个豪族,门阀的财富.这个世界不是说你有了多少金钱就能站在上位,你有多大的拳头,才决定了你这个家族在整个天下的地位.

  如果你这个家族有一个天下第一高手,那么你这个家族,就是天下第一家族.

  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欣赏的看着阴雪歌,阴九幽身体微微前倾,向他轻声询问.

  "以前种种,既往不咎如何?"

  "那些在宗学中冒犯你的小辈,老夫会让他们好生明白友爱兄弟的意义何在."

  阴雪歌沉默了一阵,他轻轻的拍了拍袖子,很无所谓的笑了起来.

  "他们,罢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当那一闷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后,阴飞熊他们是如何孤立,为难,围攻他的事情,他真的没怎么记在心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听在阴九幽的耳朵里,这就是识大体,知进退,知道做人的表现.

  他欣然看着阴雪歌,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令牌,轻轻的放在小方案上,慢慢的推到了阴雪歌的面前.

  "有了一鼎之力,去武阁领取一应所需吧."

  "先把《阴风诀》记在心中,然后等**淬炼得再强悍一点了,再来修炼."

  "我认为,除开《阴风诀》,你当挑选一门辅修的体术.《鬼王白骨身》就很不错,骨骼强壮了,骨髓自然强横,新生骨血就蕴藏更大力量,骨血滋养肉身,肉身也就逐渐强悍了."

  手指轻轻的在令牌上敲了敲,阴九幽若有所指的看着阴雪歌笑了.

  "记住,只有这块令牌,才能让你同时得到《阴风诀》和《鬼王白骨身》."

  "其他子弟,没有为家族历下五大功,是不可能得到第二门功法的."

  "这是,老夫对你的一点点补偿,以及一点点的奖励."

  深深的看了阴九幽一眼,阴雪歌抓过令牌,放进了袖子里.

  然后他抓起雷鸣弓,缓缓直起身体,向阴九幽欠身行了一礼.

  阴九幽跪坐在地上,微微低头向阴雪歌致意,然后他突然补充了一句.

  "你曾祖父这一支,留下的那一座药山,这几年都有族人打理着."

  "那些灵药,都还好好的长在药田里,还没有收割."

  "倒是一些瓜果,粮食之类,已经收割贩卖了.一百亩田地所产,每年得银一万六千两.这三年来,一共是四万八千两白银,我做主让他们兑成五百两黄金,你稍后去账房一并领了."

  阴雪歌微微一怔,自家父亲,祖父,曾祖父留下来的那一座山地,除开药田外,开辟的元气田合计一百亩.百亩田地所产,每年能得银一万六千两,看来这几年出产都还不错.

  显然阴家代管自家祖产的那些族人,他们将田地照料得很是不坏.

  这也是应有的道理,那些人怕是已经将那一份祖产当做了他们自家的财富,哪里有不精心侍候的?

  怕是某些人这几年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了那一百亩元气田上,这可比自己粗枝大叶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三人还在的时候,那百亩田地每年得到的收益高出了两三倍去了.

  想到某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模样,阴雪歌毕竟是少年心性,他‘哈哈’一笑,向阴九幽鞠躬行了一礼.

  "还请家主,替我多谢着几年为我家代管药山之人.就说,以后有空了,做侄儿的请他们喝酒."

  大笑了几声,阴雪歌背起雷鸣弓就朝外走去.

  走出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也不回头,低沉有力的在那里询问.

  "这次春狩大.[,!]祭,可有什么章法?"

  阴九幽眉头一挑,他露出了一丝‘早就在预料中’的得意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奖赏极高,奖励极重."

  "渭北阴家,拿出了两座精心耕耘侍弄了五百年的药山,作为春狩优胜者的悬赏."

  阴雪歌也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修炼一道,财侣法地,有钱才能进步如飞.

  "这两座渭北药山,以后就是我这一支的,祖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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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亲情的考验

  阴家族规,领受《阴风诀》者,只能孤身一人前往阴家武阁。

  一大早,阴雪歌就起身了。

  昨天受了令牌,今天他要去领受《阴风诀》,同时学习《鬼王白骨身》。

  昨夜小雨。

  靠近渭水就是这般不好,渭水流量充沛,流域内降雨自然丰美。

  若是约了三五好友,春夜小雨,煮酒话青梅,这是极雅的事情。

  若是要出门远行,并且是离开渭南古城,前往郊区山地里,雨水带来的就是不便。

  但是对阴雪歌来说,这些不便,却也不算什么不便。

  天还没亮,就有城外泉庄送水的车驾进城,太守府、律府、各处达官贵人家,所需的甘美山泉水都是有定数的。一百二十辆送水大车运送的泉水,正好能满足渭南城内诸多权贵自身一日所需。

  站在街口,见到憧憧人影行来,听到辚辚车轮声,举起灯笼晃几圈,掏出十几个铜钱在手上掂掂。铜钱相互撞击的声音很清脆,送水的车队也就停了下来。

  白苍苍老水头举起手上兽油火把,在阴雪歌脸上照了照,低声询问了几句,就收下了铜钱。

  双脚一并,翘着脚坐在一架送水马车的车辕上,拉车的独角青牛起性子一阵猛行,在城门口让看守城门的法役查验一番后,一道清新的微风扑面而来,阴雪歌已经离开了渭南城池。

  阴家,渭南郡第一世家。

  阴家核心人物,阴家大量族人都聚居城中。但阴家根本之地,阴家祖宅庄园,当年阴家起家的基业,却在城外五十里阴风岭下万年水杨林内水杨,性至阴,木质坚硬异常,可制各种蓄养阴魂、储存天地阴气之法器。更是纯阴属性符文箭矢极佳材料。百年水杨一钱不值,千年水杨价同白银,万年水杨价值千金。

  所谓价值千金,就是万年水杨树核心处人头大小一块至阴木心,那是所谓的天才地宝,将其取出后,小手指粗细一条。就价值一千两黄金。整块至阴木心的价值无法估量。

  阴家庄园所处万年水杨林中,就有十二株万年水杨,被无数阴家族人谨慎伺候着。

  城外庄园才是阴家根本,故阴家所有的重要设施都在城外。

  武阁,作为阴家储存家族根本功法《阴风诀》,以及无数阴家收集的诸般功法的核心楼阁。自然也位于城外庄园,被无数建筑一重重的包裹在正中。

  搭乘送水车队出了城,向着西方行了四十里地,泉庄到了。

  独角青牛体格健壮,步伐稳健快捷,四十里地也就花了两刻钟时间。

  阴雪歌跳下车,谢过了泉庄的水头。然后迈开大步,借着西边天空悬挂着的最后半轮圆月的幽光,踏着松软的泥土,快步向阴家庄园奔去。

  离开阴家庄园还有三五里地,前方一片高不过两三百丈,绵延百余里的山岭平地拔起。这就是阴风岭,数万年前阴家先祖起家之地。

  阴风岭上下,密密麻麻的种满了通体漆黑、枝干扭曲犹如鬼手的水杨。

  春天早晨的风吹过水杨树。细细的水杨枝震颤好似琴弦,出扣人心弦的‘呜呜’怪啸。

  这怪声顺着风,能够轻松传出十几里地。所以阴风岭又被渭南郡人称之为鬼哭岭,这片水杨林也被称之为鬼泣林,阴家在水杨林中的庄园,平日里也极少有外人愿意靠近。

  顺着一条铺了青石板的岔道,快步奔走到了水杨林的入口处。阴雪歌停下了脚步。

  两个已经完成了淬体,开始开辟窍穴,准备吞吐天气元气入体,开始正是修炼的青年身穿黑衣。带着鬼怪面具,犹如真正的幽灵般从两株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中走出。

  黑漆漆犹如黑炭的树身上开了暗门,阴雪歌看到这两个族人,是从暗门中走出来的。

  “来者何人?可知道这里是我渭南阴家祖地?”

  “按律,阴家庄园周边二十里,擅入者,杀!”

  两个青年阴恻恻的开口呵斥,右手向身后一晃,已经拔出了两柄通体漆黑又长又轻的缭风刀。

  急忙将阴九幽赐下的令牌放在手中,阴雪歌厉声高呼起来。

  “渭南阴家阴雪歌,奉家主令,来本家武阁学习《阴风诀》!”

  黑漆漆的水杨林内,一个细微的声音悄然传来。

  “阴雪歌?你这娃娃来得好早!可比我们估算中早了太多。”

  又有一个沙哑,但是同样细微的声音远远飘来。

  “嗤嗤,年轻人心性不稳,着急学习本家无上妙法,也是对的。这,值得鼓励啊!”

  第三个略微尖锐,好似从百里外出的声音若断若续的飘到了近旁。

  “令牌不假,人也对得上,让他进来。”

  水杨林内再无半点生息,两个看门的黑衣青年身形一晃,轻飘飘的没入了树干上暗门中。

  暗门无声关闭,原本暗门所在的方位变成了一块粗糙的老树皮,乍看去没有半点痕迹。

  原本漆黑一片,月光都无法沁入的水杨林内,突有白色光芒浮现。

  白光澄净、纯透,一扫方才水杨林的阴森、邪气,照亮了一条宽达十丈,直达阴风岭下的青石大道。借着白光,可以见到青石大道两侧,整齐排着高有数丈的石人雕像。

  斑驳古老,表面密布着大量剑痕刀痕,某些地方可见火烧雷劈的痕迹。这些石人雕像表面密布着扭曲盘绕的法符纹路,这些深深凹陷进去的纹路,却又被斑斑青苔覆盖。

  阴家宗学中有说道,这些石人雕像,尽是法石傀儡。

  以天地元气精华凝结的法石催动,通体密布法符纹路,石雕的人像,却能像活人一般任意行动、战斗。他们比人体更坚韧,比人力更强大,比人心更无情,是最忠诚的守卫者。

  数万年以降。阴家就是依靠这些不断以重金,从渭南郡外购买的法石傀儡,扎下了这一片根基。

  法石傀儡身上每一条伤痕,每一块青苔,都象征着阴家这个渭南郡的第一豪族,过往的荣耀,过去的屈辱。曾经的苦难,无数的牺牲和付出。

  顺着大道向前,两侧最低也有一丈五尺高,最高达到六七丈许的法石傀儡手持各色巨石兵器,低着头,默默无语的看着他。

  没有符法催动。这些历经沧桑的傀儡不会动,不会想,不会出声。

  他们静静矗立在这里,每隔十来丈就是一尊,却给了阴雪歌莫大的安全感。

  白色的光照在巨大的傀儡像上,斑驳光影变幻,阴雪歌看向他们的时候。光影闪烁,就好像他们在不断的对自己挤眉弄眼。虽然明知道他们是法符催动的死物,但是他始终觉得,他们是活着的。

  他们的身躯是死的,但是他们的战意,他们的历史,他们的牺牲,却是活生生的。

  “有一种。他们是活着的感觉?”

  突兀的,阴雪歌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一股寒气喷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脖颈皮肤冒出了大片鸡皮疙瘩。

  阴雪歌并未受惊,刚刚走上这条大道,他就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的遁法很高明,他完全融入了四周的黑暗中,这些白色的光芒。虽然为阴雪歌照亮了脚下的道路,却同样帮助‘他’掩盖了自己可能遗留的痕迹。

  四周水杨同样不语,但是水杨已经告诉了阴雪歌这个人的存在。

  这是水杨林,这里是水杨的世界。没有任何活物能够藏在这里。却不被水杨们感知。

  水杨们感觉到了,阴雪歌也就感觉到了。

  这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但是阴雪歌故作不知晓。

  当这人突然在他身后开口说话,并且恶意的喷出一道寒气时,阴雪歌犹如雷霆般动。

  烈风弩在他的长袍后摆下突然翘起,弩弦弹动的闷响惊动了沉寂的水杨林。

  三棱透骨箭出得意的狞笑声,欢天喜地的投奔向了身后那人温暖的怀抱。

  身后白苍苍、眉毛、胡须犹如乱麻缠绕在一起的枯瘦老人惊骂了一句,双脚突然一阵跳动,双腿犹如鬼魅一般失去了痕迹。他的身形化为风,化为雾,化为无形的鬼影,轻盈的向后掠去。

  老人做梦都没想到,阴雪歌被他一吓,就直接用烈风弩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退得快,但是烈风弩追得更快,箭矢一寸寸逼近他的面门,最终射上了他的面孔。

  老人被逼无奈,他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箭头上。

  白生生犹如狼牙的牙齿狠狠咬下,合金铸造,足以洞穿钢铁的箭头被他一口咬成两截。

  坚硬、坚韧的合金,就好像豆腐一般被老人的大牙咬下。

  四周水杨林内传来了‘噗嗤’闷笑声,白老人的老脸一红,举起袖子蒙住面孔,身体化为大片鬼影呼啸着冲进密林,眨眼间就没入了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中。

  “无脸见人,老子走也!”

  “告诉阴九幽,这娃娃,老子欢喜。”

  “告诉阴九幽,他敢送这般一个娃娃让老子出丑,老子饶不了他。”

  这一切生的时候,阴雪歌已经走到了阴家庄园的门前。

  四名身穿黑色长袍,腰间扎着血色腰带的中年男子一字儿排开站在庄园大门前,面带笑意的看着阴雪歌。他们同时向阴雪歌点头微笑,很显然,他们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阴雪歌故作惊愕的看着他们,他紧握住烈风弩,故作惊慌的沉声问。

  “小子阴雪歌,见过诸位长辈。我,是否做错了什么?”

  四个中年男子齐声大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眼角有丝丝水迹涌了出来。

  四周密林中,庄园大门上的哨塔、箭楼内,也传来了很明显的悠长呼吸声。很显然,很多人都对阴雪歌刚才的反应表示出了极大的‘欢天喜地’以及‘幸灾乐祸’。

  虽然阴雪歌射出的合金箭矢被老人一口咬断,没有伤到老人丝毫。

  但是他能如此快的作出如此恐怖的应对,这显然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

  “不,你什么都没错。”

  “你,做的非常不错。”

  一名中年男子笑了,他向阴雪歌深深的凝视了一眼。友好的向他招了招手。

  “随我来,我带你去武阁。”

  微微顿了顿,中年男子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我是武阁守经人,一生一世不能离开本家庄园半步。”

  “我是阴九云,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一声二叔。”

  阴雪歌的身体剧烈的哆嗦了一下,阴九云?他记得自己父亲阴九风的确有个弟弟。起名阴九云。

  但是阴九云在他十七岁那年,刚刚突破一鼎之力,就在野外遭逢妖兽惨遭兽吻。

  换言之,阴九云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如果阴雪歌没记错的话,那还是他年纪很小的时候,阴九风在家设宴款待友人。酒劲上头后才说起了自己这个夭折的兄弟。

  阴九云和颜悦色的看着他,然后很是认真的向他点了点头。

  “我是阴九云,你的亲二叔。”

  “你能来这,我真的很开心。”

  “你遭遇的事情,我知道一些。虽然我碍于誓言,不能离开庄园帮你什么。但是以后你在修炼上有任何不解之处,如果城内那些蠢货师范不能解释。你每个月可以有一次来找我的机会。”

  武阁守经人,碍于誓言,不能离开阴家庄园。

  阴雪歌明白了阴九云的身份,知道了他身上承担的责任。

  这是家族真正的死士。他的身份,早就淹没在了阴家重重黑幕之后。

  让阴雪歌不解的就是,连阴九风都不知道自己二弟还活着,他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暴露真正的身份?

  “太上亲自吩咐,你很好。所以。我可以帮你一点。”

  阴九云很是欣慰的看着阴雪歌,他的眸子里有一丝深邃的感情在酝酿。

  “你真的很好。十六岁零两个月,就达到一鼎之力。最近千年来,本家资质以你为最。”

  “雨夜杀贼,连杀三人,不惊不怒,直面法相。你真的很好。你比任何子弟表现都好。”

  “演武场上,一怒杀人,杀的还是渭北叛逆贼子选派的精英子弟,太上们。非常满意。”

  三言两语的,阴九云交代清楚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阴雪歌这些日子的卓越表现,已经引起了阴家真正核心高层的注意,所以他们甚至破例,让已经‘死亡’的阴九云‘重归人间’,让他在阴雪歌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从今以后,阴雪歌在阴家不再是孤苦无依。

  阴雪歌微笑着,向自家二叔深深的鞠躬行礼,两行热泪恰到好处的滚滚流下。

  他跪倒在地,向阴九云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二叔,雪歌能见到二叔的面,真是,真是……”

  情到深处,未语凝噎,阴雪歌眼眶通红,嗓子眼里好似堵着一大块阴飞飞最爱的红烧猪头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阴九云欣慰的看着阴雪歌,他身边的三位守经人满意的看着阴雪歌。

  四周密林中,数十道情绪各异的目光纷纷收回,他们最终很满意的离开。

  阴雪歌知道,他清楚的明白,当他向阴九云下跪,在他面前抽噎哭泣的时候,阴家的很多人可以放心了。

  如此天才,如此精英,如此前途无量,有培养价值的本家血脉,终究还是重感情、通情谊的。

  他对阴九云怀有如此充沛而浓烈的感情,那么只要好好的笼络,用感情慢慢的套牢他,未来的阴雪歌,他无论拥有多强大的力量,都只能为阴家所用。

  “帝王心术,用错了地方。”

  “区区渭南郡小小阴家,你们也配用帝王术么?”

  阴雪歌仅仅的抿嘴,热泪盈眶的他在心里不屑的冷晒一声。

  阴九云热情的挽住了阴雪歌的手,亲自推开庄园大门,带着他走进了阴家祖宅重地。

  一边走,阴九云一边深情厚谊的向阴雪歌讲述当年他年轻时,他和阴九风一并修炼,一并生活,一并闯荡山野历练的往事。

  阴雪歌连连点头,无比孺慕的看着阴九云。

  他紧紧的抓着阴九云的手,好似唯恐失去‘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嫡亲长辈’。

  最后几道藏在水杨木浓密的树冠中,紧紧打量阴雪歌面部表情变化的目光消失了。

  水杨轻轻的挥动着枝条,向阴雪歌传递了模糊但是足以使用的信息。

  那些强大的阴家长老们,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再也没有留下一人。

  紧握着手上的令牌,阴雪歌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从昨天在宗学见了阴九幽之后,对自己的考验就开始了。

  阴家,阴家,好一个阴家。

  这个家族,果然如同他们主修的功法一样,阴风阵阵,诡异得厉害。

  在巨大的庄园中行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当东方红日的晨曦洒遍天地的时候,阴雪歌终于来到了一座高大的楼阁前。

  青黑色的楼阁高有百丈,外形古朴厚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楼阁前一字儿排开了十名身穿重甲的战士,他们手上堂而皇之的抱着比烈风弩更强一等的飓风弩。

  一弩三矢,箭矢可射两千步,三百步内可洞穿城墙,这就是飓风弩。

  若是这个世界的凡人,如果他们排成整齐的十人一排的队伍站在这楼阁前,十位战士一次齐射,就算是两三万人,也就一次全部杀光了。

  阴雪歌抬起头,带着一丝敬畏,更多是好奇的看向了楼阁的门匾。

  ‘武阁’两个血色大字,张牙舞爪的雕刻在巨大的门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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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功法和传承

  这个世界,天地元气充沛无比。

  天地万物得无穷无尽元气滋润,无数珍稀物产数不胜数。

  单以石材而言,这里的石头种类数以亿计,好些石材属性惊人,单纯用石材,不配合任何其他材料,就能搭建起出云万丈的雄伟楼阁。

  渭南郡阴家,七品世家,以家族的品阶,武阁只能修建到一百零八丈。

  一百零八丈,这是阴家所能拥有的高楼极限,逾越一寸就是满门抄斩。

  矗立在阴雪歌面前的武阁,飞檐斗拱,装饰以古朴的蛮兽虫鱼花纹,高度堪堪是一百零七丈九尺九寸。留下来的这一寸高度,表现的是阴家对《律》的敬畏。

  就算这个世界一品乃至品的世家豪族,那些皇室王族,他们家中最高的楼阁,肯定也要比《律》规定的,他们能拥有的高度矮上一寸。

  任何势力,若是真敢按照《律》的约束,将自家楼阁修建到那个恰恰好的位置,他们只会引起无数势力的群起而攻。因为这般做,他们也太不低调,太不给其他势力面子了。

  走过十位全副武装的阴家守经人,推开厚重的雕花石门,阴九云带着阴雪歌走进了向下的阶梯。

  阴家武阁地面建筑,供守经人和护卫的私兵居住,更有皓穷经的家族长老,在这里闭关修炼。

  真正关系到阴家生死存亡的《阴风诀》等玄功秘法,全部储存在深入地下数百丈的秘阁中。《律》只限制了地面建筑的高度,至于说地下,你有掘地三千里的实力,《律》也不会做任何约束。

  顺着陡峭石阶直入地下三百六十丈,沿途重重叠叠的密室、石屋数不胜数。

  这里机关密布,禁制重重,储存的灵药、米面、香油、蜡烛等,足以供应阴家上下数万人在此生活二十年以上。所谓家族根基。家族根本,这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义。

  ‘武阁’二字,不仅仅是储存功法的楼阁,更是‘武力之阁’,聚集了一个家族最强武力的地方。

  走过一座一座法石傀儡,越过一处一处陷阱机关,灯火昏暗的甬道中寒气袭人。到处影影倬倬好似无数鬼灵出没。阴风阵阵扑面而来,阴雪歌敢打赌,他实实在在听到了凄厉的惨嚎哀求声。

  《刑律》明文规定,世家豪族严禁私设囚牢,囚禁犯人。

  阴雪歌绷紧面孔,心中冷笑连连。他对《律》的力量。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不被《律》现,那么你就是合乎律法、合乎圣人言论的。哪怕你罪恶滔天,《律》也不会降下雷霆怒火。

  若被《律》现,那么再小的错误,那也是罪大恶极的不赦之罪。或许你只是说错一字,就有可能夷灭九族。

  地下三百六十丈,一座长款百丈地宫中。阴雪歌真切见到了阴家秘传《阴风诀》的真正面目。

  三篇黑色玉石制成的书页悬浮在半空,数十道肉眼可见灰白色阴风环绕书页,偶尔出细微的鬼哭狼嚎声。因为这阴风的关系,整个地宫鬼气升腾、冷风回旋,阴雪歌衣袂翻飞,长盘绕,只觉心底一股森森寒气袭来,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就是《阴风诀》。人阶三品的炼气功法。

  这个世界的炼气法门,自上而上分天地人三阶,每一阶又分九品,一品最高,九品最低。

  世间所有世家豪门,也都按照祖传的主炼气功法划分品阶。

  拥有天阶功法,那就是上三品世家。

  拥有地阶功法。那就是中三品世家。

  阴家拥有人阶功法,而且是人阶三品的人阶上品法门,所以他在下三品世家中,名列第七品世家。比起同为下三品的八品、九品家族强出了不少。

  功法不仅仅和家族品阶相关,而且和家族能够占据的资源也有极大关系。

  一如阴家是七品家族,阴家族人在国朝中,所能恩袭的最高官职、所能荫封的最高爵位,就是七品。

  阴雪歌头上有恩袭的副九品巡街法尉的官职,他出身阴家,所以他恩袭这个官职,是毫无问题的。但是如果他父亲给他留下的恩袭官职是副六品,那么他最多只能恩袭正七品官位。

  家族功法限制了家族的品阶,家族品阶限制了恩袭的官职,恩袭的官职限制了获取的资源。而这一切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的,由圣人制定的《律》划定的框架。

  所有家族,所有生灵,都在这框架中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修炼、生活。如有人敢破坏规则,触动《律》的威严,就有大恐怖至上而来,以雷霆之势将其灭杀。

  看到三片黑色玉册的时候,阴家宗学中学到的诸般学问一一滚上心头。

  阴雪歌看着玉册,心头也不由得一阵心血澎湃。有了这玉册,修炼了玉册上的法门,他才算是真正的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他才算是真正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认可。

  一名枯瘦如骨,头皮精光,只有脑后留着一长条白的老人犹如鬼魅般从地宫角落中飘出。

  绕着阴雪歌转了三圈,老人‘桀桀’笑了几声。

  “就是这娃娃,射了老大一箭,差点划破他的面皮?”

  “好,干得漂亮。为老不尊,每次都在自家门口吓唬后辈,这次可丢了脸。”

  “那老家伙,怕是三个月内没脸出来见人了,差点被自家十代以下的灰孙子划破面皮,桀桀!”

  老人极瘦,皮肤黧黑犹如黑炭,浑身都是皮包骨。唯独他一双手生得珠圆玉润,皮肤雪白细腻,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经络隐约可见。这双手若是生在二八佳人的手上,那就是一对可以让男人馋涎欲滴的美手。

  但是这双手,生在这老人身上,就凭空添了几分古怪和狰狞。

  这样一对手,轻轻的在阴雪歌的脑袋上抚摸了一阵,老人满意的赞叹了一声。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阴雪歌不转睛的看着老人的手掌,老人呆了呆。向自己的手望了一眼,然后得意的狞声笑了起来。

  “好看么?这是老夫独门秘技,当年救了一位大人物,他老人家传授下来的九子鬼母红颜手。”

  “只可惜,这门秘法,老夫了心血毒誓,只能自己研习。无法传授给族人。”

  耷拉着眼皮,老人满意的看着自己这双青春细嫩,柔润迷人的手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我能将它传下,本家现在,嘿嘿。”

  意味不明的冷笑了几声。老人拉着阴雪歌的手,带他来到了三篇玉册下方。

  抬头,看着悬浮在离地三人高处的《阴风诀》玉册,阴雪歌的目光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迷离之色。

  功法,炼气的功法,在这个世界受到了极其苛刻森严的管理,所有‘入品’功法都传承有序。若是某个家族被灭门。那么被灭家族的功法并不归灭门者所有,而是会被某些恐怖的存在回收。

  所有功法密卷,都被打上了传承烙印,只有某个特定家族的血脉才能沿袭修炼。

  一如渭北阴家,他家老祖就是机缘巧合,立下了天大功劳,这才得到了《怒焰诀》的赏赐,进而建立了能够和渭南阴家抗衡的七品家族。

  如果不是得到了《怒焰诀》。如果不是得到了某些存在的认可,渭北阴家的老祖现在最多是一流浪的、失去根基的散修,哪里可能建立如斯强盛的家族?

  和炼气的功法不同的是,用来淬炼**、奠定修炼之基的淬体法门,诸如阴风步、阴风掌、大力开山拳之类,这些功法并无太多约束。

  单纯炼体,哪怕将体格修炼到极限。也对练气士没有太大威胁。

  这个世界,是属于练气士的世界,踏入炼气一道后,才能真正明悟炼气士的恐怖。

  在老人的指点下。阴雪歌向三篇黑色玉册行跪拜大礼,然后跪在地上虔心念诵阴家祭祖祷文。

  一篇长达一千零八十字的祷文完成后,三篇玉册上一条极细的灰白色阴风呼啸窜起,从阴雪歌的天灵盖窜了进去,慢慢的顺着他的身体,在他经络中顺着一个独特的轨迹往来盘旋。

  这条轨迹,就是修炼阴风诀需要使用的各条经络。

  阴雪歌闭上眼,静静的感悟着这条凉沁沁的阴风所过之处的经络。

  阴风诀以‘阴风’命名,使用的经络,尽是身体内偏向阴属性的脉络。而风由木生,五脏中肝脏属木,主生机,藏血气,故而阴风诀所行经络,最终牵扯到了肝脏附近的几条极细小的脉络。

  无数信息从阴风中渗入脑海,顷刻间三篇阴风诀上所有修炼法门尽数印在了脑海中。

  这些修炼法门中有奇妙的禁制,阴雪歌瞬间明白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法门,一字不能出口,一字不能书写,一字不能外泄,若敢用任何手段外泄一字,则灵魂当场崩塌而亡。

  这世间所有功法,都由上古圣人传承。

  所有家族、所有势力传承的功法秘籍,都有上古圣人传授禁制在上。

  任何人传承家族功法后,都无法将其外泄。而且这功法秘籍上还有检测血脉之术,唯有得到功法传承第一人的嫡系血脉,才能从中得到正儿八经的阴风诀全部法门。

  细细阴风在体内循着经络游走三十六周天后,轻轻没入了肝脏中。

  阴雪歌肝脏内当即鼓荡如雷,不断出‘咕咕’声响。一道轻灵、诡变的血气从肝脏中生出,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他当即感到自己的身躯轻灵了许多,皮肤对空气的触觉也敏锐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口腔内一阵酸意袭来,浓烈的酸味化为一道晶莹涎水吞入腹中。

  ‘咕咚’一声,一股清莹剔透的酸气从腹中直冲上双眸,肝脏主目,阴雪歌只觉眼前一阵清凉,双眼明亮了许多,原本在昏暗的地宫中,他只能看出七八丈远,但是现在他能清楚的看到二十几丈外地上一条黯淡的花纹。

  “感到好处了?”

  枯瘦老人‘桀桀’笑着,用力的一掌拍在了阴雪歌的肩膀上。

  “这是先祖赐福。每个第一次进武阁学习阴风诀的娃娃,都有这样的好处。”

  “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寻常武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练气士。”

  阴雪歌一跃而起,只觉身形灵动,比刚才得到传承前身躯果然轻巧了许多。

  他有自信,如果现在让他去宗学校场操演阴风梅花桩。他所需的时间,最多是阴飞飞的一半左右。

  阴飞飞是宗学中,阴风梅花桩走得最好的子弟,但是现在阴雪歌绝对有信心比他快上一倍。

  继承阴风诀就是这般简单,反而是《鬼王白骨身》耗费了阴雪歌不少的力气。

  鬼王白骨身乃淬体辅修的功法,并非炼气法门。类似这样的淬体辅修的功法。只要舍得花费大价钱,在某些秘密渠道中,甚至可以重金购得。

  所以他没有那样奇妙的玉册记载,而是雕刻在了一块中阶妖兽的大腿骨上。

  白惨惨的一块兽骨,散出凶残凌厉的请大家警惕裸聊骗子广告!,阴雪歌在枯瘦老人的指点下,将额头凑到了那块兽骨上。顿时滔天杀意翻滚袭来。森森冷气侵入身体,化为无数拇指大小白色符文烙印在他的每一块白骨上。

  鬼王白骨身,淬炼白骨,滋养骨髓,强壮骨髓造血机能,制造更强大蕴藏更丰富生机的骨血,从而滋养全身,进而达到淬炼**强壮肉身的效果。

  单纯从品阶上而言。鬼王白骨身是人阶一品的淬体法门,比起阴风诀的品阶还要高出不少。

  奈何鬼王白骨身只是辅修功法,并非炼气法门,所以鬼王白骨身的价值远不如阴风诀。

  阴风诀能够支撑一个七品世家的根基,而鬼王白骨身在齐州州治的商会中甚至是明码标价的贩卖——百万两黄金加上十株万年灵药,就能得到这门辅修的功法。

  在阴家,寻常子弟要为家族建立五大功劳。才能换取鬼王白骨身的法门。

  但是阴雪歌这次表现太突出,得到了诸多太上长老的关注,所以他才免费得到了这门功法。

  无数寒气所化符印融入白骨,烧得阴雪歌周身汗如雨下。痛得他差点没张嘴痛号。

  幸好他自我控制力极强,他死死咬牙忍住了疼痛,这才没有在地宫中痛呼出声。

  地宫隔壁,暗室之中,几个负责看守本家诸多功法秘典的长老满意的点了点头。

  千年以来,继承鬼王白骨身而没有痛哭流涕的阴家子弟,加上阴雪歌的父亲阴九风,也不过寥寥七人。

  就算当今家主阴九幽,在融合鬼王白骨身淬骨法印的时候,都痛得大哭小叫哭爹喊娘。

  “好硬的骨头,这娃娃,果然是阴九风那小子的种!”

  一位长老低声赞叹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开武库,给这娃娃配一套好东西。这次春狩大祭,北面来的那些娃娃,全部留下吧。”

  密室中,一股杀气隐隐回荡,几个阴家长老面孔扭曲的笑着,笑容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一个时辰后,浑身大汗淋漓,腰间佩戴着一个小小皮囊的阴雪歌走出了阴家庄园。

  阴九云送到了庄园正门,就叫住了阴雪歌。

  叔侄两执手相望,又是一番血脉情深的表演。阴雪歌跪在地上,语声凝噎的请求阴九云一定要照料好自己,并且表示他一旦有空,定然会来阴家庄园向阴九云请安、请教。

  他并且强烈要求,阴九云若是请得了诸位太上长老的许可,一旦要回自家祖宅看看。

  他甚至很动容的说,若是自家曾祖、祖父和父亲知道阴九云安然无恙的话,一定会深感欣慰的。

  阴雪歌一番情深深、意切切的言语,说得阴九云都老眼晕红,差点没掉下泪来。

  作为守经人,在阴家庄园接受了近乎惨无人道的训练,阴九云早就将心头的亲情彻底磨灭了。

  但是今日,阴雪歌浓烈的感情,却唤醒了阴九云心头最后一丝的血脉亲情,他想起自己的慈父仁兄,差点就没嚎啕大哭起来。

  如此脉脉亲情,又引得在暗中关注的阴家长老们感慨不已。

  他们一边下令家族一定要重点培养阴雪歌这难得的天才,尤其是这么一个重视血脉亲情的天才。

  同时他们愤怒的将武阁的执事长老招了过去,勒令他严厉操练阴九云!

  作为武阁守经人,阴九云怎么还能残留有任何的亲情呢?他早就该磨灭了所有的感情,变成家族最可怕的无情死士、杀戮机器才对。

  虽然这次阴九云是奉命出现,用自己的身份感染、笼络阴雪歌,但是他做做戏就好,怎么能被阴雪歌着小子浓烈的亲情给差点坏了他的铁血心境?

  阴雪歌有如此浓烈的亲族感情,有如此强烈的亲情牵扯,这对家族而言是极好的事情。

  但是你一守经人,你需要这么强烈的感情么?你能挥刀杀人,这就足够了呀!

  阴雪歌抚摸着腰间小小的皮囊,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和阴九云依依惜别,向着渭南古城返回。

  而阴九云在半刻钟后,当他再也看不到阴雪歌的背影时,就被几个武阁长老拉到了地下校场一通教训。

  阴九云被打得鼻青脸肿爬不起身的时候,阴雪歌早就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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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赫伯勃勃

  渭水河岸,绿草茵茵。

  河道上白帆点点,无数商船往来,时常有水手高声呼喝船歌,朗朗歌声回荡水上。

  河风清新醉人,北岸好大一片艳红色野杜鹃,绵延起码十几里。花香随风吹到南岸来,顺着河岸疾走的阴雪歌顿时精神一振,两条浓眉不自觉的高高挑起。

  春水,春风,春花,春色如醉。

  阴雪歌尽量的放慢了行走的度,但是百钧力量在身,百倍于常人的**力量,脚尖轻点就向前窜出五六丈距离,寻常奔马也没有这样的度。

  如此‘缓行’,疾风呼啸扑面而来,吓得河滩上几只长腿水鸟高高飞起,惊怒交集的盘旋在空中,伸出长长的脖子向阴雪歌尖叫抱怨。

  阴雪歌‘呵呵’大笑,当他摸清了腰间皮囊的用处后,他笑得越开心愉悦。

  这是一只储物皮囊,内有一丈见方的空间,如今塞满了各色物事。其中最让他欢喜的,是一小箱黄金,一大箱白银,一麻袋铜钱。有了钱,想来青蓏的笑容也会多很多。

  阴家任何一个族人,只要传承阴风诀就能得到的福利。偌大的阴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这笔银钱。

  金银铜钱之外,还有贴身软甲一套,护心镜一面,铭刻了疾风法符的护腿一对。另有锋利法符长刀一柄,尺二尖刀一柄,投掷用匕十二支,符文箭矢十壶一百二十支。

  颁这些东西给他的武阁长老说得好,善用此等军械兵器,杀他渭北叛逆人头滚滚、鸡犬不留。

  这些金银钱财,甲胄兵器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储物皮囊。

  内部空间不大,但是在这个世界,储物皮囊也不是人手一只的寻常货色。

  《律》法森严,苛刻的法度甚至涉及到了每个家族能够保有的储物皮囊的数量上。阴家七品世家。国朝标配的大容量储物手镯只能有三十六个,归属家主和众多长老所有。

  每一个储物手镯之下,可以附带九个储物皮囊。

  拥有数万族人,练气士近千的阴家,总共的储物法器只有两百余。你有再多的金钱,再广的人脉,家族品阶提升不上去。你就只能保有这些储物法器。

  阴家若是在这些储物手镯、储物皮囊之外,哪怕再多一个储物法器,就会被扣上图谋造反的重罪,轻则罚款罚得你元气大伤,重则就是人头滚滚,杀你一个血流成河。

  好些阴家的长辈都不能拥有一个储物法器。但是现在,阴雪歌腰间就戴上了一个。

  武阁长老说得很明白,意思很清楚。

  “参加春狩大祭的渭北青年,还有九十八人。杀光他们,此物,就归你所有。”

  回想几位武阁长老干瘪阴沉,肃杀如鬼的面孔。阴雪歌就笑了起来。笑得开心了,他就开始唱歌,不是太守大人喜欢的《大雅乐》那等阳春白雪,而是河面上船工水手的《船调》。

  百钧之体,中气充沛,一声嘹亮的号子直冲云霄,顿时传遍渭河南北。

  河面上数千船工水手同时扯嗓子叫了一声‘好’,阴雪歌一人高唱。数千人打着号子遥相呼应,唱和之间,千船万帆随波逐流,阴雪歌前方已经望到了渭南古城的城门。

  嘹亮的号角声从头顶传来,初始还在后方十几里地,眨眼间就到了头顶,带着尖锐的啸声。瞬息间就冲到前方,很快就飞到了渭南古城上空。

  一道恶风从高空压了下来,阴雪歌身边灰尘翻滚,柔软的青草被压得纷纷伏地。

  从他身后数十里处。一条清晰的草印一直延伸了过来。

  有巨物从高空急掠过,带起风劲在地面长草中留下了深深痕迹。空气鼓荡,阴雪歌口鼻窒息,强劲的疾风想要从他口鼻中倒灌进去,将他的歌声憋回了肚子里。

  又惊又恼的抬头望去,好大一只双头恶鹰。

  这鹰翼展张开宽达十丈,通体羽毛呈青铜色,温暖的春光下,恶鹰羽毛犹如刀剑熠熠光。

  “蛮荒异种。”

  看着那鹰两颗狰狞丑恶的头颅,阴雪歌喃喃自语。

  渭南郡属齐州治下,齐州乃当今昆吾朝腹心地带,人物风流,物宝天华,数万年长治久安,怎可能有如此凶恶猛禽存在?如有,也已经被当地法卫、法尉领兵斩杀了。

  双头恶鹰野性未消,他疾飞而过,叫声狰狞野蛮,眸子里凶光四射,分明是刚刚驯养,还没完全驯服的野物。从离地百丈的高度飞过,居然地上长草都被压得倒地不起,这恶鹰实力可见一斑。

  鹰背上,十几个黑衣人傲然站立,其中一人手持号角,迎着高空湍急罡风吹响,尖锐的号角声逆风传出数十里,周边百里内都能清楚听到这号角的声响。

  恶鹰飞近渭南古城,两名黑衣人突然打出了旗帜,方圆两丈的黑底大旗凌风招展。罡风湍急,旗帜被罡风抖得笔挺,旗帜正中血色‘赫伯’二字煞是醒目。

  赫伯家!

  太守林惊风、家主阴九幽正在图谋的赫伯家,意图灭其根基、夺其家产的赫伯家。

  渭南郡最为古老的世家,家族传承比阴家更古老许多,只是最近数千年家中长老接连爆体而亡,颇有青黄不接之忧,被阴家后来居上的赫伯家。

  万五千年前,赫伯家主干还是五品世家,渭南赫伯家也是堂堂六品豪门。

  昆吾朝乱,赫伯家族长站错队伍,主枝五品世家灭门,渭南分支受其牵连,祖传炼气功法被褫夺,渭南赫伯家被贬为九品世家。

  率性万年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渭南赫伯家区区数千年时间,硬生生从九品世家重返七品行列。奈何真个家门不幸,赫伯家一路走高,眼看重返六品世家势不可挡时,家族太上、长老不断走火入魔爆体亡故,家族实力一落千丈。

  三年前,赫伯家现任家主牟图振兴家族,抽调精兵强将。组织秘密队伍潜入西疆,力图开辟一方新天地。

  奈何时运不济,赫伯家开荒队伍全军覆没,就连太上都阵亡一人。

  太守林惊风、家主阴九幽垂涎赫伯家基业久矣,眼见赫伯家实力大损,就暗中图谋,力求一击而中。彻底诛灭渭南赫伯一族,夺其根基、侵其产业。

  阴雪歌恩袭的副九品官职,就是这笔交易中的小小添头。他从阴九幽口中,将这前因后果打听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赫伯家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他们怎敢如此高调行事?

  驾驭未曾驯服之妖禽。逼近州郡城池,赫伯家嫌死得不够快?

  望着双头恶鹰,正不解赫伯家的张狂行径,后方突然有如雷蹄声传来。

  阴雪歌诧然回望去,只见马如龙、人如虎,浩浩荡荡近千人押送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顺着渭南城西侧官道逶迤行来。队伍前方。一面大旗迎风招展,其上也是‘赫伯’二字。

  渭水河岸比官道所在高出一丈有余,阴雪歌顺河岸行走,他所在位置,比起官道也高出了一丈开外。站在一个小土包上,借着传承阴风诀,双眸得到的好处,隔着十几里地。他也看清了旗帜上水缸大小的‘赫伯’字样。

  队伍自西而来,随行护送之人过千,所有人背负强弓硬弩,手持长刀重矛,身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不对,身上有血?”

  两条浓眉一抖,阴雪歌沉思片刻。突然无声冷笑。

  赫伯家队伍自西而来,他们家在西方哪里有什么产业?昆吾国临近西疆蛮荒之地,赫伯家力图在西疆蛮荒,开辟一片新土。这支队伍。只能是从西疆而来。

  ‘西疆有恶鹰,双头,铜羽,生裂龙蛇,残忍好杀,名为车刞’。

  车刞恶鹰,就是前方那些赫伯家人骑乘的坐骑么?

  弄这么一头西疆特产的双头恶鹰出来,就是为了证明,这支队伍来自于西疆?

  但是齐州渭南郡位于昆吾朝腹心,距离西疆何止三五万里?开荒的队伍如有收获,从西疆运送资源返回本家,起码也要耗费数月之久。

  这些身上带血的护卫人手,他们莫非进了昆吾境内,还被人打劫不成?

  在路上行军数月,就算是骨折重伤,也都痊愈,何况是区区皮肉伤势?

  蹲在小土包上,双手撕扯青青嫩草,眯着眼打量着赫伯家的队伍,阴雪歌心中冷笑不断。

  几道阴风袭来,几条人影踏着脆嫩的草尖,脚不沾地的从渭南城内狂奔出来。他们几个起落,就到了阴雪歌身边,落地时悄然无声,将阴家阴风诀的特性展示无遗。

  “好大的气派,好丰富的,收获。”

  阴九幽亲自出动,他带着城内几个家族执事,落在阴雪歌身边,冷笑望着赫伯家队伍。

  阴雪歌指了指队伍最前方的几个彪形大汉,‘嗤嗤’一笑。

  “身上,有血。齐州,或者渭南郡内,有山贼盗匪,敢动这样千人护卫的商队么?”

  “妙呵!”

  阴九幽惊愕的向阴雪歌望了一眼,然后轻轻抚掌赞叹。

  果然是妙,寻常十六岁的孩童,哪里有这样的眼力?就算看清了这些护卫身上的血,又怎会联想到这么深的地方?从西疆来此数万里,一路行来,什么伤势都痊愈了,身上怎会有血?

  见到阴九幽如此得意的笑容,阴雪歌想起他前些月作出的事情,他心中不快,又补充了一句。

  “也难说就是假的。或许,他们就是故意想要让我们猜疑不定呢?”

  “比如说,他们的精英队伍在西疆并未全军覆没,他们是故意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阴雪歌一番话说得纠结无比,阴九幽和几个阴家执事的面孔就变得无比纠结。

  几个人相互望望,目光游离不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赫伯家的队伍从何而来?

  他们来自西疆?他们不自西疆来?

  他们开辟西疆成功?他们开辟西疆失败?

  他们的精英死伤殆尽?他们的精英藏在暗中?

  他们是虚张声势苟延残喘?他们是引蛇出洞奋力一击?

  林惊风是真想和阴家同谋赫伯家?林惊风勾结赫伯家意图颠覆阴家?

  阴雪歌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几句话,让阴九幽和一众阴家执事心里好不难受。赫伯家的这支队伍来得古怪,但是阴雪歌的这番话更是古怪。好端端一件事情,硬是弄得云山雾绕,再也看不清详细端倪。

  气氛变得极古怪。

  远处草丛中几只黄莺儿的叫声,此刻也是如此刺耳。

  低空几只小麻雀拍着翅膀飞过,翅膀拍打声让阴九幽煞是不满。他手一挥,一抹寒光闪过,几只麻雀就炸成大片血雾洒得满地都是。

  几片灰褐色羽毛慢慢飘落在阴雪歌面前。

  他捻起一片羽毛轻轻的转了转,看到阴九幽心情不愉快,他就变得很愉快了。

  “家主,这事情,有点古怪呵。”

  阴雪歌看着阴九幽。面色无比的诚恳真挚。

  “我总感觉,赫伯家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巧呢?”

  一个‘巧’字,可圈可点。

  阴雪歌也不知道‘巧’在什么地方,但是阴九幽觉得哪里巧合,那就巧合在哪里罢!

  阴九幽的脸色越的难看了。他皱眉沉吟片刻,然后身形一晃,带着几个执事离开。

  清风中,传来了阴九幽沉重的声音。

  “你且在此观望着,看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赫伯家的队伍来得快,十几里地,他们只用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眼前。

  真个气势如龙、恢弘雄伟至极。

  赫伯家队伍走在最前方的。是二十名身披重甲的私军。他们个个手持符文重兵器,胯下是独角奔云兽,这同样是西疆特产的妖兽,比起血龙马也只是略逊一筹。

  私军之后,是三百名淬体有成,起码都达到一鼎之力的雄壮汉子。

  他们不敢披挂甲胄,但是所有人都手持长柄重兵器,警惕的向道路两侧张望着。

  被他们护卫在中间的大车上堆得小山般高的。是大量的妖兽皮毛、骨骼,大量珍贵的木材、矿石,极多的珍稀药草,甚至是一些能够在昆吾国卖出高价的珍稀花卉,也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车上。

  无论是妖兽、木材、矿石、花卉,都带着浓郁的西疆特征。

  阴雪歌就认出了一盆三色蝴蝶兰,这种奇花香气馥郁、色泽艳丽。有净化空气、安抚精神之神效,深受昆吾国达官贵人们喜爱。这么一盆三色蝴蝶兰,如果品相足够,甚至能卖出万两黄金的天价。

  阴家一年总利润不过三五万两黄金。这等奇花,是阴家这样的七品家族都无法消受的。

  唯独三品以上的上品豪门,他们才有资格在自家宅邸中,装饰这样的奇珍异草。

  一辆一辆大车不断行过,更多的赫伯家族人骑着各色坐骑,趾高气扬的在阴雪歌面前经过。

  三百名淬体有成的战士之后,是一些实力大概在七八十钧以上的壮汉。在他们当中,混杂着一些气息雄厚,呼吸之间鼻端隐隐有风色流转的练气士。

  阴雪歌小心的低下头,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道路两旁,已经有渭南郡各家的耳目出现,形形色色的老少青年站在道路两边,面色复杂的看着赫伯家的大队人马。

  一名跨着独角奔云兽的赫伯家私兵突然策骑上前了两步,举起了手上还染着斑斑血迹的重斧厉声高呼。

  “我赫伯家七少爷赫伯勃勃,于西疆斩杀千年蛟龙一条。”

  “渭南渭北,青年俊彦中,我赫伯家七少爷,当属第一。”

  路边人等同时惊呼出声,阴雪歌心头一跳,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赫伯家的队伍。

  队伍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队伍尾端。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气息森严凌厉,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一头独角龙兽背上,左手握着一根丈八长矛,尖锐的长矛上,插着一个凶猛狰狞水缸大小的蛟龙头颅。

  看那头颅的模样,并非纯血蛟龙,而是蛟龙和蟒蛇混血的后裔。

  但是千年气候的混血蛟龙,实力也足以和劈开五十处窍穴以上的练气士相提并论。

  这名为赫伯勃勃,让阴雪歌听着想要笑的少年,实力居然强横到了这等地步。

  赫连勃勃感受到了阴雪歌目光中的笑意,他突然扭过头来,不屑的向阴雪歌横了一眼。他的目光中蕴藏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是阴雪歌把握住了,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心中是不屑一顾的。

  不知怎的,阴雪歌就硬是觉得,他和赫连勃勃之间,一定会有一点交往。

  不会是友好的交往,而是……

  阴雪歌的目光,突然被赫连勃勃坐骑后挂着的一个硕大鸟笼所吸引。

  鸟笼中没有鱼,而是漂浮着一条鱼儿。

  鱼儿长有三寸左右,通体鱼鳞莹白如玉,唯独两条鱼须子呈现出白银般色泽。这条鱼身边没有水,却被几线极细的水云簇拥着,他懒洋洋的趴窝在水云中,偶尔吐几个透明的水泡出来。

  蛮荒异种,龙鲤。

  据说怀有纯正天龙血脉,能飞天,能入水,成年后能驾驭风雨雷霆,能掌控天龙诸般神通的龙鲤。

  三寸长的龙鲤,怕是刚刚从鱼蛋中孵出……

  十六年!

  阴雪歌敢打赌,这条龙鲤的年龄和自己一样,十六年零两个月。

  “做一只鸟不好么?”

  “非要变成一条鱼。”

  “但是龙鲤,真是投了个好胎啊。”

  阴雪歌站起身来,看着赫伯勃勃。

  就算阴家没有计算赫伯家,他也和赫伯勃勃不死不休了。

  没有人愿意放弃一头幼年的龙鲤充当宠物,阴雪歌也不会。尤其是这条龙鲤,他更不能放弃。

  所以,阴雪歌抽出烈风弩,一弩向赫伯勃勃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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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紧

  赫伯勃勃不屑的扫过阴雪歌。阴雪歌身上的服饰,表明了他的来历。阴家宗学的学子,一鼎之力都没达到的废物,不值得自己注意。

  赫伯家主修七品《浊浪诀》,赫伯勃勃资质甚佳,开通五十五窍穴,每一窍穴为他增加九钧之力,他凭空增加六鼎力量。

  手持符文长矛,以气御兵,六鼎之力可杀人百步之外。

  路边站着的阴雪歌这样的宗学子弟,长矛刺出,十个八个串成一串,堪称壮观。

  想到不屑处,赫伯勃勃甚至连冷笑的力气都不愿意浪费。不开窍穴,不炼元气,总归蝼蚁。对于蝼蚁无异的阴雪歌,他望了对方一眼,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了。

  作为赫伯家最近千年最杰出的天才,家族倾尽底蕴培养的天才,赫伯勃勃本不该这时出世。

  他应该隐藏在家族祖地中潜心修炼,等他修炼到了太上老祖那级别,再横空出世震惊天下。

  天不遂人愿,他无奈带人赶赴西疆,接应了一批珍稀物资返回渭南。在西疆时,他在几位家族执事长老的配合下斩杀千年恶蛟,并且幸运的在蛟龙巢穴中,找到了被恶蛟囚禁的一条龙鲤。

  龙鲤啊,对于修炼水属功法的赫伯勃勃而言,龙鲤的价值无法估算。

  龙鲤啊,天地瑞兽,拥有一条龙鲤,这是上品豪门子弟才有的待遇。

  赫伯勃勃忍不住又往龙鲤身上望了一眼,阴雪歌站起身来,一言不抓出烈风弩,一支符文三棱透骨箭搭上弓弦,对着他的左肩射了过来。

  符文箭矢飞行度是普通箭矢一倍,穿透力是普通箭矢三倍。杀伤力耸人听闻。

  ‘当啷’巨响,赫伯勃勃手中长矛一振,鹅蛋粗细合金矛杆挡在身前,箭矢险险命中矛杆,溅起几点火星后,斜斜擦着他的肩头飞过,深深没入了依旧有点泥泞的路面。

  猛不丁被人狙击。赫伯勃勃心头怒意暗生。

  抬眼望了阴雪歌一眼,看着他身上鲜明的阴家宗学的标识,一个‘斩’字已经到了唇舌边,但是赫伯勃勃却硬是无法说服自己,将那个字吐出来。

  杀一个阴雪歌容易,但是杀了他的影响如何消灭?

  这小子。会是阴家的探路石子么?

  周边赫伯家战士拔出了兵器,怒视阴雪歌虎视眈眈,只要赫伯勃勃一句话,他们就一拥而上,将阴雪歌剁成肉酱。

  旁边就是渭河水,热腾腾肉酱丢进河里,渭水中的鱼儿可是有福了。明年这时候。渭水河中,肯定会多出几条大鱼来。毕竟是淬体的武士,他们的血肉对鱼儿可是大补。

  收起烈风弩,阴雪歌丝毫不惧的看着剑拔弩张的赫伯家人。

  他向赫伯勃勃勾了勾手指,很是平静的向他笑了笑。

  “将那龙鲤给我,或许,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

  雕刻了无数符文,防御力堪比郡城大牢的鸟笼中。通体玉色,唯独须子呈银色的龙鲤猛地睁开眼。他吐了几个水泡,身子轻盈的飘了起来,透过鸟笼向阴雪歌望去。

  他看到了阴雪歌,双手抱在胸前,笑得风轻云淡的阴雪歌。一人一鱼的目光对了一下,然后急分开。都表现得若无其事,一如事实那样,他们在过去的十六年零两个月的生命中,他们从未见过。

  龙鲤的胸腹之间生了两对透明的鱼鳍。宽大的鱼鳍柔软而坚韧,犹如云片一样轻盈舞动。

  龙鲤轻轻的挥动着鱼鳍,点点水花凭空凝聚,他的身体下方就多了海碗大小的一口清泉。龙鲤的身影倒影在清泉中,他摇了摇尾巴,凝聚出来的清泉就化为水云,将他的身体团团裹住,就露出了一张嘴巴。

  几个水泡从鱼嘴里喷出,慢慢飘了上去,撞击在鸟笼上,炸成了粉碎。

  赫伯勃勃笑了起来,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饶我性命?”

  “你要我的龙鲤?”

  “你可知道,在齐州城内,一条龙鲤价值几何?”

  阴雪歌摇了摇头,龙鲤很罕见,价值很高昂,他还真不知道龙鲤值多少黄金。毕竟传说中,这种神奇的生物活到足够的年头,修为到了,就可以化龙飞升。

  龙,神兽,一条真正的飞龙,可以翻卷四海,可以横行人间。

  人间各大国朝,都有传说中龙鳞、龙筋、龙骨、龙角制成的法符重器。一枚龙鳞的价格,折算成黄金,大概在百万两上下。龙鲤并非成年的龙,但是他们可视为没有孵化的龙蛋。

  一颗龙蛋的价值,显然又要比一枚龙鳞高出许多。

  所以这条龙鲤,起码价值百万两黄金以上,堪比阴家这样的七品世家近百年的所有结余。

  只不过,阴雪歌见到这条龙鲤后就知道,这条龙鲤注定是他的,和赫伯勃勃没有关系。

  “总比不过你的命值钱。赫伯勃勃是吧?”

  “打个赌吧。我射了你一箭,你总要报复回来,否则你会成为笑话。”

  手指向赫伯勃勃勾了勾,阴雪歌冷酷的笑着。

  “渭南阴家,渭北阴家,春狩大祭,欢迎各家十八岁以下青年参与,生死由天。”

  “有种的话,渭南四绝岭内,我等你来。”

  仰天笑了三声,阴雪歌撒开大步向渭南城狂奔而去。

  赫伯勃勃和一众族人面色怪异的看着阴雪歌,直到他冲进了城门,还没回过神来。

  过了半晌,赫伯勃勃才回头看了看鸟笼内云遮雾掩的龙鲤,不由得连声呵呵大笑。

  “查清楚,这小子是阴家什么人。难不成,我碰到了阴家藏起来的盖世天才不成?”

  “顺便给阴家家主,是叫做阴九幽的?给他说,我会在阴家春狩大祭上,猎杀此子。”

  不是‘搏杀’,而是‘猎杀’。

  ‘搏杀’的话,双方是公平的正面对战。可谓搏杀。

  而‘猎杀’,这意味着赫伯勃勃完全没把阴雪歌当做同一个层次上的对手。他的语气很轻蔑,很不屑,有一种积年的老猎人用强弩对付兔子一样的轻松、愉快,所以他用了‘猎杀’这个词。

  在他面前,阴雪歌只能像是兔子一样逃跑啊。

  为了增强说服力,或者说为了震慑道路两边那些肆无忌惮的。来自渭南郡各家的耳目探子,赫伯勃勃长啸一声,他双手掌心一道水汽喷出,丈八长矛上的蛟龙头颅被弹飞十几丈高,丈八长矛带起一道寒光激射百步之外。

  路边有一块界碑,上面标注了距离渭南城门还有三里。

  界碑用黑纹墨钢石铸造而成。这种石头坚硬无比,寻常淬体武者用大刀阔斧猛击,也无法留下半点痕迹。哪怕历经数万年风霜雨雪,黑纹墨钢石铸成的界碑也没有半点儿变化。

  丈八长矛带着凄厉破空声一闪而过,厚达尺半的界碑一击洞穿。

  长矛一震,犹如狂蟒摆尾,高七尺的界碑就轰然断裂。炸成无数碎块。

  “嘿,嘿嘿!”

  路边那些耳目见得赫伯勃勃有意立威,他们纷纷冷笑,转身就走。

  这些耳目做渔农耕樵各种打扮,但是现在他们丝毫不顾自己的职业装束,纷纷快步向渭南城狂奔而去。

  阴家阴雪歌,正面挑战赫伯家赫伯勃勃,当众射了他一箭。依《律》,二者约斗已成定局。

  渭南郡中,各家各族都很好奇,阴家想要做什么?阴九幽是有意让这个小娃娃送死不成?

  一刻钟后,阴家宗学,化龙池边。

  阴九幽瞠目结舌看着肃然跪坐的阴雪歌,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主动邀约赫伯勃勃,参加春狩大祭?”

  阴雪歌深深点头,目光狂热的看着阴九幽。

  “春狩大祭上。除开渭北阴家九十八人,我还要斩杀赫伯勃勃。”

  阴九幽呆滞半晌,然后大吼了起来。

  “你疯了?赫伯勃勃在城外御兵一击,看他声势,起码已开辟五十处窍穴。”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斩杀一条千年蛟龙。”

  “你只是刚刚达到一鼎之力,你一个窍穴都没开辟,天地元气尚未入体。”

  “你如何,如何能和他厮杀争斗?”

  阴九幽气得嘴唇不断青白。刚刚阴家庄园那边,才传来了诸多太上、长老的消息,他们都非常欢喜阴雪歌,觉得这娃娃重视血脉亲情,值得大力栽培。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大力栽培阴雪歌,他就约斗赫伯勃勃,这和自杀何异?

  阴雪歌看着阴九幽,朗声高呼起来。

  “家主,小子如此做,总有小子这样做的道理。”

  “赫伯家大队人马自西方而来,他们到底来自何处?他们炫耀武力,意欲何为?”

  “渭南城中,从未听说赫伯勃勃的名字,他小小年纪,却开辟了五十处窍穴。”

  “此等精英突然暴露人前,赫伯家究竟想要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阴雪歌组织了一下言辞,继续说了下去。

  “不管赫伯家想要做什么,赫伯勃勃总是关键的节点。”

  “无论小子在春狩大祭上杀了他,或者被他所杀,赫伯家总有应变的手段。”

  “牺牲小子一条命,打乱赫伯家的布局,哪怕只是能让本家窥见他赫伯家一点蛛丝马迹,小子的命也值得了。”

  阴九幽张大嘴,呆呆看着阴雪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化龙池内,几条锦鲤轻轻的跳出水面,出清脆水声。

  有长风吹过,化龙池边松柏摇曳,竹影千条,配合池中绿水森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饶是阴九幽修为精湛,也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好,好,好,想不到我阴家,居然还有你……”

  深吸一口气,阴九幽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迅恢复了平静。

  凝视阴雪歌。阴九幽缓缓点头,罕见的伸出双手,握住了阴雪歌的手掌。

  “春狩大祭,活着回来。你能活着回来,于阴家,就是大功一件。”

  说这话的时候,阴九幽都觉得很违心。

  他不觉得阴雪歌能活着回来。但是一如阴雪歌所言。只要赫伯勃勃参加春狩大祭,那么赫伯家总会要做点什么。四绝岭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赫伯家,他只要做了点什么,阴家和太守府。就能看出点什么。

  不管他们从西方来的车队规模有多大。

  不管他们从西方来的车队带来多少珍稀的宝物。

  不管他们营造出了多大的声势。

  没错,阴九幽眸子突然一亮。阴雪歌说到了点子上,赫伯家如此巨大的一支队伍返回渭南城,却刻意彰显出赫伯勃勃,那么这关键点,就在赫伯勃勃身上。

  阴雪歌看着阴九幽,看着他的面容瞬息间变幻了无数次。

  于是他起身。向阴九幽肃然鞠躬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宗学,向自家宅邸走去。

  凡是被交代要参加春狩大祭的阴家子弟,这几日都得到特许,可以在家中和自家父母亲人多聚几日,不需每日去宗学报到。

  春狩大祭,生死由天,或许去了就不得回转。

  这算是阴家赏给参加大祭的子弟们。和自家亲人的最后一段亲情时光。

  回到自家院子门口的时候,青蓏正蹲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和巷子对面那户人家的胖大婶轻声细语。

  青蓏面前放着厚厚的铁木砧板,真不知道这么重的砧板,她是如何挪出来的。

  砧板上放着一条极粗重的猪腿,青蓏手持小斧头,节奏轻快的劈砍猪腿。将其剁成拳头大小的肉块。

  对面的胖大婶坐在矮凳上,膝盖上放着一个簸箩,正把一捆长豆角折成一寸一寸的段儿。

  骨瘦如柴的青蓏,肥硕丰腴的大嫂。一小一老两个女人眉开眼笑,闲扯着周边宅邸里的风长雨短。

  阴雪歌站在青蓏身边站了好一阵子,青蓏硬是没现自家少爷回来了。

  倒是对面的胖大婶眉飞色舞的嘀咕了好一阵,这才现阴雪歌的存在,她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角,然后大声的笑了几声。

  “雪歌回来了?青蓏,你这丫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胖大婶热络的和阴雪歌打了个招呼,然后抬头看看天,日当正午,是要做饭的时候了。

  她急忙抓起笸箩、矮凳,急匆匆的闯进了自家院子里。

  呆头呆脑的青蓏抬起头来,拎着斧头狠狠的一斧头剁了下去。

  斧头没剁在猪脚上,又一次擦着她的指头砍在砧板上。青蓏的额头有几颗冷汗渗了出来,艰涩的喃喃开口。

  “少爷,青蓏做家务的时候,不要像个鬼一样站过来。”

  “砍到手,就没手用了。”

  ‘嘿’的一笑,弯腰搬起沉重的铁木砧板,阴雪歌带着青蓏一步一步向厨房走去。

  “青蓏啊。”

  “嗯。”

  “我要去参加春狩大祭。”

  “打猎玩么?好玩么?猎物多的话,弄几条野猪腿回来。”

  青蓏很认真的看着阴雪歌。

  “以前老爷还在的时候,家里总有野猪腿吃,比家猪的香很多。”

  有点无力的看着青蓏,阴雪歌无奈的摇头。

  “这几天,关好门,不要和那些三姑六婆乱呱噪。”

  “她们搞不好会说什么话来吓唬你,其实没什么好吓的,少爷我是有信心活着回来的。”

  青蓏停下了脚步,握紧了手上小斧头。

  她怔怔的看着阴雪歌,两行细细的眼泪突然就滑了下来。

  “当初,老爷,出门时,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老爷就回来了,两根,骨头!”

  青蓏抽抽噎噎,却不敢大声啼哭。

  齐州,乃至昆吾国朝的民俗如此,家中男子出门时,嚎哭出声,是大不吉利。

  枯瘦如柴、瘦得和猴子一样,只是这两天才有了点血色的青蓏,果然就算哭起来,也不是很美感。

  只是那两行热泪么,让阴雪歌的心头一软,一抹温情就生了出来。

  这小丫头被买回来的时候,才七八岁的样子。现在还瘦得和猴子一样,那时候可是连猴子都不如。

  从小到大,这蠢丫头摔碎了多少个碗碟,才练出了现在的一手好厨艺?

  想了一些很不找边际,已经和昨夜的晚霞一样,好似上辈子一样的事情,阴雪歌丢下砧板,抢下了青蓏手上的小斧头。

  “少爷这次,是真的有信心活着回来。对头来了一百人,但是已经被少爷杀了两个。”

  “少爷一句话的功夫,就杀了他们两个。”

  “说五十句话,就杀他们一百个,这并不难,是不是?”

  青蓏呆了半晌,她板着手指算了半天,然后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是这个道理。少爷一句话就能杀他们两个,五十句话也就杀光了。”

  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青蓏很认真的向阴雪歌点了点头。

  “那,除了弄几条野猪腿,再弄几只山**。”

  “春天的山鸡,不够肥,但是熬汤再好不过了。”

  “有山鸡崽子最好,剁碎了炒一炒,比什么都下饭。”

  “还有,现在正春天,山林里蘑菇多,有新鲜蘑菇,多采点回来。”

  “那些心狠手辣的菜农,一斤野山蘑菇敢开价两百文钱,真正是没天理了。谁还吃得起呢?”

  青蓏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市集上一些瓜果蔬菜实在贵得没道理,阴雪歌不断的连连点头,脑子则是翻腾着,要带什么东西去参加春狩大祭的事情。

  开辟窍穴,这几天时间是来不及了。

  得想点别的法子,增强一点自保的力量。

  虽然没有将赫伯勃勃放在心上,但是伤得太重的话,万一有什么意外,这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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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妖魔鬼怪,齐来

  春天的时间,就和春天的竹笋无异,一不小心就出溜一大截。天空一声巨响,眼‘快看书闪亮登场

  五六日时光,没留下任何痕迹,就一如春梦,了无痕迹消逝。

  从阴家庄园回城后第七日,阴家在城内的大宅正门外鼓号齐鸣,奏的是《大祭乐》,曲调威严端庄,用某些被满门抄斩的异端的话来说,就是阴森沉闷得厉害。

  七品世家,按律在大门外用三口四足双耳蟒龙纹大方鼎,鼎内烈焰熊熊。一簸箕一簸箕上好的香粉香料就像不要钱般,被仆役倒进方鼎内,烧出滚滚香烟四散。

  一簸箕香粉香料就是五百两银子,在渭南郡,能这样焚烧香料的家族,也就寥寥两三家。

  按律,阴家焚烧的这些香料,也是有定数的。

  香料采自深山蛇纹沉香木,又或者大泽藤萝**木,木材生长年限三百年到五百年。年份更低,配不上七品世家的身份,掉价;年份更高,则是逾制,重罚。

  《律》法森严,严苛到每一簸箕香粉香料重多少,大致颗粒形状,都有了详细的规定。

  滚滚香烟四散,昨夜又是小雨,晨风还有些许潮湿,卷着香烟四处散开。

  大半个渭南古城,尤其是阴家宅邸所处的北城区,就被馥郁的香气笼罩。

  一大早天未亮,阴家仆役下人就用清水冲洗门前街面。一夜春雨,青石板街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但阴家仆役依旧循《律》,认真冲刷街面三次,青石板冲洗得可以映出人脸。

  正门开启,猩猩红羊毛毡子厚一寸二分,从门前三十六丈一直铺进宅子里。

  红色羊毛毡子一路过正堂,过中堂,过中庭花园,直达中庭后庭之间圣庙。

  圣庙。天下各家各族,唯有入品世家方能在本家核心位置,建立圣庙,四时祭拜,香烛瓜果常年不断。在这一方世界,圣庙象征天地正道,是一切《律》之根源。

  人头熙熙。整齐排布在数十亩大小广场上。

  净水洒地,香烟滚滚,乐音庄严,所有人面色沉肃,目光一眨不眨看着圣庙台阶前一众人等。

  阴家春狩大祭,百年来已成渭南、渭北两郡盛事。同根同源骨肉相残之举。换来无数人交口称赞,更成为两郡各家豪门解决私人仇怨之最佳渠道。

  有血仇者,分别指派族中年轻子弟,加入渭南渭北两阴家阵营,于四绝岭浴血厮杀。

  有怨气者,分别认定一家阵营,拿出巨额赌注在两郡太守公证下对赌。人头滚滚中胜负分明。

  渭水南北两个阴家,前十次春狩大祭,甚至让两郡好几个九品世家就此灰飞烟灭,断了传承。更有好几个八品、九品家族,本来只是普通恩怨纠葛,却因族中天才青年之死,彻底结了血仇。

  世间之事,恩怨纠缠。本来如此。

  《律》可管辖天下万物,唯独人心仇怨,无法调和,无法约束。

  阴雪歌看着四周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

  除开渭南阴家一百子弟,渭北阴家九十八人,渭南、渭北数十八品、九品世家,纷纷派出多则十余人、少则三五人的十八岁以下子弟参加春狩。

  春狩。猎的不是野物,而是人类。

  人群中,数百青少年目光如刀,杀意凛冽。他们认准了各自目标,只待进入四绝岭中,就分一个高低胜负,决一个生死存亡。

  渭北郡太守华卿徲肃立在人群前方,身穿和林惊风一般无二的官服,面色严肃,森严望着众人。

  渭南渭北两大阴家斗法,这是两郡大事,华卿徲是昨天连夜赶来渭南郡,为渭北阴家压阵助威。

  有他在,起码渭北阴家在渭南城不会受到官面上的阻力。渭北阴家乃渭北郡七品世家,一如渭南阴家和林惊风之间利益纠葛,渭北阴家和华卿徲之间也有着极多牵绊。

  他若不来,林惊风若是做下什么手脚,渭北阴家损失的利益中,就有属于他的那一份。

  除开他,渭北阴家当代家主阴八极也带着大批族人,连同渭北郡众多世家豪族的代表,齐聚于此。

  修炼《怒焰诀》,身躯同样变得高大威猛犹如龙虎的阴八极脸色极差。

  七日前,渭北阴家百余族人不告而至,意图打渭南阴家一个措手不及,先杀伤渭南阴家几个年轻子弟,给渭南阴家一个下马威,同时振奋自家士气。

  阴八极做梦都没想到,他制定的万无一失之计划,居然在阴雪歌手上折戟沉沙。

  此刻站在华卿徲身边,阴八极目光森严如刀,炽烈如火,正在人群中往来梭巡,寻找着让他丢了脸面,让渭北阴家士气都大受挫折的阴雪歌。

  阴九幽站在阴八极身旁,微微昂头,双手背在身后。

  圣庙之前,谁也不敢面露笑容,但是阴九幽满面的春风得意,却是人都能看得出的。

  两郡太守站在人群前,说了一番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官面话。阴家圣庙内一声钟响,两尊高有三丈六尺法石傀儡缓缓行到门前,慢慢伸手,仔细小心的推开了圣庙正门。

  所有人端正表情,相互帮助着仔细审视了一下衣冠仪容,确定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瑕疵了,这才按照地位高低,络绎踏入占地面积广大的圣庙中。

  春狩大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必须在圣庙中进行。

  两郡太守为人证,圣庙供奉诸圣人为冥冥中见证,有意参加春狩大祭的世家豪族,无论是亲派族人参与厮杀,或者只是顺风押注,都要在圣庙中说清事情前因后果,将一应筹码压下。

  圣庙正殿高大恢弘,光线极佳。

  正殿正中,供奉上古三大至圣。

  传说中,上古之时,妖魔横行人间,鬼怪混杂人群,天灾**频繁,天地震荡民不聊生。

  三大至圣横空出世。诛妖魔,灭鬼怪,铲除一切魑魅魍魉,并提出‘人性本恶,当以律法约束之’的无上天道。三大至圣走遍天下亿万国朝,制定《律》之总纲,以为天地人心之根本。

  三大至圣之后。其建立之‘至圣法门’中历代有圣人出。

  上古圣人,以《律》之总纲为根本,推演天道,尊天、法地、理人,针对世间万事万物,制定补充诸多《律法》。诸如《民律》、《刑律》、《族律》、《学律》、《士律》等等。

  天地之间,律法逐渐完善,万民循律而生,无人敢逾规一步,自得平安祥和、无边清净快乐。

  是以天下之人,建立圣庙,供奉三大至圣。以及至圣法门历年以来公认之八百圣人。

  偌大圣庙中,八百零三座美玉雕成,饰以黄金、白银、象牙、犀角、珍珠、宝石等华美之物的圣人雕像巍然矗立,每一座雕像都流光溢彩,有无量光芒从中释放出来。

  天下间,唯有入品世家,才有资格建立圣庙,供奉圣人圣像。

  在阴雪歌看来。也只有入品世家,才有那财力物力建造圣庙,建造这等圣人圣像。

  单以阴家而言,阴家于渭南郡扎根数万年,单单圣庙中八百零三尊圣人圣像,就耗费一万两千余年,才逐次增补完全。成为渭南、渭北两郡中,仅有的两座圣人圣像完备之家族圣庙。

  渭北阴家实力雄厚,处处与渭南阴家针锋相对。

  奈何每隔十年春狩大祭,渭北阴家子弟。都必须来渭南叩拜圣庙,于渭南阴家选定之四绝岭参加春狩。其中原因格外简单,渭北阴家圣庙中,只有三大至圣圣像,其他众多圣人圣像,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财力供奉上去。

  一个世家圣庙中有多少圣人圣像,考究的不仅仅是你家族现在的实力和势力,更多看的是家族的历史底蕴和绵长根基。

  寻常三品以下世家豪族,不耗费数千万余年,谁家有这个财力,一次供奉八百零三座圣人像?

  每一尊圣人圣像都是寻常人三个高大,他们或者肃立,或者坐卧,或者读书,或者泼墨,造型各异,神态各自不同。

  所有圣人圣像都有严苛的规格,每一尊圣人圣像都是某世家有足够钱财供奉后,奏请官府,由国朝向至圣法门申请,由至圣法门精心雕琢完成后,派专人送来圣庙安放。

  世俗之人胆敢私造圣人圣像者,夷族。

  这些圣像,就是一条头丝的纹路有了些许差错,循《圣律》,那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谁敢私造?

  虽然每一尊圣像的造价都过于昂贵了一些,但是有了圣像供奉在圣庙中,家族之人出去和人说话,底气都足了几分。尤其是圣庙中的圣人像越多的家族,底气就越的充足。

  一如阴九幽在阴八极面前,站在自家圣庙中,阴九幽虽然身材纤细高挑,但是他却好似比雄壮如龙的阴八极还要高大魁伟了一倍有余。

  神圣、威严不容侵犯的圣人像前,渭南阴家供奉的八百零三座圣人像前,阴八极高大魁伟的身躯下意识的佝偻了下来,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好几个音调。

  阴雪歌站在人群中,站在渭南阴家参加春狩大祭所有子弟的第一排。

  随着前方两大太守,两大家主,众人跪倒、起身,以大礼参拜众多圣人。

  林惊风府上请来的乐师神态狂热,演奏《大祭乐》,森森乐调直上九天。

  循着苛刻,不能容忍丝毫错漏的叩拜礼仪,向三大至圣、八百圣人叩拜致敬完成后,一大早就开始的圣庙祭祀仪式,现今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众目睽睽下,阴九幽、阴八极走到三大至圣脚下的香案前,分别将今年两大阴家的赌注拿了出来。

  渭北阴家拿出了两座开辟五百年的药山,每一座药山每年出产的药材,单单贩卖原材料,就有千余两黄金的收益。除此之外,渭北阴家还拿出了渭水一条小支流的水运经营权,二十家渭北城内的店铺商铺。

  对于一个七品世家而言,这已经是触及元气的大筹码。

  阴九幽拿出来的,也是对等的赌注。

  但是作为底蕴更雄厚的渭南阴家,阴九幽除开各种不动产,他还加注黄金十万两。昭显了强大的信心。

  阴八极犹豫,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心底的一丝狼狈。

  渭北阴家固然同为七品世家,奈何他立族不过千年,不动产之类,可以用武力巧取豪夺。

  唯独这真金白银,需要长时间的积蓄。而且渭北阴家能够在千年内,拥有和渭南阴家相提并论的武力。族人每年耗费的修炼资源可想而知。那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

  十万两黄金,毫无疑问是一注巨款。

  数万年积蓄的渭南阴家损失十万两黄金,最多痛彻心扉一番。

  但是渭北阴家额外损失十万两黄金,搞不好未来几年都白干。

  圣庙正殿鸦雀无声,两郡太守纹丝不动,面沉如水。

  众多世家豪族家主犹如圣人雕像。同样一动不动。

  犹豫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阴八极‘呵呵’一笑,慢慢的取出了一个储物皮囊,小心放上香案。

  “渭北阴家,还从未怕过人。”

  阴八极的目光变得疯狂而阴森,犹如猛虎,就要吃人。

  “渭南阴家。毕竟输少赢多。”

  阴九幽雍容大度的笑着,他看着阴八极,过去十次春狩大祭,渭南阴家六胜四负,输少赢多给了他极大的底气。尤其是今年,阴九幽回望了参赛的本家子弟一眼。

  阴雪歌眉头一挑,两条浓眉犹如大刀竖起,就要斩落。

  阴九幽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后斜刺里几个阴雪歌从未见过的青年。

  “渭南阴家的暗子?”

  阴雪歌心头一动,他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赫伯勃勃,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和赫伯勃勃的赌约。

  他更想到了数日前他和阴九幽说过的话,如果赫伯家想要从赫伯勃勃身上做点什么,那么渭南阴家势必要在赫伯勃勃身上做些什么。

  能有什么,比在四绝岭中斩杀赫伯勃勃来得更便利的?

  难怪参加春狩大祭的阴家子弟中,多了七八个阴雪歌从未在宗学中见过的青年。

  “赫伯家能推出赫伯勃勃这样的天才。阴家还胜过赫伯家一筹,难不成就没有几个暗中手段?”

  正思索中,一个又一个分别来自渭南郡、渭北郡的家主纷纷走到香案前。

  渭南渭北,两个郡隔得太近。而且大家都靠一条渭水混饭吃。

  平民有云,远亲不如近邻;但是对于世家豪族而言,近邻全部死光,只剩自家独大,这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事。

  渭南渭北两郡,好些世家都在同一个行当里厮混,各家族人,尤其是年轻子弟年轻气盛,时常冲突。

  无数年来,大世家和大豪族结怨,小世家也有身份相当的对头。

  渭南渭北各家,相互联姻,相互结亲,相互捅刀子,相互下毒手,恩怨纠缠无数年,圣人都理不清其中乱麻一般的头绪。

  正好百年前两个阴家弄出了春狩大祭这样欢乐的活动,两郡世家豪门,正好趁机解决私人恩怨。

  一切都在圣人圣像前立下契约,圣人为冥冥中见证,更有两大太守当人证,《律》法森严,却也不杜绝人的喜怒哀乐。只要有一个正当的借口,《恩仇律》会庇护一切有正确的寻仇报复。

  数十位家主纷纷立下契约赌注,压下了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每一次春狩大祭,都是一次群体狂欢。渭南渭北两郡的实力,就有相互消长。

  百年来,渭南阴家赢了六次,渭南郡的实力,也得到了六次提升。渭北阴家赢了四次,却输了六次,这已经引了渭北郡众多世家的不满。

  这一次渭北世家拿出的筹码都很重,很显然他们想要扳回一次。

  阴雪歌抚摸着腰间储物皮囊,两条浓眉不断舞动。

  圣庙之中,不敢出声欢笑,他只能用这等动作掩饰自己的心情。

  因为赫伯勃勃在众多家主之后,走到了香案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鸟笼,一条玉色龙鲤水云环绕,正在鸟笼中打着呼噜,鼻孔里喷出一个个水泡。

  “渭南,赫伯家,赫伯勃勃,约战,渭南,阴家,阴雪歌。”

  赫伯勃勃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剑,髻上镶嵌了一块四四方方黑玉佩,端的是英姿勃、气度凛人。

  他目光一挑,就把站在阴家子弟第一排的阴雪歌找了出来,他指着阴雪歌,无声冷笑。

  阴雪歌上前几步,大步走到了香案边,他伸手放在香案上,声音很是沉稳。

  “渭南,阴家,阴雪歌,死战赫伯勃勃。以我之命,赌斗这条龙鲤。”

  “若我死在四绝岭,一切自然不提。”

  “若我活着出来,这条龙鲤,归我。”

  圣庙内众多家主侧目,道道劲风袭来,吹遍阴雪歌和赫伯勃勃的身体。

  他们的修为自然是一目了然。

  阴雪歌周身窍穴纹丝不动,身躯大概有一鼎多一点的力量。

  赫伯勃勃,开辟了最少五十个窍穴,最多五十八个窍穴,体内元气力量在六鼎以上。

  正儿八经练气士和刚刚淬体成功的武者,这实力,无法比。

  渭北一家小世家的家主当即走出人群,掏出一个储物皮囊放在香案上。

  “黄金三千两,我赌阴雪歌必死无疑,老伙计,你可敢接注?”

  他挑衅的看向了人群中一位脸色难看的渭南郡家主。

  两家都经营客栈酒楼,两家都酿酒酿醋,两家酒醋都顺着渭水向上下游州郡贩卖。

  他们之间的争斗,已经持续很多很多年了。

  人群鼎沸,渭北众家主群情激动,纷纷加注,纷纷向各自对头挑衅。

  渭南众家主愁眉苦脸,同时怨愤的看向了阴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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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送别和开始

  天气很好。

  本是**的春天,但今天青色的苍穹极高远,居然很罕见的给人一种秋天的感觉。

  天空极少云彩,极目远眺,才能在极远处的天边,隐隐见到一线白云。

  那云也是极松散、极单薄的,就好像青蓏的身子骨,干巴巴没有肉。

  “那丫头,还真没心没肺。”

  想到早上出门前,咬牙切齿‘稀里哗啦’干掉一海碗猪脚面线的青蓏,再看看天边和她一样瘦弱的云彩,阴雪歌就想笑。

  这么好的天气,家里还有一个吃饱了猪脚面线,抱着肚皮躺在屋檐下哼唧的蠢丫头等着。

  “不用卜卦,定然大吉大利。”

  这么好的天气,心情又是这么好,所以阴雪歌就笑了,很温暖的朝着赫伯勃勃笑了开。

  赫伯勃勃呆了呆,然后皱起眉头,很不屑的昂起头,左手反握住了腰间佩剑。如果不是附近贵人太多,阴雪歌觉得,这家伙肯定会拔剑出鞘三寸,用森寒的剑锋威慑自己。

  摸摸腰间皮囊,阴雪歌就笑得更加快意了。

  一刻钟前,圣庙中渭北郡众家主加注的戏码,上演了没多久就烟消云散了。

  渭南郡众家主在阴九幽的目示下,没人应战,大家都是打个哈哈就此作数。

  用阴九幽盖棺定论的话来说,那话真是精彩,阴雪歌想起来,都是觉得口齿流芳。

  “春狩大祭,乃渭南渭北阴家族人,操演后辈子弟,祭祀先祖,告慰祖先之神圣事体。”

  “小儿无状,以罅隙恩怨相约赌斗。妄谈搏命云云,此乃小儿游戏制作。诸公何等人物,岂能效小儿形态?若是真个在二小儿赌斗之上下注,传说出去,岂不显得我渭南渭北,气量狭小,一如小儿辈?”

  这话说得。真好,真妙,阴雪歌爱听。

  连敲带打,稳定了渭南诸家的人心,还群嘲渭北诸家家主。

  一众老大不小的,都是当家做主的人。还想要仗着两个小儿辈的赌斗,捞一笔钱财,这事情传出去,还嫌不丢人呢?你们渭北的老不肖可以丢人,我们渭南郡的可都是‘诸公’之列,谁会陪着你们一起丢人呢?

  这话说得,真妙。真有趣,很合阴雪歌的心思。

  两小儿辈,为了罅隙小事,妄谈搏命。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一下就将那血淋淋的凶狠味道吸收干净。阴九幽上辈子,肯定是专职扫大街洗地之人。

  阴雪歌可不想引人注意。

  他和赫伯勃勃的赌斗是为了一条龙鲤,大而化之,可以说是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为了一个宠物而闹出了意见,相约在丛林中猎虎驱狼,以猎物多寡决定宠物的归属。

  看看,阴九幽定下的这个调门多好听?

  没有丝毫阴谋诡计的气息,没有半点阴森险恶的味道,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小儿辈玩耍的小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阴雪歌就喜欢这种味道。大家都不要太用心注意自己,这才方便自己办事嘛。

  叩拜太古圣人,立下赌斗契约后,大祭乐再起。众人叩拜圣人,离开圣庙。

  完成繁琐的礼仪之后,太阳已经从头顶向西边挪动了一丈远,人影都已经东斜好长一截。

  渭南渭北两大阴家,其他数十世家豪门,大家分成两个阵营,合计有过六百子弟参加赌斗。这其中,渭南渭北两阴家就贡献了一百九十八名精锐,其他诸家最多的也不过是出动了十五人。

  众人离开圣庙,站在庙前广场上,四周围观人众就纷纷涌来,一时人声鼎沸乱成了一团。

  最后一刻钟时间,让参加春狩大祭的青年品味一下人间最后的温情,叩拜自家爹娘亲眷。

  六百多人中,能有三成活着出来,就是很不错的成绩。

  大半青年,都会留在四绝岭深处,成为禽兽口粮。或许这一刻钟,就是他们和亲人想聚的最后一刻。

  阴雪歌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中,四周人流汹涌,却无一人和他有关。

  现场起码数千个和他有着同样姓氏的人,但是都和他没半点关系。

  他是阴雪歌,他名叫阴雪歌。

  他抬头看着天空,青色的天空极其高远,只有极远处的天边才能看到几丝枯瘦的云。四周无数人纷纷扰扰流露真情实意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枯瘦如柴好似猴子的青蓏,还有……

  比猪还要肥胖的,阴飞飞?

  那一大块活动的大白膘突兀的在脑海中闪过,阴雪歌浑身一寒,肠胃一阵饱胀。

  他回过头,向圣庙的大门望了一眼。

  赶紧忘记那个大胖子吧,他怎么会想到他呢?

  圣庙内,那条龙鲤乖乖的蜷缩在鸟笼中,被当做筹码,供奉在香案上。

  春狩大祭持续三个月,十年一度的大事情自然不能随意对待。数百各族经营,会在绵延数千里的四绝岭中生存三个月,狩猎野兽,或者化身野兽狩猎人类,或者被野兽以及和野兽无异的人类狩猎。

  三个月内,这条龙鲤都会乖乖的呆在圣庙中。

  三个月后,阴雪歌斩杀赫伯勃勃离开四绝岭,龙鲤就是他的。

  “这家伙!”

  三寸长的小龙鲤流线型的身形在他眼前闪过,他会意的笑了。

  ‘呼哧’喘气声传来,刚刚还在脑海中出现过的大胖子,突然从他身边冒了出来。

  阴飞飞踏着阴风步,犹如一头肥胖而骄傲的天鹅,艰难的闯开人群,翩翩然降临。

  他一把抓住阴雪歌的手,拉着他就往一旁僻静角落里走。

  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大的交情,阴雪歌丝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到了广场僻静处。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后,一口黑漆漆的铁木箱子沉甸甸的放在树荫下,阴飞飞的小眼睛飞快向左右溜了溜,然后重重的踢了箱子一脚。

  “老大,我爹给你准备的好东西。”

  被阴飞飞神经兮兮的表情弄得一阵紧张,阴雪歌同样飞快的望望左右。打开了箱盖。

  四尺长,一尺宽、一尺高,厚一寸的铁木箱内,整整齐齐码放着九支黑漆漆黯淡无光的合金箭矢。

  通体以阴雪歌不认识的秘法合金铸造,三棱锥形的箭头长达一掌,这样的箭头拥有极其可怕穿凿力。

  让阴雪歌瞠目结舌的,是箭头、箭杆、箭羽上合计三十六枚法纹。

  符文兵器中。三九法文以下,是为低品符文兵器,阴雪歌手中烈风弩三道法纹,是符文兵器中下下品;雷鸣弓九道法纹,是符文兵器下品;阴家庄园守经人抱在怀中飓风弩,不过二十七道法纹。那算是下品符文兵器中顶级的货色。

  眼前符文箭矢,每一支铭刻三十六枚法纹,这已然是中品符文兵器。

  更骇人的是,这是一次性消耗的箭矢,不是重复使用的弓弩。

  这样的箭矢,甚至可以击杀修炼功法有成,功法内全部窍穴开辟。周身元气如龙,气走百脉的练气士。若是赫伯勃勃中了一箭,怕是巴掌大的碎块都难得找到一块。

  “哪里来的?”

  阴雪歌一把将铁木箱塞进储物皮囊,扭头冷肃看着阴飞飞厉声低喝。

  中品符文兵器级的箭矢,虽然还不是正式的供练气士使用的法器,因为其特殊的远程打击效果,受到官方的严苛控制。这等符文箭矢,每一支都有明码编号。每一标号对应某一州、某一郡的官方武库,一旦有丝毫遗漏遗失,相关人等一律灭门。

  阴飞飞居然将这等掉脑袋的玩意,就这么摆放在了大树后?

  他怕他自己,他的老爹,他老爹的九个大小老婆,十五个兄弟姐妹。全家二十八个丫鬟,十二个家丁,四个花匠门房苦力等死得不够快么?

  “没问题。绝无问题。”

  阴飞飞从未见过阴雪歌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他吓得浑身哆嗦。满身白肉起伏犹如波浪。

  “老大,我爹比不得你爹,九风伯是巡街法尉,那是官呀。”

  “我爹只是渭南库吏,熬了一百五十年,算是熬了一个正典吏的头衔。”

  “但是,吏也有吏的好处啊。每年这库房中,按《律》总有损坏销毁。”

  凝视阴飞飞缩得针尖大小的瞳孔,阴雪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些东西,是按律销毁的?怎会在这里?”

  阴飞飞小心的向四周望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

  “不是渭南武库的,是渭北武库积年的存货,法符快要失效,按律销毁。”

  “我老爹用了些手段,神不知,鬼不觉,从那边弄来的。”

  沉吟片刻,阴雪歌狠狠的晃了晃阴飞飞的身体。

  “知"qing ren"呢?”

  “全死光了。”

  阴飞飞毫不含糊的看着阴雪歌。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些事情,《律》再森严,总归难免。”

  阴飞飞麻利的述说着他父亲的生存哲学,或许,这也是他未来漫长的千年寿命中的生存哲学。

  他父亲是正典吏,既然是吏,按《律》是可以世袭的。

  这个世界,无数国朝,官职只能恩袭,爵位可以世袭,而同样能世袭的,是吏职。阴飞飞作为他家的长子,他就会袭承他父亲的吏职,无非按律降级使用,他父亲是正典吏,他就是从副典吏入手而已。

  这一套生存哲学,他父亲在他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耳提面命,向他传授诸般机巧。

  “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想要弄点好处,这玩意在黑市上,一支价值二十两黄金。”

  阴飞飞笑得很和气,目光中充满了对阴雪歌的浓浓感情。

  “这是五十年前的旧事,如果有后患,早就事了。”

  “所以,这符箭很干净。到了四绝岭,碰到厉害对手,只管用。”

  “就算查出符箭的归属,那也是渭北郡的人倒霉,和我们渭南无关。”

  沉默了一阵,阴飞飞肥硕的双手用力的拍了拍阴雪歌的肩膀。

  “老大。我怕死,不敢去。我不想你死,所以,活着回来。”

  阴飞飞块头比阴雪歌魁伟许多,他胖归胖,比阴雪歌还要高出一个头去。

  看着肥硕惊人的阴飞飞,阴雪歌突然想到了年幼时。自己和这个大胖子瞎胡闹的事情。

  因为胖,整天被同族孩童欺负,只有自己不知为什和这胖子投缘,将那些孩童打得鬼哭狼嚎。

  因为怕死,阴飞飞对其他一切都不用心,就是一套阴风步走得无比熟络。甚至比自己还要好。

  “怕死,是美德。”

  “谁不怕死呢?”

  用力给了阴飞飞肥硕的胸脯一拳,阴雪歌压低了声音。

  “等我回来,去我那里住吧。你这体型,不能住自家了,九倸叔,管不住你这张嘴。”

  狠狠瞪了张口欲言的阴飞飞一眼。阴雪歌冷哼了一声。

  “只会逃命,有用么?我会监督你,淬体成功,破开窍穴,成为真正的练气士。”

  抬头看着青远的天空,阴雪歌的语气变得很是飘忽。

  “凡人,千年寿;炼气士,依旧千年寿。哪怕到了地动天摇。星月摩挲的境界,不服灵丹妙药,依旧千年寿命,这是注定的。”

  “唯有五气朝元,唯有灵神大乘,才能去那苍月之上,得享万年岁月。”

  “跟着我。飞飞,跟着我,我带着你,一起去那七轮圆月上瞧瞧看看。”

  阴飞飞小眼睛一阵乱眨。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阴雪歌。

  “修炼,真的太苦。破开窍穴,吞吐天地元气,弄不好就要爆体而亡,我真怕。”

  “我做个副典吏就很好,金银钱财无数,吃喝用度无忧,找百十个女人,然后……”

  看着一脸猥琐笑容的阴飞飞,阴雪歌狠狠给了他一脚。

  “苍月之上,美女比这元6世界要漂亮一百倍。而且,据说……”

  斜睨阴飞飞一眼,阴雪歌冷笑连连。

  “传说中的阴阳合修之术,能让男人欲仙欲死、死了又死的功夫,只在那苍月之上传承哦。”

  阴飞飞呆滞,僵硬,然后白嫩的大白脸突然变成赤红一片。

  他气喘吁吁的一把抓住了阴雪歌的肩膀,咬牙切齿的着狠。

  “老大,带我上去。我要,一个一个,日死她们!”

  赞叹的拍了拍阴飞飞的胳膊,阴雪歌满意的笑了。

  多淳朴的少年啊,多纯真的梦想,多淳厚的言辞。丝毫不虚伪,直指本心,直达大道,‘日死’二字,可圈可点,算是阴雪歌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零两个月,听到的最精辟、最精粹的两个字。

  男人嘛,雄性生物,繁衍后代是本能的原始冲动,说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词汇,有什么意义呢?

  冲上九天,到那七轮圆月上去,循照本心,做自己想要做的,应该做的事情去吧。

  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广场上传来了阴九幽、阴八极的朗声呼喝。

  用力的拥抱一下阴飞飞,腹诽阴飞飞过于肥硕的雄伟,他居然一把抱不住这家伙。

  摇摇头,头也不回的走向广场,走向慢慢从高空降落的数十头巨型妖禽。

  这些妖禽清一水的‘摩云大鹏’,翼展十余丈,可供二三十人骑乘。

  所有参加春狩大祭的子弟,加上各家家主和头面人物,都将骑乘此物,赶赴八百里外四绝岭。

  那是横贯昆吾国朝齐州、昆州、黔州三州十五郡的大型山脉,主脉长达七千里,内有参天古木,有深山峡谷,有悬崖峭壁,有沼泽湍流,有毒虫猛兽,有妖兽妖禽。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天地奇珍奇花异草。

  参加春狩大祭的各族子弟,会孤身一人被随机投放进四绝岭各处。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将循着身上的定位法符,或者合纵,或者连横,或者组团厮杀,或者独行狙击,在那山岭之中杀兽杀禽杀活人。

  所有人身上的定位法符都有一定的范围,三百里内就会告知附近有人。

  百里内,法符震荡,让你知晓来人大致方位。

  三十里内,法符就会指出来人的确切方向和距离。

  三十里,对于身怀最少一鼎之力的精英少年而言,就算在地势复杂的山岭之中,最多一刻钟就能赶到。

  三十里,这就是最危险的生死距离。若是同族相见还算好,如果是敌人相见,只能血溅五步。

  在无数各族族人的呼喊声中,参加春狩大祭的各族子弟纷纷走上摩云大鹏的脊背。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鸣叫,摩云大鹏冲天而起,离地百丈向正南方飞去。

  四绝岭,就在渭南城正南方,区区八百里的距离,对摩云大鹏而言,不过是区区一刻钟的路程。

  阴雪歌迎风站在大鹏背上,他没有回头。

  尽管城内有他的牵挂,有枯瘦如柴的蠢丫头侍女,也有肥硕如猪的铁杆兄弟,更有魂牵梦绕的那条龙鲤。

  但是他不回头,前方就是四绝岭,在那里他要斩杀赫伯勃勃。

  在那里,他要正大光明赢走龙鲤,将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拿回去。

  罡风呼啸,一刻钟转瞬即过。

  数十头摩云大鹏分散开来,向着前方一片皑皑山岭各处飞去。

  阴雪歌突然听到了赫伯勃勃的声音,他扭头望去,数十丈外,赫伯勃勃拔出半截宝剑,向他大声呵斥。

  “阴雪歌!记住我赫伯勃勃!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向着自己脚下摩云大鹏展翅高飞的方向指了指,赫伯勃勃自信满满的笑着。

  “我在那个方向,有种,就过来。”

  “我记住你在哪个地方,我,赫伯勃勃,会来找你,第一个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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