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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打印本页]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10     标题: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第001章 自胜者强


     蜀建兴五年,清明。汉中阳平山。

  春风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大巴山,吹绿了连绵起伏的山坡,一片又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点缀在山间,像是在绿色的蜀锦上绣上了一朵朵鲜艳的花,鲜艳而耀眼。

  山坡上的油菜花海中,两个少年正在奔跑。前面一个大约十二三岁,后面一个大约十七八岁,长相有几分肖似,不过前面的结实得像头小老虎,跑得虎虎生风,似乎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他一面迈着轻松的步伐在山野间飞奔,一面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后面气喘吁吁的少年,偶尔得意的大笑两声。

  “阿兄,你快点!”他折了回去,拉住快要瘫在地上的少年,嘴咧得太大,几乎能看到后槽牙。“阿兄,累了吧,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不……不行。”年长些的少年满头大汗,脸色潮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脚步沉重得几乎抬不起腿来,要不是有人扶着,他几乎要摔倒在路边的田地里。不过,他虽然累到了极点,却还是不肯放弃,推开弟弟的扶持,咬牙道:“我一定要跑到那个山头上才休息,就是爬……我也要……自己……爬上去。”

  “嘻嘻,阿兄,没想到病了一场,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你以前就肯这么吃苦,现在肯定比大兄还要结实。”

  “嘻嘻……”少年有些自得的笑了两声,却因为气息不匀,笑得有些嘶哑。他奋力摆动双臂,向前跑去。虎头虎脑的少年摸了摸脑袋,轻快的跟了上去。

  他们是一对亲兄弟,年长些的叫魏霸,是蜀汉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的次子,年幼些的叫魏武,魏霸的同母弟。魏霸虽然是兄长,又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可是他的身体很瘦弱,和弟弟魏武比起来,除了个头略高一些,体型要单薄许多。从山下到此不过几百步,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瘫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经赖在地上不起来了,或者说,他一看到这个山坡,就会考虑不上来,更不用说跑上来。能一口气跑到半山腰,已经是这几天来坚持锻炼的结果。

  魏武看着前面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魏霸,摇了摇头,有些不解,更多的却是高兴。他们的父亲魏延是武将,是凭手中战刀砍出来的战功坐上了镇北将军的位置,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会把成为父亲那样的猛将当成目标,他和长兄魏风在这一点上都继承了父亲的孔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唯独二兄魏霸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药罐子,别说练武,走两步路都吃力,是以最不得父亲的欢心。前几天还病了一场,险些一命呜呼。病好了之后,大概是感慨于自己的身体太弱,再这么下去很难坚持到行冠礼,这才下决心开始锻炼身体。

  这是让魏武是非常满意的一个转变,虽说他因此练成一个猛将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不再瘦弱得像是能被风吹走,那就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

  魏武赶上两步,和魏霸并肩而行,转过头看着魏霸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听着他像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有些担心的说道:“阿兄,累了就休息一会吧,别再受风了。”

  魏霸转过头看了魏武一眼,从弟弟的眼中,他看出了出自肺腑的关心,心中涌过一阵暖流,随即又有些心虚的转过了头。他不敢多看魏武的眼睛,生怕露出破绽,因为他其实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魏霸。

  或者说,他的身体还是原先的魏霸,但灵魂却来自一千八百年后。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学是很普通的大学,专业是很普通的机械专业,还是个非常冷门的农业机械,毕了业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人长得也普通,既不高,又不帅,更谈不上富,什么房子、车子都与他无缘,运气也不好,相了十八回亲,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和他说几句话的女生,结果一梦醒来,却来到了三国时代,寄生在一个同样不招人待见的少年身上。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委屈,老天太偏心眼,就连重生都不让他过得好一点。魏家现在看起来很威风,魏延身为镇北将军、汉中太守,在五虎将只剩下一个赵云的蜀汉是少有能独当一面的猛将,在汉中更是无可争议的土霸王,可是作为千年后的他知道,魏家的风光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诸葛亮北伐,六出祁山,魏延这员猛将就是个鸡肋,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更悲摧的是诸葛亮在五丈原去世,他连做鸡肋的机会都没了,因为和杨仪争权,被马岱砍下了脑袋,成了脑后长反骨的典型。

  曲指算来,重生一次,不过是增加了几年的时间,作为代价,还换了一个非常悲摧的死法,落到谁的头上,谁都得对老天爷竖起中指。

  在追忆自己平庸而普通的一生时,卧床不起的魏霸开始哀叹自己为什么这么悲摧,为什么其他人能够风生水起,而自己却只能自甘平庸。在无数次的自我辩护之后,他却得出了一个相反的结论。

  我没有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从高中求学开始,别的同学埋头苦读时,我是在应付,所以别人上了名牌大学的热闹专业,我只能上普通大学的大路货专业。上了大学,别的同学在为走向社会而积极锻炼自己的技能时,我在浑浑噩噩的玩,所以别人拿到了很多证书,找到了好工作,我却只有一张毕业证,连学士证都没拿到,当然找不到好工作。好容易上了班,别人在加班加点的积累工作经验时,我在满足于准时上班,准时下班,有提升机会的时候,当然轮不到我。

  得出这个结论,魏霸愕然了很久,原先的愤懑渐渐的变成了深深的自责。原来命运虽然不可知,但坐等天上掉馅饼却是一个极其荒唐的事。与其哭骂老天的不公,不如开始行动,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毕竟我还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专业技术,更有着人类千年积累的知识和眼界,再不济,我还比别人了解一些历史的未来走向。

  第二天,他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开始锻炼身体,迈出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身体都是革命的本钱。

  人通常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魏霸前世也不是没有下决心锻炼过,只是通常坚持不了两天就放弃了。这一世,他再一次遇到了这样的困难,不过因为心态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他打破了前世的记录。今天是第五天。

  如果换了从前,他现在肯定躺在地上,然后明天再也不来了。可是现在,他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不能放弃,正如他对魏武说的,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山上去。

  他现在也许战胜不了别人,哪怕是比他小四五岁的弟弟也能一只手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他能战胜自己。书上不是说嘛,只有能战胜自己的人才是最强的。要想做强者,他就先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懒惰,战胜自己的软弱,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

  “呼哧……呼哧……”魏霸看着远处似乎怎么也到不了的山坡,喉咙里火烧火燎,刺痛无比,心脏在瘦弱的胸腔中剧烈跳动,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罢工,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要压榨出最后的力气。

  “阿兄,我扶你吧。”魏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不……不用。”魏霸费力的摇摇头。他实在太虚弱了,连摇摇头都那么吃力,原本就有些散乱的步伐变得更加散乱。他很感激这个弟弟的善意,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能坚持自己跑上去,而是接受了魏武的帮助,那明天他就会需要魏武更多的帮助。

  在压下了越来越强烈的放弃念头之后,魏霸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继续向前跑去。

  两百步外的山头,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似乎永远也到达不了。等魏霸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心神一松,他腿一软,倒在地上,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从身体里涌了出来,早就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湿润的草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爬上了他的手,他却连弹开它都做不到,就算是有虫子飞进他大张的嘴巴里,他恐怕都没心情去问。

  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改变身体都这么难,更何况改变命运。魏霸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自嘲道。有人说,如果生命能重来一次,至少有一半人能成为伟人,我倒是重生了,可惜,要成为伟人似乎还是遥不可及。

  “阿兄,不错,不错。”魏武赶了过来,夸张的挑起大拇指:“今天比昨天有进步。”

  魏霸的脸抽搐了一下,哈哈一笑。虽然魏武的鼓励看起来很拙劣,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前辈子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享受过有兄弟的感觉,这一世却多出一个哥哥,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感觉老天爷还算有点良心,总算还给了他一点福利。

  “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比你更强壮。”

  魏武叉着腰,迎风而立,作伟人指点江山状。听了魏霸这话,他挤挤眼睛,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显然只是出于对兄长的爱护才没有打击他的信心。魏霸喘匀了些,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感慨着这还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大自然,突然笑了起来。

  “阿武,你知道你这名字很牛逼吗?”

  魏武坐在魏霸身边,从腰间拿出一只皮水囊递给魏霸,推了推他:“喝口水。阿兄,你又逗了,我还没字呢,说什么牛逼。就是我这名也不如你霸气啊,哪怕是和大兄比,也要差那么一截。阿兄,要不我们俩换名吧。”

  魏霸呵呵一笑:“臭小子,你懂什么,我这个霸字也就是听起来霸气,可是你这武字,却是个很牛逼的字眼呢。你想想看,能够叫武的皇帝都有谁?大汉有汉武帝,魏国也有魏武帝,他们哪个不是那个时代最牛的人?”

  魏武挠挠头:“孝武皇帝那的确是一代牛人,可是魏武帝是谁?”

  魏霸翻了个白眼,魏武身体很棒,武功也很好,就是不肯读书,连魏武帝都不知道。

  “曹操知道不?”

  “那个老贼啊,我当然知道。”魏武很不屑的说道:“咦,他叫魏武帝吗?”

  “当然,曹丕叫魏文帝,他儿子曹睿还没死,总不能就叫武帝吧。”

  “那我可不服,曹操那老贼算什么牛人。”魏武撇撇嘴,很不屑:“我最佩服的牛人是关侯,可惜他连谥号都没有。”

  “关羽?”

  “当然。”一提到关羽,魏武顿时眉毛色舞,他推推魏霸:“阿兄,你不想成为关侯那样的猛将吗?”

  “不想!我可不想跟他一样身首异处。”魏霸耸耸肩,又喝了口水,润润快要冒烟的喉咙,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武啊,匹夫之勇是要不得的,你要想做将军,就得做得智将,不要以为光有一身好武艺就能成名将。那样的人充其量是个斗将,绝对成不了名将,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光是关羽,还有张飞、黄忠,特别是那个马超,武功好吧?最后还不是被人打得像条丧家狗似的,有家不能回,埋骨异乡。为将呢,就要像曹操那样,退而求其次,也要像赵云赵将军那样……”

  “没想到镇北将军的儿子看不起关侯、张侯,最敬佩的却是逆贼曹操。”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打断了魏霸对弟弟的思想教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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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15

  第002章 马家有女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从山坡后转出来的年轻女子一身白衣,容貌俏丽,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可是魏霸看着那个面容虽然还很稚嫩,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沧桑的白衣女子冷冷的看着自己,却没有一点愉悦的感觉,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坐了起来,酸胀的肌肉也本能的绷紧,做好逃跑的准备,好像对面不是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而是一头漂亮的年轻母豹。

  在那一刹那间,魏霸真的感到了恐惧,如果不是刚才跑步跑得近乎脱力,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窜出去了。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一种面对危险的本能。这个年轻的女子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刀,杀气腾腾,眼神如刀,直刺入人心里去。再加上她身后那几个剑拔弩张、神情凶恶的侍从,片刻之间,要战胜自己,战胜命运的魏霸恢复了前世路人甲的真面目,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逃的念头。

  不仅是他,就连一向以勇猛自夸的魏武都很自然的做出了戒备的反应。他警惕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女,左手按向腰后,右手伸向左侧的腰间,这是他多年练刀的成果,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带刀。手一摸空,魏武不免有些慌张,不过他一眼看到身后脸色比那少女的衣服还要白的魏霸,还是咬住了牙,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什么人?这里可是汉中,我们是镇北将军府的人。”

  白衣少女瞥了他们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被这白衣少女轻蔑的一瞥,魏霸突然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地自容。一个两世为人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被一个女子吓成这样,实在是丢人。正如魏武所说,这里是汉中,我们魏家可是真正的土霸王,你既然敢露行藏,又知道我是镇北将军的儿子,显然不是什么流窜的蝥贼,应该是官面上的人物。既然是官面上的,我又何必怕你?

  魏霸忽然意识到,前世很鄙视别人拼爹的他,现在也有了一个很有一拼实力的强爹,而且……感觉真的不错。

  魏霸轻轻的推开魏武,向前一步,挡在魏武面前,强挤出一丝笑容,扮作一副镇静的模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无畏,他撮唇吹了一声口哨。

  很清脆,很响亮,很轻佻。

  那白衣少女原本一脸的不屑,看到魏霸走过来的时候,不免有些诧异,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惊奇,刚要说话,一听魏霸这声无这礼之极的口哨,顿时大怒,刚刚缓和少许的脸顿时面若寒霜。

  “原来还是个登徒子。”少女冷笑一声:“镇北将军真是教子有方。”

  魏武大怒,从魏霸身后走了出来,手指少女,厉声道:“臭丫头,不准你污蔑我爹!”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少女横了魏武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魏霸的脸上:“再说了,要说污蔑,也是你们污蔑我父亲在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魏霸眉头一皱,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这个少女是谁,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

  “姑娘,你这可有点血口喷人了吧?”

  白衣少女眉头一挑:“怎么,难道你认为丧家狗还是赞语?”

  魏霸微微一笑:“赞语当然算不上,可是也算不上是污蔑。想当年,孔夫人也曾被人称为丧家狗的,我把令尊和孔夫子相提并论,难道是污蔑?”

  “孔夫子?”那少女柳眉轻挑,有些迟疑,锐利的眼神也有些游移起来。魏霸不假思索,接着又笑道:“姑娘,你如果不信我,认为我是胡言乱语,不妨回去查查书。如果查不到,到时候再来镇北将军府,我一定会热情的给你解答的。”

  那少女脸一红,银牙轻咬,又冷笑道:“这么说,你们魏家岂不也是丧家狗,须知如今南阳也是在曹魏手中,你们也是有家难回的。”

  魏霸面不改色,轻叹一声:“正因为如此,我等才要珍惜光阴,争取早一天光复故土,荣归故里,而不是在这里较量唇舌。姑娘,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陪姑娘坐而论道了。如果姑娘有心,我在镇北将军府恭候大驾。”

  那少女被他语带双关的话说得羞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在那些彪悍侍卫的簇拥下走下山坡。远处停了几匹战马,那少女翻身上马,轻叱一声,战马昂首嘶鸣,迈开四蹄,扬长而去。

  魏霸看着那女子消失在山坡之后,不禁又吹了一声口哨。这年头的女子虽然没有后来那样要讲什么三从四德,可是纵马奔驰的还是非常少见,和后世那些穿着紧身皮衣皮裤,骑着哈雷摩托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女郎有得一拼啊。

  “哇,好马。”魏武艳羡的吸了口口水,引得魏霸腹诽不已。这小子到底是还没长成,只问马,不问人啊。只看到马好,却看不到马背上的人更好。

  “阿兄,她究竟是谁啊,怎么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是心虚了,不走还能怎的?”魏霸得意的瞟了魏武一眼,耸耸肩,总算在这个弟弟面前找到了一点做哥哥的尊严。这些天跑步,这小子是帮了他不少,可也没少寒碜他,要不是他现在一心要战胜自己,早就被他那张臭嘴打击得崩溃了。

  “心虚?她为什么要心虚?”魏武还是一头雾水,两只大牛眼忽闪忽闪的看着魏霸扮可爱。

  “身为扶风马家的后人,却不知道丧家狗的出处,难道还不够丢人?”

  “扶风马家?”魏武愣了片刻,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她也姓马?”

  魏霸很无语,抬手在魏武的后脑勺上肩了一下:“废话,她就是来祭拜马超的,身后那些羌人侍卫对她又这么敬重,不是马家的人,还能是谁?”

  “噢——”魏武这才恍然大悟,拉了一个长声,接着又问:“怪不得她说你骂了她爹呢,原来她是马超的女儿啊。那丧家狗究竟是什么典故,怎么又跟孔圣人扯上关系了?”

  魏霸也有些心虚,他虽然相关的杂书看得不少,可是真正的古籍却没有读过,之所以知道这个典故,不过是因为那三个字被一个学者用过之后,曾经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他后来找了那本书看了一遍,才算对儒家经典中最基本的《论语》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这也是他唯一通读过的儒家经典。他刚才大言不惭的说随时恭候,是因为他猜出了那少女是马家的人。扶风马家出过大儒马融,马融那可是卢植、郑玄这些牛人的老师,说起来,刘备和公孙瓒都是他的徒孙,马家的人不懂这个典故着实有些丢人,想来她也是不好意思当面问,只会回去自己查书或者向别人请教。真要他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问题嘛,很复杂。”魏霸耍了个花腔,顾左右而言他。转过一个山角,看着远处寂寞的马超墓,却莫名的有些感慨。马超死在成都,却葬在阳平关,大概是因为这里离凉州最近,他又曾经在汉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五虎将之一的锦马超,身后却这么落寞,又有谁能想得到?不过,一想到马超,他又想起了马岱,心里很不是滋味。演义上说,就是这个马岱后来一刀斩下了老爹魏延的首级,把魏家打入了无底深渊。他虽然知道演义七分真,三分假,那个无间道故事也太玄乎,未必靠得住,可是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心里终究有些芥蒂。

  看来还得提醒一下老爹魏延,离姓马的远一点。马家从马腾开始,就是真正的反骨仔,马岱虽然不如马超,可是要论无间道的本事,恐怕马超也望尘莫及。

  “啊呀,阿兄,你就给我讲讲嘛。”魏武拽着魏霸的袖子,扭着屁股耍起了无赖。他的力气大,魏霸还真拽不过他,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只得叫道:“你松开,你松开,松开我就给你讲。”

  “那好那好,你快讲。”魏武嘻嘻的笑着,松开了魏霸,很殷勤的替魏霸抚平衣褶。魏霸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满腹经纶的模样,讲起了这个典故的来历。魏武听得眉飞色舞,拍掌笑道:“我明白了,原来那些书生当成祖宗一样的孔夫子也曾经被人骂成狗。这下太好了,以后我看到哪个书生不顺眼,我也骂他是狗。谁要不服,我就让他去翻书,补补学问再说。”

  魏霸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佯作欣赏风光。魏武犹不自知,美滋滋的考虑着要去骂哪个书生是狗,羡慕的对魏霸说道:“阿兄啊,我现在发现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了,至少在我们几个兄弟之中,你还算得上有点学问。”

  “嘿,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魏霸恼羞成怒,伸手去揪魏武的耳朵,“臭小子,不知道兄友弟恭,长兄如父吗?”

  “嘻嘻!”魏武也不怕他,一个箭步跳开,指着魏霸嘻嘻的笑道:“你又不是长兄,我怕你作甚。再说了,阿爹还没死,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呢。你这么说,是不是想咒阿爹死?哈哈,你惨了,我去告诉阿爹,你惨了。”

  魏霸自知失言,尴尬的拍拍额头:“唉呀,我有点晕,有点晕,我要倒了,要倒了。”

  “嘻嘻,你又装,我才不相信你呢。”魏武乐不可支,笑得肚子疼。“我要去告诉阿爹,他一准儿揍得你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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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17

  第003章 丞相要北伐

  阳平关在汉中平原的西部,正是平原和山区的交接处,汉水——这里还叫沔水——从山间穿过,滋润着肥沃的汉中平原。有山有水,满眼芳草,还有着真得不能再真的景点——五虎大将锦马超的墓,对于两世资深宅男魏霸来说,这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世外桃源。

  当然了,对他来说,锦马超的墓名气虽大,还远远赶不上另外一个名气大。就在东南方十多里外,有一座虽不高大,却地势险峻的山,在后世的三国迷心中简直是圣地,它不仅是另一个五虎上将黄忠一战成名的地方,更是一代圣相诸葛亮埋骨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定军山。

  作为习惯于从电脑屏幕上了解祖国大好河山的资深宅男,能亲身站在这里眺望定军山,便是一个奇迹,更何况还是在一千八百年前,黄忠阵斩夏侯渊的鼓声虽然已经远去,可那位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丞相却还在一心筹划着北伐。他现在不是远望历史,而是在旁观历史,甚至可能要参与历史,这其中微妙的滋味着实有些奇妙。

  经过几天自虐式的锻炼,魏霸在感到极度疲劳的同时,也领略到了亲近大自然的妙处。他有些明白了前世那些自称为驴友的人为什么一有时间就往外面跑了,原来相比于大自然,城市果然就是一个座钢筋混凝土的丛林。

  魏霸乐而忘返,直到太阳落山,才和魏武一起赶回到沔阳城。一进县寺的大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玩了一天,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挑了挑眉毛,迈开步子向堂上抢去。魏武虽然小,可是步子却迈得又大又快,只用了两步,就抢在魏霸前面冲进了中庭。魏霸有些郁闷,不过还是加快步伐冲了过去。不料他刚刚进门,魏武却突然停住了,魏霸来不及收住,嘭的一声撞在魏武的后背上,鼻子正好撞在魏武的后脑勺,酸痛难忍,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唉哟喂,你不要急刹好不好,很容易追尾的。”魏霸恼怒的叫着,伸手去推魏武,魏武却没理他,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爹?魏霸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本能的拱在胸前,低下了头,乖巧无比,恭敬之极。这纯粹是肌肉记忆,真要让他有意识的去做出这种姿势,绝对没有这么标准。由此可见,原本那货对老爹魏延是怕到了骨子里,连乍刺的想法都没有。

  魏霸的动作虽然出乎本能,非常迅速,可是鼻涕眼泪却不会自己收回去,头一低,便顺着鼻尖流了下来,滴在身前的地上。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了一双穿着战靴的大脚。那双脚在他面前停了一下,很快又转向魏武。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老爹魏延的声音是很浑厚的男中音,还有点磁性,不过语气太冷淡,让人听起来很不是滋味。魏霸知道,弟弟魏武一看就是猛将的好苗子,比大哥魏风还要受宠,老爹是舍不得他死的,身体孱弱的自己才是老爹最希望死在外面的那个人。

  “那个……我陪兄长去跑步,锻炼身体。”魏武声音虽然低,却不慌张。

  “跑步?”魏延冷笑了一声:“跑步也叫锻炼身体?难道是为了逃跑的时候跑得快一点?”

  魏武张口结舌,不知道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闻到了马鞭的味道,不敢再多嘴了。

  “哼!”魏延寒着脸,横了一眼低着头的魏霸,再看看他脚前的那几滴不知来源的水迹,失望的一甩手走了,声音远远的传来:“我不吃了。”

  听得老爹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魏霸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抬起头,看着堂上满地都是的饭菜,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饭菜的香气是那么浓郁,以至于传到了前院。

  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大哥魏风走了过来,一手揽着一个弟弟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好啦,爹不是怪你们,他是被那些掾吏气坏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快吃吧,玩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

  “多谢兄长。”魏武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踮着脚尖,避开地上的那些饭菜,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碗,埋头大嚼。魏霸也找个地方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大哥魏风,见魏风愁眉不展,看着案上的饭菜却没心思吃,便问了一声:“大兄,爹为什么又和那些掾……吏生气?”

  魏风瞅了他一眼,强笑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春耕的事。”

  魏霸眉头一挑:“春耕怎么了?”清明之后是谷雨,是一年一季的春播的开始。魏延兼领汉中太守,这些事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之所以这些天到沔阳来,就是来查看春耕的准备情况的。

  “也没什么,丞相府来文,要汉中多准备一些粮食,至少要提升五成。父亲去年就要各县加大垦田力度,准备今年能多生产一些粮食,可是那些掾吏却抱怨说,地倒是有,人力却是不够,要增加五成是根本不可能的。父亲这才跟他们发了火,还……还打了人。”

  “哦。”魏霸应了一声,重新端起饭碗吃饭。他问这些并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出于礼貌关心一下而已。可是吃了两口饭,忽然心中一动,端着碗的手停住了。魏风见了,以为他又像以前一样吃饭太急,噎住了,心疼的摇摇头,挪到魏霸身后,伸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一边拍一边说道:

  “你慢点吃,不要急。身体刚好,不要太劳累了。”

  魏霸心中一暖,放下碗,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魏风笑道:“大哥……大兄,你看那些掾吏是真的没有人手,还是偷奸耍滑,不肯卖力?”

  魏风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魏霸,随即又展颜笑道:“依我看,他们应该是真的没有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汉中现在不缺田地,就是缺人。汉中四县加起来不足两万户,其他的人都被曹贼掳走了。你这些天没看到有很多土地抛荒吗?”

  魏霸点了点头,他的确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沔阳是紧靠着郡治南郑的县,人口也不多,时近春播,凡是能下田劳动的人都开始忙碌了,但是除了县城周围的田地里有人,远一些的地方都闲着,和他前世印象中春耕的忙碌景象相去甚远。他一直很奇怪怎么会没人,现在听魏风解释,才知道汉中的人口少到了这种地步。

  见魏霸面露疑色,魏风倒也没想太多。弟兄几个,只有他现在协助父亲魏延处事政事,原本魏霸也算是成年了,应该能帮上了一点忙,可是魏霸身体一直不好,魏延看着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就生气,一直没有让他参与进来。他对这些事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魏霸平时也懒得问这些事,今天突然问起来,虽然未必有什么用,可魏风还是很高兴,便多解释了两句。

  “汉中本来人口很多,一郡九县,近九万户,二十七八万口。张鲁割据汉中时,三辅凉州又来了不少人,一度接近十五万户,四十万口。不过后来汉中连年大战,曹贼败走的时候,又强制迁走了很多人,汉中的人口就急剧下降,以至于如今有田无人,根本无法供应大军。”

  魏霸听明白了汉中人口剧减的原因,刚有些释然,却又被魏风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有大军要来,难道诸葛亮要准备北伐了?

  “丞相要北伐?”魏霸脱口而出。

  魏风面露惊色,瞪了魏霸片刻,连忙问道:“谁说的?”

  “你说的啊。”魏霸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汉中的粮食无法供应大军吗?”

  “我……”魏风松了一口气,掩饰道:“我是说父亲的大军,可没说是丞相要北伐啊。”

  魏霸眼珠一转,扑哧一声笑,瞥了魏风一眼:“你连撒谎都不会,父亲在汉中驻扎了这么久了,难道这几年一直饿肚子?你总不会说,父亲这几年驻扎在汉中,连军粮的问题都没解决吧?”

  魏风眼神一闪,忽然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连连点头:“嗯,不错,你现在终于肯动脑子了,居然能这个机密都猜得出来。我就说嘛,你虽然身子弱,脑子却不笨,只是懒,不肯做事罢了。看来阿武说得对,你这次病好了,的确懂事多了。”

  魏霸心虚的笑笑,打断了魏风的话题:“你快说,是不是丞相要北伐了?”

  魏风脸上的笑容散去,愁云再起。“是的,丞相正在准备北伐,他很快就要移驻汉中。大军十余万,粮草如何全从巴蜀运来,消耗太大,所以要汉中尽可能的多积储一些粮食,减轻转运的负担。”

  “这倒是个办法,如果能在汉中本地解决粮食,的确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仪太过可恶,一开口就是五成,还说什么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翻一番,多多益善。他只说汉中田多,却不说汉中人口太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烦。”

  杨仪?一听到这个名字,魏霸心中一激零。就是这货就是几年后害得魏家父子死无葬身之地的罪魁祸首,原来他们的矛盾从现在就开始啦。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18

  第004章 家有狼爸

  见魏霸沉默不语,魏风又恼怒的解释道:“杨仪这鲰生自以为是襄阳大姓,一直轻视我魏家是武人出身,对父亲多有微词。他现在是丞相府参军,负责粮草筹集的事宜,用军国大事的由头来故意刁难父亲。如果父亲不肯办,便是阻挠北伐大业,到时候丞相必然不喜。可是急切之间又哪能生产出那么多的粮食?父亲为了此事,这才生气……”

  听了魏风的一番话,魏霸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杨仪和魏延的矛盾已是由来已久。他们虽然都是荆襄人,可是杨家是襄阳大姓,底蕴深厚,魏家却只是义阳的一个小豪强,学问上一片空白,纯粹靠战功起家,两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魏延认怂,那便也罢了,偏偏魏延又是个不服软的主,根本不把杨仪放在眼中,多次发生冲突,关系非常僵。刘备去世,诸葛亮当政之后,杨仪又做了丞相府参军。在前年诸葛亮南征汉中的战役中,他筹运粮草,立下了大功,如今正是丞相诸葛亮身边的红人。再加上北伐这个大旗,他给魏延出点难题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汉中现在只有四县,不到两万户,就算是老人孩子都上,也解决不了十多万大军的口粮问题。运粮当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要从成都平原把粮食运到汉中来,那近千里的山路就是一个大问题,所以尽可能在汉中多解决一些就成了最佳方案,而这其中的额度就掌握在杨仪的手中,只要他笔一动,魏延再努力也没用,因为你肯定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换句话说,这件事的主动权全在杨仪的手中,不论魏延花多少心血,都无法完成任务。

  魏霸当然也不能,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变无为有。但是他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学的就是农业机械,笃信工具的进步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他更清楚工具上的一点改进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中国从古代起就以农立国,农业的发展一直是当政者必须放在心上的大事,农业机械的发展是重中之重,在这方面有很多骄人的成绩。可是抛开那些复杂的机械之外,最简单的工具如锹、锄头等工具却受制于冶炼技术,发展缓慢。一直到唐代中叶,随着炼钢术的成熟,农具由铸造改为锻造,锄头、铁铲、铁锹之类的工具才能做得又大又轻便,真正发挥出作用。汉代有铁制农具,但要么是非常小,根本不适用,像常用挖土的臿就只能以木为主体,只在顶部镶上一块铁刃,或者做得只有一个巴掌大,和锅铲差不多,否则就拿不动,要么就又大又沉,只能用畜力。汉代的犁都是双牛拉,就是因为犁太重,结构又不尽合理,破土不利。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铁锹肯定比木臿方便,两个巴掌大的铁锹肯定要比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铁锹效率更高,可是如果用铸造的铁锹,两个巴掌大的铁掌只有天生神力的能才能挥动一整天,普通人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反而不如镶了铁口的木臿实用。这几天魏霸在城外跑步,看到的农夫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用木臿翻田。他原本还觉得有些古风,不是后世那些上面穿着古服,下面却露出皮鞋的仿古货,现在听魏风抱怨,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改进的机会。

  除的不说,如果能将现在农夫手中的木臿改为后世用的铁锹,一个农夫至少能发挥出两个农夫的作用,别说提高五成,就算是翻一番,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谈。

  魏霸忽然发现自己学的专业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笑了起来。

  魏风正在痛骂杨仪,忽然见魏霸发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打住了话头,不解的看着魏霸:“阿霸,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能帮父亲完成这个任务。”

  魏风的眉头皱得更紧,盯着魏霸看了半晌:“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魏霸咧嘴一笑,心情忽然大好。他拍拍魏风的肩膀:“快吃,吃完之后带我去找几个铁匠。”

  “铁匠?”魏风一头雾水,魏霸却卖起了关子,端起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魏风看了,笑着摇摇头:“阿霸,第一次看你这样吃饭,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魏霸掩饰的笑了两声,迅速将面前的饭菜扫空,这才一抹嘴,打了个饱嗝。魏风心中有事,见魏霸吃好了,也放下碗,拉着魏霸就走。魏武见了,连忙跟上,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

  魏霸跟着魏风出了县寺门,来到铁作,魏风找来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师傅,一指魏霸:“你听他的,他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有?”

  那老师傅一咧嘴,露出所剩不多的黄牙,满脸刀刻般的皱纹挤得更密了。他哈着腰,恭敬的对魏风说道:“诺,少将军,老朽一定用心。”

  魏霸有些不习惯,他虽然不是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红花少年,可是尊老爱幼的习惯还是有的。他笑笑,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老师傅,我想请你帮我打造一件东西,还请老师傅相助。”

  老师傅一看魏霸给他行礼,吓了一跳,也不问地上脏不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反而把魏霸吓了一跳。魏风眉毛一挑,有些不悦:“阿霸,他就是个官奴,你对他这么客气,他受不起的。”

  魏霸有些尴尬,这才恍惚明白这年头工匠是贱业,不是后世的工人阶级,更何况他们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官奴。他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在礼节上多做文章,把自己的意图简明扼要的对老人说了一遍。

  老人先是神情恭敬,却有些无动于衷,近乎呆滞,后来听魏霸说到生铁熟铁混炼的炼钢之术,眉眼开始生动起来,竟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魏霸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魏霸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讲了一些灌钢法。灌刚法大概发明于汉末晋初,南北朝时已经普通用灌钢法打造农具,技术上也没什么难处,只是在眼下的反复折叠锻打法上做了些许改进而已。汉末最精良的武器都是用多次折叠锻打法,将生铁中的杂质去除变成熟铁,再淬火以增加刃部的硬度,达到整体柔韧而刃部锋利的效果。只是这样的方法很费工时,只用于打造兵器,还没有用于打造农具的。灌钢法的特点就是用加入熟铁来改善生铁的铁质,制成所谓的宿铁,减少工时,提高效率。

  老师傅打了一辈子铁,很容易就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魏霸随时又给他画了一张图,老师傅拿着图纸,喜滋滋的走了。魏风却皱起了眉头,把魏霸拉到一边:“阿霸,你做的这物件,是不是要用很多铁?大战在即,铁很紧张的,用得太多,那可不成。”

  魏霸笑嘻嘻的说道:“你着什么急,快则明天早上,迟则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东西,到时候不就知道要用多少铁了?”

  魏风瞪了魏霸半晌,无奈的笑道:“臭德性,跟我还保密。那好,我不问了,到时候再看,如果做得好,那当然不用说,我去告诉父亲,让他赏你。如果做得不好,嘿嘿,我也告诉父亲,看他不揍得你屁股开花。”

  魏霸翻了个白眼,魏武白天的时候说老爹魏延会揍得他屁股开花,现在老哥魏风又这么说,莫非他以前的屁股经常开花?这个老爹可有些暴力啊,怪不得他一看他,心里就发毛,原来这种害怕已经侵害骨髓,成了本能。

  唉,我怎么摊上一个狼爸啊。

  ……

  第二天早上起来,魏霸用无比的毅力从热乎乎、软绵绵的床上爬起来,再一次开始自虐式的晨练。自从开始锻炼身体,他的睡眠变得非常好,基本上是一沾枕头就着,失眠之类的小资毛病彻底不见了,当然早上起床也变得更加艰难了,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

  当魏霸和魏武从山上跑了一圈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因为心里有事,魏霸没有再在山上多作停留,径直回城,一进门,就看到魏风正举着一柄刚打造好的铁锹在笑,笑得满脸春风。那个老师傅躬着腰,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骄傲和对赏钱的期盼。

  见魏霸进来,魏风连连招手:“快来快来,看,按你的法子刚刚打造好的铁臿。”

  魏霸走过去,接过来掂了掂,觉得还是有些重,看来这老师傅第一次打,手艺还不是很熟练,有些地方还是太厚了。

  “太重了。”魏霸眉头轻皱,“老师傅,还能再打得轻一些吗?”

  “没问题,没问题。”老师傅咧着没牙的嘴,连连点头:“这是第一把,老朽还不太熟练,估摸着再打的时候还能再减不少。嗯,多了不敢说,再减两三成总是可以的。”

  魏霸转过头对魏风说道:“兄长,你看……能用吗?”

  魏风以为魏霸在逗他开心,也不计较,朗声笑道:“臭小子,心眼还挺小。没问题,别说再减两三成,就算是现在这样,问题也不大。嗯,我想先打一百把出来,让人试试,看看是否实用,如果确实好用,就再多打一些,多少有些帮助。”

  魏霸笑而不语。多少有些帮助?你可不知道,这东西虽然小,技术也不复杂,却可能是一个划时代的开始。

  至少,是我在这个时代的一个开始。————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19

  第005章 贱业

  魏霸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是一个“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是一个信奉“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只不过在那个时代,研究生像条狗,大学生满街走,他一个普通大学的本科生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就算有了机会,没有爹可拼的他也没什么竞争力,同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肉,他连汤都喝不着。

  现在不一样了,要论专业技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和他相提并论,要论爹,魏延这个爹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长久,至少目前来看还是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狠角色。

  形势似乎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如果老爹魏延的命能再长一点,那就更好了。

  魏霸把铁锹的事扔在一边——不用试他都知道,这东西肯定比木臿好用——开始考虑怎么避免魏家被灭门的惨事。技术上的事看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捅破了那层纸之后,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细心,而人的事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复杂,没有捷径可走,更多的是靠天赋。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什么优势,老爹魏延和杨仪势成水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单凭他的力量能不能挽回,实在是个大问题。

  如果现在我去对老爹说,你要注意杨仪和马岱,小心他们捅你刀子,他会不会说我是疯了?

  十有八九会。

  魏霸有些挠头。

  ……

  魏霸回到自己的房中,这是一间并不宽大的房间,摆了一张大床,是他和魏武合用的。魏延治军很严,对几个儿子期望值也很高,一直不肯给他们配备侍女什么的,明知道魏霸身体不好,这次到沔阳来巡视还一定要把他带着,就是让他们熟悉汉中的地理,为将来带兵打下基础。只是魏霸一到沔阳就病得五迷三道,魏延这才把他扔在一边,让魏武照顾他,只带着长子魏风到处忙碌。

  来了这么多天,魏霸第一次有空好好的整理一下房间。他找了半天,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后,没有找到一件有字的东西,倒是床边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两副精致的铠甲,大的一副是他的,小的那一副是魏武的。

  看着那副铠甲,魏霸一时兴起,把正在院子里练刀的魏武叫了进来。“阿武,来帮我穿一下战甲。”

  魏武走进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嘴一撇,嘴角几乎到耳根了。“阿兄,还是别试了吧,你虽然这两天身体好了些,可是一穿上战甲连走路都走不了,用不了一会儿,还得让我帮你脱下来。我正练刀呢,没时间陪你玩。”

  魏霸恼羞成怒:“我今天还非要穿一下,坚持不脱。”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就是累了,宁愿躺在这儿休息,也不会在你练完刀之前叫你。”

  魏武见他坚持,只好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怪我不帮你。爹让我每天砍一千刀,我这才砍了三百多刀呢。”

  “别废话,快帮我穿上。”魏霸有些兴奋难抑:“可惜没有镜子,要不然也好看看我自己的英姿。”

  “镜子?什么是镜子?”魏武一只手轻松的取下铠甲,往魏霸肩上一搁,魏霸顿时觉得肩头一沉。魏武却没注意到,只是好奇的说道:“阿兄,我发现你这两天有些怪怪的,不仅有了学问,怪话还特别多,镜子是什么东西,你昨天说的追尾又是什么意思?”

  魏霸腿一软,扑通一声,连人带甲坐在地上。他一直把魏武当成一个孩子,在他面前警惕性不是很高,不像在魏延、魏风面前那么谨慎,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粗心大叶,却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阿兄,你怎么了?”魏武连忙把魏霸拉起来,顾不上再问什么是镜子,伸手就要把甲拿开。魏霸伸手摁住他:“别,我能挺得住。”

  魏武看着魏霸有些泛红的脸,有些拿不准的问道:“你确定?”

  一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台词涌到嘴边,魏霸又把他咽了回去,咬牙切齿的回答了三个字:“我确定。”

  魏武眨眨眼睛,见魏霸虽然有些脸红,却还算是撑得住,这才小心翼翼的帮他把甲穿好。最后拿下头盔,试探的问道:“这……还要不要?”

  魏霸穿上了这身玄铠,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大概的估一下,这身玄铠至少在十五公斤以上。虽说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至于走不了路,可是要整天穿着这个走路,还要拿刀和敌人互砍,没点体力的确不行。对他这个病秧子来说,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负担。

  魏霸定了定神,站稳了脚步,伸手接过魏武手中的头盔,小心的往头上一戴,脖子顿时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让魏霸非常担心自己的那瘦弱的颈椎能不能撑得住。他系好颌下的扣带,冲魏武挤了挤眼睛,曲起手臂,摆出一副健美先生的姿势:“阿武,怎么样,威风不?”

  魏武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用力的点点头:“威风,当然威风,这甲是阿爹特地为我们打造的,当然威风。”

  “去你的。”魏霸忍俊不禁的推了魏武一把:“行了,你练刀去,我自己习惯一下。感觉还真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架子上拿下一米多长的环刀,往腰间一插,一扭身,摆了个拔刀的姿势,瞪起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杀气。

  魏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他:“阿兄,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一句话,顿时把魏霸打回原形。他很无语的挥挥手:“走你,练刀去,练刀去。”

  “唉。”魏武应了一声,回院子里练刀去了。魏霸自己穿着十几公斤重的盔甲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又练了几下拔刀,摆了几个自以为威风的造型,两条腿便有些酸,暗自感慨这武将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本想坐下休息一下,又怕被魏武笑话,挪到门边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见魏武正全神贯注的练刀,这才悄悄的走到床边坐下,伸出舌头直喘气。

  一口气还没喘匀,一阵又沉又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魏霸眼前忽然一暗,定睛一看,老爹魏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拱手施礼。不料他身上穿着战甲,根本弯不下腰,只听得甲叶喀喀作响,憋得他满脸通红。

  魏延见他全身甲胄,却还想弯下腰行礼,一抹笑意从眼中一闪即没。他迈步走了进来,伸手敲了敲魏霸的肩甲:“好了,既然穿了战甲,和军礼就行了。军人的腰是弯不下去的。”

  魏霸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瞅了老爹一眼,陪着小意的问道:“阿爹,你……有事?”

  “嗯。”魏延应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拿着的正是早上刚刚打造好的铁锹。魏霸一愣,心道魏风不是拿去给农夫试用了吗,怎么跑到老爹手上了,难道是觉得有用,夸我来了?

  魏延逼视着魏霸的眼睛问道:“这是你做的?”

  魏霸听口气不对,心中一紧,笑容顿收,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铁作里的老师傅作的。”

  “我知道。”魏延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魏霸的话。“是不是你教他怎么做的?”

  魏霸无奈的点了点头:“是的。”

  “你什么时候去学打铁了?”魏延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身体弱,不肯从军便也罢了,想去读书,我便让你去读书,可是你书没读好,倒学会了冶铁?是不是将来想做个铁匠,污我魏家的门楣?”

  魏霸一时有些茫然,半晌才明白老爹为什么如此愤怒。原来是以为他学打铁,自甘堕落,从事贱业去了。他干咳了一声,苦笑道:“阿爹,我没有去学冶铁啊。”

  “没有,那你怎么能打出这个铁臿,还能让铁作里的老匠师都赞不绝口?”

  “这……”魏霸很无语,他眼珠一转:“阿爹,你看我这身子骨,能抡得起铁锤吗?”

  魏延一愣,也有些诧异,他抚着胡须,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不肯放过。“那你是怎么知道冶铁的。”

  “我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哪部书?”

  “没名字,是一本残卷,我拿到不久,就全散了。”魏霸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爹,生怕他再追问下去。

  “还有冶铁的书?”魏延也有些踌躇起来,他敲着那只崭新的铁臿,目光闪烁。魏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露出破绽,被人当成妖怪放火上烤了。魏延却没有注意他的神情,过了片刻,抬起头看着魏霸,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希冀。“那书上……有没有能打造兵器、甲胄的法子?”

  魏霸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炼钢法肯定能用到打造武器上去,但是他毕竟对武器的性能要求不太清楚,技术就是这么回事,相似不等于相同,也许只是一点点参数的差别,做出来的产品就可能完全是两个样。

  见魏霸摇头,魏延有些失望,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也罢,虽说造不得神兵利器,能打出一个铁臿,多收个三五斗,也算是没白读书。行了,你身子弱,穿不得甲胄就不要穿了,免得身子刚好又吃了力。”

  说着,他向外就走,魏霸嚅了嚅嘴,鼓起勇气,赶上两步,拦在魏延面前,拱手说道:“阿爹,也许……我可以试试,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匠师,我也许能为阿爹打造出更锋利的武器来。”

  魏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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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6章 女人是老虎

  得到了魏延的允许,魏霸除了每天早上继续自虐式的锻炼之外,其他的时间就钻到铁作里,和那些匠师混在一起。他虽然不是主修冶金专业,可对基本的理论还是清楚的,在那些打了一辈子铁的匠师的帮助下,他很快搞清楚了这个时代冶铁技术的现状,也清楚了自己该往哪方面努力。

  一蹴而就不太可能,但是只要找准了关键点,接下来需要的不过是一些具体周密的试验,再就是工艺定型,扩大生产的相关设施配套,对于曾经经历过现代企业生产的魏霸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以前他最痛恨的加班加点,现在也被他当成了一种磨练,不再那么无法忍受。

  当那口长刀在老匠师的铁锤下被敲得丁当作响的时候,魏霸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像是炉膛里的火,腰背也越来越直,像是那口渐渐成型的环刀。

  他自己沉浸在技术改造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些,可是再次来到铁作的魏风一下子发现了他的变化。

  “阿霸,精神不错啊。”魏风拍拍魏霸的肩膀:“父亲还担心你受不了呢,现在看来,你果然不一样了。唉,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能像个汉子了。”

  魏霸微微一笑,看看魏风:“你那铁……铁臿试得怎么样了?”

  魏风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搂魏霸的肩膀:“效果非常好,你知道吗,用这个铁臿翻地,效率是用木臿的三倍。父亲已经下令从南郑拨付铁料,准备再打两千把呢。”

  “两千把?”魏霸皱了皱眉:“既然好用,为什么不多打一些,每户一把?”

  魏风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傻小子,你懂什么。铁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全用来打造农具,当然要先用来打造武器了。唉,对了,你们进展如何,父亲还等着你的宝刀呢。”

  “快了。”魏霸努了努嘴:“迟则三天,快则两天,样品肯定能出来。”

  “那就好。”魏风两眼放光,盯着那口刀看了片刻,把魏霸拉到一边,悄悄的说道:“阿霸,帮父亲打完刀之后,能不能帮我也打一口?”

  魏霸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有你的,刀打出来,当然是所有人都有,怎么可能没你的。”

  “所有人都有?”魏风吃惊的看着魏霸:“你开什么玩笑?”

  魏霸无奈的苦笑。他明白了魏风的意思,魏风——以及老爹魏延都把这当成了炼神兵利器,天下独此一口,想不到他要做的却是工业化产品,不是一口两口,而是几千口,几万口。如果可能,那蜀国的兵人手一把,才叫好呢。

  “不跟你开玩笑,真的。”魏霸又顿了片刻,又正色说道:“那个铁臿的事,如果可能,还是多打一点吧。武器当然重要,可是粮食更重要,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在汉中多产一石粮,就可以少从成都运三五石粮,还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就是多下点本钱,也是值得的。”

  魏风惊讶的看着魏霸,半晌才失笑道:“好小子,有长进啊,居然知道帮父亲分忧了。嗯,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顿了顿,又苦笑道:“你这想法当然有道理,不过,又要打造武器,又要打造农具,这铁的用量必然很大,一时半会的哪来得及。两者相权,当然还是武器为先了。”

  “不然。”魏霸摇摇头,打断了魏风的话。“农具急着用,春耕在即,现在把铁臿打出来分到农夫手中,就可以多种一些地,秋天就能多收一些粮。而武器却不急在这一时,丞相还没到,拖上两三个月没问题。再说了,新式武器还没有成型,与其匆匆忙忙的打造,不如等我有了把握再做。”

  魏风眉心轻锁,看着侃侃而谈的魏霸,一声不吭,直到魏霸说完了,他才沉思半晌:“你说的有道理,我倒是没想到这里面的轻重缓急。这样吧,你跟我来,当面对父亲说去。”

  一听到老爹魏延,魏霸心里有些发憷,不过转念一想,要想改变魏家的命运,恐怕就跨不过老爹这道关,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三阻四了。

  “好,我去对父亲说。”魏霸下定决心,跟着魏风出了铁作。

  铁作和县寺相隔不远,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刚到县寺门口,魏霸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子里似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他看了一眼魏风,正好魏风也扭头来看他,兄弟俩不约同而的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他们便吓了一跳,堂上,老爹魏延坐在案后,脸色铁青。沔阳令跪在阶下,战栗不已,两个掾吏模样的人正在阶下受刑,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不过,让魏霸最吃惊的还不是这些受刑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却是那天在阳平山遇到的白衣少女。看到魏霸进来,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

  魏霸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他跟着魏风赶到堂上,向魏延行礼。魏延剑眉一挑,伸手一指旁边那个中年男子:“这位是平北校尉马岱马大人,奉丞相之命前来检查沔阳大营的筹备情况,你们还不上前行礼。”

  原来他就是马岱。魏霸一边想着,一边上前行礼。马岱温和的笑着,欠身还礼。目光在魏风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魏霸的脸上。

  魏霸心中一凛,又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女,见她嘴角微微挑起,知道这姑娘余恨未消,今天大概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果不其然,马岱抚抚胡须,微笑道:“镇北将军,久闻你不仅用兵颇有韬略,教子更是有方。长子魏风成熟稳重,三子魏武有名将之资,最出色的却是次子魏霸,弃武从文,满腹经纶,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魏延一头雾水,马岱夸他用兵有韬略,他自认为当之无愧,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夸魏风成熟稳重,魏武有名将之姿,虽然有些虚,却也不算太离谱,可是次子魏霸满腹经纶却是从何说起?他是识得几个字,可是离满腹经纶还是太远了些吧。马岱莫非是想讥笑我魏家没学问?

  “马校尉过奖了。”魏延淡淡敷衍了一声,眼神有些不善。

  “魏将军谦虚了。”马岱拱拱手,“想必是将军军务繁忙,不知道令郎的高论。说来也巧,前几天舍从女到平阳关扫墓她父亲,偶尔听到令郎点评我大汉的几位名将,颇有出人意料之语。”

  一听这话,魏延有些明白了,这肯定是魏霸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有什么地方得罪马家了。他严厉的瞪了魏霸一眼,沉声道:“黄口孺儿,哪里有什么高见,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如果有得罪马校尉的地方,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必与他一个小儿较量了吧。”

  魏霸听了,不禁眉毛一挑,老爹虽然脾气臭,可是护短却是一等一的,这话看起来是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让马岱不要放在心上,实际上却是在指责马岱以大欺少,有失身份。果然够横,够霸气。

  马岱眼神一紧,似乎有些迟疑,他身后的少女却有些按捺不住,离席而起,向魏延欠身施礼。“魏将军,我当时听了令郎的高论,叹为观止。回去以后,久思不得其解,今天冒昧前来,敢向将军与令郎请教,解我疑惑。还请将军成全。”

  魏延眼光一扫,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哼了一声:“无妨,你说来听听,有何不解之处,本将军为你解惑便是。”

  “多谢将军。”少女躬身再拜,“将军娴于军事,想必对天下名将自有真知灼见。敢问将军,放眼天下,能入将军青眼的名将都有谁?本朝名将中,又当以谁为先?”

  魏延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了片刻:“要说天下名将,先前有凉州三明,其后有皇甫嵩,都堪称名将。曹魏的五子良将,不过如是,不提也罢。至于本朝嘛,关侯、张侯,再有令尊,都可算得上名将,以谁为先,却是难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强为排名,恐怕不妥。不过,我个人的愚见,却是关侯要略胜一筹。”他打了个哈哈,摆摆手:“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少女冷冷一笑:“将军,这的确只是将军的一家之言,甚至可以说,只是将军自己的看法。因为令郎似乎就有与将军不同的看法。将军看重的关侯,在令郎的眼里,其实不值一提。至于先父,更不过是丧家狗而已,焉敢厕身名将之列。”

  此话一出口,魏霸就暗自叹了一口气。老和尚说得好,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这马家的女人就更是不能惹,过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打上门来讨公道了。这丫头不仅够狠,而且够阴,她大概早就知道老爹魏延谁也不服,只佩服关羽,所以拿关羽来说事,顺便搭上了一个丧家狗这个真正的问题。老爹再护短,对这件事也不能大而化之。

  果然,不出魏霸所料,魏延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他一拍案几,厉声喝道:“竖子,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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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7章 我们都是丧家狗

  魏霸再次赞了一声,老爹虽然不怎么疼自己,可是这护短的气场还真是强大,眼下只要他说一句“没这回事”,想必一切就嘎然而止了。当着马岱的面都能这么明面张胆的护短,而且护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果然非常人也。虽不姓李,胜似姓李。

  马岱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面色愠怒,却没有说话。白衣少女却微微一笑:“魏将军,他说这话的时候,不仅我和几个侍卫在场,你的三子魏武也在场。将军就算是不信我,难道还能不信自己的儿子?将军不妨现在就将魏武叫来问一问,看看我有没有说谎陷害令郎。”

  魏延有些尴尬,恼怒的瞪了魏霸一眼。他本来是想让魏霸不承认,直接糊弄过去,没想到这少女如此精明,干脆用魏武堵住了他的嘴。他就是让人去通知魏武也来不及了。

  “竖子,还不快说?”恼羞成怒的魏延轻喝一声,一掌拍得案上的笔墨鱼跃不止。

  魏霸看看那俏目含霜的少女,暗自赞了一声,敛容道:“父亲,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白衣少女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

  “你……”魏延脸都气红了。不管他是不是看得起马超,毕竟当着马超的家人评价他,还称之为丧家狗,这的确失礼之极。他就是想护短,也不能不给马岱一个交待。他越想越气,越看魏霸越不顺眼,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说不得现在就让人把他拉下去痛揍一顿。“无知小儿,胡言乱语,还不向马……校尉道歉?”

  向马校尉道歉,而不是向马姑娘道歉,这已经是魏延现在唯一还能帮魏霸争取的了。毕竟马岱比他年长,向马岱道歉总比向和比他还小一些的白衣少女道歉来得容易一些。魏霸很感激老爹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却不想道歉。他知道,向马家的人道歉容易,可是老爹失了面子,回头还是免不了屁股开花。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落了口实,以后就再难挽回了。

  魏霸整理了一下思路,躬身施礼:“父亲,我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魏延一愣,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意外。以前的魏霸一看到他发火,两条腿就筛糠,话都说不周全了,不管什么罪名都认。今天不仅不认错,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反驳,算是破天荒第一次。魏延眼珠一转,面色依然严厉,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那你说说你的道理。说得好,饶你一次,说得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你。”

  “喏。”魏霸转身看向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马姑娘,那天我已经对你解释过了,丧家狗虽不是什么赞语,却也没什么贬义。孔夫子当得,令尊就当不得?”

  魏延冷眼看着魏霸,见他不仅没有心虚,反而咄咄逼人,还扛出了孔夫子作大旗,不禁暗自得意。虽然还绷着脸,眼中的怒气却不知不觉的化作喜色。

  少女冷笑一声:“恕我才疏学浅,还真不知道这丧家狗的典故出自哪部经典,五经之中,皆不见只言片语,莫不是足下自撰的吧?”

  魏霸有些意外:“你都查过了?”

  少女嘴角一扯,眼神如刀,逼视着魏霸,语气很谦卑,其中的意思却依然如刀锋般咄咄逼人。“正是因为遍查不着,这才厚颜前来请教,敢问足下,这典故究竟出自何经何传。”

  魏霸笑了。他从看见少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今天来者不善,肯定是做了准备之后才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一问,果不其然。如果他没有预先做好准备,今天肯定露怯了。

  魏霸摇摇头:“姑娘的眼光太狭隘了。天下学问,又岂是只在经传?”

  少女眼神一紧:“不在经传?”

  魏霸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莫非扶风马家的学问,只在经传之间?”

  少女轻咬嘴唇,沉吟不语。扶风马家的学问究竟是不是只在经传之间,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她的父祖根本没什么学问,和魏家一样,都是纯正的武人,其实根本当不起扶风马家这个名声。不过她知道,魏延父子也没什么学问,他的次子魏霸体弱多病,弃文学武,不过也仅是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启蒙书而已,经传根本谈不上。而她这几年却是埋头苦读了不少书,虽然和大儒相去甚远,但应付魏霸应该没什么问题,至少她还是通读过五经的。

  那天听魏霸指责先父马超,她气愤之下出言指责,不料却碰到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典故,当时就有些心虚,回去之后花了几天时间翻阅经传,还是没找到这个典,这才觉得可能是上了魏霸的当,赶来兴师问罪,如果魏霸还坚持不肯道歉,她就要逼魏霸当面说出出处,等他理曲辞穷,再羞辱他一顿,讨个公道。不料魏霸却说这个典故不在经传之中,让她心里一下子又没底了。

  “那敢问足下,究竟出自哪部书?能否告知,也让妾身长长见识。”

  魏霸见少女不自然的弱了气势,以妾自称,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谦称,并不代表什么,可是他的心里却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嗯,这姑娘长得不错,脾气也够味,如何能娶回来做个妾……矮油,对于我这样的相亲专业户来说,能有个这么漂亮有味的媳妇儿,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唉,对了,这个时代是可以纳妾的啊,嘿嘿嘿……

  魏霸沉浸在三妻四妾的白日梦中,眼神不自然的变得有些猥琐,少女见了,心生不悦,却不好发作,只得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敢请教。”

  “哦。”魏霸如梦初醒,连忙收敛了绮念,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娘读过史记吗?”

  “史记?哪部史记?”

  魏霸一愣,心道还有几种史记吗?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太史公书,太史公司马迁著的史记。”

  白衣少女眉头一挑,眼神闪了闪,追问道:“是太史公书的哪一卷?”

  “孔子世家。”

  少女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心知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是他胡说八道,真是自己学问不足,露怯了。一想到此,她不免有些心慌,气势为之一挫,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甘的欠身施礼:“多谢指教,敢问太史公书中是如何说。”

  魏霸早有准备,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这段话当时是印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的,也是魏霸仅有的几段能背诵的古文之一,今天有备无患,朗朗读来,颇有大儒的气势,不管怎么说,堂上的几个人是没看出什么破绽,就连一直坐在一旁倾听的沔阳令都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少女沉思半晌,强笑道:“虽说有典,可是毕竟不是什么好字句。”

  魏延见魏霸侃侃而谈,看得神采飞扬,直到听少女如此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正色道:“的确,这三个字眼可不怎么好听。小子,你还是应该向马校尉道个歉才是。”

  魏霸听出了老爹的意思,这已经不是道歉,而是炫耀了。不过他却没有顺坡下驴,而是摇了摇头:“父亲,不然。夫子适郑,断粮缺水,才被人形容成丧家之狗。可是夫子其志不坠,返鲁后潜心典籍,终成一代圣人。如今我等皆是离乡背井,正当知耻而后勇,以丧家之狗来激励自己,奋发图强,为汉家除残去秽,涤荡乾坤,所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才是正理,岂能着眼于字眼的好听与否?”

  “妙哉斯言。”沔阳令听得忘形,不由自主的高声赞了起来。他是个有学问的人,魏延虽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他此时赞同魏霸的看法并出言帮腔,魏延还是很高兴。魏延瞟了马岱一眼,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马校尉,犬子虽然狂妄无知,可这几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知道马校尉以为如何?”

  马岱苦笑,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给少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辩论了。魏霸看起来真是有学问的,你那点学问未必是人家对手,再争论下去不过自取其辱,还白白得罪了魏延。白衣少女有些委屈,却也无奈,只得低着头,施了一礼:“多谢指教。”退回席上,垂头不语。

  马岱向魏延拱拱手,强笑道:“令郎果然是学问精深,见识过人,将军教子有方,足为楷模,敢为将军贺。”

  魏延大笑,摆摆手,不以为然:“犬子体弱,不能征战,不过读几句书自娱,在扶风马家的后人面前,哪敢谈什么学问。马校尉不要取笑了。哈哈哈……马校尉,你统领西凉精骑,想必也会在汉中驻扎一段时间,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小儿女们学问上有什么难题,不妨互相切磋切磋。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被魏延明嘲暗讽外加调戏了一番,马岱尴尬不已,勉强坐了片刻,起身告辞而去。魏延更加得意,连起身送一下都免了,只是让魏霸将他们送出门,自己大模大样的安坐在堂上,冷笑一声:“扶风马家,不过如此。”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1

  第008章 魏延三策

  魏霸辩得白衣少女哑口无言,给老爹长了面子,却没能得意多久。魏延处理完了政务,把沔阳令和他刚刚被打得屁股开花的下属赶出去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看关侯?”

  魏霸一看魏延那脸色,就知道真正的问题来了。马家的事只是面子上的事,马超已经死了,马岱不过是个校尉,以老爹的脾气才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骂了也就骂了,还能怎么的。可是关羽的事却不是小事,他从魏武的嘴里知道,魏延对谁都不服,只佩服关羽,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大概只能归结于禀性相投。魏延和关羽有很多相似之处,骁勇善战,通晓兵略,读过一些书,却看不起读书人,特别是脾气,魏延和关羽一样自信,自信得近乎自负,几乎可以说是目中无人。这从他连曹魏的五子良将都不屑一顾便可见端倪,蜀汉的几个将军中,真正能入他眼的只有关羽一人。对当年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逼得曹操险些要迁都的事,他是心向往之。这些年镇守关中,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像关羽那样领兵北伐,恢复中原。

  魏霸骂马超是丧家狗,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在魏延的眼里,马超就是一个丧家狗。可是魏霸对关羽不以为然,魏延不能接受,而且非常生气。

  马超女儿生气的时候像头母豹,气势逼人,可是在魏延这头真正的猛虎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魏霸一看到魏延那张拉长的脸,心里就开始打鼓,小腿习惯性的战栗,比身上披了两件战甲还要抖得厉害。魏延斜睨着他,手指慢慢的捏放着,大有魏霸一旦应付不当,就上来掀翻在地,痛扁一顿的架势。

  如果魏霸还是以前那个孱弱的魏霸,如果魏霸没有在病床上深刻的反思过,决定从此要战胜自己,改变命运,现在他只怕被吓得胆点心惊,更别提坦然面对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刚刚面折了马家,又给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他更希望借此机会来提醒老爹魏延,不要步关羽的后尘。徐大师说过,人可以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气。骄傲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惨,关羽如是,你如果不改,将来也是如此。

  魏霸稳住心神,缓缓的开了口。“父亲,我听说先主当年三顾诸葛丞相于隆中时,丞相曾经有一个三分天下的对策,父亲可知晓?”

  魏延眉头一皱,对魏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提起了刘备三顾茅庐的事有些不快。不过,见魏霸神色镇定,语气从容,不像是玩笑,他也破天荒的没有斥责魏霸,顿了顿,才道:“当年偶尔曾听先主提及过,不过只言片语,所知有限。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父亲且莫先问我是从哪儿听来的。”魏霸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扯来扯去,说不定就会露馅不说,还会把主题扯偏。他直接打断了魏延的话,接着问道:“诸葛丞相的对策,其实是两个重点,一是跨有荆益,三分天下。一是两路出兵,恢复中原。”

  魏延眯起了眼睛,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魏霸。他刚才说的并不是虚话,他对这个对策的确是只知道一点皮毛,这还是刘备和法正谈论天下大势时提起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但是魏霸刚才说的这两点,的确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

  “先主入益州,关侯留镇荆州,不仅担负着跨有荆益的重任,还担任着将来两路出兵的重任。可是关侯兵败麦城,自己身死不说,还将荆州拱手让给了东吴,跨有荆益成了一句空话,两路出兵也变得遥不可及。以现在的形势,蜀国要出兵,只能走汉中,比起由荆州出宛洛,不知道难了多少倍。关侯一败,几乎断送了我蜀汉的大半生机,像这样的人,还能称为之名将吗?”

  魏延轻哼一声:“你这是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并不是战无不胜才可称名将,有时候,战败的原因有很多,却并非为将者本能所够左右的。你既然读过太史公书,难道不知道霸王项羽说过,乃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魏霸有些意外,听老爹这口气,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难道关侯失荆州,走麦城,都不是他的过失,而是别人的责任?”

  “关侯之败,隐情颇多,一言两语很难说清。等回到南郑,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魏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你能认识到丢失荆州对我军的不利,也算是有点见识。听你兄长说,你已经猜到丞相即将进驻汉中北伐,那你再说说,丞相将采取何种方略北伐。”

  魏霸也有些紧张,他是知道诸葛亮如何北伐,可是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是预测,而不是对既成事实的评判。猜对了,那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猜错了,那就麻烦了,好容易在老爹心中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就会轰然崩塌。

  “怎么了?敢说关侯,不敢说丞相?”魏延讥诮的笑了一声。

  魏霸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赌一赌。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又没出过汉中,应该还没有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以至于改变历史的走向。更何况诸葛亮那个人也不是普通人就能影响得了的。

  “以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魏延失望的笑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就是你的见解?哈哈,真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聪明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当不得真。”

  魏霸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那父亲以为又当如何?”

  魏延看看他,想了片刻,笑道:“也罢,难得你有心军事,我就给你启启蒙,免得以后在外面丢人。”他坐在案后,后指在案上敲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治军者,当知地理。你先说说看,对我汉中的地理知道多少。”

  魏霸摇摇头:“我只知道一点大概,具体的所知有限,还请父亲指教。”

  魏延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他起身从内室取出一卷帛图,摊在案上,招手让魏霸坐近些。魏霸探头一看,不免有些失望。这副地图非常简略,上面只画了几条线,标注了几个地名,不仅不能和后世的地图相比,就是和马王堆出土的那副汉代军事地图相比也要简陋了不少。

  “由汉中出兵取洛阳,有三个选择。”魏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动作难得的轻柔,看得出来,他对这副地图非常珍惜。“其一,由汉中东下,沿沔水趋襄阳,直指宛洛。这条路最直接,也最近,是为上策。其二,越秦岭,直取关中,然后再沿渭水东下,再取洛阳。因为要翻越大山,这条路比较难,而且要先取关中,耗费时日。可是关中地理险要,号称关河四塞,当年秦以关中而取天下。我军只要扼守潼关,让曹魏无路西进,则可坐取关中。相比于直取宛洛来说,用兵数量也较小,是比较稳妥的法子,可称之为中策。最后一条路,就是你说的出陇西。这条路最远,而且取陇西之后,再取关中,就要突破陇山,颇费周折。万一在陇西耽误了时间,魏军主力来援,则关中必然有一场恶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所以,你说的这条路,是三条路中最不合理的一条,你的策略,也是最下策。”

  魏延抬起头,看着魏霸冷笑不止。“三策之中,你取最下策,就以你这样的见识,还敢臧否关侯?”

  魏霸不以为然,他相信老爹的眼光不会错,这三策中的确以出陇西为下策,可是历史上诸葛亮的确就是出陇西,难道他看不出这三策的优劣?虽说诸葛亮不可能真如三国演义中一样能呼风唤雨,算无遗策,但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取上策、中策,而取下策,必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如此选择是出于谨慎的天性,也必然会有让他不得不如此的原因,只是他现在不知道罢了。

  魏霸知道,要论科学技术,他在这个世上可以算是顶尖的,可是要论军事战略,他空有一肚子的历史故事,具体到某一件事,他却是一无所知,比如魏延刚才所说的汉中地理,他就一头雾水。

  他笑了笑:“父亲,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这只是你的选择,诸葛丞相未必会这么想。”

  魏延再度冷笑。“丞相是北伐的主将,那当然不用怀疑。可是你爹我身为镇北将军,奉先主之命守汉中近十年,丞相要北伐,能不听听我的意见?就算他不全盘采用我的上策,用中策也是必然之事。以丞相的睿智,他会去取下策?你以为他是你啊。”

  魏霸摸了摸鼻子,笑得越发谦虚。现在要想说服老爹那是千难万难,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可能占上风,徒惹老爹不爽而已。不过好在判断对错的标准不是看谁说得有理,而是看最后的事实如何。既然老爹这么有把握,那么让他在事实面前碰个壁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父亲,反正丞相很快就要来汉中了,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丞相究竟采取何种方略。”

  “这是自然。”魏延想到丞相北伐,自己即将得到大用,心情也轻松起来。他得意的笑了一声,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片刻:“你的见识虽然不佳,可是识文断字,倒是你兄长比不了的。既然你也心军事,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来处理一些文书事务,也好帮你兄长分担一些。”

  魏霸习惯性的应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随即一阵头皮发麻。自己动动嘴皮子还行,真要动手写,且不说能不能写出文言文的公文来,就是自己那一手东倒西歪的字也提不上台面啊。他抬起头,看着魏延,迎着老爹那鼓励的目光,想了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用力的点了点头。

  要想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总要学习毛笔字,总要学会读写文言公文,既然如此,何不从现在开始。万事开头难,现在遇到问题,还能向老爹和大哥学习学习,不至于丢人丢到外面去,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2

  第009章 记账法与印刷术

  魏延带着三个儿子离开郡治南郑,来到沔阳,不仅仅是为了巡视各县,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为即将到来的诸葛丞相率领的大军准备宿营地。诸葛丞相这次要带十余万大军进驻汉中,大举北伐,没有一个足够大的地方扎营是不行的。沔阳位于沔水北岸,阳平山东麓,汉中平原的最西边,向北可以直通陈仓故道,进入关中,或者向西进入陇右,向南就是直通成都的金牛道,可谓是汉中西部的要害所在,在这里扎营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跟着老爹白天走行于山间平原,查看地形,听老爹讲解各种地形地势,如何安排警戒、扎营,晚上再看着地图温习白天学到的那些知识点,恶补军事基础,魏霸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关于毛笔字和公文的相关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老爹魏延和大哥魏风也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一手臭字除了熟练一些之外,比他好不了多少,公文更是写得简单直白,毫无文采可言。在对比从成都发来的公文后,连魏霸自己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看看人家写的公文,那才叫文言文嘛,魏家父子被人看作粗鄙无文的武夫,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魏霸不敢对老爹指手划脚,但是他可以提建议。在一次饭后父子几个闲谈时,魏霸委婉的提出要求。

  “阿爹,我想要点钱。”

  “要钱干什么?”魏延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翻看着账簿,剑眉微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听到魏霸的话,他也没回头,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我想买些书来看。”

  “书?什么书?”

  “《孙子兵法》,还有《孝经》《春秋》什么的,如果有余,再买点《诗》之类的。”

  “《孙子兵法》《孝经》南郑就有,回去之后我就拿给你。”魏延哼了一声,重重的将账簿合上,顺手扔到地上,厉声喝道:“这都记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帐,拿过去,让他们重新誊写清楚再送来。”

  魏风连忙上前拾起账簿,面露苦笑。魏延扭过头,看着魏霸:“《春秋》读了可以知古今,有时间读读也不错,《诗经》有什么用,买来作甚?”

  “读《诗》可以增长见识,还能增加文采。夫子不是说嘛,言而无文,行而不远。”

  “狗屁!”魏延咄了一口:“写文章就是为了说事,光是写得漂亮有什么用?就像这些账簿,记清楚有哪些物事,还有多少库存,才是正理,如果不能,便是狗屁,纵使说出花来儿,又有什么用?”

  魏霸沉默。他知道老爹这是借题发挥,表示对杨仪的不屑。杨家是襄阳大族,写文章当然是没话说。从成都丞相府发来的公文中,有不少就是杨仪执笔的。杨仪大概是故意要羞辱魏家父子,经常在里面夹一些很偏僻的典故,搞得老爹很火大。

  “特别是我们为将的,能打胜仗才是立身之本,文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你老子我还能读写公文,像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还不一样带兵?”

  魏霸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老爹魏延,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说错话了。前两天看公文时,他看到了牂牁太守马忠立功的邸报,便问了一些马忠的情况,这才知道马忠识字有限,算是半文盲,而另一位眼下还没有成大名的禆将军王平则根本就是个文盲,所谓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言下之意,魏家父子能自如的读写公文,已经算得上有学问了。

  比我差的,当然是不行,可是比我好的,也未必有用。这就是魏延此刻的心理。

  魏风用胳膊肘捅了捅魏霸,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最近用度紧张,买书又不急在一时,以后再说吧。”

  魏霸会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魏风手中的账簿:“这是什么?”

  魏风苦笑一声:“沔阳令刚刚送来的帐,记得繁复混杂,一时很难查清,着实让人头疼。”他瞥了一眼一脸怒容的老爹魏延,低声道:“丞相很快就要来了,杨仪肯定要来查帐,如果不能及时把账目搞清楚,届时免不了要被他折辱。”

  魏霸眼角一颤,接过账簿,翻开看了几页,顿时也觉得头大。这些账簿全是流水账,按照时间日期,一笔笔的记下来,最后写个结果,这个结果对不对,只有天知道,要想查对,就必须把整本帐从头再算一遍,而且中间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就得从头再来。

  这些帐别说魏延看着不高兴,就连魏霸看着都有些晕。一想到沔阳令刚刚送到的那一厚摞账本,魏霸的太阳穴开始嘭嘭乱跳。要想在杨仪来之前把这些帐全部查清,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句话说,这次铁定要被杨仪那个宿敌嘲笑了。

  难怪老爹心情不好。

  魏霸想了半晌,忽然说道:“这个账目很难查,我们可以重新设计一个表格,让他们重填,也许可以方便一些。”

  “表格?”魏风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魏霸。正在喝闷酒的魏延也瞟了魏霸一眼。魏霸笑了,拿起筷子,蘸着酒水在案上画了一个示意图,把记忆中的账簿的格式说了一遍。魏延听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魏风却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是好,可是一时半会的,哪来这么多表格?我看你说的这些表格好像挺复杂的,要是让人一张张的去画,恐怕没人愿意这么干。”

  魏霸觉得有道理,如果要把这些账簿重新誊抄一遍,大概需要好几千页的账页,靠手工来画,是一个足以让人昏厥的任务。唉,要是有台复印机,哪怕是台油印机也好啊,只要刻一张版,就可以印出几千张。

  等等,油印机虽然没有,可是刻个版却不难啊。魏霸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雕版印刷术。作为印刷术的初始阶段,雕版印刷术比起后来的活字印刷术比较原始,但是应用时间却特别的长,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好多东西要用雕版印刷术,比如印年画什么的,那还是套色印呢。魏霸在古城扬州旅游时,曾经到雕版印刷博物馆参观过,出于一个技术人员的本能,他曾经了解过这个历史悠久的技术。

  “这个问题倒不大,我可以用两天时间准备一万页的表格,只是要各县重新誊写……”

  魏延抚着胡须想了片刻:“只要是个好主意,就不怕他们敢不从。我担心的是你这个法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遭人诟病,到时候反授人以柄。”

  魏霸笑笑,我这记账法就算不周全,比你这流水账也肯定会好上几倍吧。魏风经验更丰富些,他稍微考虑了一下,笑道:“父亲,这个很简单,我们可以把主簿李老先生和各曹的掾史请来商议一下,看看霸弟的这个记账法是不是适用。他们都是精于钱粮的老账房,相必能知是非。”

  魏延连连点头,挥手道:“阿风此言有理,你们速速去办,如果可行,那阿霸立刻去操持此事,需要什么,尽管说来便是。丞相就要来了,时间紧张,越早办妥越好。”

  魏延雷厉风行,立刻让人把随行的诸曹掾吏叫了来。这些人忙了一天,正在享受难得的休闲,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已经上了床休息,忽然被人叫了来,心情不爽,可是在魏延面前,他们又不敢露出什么不快,只能一脸沉默的站在堂上。

  魏延一看这帮人的脸色就不舒服,阴着脸。魏风见状,连忙上前打招呼,免得魏延一开口就把人得罪了。

  “诸位先生,这么晚请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与诸位商量。”魏风指着那堆账簿说道:“这是沔阳刚送来的账簿,想必诸位已经看过了。诸位都是多年理事的老人,不知道对此有何感想?”

  主簿程安是南郑大族,年近五十,是汉中太守府的掾史之首,桀骜如魏延也对他忌惮三分。听了魏霸这句话,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安,程安也很自然的抬起头,淡淡的看了魏风一眼:“我们是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啊。莫非少将军从中看到了什么不妥之处?”

  “我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妥。账目繁杂,就算有什么不妥,恐怕一时也难发现。既然诸位老先生都觉得没问题,我当然不会怀疑。”魏风笑笑,“不过,丞相参军杨仪精于计算,我们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看不出来,程老先生,你说是不是?”

  程安花白的眉毛一颤,嘴角抽了抽,却没有说话。他懂了魏风的意思。作为汉中太守府的主簿,他曾经多次的代表魏延去向丞相府述职,杨仪的刁钻和精明让人印象深刻,虽说杨仪针对的是魏延,可是当面挨骂的毕竟还是他程安,一把年纪的人被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当面斥责,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惜正如魏风所言,杨仪精于计算,只要账簿里有一点问题,他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就算是人老成精的程安也不得不服。这一堆账本他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是不代表杨仪不会看不出问题。

  难道魏风是出于谨慎起见,要他们重查一遍?一想到这一点,程安的心就揪了起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2

  010章 咱们魏家有力量

  魏风等程安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这才笑道:“我也知道,这些帐本太多,要重新查一遍殊非易事,而且纵使再查,也难免会出错。”他转身指了指魏霸:“我们研究了一下,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自觉可能有些用处,想请诸位先生来共同参详一下。”

  魏霸一边暗自佩服大哥魏风说话有水平,一边走上前,把刚刚画好的账页格式草图双手递给程安。看得出来,程安是这些人里面的领袖,他的意见很重要。

  程安接过草图,看了一下列出的几个项目,眉毛便是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不动声色,顺手递给身边的人,捻着胡须沉吟不已。待那几个人都看过了,交回魏霸手中,他这才问道:“就是这个表?”

  “是的。”魏风将魏霸向前推了推:“这个表是我二弟魏霸想出来的,我和父亲看了,都觉得不错。当然了,对账目上的事,最终还要诸位先生定夺。二弟,你就把这个表怎么用和诸位先生解说一下。程先生精于账务,他的只言片语就能对你大有禆益,你可要用心的听。”

  魏霸连忙点头。程安听了,有些诧异。他们都知道魏延带在身边的三个儿子中,魏风、魏武都是要从军的,魏霸身体不好,弃武从文。不过在他们眼中,魏霸应该算是弃武不从文,他那点学问也就是比文盲好一点,将来也就是个记记账,做做贴身文书的角色。如果之前就说魏霸搞了个新的记账法,程安大概会发笑,可是如今已经看过了表格样式,以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个表格大有益处,这时得知这个表格是魏霸想出来的,程安非常意外。

  他眼珠一转,又暗自笑了一声。只怕这个表格是魏延想让魏霸出头,不知道在哪儿请高人搞出来的一个新的记账法,然后故意说成魏霸的发明吧。

  “请少将军指教。”程安貌似恭敬,实际倨傲的拱了拱手。

  “不敢。”魏霸客气的还礼,将草图摊在案上,详细的解释了一遍。他刚才已经和魏延、魏风讨论过,对这个表格的长短做了修订,现在讲起来更是头头是道。他的从容落在程安的眼里,更加坐实了这是魏延请人代劳,故意为魏霸涨脸的猜想。

  程安一边听魏霸讲解,一边暗自琢磨。魏霸要出头,这是拦不住的,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给他一点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人多年的经验不是白费的,将来我们这些人在太守府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程安给身边的金曹吏使了个眼色,金曹吏会意,咳嗽了一声,开始提问题。魏霸早有准备,一一回答。他很谦虚,能解答的就解答,实在有问题的,就反过来向对方请教,看对方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的确不错,他也不在乎改一改。

  他的态度让程安等人非常满意,感到了老姜们应有的尊严,又有魏延冷着脸坐在一旁,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魏霸,非要让魏霸难堪。好在他们目的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既然目的达到,也就无须和魏霸纠缠太多。

  当然了,如果要重新誊写,那可是一个很繁重的任务,不在表格上做文章,不代表他们就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在对表格做了一些改进之后,程安这才咳嗽一声,开了口。“少将军,这个记账法是好,可惜太迟了。如果早几个月做出来,当时便用这办法来记账,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账簿已经成型,再突然的改换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丞相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汉中了,一个月,我们就是准备这些新式账簿也来不及啊。”

  魏霸沉吟片刻:“那程先生以为,如果把这些账簿打回各县重做,至少需要多长时间?”

  程安捻着胡须想了片刻:“准备账簿至少需要一个月,打回去重新做帐,应该也要半个月左右,再加上中途来回,我看要两个月才行。”

  魏霸点点头:“那程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不算准备帐簿的时间,一个月足够用了?”

  程安眉头轻轻一皱,脸色一沉:“少将军,你有现成的账簿?”

  魏霸摇摇头,笑了。他知道程安心里不高兴,如果他已经有了现成的账簿,还要再找他们来请教,那就成了一句空话,纯属逗你玩。换了谁,心里都会不高兴。

  “不,现在还只有一张草图。”魏霸抖了抖手中的纸,“不过,我可以在两天内准备一万页,程先生以为够用吗?”

  “两天?一万页?”程安声音高了起来,他盯着魏霸看了半晌,失笑道:“少将军是在开玩笑吗?”

  “军国大事,岂能玩笑?”魏霸正色道:“程先生如果不信,两天后我将新的帐页交给你看,如果和现在拟定的有什么出入,则程先生可以当我是玩笑。”

  程安眯起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魏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果少将军真能在两天内做到这些,我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肯定能让各县完成账目的重整。”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魏霸真心诚意的躬身再拜,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老爹和杨仪之间的意气之争来说,这却是一个大事。在杨仪最擅长的事情上让他哑口无言,这无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更重要的是,这将是他在诸葛丞相面前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程安等人半信半疑的走了。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的魏延这才问道:“你要怎么做,才能在两天之内拿出一万页的新表?”

  “我需要几个手艺精湛的石匠,需要大量的纸,还需要一个字写得好的人……”魏霸掰着指头,一一说来。他细细数了一下,这才发现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东西,做起来却并不简单,需要的人和物还真不少。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魏延:“阿爹,这些……要多长时间才能准备好?”

  “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些?”魏延冷笑一声,又有些得意:“好在这些东西庄里都有。你写个单子,我立刻安排人先送回去,让他们做好准备,你明天一早起身,中午到庄里,应该就可以着手了。”

  “庄里?”魏霸暗自嘀咕了一句,没敢说出来。没想到魏家在汉中居然还有庄子?他想了想:“不了,我还是连夜赶回去吧,早一天做出来,早一天安心。”

  魏延沉吟片刻,满意的点点头:“也好。这里离南郑不过三十里,乘船顺水而下,明天早上就能到了。”他静静的看着魏霸,“小子,身体刚好,不要太累着。来日方长,把身子骨练结实了,以后才能做更多的事。”

  “喏。”魏霸高兴的点头答应。

  魏延随即安排魏武带着几个部曲护送魏霸回南郑。与魏霸同行的还有那个铁作的老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就是他们三个在陪魏霸打造新式武器,魏延把他们从官奴中赎了出来。由官奴变成了私奴,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木然的接受了命运。然而对于魏霸来说,这个举动却意味深长。魏延让他搞好了新式账簿的事后,就在庄里的铁作用心钻研新式武器,暂时不用再到沔阳来了。换句话说,武器的开发现在已经成了魏家的私事,将来打造出来,也先要装备魏家的部曲,也就是魏家的私军。

  魏家有部曲。这是当年魏延跟随刘备入川时的老底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目前在汉中,也是以他的部曲为主,总数有三千多人。在这种乱世,对于一个武将来说,部曲的强大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说话有多大分量。魏延能够以牙门将一跃成为汉中太守,坐镇汉中多年,这当然和刘备的信任有很大关系,但魏延自身有能力,有实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砝码。

  人数受限于随从人口,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要想更强大,更严格的训练,更锋利的武器,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择,魏延要把魏霸的发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

  魏霸能理解老爹的心理,可是他同样更清楚,这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定时炸弹。以诸葛丞相的强势,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以内的武装力量存在,魏延以后的死,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以前魏霸偶尔读史,总是愤慨于那些游离于中央政权之外的军阀跋扈骄横,恨不得把那些军阀全都杀掉,天下一统,可是当他现在成了军阀的一份子,他又有些茫然起来。难道魏家应该交出兵权?交出兵权,魏家就能长保太平?

  魏霸坐在船头,看着沔水在月光下潋潋的银波,沉思不语。魏武坐在一旁,抵抗不住睡意,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到了船板上。

  “少将军,敦武奉命前来报到。”一个眼神精光湛然的年轻人躬身走过来躬身施礼,打断了魏霸的沉思。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3

  第011章 非常不靠谱

  魏霸一惊,刚要习惯性的起身还礼,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来还礼,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武技精湛,特别是精通侦察刺杀。从孩童起,就接受各种训练,不到二十岁,已经是斥候中的精英,曾经多次执行任务都圆满完成。安排他来负责保护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好的一个礼物。

  “警戒已经安排好了。”敦武低着头,看着魏霸的脚尖,轻声提醒道:“不过,为了安全计,还是请少将军到船舱中去吧。”

  魏霸虽然留恋月色,可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答应了。他站起身,敦武刚要去抱已经睡熟的魏武,魏霸摇摇手:“我自己来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坚持,退后一步,魏霸弯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进了舱,把魏武放到榻上,盖上了薄被。这才转身坐定,对敦武招了招手:“你也进来坐。”

  敦武进了舱,规规矩矩的坐在魏霸侧前方,双手抚膝,腰杆挺得笔直,头却微微的低着,神态恭敬而谦卑。

  “听说你多次出过任务?都去过哪些地方?”

  敦武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军事秘密,你不说也没关系。”

  敦武连忙摇头道:“将军既然让我来保护少将军,我就没什么不能对少将军说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将军对军旅中的事也感兴趣?”

  魏霸掩饰的笑了笑,看来原来的魏霸对军旅是反感到了极点,连部曲都知道这一点。“长夜漫漫,闲来无事,听着消消遣,长长见识也好。”

  敦武没有再问什么,开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东三郡,二是关中。”

  “东三郡?到那里干什么?”

  “打探孟达的动静,以防他有西进的动作。”

  魏霸前几天听魏延讲述汉中的地理时,就听说过东三郡和孟达的名字,只是当时魏延主要是在说地理,对孟达的情况没有作太多的介绍,他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敢多问,生怕露出破绽。现在问敦武就没这些心理压力了,当下直接问道:“孟达的实力很强吗?”

  敦武沉默了片刻:“比魏家强,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当年的东州兵,这十几年一直在征战,实力不可小觑。不过他最近形势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牵制,西进的可能性并不大。”

  “形势怎么不好?”

  “他是个降将,以前之所以过得舒心,一是因为魏帝曹丕欣赏他,二是因为魏国的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和他相从过密,所以他在东三郡就是个土霸王。将军虽然一直想收复东三郡,朝廷却一直不允,就是忌惮孟达的实力强劲。不过好景不长,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没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不太亲近,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魏霸听敦武讲解东三郡和孟达的情况,心里却开了锅。司马懿在宛城?不错,他虽然是抚军大将军,可是他还没有提得上嘴的战绩,所以敦武提起司马懿时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他却知道司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诸葛卧龙最后就是被这位司马冢虎给拖死的,别看三国演义上把诸葛亮说得神乎其神,司马懿连连中计,狼狈不堪,可是最后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马懿却奠定了晋朝代魏的根基,两人的能力即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对手。

  他在宛城?魏霸开始怀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性了。如果司马懿在宛城,他可是随时可以由武关道入长安的。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司马懿当成对手,老爹讲他的三个对策时,提到了孟达,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张郃,偏偏没有提到司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马懿根本毋须考虑。

  怎么是毋须考虑呢?不管司马懿在后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坏,他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诸葛亮活活累死。

  难道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陇西,就是为了避开他生命中的这个宿敌?

  敦武见魏霸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很久,魏霸才发现自己的出神,他尴尬的笑笑:“那长安的情况又如何?夏侯懋这人怎么样?”

  敦武笑了一声:“夏侯懋这个人很有趣。他最喜欢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养生,他招揽了许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炼丹,想要长生不老。因为炼丹要花很多钱,所以他还喜欢另外一件事:赚钱。他利用安西将军的身份做生意,关中的人哪能不给他让道,所以他赚了好多钱,也炼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登仙,反倒让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气。”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见了,连忙收起笑容解释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过他却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给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长安。看来夏侯懋还真是得宠,连老婆都可以带到任上。

  “你去长安,通常走哪条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迟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现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动,看来老爹筹划着由子午谷奔袭长安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可惜,这终究只是一场梦,诸葛丞相届时会泼他一头冷水。以老爹那目中无人的脾气,说不定还要因此和诸葛丞相叫个板,也许诸葛丞相最后要整死他,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为到目前为止,诸葛丞相对老爹还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从表面看来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吗?”

  “好走与否,要看对什么人来说。”敦武似乎特意要帮魏霸理解这件事,放慢了语速。“如果是我军从南往北攻,则相对容易,因为我们主要是以擅长山地战的步卒为主。可是如果魏军要从北往南攻,那就麻烦多了,他们不习惯这种山路,而他们最强悍的骑兵上了栈道更是麻烦,经常有马匹受惊,从栈道上滚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长,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长近八百余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们斥候营轻装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呢?”魏霸追问了一句。

  “大军比较困难,因为沿途的邸阁储备的粮食有限,大军必须自带粮食,不像我们可以在邸阁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们魏家部曲的实力,轻装前进,不带重型军械,只带一个月干粮,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让他有个消化的时间。魏延治军很严,又体恤部下,所以将士用命,平时训练都很刻苦,他们的战斗素养和体能都远远好于普通士卒。以他们的能力,可以在背负一个月的干粮的情况下,用十天时间通过子午谷,换句话说,出了谷之后,他还有二十天的时间。二十天之内找不到补充粮食的地方,这趟奇袭就成了单程票,不用对方打,这些人也得饿死。

  如果考虑考虑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时间。十天能搞定关中吗?

  魏霸当时听魏延说起子午谷计划时,还没有考虑这么多细节,只觉得风险不小,现在听敦武这么一说,他觉得这更离谱了。这哪是有风险啊,简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袭击珍珠港的神风敢死队啊,去了就没想着要回来。

  这么不靠谱的事,老爹还以为是上策?别说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换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说,除了战争狂人,大概都不会同意这个战术。嗯,细细想来,大概也只有以后奇袭阴平道的邓艾可能同意,因为他们都是疯子。

  魏霸想到紧张处,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恢复了正常。他看着敦武:“如果让你去参加这个军事行动,你会愿意吗?”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将军领军,我自然是在所不辞。”

  魏霸眨了眨眼睛,心道你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为,只能说老爹对你们的洗脑很成功,不能说明这个战术有道理。唉,老爹要险中求胜,偏偏诸葛丞相却是一个一生唯谨慎的人,他们之间的冲突看来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当这个缓冲,让他们不要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月的粮有多重?”魏霸一边为前途担忧,一边随口问道。

  “一月粮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负重,每个人的负重应该在一百八到两百斤之间。”

  “噗!”魏霸一口水喷了出来,喷了敦武一头一脸。敦武很从容的抹了抹脸上的水,平静的看着魏霸:“少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来,“你们都是开山的大力士吗,背一百八十斤的东西还要每天赶七八十里山路?”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3

  第012章 好大一个家

  敦武眨了眨眼睛:“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少将军以为属下是随口乱说?”

  “废话!你觉得呢?”如果不是相信敦武不会信口开河,魏霸一脚就想把敦武踹河里去。就算你们个个是重庆棒棒军的精英,那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背着九十公斤重的东西每天走三四十公里吧。

  魏霸嗤之以鼻,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等等,别是度量衡的问题吧,好像汉代的斤没有五百克来着?

  “敦武,你说的这壶水有多重?”魏霸提起旁边的一只铜水壶问道。

  敦武接过去试了试:“估计在四斤上下。”

  魏霸一下子明白了,以他的感觉,这只水壶并不大,最多一公斤,也就是说两斤左右,敦武说是四斤,那一汉斤应该只有二百五十克,半市斤。可是即使这样,那也不可小觑啊。每个人背着近四五十公斤的东西还能每天赶几十公里的山路?至少在魏霸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还是觉得你们做不到。”魏霸连连摇头。

  敦武笑了笑:“能不能做到,多说无益。明天到了庄里,少将军随便选十个人,让他们给少将军演示一下,你就相信了。”

  魏霸连连点头:“要得,要得。”不亲眼看看,他的确不能相信敦武说的情况。

  一夜无话,魏霸在桨橹声中睡去,第二天阳光照进船舱的时候,船已经停在南郑魏家庄园的门口。魏武已经起床了,刚在船头练完了刀,精神抖擞,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热气腾腾。

  “阿兄,起来了?”

  “这么早?”魏霸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江面,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功课好像要耽误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魏霸忽然警觉,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如果这个口子一开,好容易才坚持了半个月的好习惯只怕又要付之东流。他随即决定,无论如何,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今天的任务也先要完成。

  “敦武,庄里有可以锻炼身体的地方吗?”

  敦武恭敬的答道:“有演武场,少将军需要什么器械都有。”

  魏霸有些不好意思,还器械呢,我能坚持跑步已经不简单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在敦武的带领下上了岸,直奔魏家庄园。

  魏家庄园不小,占地足有近百亩,外面还有一道一人高的围墙,外面还有一条河,简直就是一座城。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容纳三四千户人家的地方不就是一座城吗。

  进了庄门,魏霸看到了一条宽约五步,长约百步的大道,直通往一座气势与众不同的封闭小院,越过小院的院墙,可以看到一座两层小楼的檐角。他意识到了,这可能就是魏家的内宅,而旁边那一间间草屋则是附从部曲的家。他不禁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的家了,这里有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宝。

  “怎么了,阿兄?我们先回家看看阿母,她这两天一定急坏了。”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拉着魏霸向前走去。他们还没有走到小院门口,里面就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嚷声,紧接着,几十个大不过七八岁,小不过三四岁的孩子从里面涌了出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叫道,有的奔过来拉着魏武的手,有的绕着魏霸又笑又跳,更多的则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礼。

  “拜见少将军。”

  魏霸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些都是魏家部曲的子弟,看他们一身长衫,应该是在院里读书,也许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学问,但知文断字应该是没问题的。看来老爹魏延不仅对部下好,对附从他的部曲家人也不错。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对部曲的家人这么好,部曲又怎么可能那么忠心。

  魏霸不敢多说话,简单的打了招呼,进了小院,直上正堂。时间不长,一个中年陈姓管事来到堂上。魏霸开门见山的把要求说了一遍,那陈管事话也不说,点头应了,便转身去准备。魏霸转身跟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魏武进了后堂,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飞快的进了门,脆生生的叫道:“邓家阿姨,邓家阿姨,阿霸和阿武兄长回来啦。”

  “知道了,知道了。”随着屋里的一声答应,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魏霸,脸上的笑容一僵,愣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魏霸。魏霸不明所以,也愣在那里。那妇人看了他半晌,这才怯生生的问道:“霸儿,是……你吗?”

  没等魏霸回答,魏武迎了上去,拉着妇人的手臂摇了摇,大笑道:“阿母,你这是怎么了,看到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也难怪,我可告诉你啊,兄长这几天变化可大了,天天起来跑步,锻炼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能被风吹跑的样子了,你认不来也是正常。”

  魏霸这才明白,这是自己的生母邓氏。之前他就转弯抹角的打听到,老爹魏延不仅打仗有一套,生娃更有一套,他娶了一个正妻,纳了四房妾,总共生了十一个儿子,九个女儿,未成年夭折的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魏风是正妻所生,他和魏武就是眼前的这个妇人所生,他原本还有一个小妹妹,不过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母”,魏霸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礼:“阿母,我回来了。”好在邓氏喜悦于他的改变,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拘谨,一边抹着泪,一边将他拉到堂上。“唉呀,霸儿,你可让阿母担心坏了,听说你在沔阳病了,阿母这心就一直提着……”

  听着母亲絮絮叼叼的说着她的担心,魏霸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妇人得知自己的独子死讯,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一想到此,他不禁黯然神伤,眼圈一红,潸然泪下。

  魏武见兄长和母亲伤心落泪,有些不解,他转过身去,和那几个围着他们转的弟弟妹妹玩耍起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从怀里扯出一块手绢,怯生生的走到魏霸面前,举起手中的小手绢,踮着脚去抹魏霸脸上的泪,轻声细语的说道:“兄长别哭了,阿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魏霸被小姑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了泪,拿过手绢,一边擦一边道:“谢谢妹妹。”

  邓氏看着小姑娘,刚刚忍住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又涌了出来,她泣声道:“唉,我那苦命的女儿,要是没死,也该有兰儿这么大了。”

  “阿姨和兰儿的阿母是好朋友,兰儿和阿霸兄长、阿武兄长也是好朋友,兰儿也是阿姨的女儿。”兰儿细声细气的说着,又去抹邓氏的眼泪。邓氏破涕为笑,把兰儿搂在怀里,用力的亲了一下。

  魏霸这才知道这个小大人似的女孩儿是谁,她的母亲李氏命最苦,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只剩下兰儿这个一个姑娘,排行第九。老爹的几个妻妾中,李氏和母亲邓氏关系最亲近,一个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只有一个女儿,邓氏把兰儿当成自己的女儿,李氏也从他和魏武身上看到自己儿子的影子。

  魏霸虽然听魏武说过有哪些弟弟、妹妹,可是他名字和人对不起来,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群孩子,暗自记忆他们的长相和名字。看着这一大群孩子,再想到历史上几年后魏延一死,这些无辜的孩子可能都会被处死,或者被没为官奴婢,然后像那个打铁的老师傅一样麻木的过一辈子,不禁一阵阵心惊。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魏霸暗自下定了决心,忽然站起身来,对母亲邓氏行了一礼:“母亲,我还有事要做,稍候再来陪母亲说话。”

  邓氏性格懦弱,不敢耽误正事,连忙说道:“既然有事,那你就赶紧去做吧,可别耽误了。对了,你要的事,有没有和夫人说过?”

  魏霸道:“我这正准备去说。”

  “哦,那你可小心些。”邓氏提醒道。

  魏霸点点头。他听魏武说过,魏风的生母,也就是老爹魏延的正妻姓张,是出自南阳张家的旁支,出身比魏家还要好一些,一向不怎么看得起邓氏、李氏这样寒门出身的女子。如果不是生了魏风之后,她接连生的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大概老爹连纳妾的机会都没有。老爹魏延在外,这庄园里的事一向由她打理,要想动用那么多物资和人手,就算有老爹的同意,也必须经过她这一关。邓氏之所以提醒他,一方面是对张氏的惧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魏霸以前一直软弱无用,看到张氏就有些胆怯。现在他第一次要像个男人一样做点事,如果在张氏面前言语不周,惹得张氏生气,那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魏霸告别了母亲和弟弟妹妹,在魏武的陪同下来到后院,在那幢二层小楼下停了下来,一眼看到了那个陈管事。陈管事面色尴尬,正在对一个面色圆润的中年人解释着什么。看到魏霸进来,陈管事惭愧的低下了头:“少将军……”

  “少将军?”那中年管事稀疏的眉毛一耸,装出一副很诧异的样子问道:“阿风少主回来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4

  第013章 恶奴

  魏霸眉头一皱,之前他就听说过魏家的大管事张平是夫人张氏的陪嫁家奴,后来顺理成章的当上了魏家的大管事,平时有些狗仗人势,没少欺负其他几个妾和她们生的孩子。老爹魏延一来忙于军务,没时间管这些杂事,二来在他的眼里,妾的确不能和正妻相提并论,欺负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不过分就行了。

  出于这个原因,魏家上上下下对这个大管事都有几分忌惮,连孔武有力,在老爹面前有时都敢撒撒娇的魏武看到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至于一向孱弱的魏霸,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今天的魏霸已经不是以前的魏霸,他忍不下这口气。套用某个邮差的话:谁家的佃户能这么欺负地主?

  魏霸不动声色的走上前,佯作没听见张平那句颇有挑衅意味的话,轻声问陈管事道:“你刚才把话说清楚了没有?”

  见魏霸这副模样,张管事的头昂得更高了,即使魏霸比他高半个头,也能清晰的看到他颌下的肉圈。陈管事的头低得更低了,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按照他们的经验,魏霸就算有脾气,也只敢对陈管事发,是不可能对张管事呲牙的。

  陈管事低声道:“说了。”

  “你是怎么说的?再说一遍。”魏霸眉心微蹙。

  “喏。”陈管事不敢反驳,只得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魏霸静静的听完了,这才转身张管事:“刚才陈管事是这么说的吗?他有没有说谎?”

  张管事哼了一声,傲气十足的说道:“他没这个胆子。”

  魏霸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刚才已经听懂了他说的话?”

  “听懂了又如何?”张管事见魏霸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可是态度却没有往日的恭敬,不免有些恼怒,提高了声音喝道:“你一回来就要这么多人手和物事,我岂能不问清楚再……”

  魏霸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报告了夫人没有?”

  张管事话还没说完,半中间被魏霸打断,一口气憋在心里,非常不舒服,圆润的脸庞都有些胀红了。他眼神一紧:“在得到你的解释之前,我怎么会用这点小事去打扰夫人?”

  “这么说,你还没有报告夫人?”

  “当然。”

  魏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的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盯着张管事,一字一句的说道:“父亲让我连夜从沔阳赶回来处理的事,你认为是小事?”

  张管事一愣,情知刚才失言,被魏霸抓住了把柄,却不以为然,反倒被魏霸的态度激怒了。他冷哼一声,不予作答。

  “我知道,你是夫人陪嫁家奴,地位与一般家奴部曲不一样。不过,夫人现在是魏家的夫人,她的财产也就是魏家的财产,她的家奴,当然也就是魏家的家奴。你,是魏家的家奴,魏家的家奴,什么时候可以怀疑家主的决定了?”

  张管事哑口无言,愕然看着魏霸,被魏霸的突然袭击搞得手足无措,在他的记忆中,魏霸从来没有这么说话的时候,特别是进了这个院子。他想反驳,可是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嘴巴张了两次,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魏家的庶子不假,可是庶子也是子,也是主人的一份子,你一个家奴看到主人,不但不行礼,还如此倨傲,是哪家的规矩?头抬这么高干什么?头抬得高,你就能由家奴变成主人?”

  魏霸越说声音越大,近乎声色俱厉。“我要做的事关系到魏家的前途,关系到父亲的颜面,这才连夜赶回来,为的就是抢一点时间,你一个家奴生生耽误了我半个时辰。我想问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耽误了大事,误了魏家的前途,你又拿什么来负责?”

  “你……我……”张管事手足无措,张口结舌,胖乎乎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魏霸,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敢用手指着我?”魏霸冷笑一声,突然出手,握住那根肥胖的手指,用力一拧,“喀吧”一声脆响,手指被拧断,转了个方向。张管事看着自己变了形的手指,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不仅是他,就连魏武和陈管事也被魏霸暴戾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圆了双眼看着魏霸。

  “你敢……你敢……”张管事握着被拧断的手指,疼得满头是汗,却不肯退步,嘶声叫道:“你敢……唉哟……唉哟,我的手……”

  “闭嘴!”楼上珠帘一响,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张管事一眼,轻喝了一声。张管事一看到她,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眼神却楚楚可怜得像条哈巴狗,只是这眼神一转向魏霸,就立刻变得怨毒起来。

  “霸少主,夫人请你上来说话。”

  魏霸轻蔑的看了张管事一眼,缓步上了楼。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甩手进了屋,珠帘在她身后晃动,似乎在嘲笑魏霸的不自量力。魏霸没有进门,就站在晃动的珠帘外,拱手施礼:“魏霸见过夫人。”

  “为什么不进来说话?”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声音也有些飘忽。

  “父亲着我连夜赶回,是有急事,我不敢耽误,就不进去了,说完便走。”

  “什么事,这么急?”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烟火气,似乎对刚才下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关于账目的事。丞相大军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汉中,可是各县的账目还没有理清,父亲和我们兄弟一起拟了一个新式的记帐法,需要大量的新表,必须在两天内完成,然后下发给各县重新填写。”

  里面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重新响起时,带了些不甘。“既然是这么紧急的事,你立刻去处理吧。环儿,你去安排一下,阿霸要的物事、人手,不能有任何短缺。”

  “喏。”那锦衣少女应了一声,掀起珠帘走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却没听到魏霸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禁诧异的转过头,不悦的看着魏霸。

  魏霸无动于衷,拱着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屋里的夫人也发现了,她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事情不是很急吗?”

  “敢告夫人。事情的确很急,不过已经被张管事耽误了半个时辰。”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说来也不怪张管事,我是一个庶子,向来又不管事,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担心,如果别人也和他一样想法,接下来我要指挥他们恐怕不太方便,所以……”

  魏霸拉长了声音,不再往下说了。里面的夫人哼了一声,明显有些怒气。“环儿,你去处理一下。”

  “喏。”锦衣少女愤怒的瞪了魏霸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魏霸躬身向屋里的夫人致谢,这才跟了上来。刚下楼,正看到锦衣少女厉声对张管事说道:“你对霸少主不敬,又耽误了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领二十杖。”

  张管事惊愕的看着锦衣少女,和她的目光一碰,立刻明白了,捂着手指,转身就要走。

  “等等。”魏霸开口叫住了他。

  张管事停住脚步,愤怒的目光如火,死死的盯着魏霸。

  魏霸耸耸肩,既然做了恶人,他就不怕这些愤怒的眼神,反正他们又不是什么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看一眼就会死人。他走到张管事面前,同情而又有些歉疚的说道:“我要圆满完成这个任务,就要立威,一般人不够分量,只好委屈张管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并非有意与张管事为难,希望张管事能够体谅。”

  张管事刚刚被他拧断了一根手指,疼得死去活来,哪里还相信他的话。不过魏霸一向软弱,难保刚才他是一时冲动,现在回过神来了,后悔也是很自然的。只是魏霸再后悔,张管事也没有原谅他的打算,只是增加了他报复愿望的强烈程度。

  “我怕手下人不知轻重,二十杖打坏了你。为了让你少受点罪,这二十杖,还是我来吧。”魏霸人畜无害的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脚尖,又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知道的,我身体比较弱,没什么力气,想必不会太疼。”

  张管事哪有那么傻,不管有没有力气,这大杖在手,一杖下去也够人受的。要想少受罪,当然还是由自己的心腹用刑好,再说了,离开了魏霸的眼睛,是不是真用刑,又有谁知道。他才不想被魏霸打二十杖呢。是以一听到魏霸的话,他就张嘴要叫。

  锦衣少女眼神一紧,及时的制止了张管事。“就照霸少主说的办,来人,取杖来。”

  陈管事立刻去取来了木杖,双手递到魏霸的手中,用警示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微微一笑,接杖在手,冲着张管事歪了歪头:“跟我来吧。”

  “去哪儿?”张管事求救的看了一眼锦衣少女,颤声道。

  “既然是要借你立威,当然要更多的人看到才有意义,要不你的疼岂不是白受了。”魏霸微微一笑:“我们去作坊。”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4

  第014章 霸气的亮相

  魏家的作坊不小,种类也齐全,说是闭门为市也不夸张,一个两三千户、万余人的庄园,可不就是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仅是作坊里的工人就有三四百号人,不少人正在干活,突然被叫到广场上来,看到平时作威作福的张管事抱着一只手,疼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环儿冷着脸站在一旁,而平时走路都低着头的魏霸却反握着一根施刑用的木杖,悠然自得的迈着步,大家都有些茫然,觉得眼前的场景非常诡异。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魏霸这才停住了脚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奉父亲之命,连夜从沔阳赶回南郑,要处理一件要紧事。这件事干系重大,关系到我魏家的前途,也对诸位将来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张管事知事不明,耽误了我的时间,夫人震怒,要施以惩戒。请诸位来参观,便是要借张管事的事警戒诸位,请诸位用心做事,尽力配合我,不要耽误大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夫人的意思,那便也说得过去了。张管事是夫人的陪嫁家奴,这个庄园里,只有家主魏延和夫人张氏才能处罚他,仅凭魏霸一个庶子肯定是不够格的。由魏霸来行刑,应该也是夫人的意思,魏霸一向软弱,由他来执刑,他肯定不敢下重手,正如魏霸所说,象征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张管事也就是丢一些面子罢了。

  “诸位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工匠们稀稀拉拉的应道,他们对这个杀鸡儆猴式的表演没什么兴趣。谁都知道,张管事这只鸡不会有事,他们这些猴才是真正要提醒的对象。

  “听明白了就好,接下来,就请诸位看明白了。”魏霸对张管事笑了笑:“请张管事亮出尊臀吧。”

  张管事又羞又恼,可是锦衣少女寒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他也不敢违抗,只得老老实实的解下裤带,褪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他的手指疼得利害,一动就钻心的痛,好容易解下了裤子,他的额头已经又冒出了一层细汗。

  等张管事在席上趴好。魏霸这才慢腾腾的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木杖,呲牙一笑:“张管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来吧。”张管事咬牙切齿的应道,后面一句话很低,可是魏霸却听得清楚。“你等着,今天的一切,我会如数还给你的。”

  魏霸嘴一撇,不屑一顾。你就是个家奴,没有张氏的命令,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二话不说,高高的举起木杖,照准张管事的大白屁股就抡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随之而来的便是张管事杀猪般的嚎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魏霸和猛地跳起来,捂着屁肥,像个蚂蚱似的乱蹦的张管事。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个想法:装得真像啊。

  张管事却一点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他觉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几乎要失去知觉了。魏霸这哪里是施刑,这是往死里打啊。他怒视着魏霸,还没等他说话,魏霸脸一沉:“还敢抗刑,来人,给我摁住他。”

  “喏。”一旁的敦武和另一个侍卫应声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将张管事摁在地上,一个摁住他的肩,一个摁住了他的两条腿,他们都是精通擒拿之术的高手,对付张管事那简直和抓鸡没什么区别。不管张管事如何挣扎,再也难动分毫。

  魏霸赞了一声,上前抢起木杖继续施刑,他打得并不快,可是却非常用心,每一杖都打得实实在在。张管事开始还能挣扎着吼两嗓子,十杖过后,他的嗓子便嗓了,叫声也弱了。

  “……十八!十九!二十!”魏霸停住了手,将木杖交到魏武的手里,气喘吁吁的抬起袖子擦额头的汗。这打人也是个力量活啊。亏得这些天锻炼有些成果,要不然没等打完二十杖,自己先脱力了,那多没意思啊。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张管事,耸耸肩,转身去锦衣少女环儿说道:“施刑完毕,你把夫人的指示对他们说一遍吧。我时间紧张,不能再耽误了。”

  锦衣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移步上前,脆声道:“夫人有令,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人手,都必须放下手中的事宜,一切听他指挥,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东西,一切优先供应。有违反者,张管事便是前鉴。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看着张管事那已经染满了血的尊臀,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有反抗的勇气,听了锦衣少女这句话立刻答应,声音大得吓人,好像声音不大,下一个挨打的就是他们似的。

  锦衣少女转头看着魏霸:“霸少主,你现在满意了?”

  “满意。”魏霸微微一笑。

  “那好,希望你能如期完成家主交待的任务,否则,家主怪罪下来,可没有人能替你遮掩。”锦衣少女说完,伸出纤纤玉指,在人群中指了两下:“你们把张管事抬到药房去。”

  两个汉子连忙出列,取来一个担架,小心的抬起不知死活的张管事,匆匆的走了。锦衣少女随即去向夫人汇报,只留下魏霸等人。

  魏霸也无所谓,他对陈管事说道:“现在你可以去选人了,选手艺最好的。选好之后,带来见我。”

  陈管事刚刚见识了魏霸的手段,还没回过神来,听了魏霸的吩咐,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上前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这才挥挥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了,纷纷散去,谁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虽然他们都以为这是夫人的命令,可是作为夫人亲信的张管事能被打成这样,他们就更不在话下了,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受罚的。

  魏霸回到堂上,看着那几个胆战心惊的工匠,和颜悦色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最主要是两件事,一是雕石版,二是准备印刷用的工具用品,特别是纸张。之所以用石版而不是用木版,是因为汉代还没有木版,在木板上雕刻没有现成的人手,而石匠则是现成的,汉代画像砖雕、石雕都很流行,手艺精湛,雕刻几块字数不多的石版自然是手到擒来。最让他担心的是纸,印刷用的纸与书写的纸有一定的区别,如果太精疏,一接触到墨就会洇成一团,根本无法印刷。

  好在这个问题也很容易就解决了,那些石匠中有精通拓碑的,他拿来拓碑用的皮纸,魏霸一看就知道能用,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排好了工匠们分头去准备,又在陈管事的带领下去查看了用来加工的场地和人手,以及准备的相应物资,魏霸满意的对陈管事说道:“你安排得很妥当,就这样做,所有人都在此待命,石版一出来,就立刻开始翻印。告诉他们,要加班,通知东厨,给他们准备夜餐,伙食好一点,杀头猪,让大家吃得好一点,才有精神做事。另外,安排在下半夜的人,让他们提前休息,到时候可不能犯困。”

  陈管事笑道:“少主你就放心吧,有张管事受刑在前,再有夫人的严命,没人敢偷懒的。”

  魏霸哈哈一笑,转身出去了。该安排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上午也过去了一半,他的晨练还没有开始呢,再不抓紧,就得拖到下午了。如果不是有了对前世的深刻反省,他也许会很自然的决定下午再补,可是他现在知道,拖延症其实是一个非常顽抗、无孔不入的坏习惯,很多伟大的计划都毁在这个习惯上,如果不能时时提醒自己,前面所有的辛苦就会白废。

  “敦武,我们去演武场。”

  “喏。”敦武大步在前面领路,魏霸紧紧的在后面跟着。出了小院,向西行了百步左右,来到一个宽阔平整的空地上。空地长宽约百步,和后世的四百米跑道很相似,旁边摆满了兵器架,上面插着整齐的矛戟弓箭等各式长短兵器。上百个士卒正在北端列阵,穿着整齐的甲胄,一板一眼演练阵型,南端有百余士卒正在捉对厮杀,练习个人武技。一个个光着膀子,结实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洋溢着阳刚气息。

  “少将军,你挑十个人。”敦武淡淡的说道,指了指场上的人:“少主随便指,不用太刻意。”

  “随便?”魏霸有些诧异,那些正在练习个人武技的一看就是精锐,完成敦武说的标准也许有点可能,可那些正在练阵形的显然是新丁,他们也能做到?

  “能进入这个演武场习武的,都能满足要求。少主不相信,可以随便选几个试试。”

  魏霸将信将疑,随手点了十个人。敦武走到那个正在指挥操练的中年队率面前,低语了几句,那队率吼了几声,魏霸点中的人便纷纷出列。他们就在魏霸的面前穿戴起来,除了武器盔甲之外,每个人又背上一大袋子米,足足有两石,大概有三四十公斤,敦武的一声令下,他们开始快步前进。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5

  第015章 魏家武卒

  士卒们开始绕着演武场急行军的时候,魏霸也开始了每天的晨练。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他空着手跑了三圈就开始大喘气,七八圈就开始脚步沉重,拼了老命,总算跑完了十二圈,已经累得像条死狗了。而那些全副武装,还扛着一大袋子米的士卒却还是步履轻松,眼神坚定,甚至……跑得比开始还快一些。

  魏霸大受打击,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魏武一溜小跑的跑了过来,双手递过来一大碗水:“阿兄,快喝了,阿母特地给你准备的,冷热刚刚好。”

  魏霸接过漆碗,水温不冷不热,果然刚刚好。他扭头看看远处拉着兰儿小丫头的阿母,举了举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得精光,将碗还给魏武,气喘吁吁的说道:“阿武,扶我到一边去,跟这些属驴的一比,我太丢人了。”

  魏武笑了,一手拿着碗,一手扶起魏霸:“你怎么能跟他们比,他们从小就这么练,你才练了几天。能跑这么远,已经算是不容易啦。”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魏霸佯怒,半靠在魏武的肩上,走到场边的小屋里坐下。邓氏和小丫头兰儿走了过来,看着汗流浃背的魏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却不怎么说话,见魏霸除了气息粗一些之外,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的走了。

  “阿武,你以后也要这么练?”魏霸看着演武场上还在奔跑的士卒,有些心虚的问道。

  “当然,大兄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如果你不是体弱多病,也要这么练。我以后当然也会一样。就算是阿爹,闲暇有空的时候,也要每天锻炼的。”魏武理所当然的说道:“为将的平时不苦练身体武技,到了战场上哪里还有立功的机会。”

  “可是……也没必要这么大的负重吧?”

  “这个负重大吗?”魏武很诧异,眨眨眼睛道:“我们都习惯了,大家都是这么练的。”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阿爹说过,这好像是一个很古老的练兵方法,是名将吴起传下来的。”

  “吴起?”魏霸一听这个名字,没有再吭声。吴起是战国时代最杰出的名将之一,在后世兵家的眼中和孙子齐名,不过名声不太好,下场也不好,到了以道德取人的后世,吴起就慢慢的湮没了。现在离战国时代还不算太远,有他的兵书传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有可能看到已经失传的吴起兵法,魏霸有些见猎心喜。“这兵法在哪儿,能看到吗?”

  “在阿爹的书房,你要想看,当然可以。”

  “那好,趁着现在还有点空闲,我们去看看。”魏霸来了精神,站起身来,扯了扯魏武。魏武却皱了皱眉:“现在就去啊?能不能等一会儿?”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一提到书就浑身脑仁疼。”魏霸洞若观火,知道魏武练武不怕苦,可是看到书就两眼发呆,甚至是深恶痛绝。他用力拽起魏武:“我可告诉你,要想成为名将,光有一身好武艺是不够的,那充其量也只是个斗将。你不是敬佩关侯吗?关侯还要读春秋呢,你怎么不读书?”

  魏武无奈,苦着脸被魏霸拉着走,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埋怨道:“以前你不也是不肯去,现在倒好,反倒说上我了。”

  兄弟俩一边斗嘴,一边进了内院,来到后院的书房。书房并不大,里面也不像魏霸以为的那样摆满了书,除了一张帛制的地图挂在墙上外,只在角落里有一张书架,上面摆了几堆简牍和帛书。南窗下摆了一张黑纹红地的漆案,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笔墨文具。在北墙角还有一张行军榻,应该是平时看书累了时小憩用的。

  魏武一进门,不等魏霸说话,就冲到小榻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睛,唉声怨气。“昨天没睡好,我有点困,先补个觉,你想看书就看吧,全在架子上。”

  魏霸也没心情理他,先打开窗透透气,然后走到书架上,仔细的翻检着。架上看起来一大堆,其实没几部书,除了一部《春秋》,一部《论语》,就是各种兵书。魏霸很快找到了挂有《吴子兵法》骨签的那卷竹简,小心的抽了出来,打开包装用的青囊,取出里面的竹简。

  竹简很光滑,看来魏延平时没少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蝇头小字,天头地脚还有朱色的小字,正是魏延那长枪大戟般的笔迹,应该是他写的心得。

  魏霸找到了魏武卒的那一段,细细看了一眼,不禁叹为观止。原来古代真有这么强悍的战士啊,怪不得这个吴起能够称雄天下,仅看他的战绩就知道了,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居然是一战未败。更离谱的是,他的对手中还有后来统一天下的秦军。连秦军都被他打得没脾气,这厮实在是太强悍了,怪不得魏延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按魏武卒的标准来训练魏家部曲。

  如果真如敦武所说,魏家三千部曲都有这样的实力,那将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横扫天下也许不够,但是在地狭兵寡的蜀国,这绝对是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漠视的存在。要知道吴起倚仗的不过是五万魏武卒而已。

  可是,吴起有五万魏武卒,从无一败,最后依然死得凄惨,而魏国最后也被秦国所灭。魏家就算有三千武卒又怎么样,能横扫天下吗?肯定不能。因为历史上魏延很快就死了,与吴起一样,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霸轻轻的掩上了竹简,轻叹一声,心头沉甸甸的。他现在有些相信三国演义的说法了,诸葛亮有这样的自信控制住魏延,可是他死了之后,谁还能控制魏延这头猛虎呢?那么为了蜀国的安危,在他死前离下除去魏延的锦囊妙计,或者说是除去魏延的阴谋,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魏家要怎么办才能避免这个厄运?退一步海阔天空?显然不太可能,以老爹魏延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做缩头乌龟的。

  那就只有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所有的对手都不敢露出獠牙,甚至连呲牙都不敢。然后再提醒老爹魏延小心诸如马岱这样的无间道,不要上他们的当,保命应该问题不大。可是,魏家父子要论武力可能是一等一的,要论计谋,好像都比较弱智,特别是要和诸葛亮这样的高人斗心眼,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自己虽说是穿越而来,论专业技术是有一点,可是权谋也不擅长,要不然也不会在办公室政治中输得鼻青眼肿了。

  该怎么办呢?魏霸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不语。

  在十几步外的小楼上,珠帘内,夫人张氏一手托着腮,歪坐在阴影之中,双目微闭,除了眼睫毛在轻微的颤抖之外,看不出她是否睡着了。她的贴身丫头,锦衣少女环儿坐在她身后,握着小拳头,轻轻的捶着腿,嘴里不紧不慢的讲述着她刚刚打听到的情况。

  “他安排了活计之后,自己便去了演武场。不知怎么的,让十个武卒扛着米袋,绕场急行军。他自己也跟了十来圈,累得像条死狗……”

  张氏轻轻的哼了一声,环儿一惊,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后来休息了一阵,便和魏武去了将军的书房。”她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小楼上打开的窗户,看着那个端坐在窗前的身影,眼中的愤怒毫不掩饰。

  “去了书房?”张氏睁开了眼睛,慢慢的坐了起来:“他不是在忙吗,怎么有空去书房?”

  “谁知道他。”环儿撅着嘴道:“依我看,他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打张平一顿屁股,来折辱夫人的脸面。”

  “嗯?”张氏不悦的看着环儿。环儿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把张平的屁股和夫人的脸面相提并论,实在不雅,连忙伸手掩着嘴,欠身道:“夫人,婢子失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们啊,就是太骄纵了。魏霸虽说是妾生庶子,毕竟是将军的血脉,虽不能和阿风相提并论,可也不是你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够指责的。”张氏语气淡淡的,其中透出的森然却让环儿面色发白。“更何况将军让他这么急着赶回来,自然是有急事,张平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真是笨得和猪一样,打死了也是活该。”

  环儿不敢回嘴,拜服在地,颤栗不已。

  张氏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对面书房里的那个身影,嘴角微微一挑。“不过,我倒是对他今天的表现有些好奇。一个懦弱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扛着家主的名义让我无话可说,又扛着我的名义当众把张平打得半死,偏偏我暂时还不能拿他如何。这狐假虎威的伎俩虽然拙劣,可由他使出来,却着实有些稀奇。”

  张氏沉默了片刻,又轻声笑了起来:“就是将军和阿风,只怕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手段。魏家向来只有匹夫之勇,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会耍诡计的,倒也难得。难道是老天垂怜魏家,终于肯给魏家一个有点脑子的人了?”

  环儿抬起头提醒道:“可是夫人,他……他如果真的变聪明了,将来……”

  “怕什么,嫡庶之分,我相信将军还能拿捏得住的。”张氏冷笑一声:“再说了,就他这点伎俩,骗骗那些莽夫也许可以,又如何能骗得过我?想要对阿风不利,他还要再修炼几十年才成。”

  环儿不敢再说,只得应道:“夫人高明。”

  张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环儿,不容置疑的说道:“你去看着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提醒他的,也及时的指出来。这件事关系到我魏家和杨仪的争斗,可不能大意了。”

  环儿俯首听命:“喏。”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5

  第016章 辣手摧花

  魏霸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作坊里。陈管事挑出来的那几个石匠手艺的确不错,只用了两个时辰就雕好了两块石版,已经开始试印表格,就连魏霸开始没有估计到的一些困难,也被他们用很巧妙的方法解决了。

  看着刚刚印出来的表格,魏霸非常满意。

  “陈管事,你看如何?”

  “好。”陈管事眉开眼笑,额头上的皱纹都淡了不少。“没想到还能这么做,以后我们魏家又多了一个生财之道啊。”

  “生财之道?”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主,你想啊,这石版可以印表格,也就可以印其他的东西,比如过年的时候可以印桃符,平时还可以印一些书,以这样的速度,还有哪家书肆能竞争得过我们?嘿嘿,我们不仅可以独霸汉中的市场,还可以把书肆开到成都去。少主,这个办法可不能告诉别人,别人也学了去,我们就没钱赚啦。”

  魏霸吓了一跳,这陈管事看起来相貌平常,可是脑子转得很快嘛,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石版印刷术潜藏的商机,还有专利保护意识,连保密的事都想到了。

  “嗯,你说得有理。不过石版毕竟太脆,我还要改进一下,等改成木版的,到时候就更经久耐用了,也能轻便许多。”魏霸看着那些动作越来越熟练的印刷工,“陈管事,你看到明天晚上,能印出多少?”

  陈管事捻着稀疏的鼠须,沉吟了片刻:“他们都是第一次做,熟练程度还不太够,经常有纸被他们擦破的,就算是那几块石版全部雕出来,一起开工,到明天晚上,大概也只能出来一万四五千张。”

  魏霸皱起了眉:“那可怎么办?”

  “无妨。”陈管事胸有成竹:“少主尽管放心,你没说明天到晚就交货,而是后天早上,再加一夜,我想两万页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少主觉得不保险,我可以让他们再多雕几块石版,反正人手多的是,肯定能保证如期交货。”

  魏霸放了心,伸手拍拍陈管事的肩膀:“这件事如果能做成了,你是大功,到时候我会向父亲和夫人为你们请功的。”

  陈管事笑得越发开心:“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见印刷的事进展顺利,魏霸离开了印坊,又去了铁作。跟来的那三个铁匠师傅指挥着一群魏家的铁匠,正在按沔阳铁作中摸索出的经验改造工具和炼炉,他们虽然忙得满头是汗,可是从发亮的眼睛和洪亮的声音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魏家的条件非常满意。这倒也是实情,这些部曲虽说和家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沾亲带故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子弟在军中作战,魏延还要靠他们立功,对他们当然要比官府对官奴婢要好一些。

  见魏家配套设施齐全,魏霸非常高兴,有了这些人的配合,以后有什么新想法,安排人试制也方便多了。他叫过铁作的管事,吩咐道:“大家加把劲,跟着老师傅好好学,多准备些铁,先打造一些铁臿出来……”

  “先打铁臿,那武器岂不是要拖延了?”环儿提着裙角,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积水和铁渣,踮着脚尖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他,脸一红,连忙放下裙角,双手掩在小腹前,正色道:“大战在即,武器当然是最重要的,铁臿之类的农具应该缓缓才是正理,不知道霸少主以为如何?”

  魏霸惋惜的叹了口气,这个环儿人长得不赖,也够聪明,可是一天到晚绷着脸,实在看得令人生厌。他淡淡一笑:“话是如此,可是具体安排上却还有文章可做。眼下正在春耕,新农具打造出来,立刻就能发挥作用,武器却不急在一时。虽说是大战在即,但三五个月之内根本打不起来,就算有些零星的战事,家里想必也有储备的武器可用,又何必急着打造新的。”

  环儿眼珠一转,正待再说,魏霸一直盯着她,见她嘴一张,立刻又道:“更何况我们刚刚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如果按新的办法来打造武器,武器将更加锋利,性能会有进一步的提升。到时候用更好的武器,岂不是更好?”

  环儿硬生生的被魏霸打断了话,情绪有些挫折感。本想等魏霸说完再反驳他,可是一听魏霸说他可以打造出更好的武器,她连忙又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魏家以武立家,上等武器的意义有多重要,她也一清二楚,如果在这件事上干扰魏霸的安排,只怕不仅家主魏延会发火,就连夫人都会不高兴。

  她怔怔的看了魏霸半晌,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魏霸和她印象中的魏霸不像一个人。以前的魏霸软弱,看到她时连话都说不周全,随着年岁见长,眼神中多了几分贪婪,可是却碍于夫人的威势,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现在的魏霸不仅敢于平静的看着她,眼神中也少了那分怯懦的贪婪,更多的却是一种带有……惋惜的意味。这个感觉让环儿非常不舒服,更何况刚刚还被他把话堵在了嘴里。

  环儿想反驳他,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放弃了。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要占点上风,挽回一点面子的时候,魏霸冲着已经准备妥当的老铁匠使了个眼色。老铁匠不虞有他,从炭火中抽出烧得通红的铁条,高高的举起铁锤,猛的咂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铁匠们浑不在意,环儿却很少到铁作来,被吓得花容失色,像安了弹簧似的一跃而起,向后连退两步,一脚踩在地上的积水中,锦衣的衣角顿时沾上了暗褐色的铁水。她瞪圆了眼睛,怒视着手足无措的老铁匠,火气上涌,刚要痛斥,魏霸又一次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小心火炉。”

  环儿这才感觉到后背热烘烘的,知道自己靠着火炉太近了,连忙向前走了一步,转身去看,却闻到一股丝绸烧糊的味道,知道自己的锦衣十有八九是被烧着了,慌得手足无措,绕着自己转起了圈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火……火……”环儿感受到后面的火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再也维持不住矜持,带着口腔叫道:“快帮我灭火。”

  铁匠们围成一团,搓着大手,却谁也不敢上前帮她灭火。新来的自然不用说,就算庄里的人也不敢,这可是夫人身边的亲信,谁敢用自己的臭手在她身上拍来拍去?他们互相看看,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在这时,魏霸上前一把拽住环儿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将她摁在了淬火的水槽里。

  火灭了,环儿也浑身湿透,还喝了一口脏水。虽说还是春天,衣衫不是很薄,可是经水一浸,也紧紧的贴了她的身上,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头上高耸的发髻被水一浸,顿时耷拉了下来,再加上脸上不断滴下的脏水,原本高傲如孔雀的环儿顿时成了一只落汤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环儿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夫人的教训也全忘在了脑后,竖起一根手指,指着魏霸的笑脸:“你这个……”

  话刚出口,魏霸忽然变了脸色,伸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指,寒声道:“我这个什么?”

  环儿一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架式,忽然想起了两三个时辰前刚被魏霸拧断手指的张管事,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她用力的往回抽,手指却被魏霸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抽不回来。一想到手指可能会被魏霸生生拧断,环儿再也不敢嚣张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楚楚可怜的看着魏霸,想要求情,却怎么也说不出软话来。

  在这个庄园里,她何尝需要向别人说软话,特别还是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魏霸。

  “你想说什么?”魏霸似笑非笑的看着环儿。他的笑容落在环儿的眼中,是那么的可恶,那么的阴险。环儿张口结舌,感受着魏霸手掌越来越大的力量,感受着手指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她终于放弃了骄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少主,婢子错了,请少主大人大量,放过婢子。”

  “哼!”魏霸慢慢的松开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环儿,很傲慢的挥挥衣袖:“去吧,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夫人,相信夫人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这里马上就要开始打造新式农具,声音会很大,你如果不习惯,就不要再来了。”

  环儿将险些被折断的手指捂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掩面落荒而逃。

  陈管事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等到环儿离开,他扯了扯魏霸的袖子,将魏霸拉到一旁。“少主,你今天一回来,先打了张管事,现在又教训了环儿,虽说是快意,可毕竟于夫人的颜面有损,这……不太好吧,万一夫人怪罪下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6

  第017章 有恃无恐

  “夫人是识大体之人,怎么会为两个家奴出头,与我作对?”魏霸笑得很阳光,很心安理得。“虽说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是名义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张管事也好,环儿也罢,他们都是家奴,何况我又没做错什么,难道夫人还会为了两个家奴来处罚自己没有犯错的儿子?”

  陈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夫人的儿子啊。夫人心里只有魏风,从来没有你们,在她的心目中,张管事和环儿这两个贴身家奴肯定要比你这个庶子重要得多。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去管那些闲事。”魏霸拍拍陈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么事,夫人也不会在我做完这些事之前处罚我的。”

  陈管事点点头,这一点他相信,张夫人虽说有些偏狭,但是大体还是识的。魏霸现在做的几件事对魏家都非常重要,张夫人不会在这个关节上来找魏霸的麻烦。他忽然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魏霸那张笑意浓浓的脸,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准了夫人不能拿他怎么样,这才接连对张管事和环儿下辣手?

  陈管事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魏霸相貌没变,可是眉眼之间透露出的神采,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少主终于开窍了?还是有了什么奇遇?

  后院的小楼上,张夫人看着浑身湿透的环儿,面色难堪,听完环儿的哭诉,她不禁柳眉倒竖,眼带煞气。环儿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张夫人的眼色,不时的抽泣一声,听起来哀怨无比。她深得张夫人宠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张平还要重上几分,今天却被魏霸羞辱成这样,她相信夫人不会无动于衷。

  张夫人吐了两口粗气,忽然问道:“他不是搞什么账页嘛,怎么又跑到铁作去了?”

  环儿一时语塞,她刚才为了激起夫人的怒火,减少夫人的顾忌,没有说魏霸研制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虽然震怒,却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带了三个铁匠回来,说是要打造什么铁臿,为此还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两句,他恼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里,羞辱婢子,呜呜呜……”

  张夫人眉毛一挑:“从沔阳带回来的三个铁匠?”

  环儿一边抽泣,一边点了点头。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沾湿了地板。张夫人有些不快的看着她,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环儿吃了一惊,仰起苍白的脸,委屈而哀怨的看着张夫人:“夫人,婢子岂敢?”

  “哼哼,我发现你们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不仅欺负那些下人,连我都敢欺瞒了。张平为了挡着魏霸,连那么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胆,魏霸在做铁臿的事,你都瞒着我,还到我面前来告状,还敢说不是搬弄是非?”

  环儿惊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没有,他从来没去过铁作,怎么会懂打铁的事,还打造什么新武器,一听就知道是……”

  “住口。”一听到新武器三个字,张夫人更明白了,她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将军让他带三个铁匠回来,难道是随意为之?就算他不懂打铁的事,那三个铁匠也不懂?我们魏家根本不缺铁匠,将军让他们来魏家,自然是因为他们有我们魏家没有的技术,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环儿哑口无言,不敢再在张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张夫人虽然很少下楼,可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他们想瞒她实在是自讨苦吃。

  “账页的事,不过争个长短,赌的是一口气,而铁臿干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武器更是干系到将军和阿风的战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账页来孰轻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环儿,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还是觉得我老了,好糊弄?”

  张夫人的声音阴森冷冽,环儿听得阵阵寒意直涌后脑,什么也不敢再说,只是连连叩头,涕泪俱下。她想起了刚才魏霸说的话,夫人自然会给她一个公正的结果,现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无恐。再想想张平被当众杖刑至半死的惨状,她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夫人一声令下,也将她如法炮制,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没脸见人了。

  张夫人见她这副模样,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心里又有些怜悯,这毕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当众调戏,如果不表示一下,实在没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误,而环儿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里,名义上还是救了她一命,否则她就会被活活烧死,她又有什么理由来责罚魏霸?

  当然了,魏霸捉弄环儿的手段并不高明,不过这是些孩子气的恶作剧。他似乎也没有想瞒她,他一回到庄中,就连续整治了她身边的两个亲信,这个意味已经非常明白。

  他想干什么?张夫人恼怒异常,暗自猜测着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图。她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暂时搁置一下,魏霸在研制的铁臿和武器对魏家太重要了,为了这一点,可以让魏霸再嚣张几天,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被一个没弱冠的毛孩子压住了风头?

  “环儿,我南阳张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应该去谢谢他。”张夫人恢复了平静,轻轻的挥了挥手:“你先去洗洗干净,然后去库房领四匹蜀锦,重做一身锦衣,再领两匹给他的母亲邓氏送去,算是我对她儿子的谢意。”

  环儿如释重负,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印刷和铁作两个地方来回巡视,晚上也没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里,自然不知道后院发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来告诉他,他才知道后院已经议论纷纷。议论的焦点当然是他魏霸,一向软弱可欺的他这次一回来先是收拾了张夫人身边的大管事张平,随后又“救”了贴身侍女环儿,张夫人不仅全力支持他处罚张平,还让环儿特地拿着两匹蜀锦来致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邓氏等人虽然是妾,名义上比环儿要高一些,实际上环儿一直凌驾于她们之上。如果不是张夫人不肯让魏延纳环儿为妾,她们主仆早就独霸魏家内房了,哪里还会有邓氏她们分一杯羹的机会。

  “看来这个丫头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个张平高多了。救了一个丫头,还要送两匹蜀锦来致谢,这哪里是致谢,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对张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这么做不仅没有落了面子,反而彰显了她主妇的大家风范。她不是给他魏霸面子,而是因为他魏霸在做对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经做到了极致,如果他魏霸无法完成这几项发明,那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本加利的还给他,还让别人无话可说。

  以退为进,以守代攻,然后再伺机防守反击,张夫人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这手段高明得让人只会感激涕零,却很难察觉其中的反击手段。像母亲邓氏就一点也没看出来,现在还对张夫人唱赞歌,要他好好做事,报答张夫人的一片关心呢。

  好好做事当然是必须的,是不是报答张夫人的一片关心,那就两说了。不过,对张夫人的谨慎,他还是很满意的,他不怕张夫人有什么后续手段,他怕的是张夫人不计后果,胡搅蛮缠,那他反而要有所顾忌了。对付一个讲理的领导,总比对付一个不讲理的领导要来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阿母,我这两天比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说话。”魏霸对魏武说道:“我问你件事,我们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个人的实力?”

  那十个全副武装,还扛了一个月口粮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时间,就轻松跑完了六十里,下来之后,也没看他们有多么疲惫,其身体的强悍程度着实让魏霸吃惊不小。不过,魏霸已经看过了关于吴起训练的魏武卒的记载,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时间就能跑一百里,到达目的地之后还能立刻投入战斗,相比于魏武卒,魏家的武卒还不算变态。

  魏武眨了眨眼睛:“我们魏家部曲一直维持在三千人上下,有这样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两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摇了摇头,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计划还远远不够。

  “老爹手下还有郡兵,他们有多少这么强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声:“郡兵?那些郡兵里哪有这么强悍的。他们是征召和招募来的兵,怎么能和我们魏家的部曲相提并论。那些征召来的兵原本都是农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错了。招募来的人条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这么强的能力,那价格可就吓人了,哪里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么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负重不超过百斤,勉强可以赶上我们魏家部曲的速度。”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7

  第018章 算计和计算

  魏霸算了个账,汉斤一百斤,大概是二十五公斤,这在后世好像也是不算的成绩了。可惜在这个时代,士兵要带的东西太多,武器、盔甲,哪样不是沉甸甸的,他们可没有什么凯芙拉的头盔、防弹背心,就连武器都是又长又沉的长矛环刀,还要带上弓箭。如果是级别高一点的将领,还要加上铁甲,一副铁甲大概就有十六七公斤,折合七八十汉斤。

  换句话说,要么只能带武器,要么只能背粮食,两者取其一,那些郡兵才有可能完成老爹的子午谷奔袭计划。即使如此,他们也只有十天的作战时间,十天内找不到粮食补给,要么撤退,要么豪赌一场,用所有的人性命再赌十天时间。

  听起来还是非常不靠谱。

  魏霸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件事赶出脑海。他手头还有一件虽然不大,但必须尽快去做的事。张夫人既然做出了高姿态,他当然也不能太无礼,场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的,毕竟她还是庄园里的最高领导。

  魏霸取了一叠已经印好的表格,带着陈管事来到后院张夫人的小楼下。环儿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锦衣,一看到魏霸,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少主,来见夫人?”

  魏霸很客气的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表格:“新制的表格刚刚做出来,想请夫人点评一下,看看是否适用。”他看着环儿身上的锦衣,心道我老妈得了两匹锦,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夫人身边的一个丫环却一直穿着锦衣,看起来还不止一套两套,这亲疏还真是分明啊。

  环儿转身撩开珠帘,躬身相邀:“夫人在里面等候呢,少主请进吧。”

  魏霸泰然自若的脱了鞋,走进了张夫人的房间。房间并不大,摆设也不是非常艳丽,但不管用料还是做工都非常讲究,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张夫人面如圆盘,皮肤白晳,细眉大眼,略施粉黛,自有一番大户人家的雍容。看到魏霸进来,张夫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出手,锦袖下露出半截指尖:“阿霸呀,快入坐。”

  “谢夫人。”魏霸施了一礼,在张夫人指定的席上坐下,双手奉上表格。“夫人……”

  张夫人嗯了一声,笑道:“怎么,你还在记恨张平,连一声阿母也不肯叫了?”

  魏霸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连忙改口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阿母又已经责罚了他,我哪里还会放在心上,只是一时……一时口误,还请阿母见谅。那个……张管事的伤……”

  “没什么事,他皮厚得很,躺几天就好了。”张夫人一边接过表格,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最近我身体不太舒服,疏于管教,他们都有些散慢了,我正准备要整治他们一番,你倒先帮我处置了,甚好。另外,你救了环儿一命,我还没谢你……”

  魏霸笑道:“阿母这说的哪里话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是自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

  张夫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赞赏的连连点头。“阿霸呀,你这次回来,大有长进,我非常高兴。将来有你的帮助,我相信你父亲和兄长都会轻松不少。我知道你喜欢环儿,不过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再过几年,等你立了功,我就把环儿赏给你,可好?”

  环儿一听,顿时白了脸,惊恐的看着张夫人,张夫人却视而不见,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魏霸。魏霸尴尬的笑笑,没有作答,看起来既有窃喜,又有心思被人窥破的窘迫。张夫人见了,心中暗笑,低头打量了一下表格,赞了一声:“嗯,这看起来的确清楚多了,想必是有些用处的。怎么样,任务能完成吗?”

  “陈管事说了,到明天早上,一定能完成两万页,到时候送往县城,由太守府发往各县。正要请教阿母,接下来……还印吗,有没有其他地方可能需要这种账页的?”

  张夫人沉吟片刻:“可以再印一些,我想汉中的那些家族应该也需要这种账页。不过,这些用量毕竟有限,印得太多也没什么用,准备个一万页也就差不多了。石版可以留着,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再印也来得及。”

  魏霸笑道:“阿母所言甚是,陈管事也是这么说。不过,他说这个印刷的法子可以用到别的地方去。”

  “是吗?”张夫人看向站在外面的陈管事:“环儿,让他进来说话。”

  环儿起身,把陈管事叫了进来。陈管事身份不够,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门边,将他想出来的赚钱法子一一向张夫人汇报。张夫人静静的听了,满意的点点头:“的确是个财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张平有伤在身,不宜多动,外面的事务你帮着分担一点。”

  陈管事大喜,连忙拜谢,然后喜不自胜的出去了。张夫人又问了一些魏霸正在忙的事,特别是铁臿和武器的事,她问得很详细。当她得知铁臿经过验证,效率可以三倍于木臿时,她高兴得频频颌首。而当她得知新式兵器可以比现在的武器成本下降两成,锋利程度却能提高三成时,她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欣喜不已:“真的?”

  “阿母慧眼如炬,我岂敢在阿母面前大言。”魏霸淡淡的笑道。

  张夫人听出了魏霸的言外之意,却佯作不懂。她喜悦的赞道:“阿霸,你们兄弟几个中,你虽然体弱,却是最有头脑的一个。阿风有你和阿武佐助,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你们可以好好努力,不可懈怠。易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诚哉斯言,你当牢记在心。”

  “喏。”魏霸也装作听不懂张夫人的言下之意,一本正经的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

  环儿把魏霸送到楼下,看着他和陈管事出了小院,连忙回到屋里,可怜兮兮的看着张夫人:“夫人,你不会是真的要把婢子许给他吧?夫人你是知道的,婢子的心里可……只有少主。”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不过,魏霸的脑子里有些主意,如果能笼络住他,将来对阿风也是一大助力。你既然心里有阿风,难道就不肯为阿风做点事?”张夫人和声道:“再说了,我也只是一说,并没有说一定将你给他,还要看他是否真的有用再说。”

  环儿听了这话,这才心安了少许。她虽然对张夫人将她作为笼络魏霸的工具不满,可是她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就算是张夫人现在要把她送给魏霸,她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奴婢,终究只是奴婢,再受宠的奴婢也是奴婢。

  ……

  魏霸和陈管事回到印刷作坊,陈管事骤得重任,干劲十足,立刻拿出十几张印刷好的表格,先做起了这次魏霸新发明开发的细账。魏霸看着他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办公室熬了两年,终于被提升为小主管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陈管事将一笔笔帐录好,随即拿出一把算筹,开始计算各项物资的总价,估计一下能有多少获利。看着那一根根竹制的算筹,魏霸忽然问道:“你没有算盘吗?”

  陈管事一边摆弄算筹,一边问道:“什么是算盘?”

  魏霸一愣。在他印象中,好象汉代有算盘的,当然不是后世那种算盘,而是游珠算盘,用一块带有凹槽的算板,两种颜色的算珠,基本用法和后世的算盘大同小异。他博物馆里曾经看过出土的文物,一直以为这是很常见的东西,却没想到陈管事这么一个经常和账目打交道的人居然连算盘是什么都不知道。

  算盘又不复杂,简直是举手之劳啊。魏霸忍不住笑了一声:“陈管事,你等会儿算帐,先给我找个木匠来。”

  “木匠,要雕木版吗,不用这么急吧?”

  “不是,是做个算账用的东西,如果赶得及,明天和账页一起送出去。”魏霸想了想,“陈管事,你可能要辛苦一趟,把账页送到各县去,顺便再教他们这些东西的用法。”

  陈管事诧异的看着魏霸,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从今天魏霸带着他去见张夫人,他就知道这两天他给魏霸的印象不错,魏霸这是给他出头的机会。而让他送账页到各县去,显然也是同样的目的。一想到此,陈管事立刻起身,让人去找木匠。

  木匠来了之后,魏霸已经画好了算盘的草图,陈管事看得心花怒放,将大腿拍遍,连声赞好。“少主,你这个主意太棒了,比算筹可要方便多了,我相信,这个叫算盘的东西,肯定也能卖得很好。不行,我得在上面打上魏家的标记,不准他们仿制外传。嘿嘿,在外地也许控制不住,可是在汉中,我们魏家说话,他们多少还要给点面子。”

  魏霸一愣,这是要利用行政地位来垄断市场吗?魏家的人果然够霸道啊,连一个管事都知道充分利用权利来获取利益。不过,陈管事不知道,诸葛丞相就要来了,魏家在汉中的土霸王地位已经进入倒计时,他是来不及赚这笔钱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8

  第019章 细节决定成败

  算盘并不复杂,就是做那些算珠费了点时间,没到下半夜,第一个算盘就做好了。憨厚的木匠看着魏霸,紧张的搓着手:“少主,还能看吗?”

  魏霸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岂止能看,你做得简直是太漂亮了。如果再给你点时间,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框都雕上花?”

  “嘿嘿,少主说得对,确实是时间不够,要不是应该雕上花的。”木匠真够老实的,居然没听出魏霸的意思,一本正经的问道:“少主,魏家是将门,按理说应该雕狮虎熊罴之类的猛兽以衬威武,可是这算盘应该账房先生用得多,换个花花草草的是不是好一些?那些穷酸最喜欢这些了。”

  魏霸险些没有一口水喷出来,陈管事眼睛一瞪:“你听谁说管账的就是穷酸的?闭上你的臭嘴,滚!”

  “唉。”木匠见得罪了陈管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就要走。魏霸叫住了他,晃了晃算盘,问陈管事道:“陈管事,依你的眼光,你看有必要雕这些吗?”

  “当然要雕。”陈管事心情舒畅,虽然忙了一整天,还是精神亢奋。“这竖奴虽然说得难听,却也有些道理。虽是家常物件,终究还是案上一个摆件,能做得漂亮些,那当然是好的。”

  魏霸没有作声。他本来觉得算盘就是个工具,结实耐用就行,花时间雕花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陈管事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扭转他们的看法。他看了一眼那个局促的木匠:“辛苦你了,稍息片刻,马上夜餐就好了,去吃几块肉,喝一碗酒,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抓紧时间,做上十来个算盘出来备用,来得及不?”

  听说有肉吃,有酒喝,木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连连点头,险些将束发的木钗甩下来。时间不长,有个胖乎乎的厨子来报,夜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饭。魏霸冲着陈管事点了点头,陈管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大伙儿停一停。”

  看到那个厨子进来,正在忙碌的工匠们就知道要开饭了,手里虽然没停,耳朵却竖了起来,就等着开饭的消息。今天霸少主主事,有酒有肉,可是难得的大餐,他们早就盼着了。一听陈管事的话,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眼巴巴的盯着陈管事。

  “少主今天开恩,置办了酒肉,给你们打牙祭。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少主优待你们,是他的恩德,你们却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正事。饭可以多吃一点,肉也大可多吃两块,可是酒却要管住,谁要是喝醉了,耽误下半夜的活计,不要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把你们打得半个月起不了床。听见了没有?”

  那些人听了陈管事的话,自然想起了上午刚刚被魏霸打得半月起不了床的张大管事。夫人身边的大管事都能被打成这样,他们这些卑贱的工匠更是不在话下。有几个本想趁机大喝一场、不醉不归的工匠咽了咽口水,打消了这个念头,七嘴八舌的答应着。

  “去吧,一刻钟。”陈管事威严的一挥手,众人哄然而散,你推我攘的向厨房奔去。

  魏霸看着一个个还没有到厨房就已经馋涎欲滴的工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魏家对部曲、工匠都算是不错的,从那三个新来的铁匠的满意就可以知道,可即使是他们,一年也难得吃几次肉,对于后世吃肉吃得厌烦,总想来点素菜减减肥的他来说,这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不同。

  陈管事恭敬的说道:“少主,你累了一天了,也去吃点吧。喝点酒,便去睡,这里有我盯着,绝对不会误事的。”

  “不用了。”魏霸摆摆手:“这件事虽然不复杂,但是干系却很大。我不是信不过你,可是还得自己在一旁看着才能心安。现在就算我去睡,只怕也是睡不着的。”他笑了笑,又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睡得安吗?”

  陈管事也笑了起来,拨弄着刚刚送来的那个算盘,感慨的说道:“少主真是难得的大才,一转眼就是一个主意。这个算盘用起来可比算筹方便多了,看起来很简单,可是精妙之处,却实在不少。”

  魏霸没有在意,他觉得算盘没什么好得意的,陈管事这么说,无非是今天得了他的好处,这才想着法子来拍他的马屁。人人都爱戴高帽,不过如果陈管事是个谄媚讨好的人,那今天把他带到张夫人那儿去可就有些冒失了。

  “特别是这个珠子。”陈管事没有觉察到魏霸心情的不快,依然沉浸在算盘的玩赏中。他点了点上栏那个表示五的黑珠:“以一代五,多了一道横梁,却减少了四个珠子,节省了成本不说,也让数目一目了然,无须再去细数。啧啧,真是妙不可言啊。”

  魏霸听着陈管事自言自语的夸赞算盘,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很简单的算盘其实并不简单。正如陈管事所说,以上方的一个黑珠表示五,不仅是减少了四个珠子这么简单,而且让每一柱上的数字更加清晰。不知是谁说过,人通常最多只能照顾到七,七以内,可以一眼看出来,超过七,就要去数。如果不用这个黑珠来表示五,那每柱上的就要用九个珠子,七八九三个数就很难一眼分清,有了这个黑珠,珠子的总数就不过超过五,又分成两种颜色,相对就容易多了。

  算筹里有以一代十,以一代百,但是没有以一代五,而这个以一代五,却蕴含着一个常人很难注意到的优点,他司空见惯,没有注意到,可陈管事却经常和算筹打交道,他一眼就发现了这点区别。

  细微处见精神,魏霸第一次对算盘有了新的发现。而他记忆中,汉代算盘就是以一个黑珠表示五,一个白珠表示一,和以后的算盘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由此可见,古人并不笨,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后人还要聪明,只是可惜,因为传播手段的有限,有很多精妙的发明没能传下去。比如算盘,明明汉代已经有了算盘,但是到了三国时代,还是有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看来印刷术还真是大有用武之地。

  魏霸由此及彼,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

  魏霸前世是做技术的,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不光要定性,更要定量。这一世来了之后,一直纠结于老爹魏延的子午谷奇谋,所以他也一直在盘算这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前世他也为魏延叫过屈,觉得诸葛亮不用他的子午谷之计是谨慎过度,甚至有打压魏延的嫌疑,可是现在细细一算,连他都觉得这个奇谋不如叫赌博更合适一些。

  很多事,看起来很美妙,可是真正去做,才会发现里面有很多困难,甚至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困难。比如现在的子午谷奇谋,在他看来就根本不可行。换了他是诸葛亮,也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说服老爹放弃子午谷计划,这样至少不会和诸葛亮发生冲突,有可能提前消除日后被诸葛亮设计除去的隐患。不过这似乎不太实际,听老爹那口气,在他的眼中,这个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诸葛丞相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说不定还会大赞他用兵如神。在碰南墙之前,要想说服他放弃这个计划,无疑是痴人说梦。

  那剩下来就只有另一条路:解决子午谷计划中的关键难题,增加子午谷计划的可行性,增加到让诸葛亮觉得这个计划值得冒险,而且有较大的成功可能。那子午谷计划的关键难题是什么?

  粮食。

  粮食带得太多,行动迟缓,失去了突然性,等他们出谷,恐怕魏军早就做好了准备,迎头痛击。粮食带得太少,那留下攻击的时间太短,辛辛苦苦的出了谷,用不了几天,又得匆匆忙忙的往回赶,把一个重要的军事行动变成了十日游,那显然也不太可行。

  要想把这个计划变成事实,必须要带上足够的粮食,保证大军能够有足够的行动时间,又不能延缓大军的行动,保证突然性。

  这看起来是个两难的问题,可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造一个机器,既能运更多的粮,又能满足快速行动的要求,那不就完美了吗?

  魏霸灵光一闪,眼睛亮了起来。

  “少主,你……在想什么?”陈管事轻声提醒打断了魏霸的思绪,魏霸愣了一下,掩饰的笑了笑:“怎么了?”

  “少主又在想什么新奇的东西吗?”陈管事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没有打断少主的思路吧?”

  “没有,没有。”魏霸挠挠头,这才发现那些工匠已经吃完饭回来了,自己走神好象有一段时间了,难怪陈管事会打断他。然而他刚刚确实有所发现,似乎抓住了什么,被陈管事这一打岔,那点想法又不翼而飞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9

  第020章 追得太紧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魏霸一直在作坊里忙碌,再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考虑那个问题。第三天早上,两万页账页如数完成,同时完成的还有十架制作精美的算盘,由陈管事带着人送到南郑城,再送往各县。陈管事在魏家做了多年的管事,对于账务自然不陌生,由他去处理,比魏霸亲自去要妥贴得多。

  事情告一段落,魏霸这才感受到从骨子里透出的疲倦。他回到住的小院,美美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到次日凌晨,才算是恢复了精神。

  接下来的日子,魏霸就在庄园里呆着,除了去铁作关心一下新式武器的改进情况,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的书房里看书。粗略的把那些书看了一遍之后,他又去了南郑城里的太守府。太守府里有历年往来的公文存档,他可以通过大量阅读这些公文来了解这个世界,特别是蜀汉目前的基本情况。

  他很快在这些公文中发现了宝藏:丞相诸葛亮的亲笔信。

  之所以把这些亲笔信当成宝藏,并不是因为这是名人书札,能值很多钱,而是因为诸葛亮的书法很有特色。这人虽然不是妖人,却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学什么都能迅速上手。他不以文章出名,可是一篇出师表名垂千古,他同样不以书法出名,可是他的书札在众多的公文中一眼就吸引了魏霸,那种端庄稳重的隶书,一下子就让魏霸爱不释手。

  于是魏霸又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临摹诸葛亮的书法。

  时间飞快的流逝,一个月后,魏霸接到了魏延传来的消息,丞相诸葛亮的大军已经到达沔阳,让他尽快赶到沔阳去。魏霸不敢怠慢,立刻收拾了一下,带上魏武、敦武等人,火速赶往沔阳。

  到达沔阳时已经是傍晚,站在沔阳城外,看着阳平山下层层叠叠的军营,看着那些被晚霞照得如火的战旗,听着远远传来的战鼓声,魏霸突然之间有些激动起来。他马上就要看到传说中的诸葛丞相了,马上就要参与如火如荼的北伐大战了。纵使他看惯了各种宏大的场面,也知道蜀汉的力量远远不如曹魏强大,甚至在三国之中都是最弱的一个,可是当十万人的大营就这么坦荡荡的铺呈在面前,他还是觉得场面壮观无比,让人屏息。

  “太他妈的震撼了。”魏霸自言自语的说道。

  魏武也愣了半晌,咂了咂嘴巴,感慨万千的说道:“好多人啊。”

  相对于这兄弟俩的少见多怪,十年前就跟在魏延身边经历过那场汉中之战的敦武显得比较平静,眉眼之间反而有些忧色。“少主,这大概是我大汉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了。全力一击,如果胜了,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败了,我们恐怕再也无法调集这么多大军北伐。”

  魏霸眼神一紧,看向敦武。看不出这个平时话不多的年轻人还有这样的眼光。不错,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是声势最大的一次,损失也是最大的一次,以后接连几次大战,虽说损失都不大,可是积累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总之一句话,再也没有哪一次能有这一次北伐的实力。到了诸葛亮死后,姜维时代,那更是越打越弱,亡国的时候,整个蜀汉只有十万兵。

  可是,现在能看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敦武能够了解,是因为他从十二三岁起就跟着魏延在军中打滚,对蜀汉的实力比较了解,他更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只相信实力。可是其他人呢?诸葛亮本人除了前年的南中之战,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而南中之战对付的是那些实力不济,只会利用地利的蛮人,蜀汉的整体实力占上风,正适合堂堂之阵,这一次却是面对实力强大的魏军,实力对比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可是诸葛亮意识到了他?他身边的那些人意识到了吗?

  恐怕未必。诸葛亮现在最信任的应该还是马谡,这家伙是有名的夸夸其谈,堪与赵括媲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诸葛亮这么信任他,把他当成心腹,只能说明诸葛亮本人也有这种不正确的心理趋势。说得好听是浪漫主义,说得难听,就是纸上谈兵。

  这注定是一场虎头蛇尾的北伐,眼前的壮观,不过是惨败的开始。

  魏霸激动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远远的,魏霸就看到了魏风。魏风穿着一身皮甲,笑盈盈的站在路中间。一看到魏霸,他就迎了上来,用力拍了拍魏霸,笑道:“不错,看起来又精神了些。怎么样,这一路赶来,累吗?”

  “不累。”看到魏风,魏霸也很高兴。他跳下车,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问道:“父亲在哪儿,这么急把我叫来,可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魏风挥了挥手,示意敦武他们离远一点。他搂着魏霸的肩膀,轻声说道:“庄子里的事,父亲都知道了。他这么急的把你叫来,是要关照你一件事。”

  “什么事?”魏霸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是我在庄里扫张夫人面子的事老爹知道了,不高兴?

  “也没什么大事。”魏风见魏霸有些紧张,不禁笑了起来,“那新式账本已经送到了,父亲非常满意,正等着丞相召见,好去打杨仪的脸。不过,父亲不希望你太出风头,希望你能谦虚一些。”

  魏霸很诧异,老爹魏延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向来也不反对自己的儿子张狂,这次怎么让他谦虚一点,莫非是看到诸葛丞相,他有些气短了?

  “你现在可有名了。铁臿之利,三倍于木臿,用过的农夫没有一个不夸的,新式账本,还有那什么算盘,连程老先生都赞不绝口,说是化繁为简,易而合道,只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你人虽然在南郑,可是你的大名,却已经人人皆知啦。”

  魏风夸张的挥了挥手,表示魏霸现在是名扬四海,至少是整个汉中,看得魏霸忍俊不住。“兄长,你太夸张了吧。”

  “嘿嘿,夸张不夸张,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魏风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可是有一样,父亲特地关照过,名声你已经有了,新式武器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就算有人知道了,你也不能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只能推说是偶尔从书上看来的。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做这些事,有什么好主意,回家之后慢慢做,你想做多少都行,但是在外面,不能露一点风声。”

  “为什么?”魏霸眉头一皱,难道是老爹也要保护技术机密,要想独霸市场,多赚一点钱。

  “为什么?”魏风对魏霸的态度很意外:“你难道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工匠的事,做得再多,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反倒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以为你天生就适合帮个匠师。”

  魏霸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老爹魏延的一片苦心。这年头首重读书,而且是读圣贤书,也就是《春秋》《尚书》等儒家经典,其他的书都是杂学,不上大雅之堂。军人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在读书人的眼里,只能目之为下等人,征战一生,最后贵为帝王的刘备还被人骂成老兵,一代名将张飞想和大名士刘巴睡一觉,却被刘巴拒绝了。军人已经如此,那工匠更是贱业了,哪怕你技术再好,也脱不了贱业的名声。

  魏家是将门,虽然不服那些读书人的傲慢,可是同样看不起工匠,老爹当初就因为他打铁而发过火,现在自然更不希望他以一个工匠的身份在别人面前出现,那可是比从军还要下贱的标签。老爹这么做,完全是对他的爱护,以他的身份,再无能也可以荫补入仕,大可不必以这样的贱业来维持生计。

  魏霸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魏风见魏霸答应了,高兴的一拍他的肩膀:“你明白父亲的苦心就好。走,我们进城,和程老先生他们再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对付杨仪那鲰生。哈哈,要是打了他的脸,阿霸,这次你可真是立大功了。”

  魏霸苦笑一声,大战在即,老爹居然还想着和杨仪斗气的事,并且还这么郑重其事。他不知道他即将面临可能会决定整个魏家前途的大问题,这个时候不去和诸葛亮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激化矛盾。这打不打脸的,账本往上一送,让杨仪找不到毛病,便也是了,又何必一定要让对方难堪?杨仪可是诸葛亮身边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要给你上点眼药,那可是方便得很啊。

  老爹用兵也许有一套,可是为人处事就太失水准了。性格决定命运啊,以后众叛亲离,遗臭万年,虽说冤了点,可是和他这不识大体的性格大概也有莫大的关系。为了家族的利益,不管他爱不爱听,我还是要尽可能的找机会劝劝他。可是怎么劝,也得想个妥善的办法,否则弄巧成拙,劝解不成,反倒火上烧油,那就麻烦大了。

  魏霸正想着怎么劝老爹改改这臭脾气,前面突然有人拦路。他还没说话,魏风便不悦的说道:“马姑娘,你这是何苦,我弟弟刚到,你就赶来了,追得也太紧了吧。”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29

  第021章 树大招风

  少女依然是一袭白衣,俏生生的立在路中央,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魏霸的脸上,对魏风的嘲讽和戏弄根本不予理解。魏风有些恼羞成怒,本想再来几句难听的,却被魏霸拉住了。

  魏霸缓步上前,拱拱手:“马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柳眉轻颤,静静的看了魏霸片刻,忽然说道:“我还是老样子,可是足下却大不同了。”

  魏霸很无辜的眨眨眼睛,迎着少女复杂的眼神看了回去:“姑娘何出此言?”

  少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像是赌气似的看了回来,可是脸颊上的一抹红晕却遮掩不住。她将手背到身后,故意挺直了腰杆,孰不知正中魏霸下怀,他坦然而平静的看着少女那含苞待放的身姿,暗自叹了一声:“不知道哪头猪有这样的福气,能拱了这棵带刺的白菜。”

  少女感觉到了魏霸眼神中的猥琐,脸上的红晕更浓,握在身后的手已经搅在了一起,却不敢放开。她咳嗽了一声,强笑道:“本以为足下弃武从文,一心博览群书,钻研典籍,没想到足下还是多能之人。如今沔阳农夫都在使用你做的铁臿,一提到魏家的霸少主就赞不绝口,连丞相都知道了你的名字。足下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魏霸咧咧嘴,他当然知道少女看似在夸他,其实是在损他,做一个铁臿就能名扬天下,那这名也不怎么值钱啊。再说了,如今的名士都是以学问为根基,哪有以会做东西名扬天下的,那充其量叫名匠,不能叫名士。

  不过,魏霸并不打算退缩。他微微一笑:“姑娘过奖了,能以闲余之技有补于时事,在下也是欣慰得很,能得姑娘一句赞语,我就心满意足。至于名扬天下,那就不敢奢望了。名声再大,不过是个人的虚名,于事无补,于国无益,非我所好。”

  少女愣了一下,嘴角挑了挑,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她咂了咂嘴,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说下去。她刚才的话自然是贬低魏霸读书一般,却做起了匠师,可是魏霸不知是没听出来这个意思,真以为她是在夸他,还是听出来了,却根本不以为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是这样,这人可真无耻,而且把无耻当荣耀。

  “想不到足下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实在是可敬可佩。”少女撇撇嘴,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自己要做的事那么多,跟这样的一个不求上进的人有什么好争论的,纯属是浪费时间嘛。她轻轻的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走。“不过,这些终究不是士人君子应该着意的事,足下就算不想成大名,为镇北将军的名声着想,你还是多把时间放在正事上吧,哪怕是读书不成,帮着理理军务也是好的。”

  说完,她双手按着马背,飞身纵起,如乳燕投林,轻飘飘的就上了马,看得魏霸咋舌不已。她这马可没有配马镫,又是一匹高大的西凉战马,这么一跳就上去了,然后她会轻功?

  少女一抖缰绳,正准备离开,魏霸却突然醒悟过来,赶上一步,伸手拽住了缰绳。战马一抖脖子,他没握紧,手顺着马缰滑了下来,正好握住了少女的小手。少女的手光滑细腻,如温玉软香,手感极佳。魏霸暗自叫爽,少女却勃然大怒,手臂轻振,魏霸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被弹了开去,手指麻簌簌的,非常难受。

  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厉声喝道:“请足下自重。”

  魏霸苦笑。“姑娘,这是意外,并非是我有意轻薄,你又何必如此生气。须知生气太多,会长皱纹的,到时候未老先衰,岂不可惜?”

  少女气得鼻翼翕张,气息也粗了起来:“想不到镇北将军的儿子却是这样的一个轻薄儿,让开,本姑娘要走了,小心马踢着你踢断你的轻贱骨头。”

  魏霸双手张开,拦住去路:“姑娘且歇雷霆之怒,在下有一言相告。”

  “你能有什么好话说出来?”少女说得不屑一顾,马鞭轻轻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魏霸。魏霸一脸正经,似乎真有什么话要说,而且是比较重要的话,她明知此时应该催马离开,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这个少年们究竟想说些什么。

  “刚才姑娘说铁臿是小事,不是士人君子应该关心的事。我对此不以为然。姑娘在我面前说说,便也罢了,权当是互相探讨。可是在其他人面前,还请姑娘慎言。马家的形势,想必姑娘心中有数,如果有什么话柄落在别人手中,恐怕不太妥当。”

  少女一听魏霸这话,倒有些拿捏不定。正如魏霸所说,马家的现状并不乐观,如果她有什么不妥的言辞落到别人耳朵,对马家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刚才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吗?铁臿是工匠的事,的确不是士人君子所应该考虑的事啊,这有什么问题?

  少女犹豫了片刻,拱手道:“敢请教。”

  “丞相正欲北伐中原,兴复汉室。当此之时,耕战便是国之大事。铁臿虽然微不足道,却关系到粮食生产,姑娘出身将门,想必不会不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吧?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不应该着意?如果丞相知道了,会不会以为你把北伐当儿戏?”

  少女愕然,随即又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的斥道:“想不到足下不仅有一双巧手,更有一张利口。区区一个铁臿,也能和丞相的北伐大业联系起来。在下言语笨拙,自然说不过足下。不过,如今丞相驻兵汉中,身边饱学之士、青年才俊都不少,到时候自有足下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告辞!”

  少女一抖马缰,战马忽然人立而起,双蹄腾空虚踢,魏霸吓了一跳,本能的窜到了路边,险些摔倒在地,有些狼狈不堪。少女哈哈一笑,纵马而去,银铃般的笑声在暮色中远远传来。

  “岂有此理。”魏风大怒,刚要派人去追,魏霸拦住了他,嘴里有些苦涩:“好了,女儿家使点小性子,不必计较。再说了,她来拦我,也是好意。”

  “好意?”魏风不解的打量着魏霸:“我说阿霸,你会不会是喜欢这羌女了吧,怎么还帮她说话,她从头到尾,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故意捉弄你,何尝有什么好意。”

  “唉,你还听不出来吗?丞相身边的饱学之士、青年才俊要来找我麻烦了,她这是来提前给我通风报信,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尽快脚乱呢。”

  “是这样?”魏风茫然的摸了摸脑袋:“那些人找你的麻烦干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树大招风,我太出名了吧?”魏霸叹息一声,暗自麻烦。这些天虽说没有放松,整天在南郑太守府里看公文,对文言文有了些感觉,可一想到要和别人较量,他就心虚。他估计那些人之所以要找他麻烦,大概也是少女招惹来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相反有些怜惜,对一个想用自己稚嫩肩膀挑起整个家族,却有些力不从心的少女的怜惜。这份怜惜中,未尝没有同病相怜的味道,因为他现在也正在打算去说明老爹魏延,扭转整个家族的命运走向。

  “走吧,回去见父亲,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魏霸拉起魏风和魏武,向魏延的大营赶去。

  远处的树影中,少女驻马而立,看着魏家兄弟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勾肩搭背的走远,不由得有些落寞。想到魏霸即将面临的各种“讨教”,她又有些歉然。她沉默了半晌,悠悠的叹了口气,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蹄声特特,宛如她无力的心情。此处没有外人,她的腰不再挺直,微微的躬了起来,仿佛不堪重负。

  魏延的大帐里点了四枝牛油巨烛,把大帐照得纤毫毕现。魏延背着手,站在那副汉中地图前,正在沉思,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的还配合一下手势。

  “阿爹,我把阿霸接回来了。”魏风上前行礼,魏延顿了一下,身子不动,回过头打量了魏霸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子骨又结实了些,好,很好。”

  魏霸和魏风连忙上前行礼。魏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去用饭,我现在有事,等忙完了,再和你们说话。”

  魏风和魏武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魏霸却没有动,他想了想地,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阿爹莫非在准备向丞相进言?”

  魏延一愣,忽的转过身,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展颜笑道:“不错,有点眼头见识。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霸说道:“阿爹急着把我从南郑叫来,就是为了账务的事,可是现在我到了,阿爹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以至于连交待我两句的时间都没有。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让阿爹如此看重了。”

  魏延的眼角绽出一丝笑意,扫了站在帐门口,依然有些茫然的魏风和魏武一眼,嘴角微微挑起:“看来你在南郑这些天确实没有虚度。来,坐,我们一起用饭,边吃边聊,看看你究竟有了什么新的心得。”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0

  第022章 公说公有理

  魏风、魏霸一听大喜,连忙将魏延面前堆满了简牍帛书的书案收拾出来,又让人外面抬了两张案来,父子四人团团而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随着饭菜的暖香味在大帐里飘溢开来,原本严肃的军营里多了几分温情。

  “我先回到庄里,筹备账页的事,在夫人的大力支持下,经过匠师们不分昼夜的辛苦劳作,总算在第三天早上完成了任务,后来由陈管事和太守府的人一起送到各县,我就没有再问。武器的事,基本的改造已经完成,铁作的师傅们正在做最后的完善,估计再有半个月左右,第一批刀戟就能装备我魏家的部曲进行试用。”

  魏延连连点头。他已经收到了夫人寄来的家书,对魏家庄园里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对大管事张平和夫人身边侍女环儿的处理,他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夫人都无话可说,他当然也不会来责怪魏霸。在他的眼里,魏霸虽然是庶子,却也不是那些家奴所能够欺凌的。可是如果魏霸自己没用,那也只能被人欺负,想要他出面制止,那是不太可能,魏霸自己能强硬起来,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能有一个顶用的儿子,就算把张平、环儿打死,那也是值得的。

  “后来,我就去了南郑城里的太守府,翻阅存档的公文,大致把最近两三年的邸报都看了一遍。”魏霸顿了顿,又道:“我还特地翻阅了建安二十四的相关邸报。”

  魏延拿筷子的手一滞,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直到把肉嚼烂,咽进肚里,这才放下筷子,缓缓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不少疑问。”魏霸斟字酌句的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公文里也说得不够详细,只有只鳞片爪,远远不足以揭示真相。可是他知道,当时老爹魏延就在汉中,他应该了解更多不会在公文里说的事情。

  “说说看。”魏延抬起头,瞟了一眼帐门口,立在门口的敦武立刻会意,转身出了帐。

  “关侯攻襄阳,是建安二十四年七月。而汉中之战于五月已经结束,先帝七月于汉中称王,并且派刘封、孟达、李严三人攻东三郡,想必汉中当时已经基本稳定。可是为什么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成都、汉中没有任何举动响应关侯?”

  魏延微眯双眼,不置一词。

  “其后,关侯水淹七军,声威大振,曹操急调各路大军救援樊城,其中徐晃一路,便是从关中调去的。曹魏严阵以待,先后有十多路大军增援樊城,以至于关侯兵力不足,只能从江陵、公安调兵,为什么先主却无动于衷,如果当时命一支大军从汉中顺沔水而下,是很方便支援关侯的,也无须调动江陵、公安的兵力,以至于吕蒙有可趁之机。”

  “再者,关侯兵败,为什么不西入汉中,而要回到江陵,非要由秭归回成都?”

  魏延摸着胡须沉吟片刻,转向魏风道:“阿风,你当时就在汉中,你来解释一下阿霸的疑问,可否?”

  魏风摇了摇头:“阿爹,我说句心里话,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和阿霸一样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阿爹解惑。”

  魏延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你虽然读了邸报,却还远远不够,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为时过早。等你把从建安二十年以后的邸报通通看一遍,也许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魏霸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追问关羽败亡的原因,这不过是这段时间用功的成果报告而已,要让老爹知道他没有虚度光阴。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提醒老爹子午谷计划的风险所在,希望他不要固执已见,为此和诸葛亮发生争执,以至于产生嫌隙。

  “除此之外,我又看了最近几年的邸报,直到去年年底,丞相要出兵北伐。”

  “说来听听。”魏延的表情轻松了些。

  “我注意到一个问题。这次诸葛丞相准备北伐的兵力大概在十二三万左右,再加上留驻在各地的驻兵,总兵力在二十五万左右,也就是说,丞相几乎调集了他能够调集的所有兵力,全力一战。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军的兵力优于曹魏,就算曹魏从洛阳调禁军主力来,我军也不落下风,完全可以以堂堂之师对攻,似乎没有冒险的理由和必要。”

  魏延的嘴角微微一颤,眼皮一抬,看向魏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魏霸躬身道:“请阿爹指点。”

  “不错,我军的兵力的确优于曹魏的关中驻军,就算是曹魏从洛阳调来禁军主力,我们人数也不少。可是,这里面却有一个大问题,丞相调动的这十二三万兵中,除了刚刚归降的蛮夷兵,真正的主力都是新兵,他们所经历的实战仅仅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而我们的对手却是身经百战的曹魏主力,特别是驻扎在洛阳的禁军主力,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哪一年不出征。”

  “新兵?”魏霸大感诧异,公文里有兵力的大致数目,是因为丞相府需要汉中供应一部分粮食,可是公文里却没有提到新兵和老兵。如果十二三万全是新兵,这战斗力可要大打折扣了。

  “看来你虽然看了建安二十四左右的邸报,却没看章武年间的邸报。你不知道,我们那些真正身经百战的悍卒主力几乎都折损猇亭了。现在真正还能算是百战悍卒的只有三部分:最强悍的当然是我汉中的驻军,人数虽少,战力却是最强。这一点,我相信你在庄园里已经见识过了。其次便是白毦兵,这是当年先主从猇亭带回来的残余力量,实力已经远不如当年,如今由陈到统领,驻扎永安,防备吴人;再其次,便是李严手中的两万多人,这些人以当年的东州兵为主,战力也是不弱。如今他留镇江州,自然是拱卫成都,并作为预备力量,随时准备接应东、北两个方向。”

  “因此,丞相率领的,只能是新兵。”魏延喝了口酒,接着又说道:“而且,这十二三万兵也不可能全线出击,至少在汉中就要留两到三万人做为后援,以防曹魏趁虚而入,丞相真正能用以作战的人,不会超过十万人,如果再分作疑兵,他就只有七八万人。相对于曹魏的主力来说,我们虽然人数上并不落下风,可要论及战力,再加上曹魏多骑,我军却几乎全是步卒,那我们的兵力就差得太多了。”

  魏延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一指秦岭的位置:“我军攻关中,先要翻过秦岭,来去困难,运粮更是麻烦。只有效韩信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关中,然后以关中为基,才有可能与曹魏争锋,恢复汉家天下。汉中易守难攻,同样也不利于出击,而且地方狭小,不足以容十万人周旋。以汉中为根基,终究只能是偏霸之业,要想与中原争衡,却是万万不能的。要不然,高皇帝当初也不会因为被封为汉中王就斗志全无。”

  “只有先取关中,才能争衡天下。要想在实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夺取关中,堂堂之师怎么可能奏效?再者说来,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一心只想着堂堂之师,那岂不成了宋襄公?兵法有云,以正取,以奇合,一味着眼于正兵,焉能取胜?”

  魏延一甩袖子,面露得意之色。“你才读了几天书,能提出这个问题,已是难得,我心甚慰。不过,你的底子终究太薄,还没到能指手划脚的地步。小子,跟着老子再学一段时间再鼓舌摇唇吧。”

  魏霸有些尴尬,本想说服老爹的,没想到先被老爹鄙视了。不过,老爹说的那些问题的确有些道理,比如这兵力分布的情况,他之前就一直不清楚,战力强悍的老兵所剩不多这个事实,他应该能想得到,却偏偏没有想到,被老爹鄙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历史上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确实没有被诸葛亮采纳,难道仅仅是因为诸葛亮的谨慎?不,不管其他情况有什么出入,子午谷计划本身的确是有问题。

  魏霸笑笑,放下了筷子,欠了欠身:“阿爹,我对军事确实知之不详,能得阿爹指点,大有收获。不过,关于出兵子午谷的计划,我还是有不同意见,想一并请阿爹指教。”

  “哼哼,看不出你小子看了几天书,胆气壮了,居然敢质疑我的计划。也罢,你就说来听听,我一并给你解释清楚,免得你出去胡言乱语,损了我的颜面。”

  魏霸无奈的苦笑,只好把自己的疑问一一道来。魏延细细的听了,嘴角一直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等魏霸说完了,他哈哈一笑,探身过来,在魏霸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臭小子,不错不错,你说的这几个问题的确存在,能看到这些,说明你还真是用了心。不过,既然是奇兵,哪能不冒险?平日家中坐,也难免摔一跤,更何况是用兵作战?以强凌弱的仗谁不会打,那显不出本事。而要想以弱胜强,岂能不出奇兵?这个道理我相信丞相懂,他一定会采纳我的建议的,这个功,我立定了,你就等着看吧。”

  魏霸摇摇头。“阿爹,我估计丞相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魏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1

第023章 前车之鉴
  
        魏霸在开口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没想到老爹这么自信,根本一点也听不进他的意见。强谏没有意义,用事实说话更有说服力。何况魏霸也不得不承认老爹说的有几分道理,蜀军虽然人数占优,可是综合战力却不占上风,从长远看,蜀的实力不如魏的实力更是明摆着的,要想有所突破,出奇兵夺取关中虽然冒险,一旦成功,却也前景诱人。

    关于战略战术,魏霸没什么优势,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解决一些技术问题,比如将子午谷计划的可行性提高一些,风险降低一点。

    见魏霸没有再坚持自己的看法,魏延很高兴,自以为已经说明了魏霸。对魏霸这些天来的改变,他非常满意,虽然还不能像魏风一样帮上大忙,可是他毕竟在努力,在用心,这便是好事。

    父子四人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后,又闲聊了片刻,便各自分开。魏霸赶了一天路,着实有些累了,便先去休息。魏延继续在帐中准备说辞,想着要一举说服诸葛丞相,同意他的看法,让他立个大功。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不再像开始那么信心十足,时常分神,魏霸那句话总在他的耳边回荡。

    “阿爹,我估计丞相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魏延不禁觉得好笑。“肯定不会?嘿嘿,你这臭小子,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你以为丞相和你一样没眼光吗?老子这么好的计划,他能不采用?哼哼,等丞相同意了我的计划,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毛还没长齐,倒学会装模作样了,你还嫩了点。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带着部曲随先帝征战了,你懂什么。”

    魏风走了进来,正好听到魏延的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魏延有些尴尬,掩饰的问道:“阿风,你觉得是我说的有道理,还是阿霸说的有道理?”

    “你们都有道理。”魏风笑道:“从双方实力对比上来看,阿爹的计划当然是好计划,刚刚回去的路上,阿霸也是如此说。”

    “他说什么?”魏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他说,魏强汉弱,要想以弱胜强,出奇制胜是必然的。而且眼下曹魏对我戒备不足,正是突袭的好机会,成功的机率最大。如果不成,等以后曹魏有了戒备,我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这个计划的风险也的确太大,只怕诸葛丞相不会同意。”魏风顿了顿,轻声说道:“阿爹,阿霸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丞相是否同意你的计划,而是担心你和丞相因此发生冲突,会被某些人利用,产生嫌隙。”

    魏延眉头一皱:“他是担心杨仪?”

    魏风无声的苦笑,心道诸葛丞相身边与我父子不和的又岂止只是杨仪一人,父亲果然正如阿霸担心的那样,树敌太多,魏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容易惹人忌惮,以前魏家独霸汉中,那便也罢了,现在诸葛丞相进驻汉中,父亲如果还是这么一意孤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丞相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偏听小人之言。”魏延沉默了片刻,强笑了一声:“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明天一定要让杨仪那鲰生无话可说。”

    “阿爹放心,阿霸已经准备好了,他刚刚又去找程老先生商量这件事呢。”

    “嗯,这样才好。”魏延搓了搓手,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

    偏帐中,魏霸和主簿程安相对而坐,魏霸脸色平静,略带几分忧色,程安却是满眼的惊讶。魏霸来找他,他没什么意外,明天便要去向丞相府汇报汉中粮食准备的一应情况,作为新式账簿的发明人,将来必然要帮助魏延处理各种事务的魏霸自然要去,先和他事先通个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让人意外的是,魏霸请他明天向杨仪汇报的时候克制一些,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就算有杨仪有什么不痛快的话,能忍便也忍了。反正该汉中做的事,汉中都已经做了,而且超额完成,想必杨仪也不会故意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

    程安对此非常惊讶。魏家父子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为了能让杨仪丢个面子,魏延不知道背地里发了多少狠,魏风也不止一次的表露过这个意思。魏霸现在却要他让一步,尽可能避免发生冲突,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魏家的人说出来的话。

    程安忽然对魏霸产生了兴趣,他捻着胡须,微微一笑:“为什么?”

    魏霸从容的看着程安,程安有些心虚,生怕被他看出他对魏家的鄙视,眼神躲了开去。魏霸道:“程老先生,你是益州大族,阅历丰富,又辅助家父多年,对他的禀性也是一清二楚,想必不会不知道他和杨参军之间只是脾气不合,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如今丞相北伐中原,光复汉室,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杨仪有才,家父粗有武略,他们本当是丞相的左膀右臂,辅助丞相完成此大业,如果为了一些个人原因而闹得水火不容,岂不是因小失大?”

    程安沉默了半晌,赞许的点点头:“少将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尽量不与他冲突便是。不过,老朽有一言,想先告诉少将军,还希望少将军不要误会。”

    魏霸躬身道:“老先生尽请直言当面。”

    程安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杨仪的事其实是小事,有丞相在,他们之间的矛盾终究不会扩大。以老朽看来,将军的脾气才是大问题。按理说,将军也好,杨仪也罢,都是荆襄人,他们本该是丞相倚重的力量。现在闹得水火不容,定非丞相希望看到的。丞相此人,最重法度,哪怕是荆襄人,他也不会循私枉法。对于乱群之人,他向来是不会宽囿的,廖立便是例子。”

    魏霸心中一动。他知道廖立,前几天看历年来的邸报时,他也注意到有贬斥廖立的内容。此时程安提及廖立,莫非是提醒魏延,不要走廖立的老路吗?

    “廖立被贬,是因为乱群?”

    程安的嘴角抽了一下,端起案上的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廖立有才,又是很早就追随先主的荆襄人,不到三十岁就被先主提拔为长沙太守。后来吴人袭取荆州,他脱身而走,先主也没有责怪他,任他为巴郡太守。先主即位以后,任他做了侍中,其受先主的器重可见一斑。先主弃世,当今陛下即位,他做了长水校尉,本当与丞相并肩辅佐陛下,成就大业,却因为言语狂悖,诽谤朝政,这才被贬为庶人。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少将军,你有机会,可要多劝劝将军啊。”

    魏霸连连点头:“多谢老先生提醒,有机会,我一定劝劝家父,平时还请老先生不吝指教。”

    程安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少将军,天色不早了,你又赶了一天路,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管怎么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杨仪不至于太过为难我。倒是少将军要忍得住,我想他明天一定会和你争论几句的。”

    魏霸颌首答应。

    程安抚着胡须,郑重的打量着眼前的魏霸,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魏霸告辞出门,回到自己的住处,魏武已经睡了,摊开手脚,大仰在床上,鼾声摇曳生姿。魏霸疼爱的皱了皱眉,捅了捅魏武,将他蹬开的被角掖好,自己打了水,洗漱完毕,上床躺下。

    他非常累,可是却好半天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魏武的鼾声,他们兄弟睡一张床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他是心里有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他坐了起来,将今天的经历从头开始慢慢回忆,当他回忆到程安的时候,忽然明白了。

    程安当时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有说,虽然没说,可是好像又希望他能明白,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像是特意要引起他的重视,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似的。

    他究竟想说什么?魏霸翻来覆去的回忆,最后隐隐约约的觉得,程安是在提及廖立时表情开始怪异起来的。

    难道廖立的事有什么隐情?可是程安究竟想说什么呢?魏霸想得脑仁疼,也没有从廖立的履历上发现什么问题,难道仅仅是要魏延以廖立为鉴,把那自负的脾气改一改?

    魏霸拍拍额头,叹了一口气,跟这些人说话真是废脑子啊,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了,非要这么猜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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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2

  第024章 卿本佳人

  心里有事,一夜没睡塌实,第二天魏霸的精神便有些萎靡。程安见他这副模样,也没说什么,请魏霸上车,一起去丞相大营。魏霸很谦虚,坚请程安先上。论职务,程安是主簿,他是白身;论年龄,程安比他父亲魏延还要年长,在他看来,对程安尊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程安也没有坚持,先上了车,等魏霸也上车之后,两人一起向丞相的中军大营赶去。

  诸葛亮驻军在阳平山下,背山面水,营垒分明,旌旗飘扬,自有一股堂堂正正,不可侵犯的气势。魏霸原本对诸葛亮就非常崇拜,看到这副情景,更是赞叹有加。他从老爹魏延那儿得知,诸葛亮可不像是三国演义上那样从隆中一出山便做军师,指挥作战,谈笑间,挥挥羽毛扇,百万曹军就灰飞烟灭。他其实一直在做后勤,很少亲临前线,当然也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他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以丞相之尊率兵南征,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平定了南中的叛乱,可谓是一鸣惊人。

  以一个刚刚领兵不过两三年的书生,能把大营扎成这么规整,不得不说,这人实在聪明得有些不像话。之前不久,魏霸跟着老爹魏延在这里选址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强弄懂了那些复杂的讲究。

  马车在大营前被拦了下来,军中有令,像程安和魏霸这样身份的人不能坐车,只能步行。于是魏霸把马车停在营外,陪着程安步行入营。他一直落后程安半步,以示尊敬。程安也不谦虚,昂首挺胸的进了大营。

  进了大营,来到了一个偏帐。程安停住了脚步,指着帐前排了很长的队伍对魏霸说道:“你看,这些都是来向杨参军请示的,十多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就非常可观,涉及的帐目也是惊人。通常都要配备多人协同处理,可是杨参军精于计算,一个人便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到时候你亲眼一见,便知端的。”

  魏霸看着不断从帐里走出来的人,应了一声。他离得还远,听不到大帐里面说话的声音,不过他注意到每过片刻,便有人捧着账本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或如释重负,或沮丧叹气,却没有一个面露不服的,可以想象,这些人的账目要么是过了,要么是被杨仪发现了问题,但这些问题却让他们心服口服,无语可说。

  仅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个杨仪的确有一套。这队伍虽长,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便能轮到他们进帐了。

  魏霸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和程安一起随着队伍慢慢的向前挪。排在他们面前的人鱼贯入帐,又鱼贯而出,眼看着便要轮到他们入帐。魏霸招手让敦武把账簿送过来,又翻看了一遍,见账面清晰无误,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四五个锦衣少年骑着马,从远处奔驰而来,直到大帐前才勒住马缰,马蹄踢起的泥屑飞溅到等候的人身上,激起一阵惊叫。那几个少年也不在意,为首的一个唇红齿白,相貌英俊,一身锦衣颇为合身,看起来自有别样风流。他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支在马鞍上,托着下巴,目光居高临下的在人群中扫了一遍,没有发现目标,不禁皱了皱眉头。

  见他这副表情,紧靠他左边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少年轻催战马,上前半步,朗声喝道:“哪位是镇北将军次子魏霸,请出来说话。”

  魏霸暗自叹气。从这些人出现,他就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估计可能和自己有关,果不其然,这些纨绔子的目标正是自己。

  退是没法退的,且不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是老爹那一关,他也过不去。他给程安使了个眼色,将账簿送到程安的手中,轻声说道:“只好有劳老先生了。”

  程安点点头:“少将军小心些,能忍自安。”

  “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魏霸躬身施礼,转过身,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同时不忘给敦武递个眼神。虽说是在丞相的大营里,这些小子不太可能动粗,可是万一要动手,有敦武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总是能心安些。

  敦武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跨出两步,紧紧的跟在魏霸的身后。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杀人无数的铁血味道却无声的弥漫开来。马上的锦衣少年还没感觉出什么,战马却首先感应到了危险,不由自的向后退了两步。

  锦衣少年们的气势为之一滞,特别是那个为首的粉面少年,他原本是半伏在马鞍上摆造型,战马突然向后一退,他措手不及,险些从马背上滑下来,亏得旁边一个壮实少年伸手拉了他一把,总算是没有出洋相。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恼羞成怒,原本白晳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就是魏霸,不知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魏霸站定,不卑不亢的看着那群少年。他知道,就算是丞相来了,老爹魏延不再是汉中的土霸王,可是在军中,魏延的地位还是屈指可数,不管是谁,即使是诸葛丞相本人,也要多少给几分面子。他只要不主动惹事,不把话柄落到别人手中即可,别人要主动惹事,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少年既然当着这么多人来找他,想必不会是想打他闷棍。

  那个锦衣少年瞅了他一眼,面露诧异之色。刚才他就看到了魏霸,不过魏霸衣着普通,只是一套布衣,又捧着一摞账本,恭敬的站在一个老吏身边,他根本没想到会是魏延的儿子,只当是一个小吏,或者是老吏的子弟,陪着老吏来回差事的,是以看到了他,却没在意,即使是魏霸主动走上来,他也以为这是魏家的下属,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魏霸。

  原本便因为马惊而有些羞恼的他更加不快,咬了咬下唇,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他不悦的哼声,当前的那个浓眉少年立刻厉声喝道:“大胆魏霸,见到后将军之子,武猛校尉大人,还不行礼?”

  后将军?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敦武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应该是后将军刘琰之子,刘钰,外号玉面狼的那个。”

  魏霸这才恍然大悟。刘琰算是个比较奇怪的人,他是汉室宗亲,很早就跟着刘备,算是从龙老臣,不过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有一个优点,长得漂亮,还很会装风雅,据说家里的婢女都会背诵汉赋,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会了。他贵为后将军,可手下的千余散兵装装门面还行,真正打仗是派不上用场的。刘钰是刘琰的长子,遗传了他爹的一副好面皮,经常和一帮贵臣的子弟在一起玩耍,那些人奉承他,称他为玉面郎君,不过因为这小子人品不好,仗势欺人,特别喜欢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一副婊子脸诱拐良家少女,所以成都人称他为玉面狼。

  魏霸拱拱手说道:“原来刘校尉,不知道你找我,有何指教。”

  刘钰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心中不快,哼了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脂粉气太重,没什么威势,听起来倒像是女子在撒娇。魏霸听了,眉眼一挑,险些笑出声来。刘钰见了,更是恼火,尖声喝道:“笑什么笑?本校尉很可笑吗?”

  魏霸强忍着笑:“校尉一代佳人,怎么会可笑呢,校尉误会了。”

  旁边的人听魏霸将刘钰说成一代佳人,再对比刘钰那白里透红的面皮,不禁大赞这个词用得贴切,有几个甚至暗自咽了口唾沫,大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架势。

  刘钰更加恼怒:“你瞎了眼么,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魏霸非常诚恳的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读书少,不知道佳人不可以形容男子,见校尉唇红齿白,体态妖娆,好一个风流人物,这才以佳人相称。”

  “你读书少?”刘钰见魏霸道歉时仍然不忘提及他的风流体态,火冒三丈,讥讽的话脱口而出:“本以为你连太史公书都读过,当是饱学之人,没想到却是个装腔作势之徒,只会在女子面前搬弄口舌,一说到正事,就开始胡言乱语,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魏霸听了这话,更加肯定自己的估计,果然是马家那位姑娘找的帮手来了,他就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的确读书少,不过敢问刘校尉,谁说过佳人不能形容男子?”

  刘钰正说得唾沫横飞,被魏霸这一问,顿时哑口无言。佳人是形容女子的词,大家都知道,无数文赋中都有这样的用法。可是谁说过佳人不能用来形容男子?他憋了半晌,恼羞成怒的反驳道:“那你说说,有谁用佳人形容男子的?”

  魏霸耸耸肩:“我都说了我读书少,不知道有谁用佳人来形容男人,不过既然没有人规定不能这么用,我先为天下先,用来形容一下校尉,又有何不可?校尉面若敷粉,唇似涂朱,身姿窈窕,纵使是豆蔻少女与校尉并肩,只怕也要自惭形秽。校尉如若当垆卖酒,卓文君也要退避三舍,以佳人来形容校尉,又有何不可?”

  刘钰虽然为自己的这容貌自得,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魏霸形容成女子,还与卖酒的卓文君相提并论,他实在有些难堪,气得银牙咬碎,面色如血,更是娇艳动人。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3

  第025章 出手不留情

  见刘钰气得咬牙切齿,却根本不是魏霸的对手,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少年们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呼喝着,提马来撞,只有刘钰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不进反退,拉着刘钰的马缰,控着马,向后让了几步,避开了战圈。

  看着那些撞来的战马,魏霸心里虽然紧张,却并不担心。他相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敦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的安全,否则敦武肯定会提前让他退后。他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鼓动毒舌,继续对刘钰进行无微不至的人身攻击,视那些穷凶恶极的锦衣少年如无物。

  “我说,这可是丞相大人的中军大营,你们在这里纵马奔驰,已是犯禁,还想闹事,你们眼里还有军法吗?当真是如泼妇一般,不知轻重……”

  刘钰气得浑身颤抖,险些晕厥过去。他只听说魏延的儿子魏霸能说会道,可是没想到他这么能扯,一张嘴简直比泼妇还能说,偏偏骂人还不吐脏字。他准备严重不足,本想在言语中折辱魏霸,反倒被魏霸骂了个狗血淋头,更让人难堪的是,偏偏自己还挑了这么一个场合。旁边站着几十个各营来的掾吏,如果不把魏霸收拾一顿,打掉他的嚣张气焰,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十万大军茶余饭后的笑料。

  “打!给我打!”刘钰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大声尖叫着,仿佛刚被人凌辱过的少女。怒气攻心的他早把不能在军营里生事的想法扔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把魏霸那张嘴撕烂,打肿,让他知道毒舌没有好下场,以后再也不能逞口舌之利。

  在刘钰的尖叫声中,三个锦衣少年纵马冲了过去。魏霸眼神一紧,随即听到身后一声低喝,敦武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眼前一阵缭乱,奔跑的战马蓦地长嘶不已,人立而起,三个锦衣少年坐不住马背,惊叫着从马上摔了下来,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在地上滚了两滚,身上的锦衣顿时失去了光鲜,变得灰头土脸。

  片刻之间,尘埃落定。敦武一手挽着三匹战马的缰绳,一手轻轻的抚着其中一匹白色的骏马的脖子,动作温柔,神情专注,那匹骏马很是享受,伸出舌头短着敦武的手,温顺得像是敦武养了多少的宠物。

  “校尉,丞相有令,军营中不能驰马。你看,刚才险些伤了人。诸位,你们没事吧?”魏霸见敦武如此神勇,更是心中大定,走到梨花带雨、目瞪口呆的刘钰面前,关切的说道:“校尉怎么样,没被吓着吧?尿裤了没有?”

  刘钰看着魏霸那张笑得很得意,很阴险的脸,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烧得更旺,他怪叫一声,拔出腰间的战刀,冲着魏霸就劈了下来。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他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都没来得及拦他,看着战刀劈下,少年微黑的脸庞顿时煞白,脱口而出:“住手!”

  刘钰已经气疯了,哪里肯听他的,就是肯听,也无法收手了。魏霸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粉滴滴的小子倒还是够狠,居然敢当众杀人,而且是镇北将军的儿子。他下意识的想喊,嘴还没张开,敦武已经再次冲了上去,双手高高举起,左手扣住了刘钰握刀的手腕,右手揪住了刘钰腰间的玉带,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就将刘钰从马上拽了下来,甩出一道弧线,狠狠的掼在地上。

  “轰”的一声闷响,烟尘四起,旁边的人纷纷散开。等烟尘渐定,蜷缩得像只大虾的刘钰露出了身形,他弓着身子,不停的抽搐两下,粉脸已经被泪水冲得横七竖八,又沾上了不少灰尘,看起来倒像是赶了几个月路,而且一直没时间洗脸。他的手中还握着刀,只是手臂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像壁虎被切断的尾巴,自律的抽动着。

  见刘钰这副模样,那些锦衣少年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了上去,就是那沉默少年也吓了一跳,滚鞍落马,赶到刘钰面前,拨开那些大声哭喊的少年,将耳朵凑到刘钰嘴边,又凑到他的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沉默少年如此,剩下的三个少年顿时放了心,他们转而勃然大怒,纷纷拔出战刀,气势汹汹的向敦武和魏霸冲了过来。那沉默少年大喝一声:“住手,你们不是人家对手!”

  一听这句话,那些少年想起刚才落马的经过,再看看沉默的站在魏霸背后背手而立的敦武,眼神中平添几分恐惧。他们握着刀,却不敢再进一步,想要退,又有些下不了台,尴尬无比。

  沉默少年走了下来,夺下他们手中的刀,插回各自的刀鞘,沉声喝道:“还不扶校尉去疗伤!”

  那三个少年如释重负,色厉内荏的瞪了敦武一眼,转身抬起刘钰就走。刘钰伤得不轻,低声的呜咽着,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简直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哈巴狗一样可怜。

  “在下傅兴,义阳人,与镇北将军算是同乡。”

  魏霸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令尊莫非是战死猇亮的傅肜傅将军?”

  傅兴惭愧的低下了头:“正是,今日所为,有辱先人,还请见谅。”

  魏霸沉下了脸:“既然知道有辱先人,为何还要来做这样的事?傅兄,令尊何等壮烈,你又何必和这样的纨绔子厮混在一起?何况我们都是义阳人,本当多多亲近才是,你怎么可以助纣为虐,反来与我为难?”

  “魏兄教训得是,惭愧惭愧。”傅兴被魏霸说得无地自容,连忙道歉。

  魏霸缓了口气,拍拍傅兴的手臂,看了一眼敦武。敦武平静的说道:“刘校尉只是身子太文弱,手臂脱臼而已,只要找个医匠正正骨,再休养几天就好了,不会留下什么大的后遗症的。”

  傅兴一听,不禁苦笑。心道魏家父子果然不能惹,只是意气之争,居然就伤成这样。说是不会留下大的后遗症,那意思就是说小的后遗症是免不少了。他看看魏霸,欲言又止,拱拱手,匆匆而去。

  魏霸也听出了敦武的话外音,他眉头轻皱:“会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

  敦武耸耸肩,一摊手:“不能剧烈动作,否则腰椎就容易脱臼,也许会瘫痪。”

  魏霸吃了一惊:“这么严重?什么样的动作叫剧烈动作?”

  “比如骑马、打架或者……行房之类的。”

  “噗!”魏霸被呛着了,“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将军教导过,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敦武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已经是控制力量了,如果将军在这里,这小子只有一个下场:现在就半身不遂。”

  “我了个天。”魏霸吓出一身冷汗,刚要说敦武几句,帐门一掀,一个中年文吏站在门口,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声喝道:“魏霸何在?”

  魏霸一惊,心道这刚刚一个找茬的才被打跑,怎么又来一个?他连忙迎上去,拱手道:“我就是。”

  “杨参军有话要问你。”那文吏不悦的扫了一眼魏霸一眼,又对众人喝道:“参军正在理事,尔等喧哗什么,打扰了参军,你们担当得起吗?”

  正在热烈讨论刚才那火爆的一幕,猜测接下来魏延和刘琰将会擦出什么样火花的众人一听这句话,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说话,马上就可以看到杨参军的火花了。不过,杨参军和镇北将军的矛盾更大,镇北将军的儿子被叫进去,很可能又是一场交锋。不知道刚刚大获全胜的魏霸在杨仪面前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威风。真是很期待啊。

  魏霸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主角,或者是即将被杨仪海扁的龙套,他一进杨仪的大帐,就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氛。

  程安脸色难堪,抱着算盘,一言不发的站在帐中,杨仪坐在案后,双手据案,瘦削无肉的脸绷得紧紧的,程安他们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账本全被扔在地上,其中一页上还有一个大脚印,不知道是谁踩的。

  魏霸一进帐,就感受到了杨仪高傲的目光中蕴含的嘲讽,再看到程安按捺不住的怒气和地上的账簿,他知道自己太乐观了,老爹魏延固然不是个好相与,杨仪更不是个什么好货色,他想息事宁人的意图不过是一厢情愿。

  魏霸看了程安一眼,程安无奈的摇摇头。魏霸走到他的面前,从他怀里接过算盘,轻声道:“委屈先生了。”

  程安叹了一口气:“老朽无能,让少将军失望了。”

  “先生不要这么说。”魏霸轻轻的推了推他:“你先出去吧。”

  程安犹豫了一下:“少将军,你……”

  “没事,这事是我做出来的,责任当然要由我来承担。先生请先出去稍候,我马上就来。”

  见魏霸主意已定,程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拱拱手,转身出帐。

  杨仪一直冷眼看着魏霸,看着他劝程安离开,看着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账簿,恭敬的捧在手里,重新站在他的面前,这才冷笑一声:“你就是魏延的儿子魏霸?”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3

  第026章 标新立异

  魏霸强忍着怒火:“正是,不知参军有何指教?”

  “这就是你搞的什么新式记账法?”杨仪伸出一根瘦削见骨的手指,指了指魏霸怀中的账薄。

  “是。”魏霸低下头,看看那些凌乱的账薄,“参军大发雷霆,难道就是因为这些账薄?”

  “哼!标新立异,自以为是。都像你这样,自作主张的搞一些新花样,以后我这账还怎么查?莫非是魏延事情做得不周全,就想搞些新花样来取巧?这样做,也未免太儿戏了。”

  魏霸彻底失望了,杨仪这根本就是借机生事,他连账簿就没看,一看到这与众不同的样式,就斥之为标新立异,并且推论为魏延正事没做好,所以要想些花样来掩饰自己的失责。这已经超出了业务范畴,这是不折不扣的意气之争。他想委曲求全,可惜人家根本没这心思,也不想给他这机会。

  杨仪一再当着他的面称呼魏延的名字,这其中的侮辱意味已经非常明显,如果他再忍气吞声,不仅于事无补,只怕杨仪还会鄙视他。

  已经让老爹鄙视了,还能再让你鄙视?

  魏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直起了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杨仪。他虽然才十八岁,也不是很强壮,可是继承了魏延的高大身材,此刻杨仪坐着人,他站着,低着头的时候杨仪还感觉不出什么,一旦他抬起头,双方的气势自然而然的就扭转过来。

  杨仪神情一窒,随即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在本参军面前,你敢无礼?”

  魏霸嘴角一咧,淡淡一笑,根本不理会杨仪的装腔作势。他晃了晃手中的账簿:“家父忝为镇北将军,从先帝授命起,镇守汉中近十年,不敢说有功,却也是兢兢业业,这十多年来,没有让曹魏一兵一卒进入汉中,足以证明先帝当年的任命是英明的。参军没有任何证据,便说家父做事不周全,质疑先帝识人之明,不觉得有些草率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证据?证据不就在你手中捧着?魏延要是完成了任务,又何必弄出这些新花样?搞这些,不就是希望我一时半会的看不清楚,好蒙混过关吗?你以为抬出先帝来,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参军此言差矣。”魏霸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参军精于算计,蜀中闻名,岂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记账法便能蒙混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参军的算学便不足道了。更何况我们这新式记账法并不复杂,只要是个明白人,便能很快领会其中的妙处,本就是要让条目更清晰,减轻参军的工作负担,又怎么会希望参军看不清楚?参军根本没有看,就斥之为新花样,并且说成是家父的居心不良,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参军,某虽不才,窃为参军齿冷。”

  “大胆,黄口孺儿,也敢质疑本参军的算学?”杨仪怒气勃发,霍地站起身来,“你敢和本参军比试算学吗?”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声,要论诗文典籍,老子甘拜下风,可是要论数学,老子可以吓你一跟头,甩你八丈远。不过,现在不是跟你玩这些的时候,先解决账目才是重点。“参军如果有意切磋算学,某随时恭候。不过,我劝参军还是暂息雷霆之怒,先看了账本再说。你与家父之争,不过是私人意气,不可干扰国家大事,不知参军以为如何?”

  杨仪大怒,他此刻已经被魏霸激起了怒火,又怎么可能收回账簿再看。面对魏延,他尚且不肯假以颜色,面对魏延的儿子,他又怎么肯轻易的让步。他一挥手:“要看可以,还按现在的记账法送来,否则我绝不会看一眼。都像你们这么自以为是,别出心裁,我还怎么做事?”

  魏霸眼神一紧:“当真不看?”

  “当然不看。”

  “你不要后悔!”

  杨仪吃惊的看着魏霸,哑然失笑,他绕了出来,走到魏霸面前,却发现自己比魏霸还低半个头,这仰着脸看魏霸,实在有些自堕气势,想往后退一步,想想又觉得不妥。踌躇半晌,他干脆不看魏霸,哑然失笑,故作不屑的一挥衣袖。“你放心,就算你告到丞相面前去,我也不会后悔。”

  “那就再好不过。”魏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把汉中的账交到丞相面前去,我倒要看看,丞相是不是也像某些人这般武断,这般意气,这般泥古不化。”

  说完,他不等杨仪说话,转身出帐,扬长而去。杨仪见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不过此刻魏霸已经去得远了,他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

  程安和魏霸并肩而行,听着身后杨仪隐隐约约的嘶吼声,无奈的叹惜一声:“少将军,真要去见丞相?要不,我们还是回去重新誊抄一遍,虽说费点事,可总比闹得不可开交的好。丞相事务繁忙,用这点小事去打扰他,未免有些不妥。”

  魏霸摇摇头:“程老先生,这可不是小事,更不只是我父亲和杨仪的意气之争。这可是关系到丞相北伐能否建功的大事,我相信丞相一定会见我的。如果丞相也不同意我的做法,那我自当一肩担起这个责任,绝不连累程老先生与各位贤良。”

  程安被魏霸说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诸葛亮的大帐离杨仪并不远,只是十几步路便到了。魏霸请程安在外面等候,自己捧着账簿到帐前求见。他的心情有些激动,马上就要看到自己的偶像了,明知道他不可能像三国演义里那样羽扇纶巾,身着道袍,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可是三国时代,甚至于以后千年都是为人景仰的贤相啊。

  他虽然古书读得不多,可是出于对诸葛亮的崇敬,对诸葛亮的事迹还是比较了解的,像那篇出名的《出师表》,他就能倒背如流,就连据说是伪作的《后出师表》,他也能朗朗上口,像什么“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名句,他也是非常喜欢的。他更知道诸葛亮虽然是读书人,对机械发明却非常擅长,后来还主持开发过木牛流马、诸葛连弩之类的神器,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排斥新技术、新发明?

  到了帐前,魏霸报上姓名,说明来意,一个执戟卫士进帐报告。时间不长,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魏霸两眼,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拱拱手,温和的笑道:“镇北将军之子魏霸?”

  魏霸点头:“正是。”

  “我是诸葛乔,字伯松。初来汉中,以后还请你这位汉中贤士多多指教。”

  魏霸诧异的哦了一声,重新打量了诸葛乔两眼,原来这就是过继给诸葛亮的诸葛乔啊,想不到这么大了。他微微一笑:“诸葛兄谦虚了,我魏家父子本是义阳人,只不过为国守边,在汉中多呆了几年罢了。诸葛兄如果肯降尊纡贵,与我同游,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诸葛乔哈哈一笑:“久闻镇北将军的次子与其他诸子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如是。快进来吧,丞相在等你呢,我们就不要耽搁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可从容切磋。”

  魏霸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没时间去细细品味,跟着诸葛乔进了帐,一眼就看到了书案后正在忙碌的诸葛丞相。诸葛亮身材高大,比魏延还要高出少许。即使是坐在案后,堆得如小山一般的简牍也挡不住他的身影。他面容清瘦,眉清目朗,胡须也谈不上浓密,可是自有一番疏朗之气,文静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脸上不带笑容,却也不是很冷漠,从里到外透着温润的气息,正配得上“君子如玉”四个字。

  魏霸一时看得有些呆了。果然是一表人材,虽然现在应该他已经年过四十,不能叫帅哥,只能叫帅叔,可是依然风度翩翩,令人折服。

  诸葛亮抬起来,正迎上魏霸那有些发痴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放下手中的笔,搓了搓有些酸的手指:“你就是文长的次子魏霸?”

  魏霸一动不动。诸葛乔见了,不禁好笑,连忙咳嗽了一声。魏霸这才回过神来,满面通红的躬身行礼,手一动,怀里抱着的账簿便撒落了下来。他连忙弯腰去捡,一边捡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骚瑞,骚……”刚说了两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借着捡账本掩饰自己的尴尬。

  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他们都没听清楚刚才魏霸说的是什么。不过,见魏霸这么紧张,诸葛亮反倒是兴趣十足,他给诸葛乔使了个眼色,诸葛乔连忙上前帮着魏霸捡账本。他看了两页,突然问道:“魏兄,这就是你发明的新式记账法?”

  魏霸点头道:“正是。刚才去杨参军处交待账务,不料杨参军指责我等标新立异,不论我怎么请求,他都不肯看一眼,便把我轰出来了。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丞相能够体会我的一片苦心,所以这才不揣妄陋,来打扰丞相,请丞相评个公道。”

  听了魏霸的话,诸葛亮眉头微皱,不紧不慢的说道:“要说账务上的事,我未必就能比杨仪更强。”

  魏霸摇摇头:“丞相,我并不是怀疑杨参军在账务上的本事,我只是觉得他泥古不化,胸怀不够宽广,不愿意接受新事务的思想于国于身无益,特别是对丞相的北伐大有妨碍。”

  诸葛亮眉头一挑,忍不住笑了一声:“有这么严重?”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4

  第027章 丞相很浪漫

  诸葛亮这一声轻笑,在魏霸的心里却是一声惊雷。这不是因为他对诸葛亮的景仰,而是失望。

  魏霸之所以敢和杨仪翻脸,并立即赶来求见诸葛亮,就是因为他相信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是重视新技术的领袖,作为以后将发明木流牛马,设计诸葛连弩,改良盔甲,以至于后世还以他发明的铠甲作为珍贵礼物的一代英才,他有这样的眼光,能看到新式记账法的优点,同样也有这样的度量,抛除个人成见,在他和杨仪的较量中站在他这一方。

  可惜,他所有的希望,全被诸葛亮的这一声轻笑化为乌有。

  魏霸沉默了,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诸葛亮的脸色,希望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点惊喜或意外来。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反倒捕捉到了诸葛亮眼中一丝一闪即没的不快。那丝不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只是一瞬,却深深的烙在了魏霸的心里。

  他非常失望。原来真实的诸葛亮不仅不是神,而且和他想象中的英明领袖也相去甚远。至少眼下,他还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智者。难怪老爹魏延提起诸葛亮时,敬佩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不以为然。

  魏霸叹了一口气,很多念头从脑海里飞速的闪过。此刻,他有两个选择:一个办法是详细的解释一下新式记账法的妙处,尽可能的让诸葛亮能够理解其中的重要性,另一个办法就是放弃解释,忍下这口气,以免和诸葛亮产生冲突,进一步激化矛盾。

  魏霸心中在权衡着利弊,眼神却一直在直视着诸葛亮。这是一个非常无礼的行为,诸葛亮心里很不高兴,可是他掩饰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保持着温和,诸葛乔却有些不耐烦了,他咳嗽了一声:“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账本。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拿定了主意。我现在就是退也退不了,以老爹那个脾气,他岂能在杨仪面前退缩,他对新式记账本寄托了那么多的希望,怎么能就此放弃。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不仅老爹的面子没了,我好容易造出来的势也没了,老爹以后不会再重视我,再多看我一眼。而张夫人也会将我施予张管事和环儿的羞辱百倍的还给我,我从此将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个没有用处的庶子,是没有资格嚣张的。

  至于是不是会加重诸葛丞相对魏家的忌惮,那是整个魏家的事,也是远一步的事,如果我活得不好,魏家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更何况魏家已经足够引人猜忌了,我这个顾全大局的退让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除了会给我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

  “丞相,刚才我一时出神,失礼之处,还请丞相见谅。”魏霸露出羞涩的笑容,微微欠身:“丞相,这个新式记账法是我父子与汉中诸贤一起商讨出来的,几个县的掾吏经过试用,大多觉得还不错,都说这个比现有的记账法更清晰,更简便。正如现在汉中正在大面积推广使用的铁臿,虽然成本高一些,可是效能却非常高。他们都说,花点时间来熟悉一下,也是值得的。”

  “是吗?”诸葛亮见魏霸眼神坚决,淡淡的应了一声,从魏霸手中接过账本翻了起来。魏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色很平静,心情却非常紧张,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微微的低下头,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诸葛亮的神情。

  诸葛亮很平静,左手翻着账本,右手不时的曲放着,似乎在掐指算着什么。他看得很快,时间不长,便将一本帐从头翻到尾。看完之后,他将账本推到诸葛乔的面前,手指敲了敲:“伯松,你也看看。”

  诸葛乔接过账本,翻了两页,眉毛一挑:“父亲,正如魏兄所说,这个记账法比现在的办法更好一些,我看值得推广。”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杨参军的考虑也有道理。在没有经过丞相府商议之前,贸然改变记账法,这有些标新立异的意思,会给丞相府统一账目带来一些麻烦。”

  魏霸心里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在未经丞相府同意之前就改变记账方法是不妥善的。记账方法涉及到一国财政,对于统筹全国财政的丞相府来说,有一个标准、统一的格式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麻烦,提高效率,如果谁都搞一个新办法,那丞相府就没法做事了。杨仪之所以敢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拒绝了,底气也是出于此。

  换句话说,诸葛亮也许会采用他的办法,但是他和杨仪之争,却还是要不可避免的落败。更重要的是,诸葛亮这么做在程序上是合理的,根本没有什么让人说道的地方,魏霸就是不满,他找不出不满的理由。

  诸葛亮缓缓的合上账本。“魏霸,这个记账法和那个铁臿一样,都是你的想法吧?”

  魏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已经看过铁臿了,效果的确不错。我已经下令大量打造,汉中的粮食产量越高,我们北伐的粮食困难就越小。这是件好事。”诸葛亮思索片刻,又道:“你这么做,虽然有些冒失,却也情也可原。杨仪拒绝你,也有拒绝你的道理。这件事,说不上来谁对谁错。你说呢?”

  魏霸眉梢一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诸葛亮见他如此做派,有些不高兴了。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丞相,愿意花时间接见魏霸,又当面肯定了他,已经是极不容易了。魏霸却还不肯让步,难道非要我说你是对的,杨仪错了才行?一想到此,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淡去,变得严肃起来。

  “丞相,我并不是说杨参军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魏霸抑制住自己的紧张,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觉得杨参军泥古不化的思想不对。如今天下三分,我大汉以一州之地,对抗强大之曹魏,以弱敌强,就得出奇制胜,如果循古不变,岂能如愿?”

  诸葛亮眼神一紧。

  诸葛乔一见诸葛亮沉吟不语,立刻接上魏霸的话说道:“魏兄此言差矣,魏强我弱,这话的确没什么问题。可是具体到此次北伐,我军的兵力却是曹魏关中兵力所不能匹敌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且易者流变不居,因时而论。正如当年高皇帝出兵陈仓,一旦取得关中,则强弱之势异位……”

  诸葛乔侃侃而谈,说了一通道理,还夹着许多魏霸半懂不懂的典故、经义,看起来是说这次北伐蜀汉的实力大于曹魏,实际上是否定了魏霸所说的出奇制胜。既然是堂堂之师,当然无须出奇也可制胜。因此,魏霸用来指责杨仪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魏霸静静的听着,诸葛亮也在听着,他看看口若悬河的诸葛乔,又看看沉默不语的魏霸,不禁暗自有些高兴。诸葛乔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四年前,他刚刚开府主政,就有意识的让诸葛乔参与了丞相府的政事中来,经过几年的历练,诸葛乔的能力和见识都大有长进,在同辈人中已经出类拔萃。眼下和魏霸第一次见面的较量中就占了上风,虽不足道,亦可稍慰情怀。

  等诸葛乔说完了,魏霸却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笑得很从容,笑得很不屑。

  “诸葛兄的想法,听起来很美。”

  诸葛乔的脸色顿时非常尴尬。听起来很美,无异于是说他纸上谈兵。他看了诸葛亮一眼,诸葛亮微微的点了点头,诸葛乔便拱拱手,面带微笑的说道:“敢请魏兄指教。”

  魏霸虽说不擅长权谋和场面上的应酬,可是不代表他是白痴,刚才诸葛乔说的这番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就是诸葛亮的想法,甚至是整个丞相府的想法。他们以为这次蜀汉北伐,面对准备不足曹魏是稳操上风,所以可以摧枯拉朽的击败他们,可实际上蜀汉除了兵力上稍占优势之外,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这个心理是个非常危险的心理。而具体到当前,这就是诸葛亮和老爹魏延在战略上分歧的心理基础。

  “我虽然对兵事不怎么了解,可是我听说,丞相带到汉中来的十多万大军,除了刚刚收复的南中蛮夷羌军之外,大多都是新兵,没有杀过人,没过负过伤的新兵。”魏霸淡淡一笑:“恕我冒昧,我并不觉得我军的实力强于魏军,因此也并不认为胜利翘足可待,我们也因此可以满足于现状,裹足不前。”

  诸葛乔哑口无言,求助的看向诸葛亮。诸葛亮抚着胡须,略作思索,平静的说道:“兵的强弱,并不在于经历过多少战事,而在于人心所向。魏霸,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曹魏篡汉,看似强大,其实已经大失人心。孟子曰:得人心者得天下。军诫有云: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昔轩辕氏整卒数万,制四方,定海内,何况我军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虽不敢说所向必克,可是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困难。曹魏虽强,也不过是待死之人罢了,何足惧哉。”

  魏霸虽然早就料到了诸葛乔所说的大部分意思都是来自于诸葛亮,可是当他听到诸葛亮亲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被雷住了。

  这就是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亮?

  这就是将来能打得司马懿闭营自守的诸葛丞相?

  得人心者得天下?

  万人必死,横行天下?

  你真是个浪漫的丞相啊。你简直比马谡还马谡,难怪你会将马谡引为知已,委以重任。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4

  第028章 失败的说客

  现在魏霸知道为什么历史上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会不采用魏延的子午谷奇谋了,因为他认为这次以正道临有罪,是所在必胜,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冒那个险。他也知道为什么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机会那么好,最后却败得那么快,随后又以数万大军攻陈仓,却成就了郝昭的赫赫威名。

  因为他现在还是个浪漫的人,他根本没有认识到战场的残酷,他还想着谈笑间破军杀将,决胜千里。他只有经历了惨痛的失败之后,才有可能成长为真正的名将。

  的确,他后来成了名将,甚至成了智者的代名词,三国演义中,刘备、曹操、孙权这些人都是配角,只有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就连老罗力捧的忠勇无双关帝圣君,风头都被他盖过些许。

  可惜,他现在却是个浪漫的人,他成长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个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重来的战机。

  “万人必死,横行天下?”魏霸说道:“丞相是意思是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魏家父子粗鄙无文,看来不是虚言,这个魏霸居然用乡间俚语来理解他的话,虽说大致意思不差,可是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差不多吧。”

  “那丞相觉得,一个不要命的士卒,能够打败几个对手?”

  诸葛亮真的不高兴了,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诸葛乔连忙笑道:“魏兄,这只是个比喻,怎么能具体比较呢。”

  魏霸摇摇头:“丞相,诸葛兄,我读书少,不知道那些上古的传说。不过,我多少也读过几句《论语》,知道夫子说过‘不教而战,谓之杀’,以未经大战之卒,对阵久经沙场之敌,丞相,窃以为非仁者所当为。且魏强汉弱,杀敌一千,自杀八百的事,魏做得,我大汉却做不得。先主猇亮之败,多年精锐损失殆尽,致使丞相闻南中之变,也只能息兵殖谷,三年方能南征。今天若有闪失,丞相以为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的拍了拍面前的账本,抬起头对魏霸说道:“魏霸,你多虑了。这等军国大事,自有尔父等重将良臣操心,你一个尚未出仕的年轻人能谋及此,固然可喜,却也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妨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增长见识,然后再说,也许会更准确一些。这样吧,你的记账法颇有可采之处,容我和府中掾吏们商议商议,再给你一个答复。至于杨仪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杨仪是个识大体的人,他不会计较你一个年轻人的。”

  魏霸看着送客之意非常明显的诸葛亮,知道再说无益,只得暗自叹息一声,起身告辞。诸葛亮给诸葛乔使了个眼色,诸葛乔起身将魏霸送出大帐。魏霸出了大帐,郁闷的吐了一口气,怎么别人都是舌灿莲花,马到成功,我就是白费口舌?看来我真不是个做说客的材料啊。

  他沮丧的向诸葛乔拱了拱手,正要告辞,只见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连诸葛乔给他行礼都不理睬,直接往大帐里面冲。

  诸葛乔一见此人,连忙对魏霸说道:“魏兄,请恕我不能远送。”

  魏霸无所谓的笑笑,正要说两句客套话,帐门一掀,那个刚刚闯进帐去的中年人又冲了出来,两步跨到魏霸面前,两眼瞪得溜圆,厉喝一声:“你可是魏霸?”

  魏霸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我是,你是……”

  “竖子,我是谁你都不认识,就敢打伤我儿子?”

  中年人勃然大怒,挥起马鞭就抽了过来。正在远处等候的敦武一看那人就警惕的赶了过来,此刻更是二话不说,迎上前去,一手托住那中年人的手腕,用力一拧,夺下他的马鞭,另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悄的捏成拳轰了出去。

  一声巨响,那中年人横飞两步,轰然倒地。敦武这一拳打得非常重,痛得那中年人抱着腹部,连吸冷气。

  诸葛乔大吃一惊,顾不得责备魏霸,连忙赶过去扶起中年人,连声叫道:“后将军,后将军,你没事吧?”

  魏霸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人便是刘钰的父亲刘琰,官居后将军,是很早就跟着刘备的从龙之臣。

  “阿……乔,给我……拿下……这个竖子。”刘琰痛得眉眼都抽搐得挤在了一起,白晳的脸庞现在更是煞白,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他倒在地上抽搐着,身上的锦衣也沾上了不少泥土草屑,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什么后将军的风度。

  “他……他怎么了?”诸葛乔不解的问道。

  “他……他打伤了我的钰儿。”刘琰又痛又急,涕泪交流:“我的钰儿可能要残废了。”

  “啊?”诸葛乔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尖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帐门一掀,诸葛亮走了出来,严厉的扫了一眼,不快的喝道:“何事喧哗?”他一眼看到躺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刘琰,也吃了一惊。“威硕,你这是……”

  刘琰翻身爬起,扑到诸葛亮的跟前,连连叩头,泣不成声:“丞相,丞相,你要为我做主啊。魏延的儿子魏霸在大营里行凶,打伤了我的钰儿。我的钰儿要成废人了,请丞相为我做主,讨回公道。”

  诸葛亮转过头看着魏霸,眉头微皱,沉声道:“魏霸,可有此事?”

  魏霸一直静静的打量着他们。自从敦武一个回合将刘钰从马背上扔了下来,他就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躲是躲不掉的,他只有硬着头皮迎上去,看看诸葛亮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再看那个护短护得很霸气的老爹能不能扛得住。

  “有这回事。”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居然在大营里大打出手?”诸葛亮的语气有些不善了。

  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正在杨参军的帐外等候,刘钰带了几个人,骑着马,一路横冲直撞,闯到营前……”魏霸把当时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当时在场的有几十个人,我相信现在还有人没走,丞相如果不信我的话,大可以派人去问一问便知。”

  诸葛亮皱了皱眉头,转向刘琰说道:“是这样吗?”

  刘琰愣了一下,他一听到刘钰被人打伤了,动弹不得,便乱了方寸,根本没有细问就急着赶来向诸葛亮汇报,要诸葛亮帮他讨回公道,哪里知道当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诸葛亮问他,他也知道有问题,一是刘钰居然在大营里驰马,这严重违反了诸葛亮的军令;二是刘钰先发难,己方人多,而对方出手的只有一个侍卫,这架输得可有些丢人。可是他倚仗着自己和诸葛亮的关系亲近,根本不去回答诸葛亮的问题,反咬一口:“丞相,不可听他一面之辞,我的钰儿被他打成重伤,这终究是事实……”

  “住口!”诸葛亮变了脸色,低喝一声,转身对诸葛乔挥了挥手:“将他扶到帐里去,然后你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速速回来报我。”

  诸葛乔应了一声,半拖半扶的将刘琰拽进了大帐。诸葛亮反身进帐,对魏霸说道:“你也进来,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魏霸一声不吭,抬腿就准备进帐,敦武一把拽住了他,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进去。魏霸笑笑,附在他耳边交待道:“你快去通知将军,然后……”

  敦武细细的听完,转身走了。魏霸整理了一下衣摆,从容不迫的进了帐。刘琰的情绪原本已经稳定了一些,看到魏霸进来,又有些激动起来,嘶吼着就要扑上来撕打,旁边一个卫士见了,连忙拦住他。刘琰连连用力,却无法推开那个侍卫,气得七窍生烟,只能戟指着魏霸,大声骂道:“竖子,你敢打伤我儿子,我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等魏延那匹夫来了,我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子的……”

  诸葛亮脸色阴得快要滴水,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喝斥刘琰,魏霸忽然迎了上去,一手握着刘琰伸出的手指,用力一拧,一手高高扬起,狠狠的扇在刘琰的脸上。

  “喀巴”一声脆响,刘琰的手指断了。

  “啪”的一声脆响,刘琰气得通红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个白色的掌印,紧接着迅速变红,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刘琰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抱着断指,“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把同样惊愕不已的诸葛亮吓了一跳。

  “你指我,我就拧断你的手指。你敢骂我父亲,你就打你的脸。”魏霸眉毛一挑,一脸的蛮横:“你要是不服,可以再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你打得和你儿子一样半身不遂。”

  诸葛乔跨进帐来,正好听到魏霸杀气腾腾的这句话,再一看刘琰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和抱在胸前、角度怪异的手指,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面色微黑的少年,正是那个义阳人傅兴。看到刘琰这副模样,他也愣在那里,目瞪口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5

  第029章 朋友很少,仇人很多

  丞相中军大帐很宽敞,并不会因为这几个人而变得逼仄,可是刘琰凄惨得几乎能撕破大帐的哭喊声却将原本肃穆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再无一丝应有的庄重。

  诸葛亮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并不响亮,可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是效果惊人。特别是哭喊得像个泼妇一般的刘琰,听了这一声咳,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哪怕是疼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再喊一声。他紧紧的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可怜兮兮的看着诸葛亮,双膝慢慢弯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丞相,此子蛮横无礼,以下犯上,请丞相主持公道。”

  诸葛亮扫了他一眼,摆摆手:“你且起来,站在一边,且待我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再说。”

  “喏……”刘琰捂着手,费力的用胳膊抹了抹泪水,委屈的站在一旁,轻声抽泣着。大帐里安静下来,更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诸葛亮瞥了帐门口的诸葛乔和傅兴,招了招手。诸葛乔赶上前去,拱手道:“丞相,属下刚刚出营,正好遇到傅兴,他当时就在场,是以属下将他带来了。”

  诸葛亮点点头:“傅兴,刘钰是如何与魏霸发生冲突的,你可是亲眼所见?”

  傅兴上前施礼,沉声道:“正是。”

  “那好,你如实讲来。”

  “喏。”傅兴看看魏霸,又看看刘琰,犹豫了片刻,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魏霸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傅兴。傅兴会怎么说,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傅兴身上。既然傅兴会和刘钰走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要亲近过一个未曾谋面的老乡。傅兴如果拉偏架,歪曲事实,他也可以理解。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傅兴并没有这么做,他原原本本的将入营之后发生冲突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一开口,说到他们乘马入营时,刘琰的眼神就变得非常不善,恶狠狠的瞪着傅兴,如果不是在诸葛亮的面前,也许他就会扑上来揍傅兴一顿。

  当傅兴讲到魏霸多次称刘钰是佳人,刘钰因而恼羞成怒,最后让人打魏霸,并且发展到自己拔刀要砍杀魏霸时,刘琰再也忍不住了,他扑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竖子,你敢血口喷人?我知道了,你也是义阳人,他也是义阳人,所以要你帮着他,是不是?”

  傅兴脸上火辣辣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回禀将军,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并无遮掩之处,更没有因为同是义阳人而有所偏袒。将军如果不信,可以去营中查访,自会明白。”

  “胡说,你分明是在偏袒他!”刘琰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就算是钰儿有什么错,也是被你们这些人,特别是你带坏的……”

  魏霸冷眼旁观,对刘琰的蛮不讲理和愚蠢非常满意。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来人,将后将军扶下去休息。魏霸,事情的经过,我已经清楚了,这事曲不在你。不过,你拧断后将军的手指,又当众掴击他,有以下犯上之嫌。看在是他污辱你父亲在先,这件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年轻人的戒之在斗,以后做事要沉稳些,切不可再如此鲁莽。你可记住了?”

  魏霸躬身施礼:“多谢丞相教诲,魏霸一定铭记在心。”

  “好了,你先回去。你的账本就放在这里,我自会转交杨参军。”

  “多谢丞相,霸告退。”魏霸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刘琰,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了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傅兴,不禁心中一动。他对傅兴印象不错,当然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到了刘琰的毒手。可是此时此刻,他又不可能当着诸葛亮的面威胁刘琰,当然刘琰也不会听他的。他想了想,转身走到傅兴面前,欠身施礼。傅兴吓了一跳,连忙还礼。

  “多谢傅兄仗义执言,否则我今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兄此言差矣,就算我不说实话,以丞相之明,又怎么会让魏兄受了委屈。”傅兴显然老成得多,他连忙给魏霸递眼色,示意他不要说错了话,谢错了人。

  魏霸心中有数,却故意说道:“丞相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就算以后能够弄明白,我一时的委屈总是要受的。傅兄的大恩,我铭记在心,禀告了父亲之后,我再登门拜谢。”

  “多谢多谢。”傅兴松了一口气,有魏延这样的军中重将为他说情,就算刘琰容不下他,诸葛亮也不会为难他。在刘琰手下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有了魏延这条路,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魏霸再次致谢,这才出了帐。刚从帐里出来,他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魏风和魏武两个人带着十几个面色不善的亲卫,大步流星的赶来,一个个盔明甲亮,全副武装,浑似要去打仗一般。亲卫人数虽然不多,行走之间却是一个冲锋阵型,大有一句不合便动手抢人的架势。中军大营里的卫士如临大敌,却又不能做出太激烈的反应,毕竟对方只有十来个人。只有大帐前的卫士不敢大意,有意无意的摆出了防守阵型。其他的卫士只是提高警惕,可他们不自然的脸色则暴露了他们此刻的紧张和戒备。

  “大兄,你这是……”

  魏风赶到魏霸面前,挤了挤眼睛,然后双手抱着魏霸的肩膀,很夸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紧张兮兮的说道:“阿霸,你没伤着哪儿吧,有没有人欺负你?”

  魏霸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兄长,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有丞相在此,谁能欺负我。我好得很,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魏风一挥手,亲卫们呼啦一下子涌了过来,将魏霸围在中间,严密的保护起来。魏风轻声道:“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进帐对丞相说几句话就出来。”

  魏霸连连点头,顺手拉住了魏风,把刚才帐中的事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傅兴。魏风眉头一挑:“是他帮忙啊。那就更好办了,你放心,他帮了你,就是我魏家的朋友,谁敢动他,我魏家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魏霸走到帐门口,换了一副恭敬的架势,报名请进。时间不长,诸葛亮传令让他进帐。魏风低着头,进了帐,扑通一声跪倒在诸葛亮面前:“丞相,我有罪,请丞相责罚。”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魏风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哭腔。“丞相,我正在与父亲操练,听部下传报,说有人在丞相大营中围攻我弟弟魏霸,还有骑兵。一时紧张弟弟的安危,带着正在操练的士卒赶了过来。事出匆忙,没来得及解甲,又走得比较急,犯了丞相军令。”

  诸葛亮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是担心我不能公平处事,为难你弟弟?”

  魏风连连叩头。“丞相误会了。丞相以法制国,公平有口皆碑,我岂能有什么担心。只是我弟弟前不久刚刚病过一场,尚未痊愈,脑子有时候不是很清楚,容易犯浑。我担心他一时言语不慎,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违犯了丞相的军令,自取其咎,是以着急。好在刚才我到营中问了一下,看到了几个旁观者,得知他并无什么过失,这才知道自己鲁莽了。丞相,我已经把那些人请到帐外了,丞相如果想问当时的情况,现在就可以。”

  “不用问了,我刚才已经听傅兴说过。我相信他不会说谎,辱没傅将军的遗声。”诸葛亮摆摆手:“好了,你也不用请罪了,带着魏霸和你的部下离开,免得引起他人猜疑。”

  “谢丞相。”魏风翻身爬起,正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诸葛亮道:“丞相,我还有一个请求。”

  诸葛亮皱皱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肯说出来。“你说。”

  “我刚刚听弟弟说,是傅兴仗义执言,这才洗清了他的委屈。我想稍候请他赴宴,聊表谢意,还请丞相允准。”

  诸葛亮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我知道了。”

  魏风这才眉开眼笑的冲着傅兴拱拱手:“傅兄,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请到我营中一叙,容我父子略备薄酒,以谢傅兄大恩。”

  傅兴含笑道:“魏兄言重了,届时一定前往叨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魏风微微一笑,转身出帐,带着魏霸、魏风,在亲卫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出了大营,魏风兴奋的一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你的法子还真灵,两滴眼泪,就把事儿全摆平了。”

  “这就叫以退为进,以守代攻。”魏霸得意的一笑:“和丞相硬碰硬,我们怎么可能讨到便宜,既然实惠已经捞到了,总得给丞相一个台阶好下。”

  魏风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阿霸,你这次又立了一功,不仅给老爹增了面子,还帮魏家争取到了一个朋友。”

  魏霸不以为然。“多一个朋友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何况傅兴只是个小小的都尉,又不是什么坐镇一方的重将。”

  “这你就不懂了,他真要是坐镇一方的重将,我倒不敢拿他当朋友了。”魏风看看四周没有外人,这才用力的一拍魏霸的肩膀,感慨的说道:“你更不懂的是,对于我们魏家来说,多一个仇人很平常,多一个朋友,却是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事。唉,其实应该这样说,我们魏家几乎就没有朋友。”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6

  第030章 伏笔

  魏霸张了张嘴,这才明白魏风为什么那么开心。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悲哀。人家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爹倒好,离家千里,都能把乡党都变成仇人,实在是极品。

  “怎么会这样?”魏霸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个理由还用说嘛,难道要大哥魏风说,这是咱爹脾气太臭,把人得罪光了。果然,他随即感受到了魏风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尴尬的笑笑,反手搂住魏风的肩膀:“走吧,先回家,今天晚上好好款待一下傅兴。要是可能的话,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我估计刘琰是不会再容下他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黑手整治他。”

  “这是肯定的,所以我才说今天晚上请他赴宴,否则,军营里死个把人,可是太正常不过的事。”魏风深有同感的说道。他想了想,又道:“我说阿霸啊,看不出你现在惹事的本事比我们两个还要强,居然连刘琰都敢打。不行,看来只有敦武一个人还不够,我得让阿爹再派几个高手给你。要不你小子迟早有一天得被人下黑手,抛尸荒野。”

  “不至于吧?”魏霸一缩脖子,觉得魏风有点夸张。

  “不至于?我跟你说,今天亏得是刘钰那个不成器的出手,换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不是在军营里,而是在军营外向你挑战,就算敦武再利害,那几个骑兵冲锋起来,一个冲锋就能砍下你们的脑袋。到时候就算是老爹出面,还能把你救活了?不错,私斗是违法的,可他到时扔两个家奴做替死鬼,主事儿的却一根毛都不会少,你死了也白死。”

  魏风顿了顿,又道:“这事儿,我就干过两次。”

  靠,这些当兵的还真黑啊。魏风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凉嗖嗖的。

  “当然了,最安全的办法还是靠自己。”魏风揽着魏霸的肩膀,一路走一路说。“你小时候身子弱,基础没打好,想要练就高深的武技是有些迟了,可是练点防身的武技,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那还是有可能的。这些阴损的招儿敦武最擅长,你有空向他请教请教。敦武,敦武,听到没有,把你那保命的招术拿两招出来,教给阿霸。”

  敦武闷闷的应了一声:“喏。”

  “臭小子,不愿意啊?”魏风笑骂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他多点本事,不也是减轻你的负担。护得他周全,以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敦武挠了挠头:“少将军误会了。我不是不肯教,我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霸少主学的招术。”

  “那我管不着。”魏风很不负责任的耸耸肩,继续搂着魏霸的肩膀,说得眉飞色舞。

  弟兄三人回到大营,魏延正在操练人马,两千多人分队厮杀,喊杀声震天。魏延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台下的将士。直到魏霸等人走到跟前,他才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瞥了魏霸一眼:“伤着哪儿没有?”

  魏霸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伤着,只是手掌有些疼。”

  “手掌?”魏延眉头一挑:“手掌怎么了?”

  “他啊,打了刘琰一巴掌,想是打得太重了,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魏风笑着把他在诸葛亮大帐里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一边笑一边说道:“刘琰半边脸都肿起来了,眼睛哭得像桃子,真是可怜。”

  “那个废物,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魏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那张脸,我都懒得打,怕沾一手的脂粉。”

  魏霸翻了个白眼,又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阿爹,我闯祸了,请阿爹责罚。”

  “闯什么祸?”魏延看着正在操练的士卒,问道:“就这事?不是都没事了吗,还有什么好责罚的。”

  “不是。”魏霸挑了挑眼皮,小心的保持着和老爹的距离。“我打了刘琰,可是也让丞相不高兴了。我怕以后丞相会因为此事为难阿爹,比如他……可能否决你的计划。”

  魏延眉梢一挑,转过头看着魏霸,显然魏霸刚才说的这个问题触动了他的心思。魏霸低下头,一副惭愧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心中暗爽。他之所以要和杨仪发生冲突,又要去诸葛亮面前告状,并且和诸葛乔在诸葛亮面前辩论,其实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和激怒诸葛亮。而激怒诸葛亮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个预防针,有了这个冲突在前,以后诸葛亮如果否决了老爹的计划,老爹有什么怨言,双方也都会以为根子在这里,心理上有所缓冲,不至于突然爆发剧烈的冲突。

  这和种疫苗异曲同工。至于和刘琰父子的冲突,拉拢傅兴,都是附带的收获。刘琰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诸葛亮把这个人带在身边,他一时摸不清其中的原因,但是借刘琰来试探一下诸葛亮的脾气却是再好不过。诸葛亮如果偏袒刘琰,那他在魏霸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将瞬间崩塌,魏霸就要考虑另外一条路了。

  “不会的。丞相为政,公私分明,不会因为你这点小事,就会影响军国大计。”魏延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多了。”

  魏霸暗自叹息,老爹还是这么自信,他根本不知道诸葛亮心里的浪漫比他的自负还要强上几分,哪里会听得进他的子午谷计划。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只能找个独处的机会,再慢慢向老爹说明。

  “阿爹,你晚上有空吗?”

  魏延想了想,眼神中露出些许落寞:“傅肜护卫先帝,战死猇亭,是条好汉子。既然你们和他的儿子做了朋友,我理当出席。”

  “那可太好了。”魏霸松了一口气。

  ……

  丞相中军大帐,诸葛亮一边握笔急书,一边缓声说道:“魏霸不同于魏风,他虽然文弱,却颇有心计。如果我猜得不错,今天魏风的那些做派应该都是他教的。他当着我的面打了刘琰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意有所为,虽然我猜不透他究竟有何为。”

  “丞相还有什么猜不透的?无非是魏延嫉妒刘琰做了后将军,自己不好出面,便让儿子出手灭刘琰的威风呗。”坐在诸葛亮对面的马谡微微一笑,看向诸葛亮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马谡今年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次跟着诸葛亮进驻汉中,即将展开筹划已久的北伐大业,建立功名正在眼前,他心情非常好,干劲十足,脑子也动得非常快。“刘琰不过是个宠佞,之所以留着他,也是为了照顾当年跟着先帝的那些老臣,让他受点委屈也无妨。不过,魏延如此张狂,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行军作战,讲究的是如臂使手,指挥若一,如果有人不听号令,甚至枉自尊大,这可不妥。”

  诸葛亮手中的笔滞了一下,又重新挥洒起来,稳健的写完最后几个字,这才将笔搁在笔山上,揉着有些酸涩的手腕,将魏霸留下的新式账簿和算盘推到马谡面前:“这是魏霸的新发明,你先看看。另外,那个铁臿也是他发明的。不仅如此,他今天还和我谈到了北伐的战事。”

  马谡诧异的抬起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懂什么战事,居然敢在丞相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应该是魏延自己有什么看法吧。”

  诸葛亮淡淡一笑:“我也是这么想。”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说,我们兵力虽众,却是未经大战的新兵为主,不应该和魏军正面决战,而应该出奇制胜。当然了,还要注重新技术、新发明,也就是他的那些成绩。”

  马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魏延这是想独领一军吗?”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他这么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目前汉中的兵力,可能不少人都会认为有资格独领一军的人,大概也就是那么几个。魏延身为先帝提拔起来的大将,镇守汉中近十年,手下又有数千精锐的部曲,当然也有机会。”

  马谡嗤之以鼻:“这些只知道厮杀的莽夫,哪里知道真正的用兵之道。他们只能为人统辖,临阵搏斗,岂能独领一军,决胜沙场?能让他们在丞相的统领之下行动,充当爪牙之任,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诸葛亮看着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他思索片刻,又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魏延的实力不弱。当此用人之计,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和他生了嫌隙,耽误了国家大事。你让文伟(费祎)去劝劝威公(杨仪),不要和魏延争一时短长。魏霸这个记账法,我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马谡应了一声,翻了翻手中的账簿,又拨了拨那只算盘,笑道:“丞相所言甚是,这小子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又有些粗鄙不堪,可是这两件东西倒的确不错。当然了,他如果知道丞相的才艺,就不会这么自傲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幼常,你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有时间和他去争什么高下。”

  马谡连忙欠身道:“是谡失言了,还请丞相见谅。”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6

  第031章 风波又起

  军中无故不得聚饮,所以魏霸说要先请示父亲才能宴请傅兴。魏风从中多年,经验要老练得多,他直接向诸葛亮请求宴请傅兴。有了诸葛亮的允许,这件事就可以办得理直气壮。

  得到了魏延同意并将出席的承诺后,魏风立刻忙碌起来。他从小就跟着魏延,看惯了老爹像个刺猬一样,逮谁扎谁,身边很少有同龄的朋友,寂寞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新朋友,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他特地让人从沔阳城里取来了美酒,又宰了一只羊,置办了丰盛的酒席,静候傅兴的大驾光临。

  魏霸前世虽然不擅交际,可是同事之间的聚餐不少,对这种场合虽说不上喜欢,却也不陌生。见魏风如此兴奋,他还打趣了几句。魏武则是从开始宰羊开始,就蹲在一旁看着,好像一眨眼,那只已经被剥了皮的羊就会跑了似的。魏霸想想也觉得可怜,身为镇北将军的儿子,居然为了吃一口羊肉而这么上心,这生活实在不易啊。

  其实说起来,魏家的财力也不弱。有那么大一个庄园,种类齐全的作坊,还有上万计的附从人口,再加上魏延汉中太守、镇北将军的俸禄和都亭侯的租税收入,在张夫人高明的经营手段打理下,每年的收入非常可观。不过魏家的开支同样也很可观,有那么多人要养活,特别是三千部曲的各种开销大得惊人,要将一个普通士卒训练成一个悍卒,特别是像魏家武卒那样的精锐,巨大的投入也是不可避免的。

  魏家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了武卒的训练上。再加上魏延虽然对其他人态度非常恶劣,可是对部下士卒却非常优待,哪怕是部曲以外的郡兵,他也隔三岔五的进行赏赐,这样一来,就算是魏家有金山银山也难免捉襟见肘。正因为如此,魏家几个管事的都和陈管事差不多,下意识的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酒准备好了,羊肉也在锅里咕嘟嘟的小火慢炖,香气扑鼻,诱得魏武不时的吸口水。可是傅兴一直没来,就连魏延最后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主动赶来问魏风道:“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开始?傅兴人呢,还没到?”

  魏风也搞不明白,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应该快来了吧。”

  魏延不高兴了:“岂有此理,难道还要我等他一个后辈?”

  魏霸有些担心起来,他看着外面夜幕中的阳平山起伏的峰峦,忽然说了一句:“阿爹,大兄,你们说傅兴会不会是被刘琰扣住了,来不了?”

  “他敢?!”魏延脱口而出。

  魏霸无奈的笑笑,正准备再说什么,外面有一个亲卫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魏霸立刻闭上了嘴巴,他不认识这个女奴,但是从她的服饰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辎重营做杂役的官奴婢。辎重营这时候有人赶来,神情又是这么惶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拜见镇北将军。”那女奴一眼看到满脸怒气的魏延,立刻拜了下去。

  “抬起头来说话。”魏延心情不太好,却没有冲着一个女奴发火的习惯。“你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那女奴擦了擦额头的汗,仰起那张长了一大块青斑的脸:“回禀将军,我是从辎重营逃出来的,有一件急事要禀告镇北将军。”

  魏延一愣:“逃出来的?”逃奴可是要杀头的,少了不能少,也要受到重罚。这个女奴冒着这样的危险来到魏延的大营,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而她即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那魏延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可是辎重营不仅归杨仪管理,更是中军大营的直属机构,魏延哪怕是镇北将军,也不好插手辎重营的事。

  魏延愣了片刻,语气恢复了平静:“你说,究竟有什么急事?”

  “奴婢在营里做些杂事,有时候也帮着护理伤员。不久之前,后将军营里送来一个人,伤得很重,全身的皮肉都被打烂了,后将军营里的人关照说,不准给他清洗上药,要让他慢慢疼死。”

  魏霸听了,顿时觉得寒毛直竖,一股凉气从后腰直冲上脑。他意识到那个伤员很可能就是傅兴,要不这个女奴不会跑到镇北将军的大营里来告密。他刚要说话,魏延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开口。魏霸抬头看去,只见老爹双眼微眯,杀气腾腾。

  “那人是谁?”

  “奴婢听后将军营的人说,他叫傅兴。”

  “果真如此?”魏延不仅眼神凌厉起来,就连声音中都充满了杀气。

  “奴婢冒着枭首的危险跑来,岂敢欺瞒将军?”那女奴虽然身份低贱,却自有一股宁死不屈的气势。魏霸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除了脸上有一块大青斑,严重影响了容貌之外,脸型和五官都很端正,特别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就是和魏延对视也不示弱。

  “那好,如果是真的,你的命,我保了。如果是有一句谎言,你知道后果。”

  那女奴微微欠身:“谢将军。”

  魏延冷哼一声,不再多说,立刻转过头对魏风说道:“你领十个人,到辎重营去要人。如果有人敢拦着,给我砍了他。”

  魏风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魏霸吓了一跳,连忙拦住魏风。“阿爹,大兄,辎重营怎么能乱闯?丞相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哼!”魏延不高兴的看着他:“傅兴救了你一命,就是我魏家的恩人。恩人遇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纵使是丞相怪罪下来,也有我一力承担,你怕什么。”

  魏霸连忙摇头道:“阿爹,不是我怕事。我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玄机。”

  “是吗?”魏延冷笑道:“你倒说说看,究竟有什么玄机?”

  魏霸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刘钰被敦武摔成了残废,刘琰更是被他拧断了手指,又扇了那么大一耳光,要报复傅兴一点也不意外,虽然来得太快,太直接太粗暴了一些。可是想想刘琰父子的脾气,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刘琰打伤了傅兴,却又送到辎重营来让他等死,这分明是一个陷阱,而猎物就是魏家父子。否则,就在后将军营里打死,岂不是更直接?

  “我觉得这是刘琰布置的一个陷阱,就是要我们硬闯辎重营。到了那时候,不仅救不成傅兴,说不定还会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听完了魏霸的分析,魏延若有所悟。他想了想,摆摆手道:“我知道了。阿风,你先带些人去辎重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人拦你,你不要硬来,只要护住傅兴就行。”

  “喏。”魏风转身出帐,点了二十个亲卫,急匆匆的走了。

  魏延站起身,甩了甩袖子:“阿霸,走,跟我去一趟后将军营,去给后将军陪个罪。”

  “阿爹?”魏霸吓了一跳,怎么老爹还要亲自出马,这也太给刘琰面子了吧?可是他再看看魏延的脸色,又觉得有些猜疑,老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

  “磨蹭什么,还不快一点。”魏延喝了一声,抬腿向外走去。魏霸不敢怠慢,连忙跟上,走了两步,那女奴赶了上来,叫了一声:“唉,将军……”

  魏延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你也跟我来。”

  “喏。”女奴高兴的应了一声,紧紧的跟在魏霸的后面。魏霸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看着她,正好看到她那块青斑,不由自主的暗自惋惜。多好的一张脸啊,全被这个青斑给毁了。

  那女奴见魏霸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自己脏兮兮的手藏到袖子里。魏霸看出了她的羞涩,心中不忍,缓声道:“你放心,既然镇北将军答应了你,自然会护得你周全。”

  “多谢将军,多谢少将军。”

  魏延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十来个亲卫便和魏霸一起出了营,直奔后将军刘琰的大营。刘琰属中军,他的大营也在中军的范围以内。他虽然是后将军,却从来没有打过仗,手下只有千余人,占了一个营垒。就在中军大营的一个角落里。魏延到了营前,却没有进去,在营门外百步停住了脚步,勒住战马,静静的等候着,同时打量着刘琰的营垒,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魏霸跟在魏延身后,看不到魏延的表情,可是以他对魏延的了解,已经预计到要将发生什么事,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紧张。

  时间不长,一骑飞奔而至,赶到魏延面前,在马上施了一礼:“将军,少将军已经到了辎重营,被人围住了,脱身不得。傅兴也在,伤势很重,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魏延点了点头,轻踢战马,缓缓向前走去,原本就高大的身影在营门前的火把照映下,越来越清晰,高大如山。

  望楼上放哨的士卒看到了全副武装的魏延从黑暗中走出来,立刻紧张起来,他们一边拉弓搭箭,一边敲响了报警的铜锣,同时大声喝道:“来人止步,再前进,休怪箭枝不长眼睛。”

  魏延不为所动,继续催马缓行,一直走到营门前,这才平静从容的说道:“镇北将军魏延,前来拜会后将军,请通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7

  第032章 抢人(上)

  望楼上的士卒一阵慌乱,看来魏延的名字让他们很紧张。有人下了望楼,飞奔入营。时间不长,营中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数百个士卒冲了出来。他们跑得很急,有的一边走一边披甲,有的则干脆没有披甲,只是他们慌乱的神情是一致的,队形也乱七八糟,毫无阵势可言。

  他们来到营门前,却没有打开营门,而是隔着营门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魏延坐在马上,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扶在大腿上,岿然不动。魏霸看得心中痛快,却也心惊肉跳,这要是对面射一阵乱箭射过来,那可麻烦了。他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盾牌,轻催战马,赶到魏延身边,刚要将盾牌递过去,魏霸摆了摆手:“不用。”

  “阿爹,小心为上。”

  “哼,我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魏延不屑一顾,坚决的推开了魏霸的手。

  魏霸咂了咂嘴,没有再说,只是提足了精神,警惕的注意着对面,只要有一丝异动,他就以最大的速度把盾牌举起来。不知不觉中,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对自己的举动也有些后悔起来。这来得容易,去得可难,要想再退出安全的距离,那可是万万不能了。

  营里又是一阵嘈杂,士卒们向两边分开,半边脸还肿着的刘琰在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卫簇拥下,出现在营门口。他隔着粗大的寨木看向魏家父子,脸色在火把摇曳的火光下变幻不停。

  “魏延,你想造反吗?”他大声叫道,声音却如火光一般飘浮不定。“可知丞相军令无情,你休要猖狂。”

  魏延淡淡的说道:“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闻说犬子无礼,在丞相大帐中拧断了将军的手指,又打了将军一耳光,实在过意不去,特带着犬子来见将军,想问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确是犬子的错,魏延这就给将军道歉,把他交给将军,任将军处置。”

  刘琰犹豫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显然搞不清魏延的话是真是假。他看到了魏延身边的魏霸,脸上的肿痛更加火辣辣的,心中火气上涌,不禁大声骂道:“魏延,你教子无方,以下犯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你要是真心道歉,就在此地拧断他的手指,打他几个耳光,便也罢了。要不然,我与你没完。”

  魏延淡淡的说道:“后将军,且不说事情的是非曲直尚未分明,处罚还为时过早,就算是责任在犬子,由我来施罚,恐怕也不妥。”

  刘琰有些糊涂了,大声叫道:“为什么?”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一来他打的是将军你,而不是我,要责罚他,也应该由将军来责罚,方能消将军心头之怒。二来若是由我处罚,我手下留情,虚以故事,将军难道不担心我魏延没有诚意吗?”

  “那……那又待如何?”刘琰更拿不定主意了。魏延说的两个理由的确有些道理,要想消心头之怒,当然是亲手拧断魏霸的手指,再狠狠抽他几个耳光才解气,如果由魏延动手,他能真下手吗,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可是一看到魏延身上的甲胄和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又有些心虚,生怕自己一出营,仇没报成,反被魏家父子再羞辱一阵。

  至于傅兴的事,他想来想去,觉得魏延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让人送傅兴到辎重营等死,是因为辎重营由魏延的死对头杨仪负责,魏霸白天刚刚还和杨仪发生了冲突。杨仪就算不帮他,也不可能帮着魏家父子,魏家父子得到了消息,也无法从辎重营抢人。

  难道魏延真是来道歉的?刘琰有些拿不定主意。

  魏延目光敏锐,看到了刘琰犹豫的神情,他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招了招。在远处的十来骑排成一排,缓缓的压向营门,暴露在火把之下。“后将军,莫要紧张,只是一些随从亲卫而已,我是来讲和的,可不是来打架的。后将军不请我入营便也罢了,莫非连这十几个人都怕,不敢出营一叙吗?”

  刘琰看清魏延果然只带了十几个人,这心安了些。他想着魏延虽然身为镇北将军,曾经镇守汉中十年,称霸一方,可是现在丞相已经到了汉中,魏延不再是唯我独尊了,这里又是丞相的中军大营,谅他也不敢乱来。自己如果龟缩在营里不敢出去,未免太没面子。他关照身边的卫士们小心戒备,这才让人打开营门。

  在吱吱咯咯的响声中,刘琰小心翼翼的走出营门,在门外两三步的地方站定,只要魏延有一丝异动,他随时可以退回来。他仗着胆子,大声叫道:“魏延,我出来了,让你儿子来受罚吧。”

  魏延翻身下马,给魏霸使了个眼色,魏霸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下马,亦步亦趋。两人来到刘琰面前,魏霸已经能清晰的听到刘琰身后那些弓箭手拉弦的声音,想到他们要是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嗝屁,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油汗。

  这层油汗在火把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刘琰看得分明,不禁心中大快。他咬紧了牙关,又扯到了肿痛的面皮,心头怒火更是旺盛。他从亲卫手中接过马鞭,迎了上去,用力一抖,马鞭发出脆响,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爽利。

  “竖奴,没想到会有现在吧?”刘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高高的举起马鞭,就向魏霸迎头抽了下来。魏霸眼神一紧,刚要暴起反击,负手站在一旁的魏延忽然上前一步,一抬手就握住了刘琰的手腕。

  刘琰大惊失色,一边用力将手腕往回扯,一边尖声叫道:“魏延,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乱来,我杀了你。”

  魏延握住刘琰的手腕不放,微微一笑:“后将军,你是不是太急了点?我们父子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可是你要责罚我儿子之前,是不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

  刘琰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举起包得像个布球的手,指指自己肿得像猪头的脸,嘶声吼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儿子以下犯下,拧断了我的手指,还打了我一个耳光,你看不到啊?”

  “他打你,我早就知道。”魏延轻轻一扯,刘琰就收不住脚步,一跤跌进了魏延的怀里。魏延将他推在身前,面对从大营里如潮水般涌出的弓箭手,冷笑道:“我想问的是,我儿子为什么打你,打得究竟该不该。”

  刘琰已经知道自己又上了当,他惊恐万丈,哪里还有心情和魏延说打得该不该的事,只是用力挣扎着,同时声厉色荏的吼叫道:“魏延,你敢以下犯下,支持我?小心丞相知道了,军法不容。”

  “无故打伤属下,还不让人给他治伤,那才叫军法不容。”魏延脸一沉,不再废话,一手挟着刘琰的脖子,一手护着魏霸,大步向后退去。那些弓箭手一看刘琰被劫持,大惊失色,连忙跟了过来。魏延回过头,一声断喝:“站住,再跟一步,就扭断他的脖子。”

  弓箭手们“哗”的一声全站住了。他们都是刘琰的亲卫,按照军令,刘琰如果毙命,他们都会被斩首。虽说现在不是对敌,可是魏延是什么人,他们还是清楚的,他既然敢劫持后将军刘琰,凭什么就不敢扭断他的脖子?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前进一步。有机灵的军官立刻派人去中军报急,请诸葛丞相出面处理这件事,以他们的资格,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

  魏延根本不理那些人,他扯着刘琰退到安全距离,翻身上马,将刘琰横在马背上,扬长而去。魏霸紧紧的跟在后面。虽然从弓箭手的威胁下全身而退,可是他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老爹做事果然是有军人风范,简单而直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把堂堂的后将军刘琰劫持了。这件事越闹越大,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魏延才没有魏霸那么紧张呢。他带着亲卫们一路急驰,来到辎重营,便拖着刘琰,在那个女奴的带领下,直奔傅兴所在的帐篷。刚到帐篷外,魏霸便吓了一跳,辎重营的气氛比刘琰营中的气氛还要紧张数倍,上百全副武装的甲士将那个帐篷围得水泄不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魏风被包围在中间。

  杨仪坐在一个胡床上,泰然自若,就是听到魏延等人的脚步声,他也没有站起身,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等他看清被魏延拖得东倒西歪的人是谁时,脸上才露出一丝讶色,但他依然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得稍微直了一些。

  魏延冷笑一声,轻轻一推,刘琰就控制不住脚步,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一直奔到杨仪面前,才算是站稳。杨仪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皱,刚要说话,魏延忽然开了口。

  “杨参军好大的架子,就算你眼里没有我这个镇北将军,可看到后将军居然还敢坐着,也太不知尊卑了吧,德行杨君有你这样的同胞,真是可悲啊。”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7

  第033章 抢人(中)

  杨仪心情很不好。

  其实在魏霸送来账本之前,他就知道了魏霸的新式记账法。以他的专业眼光,他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妙处。如果是别人发明的,哪怕再差一点,他都会拍案叫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大赞一番,助他扬名。之所以看都不看,就把程安送上去的账簿扔回来,只是因为这是魏延的儿子发明的。而魏延和他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

  和魏延一样,杨仪很骄傲。

  整个丞相府,我都是屈指可数的干才,从丞相对我的须臾不可离就可以看得出来。除了我杰出的才干,我还有着显赫的家世,不论哪方面都不比人差,我有足够的资本骄傲,别人又能有什么意见?蒋琬、费祎他们哪个不是对我恭恭敬敬?

  唯独魏延不。

  魏延不仅对我不够恭敬,甚至故意和我别苗头,多次在众人面前反对我,讽刺我,挖苦我,让我下不了台。虽说君子应该温良恭俭让,可是魏延这匹夫如此嚣张,让我忍无可忍。他的儿子弃武从文,发明了新式记账法,想要在士林扬名立万,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此得意。

  杨仪的本意很简单,为难魏霸一下,让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低个头,服个软,便也罢了。可是没曾想,魏霸居然拿着新式账簿到丞相面前告状去了。随后费袆便拿着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账簿,带着丞相的警告来了。这无疑使杨仪觉得更没有面子,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削弱,反而烧得更旺。

  天从人愿,魏家父子就是个惹祸精,魏霸不仅得罪了他杨仪,还打了刘琰父子。傅兴帮着魏霸说话,刚回到大营,就被刘琰打了个皮开肉绽,送到辎重营来,还不准治伤,非要他活活疼死。

  刘琰为什么把傅兴送到辎重营来,杨仪清楚得很,无非是刘琰既想杀傅兴泄愤,又不敢让傅兴死在自己的大营里。送到辎重营,伤重不治而死,他的责任就小多了。这有些往杨仪身上推责任的意思,如果换平时,杨仪肯定会派人给傅兴疗伤,根本不理刘琰,可是今天,他愿意被刘琰利用一次,因为他相信,魏延父子肯定会要来人。

  要到辎重营来要人,那他就有机会好好为难一下他们了。杨仪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心甘情愿的做了刘琰的打手。

  正如他所料,魏风很快就来了。可是出乎杨仪的意料,魏风一遭到拒绝,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像平时那样被激怒,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傅兴。杨仪有些不解,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奔出辎重营的骑士时,他明白了,魏风自觉份量不够,要去找魏延出面。

  这让杨仪更加兴奋,能为难魏延,当然仅比为难魏风这样的后辈要畅快得多。所以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不仅安排了眼前的这一百甲士,在他的身后,还有五百人随时待命,只要魏延敢轻举妄动,他就下令将他们父子拿下。杀了他也许不妥,可是让他吃点苦头却没什么问题。等到了丞相面前,就算魏延安然无恙,他的面子也已经落尽了。

  杨仪一直期盼着魏延早点来,当听到魏延的脚步声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加快。他虽然只是丞相参军,品级比魏延这个镇北将军低很多,可是他身为丞相府的亲信,又怎么可能把外镇的武夫放在眼里,更何况对方是魏延。所以他根本没有起来和魏延见礼的意思,只等着魏延发怒,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他就下令抓人。

  让他想不到的是,魏延居然把刘琰推到他的面前。杨仪看不起魏延,同样看不起刘琰,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刘琰是后将军,品级比魏延还要高出两级,他不能这么无礼。

  可是,这么做,显然正中魏延下怀,弱了自己的气势。

  杨仪一时有些拿捏不定,是站起来给刘琰行礼好呢,还是继续坐着,无视魏延父子。

  在听到“德行杨君”四个字之后,杨仪还是决定站起来,他可以无视魏延父子,却不能给已经亡故的兄长脸上抹黑。礼节上的亏损,同样会给他带来名誉上的损失。

  “见过后将军。后将军,你这是……遇到贼人了?”杨仪故意大惊小怪的说道。

  刘琰又疼又气,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了,根本没听出杨仪提示性的话,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刚刚被魏延横架在马鞍上一路颠簸,他的胸腹非常难受,连吸气都有些疼痛难当。

  见刘琰这副模样,杨仪鄙夷不已。这个后将军真是个废物,除了一张面皮之外,一无是处。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跟了先帝这么多年,并且爬到了后将军这个位置上的。

  魏延像看猴戏似的看着杨仪和刘琰,拔腿就要往里闯。魏霸连忙拦住了他。刚才在刘琰的军营前,面对上百张待发的强弓,把他吓得不清,现在辎重营的情况更甚于彼时,看看这近百甲士就知道,杨仪显然不是刘琰那么仓促,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会让魏延这么轻易的抢人得手。更严重的是,这还会给杨仪落下把柄,将来告到丞相面前也没有道理可讲。

  “阿爹,先礼后兵。”魏霸央求的看着魏延。

  “哼,对这样的鲰生有什么礼好讲,来硬的最简单,一准儿吓得他屁滚尿流。”

  魏霸一脑门子黑线,太粗暴了,太野蛮了,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阿爹,多说两句话,又不会浪费什么时间。既然大兄已经在傅兴身边,想必傅兴暂时也没什么危险。这事是我惹出来的,就让我说几句话吧,也算是尽尽心意。”

  魏延打量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你快点,羊肉还在煮着,时间久了,可不筋道。”

  “好。”魏霸强忍着笑,转身走到杨仪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魏霸见过杨参军。”

  杨仪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颌下了胡须,下巴微微扬起,用鼻孔看着魏霸,傲慢的哼了一声:“什么事?”

  “我父子到辎重营来,是因为我们要宴请的客人傅兴据说受了伤,被送到了辎重营,特来探望。还请参军行个方便。”

  “军中无故不得聚饮,否则军法从事,这个道理都不懂?”杨仪嘴角一挑,语带讥讽的说道:“更何况既然伤了,那肯定是无法参加宴饮了,你们还是回去自己吃吧,免得羊肉煮得太久,不筋道。”

  魏延大怒,哼了一声,上前就要发飚。魏霸连忙拦住他,继续保持着谦卑的笑容:“参军有所不知,这次宴请傅兴,是因为傅兴仗义执言,为我洗清冤屈,所以我兄长这才特地面禀了丞相,获得丞相许可之后才举行的。傅兴受了伤,就算是不能饮宴,我们也理当前来探望,尽一份心意。”

  听得有丞相的许可,杨仪犹豫了一下,随即又道:“你们也来过了,心意也尽到了,那就回去吧。辎重营事务繁忙,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我还怎么做事?你放心,傅兴的伤,我会安排人给他治的。”

  魏霸一动不动,又接着说道:“多谢参军关心。不过,我魏家有上好的伤药,且容我们看一看傅兴,把他接到营中,给他治伤,既尽了心意,也减轻了参军的负担不是?”

  “胡说,你们有上好伤药,那是你们的事,人既然送到辎重营了,我岂有假手于人的道理?难道以后有了伤员,我们都要送到你们营里去?”

  魏霸也有些火了,这杨仪果然够拧的,就为了赌一口气,明明与自己无关的事,也要往自己身上扯,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俗话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老爹不要动粗,无非是想有话好好说,各让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让我们把人领走,你也不伤面子。你倒好,来劲了是不是?既然如此,那可别怪老子手黑。

  魏霸正在发狠,魏延走上前,手按在他的肩上,往外轻轻的推开。魏霸知道他这是要发飚了。可是他却不想再让老爹动手。刘琰是个废物,揍了也就揍了,杨仪可不同,这是丞相跟前的红人,丞相还要靠他来打理事情呢,万一被下手不留情的老爹打成残废,丞相那里肯定无法交待。这种事,还是交给武力值不是很高的我来做吧。我这些天我锻炼身体,力气大涨,可是还没到一出手就能打死人的地步,安全性有保障。

  “阿爹,你是何等高手,何必与这样酸腐书生动手,坠了威名。请阿爹暂且退后,由我来就够了。”

  “你行吗?”魏延看看魏霸,似笑非笑的说道。

  魏霸嘿嘿一笑:“对付这鲰生,自然是绰绰有余。”

  “那好,老子给你观敌料阵。”魏延满意的点点头,用力一拍魏霸的肩膀:“你尽管放开手脚打,出了事,老子给你扛着。”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8

  第034章 抢人(下)

  魏霸暗自苦笑,他顾不得纠正老爹的狂妄,再次走到斜睨着他冷笑不已的杨仪面前,声音依然温和,态度依然良好。“参军,与人方便,与已方便,真不肯通融一二?”

  刚才魏氏父子说话声音不小,杨仪听得清清楚楚,对他们的嚣张,杨仪既愤怒,又有些紧张。说实话,他虽然看不起魏延,可是也知道魏延的武勇,别看他身边只有十来个人,可是真要被他近了身还是很危险的。所以他虽然脸上的傲气一丝不减,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和自己的亲卫靠得更近一些,以免被魏延突进身前。后来看魏延没有动,魏霸独自一人走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魏家三弟兄中,魏霸的身体最弱,就连老三魏武都比他强很多,这不是什么秘密,作为一直盯着魏家的杨仪来说,这更是很清楚的事情。魏霸虽然已经十八岁,个子也比他高出半个头,可是身子骨这么弱,他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面对魏霸最后通谍式的请求,杨仪不屑一顾:“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我既然被丞相委任为参军,主管辎重营的事务,这辎重营里的一切,当然由我说了算。”

  “是吗?那我能请教参军一个问题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魏霸不是来动手,而是来较量学问啊。来得好,你自以为发明了一个记账法,做了一个什么算盘,就了不起么?让我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算学。

  “有何不可?”

  “人负一石,可日行六十里,自食六升,人负两石,可日行三十里,同样日食六升。欲运百石至三千里,欲求时间最短,耗食最少,问当以多少人运为宜?”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向杨仪靠近。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旁边的人虽不说话,可是呼吸声、兵器的撞击声汇聚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干扰,杨仪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晰,魏霸向前靠近,他乐得可以听得更清楚一点,根本没有注意到魏霸笑脸上隐藏的狠厉。

  “这个问题……”杨仪听完问题,抬起一只手,曲指刚要算一下,魏霸突然变了脸,左手伸出,握着杨仪的两根手指,右手从后面挥了过去,一下子卡住了杨仪的脖子,用力推着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骂道:“丞相的命令你都敢置若罔闻,伤员送到辎重营,你不安排人疗伤上药,我们要请客,你拦着不放。你好大的胆子!走,我跟你去见丞相,论个明白。”

  杨仪正在考虑问题,哪里想到魏霸会突然下手,措手不及,被他推得踉踉跄跄。他身边的那些亲卫吃了一惊,刚要上来拦住,一听到魏霸说要拉杨仪去见诸葛丞相,下意识的又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去。可是他们迟疑,魏延身边的亲卫却不迟疑,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迅速将魏霸和杨仪包围起来。

  “呛啷啷!”清脆的拔刀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无数甲士拔出了战刀,严阵以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明晃晃的战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森森的光,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在片刻之间都下降了几度,让人感受到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魏延一直背着手看着,见魏霸果然生擒了杨仪,并且全身而退,心中大喜。至于身边那些剑拔弩张的甲士,他根本没当回事。他拨开亲卫,负手走到杨仪的亲卫队率杨猛面前,眉头一皱,哼了一声:“竖子,你想造反?”

  杨猛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将军,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儿子挟持参军,怎么能说我们想造反?”

  魏延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儿子挟持了杨仪?我儿子这是拉他去丞相面前说理,你耳朵里是不是塞了鸟毛,没听清?啊?!”

  魏延最后一声大喝,气势惊人,吓得杨猛一哆嗦,手中的长矛一颤,在魏延的胸甲上划了一下。魏延突然出手,左手握住长矛,右手顺着矛柄滑了过去,迅猛无比的击向杨猛胸口。杨猛看着迅速变大的手掌,本能的想往回夺矛,可是长矛被魏延握在手中,他又如何抽得动分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魏延的手掌已经击在他的胸口。

  “呯”的一声闷响,杨猛眼前一黑,一股鲜血吐出,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魏延顺手揪住了他的脖子,大声喝道:“众将士,此獠胆大妄为,尽敢行刺本将军。本将军要拿下他问个明白。不知者不罪,立刻放下武器,退散一旁,违令者,格杀勿论。”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那十个亲卫也立刻齐声大喝:“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们这一吼,生生吼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势。杨仪的部下面面相觑,神情沮丧。片刻之间,杨仪被魏霸制住,亲卫队率杨猛又因涉嫌刺杀镇北将军被擒,剩下的人被魏延等人的气势镇住,竟是谁也不敢上前领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延拖死狗似的拖着杨猛走了回去。可是他们又不敢不救杨仪,只是强撑着,围着魏家父子,上前厮杀吧,没这胆量,退开吧,好像又不行,只能僵持在那里。

  “我们要去见丞相,谁也拦着,与造反无异,休怪我认得你们,我的刀认不得你们。”魏延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如雪的刀锋擦着铜吞口,发出瘆人的声音。长刀出鞘,魏延原本已经很威猛的气势更盛,围在四周的甲士们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齐唰唰的向后退了一圈。

  魏霸一边轻蔑的扫视着那些面色苍白的甲士,长刀缓缓指过每一个人的脸,一边大声喝道:“阿风,把人抬过来。”

  魏风大声应喏,两个侍卫抬起傅兴,推开那些手足无措的甲士,和魏延汇合在一起。魏霸从人缝里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傅兴,不禁吓了一跳。傅兴脸上身上全是血,两条腿全断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不过,他还睁着眼睛,见到魏延时,还努力的昂起头,施礼致意。

  “多谢将军。”傅兴哑声道。

  “有话以后再说,走!”魏延轻喝了一声,魏风会意,立刻在前面开路,亲卫们抬着傅兴,押着杨仪、杨猛和刘琰向营外走去。魏延亲自断后,他手握长刀,也不见如何作势,只是看着那些甲士,就让那些甲士不敢妄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撤出大营,只敢远远的缀在后面。

  出了大营,魏延收起刀,翻身上马,朗声笑道:“痛快痛快!走,回营,喝酒吃肉去!”

  魏霸连忙赶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马缰道:“阿爹,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做了这么痛快的事,不回去喝两杯,岂不是可惜了?再拖下去,羊肉可就真烂了。”

  “阿爹啊,这事岂能就这么了了?”魏霸哭笑不得,先挟持了后将军,接着又挟持了丞相参军,老爹居然只想着锅里的羊肉,你就不想想丞相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想?“阿爹,趁着此事丞相尚未得知,我们应该立刻赶到丞相面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免得有恶人先告状,先入为主,到时候我们多费口舌啊。”

  魏延略一沉思,点头道:“言之有理,走,去见丞相。”

  魏霸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就是要恶人先告状,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抢在所有人面前把事情的性质定下来。如果缓一缓,等丞相从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以魏延的口碑和人缘,肯定会对他不利,到时候再想把丞相的印象扭转过来,那可就难了。而且如果先回营,肯定要给傅兴先疗伤,到时候再到丞相面前说话,哪有现在这么惨,这么有说服力。

  要告状,当然是先告状的占便宜,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只有老爹这样的人才不屑一顾。

  魏霸父子抬着傅兴,押着杨仪和刘琰,一路向丞相中军大帐走去。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全副武装,自有一番气势。在魏霸的示意下,他们故意大声叫嚷着,一会儿说后将军刘琰草菅人命,肆意虐待下属,一会儿说杨仪公报私仇,意图行刺,要到丞相面前讲理去。说得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声势之大,惊动了沿途的所有军营。

  在他们身后的马家大营里,马岱和白衣少女并肩而立,看着大呼小叫的过去的魏家父子,沉默不语。马岱看了白衣少女一眼,摇了摇头。白衣少女垂着眼睑,不敢与马岱对视,却又不甘心的瞥着魏家父子远去的方向,轻轻的咬着下唇,若有所思。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8

  第035章 恶人先告状

  诸葛亮看着愤怒得泪水涟涟的杨仪和沮丧的刘琰,沉默不语,脸色平静,却掩饰不住眉宇间淡淡的不快。马谡、费祎和诸葛乔坐在一旁,也面面相觑。

  魏霸赶来的时候,诸葛亮等人正在议事。汉中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特别是铁臿的及时使用,使垦田的数目有了不小的增长,粗略的估算一下,需要从成都转运的粮食比预计的要少两成。他们都很高兴,诸葛亮还赞了几句魏延做事认真,魏霸心灵手巧,将来又是一个人才,结果话音还没落,这对父子就押着刘琰和杨仪来了。

  事情很简单,证据也很明白。魏延带着儿子去向刘琰请罪,结果刘琰不肯接受,还在此之前将傅兴打成了重伤,双方起了冲突,刘琰被魏延父子挟持到了辎重营。杨仪不肯让他们接走傅兴,双方再起冲突,杨仪的亲卫围攻魏延父子,队率杨猛还意图行刺魏延本人,被擒。

  这都是魏延父子——主要是魏霸说的。魏霸说得很可怜,很委屈,虽然没有落泪,可是谁看了都会同情几分——如果相信他的话。当然不相信也没关系,魏霸还有人证: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傅兴就躺在担架上,还有一个辎重营的女奴;有物证:魏延胸甲上一个醒目的凹坑。

  人证物证俱全,理由……也能自圆其说,即使诸葛亮等人明知这件事肯定不会完全如魏霸说的这样,也只能默认。刘琰已经废了,连分辩的体力都没有,一到帐里就瘫在地上,连马谡等人看了都为他觉得丢人。杨仪倒还是有说话的力气,可是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颠三倒四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再加上魏霸扶着刀,一脸不悦的站在旁边,不用说,胜负已见分晓。

  诸葛亮轻声叹息,起身走到魏延面前,拍了拍魏延扶在刀环上的手:“文长,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处理得很妥当。刘琰伤子之痛,乱了方寸,你不要与他计较。杨仪这么做,虽然有些过火,也是出于本心,至于他的部下意图行刺你的事,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伯松……”

  诸葛乔起身,躬身应道:“在。”

  “去将我那领铠甲取来,送与文长。”

  诸葛乔犹豫了一下,诸葛亮给他使了个眼色,诸葛乔无奈,只得转身去了。时间不长,捧着一领崭新的铠甲走了出来。诸葛亮接过来,双手递给魏延,笑道:“文长,你我的身形相近,只是我没有你这么壮实,不知道是不是合身,你先拿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找匠人修改一下。”

  魏延见诸葛亮护着杨仪,本来还有些不快,可是见诸葛亮将自用的铠甲送给他,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刚才的那一丝不快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看着亮如银镜的新铠,魏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这是你自己用的铠甲,我……我如何敢受?这些小损伤也没什么,回去找工匠修补一下就是了。”

  诸葛亮哈哈一笑,将铠甲塞到魏延手中,拉着他的手臂说道:“我是个文士,不通武艺,要铠甲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临阵杀敌,当然还要靠文长这样的猛将。这铠甲由你来用,正是合适。你就不要推辞了,以后多杀几个敌人,也算是对得起这身铠甲。”

  魏延抱拳低头,沉声道:“请丞相放心,魏延一定不负丞相所托,誓破曹贼,光复汉室。”

  “这才对嘛。”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傅兴伤得很重,你既然有好伤药,就把他接回你营中去吧。他是忠良之后,能得到文长的教导,也是他的福报。”

  魏延再次承诺:“魏延一定尽心尽力。”

  “我信得过你。”诸葛亮笑道:“我们正在喝酒,你要不要坐下来喝两杯?”

  马谡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丞相,镇北将军海量,你这点酒哪里够他喝的。再说了,你没听他说吗,他营中有羊有酒,煮得正烂,再不回去,怕是只能喝羊羹了。镇北将军,你这可有点不对啊,有羊酒,为什么也不招呼我们一声?”

  魏延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本是小儿辈的事,岂敢劳驾丞相和诸位参军。如果诸君肯赏光,来日置办一场牛酒,请诸君痛饮。”

  “牛酒嘛,就免了。正是春耕,牛还有用处。等秋粮入仓,进军关中,击败曹魏,我们再去叨扰文长不迟。”费祎起身,笑容满面的说道:“文长,你真是有福气,长子魏风一身好武艺,做事妥帖,次子魏霸虽然体弱,却心思灵敏,发明的铁臿、账簿,都是极好的,刚刚我们还在羡慕你呢。”

  马谡和费祎这几句话说得魏延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的谦虚了好一阵,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告辞。他刚要走,魏霸又冲着诸葛亮躬身道:“丞相,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丞相恩允。”

  诸葛亮眉梢一挑,笑道:“你说,只要是不违反规矩,我现在就准了你。”

  魏霸将那个女奴拉到诸葛亮面前,说道:“丞相,我们能得知傅兴受伤,皆是因为她冒死赶来报信。我知道,官奴婢擅自开辎重营,是重罪,不过,看在她救了傅兴一命的份上,能否请丞相开恩,去除她的奴婢身份,还她自由。”

  诸葛亮扫了一眼这个长了一个大青斑的女奴,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她虽然违反了规定,却是为了救人,功大于过。这样吧,官奴婢是公家财物,不能轻易领走,你稍等片刻,我立刻派人去辎重营办个手续,你再把她领走,如何?”

  魏霸大喜:“谢过丞相。”

  那女奴也敛身施礼,低头道:“谢丞相大恩。”

  诸葛亮转身对杨仪道:“威公,这件事,你给办了吧。”

  一直有些迷迷瞪瞪的杨仪忽然惊醒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个女奴,怔了片刻,轻声说道:“丞相,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诸葛亮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这么办了。难道文长不计较你围攻他的事,一个女奴,就不要太看重了,回头我让伯松把她的身价送去,你在帐里销核掉就是了。”

  杨仪欲言又止,在旁边的案上坐下,很快写好手令,魏霸接过,让敦武领着那个女奴去辎重营办手续,时间不长。敦武拿着一张身契回来了。魏霸接过来一看,这才知道这个女奴长得虽然难看,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彭小玉。

  “彭姑娘,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彭小玉躬身再谢,又谢过诸葛亮,这才默默的站到魏霸身后,却不肯离开。魏霸不明所意,一时也来不及想,先和捧着铠甲犹自发笑的魏延一起退出了丞相中军大帐,抬着傅兴回营,赶紧给他疗伤才是正事。

  彭小玉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魏霸不解,问道:“彭姑娘,你是哪里人,还有家人吗?”

  彭小玉凄然道:“妾身是犯官家属,在辎重营为奴已经好几年了,家远在广汉,家里还有没有人,妾身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回去,没有路传,又哪里走得了。”

  魏霸为难的看了魏延一眼,魏延还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副铠甲,根本没心情理他这件事。见魏霸向他请示,他摆了摆手:“她既然是犯官家属,想必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孤身一人,要回广汉也是不易,不如先在营里住下吧。你如果喜欢,就留下来做个侍女也行,我看她虽然长得丑一点,手脚还是勤快的。”

  魏霸很恼火,老爹被丞相送的铠甲迷住了心窍,居然这么不负责任。这姑娘现在是自由人不说,就算是官奴,长得这么难看,你就忍心让她天天在我面前晃悠?他咂了咂嘴,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彭小玉难看,毕竟她还是傅兴的救命恩人,于魏家也有恩。他只好笑笑道:“彭姑娘,你看呢?”

  彭小玉眨眨眼睛:“镇北将军所言甚是。广汉千里迢迢,妾身孤身一人,又得罪了杨仪和刘琰,要想回去确实危险,如果将军敢暂时收留妾身,妾身真是感激不尽。少将军名声正著,妾身在辎重营也是听说了的,能够留在少将军身边,妾身求之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霸也不好拒绝,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下了。魏风见了,暗自窃笑,搂着魏霸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兴灾乐祸的说道:“阿霸,这姑娘丑是丑了一点,不过我看身段还是不错的,应该还是个处子,对你又有些意思。既是犯官之后,想必是有些家教的,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可比。你就不要太注重皮囊了。须知美人易老,贤妇难求,齐宣王立无盐为后,传为佳话,你纳个丑婢,慕先贤而效之,虽不及,也不远矣。”

  “兄长,你要是看中了,何不自纳?”魏霸斜着眼睛,没好气的瞪着魏风。

  魏风大义凛然的拍拍胸口:“你我是好兄弟,我岂能抢了你的风头?”

  “我了个去。”魏霸翻了个白眼:“大兄,我发现你原来也够无耻的。”

  “兄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魏风故作茫然,张开大嘴,摸了摸整齐的牙齿:“我牙好的很,一个也不差,岂能说我无耻?”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39

  第036章 尾大不掉

  丞相中军大帐中,随着魏家父子的离开,谈笑风生的祥和气氛一扫而空。刘琰被诸葛亮训斥了两句,灰溜溜的走了,打起包裹准备回成都。杨仪却留下了,脸色灰败,脸上的泪痕虽然洗去了,眼睛却还是红肿着,像个刚熟的桃子。

  诸葛亮坐在案后,沉默不语。马谡站起身来,厉声道:“威公,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又去撩拨魏延?刘琰糊涂,你也跟着犯浑?傅肜为国战死,是烈士忠臣,你看着他的儿子被刘琰打成这样,不仅不报告丞相,立刻救治,还帮着刘琰与魏延作对?你去听听外面各营正在说什么,他们说的是你,实际上指责的是丞相啊。”

  杨仪耷拉着脑袋,他知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人都被魏延抢走了,为了平息魏延的怒气,诸葛亮还损失了一套铠甲。作为负责辎重的主管,他清楚这套铠甲对诸葛亮的意义,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疏忽送给了魏延。

  一想到此,他就更加憋屈,眼圈禁不住又红了。他当时看得明白,杨猛哪是想要行刺魏延,他哪有那个胆子,真要有这个胆子,只怕魏延父子早就躺在辎重营了。魏家父子真是无耻啊,居然栽赃栽得这么阴险,如果不是诸葛丞相出面,不仅杨猛难逃一死,只怕他本人也免不了受一阵重责。

  马谡怒不可遏。杨仪是襄阳大族,一般人不好意思说他,或者没资格说他,他可不怕。襄阳马家的势力比杨家的势力雄厚多了,要说有资格教训杨仪的,除了诸葛亮,也就是他马谡了。有些话诸葛亮不好自己说,他这个亲信就要做丞相的口舌,替他说出来。

  比如现在教训杨仪。

  费祎站了起来,打圆场道:“幼常,威公也是一时不忿,别看魏延父子说得头头是道,其实真相如何,我们大家都清楚。这件事,威公也是受了委屈的,想必他自己已经后悔,你就不必再说了。”

  马谡哼了一声,没有再指责杨仪,顺着费祎的话题说了下去。“文伟言之有理,这件事本来必然不是如此,只是被魏延父子占了先,威公其时又不能自辩,明知被他们欺负了,也只好忍气吞声。再者,魏延虽是武人,却也是我们荆襄人士,丞相要北伐,他也堪当爪牙之任。如果闹得太厉害,让人觉得我荆襄人士不合,岂不是对大业有损?魏延是粗人,桀骜不驯,难道你杨威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杨仪不敢回嘴,低着头,一声不吭。

  费祎笑笑,抚着胡须想了片刻,又道:“丞相,魏延的确有勇武,可是如果让他这么张狂下去,将来万一不听丞相号令,奈何?”

  诸葛亮眉头微皱,他抬起手,

  轻轻的揉着眉心,半晌才道:“文伟过虑了。我看魏延虽然粗鲁,却还知道分寸。偶尔闹闹意气是有的,可关系到大局,想必他还是识得轻重。这件事,我看错在刘琰,威公也有些意气用事,魏延父子虽然张狂了些,却没什么大错。唉,威公,你也是读书之人,为什么就不能和魏延好好相处呢?你们一个有文才,有一个有武勇,都是我的好帮手啊。”

  杨仪吸了吸鼻子,伏席请罪。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文伟,你送他一下。”

  “喏。”杨仪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走到诸葛亮面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诸葛亮眉头一挑,随即笑了起来,挥挥手道:“无妨,我知道了。”

  杨仪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转身离开了。费袆也跟着他出了帐。他们一走,马谡立刻转到诸葛亮的面前,端起已经冷了的残酒,呷了一口,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丞相,我觉得魏延父子威胁不小,特别是他那个次子魏霸,年纪虽然不大,却有些心机。魏延莽夫,本来无足轻重,可是有了他相助……”

  诸葛亮摆摆手,轻声笑道:“魏霸虽说有些心机,又如何能和幼常相提并论?”

  马谡微微一笑:“丞相,我只是提醒丞相注意罢了。既然丞相已经知晓,自然无须我多言。”

  “这件事,我恨的是威公不知轻重,居然拿傅兴的安危来要挟魏延,却又被人制住,如果不处置他一下,只怕难平众愤。我让文伟去送他,便有这个意思在里面,文伟机敏,想必会处理得很好。至于魏延那里,我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幼常,你可有什么建议?”

  马谡笑了起来:“丞相,你既然心中有了人选,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诸葛亮哈哈大笑:“知我者,幼常也。”

  马谡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勺,从酒瓮里舀了两勺酒,先给诸葛亮添满,再给自己续上,这才接着说道:“我明日便去和魏延父子详谈一番,愿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们全力支持丞相的大业便是。”

  “有幼常出马,我无忧矣。”诸葛亮笑着,举起酒杯和马谡碰了一下,又对诸葛乔说道:“伯松,当以幼常为榜样,努力进步,为父分忧。”

  诸葛乔双手举起酒杯,展颜笑道:“父亲放心,明日我便与幼常叔一起去拜会魏家父子。他去说动魏延,我便去会会这个魏霸。”

  ……

  魏霸父子回到大营,因为傅兴重伤,这酒席自然也就谈不起来了。魏风立刻安排人给傅兴疗伤,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把傅兴的伤口处理妥当了。刘琰下手真狠,不仅打断了傅兴的两条腿,还打断了几根肋骨,如果将他放在辎重营不进行救治,最多到明天,他就会伤重而死。

  坐在被包成了棕子的傅兴身边,魏霸既感激,又惭愧。“没想到刘琰这么穷凶恶极,当时便应该请你过营一叙的。”

  傅兴却淡淡的笑了笑:“这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大意了。我早该想到他是个做事不经脑子的蠢人,该小心一些才是。只是连累贤父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魏霸郑重的说道:“你放心好了,就在我们营里养伤吧,其他的事,自有我父子来处理。对了,就是这个……叫彭小玉的姑娘来通知我们的,她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你要谢,就谢她吧。彭姑娘……”

  彭小玉连忙走了过来:“少将军有什么吩咐?”

  “嗯,你既然无处可去,这两天也就在我们营中吧。你在辎重营呆了几年,想必护理伤员也是内行,傅兄的伤重,还要请你多费心。”

  彭小玉抿唇笑道:“少将军放心,我会用心照顾傅都尉的。在辎重营这些年,我护理伤员的本事可是最好的,少了我,辎重营里的医匠们一定会觉得可惜。”

  想起刚才杨仪犹豫的神情,魏霸这才释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这姑娘虽然长得丑,却是个技术人才,难怪杨仪不情不愿呢。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多亏你了。大恩不言谢,等有机会,我一定派人送姑娘回乡,与家人团聚。”

  “多谢少将军。”

  他们正说着,魏武端着一大碗羊肉走了进来,一进帐,浓郁的羊肉香味就冲淡了满帐的药味。魏武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一手还拿着一根粗大的羊腿骨,看了一眼,便走到傅兴面前:“傅兄,我请你吃羊肉。羊肉大补,正适合养伤呢。”

  傅兴笑道:“多谢小兄弟了。”

  彭小玉连忙接过羊肉,小心的挑起一块,吹了吹,送到傅兴的嘴里。傅兴张开嘴接了,慢慢的嚼着。

  “嘿嘿,我可不小了。”魏武挺起胸脯,用油腻腻的手在胸口捶了两下,咚咚作响:“再过一年,我就十五了,到时候就可以和阿爹、兄长一起上阵杀敌。傅兄,我们较量较量?”

  魏霸扯了他一下:“亏你好意思,要和一个伤员较量武艺,要比武,找大兄去,要不找阿爹也行。”

  “嘿嘿,我的意思是说等傅兄伤好了,伤好了再较量,可不是现在。”魏武一瞪眼睛,很傲气的说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好了,好了,不是不是,你是大英雄。”魏霸没心情和他斗气。

  “这还差不多。”魏武心满意足的走了,刚走到门口,又转了回去,讨好的拉着魏霸的袖子:“下次有这么好玩的事,你可千万要想着我啊。唉呀,我刚刚听阿爹和大兄说得那么开心,可是后悔了,早知道这么好玩,我就跟着你们去了。”

  魏霸脸一黑,心道你小子真是说话不看地方,傅兴伤得这么重,你就知道好玩?“滚!”魏霸飞起一脚,将魏武踹出了帐篷。

  看着魏家兄弟斗嘴,又看看魏霸一脸的不好意思,傅兴笑了笑:“你们兄弟情深,让人好生羡慕。”

  “咳咳,你们兄弟也不错啊。”魏霸客气的说道。他知道傅兴还有个兄长叫傅佥,现任左中郎将,随李严驻江州。不过傅佥身为兄长,担负着家族的重任,可能没什么时间和傅兴亲近。看到他们兄弟打闹说笑,傅兴有些羡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0

  第037章 人善被人欺

  前一天闹得满城风雨,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魏霸便觉得有些艰难。无数个偷懒的理由在脑海里盘旋,呱噪如群鸦,想要劝他休息一天,可是最终他还是掀开舒服的被子爬了起来,顺便还踢了魏武那光溜溜的小屁股一脚。

  “阿武,起床了。”

  “嗯——”魏武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连眼睛都不想睁。“我再睡会儿,昨天睡得太迟了。”

  “起床,练完武再补觉。”魏霸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折腾着魏武。他也累得睁不开眼睛,可是如果能把魏武也折腾起来,他至少还有个伴,有难同当,心理上平衡一点。

  “不行!阿兄,你昨天刚说的,小孩子睡眠不足,影响长身体,你不想我变成侏儒吧?”

  “嘿——”魏霸吃了一惊:“你这倒记得清楚啊。”

  “嘿嘿,那当然。”魏武将头埋到被子里,坚决不肯起床。魏霸无奈,只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帐门一掀,彭小玉衣衫不整的走了进来,一面揉着眼睛,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少将军,你起来啦,我给你打水。”

  魏霸吓了一跳,他身上只有一条牛鼻裤,这玩意和后世的三角裤差不多,根本遮不住什么,更何况他现在还处于晨勃的状态。而魏武更是丢人,他习惯了裸睡,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呢,让彭小玉看见了算什么。他连忙一手遮住自己的要害,一手帮魏武拉好被子,同时惊慌的叫道:“彭姑娘,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魏武一动不动,打着鼾声,不过魏霸知道,他肯定没睡着,只是不好意思,这才装睡。

  彭小玉不解的看着魏霸,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不禁露齿一笑:“少将军,从昨天晚上开始,我是你的侍婢啊。你忘了?唉,我没想到少将军昨天睡得那么迟,今天还会起这么早,请少将军恕罪。”

  魏霸哭笑不得的眨眨眼睛:“彭姑娘,我说过,等些日子,我会送你回老家,你不需要给我做婢女。”

  彭小玉想了想,又道:“那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再说了,我就是回到家,也不过是做个农妇,能留在镇北将军府做婢女,可比回家种地好多了。”

  魏霸哀叹一声,这丑姑娘是赖上我了怎么的?她说的是有道理,不管她们家原本是什么情况,现在都已经败了,她就是回到老家,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做个庶民,以后再嫁个庶民,永远挣扎在最底层,倒不如在镇北将军府做个婢女,至少生活水准要比普通百姓好多了。

  可是……我不喜欢啊,要找婢女,也得找环儿那样的漂亮小丫头,哪能找个青面兽啊。可是这些话只能在魏霸的心里呐喊,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特别是当着一个如此苦命的女子。

  “那……”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进来。”

  彭小玉隐约看到魏霸鼓鼓囊囊的胯下,也有些脸红,连忙转身出了帐。魏霸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边听着外面哗哗的水声,等他从里面出来,彭小玉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敦武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匆匆的赶了过来。

  “少主,你今天还要跑步?”敦武问道。

  “嗯。”魏霸低下头,用清凉的水用力的搓洗着酸胀的脸,让自己尽快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敦武不再问了,他知道魏霸的脾气,既然已经起来了,就没有中途而废的道理。而且他也希望魏霸如此,不管最后能不能练成高手,有一副好身体总是好事。

  魏霸洗完了脸,在敦武的陪同下,出了大帐,沿着沔水北岸,开始向阳平山方向慢跑。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随着渐渐轻快的步伐,心脏有力的跳动,将一股股热血压向四肢,魏霸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睡意全消,脚步也变得越发轻快。他越跑越快,竟然一路小跑的上了山,直到半山腰才停了下来。

  他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看着山脚下的军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对敦武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不能再练武了?”

  敦武点点头,又摇摇头。“要想练成高深的武技,那是不太可能了,筋骨已经成型,再练也只能练皮肉,想要深入骸骨经络,锻筋伐骨,那是难上加难。不过,那只是无法修练能力敌百人的高深武技,要想强身健体,练就粗浅功夫,只要不遇上将军那样的高手,自保一时,等待救援,却是没什么问题。”

  俗话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魏霸也不意外。听说自己这辈子没机会成为高手,多少有些遗憾,特别是在父亲和兄弟都是高手的情况下。

  “将军的武技究竟高到什么地步?”魏霸一边舒展身体,一边问道。

  一提到魏延,敦武的神情中立刻多了几分崇拜。“将军一人,能对付我们魏家武卒一什。”

  魏霸吓了一跳,魏家武卒强悍的身体素质,他已经看过了。他更知道,魏家武卒一什可不是十个人这么简单,五人为伍,是一个五人合击小阵,两伍一什,又是一个互相配合的什人阵,其威力远远超过十个单打独斗的武卒。相当于近五十个普通士卒列阵而斗。如果魏延一个人能对付两个五人合击的小阵,这已经超过了魏霸所能想像的境界。以敦武的能力,作为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大概也只能对付一个五人小阵,同时面对一什,他只有抱头鼠窜的下场。

  靠,真有这样的高手啊。

  魏霸一边咋舌,一边看着远处的军营,突然心中一动:“对了,问你个人,赵云赵子龙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赵老将军是目前跟随先帝入蜀,为数不多的老臣之一。”

  “他的武技怎么样?”

  敦武摇了摇头:“不知道。”

  魏霸大失所望。“不知道?”

  “嗯。”敦武笑道:“我没有看过赵老将军出手。不过,我大致能猜得出来。”

  “是吗?那说说看。”

  “赵老将军是跟着先帝一路征战的老将,他和关侯、张侯几乎同时出道。不过关侯最受先帝器重,先主入蜀,关侯坐镇荆州,襄樊一战,威镇天下,名气是最响的。张侯却是在巴郡击败魏将张郃之后,才真正由斗将晋入名将之列。而赵老将军却一直没有独自领军作战,所以在蜀中名将中,他名声不显。先帝为后中王时,他不过是个翊军将军,还是刚破成都时封拜的,如今也不过是随例拜为镇东将军。他这个镇东将军现在并没有坐镇永安,而是跟随丞相大军,所以从军权上来说,他连我镇北将军都不如,没有开府治事,便是明证。”

  魏霸眉头微皱,更是失望,搞了半天赵云现在是镇东将军,只是丞相身边一个跟班,连魏延这个镇北将军都不如啊。

  “不过,有时候人的名望和真实的本事并不相符。有名高而才卑的,比如那个刘琰,虽然是后将军,可是他其实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弄臣。也有才高而名卑的,比如当年的黄汉升将军,如果不是定军山一战阵斩了夏侯渊,有谁知道他黄汉升?赵老将军亦在此列。”

  “可是赵将军跟随先帝多年,他应该有大把的机会啊。”

  敦武神秘莫测的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赵老将军是曾经有大把的机会,可是他把机会都让出去了。将军曾经说过,赵老将军做人,就和他的武艺一样,滴水不漏,全无破绽,可是未免太温和了些,该争的时候不争,总是顾忌太多,白白的放跑了很多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魏霸大惑不解。

  “其实就在几年前,赵老将军有一次上好的机会。”敦武放低了声量,靠得魏霸近了些。“先主东征,本是想用赵老将军为前锋大将的,可是赵老将军不赞成先主东征,惹怒了先主,干脆闲置在成都,根本就没带他去。后来先主大败,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担任了前锋大将,先主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赵老将军就是谋国重于谋身,是个真正的忠臣,所以一直不得重用。”

  “先帝从来不猜忌他,可是从来也不会重用他,因为他的意见经常和先帝相左。虽然最后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先帝是错的。”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跟着先帝起兵征伐四方的老将中,关侯殒身麦城,张侯死于宵小之手,唯独他能够以不败的战绩,一直活到现在。”

  魏霸恍惚有些明白了。敦武的意思是说赵云太过温和,与世无争,又不肯卑颜事人,所以虽有一身好武技,也有用兵之能,却很少有机会独立领兵作战,所以功名不显。与他对比的,就是自己的老爹魏延。魏延能以后进在数年之间一跃成为四镇之一,就是因为他不仅有能力,更有性格,一般人轻易不敢惹他,不敢抢属于他的利益。

  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赵云就是这种典型。这个世道,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善人是无法生存的。看看三分天下的曹操、刘备和孙权,哪个不是狠角色?

  所以要想生存下去,与人为善是不够的,必要的时候更要善于做个恶人,做个别人不敢惹的恶人。老爹的生存哲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他到处树敌,绝不肯吃一丁点的亏。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0

  第038章 相见欢

  好人不长命,祸害三千年,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是换一个角度想,牛逼哄天的关羽死了,性格粗暴的张飞也死了,不久的将来,把关羽当偶像,处处效仿的魏延成了谋逆,而与人为善的赵云却安然无恙,他是蜀中名将中为数不多的善终的人,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胜利?

  魏霸暗自感慨着,见远处炊烟四起,营门前的望楼上的火把渐渐熄灭,沉寂了一夜的大营敲响了战鼓,从睡梦中渐渐的醒来,一队队的士卒开始出操,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便和敦武一起向山下跑去。

  刚转过一个山坡,迎面看到马家少女一身白色劲装,在一个侍女的陪同下纵马而来,他连忙停在路边,一边原地迈步,一边等她过去。

  “吁——”少女缓缓的勒住了缰绳,战马在魏霸面前停了下来,少女打量着脸色泛红的魏霸,脸上生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咬了咬嘴唇,长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忽然说道:“早!”

  魏霸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笑道:“早!”

  少女轻抖马缰,战马侧跨半步,让开了小路。“魏君请。”

  魏霸也不客气,点点头笑道:“多谢。”便迈步跑了过去。少女在马上转过身子,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跑下山去,一时有些沉默。她轻提马缰,催着战马向山坡上跑去。在魏霸平时转身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那些野草新鲜的折痕,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魏霸回到大营,彭小玉已经做好了早饭,魏武已经起床了,正捧着一碗羊肉粥,喝得呼呼作响。一看到魏霸,他连忙叫道:“阿兄,快来快来,这羊肉粥可好吃了,彭姑娘煮粥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魏霸接过彭小玉递过来的布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你刀法练了没有?”

  “没呢,我刚起来,闻到这么香的粥,忍不住先吃上两碗。”魏武站了起来,摸着滚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抬起手臂擦了擦嘴。“吃饱了才有力气,我今天可以砍两千刀。”

  “去你的吧,吃得这么饱,能练武吗?”魏霸啼笑皆非,将手里的布巾扔给他:“马上都可以娶媳妇了,以后不准再用袖子擦嘴,看你那袖子,就能看出这几天吃的什么。”

  “能吗?我怎么看不出来?”魏武翻着大眼,很崇拜的看着魏霸。

  魏霸很无语。

  “少将军,没事的,我马上帮他洗一下就是了。”彭小玉端过一碗肉粥来,“这是昨天剩下的肉末,我从昨天夜里就放在炉子上炖着,最合适伤员食用。傅都尉的我已经留下了,这是给少将军准备的。对了,敦军侯也有。”

  “还有我的?”敦武嗅着粥香,吸了吸鼻子,搓搓手,自己赶到灶旁,装了一碗粥就吃起来。

  魏霸喝了一口粥,味道果然不错。羊肉末煮了一夜,已经成了肉糜,与粥混在一起,根本无从分辨,可是那股羊肉的香味却越发的浓烈,让人闻一下就食欲大开。嗯,看来这个送上门的婢女虽然丑一点,手艺却的确没话说。看看那个大釜,估计她不仅准备了傅兴和自己的,连老爹那里应该都有了,这丫头还真想留下来做婢女啊?唉,在生存压力面前,自由算个屁。难怪宝哥哥要赶晴雯走,晴雯宁愿自杀呢。

  吃完了粥,魏霸休息了一阵,又在敦武的陪同下练了两式刀法,这才赶到老爹的大帐去。刚到帐门口,他就看到两匹上等的西凉战马,不免有些诧异。蜀中缺马,普通士卒不可能有马骑,士大夫坐车都是以劣马拉车,甚至是牛车。西凉战马是很稀少的,能以西凉战马代步,基本上就相当于后世以车代步,不敢说宝马之类的豪车,至少也是别克一类的高档商务车。魏延身为镇北将军,骑的都是一匹普通战马,忽然间出现两匹这么好的战马,无异于普通小区里突然停了一辆劳斯莱斯,特别惹眼。

  拥有最多西凉战马的当然是马家的骑兵营。马家骑兵营虽然只有两三千人,却是蜀汉骑兵中的绝对的精锐,他们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士卒骑的是西凉战马。

  难道那姑娘又找上门来了?魏霸一想到白衣少女那张冷冰冰的俏脸,就觉得有些不胜其烦。早知道这女人这么麻烦,当初还是让一步的好。

  魏霸好容易才打消了转身就走的念头,硬着头皮进了帐,一看帐中坐着两个人,不由得一愣。

  不是白衣少女,而是另一个姓马的:马谡,旁边还坐着诸葛乔。

  魏霸还没说话,一脸喜色的魏延先叫了起来:“小子,怎么来得这么迟,让马参军和诸葛都尉好等。快过来,见过马参军、诸葛都尉。”

  魏霸一头雾水,从来没有看到老爹对谁这么客气的。他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马谡坐着受了礼,微微颌首,算是还了礼。诸葛乔却连忙站了起来,拱手施礼,笑容可掬的说道:“魏兄跑步去了?你的毅力真是令我敬佩啊。看得出来,你这些天辛苦的成果不小,走起路来,可看不出文弱二字,难怪杨参军吃了你的苦头。”

  魏霸尴尬不已。诸葛乔爽朗的笑了起来,上前挽着魏霸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玩笑,玩笑,请魏兄莫怪。”

  魏霸笑了笑,正色道:“杨参军……没事吧?”

  “没事没事。”诸葛乔大度的摆摆手:“他被丞相训斥了一顿,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只是落不下面子,不好意思来向将军请罪,委托马参军和我来向将军道个歉。将军宽洪大量,已经允了不再追究,现在就看魏兄是否肯高抬贵手了。”

  魏霸瞟了老爹一眼,魏延非常得意,抚着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霸儿,我和杨仪虽然有些冲突,可都是国之大臣,如今丞相要北伐曹魏,兴复汉室,我们岂能因私人意气而影响国家大事?他既然愿道歉,我们也就不用再计较了。”

  魏霸暗自鄙视,心道你说得漂亮,下次再动手,只怕比我还要狠。昨天如果是你出手,杨仪说不定会比刘琰还惨。他连忙点头答应:“谨遵父亲吩咐。待会儿我要不要去看看杨参军?”

  “这就不用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魏延一摆手,示意魏霸入座,对马谡示意道:“幼常,我们继续。”

  马谡笑道:“好,我们继续。”他重新俯身到魏延的案前,指着案上的地图,开始讲说军事。

  魏霸听了一会,原来马谡和诸葛乔今天来,主要是代表诸葛亮来问计的。马谡是诸葛亮身边的亲信,诸葛乔是诸葛亮的儿子,这两人联袂而来,比诸葛亮亲临的份量不差多少。魏延非常激动,觉得丞相太看重自己了,将他的子午谷计划一一道来。

  马谡听得很认真,不时的停下来思索一阵,然后又提一些问题,再听魏延的解答。魏延也说得很认真,难得的保持了冷静,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他情绪很高昂,不时的拍拍胸口,表示愿意为丞相前驱,誓死作战,以报先帝简拔之恩,丞相赏识之意。

  这个和谐的场景让魏霸有些糊涂,难道我的到来已经影响到了历史,诸葛亮要采用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突袭长安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历史可就真的大变样了啊。子午谷计划虽然还不够周详,但是诸葛亮是什么人,他是“一生唯谨慎”的诸葛丞相啊。他如果愿意采用这个计划,那至少说明这个计划还是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的。

  可是子午谷计划先天缺陷是实实在在的,在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前,这个计划怎么看都无法保证成功率,难道诸葛丞相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魏霸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暗自揣摩着诸葛亮的想法。不过面对这位后世被神化的智者,他心里惴惴不安。在机械上,他还有些自信,可是再扩大一步,他就没什么信心了,可不敢以为自己能够臆测这位大神的想法。

  “这个计划的确是神来之笔,如若可行,将对光复汉室的大业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将军用兵,果然与众不同。”马谡赞道:“不过,这个计划虽然奇妙,却还有些细节问题要解决,我虽然敬佩将军,却不能就此做什么保证,需要汇报丞相,再与诸位将军商量之后才能决定,还请将军见谅。”

  魏延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幼常,我岂是那等师心自用之人?我虽然镇守汉中近十年,可以说对汉中地形最清楚不过,可是毕竟这里是丞相主事,不经丞相决定,我岂敢自以为是?你放心,承蒙丞相看重,我魏延一定唯丞相马首是瞻,决无二话。”

  马谡笑容满面,拱手道:“将军赤胆忠心,难道丞相对你信任有加。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将将军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向丞相汇报。将军就静待佳音吧。不过,在丞相做出决定之前,还请将军保密。”

  “这还用你说?”魏延责怪的看着马谡:“幼常,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马谡哈哈大笑,一拍额头,自责道:“是我多虑了。将军用兵多年,哪里还需要我提醒。惭愧惭愧。”

  魏延也哈哈大笑,宾主尽欢。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1

  第039章 话中有话

  马谡起身告辞,魏延站起身,将马谡送到帐外,拱手作别。魏霸自然而然的担当起了送客的任务,陪着马谡和诸葛乔向营外走去。

  诸葛乔牵着战马,和魏霸并肩而行,赞道:“先帝真是有识人之明啊。想当年,他力排众议,任命令尊为汉中太守,举座哗然。令尊名望不足,他又特地聚会拜将,考验令尊的方略,这才说服众臣。今日看来,这真是常人难以企求的远见。”

  魏霸谦虚了几句:“诸葛兄过奖了。我父亲为了完成先帝的嘱托,不负先帝的赏识,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丞相进驻汉中,主持大事,先帝的遗愿实现在望,他更是喜不自胜。”

  诸葛乔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旁边含笑不语的马谡,继续说道:“陛下慧眼识人,令尊结环以报,君臣相知,诚为佳话。从令尊的事迹可知,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人才,缺的只是发现人才的眼睛。”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发现了人才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决心,不受他人的干扰,才能大胆的起用人才。魏兄,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人才,不过,我最看重的还是你,丞相和马参军一直对我说,要我和你多亲近。今天我特地赶来,一方面是想听听令尊的方略,另一方面,却是想见见你,想与你结交。”

  魏霸沉吟了一下。经过程安的事,他现在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这些人的说话方式。不管什么话,千万不能只从表面上看,必须深入一层甚至两层,才能发现真正的意义。他虽然不擅长这个,却必须往这个方向努力,否则他以后就很难与这些人周旋。连言外之意都听不懂,还怎么交流?

  他把诸葛乔的话从头到尾仔细的想了一想,抓住了两个重点。一是识才,二是用才,而重点显然是用才。先帝提拔老爹,委以重任是过去的事,除了客套之外,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有意义,必然是对当下的局势有所帮助。而当下的情况是什么呢?魏霸心头一动,想到了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马谡,顿时明白了。诸葛亮后来派马谡守街亭,也是违众提拔。眼下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但是这些人做事哪有临时决定的,肯定是现在就有了想法,只是碍于众人可能的反对,所以要提前做些铺垫。

  老爹魏延是军中屈指可数的重将,他又是荆襄人,如果他支持马谡,那诸葛亮重用马谡,就有了理由和底气。诸葛乔刚才的那些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魏霸抬起头,看了一眼马谡,又看看诸葛乔。诸葛乔一直在看着他的表现,见他眼神如此,嘴角微微挑起一抹会心的笑容。魏霸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马谡是个再世赵括啊,这货……不能用啊。

  他沉吟了很久,这才强笑道:“诸葛兄过谦了。丞相当世智者,有识人之明,又受先帝托孤之重,如果有人才,他岂能弃之不用?至于我,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实在当不得丞相和马参军的谬赞,我就当作二位对后辈的鼓励了。马参军,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马谡浓眉一挑,颌首笑道:“贤侄,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令尊是我朝名将,镇守一方,你在他身边,还有什么学不到的,何必来考校我?”他滞了一下,观察了一下魏霸的神情,又笑道:“我刚刚还听令尊说,你不赞成他的计划,不知能否说说你的理由?”

  魏霸为难的挠挠头,知道老爹刚才肯定是太得瑟了,把父子之间的话都说给马谡听了。唉,你难道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太相信人,会死得很惨的。

  “其实,我不赞成这个计划,是因为这个计划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危险性太高。其他的,我也不懂,哪里有什么看法。”魏霸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就没有再往下讲。他是半途去的,不知道老爹究竟和马谡说了多少,生怕自己说漏了。马谡等了片刻,见他不肯再说,只当他是谨慎。不过,魏霸的这个判断和他自己的判断正相符,刚才当着魏延的面不好直说,现在听魏延自己的儿子也这么说,他不禁暗自一笑,平添几分自信。

  “你这个看法就是非常重要。”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营门外,马谡停下了脚步,郑重的看着魏霸:“令尊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那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行军作战,未算胜,先算败,这是兵家常识,所以令尊这个计划虽然有奇功,还需好好斟酌,便在于此。”

  魏霸点头道:“参军言之有理。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帮着父亲完善这个计划。”

  马谡诧异的看着魏霸,好半天没有吭声。他其实非常不赞成魏延的计划,但是又不能当面让魏延难堪,这才借着魏霸来送他的机会,向魏霸透露一点自己的看法,意思无非是通过魏霸给魏延透个气,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在他看来,丞相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魏延到时候肯定会被泼一盆冷水,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或许不会气急败坏,当场发作。

  可是魏霸却说,他在想着帮魏延完善这个计划,这分明是说他也赞成这个计划,只是觉得不够完善而已。他究竟是听不出我的意思,还是故意装傻,真的支持这个计划?

  马谡一时有些吃不准,他没有说话,只是给诸葛乔递了一个眼色。诸葛乔会意,笑道:“魏兄也赞成这个计划?”

  正如马谡所猜想的那样,魏霸其实已经听出了马谡的意思,但是他的看法和马谡他们并不完全一样。在他看来,这个计划也许风险很大,可要是能实现,收获却也将非常可观。蜀汉占领关中,就等于刘邦当年击败三秦,有了争衡天下的基础。如果按照历史上诸葛亮出岐山的老路,不管他仗打得怎么样,都不怎么可能赢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失去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他说要完善这个计划,而不是否定这个计划。

  “正如参军所言,行军作战,总要再三斟酌。可是同样的道理,行军作战,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安步当车,百战百胜,那大概只有神话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降低风险,增加成功的可能性,而不是简单的否决这个计划。参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谡抚着胡须沉吟片刻,目光一闪,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令尊倒是看走了眼。我看你可一点也不怯懦,相反是少年老成。听你这番话,哪像一个未弱冠的少年,考虑得竟比我们这些长辈还要远一层。还是丞相有眼光啊,他说你是人才,我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信了。丞相果真非常人也。”

  魏霸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摇头。

  马谡又转向诸葛乔道:“伯松,丞相真是爱护你啊,你看,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一个良伴。如果能与这样的少年贤才朝夕相处,你将来的收益定然不小。伯松,当珍惜之。”

  诸葛乔笑道:“正当如此,我以后一定要来常与魏兄盘桓,还请魏兄不要嫌我烦。”

  “岂敢岂敢。”魏霸明知这两人是在客套,还是觉得有些承受不起。他们又客套了几句,马谡和诸葛乔上马,与魏霸挥手告别。

  魏霸站在营门口,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才转身回营。他注意到营门口那些当值的士卒看向他的眼光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事,他没印象,可是最近这些天的事情他还是清楚的。他每天早上出去跑步,这些士卒看他的眼神夹杂着怜悯和欣赏,都是以一个强者看弱者的姿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敬重和惶恐。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马谡夸了我几句?魏霸摇摇头,淡然一笑。他虽然对这些士卒的看法不以为然,可是能被马谡这么当面夸几句,多少还是有些飘飘然,哪怕明知道这些话是客套居多,诚意欠奉。回到帐中,老爹已经去练兵了,他想和老爹汇报一下都没机会,只好坐下翻看那些文书,继续自己每日的既定功课,帮着老爹处理一些文字,然后就是看来往的公文,希望从那些公文里细细品味时局。

  公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是以后,就如历史一般,只会写一些事实,却不会多写事实之后的各种较量。甚至连这些事实也未必全是真相,只是当权者想让你看到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当代不作史是有道理的,只有后代人,没有了对当年时局的忌讳,又能全盘的参考官方秘藏的档案,才能对当时的真相做进一步的梳理,相对全面公正的进行记载。

  所以看公文,如果没有一双慧眼,是看不出太多的真相的。魏延一直不肯给魏霸解释关羽败亡的真正原因,而是要他去看公文,倒不完全是不敢说,而是希望魏霸能培养出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魏延本人读书不多,长子魏风也和他很像,魏武明显又是个武夫,要想在文事上有所长进,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魏霸身上。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1

  第040章 调戏

  可惜魏霸虽然识字多一点,在这方面却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要他从那些简洁而冠冕堂皇的公文中看出隐藏的真相,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远比发明铁臿或者算盘之类的难多了。

  魏霸在帐里坐了半天,把最近几个月往来的公文细细的看过,又按照时间顺序写了一个事件摘要,可还没是没能看出什么问题。从去年年底开始,大量来往的公文说的都是丞相即将进驻汉中,要汉中太守魏延加大垦田力度,尽可能减轻大军从成都运粮的压力。除此之外,就是要他准备扎营的地点以及各种物资,包括辎重营需要的铁、木炭等,这些应该是打造武器盔甲用的,昨天魏霸去辎重营的时候,就听到了打铁特有的敲击声。

  刨去这一大堆的物资清单,魏霸没有看出多少与朝政有关的信息。他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肩酸背痛,便站起身来,收拾好公文,将那张清单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扭扭脖子,扭扭屁股,做了一个健康操,这才浑身轻松的出了帐。

  阳光照在帐外当值的甲士身上,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魏霸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帐外的阳光,发现已经中午了。一想到此,肚子便适时的叫了起来。他拍了拍肚子,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走到帐篷门口,他没有先进自己的帐篷,而是去了傅兴的帐篷。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混杂在药味中的粥香,还有呼呼啦啦的喝粥声。定睛一看,青面兽小婢女彭小玉正细心的喂傅兴吃粥,而魏武正捧着一个像盆子似的大木碗蹲在一旁,将脸埋在粥碗里,吃得正香。

  魏霸有些诧异:“阿武,你怎么没跟在阿爹身边,这么早就溜回来了?”

  魏武抬起头,鼻尖上有几颗米粒,还没等魏霸提醒他,只见他舌头一卷,就将鼻尖舔得干干净净,吓了魏霸一跳,这小子还有这样的本事,一般人可没这绝招啊?

  魏武站了起来,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呃——我今天没跟着阿爹,我上午一直在练刀来着,两千刀,一刀不少,那些伙夫都说……呃——这个月的柴都砍好了。”

  “你是练刀还是砍柴?”

  “练刀就是……呃——砍柴。”魏武习惯性的又用袖子去擦嘴,一看到魏霸的眼神,这才讪讪的放下手臂,从彭小玉手中接过布巾胡乱的擦了两下,“我们魏家的刀法就是砍柴刀法,杀人如砍柴。”

  魏霸以前身体弱,没练过武,不知道魏武说得对错,也不敢问,生怕露出马脚。他看看魏武手中那个舔得干干净净的木碗,担心的问道:“你吃这么多,不会把我的也吃了吧?”

  “哪能呢。呃——小玉煮了很多。”魏武满意的拍着肚子:“嗯,今天好像是吃得有点多,我得出去走两步,消消食,阿兄,你陪我去不?”

  “你消食,我还饿着呢,空着肚子陪你去散步,你打嗝,我肠鸣?”魏霸眼睛一瞪,魏武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憨笑道:“那你吃吧,我自个儿去。”

  魏武出了帐,魏霸自己去盛粥,彭小玉刚要过来侍候,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管我,照顾好傅都尉就行了,我有手有脚的,自己来就成。这个臭小子,有好吃的,就把兄长扔到脑壳后面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傅兴吃完了,正好接上魏霸的话:“魏兄,你这可冤枉你弟弟了。他等了好久,你一直不回来,他才先吃的。对了,你今天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之前马参军和诸葛校尉来了,说了一阵子话,耽误了一些时间。”魏霸捧了粥碗,踱到傅兴旁,彭小玉递过一张胡床来,他一屁股坐下,看看傅兴还有些苍白,却很平静的脸,笑道:“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你们魏家的伤药果然不错。”傅兴淡淡的笑道:“只是麻烦了彭姑娘,我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魏霸挥挥手中的筷子,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你是为了帮我才受的伤,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我最近事儿有些多,彭姑娘既然愿意在我身边做婢子,她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过意不去。”傅兴有些黯然,“这次跟着丞相来到汉中,本来是想立些功劳,没曾想刚到汉中就……”

  魏霸愣了一下,连忙安慰道:“你别急,赶得上。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你照样活蹦乱跳,一点也不耽误立功。”

  “三个月,只怕丞相都到长安了。”

  “哪有那么快。”魏霸脱口而出,心想丞相也许这辈子都到不了长安。

  “魏兄何以如此肯定?”傅兴诧异的看着魏霸。魏霸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嘴快了。他眼珠一转,笑道:“要到长安,先得翻越巍巍南山,仅是翻山越岭,就得一个月,在这之前的准备至少也得两三个月,三个月之内,哪能到达长安?”

  “是吗?那可太好了。”傅兴如释重负,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霸大笑:“没关系,什么意思都无所谓,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我知道,兵贵神速,不过那只适合于小部队,像丞相这样十万大军想要实施突袭,那是不怎么可能的。”

  “这倒也是。”傅兴附和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么曹魏很快就会知道丞相大军进驻汉中的事。”

  魏霸愣了一下,笑声嘎然而止:“有这么快?”

  “当然,虽说我大汉最近一直闭关息民,没和曹魏有任何军事冲突,可是双方都互相提防着呢。曹魏肯定有探子在成都,丞相去年在成都征兵,动静很大,他们岂能不知。”

  魏霸想了想,不禁暗自惭愧。对啊,十万大军入驻汉中,这么大的动静,曹魏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不过这样一来,那曹魏有了准备,岂不是老爹的突袭计划更不靠谱了。别的不说,只要在长安加强防守,那老爹就是出了子午谷,也肯定拿不下长安啊。

  莫非丞相和马谡他们不赞成老爹的计划就是这个原因。

  “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惊,掩饰的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曹魏有了准备,我军只能强攻汉中,那可不太容易,必是一场恶战。”

  “谁说不是呢。”傅兴也叹了一声。

  魏霸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傅兄,听说丞相的大军中有很多是未经大战的新兵,可有此事?”

  傅兴点点头:“确有此事。先主入蜀之后,几次大战,损失的老兵很多,特别是东征那一次,精锐损失殆尽,丞相率领的人马,除了一些蛮夷兵之外,大多是刚征募的新兵。”

  “既然是新兵,那现在攻魏是不是有些仓促了?为什么不等练好了兵再行动?”

  傅兴舔了舔嘴唇,眼神避开了魏霸的注视,看着青黑色的帐底,半天才强笑道:“这些事,我一个小小的都尉哪里能知道。令尊官职镇北将军,自然知道内情,你为什么不问他?”

  魏霸笑笑,没有再问,低下头喝粥。傅兴的神情告诉他,傅兴显然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能对他讲,这里面也许涉及到什么朝堂之上的隐私或斗争什么的,大家心中有数,却不能宣之于口。这无关交情,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看不懂的人没资格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傅兴仰面出神,魏霸埋头喝粥,谁也不说话,大帐里只有魏霸喝粥的声音,和彭小玉搓洗布巾的哗哗水声,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魏霸喝完了粥,又陪着傅兴说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闲话,这才起身告辞。魏霸出了帐,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身上,忽然有些困意。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彭小玉端着水盆从帐里走了出来,将脏水倒在一旁,正好看到他微蹙的双眉。她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少将军,我听说汉中太守府的主簿程安是南郑大族,虽谈不上什么累世官宦,可也是经验老到的前辈。少将军如果有什么不解,为什么不去请教他?”

  魏霸一愣,不禁一拍额头,笑道:“你看我,居然把这么好的一个老师给忘了。多亏你提醒,我这就去看看程老先生。”他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程老先生?”

  彭小玉低下头,怯怯的说道:“汉中四姓,赵李程张,程家位列第三,婢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说过。”

  魏霸应了一声,刚准备走,忽然觉得有些刺耳,转过身来盯着彭小玉的眼睛。“嘿——我说彭姑娘,你这是拐着弯子骂我孤陋寡闻啊。”

  彭小玉慌了手脚,连连摇头:“少将军误会了,少将军误会了。婢子可没这个意思。”

  “哼哼,我看你分明有。”魏霸做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叉着腰,抖着肩,连声冷笑:“我说彭姑娘,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魏家对下人管教很严的,你想必不知道,我刚刚在南郑的庄园里把一个大管事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他现在还没能起床呢。你要做我的婢女,难保不会如此,为你的安全计,我还是早点送你回家吧。”

  魏霸一边说一边瞟向了彭小玉瘦削的臀部。她在辎重营几年显然吃了不少苦,根本看不出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丰腴,看得魏霸一阵心酸,那点儿半真半假的邪气也淡了许多。彭小玉却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看魏霸,低着头,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傅都尉。”转身便进了帐。

  看着彭小玉慌乱的背影,魏霸摸摸下巴,觉得有些无趣,调戏一个丑丫头有什么意思。他自我解嘲的笑了一声,转身去找程安,可是一个念头却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不去。

  这丫头屁股上不会也有青斑吧?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1

  第041章 初窥门径

  程安正在忙碌,看到魏霸来看他,一时有些诧异,听了魏霸的来意,他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腰,捏起空心拳头轻轻的敲着,沉吟半晌,笑道:“我程家哪里敢称什么汉中四姓,少将军别听那小姑娘信口开河。”

  “老先生谦虚了。”魏霸道:“还请老先生指教。”

  程安摆摆手,示意人给魏霸拿来了坐席,请魏霸入座,又送上水酒。魏霸不习惯把酒当水喝,哪怕这些酒的度数很低,便要了一些水。等一切就绪,侍者退了出去,程安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少将军,其实权谋听起来很高深,说起来却很简单。权者,衡者,无非是比较利害得失,趋利避害,防患于未然而已。当然了,这里面手段的高下,就看各人的心智如何了。就拿最简单的事情打个比喻吧。面对一只羊,狼可以很凶恶,为所欲为。可是这时候如果来了一头虎,那只狼会怎么办?”

  “当然是逃之夭夭。”

  “对了,为什么要逃呢?原因很简单,狼知道自己不是虎的对手,逃走固然会失去一顿美餐,留下来,不仅吃不到羊,还有可能成为虎的猎物。与死亡相比,失去性命更可怕,所以狼才会逃走。”

  程安不动声色的看着魏霸:“其实打斗并没有发生,但是狼却看出了双方实力的高下,提前选择了逃避的决定,所以它保住了性命,这个决定并不难做。可如果来的是一头乳虎,远没有成年的虎那么强大,狼看起来还有几分获胜的希望时,这时候它怎么做,就非常有学问了。”

  魏霸沉吟良久,这才微微颌首:“老先生言之有理,准确的判断对手的实力,的确是一门学问。”

  “然也。”程安大笑,重新拿起笔,摊开一份账簿:“少将军已经初窥门径,老朽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魏霸没有吭声。他知道程安不是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他是不想教他,至少是不想轻易的教他。也许程安还在想看他的表现,决定他是不是值得教,也许是不想在这个漩涡里涉入太深,这才明哲保身。在汉中,魏家是外来的强龙,而程家却是地头蛇。魏家随时可以走,程家却要一代代的生存下去,他们不会贸然的把自己和上司绑在一起,特别老爹魏延还是那副德性。

  “多谢先生。”魏霸起身,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离开。出了帐,带着敦武等人走了。程安拈着笔,一笔一划的写着公文,不时的拿过算盘拨弄几下。过了好一会,书吏赵素走了进来,笑道:“程公,魏霸走了。”

  程安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赵素和程安熟稔,也不自外,坐在魏霸刚才的位置上,端起魏霸喝地的水杯闻了闻,奇道:“这小子喝的居然是水?”

  “他不喜欢喝酒。”程安抬起头,瞟了赵素一眼:“怎么,按捺不住了?”

  赵素叹了口气:“不是我按捺不住。程公你也是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根本不感兴趣。可是我们家的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丞相到汉中这么久,连派个人去问候一下的虚仪都没做,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程安哼了一声:“看来你家老爷子也是静极思动了。”

  “又岂是我家老爷子,其他几家也差不多,一个个一本正经的在家坐着,不肯主动来请见,却又天天盼着丞相去请他们,盼得老眼昏花,眼屎都平白多了不少。”赵素一边说,一边咂着嘴,神情夸张。

  程安忍俊不禁。“你就这么说你家老爷子,不怕他用拐杖敲断你的腿?”

  “我又没说错,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程安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叉握在一起。“依我看,你还是劝你家老爷子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赵素诧异的问道:“丞相打定主意,不肯让我们益州人出头了?益州可是益州人的益州,不是荆襄人的益州。”

  “丞相啊,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手段……嘿嘿,又岂止是对我益州人狠辣,对荆襄人也不肯假以颜色呢,廖立已经被废了,李严也离开了永安,看似重用,实际是猛虎离山,只是他自己尚未得知罢了。至于益州人,你看看朝中那几位,有几个手里有实权的?就连杨季休也不过如是,你们还想出头?”

  赵素眉头一皱,嘻皮笑脸的神情一扫而空,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片刻,忽然惊道:“那程公的意思是……魏家父子?”

  “他们?”程安轻蔑的摇摇头:“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离他们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

  “那程公你还和魏霸来往得这么密切?”赵素又笑了起来。

  “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程安眉头一皱,若有所思:“他身边来了个婢女,居然知道我们汉中四姓,颇有些怪异。赵素,你有空去问问看,这个婢女是什么来头。”

  赵素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

  魏霸回到了大帐,魏延正坐在帐中,一脸是汗,却没有解甲,只是摘下头盔,用布巾擦了擦。前一世当兵的辛苦,都用衣服上积满了汗碱来形容,和这一世的军人比起来,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普通士卒穿皮甲或者札甲,那还稍好一些,像魏延这样的将军穿的是细鳞铁甲,看起来威风,实际上非常遭罪。铁甲近二十公斤重不说,里面为了防止磨破皮肤,还要穿上厚厚的战袄。冬天也就罢了,到了夏天,全副武装的操练可不是好受的。

  “去哪儿了?”

  魏霸连忙走上前,从亲卫的手中接过布巾,在水盆里洗了洗,帮魏延擦脖子里面的汗。“我刚刚回去看傅兴,然后又去辎重营,看了看程先生。”

  “哦。”魏延应了一声,又道:“你上午送马谡和诸葛乔,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魏霸想了想,把他们说的话大概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阿爹,我看马参军在丞相面前的地位与众不同,将来丞相出兵,也许会让他独领一军。”

  魏延眉头一挑,笑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马谡的兄长马良当年和丞相就是莫逆之交,亲如兄弟。马良为国捐躯,丞相善待马谡,那是应当的,何况马谡不仅出身襄阳马家,名望甚高,而且有真才实学,远非那些小吏可比。丞相倚重他,也就更自然了。但是,要说丞相会让他独领一军,则根本不可能。马谡才器过人不假,可他从来没有领过兵,跟在丞相后面参参军事,那自是无妨,怎么可能突然间让他独领一军?正如你所说,丞相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做出这么冒失的事的。”

  魏霸无话可说,老爹简直自信得没边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诸葛亮用马谡这件事的确也不怎么靠谱,在历史上颇招人诟病,有点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赞同。老爹现在这么说,也算不上什么荒谬,最多只能证明诸葛亮后来做这个决定是多么的不明智。

  “那个……我听马参军的意思,他好像对阿爹的计划……有些担忧。”魏霸斟字酌句的说道:“他担心风险太大,丞相可能不会同意。”

  魏延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又来了,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吧,何必托马谡的名头。”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重新戴上头盔,系好系带,大步向外走去。走到帐门口,他又停住了,转过身对魏霸说道:“子午谷计划是机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我唯你是问。明白了?”

  魏霸吃了一惊,连忙说道:“阿爹,我怎么会泄密。”

  魏延点点头,转身刚要走。魏霸忽然想到了傅兴说过的事,连忙追上去说道:“阿爹,丞相大概什么时候出兵?时间拖得久了,只怕曹魏会有所戒备,到时候风险更大。”

  魏延眉心微蹙,不自然的叹了一口气:“丞相……谨慎,还要准备一段时间,依我看,最快也要到秋收以后了。曹魏……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书生啊。”他拍拍魏霸的肩膀:“准备时间长一点也好,可以准备得充足一点嘛。你不要闲着,多熟悉公文。大战在即,要筹备的事情多,你刚刚好一些,也不要太累了。”

  魏霸心头一暖,点头答应。魏延转身大步走了。魏霸回到案前,收拾了一下案几,一会儿为老爹的性格担忧,一会儿又对程安云山雾罩的话感到不解。他隐约能明白程安的意思,无非是认清对手,不要鲁莽冲动的意思。那魏家的对手是谁?杨仪,还是诸葛丞相?程安上次特意提到廖立,究竟有什么用意?

  魏霸一边埋怨程安不肯好好说话,一边按照新思路重新回忆有关廖立被贬的公文。他也知道,这件事虽然难以捉摸,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捉摸,别人可以提供建议,却不能代替你做决定,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2

  第042章 这个丫头不简单

  夜深人静,魏霸合上公文,拍了拍张得大大的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起身,双手掐腰,刚摆了一下腰,帐门一掀,彭小玉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少将军,洗个脸,休息……”

  魏霸正撅着腚,歪着脖子,动作怪异,神情诡异,彭小玉看个正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少将军,你这是……”

  “活动一下,没什么。”魏霸尴尬的笑笑,胡乱做了两下便收功,用热水洗了脸,又看到旁边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不禁有些奇怪:“这时候吃粥干什么?”

  “少将军还要看书,不吃点粥怎么行?”彭小玉诧异的问道。

  魏霸更诧异:“谁说我还要看书?我要睡觉了。”

  彭小玉看看案上还有一半没有动的公文,期期的说道:“少将军……要休息啦?”

  “当然。”魏霸理所当然的说道:“革命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保重怎么行。做不完的事,可以明天再做,觉却是必须要睡的。”

  “可是……哦,我以为少将军还要熬夜呢。”彭小玉撅着嘴,有些失望的说道:“我听人说,丞相就这是如此勤政,经常熬夜。”

  “所以他死得早。”魏霸脱口而出,“他如果能注意身体,多活几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诸葛亮现在还没死呢,自己这话是不是有些咒他死的意思?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眼珠一转,又说道:“才能做出更大的贡献,辅佐陛下一统天下呢。”

  彭小玉抿嘴一笑,端着水和粥刚要走。魏霸一把拉住了她,端过粥碗,风卷残云般喝得精光,这才一抹嘴,将碗扔给彭小玉,挥挥手道:“好了,给我准备洗脚水,我要烫个脚,睡觉。”

  彭小玉目瞪口呆:“少将军,你既然要睡觉了,为什么还喝这么多粥。”

  “马无夜草不肥,少将军我这么瘦弱,当然要多吃点。”魏霸前世吃惯了夜宵,因此年纪轻轻就有发福之苦,每次吃完之后都赌咒发誓下次要注意,可是下一次总是照旧。这一世,他其实已经戒了这个不好的习惯,只是现在晚饭都吃得太早,如果不吃一点再休息,身体实在吃不消。前些日子是没人给他弄夜宵,也只能忍忍,现在既然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不吃岂不是浪费。

  彭小玉无语,只得端了托盘出去,又给魏霸打来了洗脚水。魏霸卷起裤腿,将已经有些发木的脚伸进微烫的热水中,血脉一下子苏醒了过来,舒服得他呻吟了一声:“真舒服,真他妈的舒服。”

  彭小玉看着他,掩嘴笑道:“少将军真是容易满足,洗个脚也能享受至此么?”

  “当然,人贵知足嘛。”魏霸笑道:“当然了,如果有个漂亮姑娘按摩一下,那就更舒服了。”

  彭小玉脸一红:“那真是可惜了。婢子既不漂亮,也不会什么按摩。”

  魏霸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你虽然不够漂亮,可是按摩却不难。你要知道,人的第二心脏便在脚上,俗话说得好,睡前泡泡脚,无病无灾活到老……”

  生前享受过无数次漂亮姑娘足疗服务的魏霸舌灿乱花,将足疗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劲的忽悠彭小玉。彭小玉听得将信将疑,虽有些不自然,可是见魏霸这么希望她给他洗脚,也只得勉为其难,跪在魏霸面前,笨拙的给魏霸揉搓脚底。

  彭小玉的技术虽然烂得一塌糊涂,可是看着一个青春少女给自己洗脚,低着头,一头青丝偏在一旁,落出修长白晳的脖颈,又看不到她脸上的那块让人反胃的大青斑,大可以将其想象成前世千娇百媚的足浴女郎,魏霸的心里就有一种腐朽的兴奋。他一边指导着彭小玉洗脚,一边大讲足浴的好处,忽然心中一动,说道:“这个洗脚盆还是小了些,最好能把小腿都漫进去才叫舒服。明天记得提醒我,我要做一个真正的足浴盆。”

  彭小玉弯着腰给魏霸洗脚,时间一长,腰背便酸痛难忍,听了魏霸这犹不知足的话,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少将军,你这样的话最好不要在傅都尉跟前说,他现在可是连脚都洗不了呢,更别提什么足浴了。”

  魏霸语滞,过了片刻,他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朵,说道:“多亏你提醒,要不然,明天又得说错话。”

  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彭小玉诧异不已,她看着魏霸后悔的神情,结结巴巴的说道:“少将军,我……我是开玩笑的,少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不,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魏霸一边看着彭小玉将自己的脚抱在怀里擦干,感到着脚心不时触到的那抹柔软而心猿意马,一边思考着怎么帮傅兴解决点实际问题。傅兴的腿断了,整天卧在帐篷里肯定闷得慌,时间长了,心情肯定不好。别到最后腿是好了,精神却抑郁了。

  想了片刻,魏霸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明天给他做个轮椅,让人推着他出来散散心,一定不错。

  一念及此,他立刻兴奋起来,连袜子都来不及穿,顺手扯过一张纸,便开始设计轮椅的草图。汉代造车业很发达,轴承、轴瓦之类的零件都不需要他费心,他只要设计一个轮椅的外形就可以了。时间不长,草图就画好了。

  “少将军,这是……你说的足浴桶?”彭小玉探头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

  魏霸扑哧一声笑了,“这不是足浴桶,这是给傅兴设计的轮椅车。以后啊,就让傅兴坐在上面,你推着他到处逛逛,舍得他闷得慌。你如果有事,他也可以自己走。”

  彭小玉看看轮椅草图,又看看一脸得意的魏霸,欲言又止。魏霸见了,有些奇怪:“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夸我几句,却又不好意思,怕我说你是想讨好我?”

  彭小玉脸上的神情更加怪异,她想了想,摇头道:“少将军,婢子有句不怎么入耳的话,想对少将军说,不知……”

  “没事,你说吧,入耳就听,不入耳就不听,有什么大不了的。”

  彭小玉目光一闪,咬咬嘴唇,下定了决心。“少将军,你之前做的铁臿也好,现在做的轮椅车也罢,都是很巧妙的物件,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你也许能靠这个谋生。可是你现在是镇北将军之子,你不需要靠这个谋生,你要考虑的是更重要的事。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更重要的事?”魏霸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比如这些公文。”彭小玉指了指那堆还没有动的公文:“……还有魏家的前程,和少将军你自己的将来。”

  魏霸掩饰的哈哈一笑:“我的父亲还健在,看起来比我还结实,我的兄长也已经成年了,魏家的前程,有他们操心就行了。我是个庶子,身体又不好,能有什么用?操这么多心,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尽情享受当下美好的生活才是正理。再说了,我父亲身为镇北将军,深受丞相器重,魏家前途一片光明,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然。”彭小玉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少将军岂不闻居安思危四个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魏家现在看起来安然无恙,并不代表以后也能长保富贵。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不早做提防,等祸事来了,又如何应付?”

  魏霸笑了一声,刚准备再说几句废话搪塞过去,却又觉得这个小婢女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他想了想,重新打量了彭小玉片刻,不动声色的笑道:“看不出你的见识还真不小,之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彭小玉低下头,将擦脚布在水盆里用力搓了两下,过了片刻,才惨然笑道:“少将军别忘了,我并不是普通庶民,我是辎重营的官奴婢。辎重营里的官奴婢有很多曾经是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子弟,这些人虽说纨绔不少,却也不乏有些见识的,听得多了,便也知道得多一些。”

  “辎重营里,都有哪些人的家属?有没有廖立的家人?”

  “廖立?”彭小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我在辎重营没听说过有廖立的家人。怎么,他也出事了?”

  魏霸点点头,嘴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说也,是不是因为你们彭家‘也’是如此?”

  彭小玉倒吸一口凉气,被热水薰得有些泛红的脸顿时煞白,她惊恐的看着魏霸:“少将军,你……”

  魏霸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彭小玉被他看得心虚,拧着洗脚布,慢慢的低下了头。过了很久,她才放下洗脚步,又放下挽起的袖子,恭恭敬敬地拜伏在魏霸面前,泪水夺眶而出,吞声道:“少将军明鉴,我是广汉彭家的人,我是彭羕的女儿。”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2

  第043章 麻烦上门

  魏霸眉头一挑,他知道彭羕这个名字。彭羕案发生于刘备入蜀之后不久,涉案人又是得到刘备重用的益州人才代表彭羕和刚刚归顺的西凉系代表马超。彭羕被杀,一方面让刘备与益州人刚刚有所改善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另一方面也让马超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位尊而权轻,直到郁郁辞世。

  没想到这个一脸青斑的丫头居然是彭羕的女儿,这可是个大祸害啊。

  “你宁愿留在镇北将军府做婢女,也不肯回老家去,是故意的吧?”魏霸沉下了脸,太阳穴“呯呯”的跳个不停。没想到和刘钰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干了一架,居然惹出这么多事来,最后居然还牵涉到了彭羕的女儿。他这才感觉到他向诸葛亮讨要彭小玉时杨仪的表情怪异,大概不是因为彭小玉照顾人的技术好,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敏感。

  “是的。”彭小玉伏在地上,轻声抽泣着。“婢子三岁时成为官奴婢,如今已经十六岁,到了出配给战士为妻的年龄,可是婢子长得太丑,肯定配不上一个好人家,就是做官伎也不够资格,最好的结局就是做官奴婢至死,如果命运不济,说不定会成为营妓,任由那些粗鲁汉子糟蹋几年,然后不知道死在哪一次战事中。”

  彭小玉仰起泪水横流的脸:“少将军,婢子不想那么活着。在辎重营,看到少将军击败刘钰那个浪荡子,后来又折服了杨仪,婢子看到了希望,相信只有少将军父子才能保护婢子这样的人,所以刘琰将傅都尉送到辎重营的时候,婢子这才冒险赶来报信。婢子确是有心攀附少将军,如果少将军觉得为难,婢子明天一早就离开,回老家去,从此隐居深山,苟全性命。”

  魏霸豁然开朗,我说事情怎么这么巧呢,原本她一直就是个有心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抱魏家这条粗腿。可是她大概想不到,魏家也不安全,将来的结果也许比彭家还惨,那可是夷三族啊,想做官奴婢都不可能。你这可是刚跳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真是个苦命的丫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彭小玉,魏霸忍不住一声叹惜。

  听得这声叹惜,彭小玉面如死灰,她停住了抽泣,用袖子擦了擦脸,坚强的说道:“少将军,你不必为难。婢子能脱离奴籍,已经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叨扰少将军。明天一早,婢子便离开,只请少将军能为婢子办一份路传,便心满意足。婢子回家之后,一定会少将军立长生牌位,此生不忘。”

  “别介。”魏霸苦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彭小玉的话。他的确想现在就把彭小玉赶走,让她留在身边,后患无穷。可是他又不能赶她走,一方面,他想起了那天杨仪的表情。他相信,杨仪随后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诸葛亮,而今天早上诸葛乔来的时候却只字未提,这其中的意味颇堪玩味,也许诸葛亮是在看他的反应,他如果急着送走彭小玉,诸葛亮会怎么想?另一方面,他还是真的可怜彭小玉的身世。三岁就在辎重营做官奴婢,还有比这个更惨的吗?

  人无恻隐之心,禽兽也。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现在就把彭小玉赶走都是不明智的,就算要让她离开,也要缓一段时间再说。当然了,究竟如何处理,还要问一下老爹的意见。

  “你不要急,先在营里住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彭小玉诧异的看着魏霸,喜出望外,磕了两个头,端起已经凉了的洗脚水出去了。魏霸看着刚刚画好的草图,想着刚刚听到的这个真相,暗自苦笑。这世道,真是危险啊,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八个字就是老子现在的真切体验。

  ……

  第二天一大早,魏霸跑完步回去,便拿着草原去了辎重营,把轮椅车和足浴盆的草图交给木匠,又详细说明了要求。木匠满口答应,保证在两天之后就交货。魏霸回到自己的营帐,先去看了傅兴。

  傅兴刚刚吃完早餐,正和魏武说闲话,彭小玉在一旁侍候着,眼圈有些红肿。见魏霸进来,傅兴笑了起来:“魏兄……”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客气。”魏霸打断了傅兴的话,笑道:“你我既是乡人,你父亲和我父亲又是好友,我们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兄来兄去的,实在拘谨得很。你有表字吗?”

  傅兴说道:“有,草字仲简。你呢?”

  魏霸摸摸下巴:“我还没行冠礼,没表字,你就和我兄长一样叫我阿霸吧。”

  傅兴犹豫了片刻:“也好。那个……我刚刚听彭姑娘说,你帮我做了个轮椅车?”

  魏霸看看彭小玉,点头道:“是啊,我刚刚安排下去,估计要到明后天才能拿到。以后有了轮椅车,你可不用总闷在帐里,可以四处走走,晒晒太阳,对伤势恢复有好处。”

  “真是感激不尽。”傅兴非常感激,“你这么忙,还要为我操心,我真是过意不去。”

  “这就见外了吧。”魏霸握着傅兴的手笑道:“既然是兄弟,当然应该互相照应,以后这些客气话就不要再说了。”

  傅兴笑笑,果然没有再提。他想了想,又对魏霸说道:“阿霸,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刘琰父子不成器,你打了也就打了,想必丞相不会因此有什么芥蒂。可是其他人……可不是刘琰父子这样好对付,你以后要小心些,不要动辄出手伤人,以免惹出祸事。”

  魏霸眉毛一挑:“怎么,还有谁要来对付我?”

  傅兴摇摇头:“倒未必是有心对付你。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难免会有所冲突。长辈们为权利而争,我们这些小辈的还没到那一步,却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家族的影响,互相之间斗斗气,比个高下,也是很自然的。”

  魏霸眨眨眼睛,“只是斗气?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事?”

  “你想得太多了。”傅兴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斗斗嘴,打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只不过……”他顿了顿,笑容渐淡:“像你身边那个亲卫出手那么狠的,还真是不多见。以后再发生类似的冲突,你可要关照他几句,毕竟不是生死仇敌,要不着这么狠厉,一出手就把人打成残废。”

  魏霸没有吭声。他知道傅兴说的话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那天刘钰明显就不是仅仅斗气这么简单,如果不是敦武出手及时,只怕受重伤的就是他魏霸了。傅兴这么说,好像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暂时还没猜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原本以为刘钰来找他麻烦,是马家那丫头在其中生事,现在傅兴一口否决,倒让他很意外。他一直注意观察傅兴的脸色,傅兴一直很镇定,应该没有说谎的成份。

  “多谢仲简兄提醒。”魏霸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正准备去老爹的大帐处理公文,迎面看到诸葛乔和一个年轻人快步进来,一看到他,诸葛乔便笑道:“魏兄,跑步回来了?我没打扰你吧?”

  魏霸停住了脚步,客气的拱拱手:“诸葛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诸葛乔哈哈大笑,搂着魏霸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我能有什么指教,来介绍你一个好朋友认识,另外送一份请柬,邀你明天参加一个聚会。”

  “是吗,不知这位是……”魏霸笑盈盈的看着那个年轻人。

  “他是我大汉名将赵子龙赵老将军之子赵广,草字仲德。”

  赵广笑着上前拱手行礼:“久闻魏兄大名,特来拜见。”

  魏霸上下打量了赵广两眼,心道这就是赵子龙的儿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材,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为什么后来的历史上根本没他出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光是赵云的后人,关羽、张飞的儿子也只是在三国演义里威风,真正的历史上也是没什么名气的。正如敦武所说,赵云自己就名声不显,远不如三国演义里那么响亮,他的儿子继承他的家风,明哲保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仲德兄客气了,你在成都,哪里会听到我的名字,要听到我的名字,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而且我这点名声和温良恭俭让可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赵广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接魏霸的话。诸葛乔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开心了。“我早就告诉你,魏兄生性洒脱,你不要拿他当个俗人。你就是不听,如何?”

  赵广笑着摇摇头:“伯松所言甚是,魏兄果然非常人也,是我太迂腐了。”

  魏霸微微一笑,客气了两句,又问诸葛乔道:“什么样的聚会,居然要诸葛兄亲自出马请客?”

  “不然,我只是专程来请你,其他人不用请,一喊就叫。”诸葛乔很有风度的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同辈,想在一起聚聚,互相切磋,增进了解。”

  魏霸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又来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4

  第044章 李氏三龙

  魏霸心很虚,没有一点穿越者的自豪和骄傲,甚至觉得自己是穿越党的耻辱。论武,他也就是遗传老爹的身高还说得过去,真正的实力估计也就是欺负欺负杨仪那样的书生——还得趁他不注意,真要和同龄人放对,肯定会输得很难看。论文,他更是心慌慌,做诗也许还能偷几首唐诗,做赋?天啦,我是一句也不会啊,要是论经义,我勒个去,我自杀算了,省得给老爹丢人,回来挨一顿暴揍。

  “这个……我最近有点小忙,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开。这样吧,我向家父请示一看,看能不能……”

  “我已经向魏将军请示过了。”诸葛乔笑得很灿烂,还有一些蔫坏,好像早就想到魏霸会推托似的。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魏霸耳边。“不瞒你说,丞相有意挑选一些有潜质的年轻人入府,这次说是聚会,其实是个考试,只不过没有公开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魏霸挠头了。蜀汉说是有天子,可是绝大部分人眼里只有丞相府,能进入丞相府,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将来的仕途也比其他人起点高得多。老爹肯定是听到这个动了心,所以才一口答应,他却不知道,丞相府的门槛可高,爬得进去固然得意,爬不进去可是很丢脸的,更何况现在你儿子其实是个赝品,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那……我也得去请示一下啊。”魏霸厚着脸皮说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至少要把手头的事移交一下,免得耽误了正事。”

  诸葛乔眨眨眼睛,似乎也有些无奈,他和赵广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如此,那魏兄就去吧,我相信魏将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阻拦的。”

  魏霸也是如此想,不过,老爹不是通情达理,而是死要命子,根本不管儿子能不能撑得起这个面子。能要的面子一定得要,不能要的面子想办法也得要,真是难死个人啊。

  送走了诸葛乔和赵广,魏霸一溜小跑的去找老爹。魏延正在练兵,听了魏霸的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知道了,诸葛乔刚才已经对我说过,不就是年轻人互相切磋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去,我还就不相信了,我魏延的儿子会不如他们?”

  魏霸心道,老爹唉,说句打击你的话,你儿子还真不如他们。不过他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来,怕老爹当场翻脸,当着几千将士的面揍他屁股,那他就真的没法活了。

  接下来的这一天,魏霸做事都有些心神不宁,一想到明天就要被人糗得无地自容,他就觉得一阵阵心慌。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练武好像也来不及了,读书?更来不及。

  晚上,他正托着腮在帐里唉声叹气,彭小玉带着那个木匠大叔进来了,木匠大叔喜滋滋的抱着新做的足浴盆,献宝似的送到魏霸面前,有意无意的将雕了一头猛虎的那一面展现在魏霸面前。可惜他的媚眼全白抛了,魏霸正烦着呢,根本没心思看他的作品,挥了挥手:“放那儿吧。”

  木匠大叔很失望,很郁闷,看了一眼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彭小玉见了,赶到帐外,叫住了木匠大叔,从怀里掏出一把五铢钱:“等等,这是少将军赏你的,拿去买点酒喝。”

  木匠大叔顿时眉开眼笑,捧着钱,就准备进帐给魏霸谢恩,彭小玉拦住了他,低声道:“少将军正在忙,你就不要进去了。”

  “唉,好咧,以后少将军有什么东西要做,直接找我王五便是。”木匠大叔将钱揣进怀里,哼着小曲,迈开大步,喜滋滋的走了。

  魏霸在帐里听到了他们的话,不禁暗自惭愧,又有一些得意。这个足浴盆是私活,按理说都应该给点小费的,自己把这事都给忘了,亏得有彭小玉提醒,要不然可就留下吝啬的坏名声了。老爹对下人一向豪爽,自己可不能坏了家风。

  等彭小玉进了帐,魏霸很真诚的说道:“小玉,谢谢啊。”

  彭小玉有些意外,脸上飞起一抹羞色。“没什么,少将军要做大事,这些查漏补阙的小事是婢子应该做的。少将军,这足浴盆做好了,你说的药材,我也去找来了,马上就洗,还是等一会儿?”

  魏霸把公文扔在一旁,有些懊丧的说道:“没心情看了,你去准备水,我早点洗了上床睡觉。”

  彭小玉抿嘴一笑,转身去弄好,时间不长,热气腾腾的一桶水便准备妥当,各种准备好的药材也放了进去,一种淡淡的药香在帐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彭小玉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试了试水温,便抱起魏霸的脚搁在自己的膝上,脱了袜子,放到盆中,这才抱着腿坐到魏霸对面,下巴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足浴桶里冒出的热气出神。

  魏霸有心思,也没有注意到彭小玉的神色有异常,他拿起案上的公文想看,可是看了两行,又觉得看不下去,甩手扔了回去。反复两三次,彭小玉突然说道:“少将军,你是在担心明天的聚会吗?”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彭小玉慢悠悠的说道:“这件事整个大营都传开了,我当然知道。”

  “整个大营都传开了?”魏霸吓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

  彭小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魏霸神色紧张,不由得轻笑一声:“少将军,你想得太多了。这又不是专门针对你的。”她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少将军肯定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选。”

  “比较重要?为什么这么说?”魏霸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很普通啊。”

  “少将军也许很普通,可是,魏将军却不普通。”彭小玉将笔直的小腿往里收了收,坐得直了些,两只好看的丹凤眼闪闪发光,看得魏霸心头一颤,随即又被她那块青斑提醒了,又是一声叹息。

  “将军有什么不普通的?”魏霸垂下眼皮,淡淡的说道。

  “丞相到汉中之前,镇北将军是汉中最高军职,可是丞相来了之后,镇北将军的兵权将如何处理,对丞相来说就是一个要谨慎的问题。”彭小玉瞅瞅魏霸,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如果让镇北将军依然保有手中的兵权,那镇北将军府就是丞相府之外的另一个独立势力,丞相做什么事,都要事先咨询一下镇北将军府的意思,这显然不妥。可是贸然剥夺镇北将军府的军权,焉知镇北将军不会有想法?”

  魏霸的眼睛微微眯起。

  “丞相要北伐,要大权独揽,必须解除镇北将军的军权,将镇北将军变成丞相府的一个下属,可是考虑到镇北将军的威信和实力,他又担心引起镇北将军的反感,不能草率从事。因此,怀柔以消除镇北将军的防备心理,同时一步步试探镇北将军的底线,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魏霸看着彭小玉,心中暗自惊讶。这个小姑娘真是从小在辎重营长大的吗,她怎么能对人心揣测得这么准。老爹虽然对诸葛丞相很敬重,要是军权的确是他的立身之本,这些天一直不间断的练兵,与其说是为北伐做好准备,不如说是向别人彰显他对这些人马的控制权。而诸葛亮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当然也可以看到是对魏家父子的怀柔和拉拢。要不然,镇北将军以下犯上,挟持后将军,又大闹辎重营,哪能这么容易解决。

  彭小玉注意到了魏霸的异样眼神,抿着嘴唇,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苦涩。“我母亲姓李,是广汉李氏三龙的胞妹,她是去年才累死在辎重营的。”

  “广汉李氏三龙?”魏霸一头雾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他只知道颍川荀氏八龙,没听说过什么广汉李氏三龙。

  “广汉郪县李氏有弟兄四人,除李汉南(李邈)狂直,不为人称道外,并有才望,并称李氏三龙。幼龙李季南早卒,二龙李伟南作上先帝汉中王书,随先帝东征,卒于永安。大龙李永南……”彭小玉沉默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前年随丞相南征,卒于军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口无遮拦的李汉南,也不知道哪天会因为他那张嘴而送命。”

  “李汉南……现在在哪里?”

  “就在军中,为丞相参军,前两天他还来看过我。”

  “那你为什么不请他救你?”

  “我不想和他有什么关联。”彭小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母亲说,他和我父亲一样,虽然有才,性子却过于狂傲,将来不免死于非命。求他也许能一时脱离奴籍,可是将来却难保不会再受牵连。”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有些就是他告诉我的。”

  魏霸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父亲……是因为说错了话,才被罪的?”

  彭小玉点点头:“是的,我彭家遭此大劫,只是因为他说先帝老革荒悖。”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4

  第045章 我有枪一杆

  魏霸不敢相信,曾经被先帝刘备当成大才,破格提拔的人居然因为骂了刘备一句话就被处死了。这和刘备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可是大相径庭,不是说刘备礼贤下士,天下归心吗,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人,还扣上了这么大一个罪名,以至于家人全成了官奴婢,至死方休?这得多大的仇啊。

  “少将军一定以为婢子是在诽谤先帝。”彭小玉凄然笑道:“婢子受少将军大恩,不敢再连累少将军,这些话,以后婢子再也不会说了。不过,少将军以后留意些,自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如我所说。少将军,泡好了吗?我给你洗脚吧。”

  魏霸嗯了一声,彭小玉将手伸进足浴盆中,慢慢的揉捏着魏霸的脚。她虽然手艺很生疏,却很细心,将每一寸皮肤都细细的搓到,魏霸说过的穴位,也一个不落,只是手劲有些不足,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可是魏霸被她刚才那一番话震惊了,一时也注意不到她洗得好不好,脑子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究竟有几分是真相。

  刘备会因为一句骂他的话而杀人?

  “少将军明日去,不用在意太多。丞相本非常人,他不会喜欢那些夸夸其谈的读书人,也不会喜欢那些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彭小玉一边给魏霸先脚,一边轻声安慰道:“少将军做的铁臿、账页,都是有益于民生的好物事,丞相想必是喜欢的。只是少将军要清楚魏家此刻的情势,是想继续保有实力不放,还是向丞相俯首听命……”

  魏霸静静的听着。他有些惭愧,自己身为魏家人,也多少知道一些魏家以后的结果,可是他对魏家形势的了解,却不如眼前这个小姑娘透彻,现在还要她来给自己开解谜团。不过,他对彭小玉的话也不是百分百的接受。她从小在辎重营长大,吃了无数的苦,这心里难免有些阴暗,想人想事,都可能往恶处想,她既是彭羕案的受害者,当然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话,至少他不怎么相信彭羕真是只是因为一句话而送的命。

  要想知道真相,还要从别的角度再去打听打听。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不听人劝,固然不对,可是随便什么话都全盘接受,只怕也未必是好事。

  ……

  第二天起来,魏霸一如既往的到山上跑步。一口气跑上半山腰,却发现有人来得比他更早。一个俏丽的身影在清凉的晨风中翩翩起舞,剑光霍霍,身姿曼妙,赏心悦目。

  魏霸眼前一亮,一边原地踏步,一边笑眯眯的欣赏着这三国时代的剑舞。这姑娘身材有味,腰身够软,手中的剑也舞得像那么回事,自有一股将门虎女特有的凛冽,即使是在这庞大的军营旁,也能散发出自己独特的味道,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咄!”一道剑光忽然电射而至,在他离三步的地方停住,却把魏霸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窜,摆出黄大师的虚步亮掌。紧跟在他背后的敦武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可是看向少女的眼神却有些不悦。

  “嗤!”白衣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恢复了冷漠,一边拿着手绢擦汗,一边不屑的撇了撇嘴:“花拳绣腿!”

  魏霸嘿嘿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姑娘说得对,我这的确是花拳绣腿,因为我最擅长的武技本来就不是拳脚。”

  “哦?”少女斜睨了魏霸一眼,轻蔑之色不加掩饰:“不知魏君最擅长的武技是什么,可否请教?”

  “我最擅长的是枪法。”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

  “枪?”少女眉头一皱:“枪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兵器?”

  “枪嘛,是一种很神奇的武器。”魏霸向前走了两步,靠得少女近了些,几乎能听到少女轻微的喘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汗香,心中大叫痛快,心跳也有些加快,脸上却更加神圣。“枪可长可短,可软可硬,闲时卧如蚕,用时兴如龙,可决人生,可决人死,亦可让人欲生欲死,不生不死。”

  少女狐疑的看着他:“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兵器?”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魏霸耸耸肩,最后贪婪的看了一眼少女曼妙的身姿,暗自感慨,如果彭小玉那丫头有眼前这位一半漂亮,老子一定马上就把她给办了。他妈的真是折磨人啊,看得上的够不着,够得着的偏偏又是个青面兽、柴火妞。魏霸强忍着心中的绮念,转身便走。“不要一有时间就骑马练剑,有空也可以看看书,长长见识。”

  少女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见魏霸马上就要下山,忍不住高声叫道:“魏君,说得头头是道,不会是唬人的吧?真要有这种神器,可敢与我比试比试,让我开开眼界?”

  魏霸强忍着笑,停住脚步,转过头,眉头微皱:“我和你有那么熟吗,这样的神器也会让你看?”

  “哼,我就知道你只会卖嘴。”少女不服气的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真要有这样神奇的本事,何不现在与我较量一番,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魏霸扫了扫微微起伏的胸口,咂了咂嘴,暗自感慨,我倒是想和你试试,只怕你不肯啊,到时候一剑毁了我的神枪,老子岂不成了东方大婶?

  “姑娘,你如果真想看,以后也许会有机会,现在还为时过早。”

  “现在是为时过早,不过今天会有聚会,不少同辈都会在一起较技,卓异者也许会被选入丞相府。魏君既有这样的神技,难道还要藏拙,不肯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那些人啊……”魏霸眉头一皱:“他们就更不够资格看了。说实话,这大营里十多万人,真正有资格看的,也许只有姑娘一人而已。其他人……”他摇摇头:“我根本就不会让他们知道我这个本事。”

  说完,魏霸抬腿就走。少女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叫住魏霸好,还是不叫住他的好。看着魏霸渐行渐远,她的嘴角轻轻一挑,皱了皱鼻子:“就只会说大话。以你魏家那副小人得志的脾气,真要有这样的神器,哪里肯藏着,不知道要多嚣张呢。”

  “姑娘,我也觉得他是说大话。”少女的侍女走了进来,接过少女手中的剑,看了一眼魏霸消失的方向,眉心轻蹙。“不过,婢子觉得他好像是有意与姑娘和解呢,话里话外的透着讨好。”

  “胡说,我会因为他讨好我几句就原谅他?”少女佯怒的沉下了脸:“除非他肯向我道歉,否则我绝不肯原谅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少女生气的跺了跺脚:“怎么,你觉得他好,偏向他说话了?”

  侍女连忙摇手道:“姑娘,我怎么会偏向他,我只是一心为姑娘着想。这个竖子虽然武技很差,可是手却黑得很,他身边的那个亲卫更是下手狠毒。刘钰被他摔了一下,到现在还没能起身,听医匠说,很可能会落下残疾。他连后将军、杨参军都敢打,更何况是我们马家?你难道希望像后将军一样被丞相赶回成都?”

  少女语噎,绷着脸,看着已经到了山脚下的魏霸,过了半晌,才懊恼的叹息一声。“真是让人不解,丞相怎么会对魏家这么客气。难道他真的想让魏延独领一军吗?要与曹魏作战,当然是我们马家做先锋最好了,除了我们家,还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对付曹魏的骑兵。”

  侍女撅着嘴,沮丧的说道:“姑娘,你这些话可不能对别人说。魏家和丞相都是荆襄人,丞相当然更愿意把机会给他了,谁会想着马家啊。”

  少女生气的斥道:“那我们马家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侍女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的问题,她可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看来,马家好像的确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在这个问题上,少女显然比自己的侍女更清楚,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憋在心里太难受,说出来,想听听别人的劝解,哪怕明知道这些劝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侍女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向,可是除了自己的侍女,她又能向谁去说?

  她看了一眼山下,看着魏霸小得像个蚂蚁的身影,想起魏霸刚才那句明显有讨好意味的话,眼角一挑,窃笑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眼神有些游离,有些得意。她不自然的昂起了头,挺起了胸,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嘴里却充满鄙夷的说道:“这个登徒子,全身的本事就在那张嘴上。哪天找个机会,一定要逼着他展示一下那吹得神乎其神的枪法,到时候打得他落花流水,看他以后还怎么说嘴。”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5

  第046章 来者不善

  “我有枪一杆,珍藏十八年,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切切的等候,可爱的姑娘啊,快些来战斗……”

  刚刚在意念上拱了一下带刺小白菜的某猪现在心情非常爽,那皮袍下的小也跟着膨胀起来,昂扬不可一世。哼唱着前世纂改的yín词艳曲,一路轻松了下了山,浑然没有注意到紧跟在他身后的敦武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变成疑惑,再变成豁然开朗,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摇头叹息。

  魏霸犹不自知在自己下属的伟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笑容满面的回到大营,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漂亮的轮椅,按他的要求,只刷了一层清漆,露出木材的本sè,也没有加什么雕刻,普普通通的一个轮椅,却散发出些许科技的美。

  “这么快?”魏霸左看右看了一番,用力拍了拍,又推着走了几步,再将自己设计的那些功能一一试过,非常满意,又有些意外。这个轮椅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做好,足以证明木匠大叔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少将军对下人好,他们做事自然有jīng神。”彭小玉端着一个木盆从帐篷里面走出来,正好接上魏霸这句话。魏霸拍拍轮椅,笑道:“那可不是少将军对下人好,是你提醒得及时。怎么样,试过了没有?”

  “试过了,比我估计的还要好。”彭小玉倒了水,放下盆,在围墙上擦了擦手,推着轮椅车走了两步,心疼的说道:“看起来重,可是推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想必车轴里放了不少油脂呢。”

  这年头没有化工合成的润滑油,都是用动物油脂来代替。这种高脂肪、高胆固醇的油脂在后世是没人愿意吃的垃圾食品,可是现在却是好东西,对于彭小玉这样一年也难得吃一次肉的苦哈哈,能在饭里挑一块油脂,那也是很稀罕的事。将那么多香喷喷的油脂用来做车,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侈,一种浪费。

  魏霸打了个哈哈,推着轮椅车进了帐篷。傅兴正卧上床上,他已经听到了魏霸和彭小玉的话,知道轮椅车已经送到,闷了几天的心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云开rì现,开心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魏霸推着车进来,他的眼睛就落在了轮椅车上,舍不得离开。

  “仲简,来,试试,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改,没问题的话,今天正好去参加那什么聚会。”魏霸说着,将轮椅车靠着行军榻放好,小心翼翼的抱起傅兴,轻轻的放在轮椅上。

  傅兴也有些紧张,生怕魏霸力气不够,中途将他往车上一扔,那他可就遭罪了。好在魏霸这些天锻炼有了不少成绩,抱着他居然一点也不吃力,很轻松的就将他安顿好。他的两条伤腿上了夹板,不能弯曲,好在魏霸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有了准备,可以支起一块平板放他的伤腿。甚至他如果坐累了,还可以将靠背放下,变成一个可以平躺的担架。

  傅兴试了试功能,又自己转动车轮走了两步,转了一个圈,感激的说道:“阿霸,你这脑子……啧啧,真是让我望尘莫及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简直是鬼斧之工啊。”

  魏霸得意的大笑道:“哈哈,这样的好话,你留着去对木匠说吧,别人面前,你可不能说是我做的,否则我这名声可就真臭了。”

  傅兴会意的连连点头,他比魏霸更清楚对于一个官宦子弟来说,有一双巧手最多只是锦上添花,却绝不是扬名立万的资本。

  不久,诸葛乔又派人来请,魏霸知道推脱是梦想,干脆不做无谓的挣扎,抱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光棍jīng神答应了。他带着敦武和几个卫士,傅兴的亲卫推着轮椅车,一起来到了中军。他们刚到门口,诸葛乔便亲自迎了出来,他刚要说话,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傅兴,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又欣喜的叫道:“仲简,你能起身了?”

  傅兴笑笑:“还不能行动,不过,借助这辆车,我不用再闷在帐中了。听说今天有聚会,也赶来凑个热闹。”

  诸葛乔大喜,亲热的拍着傅兴的肩膀:“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是我错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起身,要是知道,我一定会邀请你来的。这车……新做的?”

  诸葛乔的目光看向魏霸,显然已经认定魏霸就是这辆新车的发明人。魏霸无奈的耸了耸肩:“是辎重营的木匠做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建议而已。”

  诸葛乔笑了:“我说魏兄,你可真是让人难以揣摩啊。我本来已经觉得不意外了,可是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做出了这辆车,实在是……实在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魏霸打断诸葛乔的赞赏,拉着他往里走去:“你亲自出来迎我,莫非是我来得太早,其他人还没有到?”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以你这样的大才,我岂能不出来迎一下?”诸葛乔半真半假的说道,挽着魏霸的手,引着他们进了大营。一进营,魏霸吃了一惊,只见帐前的空地上坐了大概二三十个年轻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在低声说笑,有的在摆弄着手中的武器,大概是在热身,有的则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席上,等待着比试的开始。帐门半掩,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过,从帐前没有人挡路可以看出,这帐里大概坐着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诸葛乔引着魏霸等人一露面,便引起了一阵sāo动,那些各行其是的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了过来,有羡慕,有怨恨,有好奇,有欣赏,五味杂陈。随即又有人看到了轮椅上的傅兴,几个年轻人惊呼出声,离席而起,围到傅兴跟前,关切的问候起来。

  “这都是我的好朋友。”傅兴对魏霸说道:“这是故冯领军之子冯进,这是故张将军之子张威……”

  魏霸一听就明白了,这都是当年跟着刘备一起征吴,战死将领的儿子,大家本来就是同州,又有相同的遭遇,当然亲近一些。他赶紧上前见礼,冯进和张威见他把傅兴照顾得这么好,也很高兴,很客气的和魏霸说了几句。

  “好车!”一个穿着儒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既不和魏霸说话,也不和坐在轮椅上的傅兴打招呼,更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却一眼看中了傅兴身上的轮椅车。他绕着轮椅车来回走了两圈,这才抬起头,笑容满面的看着魏霸:“魏君真是巧手,这一定是魏君的心血之作吧?”

  魏霸一听就知道这口气不对,再看那一脸假笑,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他今天来并不想闹事,只想委曲求全,尽可能的和大家搞好关系,缓和一下老爹那驴脾气带来的不良后果。因此明知这厮不是什么好鸟,他还是拱拱手,谦虚的说道:“不敢当,这是营中匠师们所作,我其实没出什么力。不知足下是……”

  诸葛乔眉头微微一蹙:“元休,休要胡说,不过是个小车,怎么能算是魏君的心血之作。魏兄大才,他岂会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他转过头,又歉然的对魏霸说道:“杨参军之子,杨伟杨元休,满腹经纶,禀xìng是好的,只是有些酸刻,魏兄初见,可能不太习惯,处久了,便知道他其实是个热心肠。”

  魏霸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管诸葛乔说的是真是假,既然这小子是杨仪的儿子,想来自己能领教的只有酸刻,却没什么机会感受他的热心肠。他尽量保持着冷静,客气的说道:“原来是杨君,久仰久仰。”

  杨伟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眼珠一转,继续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应该是我对魏君久仰才是,这些rì,魏兄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啊。”

  “惭愧惭愧。”魏霸一脑门的黑线,给诸葛乔连使眼sè,希望他赶紧把这小子领走,免得冲突升级。可是诸葛乔正不快的盯着杨伟,根本没注意他的眼sè。杨伟同样不把诸葛乔的不快放在眼里,继续说道:“魏君的确应该惭愧。”

  魏霸无奈的挠挠眉心:“还请杨君赐教。”

  杨伟拍拍那辆轮椅车,很夸张的笑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我们之所以知道魏君的大名,固然是因为魏君在辎重营的表现让我们大为惊讶,更重要的却是魏君手艺jīng妙,不仅发明了铁臿,还发明了新式账簿法,如今即将推行天下,将来无数人都会受惠于魏君,当然了,魏家也能因为售卖这些新式账页,而发上一笔。哈哈哈……”

  他故作豪爽的笑了起来,旁边的人却只有几个附和他,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帮衬他,也没有为魏霸解围的意思。

  “不过,魏君虽然手巧,却有些吝啬。傅仲简也算是魏君的恩人,你为他做个车也是该的,至于这么抠门吗?你看看,整辆车连个纹饰都没有,甚至连漆都舍不得用,这也太……太吝啬了吧?难道这就是镇北将军的家风?”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5

  第047章 魏霸论将

  “元休!”诸葛乔生气了,轻轻的一推杨伟:“君子怀德,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伯松,你怎么不说君子不器。”杨伟嘴角一歪,反言相讥:“魏君做了这么简陋的车,怎么对得起仲简,我实在是看不过去,这才仗义执言,有何不可?”

  诸葛乔沉下了脸,刚要再说,魏霸伸手,轻轻的拉住了他。他看着杨伟那张可恶的小白脸,暗自骂了一声。什么君子不器,你分明四体不勤,五体不分,只会夸夸其谈,却做不了什么实事,反拿什么君子不器来说事。老子只是没这本事,要不然,使出大唐书院二层楼的不器意,一指就灭了你的器,让你彻底不器,真正阳萎。

  他心里骂得恶毒,脸上却平静如初,虽然没有了虚伪的笑容,却还是保持着冷静。他淡淡的说道:“杨君教训的是,这车的确比较简朴。不过,这也是事出无奈。傅兴因我受伤,我只想着能带他出来透透气,散散心,所以这车的要求也就是安全便捷,来不及想得太多,正如杨君所说,是简朴了些。不过却不是我魏家吝啬,这几个工钱,我魏家还是花得起的。”

  他微微一笑,又道:“杨君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一定让工匠为你描龙绘凤,做得富丽堂皇,一定配得上杨君的翩翩气度。”

  杨伟见魏霸承认简朴,自以为得计,刚刚想乘胜追击,再损魏霸两句,不料魏霸却说将来也要为他做一辆,顿时变了脸色。这车虽然新奇,却显然不是正常人坐的,他年纪轻轻,如果要做这样的车,自然是和傅兴一样被人打断了腿。再考虑到魏家和杨家的关系,那魏霸威胁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魏君是在威胁我吗?”杨伟沉声道,白晳如少女的面皮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笑容,只有严冬的寒霜。

  “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威胁过足下?”魏霸很无辜的摊摊手,“这么多人在场,你可不要污陷我。”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杨伟拽了一句文,冷笑道:“魏君如果胆气不足,又何必口出狂言,既然说了,又何必不敢承认?”

  “我何尝说了?”魏霸也沉下了脸,“杨君,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想血口喷人,污我以罪?我如果说过,就不会否认,可是如果没说错,你也别想赖我。”

  “哈哈哈……”杨伟仰天大笑,笑了两声,见没人附和,不免有些讪讪。他冷笑一声,逼视着魏霸的眼睛:“那我来问你,你有没有说过,关侯、张侯只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名将?”

  魏霸心头一紧,心道果然便来了,难道这个小白脸就是那丫头找来的打手?这还真是奇了,那丫头英气不亚于男子,这小白脸却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难道是互补吗?一想到那少女俏丽的身影,魏霸又想起早上的遭遇,不禁有些蠢蠢欲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从心里涌起。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几个看向这边的年轻人面色不善,盯着他的目光有如仇人,心道这几个小子莫不就是关羽、张飞的后人?他们想干什么,想围殴吗?妈勒个逼,我还就不信了,你们几个小子敢在丞相的中军大营对老子不利。

  “是,我的确说过。”

  “呵呵呵……”杨伟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下那几个面色更加难看的年轻人,嘴角一撇:“二位君侯,不知有何感想。”

  两个年轻人越众而出,缓缓走到魏霸面前,同时拱了拱手。

  “河东关兴,敢向魏君请教,何为名将?”

  “涿郡张绍,敢向魏君请教,何为名将?”

  魏霸看看身材魁梧的关兴,再看看眉清目秀,一点也看不出猛张飞半点影子的张苞,嘴里有些发苦。他猜到杨伟刚才问他那句话就有用意,接下来肯定会有人发飚,可他没想到居然是两位君侯一起出面。他们都是有爵位在身的人,都是贵族,自己可是个白身,和他们作对肯定不是一个层次,更何况自己还说了这样的话。

  他瞟了一眼那座一直沉默的大帐,心道那丫头莫非现在就在帐里,等着看老子的笑话?不过,你注定要失望了,别说这两个小君侯来,就是关羽、张飞今天复活,老子也不改口。

  “魏霸见过二位君侯。”魏霸很恭敬的拱拱手,态度很诚恳,语气却很坚决:“二位君侯将门之后,想必不会连什么是名将都不清楚吧?”

  关兴和张绍显然没想到魏霸被抓了个现形,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关兴又接着问道:“正要请教魏君。”

  魏霸眉心轻蹙,沉思片刻,重新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多了几份莫名的惋惜。他淡淡的说道:“我偶尔听一位高人说过,将材有九:

  导之以德,齐之以礼,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仁将;

  事无苟免,不为利挠,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之谓义将;

  贵而不骄,胜而不恃,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此之谓礼将;

  奇变莫测,动应多端,转祸为福,临危制胜,此之谓智将;

  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此之谓信将;

  足轻戎马,气盖千夫,善固疆场,长于剑戟,此之谓步将;

  登高履险,驰射如飞,进则先行,退则后殿,此之谓骑将;

  气凌三军,志轻强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

  见贤如不及,从谏如顺流,宽而能刚,勇而多计,此之谓大将。(注*)

  愚以为,要称名将,如果不说那些虚名,而是能传之千古的威名,唯有大将可及。不知二位君侯以为如何?”

  关兴和张绍面面相觑,他们是挟气而来,想要当着众人的面逼问魏霸,让他道歉,为先人挽回面子,可没想到魏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侃侃而谈,居然大论为将之道,最后又说,只有大将才能称为真正的名将,可把他们难住了。这个标准太高了,他们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满足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肯定达不到大将这个标准,甚至连前面几个标准都勉强。

  首先一条他们就很难达到,关羽是兵败而死,而张飞则死得更窝囊,是死在自己亲兵手中的,这样的结果很难让人称道。

  见关兴和张绍哑火了,杨伟既惊讶于魏霸的口舌,又失望于关兴和张绍的无能,他不得不再次赤膊上阵:“魏君果然是唇齿了得,堂皇九将,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既然你觉得关侯、张侯都称不上名将,那又有谁能称名将?莫非我大汉只有令尊镇北将军当得名将二字?”

  魏霸摇摇头:“我父亲以关侯为榜样,见贤如不及倒是称得上,可是要说是大将,眼下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能不能成大将,还要看他能不能锲而不舍,用功精进,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关兴听了这句话,脸色才缓和了些。既然魏霸的父亲魏延以他的父亲关羽为榜样,那么要说魏霸故意贬低关羽大概也没人相信。何况对照魏霸刚说的标准,他的父亲关羽离大将的标准的确还有不小的距离,魏霸并没什么看轻关羽的意思,要说也只能说魏霸这个标准太高了。在他看来,正如杨仪所说,以这个标准来衡量,只怕没什么人能够敢自称名将,再争论下去,未免无趣。

  关兴笑了一声,问道:“按魏君所说,又有何人能称得上名将?”

  “我也不知道。”魏霸耸耸肩:“我读书少,不知道历史上有什么人能达到这样的标准,不过我相信,只要为将者照着这个标准不断努力,加强自我修养,将来总有那么几个人会成为真正的大将,青史留名。二位君侯,你们也有机会。”

  关兴和张绍互相看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们算是领教了魏霸的这张利嘴,不想和他再争执了。两人拱拱手:“魏君抬举了,我们二人岂敢奢望至此,多谢魏君指教。”

  “不敢,二位君侯严于律已,宽以待人,魏霸佩服。”

  “惭愧惭愧。”关兴和张绍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退了回去。

  杨伟见了,暗自冷笑:“你这九将的标准,竟然高到没有一人能满足大将的要求,这么说来,这也和登天差不多。说得好听些,是夸夸其谈,说得难听些,大概只能说一派胡言。不知是哪个村夫异想天开,信口开河,才列出这离奇的九将标准。”

  魏霸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心中暗笑不已。这是后世所传诸葛丞相兵法中的标准,你说这是村夫的异想天开,岂不是将丞相比成了村夫?小子,我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也是一头猪啊。

  魏霸没有争论,只是淡淡的说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杨君如果觉得他是村夫所言,那便当他是村夫所言罢了。至于我,却对这位先贤的高论服膺之至,恨不得一睹其面,拜在他的门下。哪怕仅仅是赞同他的看法,我也愿意与从之同游,共同进步。”

  杨伟见魏霸避而不战,只当他是心虚,战意更加盎然。他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村夫之言,何足为贵。都说魏君是个人才,我看也不过如是。”

  “惭愧惭愧。”魏霸很诚恳的低下了头。

  诸葛乔的脸色却变得非常复杂,甚至有趣。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6

  第048章 对你没兴趣

  “元休,说完了没有?”诸葛乔这次是真的沉下了脸,语气中不加掩饰的不快让杨伟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顺从的退到了一边。诸葛乔挽着魏霸的手臂,强笑道:“魏兄,他就这样,你不用挂在心上。走,我们到前面坐。”

  魏霸谦逊的说道:“互相切磋,言语上有所不当,也是在所难免。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想杨君也不会计较我的。杨君,你说是不是?”

  杨伟被诸葛乔刚才突如其来的怒气镇得莫名其妙,此时见魏霸卖乖,一时也没想太多,只是哼了一声。魏霸也不理他,脸上挂着温和而谦虚的笑容,跟着诸葛乔走到大帐前,他看了一下那两个显然与众不同的位置,连忙摆手道:“诸葛兄,我不是过是个白身,如何敢在此高坐?”

  诸葛乔不由分说,将他摁到席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魏兄,丞相让我今天举办这个聚会,本就有为国举才的任务。你只要有才,马上就不是白身了。”

  魏霸看看四周shè来的异样眼光,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而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才。从杨伟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能感受到那种不加掩饰的敌意。不过,既然诸葛乔一定要他坐,他不想坐也不行了。

  诸葛乔直起身,轻拍手掌,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目光炯炯的看着诸葛乔,等待他宣布比试的开始。诸葛乔享受着众人的注视,脸上露出矜持而平静的笑容。他朗声道:“今天举行这个小聚会,一来是与诸位交流切磋,互相增进。二来是丞相领军北伐,诸事繁多,我等虽然还做不了什么大事,却也不能虚度光yīn。丞相有令,将从诸位中择数人试用,负责从成都运输粮草至关中,以验其能。其才高特异者,将选入丞相府,随从丞相左右,共襄国事。”

  一众年轻人听了都兴奋不已。不管是从成都往汉中运粮,还是进入丞相府做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仕途的高起点。丞相北伐中原,光复汉室,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能参与其中,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从成都运粮到汉中,这件事很重要,却又非常安全,因为离真正的战场很远,是一个既能得功劳,又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事。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十有仈jiǔ会由诸葛乔来负责,丞相对诸葛乔的培养,那是有目共睹的,严厉而不失关照,能和诸葛乔共事,显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至于进丞相府,在丞相身边做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是以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关兴、张绍在内,都抱拳应喏。魏霸不敢怠慢,也跟着站了起来,有样学样。他眼光一扫,瞟到轮椅上的傅兴,不由得神情一黯,这两件事和傅兴都没什么关系。

  “诸位请坐。”诸葛乔大声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文武两途。诸位自己估摸一下,觉得自己的长项和兴趣在什么地方,是愿意从武职,还是愿意从文职。愿试武职者,现在就可以做准备,马上就开始比试。内容有二:一是shè艺,二是兵法考问。试文职者,也可以现在开始做准备了,内容很简单:诗赋各一篇,内容不限,论一篇,以北伐为题。如若哪位文武双全,想同时试文武两职的,当然也可以。”

  诸葛乔说完,向后一侧身:“诸位,今rì的文武考官便在帐中。文考官是威公杨参军,武考官是元山马校尉。”

  两旁有侍卫上前撩起帐门,杨仪背着手,率先走了出来,昂然扫视一周,目光在魏霸脸上顿了片刻,随即又飘了过去。魏霸不以为然,却被跟在杨仪身后走出的两个人惊住了。

  马岱居然做了考官?他不过是一个校尉,有什么资格来做考官,这营里将军多是事,怎么会由一个校尉来做考官,诸葛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拉拢马家?

  魏霸盯着马岱看,马岱身后的少女却以为是盯着她看,不悦的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不料魏霸根本无动于衷,依然看着马岱,脑子里迅速猜测着诸葛亮这个安排背后的用意。

  “魏兄,魏兄?”诸葛乔见他这般模样,也以为他是盯着少女看,连忙扯了扯他。魏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笑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诸葛乔没有说什么,只是礼貌的请杨仪和马岱入座帐前最尊贵的位置。杨仪昂然入席,马岱却拱着手,很客气的站着,等杨仪坐好,他才入席。少女坐在他身后,低着头,脸上还带着薄怒,总觉得魏霸一直在看她,脸也慢慢的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偷眼看了一眼魏霸,却发现魏霸根本没有注意她,正和诸葛乔交头结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得眉开眼笑,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又为自己的心量感到羞涩不已。

  那些准备试武职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帐前的空地上摆上了十只箭篌,供他们检验箭术。武艺其实很简单,特别是上阵搏杀的武艺,以骑shè为第一等武艺,然后便是执长兵短刀格斗,而步下武艺已经到了第三层,不过蜀中缺马,真正jīng通骑shè或马上格斗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除了步shè之外,就是刀法,这可不是那些花刀,而是真正上战场的杀人刀法,讲究的就是简单有效。这样的刀法,不太适合比较,今天要试的主要就是shè箭。

  诸葛乔转过头对魏霸说道:“魏兄,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魏霸哈哈一笑,连连摆手:“诸葛兄,你要是试武艺,就不应该找我来啊。你应该找我兄长,哪怕是我弟弟魏武也比我强。对不起,我是绝不会参加的,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摸过弓,shè过箭。你还是饶了我吧,要不然我现在就退出。”

  诸葛乔也笑了起来,并不勉强:“那我们就先看他们shè箭吧。”

  “这么说,魏君果真要弃武从文,也要参加文职比试?”杨伟yīn魂不散的又凑了过来,不yīn不阳的笑道:“能和魏君同台较技,将来也许会成为同僚,真是荣幸啊。”

  魏霸很无语,心道老子根本不想看到你,你凑上来干什么。他心里郁闷,脸上却不露分毫,浅笑道:“杨君客气了,我哪里敢和杨君同台较技。我其中就是来欣赏诸位的武技和文才,开开眼界的。”

  “魏君太客气了。”杨伟yīn险的笑了笑,“魏君高才,我们望尘莫及,还是不打扰魏君欣赏,我先去构思,免得待会儿输得太难看。”

  魏霸看看一脸得sè的杨伟,心里忐忑起来。什么诗赋,什么策论,我可是一句也不会啊,纵使勉强写出来,肯定也是授人以笑柄,到时候丢了人,老爹岂能饶我?他心虚的看看诸葛乔,心道都是这小子找事,非得让我来参加这什么聚会,现在好,骑虎难下了。

  心里有了心思,连看人shè箭都没什么兴趣了。其间不少人下场展示箭术,不乏箭术高明的,引起一阵阵喝彩。都说汉末重文轻武,可是蜀国却很反常,也许是因为三国乱世,武人当道,也许是因为既然担了大汉的名,就要以兴复汉室为目标,蜀汉更看重武职,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连很多文人都挂着武职。而跟随刘备入川的那些人又大多是武将,他们的子弟中通晓武艺的还真不少,纯粹的书生其实并不多,这从参加比较的年轻人中多选武职便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对于魏霸来说,一个接一个的轮着shè箭未免太过无趣,看了几个,除了几个箭术特别准的之外,大多都是泛泛之辈,又不用计分,竞争激烈程度有限,魏霸自己又有心思,很快没了兴趣,开始发呆出神。不知道是不是雄xìng动物的本能,他呆滞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又落到了在场唯一雌xìng——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注视,非常生气,可是她既然主动在大庭广众之下露目,总不能不让人看。魏霸的目光虽无礼,她也只能忍了,一时发作不得。可是魏霸那种目不转睛,而又不加掩饰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承受,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荆棘上一般,又像是身上爬满了恶心的小虫子,浑身不自在。

  她忍不住回头瞪了魏霸一眼,正在出神的魏霸一惊,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丑态。他尴尬的笑了两声,转过头,却吓了一大跳,杨伟那张小白脸离他不过三寸。

  “唉哟,杨君,你这是……”

  杨伟一脸鄙夷的看着魏霸,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说道:“魏君,慕艾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光天化rì之下,魏君是不是也该在制一点?”

  魏霸知道,老爹和杨仪的仇结得太深,这辈子是甭想解了,因此对这小子再客气,他也不会当回事,平白的落了威风,倒不如针尖对麦芒,迎头痛击,让他知难而退。

  他低下头,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没有了虚伪的客套,变得凌厉尖酸,甚于杨伟百倍,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含笑说道:“我看我的,关你什么事?你把脸凑这么近干什么?我虽然慕艾,对男风却没什么兴趣,麻烦你将尊臀挪远一点。”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7

  第049章 白卷

  杨伟没想到魏霸在这种场合居然也会口出秽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瞪得太大,而显得眼球有些小的眼珠转了两下,突然满脸通红。他向后退了两步,勃然大怒,伸出手指,戟指魏霸,刚准备破口大骂,突然看到一旁的诸葛乔面色不善,再想起旁边不仅有很多人围观,还有女子在场,连忙紧紧的闭紧了嘴巴。

  没出口的话可以收回来,可是伸出去的手指,却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收回来,他指着魏霸,气得话都说不周全:“你……你……”

  魏霸向后靠了靠,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揉捏着手指,谈笑风生。

  “很久以前,有人用手指着我,被我拧断了两根手指,打了一顿屁股。前天,刘琰用手指着我,被我拧断了一根手指,打了一个耳光。你现在又用手指着我,不知道想断几根手指,打什么地方?”

  站在魏霸身后的敦武听了这话,回想了一下,不由得暗自发笑。少主最近好像是多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动不动就拧断人的手指。不知道今天这个蠢货会不会遭到同样的厄运。

  杨伟不知道在此之前魏霸已经拧断过张管事的手指,但他知道刘琰有两根手指被魏霸拧断,还被魏霸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听了魏霸这句威胁意味十足的话,他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胸前。刚刚收好,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胆怯,抖抖簌簌的又想伸出来,和魏霸较个高下,可是一看魏霸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又怕魏霸真的拧断他的手指,就像刘琰那样,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再伸出来,可是一张小白脸却已经憋得快要滴血。

  “你要不要试试?”魏霸不时的捏放着双手,诱惑的说道:“我很利索的,一下就好。”

  正在观看射箭的众人发现了这边的冲突,纷纷转过头来,连正在射箭的那个人都不射箭了。考官席上的马岱见了,看看杨仪,刚准备起身制止,却被杨仪抬住了。杨仪阴着脸,双目垂帘,扶在案上的手却是青筋暴露,显然已经快要爆发了。

  杨伟的眼神躲闪起来,本能的想避开魏霸凶恶的眼神,可是又不肯就这么让步,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偷眼看了一眼杨仪,更不敢就此退去。诸葛乔静静的看着,待了片刻,等杨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这才起来解围:“元休,还不去准备你的文章,和魏兄闹什么闹?他是急智之人,待会儿出口成章,你行吗?”

  杨伟如释重负,灰溜溜的走了。停下来看热闹的众人见状不妙,也纷纷扭过头去,佯装继续观看射箭,仿佛刚才那一幕对峙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杨仪暗自松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眼角抽搐了两下,脸上有些无光。

  马岱也重新坐了下来,仔细观看正在射箭的人。坐在他身后的少女柳眉微挑,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既有些生气,又有些诧异,还有几分赞赏。

  魏霸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向诸葛乔靠了靠:“诸葛兄,你真要看我的笑话?”

  诸葛乔眉毛一挑:“魏兄此话从何说起,我怎么是要看你笑话呢?”

  魏霸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诸葛乔:“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把我当猴耍,是吧?还说什么出口成章,我要是能出口成章,还会坐在这儿?”

  诸葛乔哑然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事啊,那魏兄可就太谦虚了。刚才魏兄论将,不就是出口成章?写下来,一字不用改,便是一篇上好的文章,就是丞相见了,也会大加赞赏的。不瞒你说,丞相闲时,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却远没有魏兄说的这么周密。”

  魏霸大汗,这本来就是诸葛丞相的大作,我只是抄袭的好不好?他有些微恼:“我都说了,那不是我自己的看法,那是我听来的。”

  诸葛乔不紧不慢的问道:“那敢问魏兄,是从哪儿听来的?能有这么高明的见解,想必不是什么普通人吧?能不能带我去拜访拜访?”

  魏霸无语。拜访还不简单,你是大宝天天见啊。不过这话诸葛乔肯定不会相信。他挠挠头,起身要走,诸葛乔拽住了他,笑道:“你想临阵脱逃,不怕镇北将军的虎威?”

  想起老爹那张臭脸,魏霸不敢走了。他幽怨的看着诸葛乔:“我说,你丫的太不厚道的,挖坑让我跳,是吧?”

  诸葛乔一脸委屈,摊开手道:“魏兄,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魏霸切齿,指指诸葛乔:“有你的,你给我记着。”过了会儿,他又道:“这是遗传你生父,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诸葛乔眨眨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魏霸。魏霸无语了,他算是明白了,诸葛乔这小子就是蔫坏的种,还是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到了这一步,他算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可就算是他抓破了脸皮,也写不出诗赋,诗还好一点,勉强可以偷两首,这赋可怎么办?一篇也不会啊。至于论,那更是抓瞎。他的偶像是诸葛亮,可是诸葛亮头上有一大堆头衔,什么军事家、政治家,甚至是能呼风唤雨的妖道、算命大师,唯独没有文学家。

  丞相啊,你为什么不是文学家呢?

  要不,老子也上去射箭算了,运气好也许还能蒙上一两次。魏霸有些想破罐子破摔了。

  诸葛乔关心的看着魏霸:“魏兄,你没事吧?”

  “你说呢?”魏霸没好气的说道:“我事儿大了。我跟你说,我要是急出什么病来,你就是罪魁祸首。”

  诸葛乔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不至于吧,魏兄,你真会开玩笑。”

  魏霸气苦,不再理他了。这小子太坏,挖了好大一个坑让我跳,这次丢人要丢到姥姥家了。

  见魏霸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一直注意他的少女心中畅快,嘴角微微一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瞥了一下,正好迎上诸葛乔投来的诧异目光,她尴尬的笑了笑,连忙低下了头。

  在魏霸上火的时候,射箭考试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笔试,和文职考虑同时进行。人据一案,开始斟字酌字的写文章。魏霸的面前也摆上了一副笔墨,可是魏霸拱着手,看着那张蜀中精制的茧纸发呆,不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又能写些什么。

  杨伟奋笔急书,偶尔偷偷的看一眼魏霸,见魏霸一脸愁容,一直坐着没动,知道他一个字也没写,不禁心情大好,思路越发的顺畅,简直是思如泉涌,落笔有神。

  最后连敦武都看不下去了,凑到魏霸耳边劝道:“少主,你就随便写两句吧,总比一个字也不写强。”

  魏霸叹了一口气,写两句又有什么用,老子那文学水平,写不出能看的东西来啊。交白卷还有机会当英雄,写两句,可就是白纸黑字,一辈子的污点啊。

  在魏霸愁眉苦脸的时候,杨伟第一个完成了卷子。过了一会儿,诸葛乔也完成了,再接下来,三三两两的便有人上前交卷。等所有人的卷子都交完了,杨仪和马岱交流了一下,站起身,朗声道:“还有没完成的人吗,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我和马校尉还要去向丞相交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魏霸,现在没完成的人只剩下魏霸一个了。他不是没完成,他干脆就是还没开始,摆在案上的纸还是白纸一张。

  “父亲,请稍待片刻。”杨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镇北将军的儿子魏霸还没有完成,他大概在酝酿一篇大作,一出来也许就语惊四座,天下传诵。为了这样的好文章,父亲应该稍等一等。好文章,总是值得等的。”

  杨仪抚着胡须,冷笑一声:“好文章自然不怕等,怕就怕,等到最后还是白纸一枚,一滴墨水也无。”

  杨伟夸张的大笑起来。诸葛乔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魏霸,其他人也不怎么说话,就连轮椅上的傅兴都低下了头,像是在为魏霸默哀。

  魏霸面沉如水,眼神一阵阵的收缩。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忽然笑了一声,双手扶在案上,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拈起案上的纸,轻轻的撕成两半。

  众人愕然。杨仪眼角一颤,轻蔑的哼了一声:“怎么,莫非是写不出太多的字,要不了这么大的纸?”

  杨伟哈哈怪笑,如发情的雄鸭。

  魏霸起身,低着头,背着手,慢慢走到杨仪面前,看了会儿自己的脚尖,缓缓的抬起头,直到双目和杨仪对视。他和杨仪站得太近,头抬起来后,几乎能呼吸相闻。杨仪沉下了脸,脸上快要滴出水来。

  “敢问杨参军,你为丞相器重,是因为哪一篇文章?”

  杨仪冷哼一声,不屑作答。杨伟这时却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般冲了过去,大声说道:“谁不知道,我父亲为丞相所器重,是因为我父亲的算学天下无双。”

  “哦,原来是算学,不是文章。”魏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么说来,只要算学好,就可以进丞相府,能不能写诗赋,其实并不重要?”

  杨仪听出了魏霸的挑衅,他眼神一紧,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果你的算学能超过我,我可以取你为最,向丞相力荐你进丞相府做事。”

  “多谢杨参军奖掖后进。”魏霸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一拜:“魏霸不才,愿以粗浅算学向杨参军请教。”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09:47

  第050章 再斗杨仪(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一片哗然。诸葛乔连忙上前,连推带拉的将魏霸拽到一边,急赤白脸的说道:“魏兄,你疯啦,非要自取其辱才甘心?”

  马岱身后的少女也脸sè发白,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附到马岱耳边,低语了几句。马岱侧着头听了,目光闪烁,回过头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央求的看着他,连连点头。马岱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席,走到魏霸面前,沉声喝道:“魏霸,休得无礼。今天是丞相府择吏,武职试shè艺和兵法,文职试诗赋和策论,可没有算学一项。你要是想就算学向杨参军请益,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节外生枝。还不快快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魏霸连使眼sè,示意他不要再倔强了,接下来杨仪那边的事自有他处理。诸葛乔听了,忙不迭的将魏霸往旁边拉,想将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大家有这样的反应实在很正常。杨仪虽然人品不怎么样,xìng格也过于偏激,但是他能在丞相府有这样的地步,凭借的却不是襄阳杨家的名望,而是他过人的计算能力。可以这么说,他的计算能力在丞相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扩展到整个蜀汉,甚至是天下,杨仪的这个才能也是屈指可数的。真正的算学和武学一样,要靠传承,不是自己看看书就能悟得出来的,魏霸要以算学向杨仪挑战,结果不言而喻,正如诸葛乔说的一样,是自取其辱。他受了辱没关系,魏延可是个不吃亏的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来找回面子。

  魏霸沉默了片刻,躬身领命:“喏,多谢马校尉。”他又看了一眼抚着胸口,轻轻吐气的少女,微微颌首致意。少女绷着脸,不自然的笑了笑,有些歉意,又有些得意。

  魏霸能猜想到她的歉意和得意,不过他不想多说什么。这件事是自己口无遮拦惹起来的,已经惹出了不小的风波,看似一路顺利,其实背后的祸根可不小。如果能就此让一步,把事情化解了,他也乐见其成。马岱出面拦他,他不能不给马岱一个面子,将来也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少女说句软话,就此打住。

  马岱见魏霸没有再坚持,还算是满意,他转过身,刚打算去劝杨仪,却见杨仪面带冷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轻的推开马岱,向魏霸招了招手,连看都没看马岱一眼。

  “小子,来。”

  马岱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知道自己不是荆襄一系,更没什么学问,所以对杨仪已经足够尊敬了。主动出面化解他和魏霸的争执,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少女的哀求,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杨仪着想。以杨仪的身份和魏霸较量算学,胜了不可喜,万一败了,却是个大大的笑话。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会出面揽下此事,没想到杨仪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马岱非常尴尬,却还是老着脸走上前去,拦住杨仪的去路,低声道:“杨参军……”

  “马校尉,你这是何来?”杨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马岱的话,“丞相让你担任武职的考官,可没有授你监督我的权利啊,莫非你想连我的差事也一并兼任了。”

  听了这句话,马岱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看杨仪,默默的低下了头,躬身让在一边。杨仪这句话说得很yīn毒,马岱如果再坚持,那就有要夺权的嫌疑了。他们看起来是文武并列的考官,可是马岱清楚,在丞相——或者是所有人的心目中,杨仪的身份肯定在他之上。

  被杨仪当着面指出这一点,马岱觉得很丢脸,胸中涌起一股怨气,脸上却不露出分毫,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坐看事态发展。他甚至有些期盼接下来魏霸输得更惨一点,好激起魏延的怒气,将来加倍的还给杨仪。

  对于魏霸胜过杨仪,让杨仪丢个脸的可能,马岱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忽略掉了。对于稍有理智的人来说,这都是个不可能出现的结果,只有疯子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少女见马岱被杨仪粗暴而无礼的拒绝了,怒气顿生,可是一看到杨仪一步步的逼向魏霸,又不禁为魏霸担心起来,赶到马岱面前,连连央求。马岱无奈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杨仪在众人瞩目的享受中走到了魏霸面前,看着魏霸那张平静的脸,越发的生气,恨不得此刻就将魏霸羞辱得无地自容。“你要讨教算学?很好,我最喜欢有上进心的后辈。说实话,我和丞相的看法差不多,并不认为诗赋之类的有什么用处,文章写得再好,只能供人茶余饭后消遣而已。算学虽是小道,却可以解决很多实际问题。”

  魏霸无声的笑笑,笑得很淡定,既没有心虚,也没有张狂,似乎只是在听一个道理似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向杨仪发出挑战,会让人觉得现在只是一个后辈在听前辈教诲。

  而杨仪的确也有这种感觉。上次在魏霸手中吃了个闷亏,他耿耿于怀,魏霸说的那道题并不是太难,后来他很快就解出来了,问题是这道题当时却成功的干扰了他的注意力,致使魏霸偷袭得手,让他所有的计划、安排都落了空,成了一个大笑话。

  傅兴被魏家父子抢走了,那个彭家的小姑娘也被魏霸要走了,他本人被魏霸像拎一只鸡似的押到了丞相面前,真是丢人丢到了家。他和魏延发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冲突,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丢人的。

  这些天,他一直等待着机会讨回这个面子,如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别说是马岱,就是丞相亲自出面,他都不肯善罢甘休。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魏家父子输得彻底。

  诸葛乔看出了杨仪眼中旺盛的战意,不由得暗自苦笑。今天虽说杨仪和马岱是考官,可是主事的人却是他,挑选的人将来主要也是和他一起从成都往汉中运粮。没想到杨魏两家的怨恨如此激烈,一见面就发生了冲突,以至于杨仪都不顾身份的搅了进来。这要是传到丞相面前,他肯定也要挨批评。

  诸葛乔跨前一步,拦在了杨仪面前:“杨参军,丞相还在等着考试的结果,我们……就不要横生是非了吧。算学上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仪看看诸葛乔,冷笑一声。如果是往rì,他肯定要给诸葛乔一个面子,可是今天不一样,魏霸急中出错,居然当面向他挑战算学,这样的机会放过了,以后到哪里再找?以魏霸的水平和胆气,这次逃脱了,下次怎么可能还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让魏家父子丢脸,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至于诸葛乔的面子,那只能放到下一步再说了。

  他寒声道:“伯松,士可杀不可辱。我在丞相府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知道自己没什么学问,只能以粗通算学自诩。如果被一个后生当面挑战,我却不敢应战,将来我在丞相府还怎么立足,还有什么脸面与其他人共事?”

  诸葛乔眉头微皱,哑口无言,杨仪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如果再拦着,那就等于帮魏霸打杨仪的脸,甚至有赶他出丞相府的意思了。他虽然不想让魏霸太难堪,可是他也不能让杨仪难堪。如果一定要得罪一个人,他当然是宁愿得罪魏霸,毕竟得罪魏霸不等于就得罪魏延,再退一万步讲,纵使得罪魏延,也不能得罪杨仪。

  诸葛乔退在一旁,立刻找来了一个年轻人,让他立刻赶到丞相中军大帐去,把事情向丞相做个汇报,给丞相一个心理准备,免得将来措手不及。

  “魏霸,你不要怕,我虽然和你父亲关系一般,却也年齿相近,勉强算得是你的长辈,我不会为难你的。这样吧,我出十道题,你只要能答出两道,我就向丞相推荐你,如何?”

  杨仪的话说得很客气,听起来好像也很宽容,其实意思却大有杀伤力。出十道题,只要你答出两道,我就向丞相推荐你,这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必胜的角度。看似要求不高,其实是一种**裸的鄙视。大家都能猜得到,以杨仪的xìng格,他出的十道题肯定是非常难,魏霸很有可能是一道题也答不出来,到时候不仅向丞相推荐他的话可以成为一个可望不可及的馅饼,魏霸也会输得一败涂地,颜面全无。

  可是,这个条件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诱人,没有一点火气,相反透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不由得人不答应。如果魏霸不敢答应,不战而退,只怕丢人丢得更大。

  众人同情的看着魏霸,杨仪一句话,就把他逼到了无从选择的地步,不管他是接还是不接,今天丢人肯定是丢定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29

  第051章 再斗杨仪(中)

  在众人的注视下,魏霸笑了,点点头:“多谢杨参军大人大量,我尽力一试便是。”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后生,有勇气,有担当。”杨仪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得意。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杨伟已经拿来了一叠纸,磨好了墨,舔好了笔,双手送到他的手中。杨仪接过笔时,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得sè。

  杨仪提笔在手,慢慢的写着,时间不长,他便写好一道题,杨伟立刻接过,一溜小跑的走到魏霸面前,甜媚的笑道:“魏君,第一道题在此,你可以试着解了。”

  魏霸接过纸,瞟了一眼,不禁眉头一皱。杨伟见了,不禁大喜,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向着杨仪拱拱手:“杨参军,我可以向人请教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点点头:“当然可以,在座的人,你随便请教,只要他们愿意。”

  听了杨仪这句,旁边围观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倒是有人想帮魏霸,可是想想自己的算学水平,只怕上去也帮了不忙。魏霸环顾一周,看到的全是畏惧和惭愧的目光,却没一个人敢过来。他看看傅兴,傅兴也无声的摇摇头,脸苦得像条瓜,连连摆手,惭愧之sè比其他人还要浓上几分。

  魏霸眉毛一挑,转身走到少女面前,拱拱手:“姑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少女红了脸,期期的说道:“我……我的算学……”

  魏霸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要请你和我解题,是杨参军的文字太古拙,我看不懂。姑娘出身扶风马家,家学渊源,想必是能看懂这些意思的。我只要姑娘帮我解释一下这道题的意思就行了。”

  少女诧异的看着魏霸:“你看不懂题的意思?”

  魏霸不好意思的耸耸肩:“我都已经承认读书少了,你也不用特意点出来吧?”

  杨仪父子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连题都看不懂,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些题,也没有研究过相关的算学典籍,就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解出来?杨仪心中更有把握了,时间不长,他转念一想,将正在写的一道题揉成一团,扔在一边,重新扯过一枚纸,写了一道相对简单的题。他倒不是想放魏霸一马,而是不想让人看出他故意刁难后辈,反正对于魏霸这种不学无术的货来说,高难度的题也是浪费。

  少女有些迟疑:“你确定?”

  魏霸点点头,伸手相邀。少女虽然颇有马家遗风,有着中原女子少见的爽朗,可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这么多同龄少年看着,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低着头,跟着魏霸来到案前坐下,拿起杨仪出的那道题,仔细的看了一会,轻声将题意解释了一遍。魏霸细细的听了,又问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起看那张纸,说话的时候又互相看着对方,乍一看是那么亲密。少女面带羞红,神情羞涩,倒像是刚刚成亲,与夫婿并肩读书的新妇一般,只是眼前有太多的人围观,情况颇有些尴尬。

  魏霸看着少女羞红的脸,闻着少女淡淡的体香,听着她有些发颤的声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少女虽然没有正眼看他,却能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的脸看,羞意更浓,她忍不住嗔道:“你在听题吗?”

  魏霸一惊,连忙笑道:“我正听,姑娘请说。”

  少女瞪了他一眼,对他此时此刻依然心有旁骛感到不满。她轻咬樱唇,把题细细的解释了一遍,然后定定的看着魏霸,眼神中充满希冀。她自己对这道题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可是她却希望能从魏霸的脸上看出一点希望,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多少渺茫。

  魏霸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提笔在手,却没有在纸上写,而是倒转毛笔,以笔尾在席旁的地上划了起来。少女坐在他左侧,看不到他在地上划些什么,但是看到他在计算,看起来似乎有点头绪,有可能解出这道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魏霸在地上划了片刻,微微一笑,拿过脱在一旁的鞋,将地上的那些演算草稿抹掉。他用的是阿拉伯数字,这个时代根本没见过,如果让别人看到了,那肯定又是一个大新闻。好在这个时代解题要的只是结果,没有让他一定要写解题过程,别人在纸上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魏霸提笔在手,端端正正的在纸上写下答案,然后放下笔,静静的看着杨仪,等他的第二道题。诸葛乔见他如此镇静,倒有些意外,主动走上前,拿起案上的纸看了一眼。他只看到答案,却没有过程,自然是看不明白对错,只好走到杨仪面前,将纸递给他,然后注意观察杨仪的脸sè,以分辨魏霸的解答是否正确。

  少女此刻的心情比诸葛乔还要忐忑,她的目光仿佛附在了纸上,从面前的案上一直转移到杨仪的脸上,不同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想从杨仪脸上细微的神情的变化中看出魏霸的答应是否正确。第一道题,就如两军交战的第一次战斗,对士气有很大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向。

  杨仪这时候已经写好了第二道题,他一手将第二道题交给杨伟,一手从诸葛乔手中接过魏霸的答案。只是扫了一眼,稀疏的眉头便是一皱,

  随即有一抹悔意从眼中闪过。

  诸葛乔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魏霸的答案是对的,不过,他不太明白杨仪为什么有些后悔。就算魏霸解出了一道题,也不见得就能在算学上胜过他啊。

  杨仪的心情诸葛乔当然猜不出来。他本来以为魏霸连题的意思都看不懂,肯定解不出来,所以这才放弃了一道准备好的难题,换了一道比较简单的。没想到魏霸居然解出来了,既然他能解出这一道题,那第二道难度有所降低的题难住魏霸的可能xìng就不大了。如果魏霸顺利解出两道题,他就要向丞相推荐魏霸,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其实已经输了。

  比试刚刚开始便输了,而且这还是自己故意送给对方的机会,杨仪岂能不后悔?此时此刻,杨仪抽自己两个耳光的心都有。他怨毒的看向魏霸,觉得自己又一次上了魏霸的当。魏霸肯定是见过这道题,却故意要请人给他解题,以麻痹他,这才让他放松了谨慎。

  其实他还真是冤枉了魏霸,魏霸是真看不懂他用文言写的这些题的意思,就算能猜出一些,也不能保证理解全对,所以这才要找人帮他解题。至于找少女帮忙,那当然又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用意了。

  杨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提着笔,不知道是该继续出题,还是等魏霸解出第二道题,就痛痛快快的认输。

  就在杨仪纠结的时候,魏霸已经轻松的解出了第二道题。他摇了摇头,轻声的嘀咕道:“这道题一点难度也没有,还没有刚才那一道有意思呢。”

  少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又开始吹牛了。这道题不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怎么解?不过,有第一道题解答正确在前,少女此刻已经对魏霸有了些信心,也有心情关注到魏霸的这些小动作了。

  杨伟见魏霸这么快就解出了第二道题,心情有些紧张起来。他刚才偷眼看过父亲的脸sè,知道魏霸的第一道题已经解对了,现在魏霸又这么自信,想必第二道题也是解出来了。果真如此的话,魏霸其实已经赢了,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场意料之中的大战这么快结束,而且是这个结果,实在不在杨伟预料之中,他看着手中的纸,一时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是该给父亲送去,还是干脆把他揉成一团吞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魏霸见杨伟不走,有些不耐烦的叫道:“嘿,你还等什么?快拿去让杨参军评判,然后再出些有点难度的题来。”

  他的话刚出口,正在屏息观战的众人顿时哗然。众人其实已经看出魏霸解出了第一道题,第二道题可能也没难住他,这场比试,他其实已经赢了。虽然大家都觉得他赢得莫名其妙,但是都以为这可能是杨仪出的题不是很难,有意放他一马,又或者魏霸运气好,蒙对了两道题,侥幸过关。估计在这种情况下,魏霸肯定会见好就收,不再争下去,否则激起杨仪的脾气,出上几道难题,那可如何收场?可是谁也没想到,魏霸居然口出狂言,不仅说这两道题没有难度,还要杨仪出些更难的题。

  这不是故意把把柄把杨仪手上送,让他有机会为难自己吗?几乎所有人听到魏霸这句话,心头都闪过一声悲叹。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魏霸今天的好运到此为止,接下来,他要丢人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30

  第051章 再斗杨仪(下)

  少女也愕然的看着魏霸,杏眼圆睁,樱唇微张,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她喃喃的说道:“你……你疯了吧?”

  魏霸一脸茫然:“我很好啊,怎么会疯了?”看着少女如花的俏脸,再配上这么卡哇伊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嘴巴有些干,舌头也有些蠢蠢欲动,心脏也不争气的呯呯乱跳起来。他向前倾了倾,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魏霸脸色的古怪,发现他靠得有些太近,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不禁大羞,她“唉”了一声,连声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用肘部轻轻的顶了魏霸一下。魏霸吃痛,“唉哟”叫了一声,向后让了让,有些恼怒的瞪着少女。少女强作镇静,装作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对发呆的杨伟说道:“杨君,劳烦你将这题交给杨参军评判。”

  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的杨伟一惊,抬起头,见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再看魏霸捂着胸口,癞皮狗似的盯着少女的侧脸,一下子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鼻子顿时一酸。他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看着魏霸:“既然你这么有兴致,一定让你如愿。”

  少女想叫住杨伟,却没来得及叫出口,杨伟两步便赶到了杨仪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大声笑道:“父亲,魏君兴致正浓,两道题不能满足,要请父亲再出几道题,还说要出点有难度的,否则他无法尽兴。”

  正在犹豫的杨仪一听,正中下怀,他赞赏的看看杨伟,立刻接上去说道:“既然他这么好学,那我岂能不满足他的一片求学之心。”

  诸葛乔看着一唱一和的杨仪父子,非常无语。他翘首以盼,却怎么也等不到丞相大帐来的消息,不知道是丞相不在帐中,还是什么意思。

  杨仪接过魏霸解的第二道题,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魏霸又解出来了。他本来对这个题就没报什么希望,放在一边,立刻出了第三道题。他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杨伟就接了过去,转身递到魏霸面前,一脸得意的笑道:“魏君,再试试这道题如何,如果难度不够,我请父亲再出几道。”

  魏霸根本不理他,给少女使了个眼色:“姑娘,请帮我解题意。”

  少女暗自叹惜,不过此刻魏霸已经解出了两道题,就算后面的题一道也解不出来,魏霸也保住了面子,此刻心情与刚才已经大有不同。她仔细的读了两遍,然后把题意一一向魏霸说明。魏霸静静的听着,思索片刻,便又开始在旁边的地上写写划划。

  在少女给魏霸解题的时候,杨伟没有走开,一直注意着两人的神情。他越看越觉得不爽,这两人说话要靠得那么近吗,简直是相濡以沫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也好意思?简直是……他看看少女嫣红的面庞,把心头那个恶毒的念头又压了下去,死死的盯着魏霸,恨不得用目光在魏霸的脖子上划一刀,让他从此消失。

  魏霸根本没注意到杨伟的心情,他现在心情特别好。在最初的两道题之后,他已经初步知道了这个时代数学题的水平,也理解了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数学术语,就算不用少女解释,他也能自己猜得出来。不过有这么好的借口和少女坐在一起,耳鬓厮磨,他又怎么舍得放弃。他当然希望杨仪多出几道题,让他多一点亲近芳泽的机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很快便解出了第三道题,在纸上写出答案,推到杨伟面前,这才注意到杨伟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面色一沉,不快的喝道:“杨君,你都说过了,我虽然有点好色,可是对男风没什么兴趣,大众广庭之下,你这么看着我,成何体统?”

  杨伟一愣,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魏霸:“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谁说我对你……”

  “好啦好啦,总之一句话,你不要恶心我了。”魏霸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快点把题送给令尊,这才是正理。我现在思路正顺,你不要故意找麻烦,打扰我的思路。”

  杨伟气得拿起那张纸,扭头就走。

  杨仪正在想第四道题,他一边想,一边注意魏霸的表现,见魏霸只是听少女稍微说明了一下便开始解题,知道自己的第三道题又没难住他,一心想着出一道极难的题,一定要难住魏霸。不料这越是用力,思路越是不畅,无数的题在脑海里翻滚,却是无法确定哪一道题才能难住魏霸。就在此时,杨伟一脸怒气的拿来了第三道题的答案,他叹了一声,只好先放下笔,接过答案,瞟了一眼,便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顿时在杨伟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也让原本已经有些轻松下来的少女紧张起来,目不转的看着杨仪,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杨仪见杨伟面露喜色,知道他想歪了,心里更加郁闷。他把那道题放在一边,拿起纸,冥思苦想的准备第四道题。

  杨仪的第四道题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写出来,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微汗。随着这张纸被杨伟送到魏霸的面前,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杨仪出题出得艰难,魏霸却乐得其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少女说着闲话,神情轻松得像是在春游。少女微恼,却也不好起身走人,免得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杨仪的第四道题送到,正好给她解了围。她拿起题,一字一句的给魏霸解释意思。

  魏霸听完,从容的开始解题,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写好答案,挥挥手,示意杨伟把答案送去,自己又靠着案,理直气壮的看着少女羞红的面庞,天南海北的开始闲扯。

  少女虽然极力遮掩,可是现场的气氛还是变得怪异起来。出题的杨仪在绞尽脑汗的出题,解题的魏霸却似闲庭信步,题一到手,便轻松解出,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帮着解题的少女闲扯。这究竟是杨仪在考魏霸的解题能力,还是魏霸在考杨仪的出题能力?

  时间似乎停滞了,杨仪出题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魏霸的解题速度却越来越快,杨仪花了半天功夫才写出的题目,交到魏霸手中,却花不了多长时间,往往是少女刚刚解释完,魏霸便点点头,在旁边的地上划弄两下,便提笔写出答案,接着又歪着身子,和少女闲扯。而杨仪接到答案之后,总是一言不发的将答案往旁边一放,然后一边流汗,一边出题,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之后,才能再写出一道题。

  第五道题。

  ……

  第七道题。

  ……

  第九道题。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正午,已经失去了对局面控制的诸葛乔只好给众人拿来了饮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等。可是看着脸色越来越沉重,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的杨仪,又有谁能吃得安心。眼前的局势虽然沉闷得近乎压制,可是谁都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原本被大家不看好的魏霸现在节节胜利,已经反过来把杨仪逼到了绝境。

  以杨仪的性格,如果他今天不能出一道题难住魏霸,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战胜魏霸,挽回一点尊严,那他今天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以后还怎么自认算学第一,还怎么在丞相府昂着头,不可一世?面对魏延,他又怎么能抬起头,有底气、有资格和魏延较劲?以魏延的性格,魏霸大胜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趁机把杨仪踩到脚底,好好的羞辱他一顿?

  诸葛乔心急如焚,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向诸葛亮交待。魏霸败了,最多是原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关系更加恶劣,可是如果杨仪败了,一怒之下负气离开丞相府,那以后丞相府的这些事交给谁来做?父亲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以后的负担必然会更重。要找一个像杨仪这样能够让父亲放心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也许有这个能力,可是一来他太年轻了,父亲不可能一下子就给他这么重的任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父亲又怎么可能在魏延手握重兵的情况下再让魏霸入丞相府,掌握这么重要的位置?

  诸葛乔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走到魏霸面前,拱了拱手,哀求的看着魏霸:“魏兄,你已经解出了九道题,这最后一道……你能不能别解了,多少给杨参军留点面子,也算是帮我一个忙?易云,亢龙有悔,孙子亦云,穷寇莫追。魏兄,你看……”

  魏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的看着诸葛乔:“诸葛兄,不是我不知进退,是他们父子屡次逼迫,我这才奋起反击。今天的经过,你也看到了。”

  诸葛乔从魏霸的话音中听出了商量的余地,不禁大喜,连忙点头道:“魏兄言之有理,今天的事,责任的确不在魏兄,都是……都是我考虑不周,请魏兄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要不然,我没法向丞相交待啊。”

  魏霸略作思索,笑了起来:“我可以帮诸葛兄的忙,可是诸葛兄也要帮我的忙。你不想被丞相责罚,我也不想被我爹打屁股。”

  诸葛乔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多谢魏兄,多谢魏兄。”

  魏霸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扬名叫道:“杨参军,天色不早了,做了这么多题,我的脑子也有些累了,剩下的那道题,能否延期再解?”

  杨仪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木然的停下了笔,一动不动,就在诸葛乔担心他犯倔,不肯罢休的时候,杨仪身子一晃,头一仰,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前那张未落一字的茧纸染得如朵朵红梅。他幽幽的叹了一声,慢慢的歪倒在地。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32

  第053章 定军山往事

  杨伟大吃一惊,尖叫着扑了上去,将杨仪搂在怀中,手足无措的擦着杨仪嘴边的鲜血。诸葛乔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见杨仪脸sè苍白,气息微弱,也吓得不轻,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

  其他人见杨仪出题出得吐血,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魏霸虽然放了杨仪一马,可是杨仪吐了血,这事又岂能轻轻放过。他们互相看看,不禁暗自叹息。

  一直冷眼旁观的马岱分开众人,走上前去,翻开杨仪的眼皮查看了一下,起身喝道:“杨参军身子弱,晒得太久,有些虚弱。来人,把他抬到帐里去,喝点水,休息片刻。”说完,他又冲着诸葛乔使了个眼sè,低声道:“快让人去请医匠来,注意一些,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诸葛乔听了马岱的话,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杨仪拦腰抱起,送到大帐里,又让人悄悄的去找医匠。

  他们忙成了一团,马岱却没有乱了阵脚,他镇定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在阳光下开始评判那些想考武职的人的成绩。虽然阳光此刻有些炙热、刺眼,大家的心情也有些不安,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依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在他的引导下,那些年轻人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魏霸不动声sè的打量着马岱,对他此刻表现来的城府深表敬佩。不过,有此人以后将为无间道,砍下老爹首级的先入为主,他对马岱此刻的表现更多的是jǐng惕,而不是敬重。

  事情已了,少女回到了马岱身边,低着头,一声不吭。魏霸有些遗憾,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推着傅兴离开了中军。一行人慢慢的走在沔水边,傅兴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不能自拔,他轻拍着轮椅的扶手,赞叹不已。

  “想不到你不仅有一双巧手,还有如此高深的算学。能将杨参军难成这样,实在是骇人听闻。”傅兴看向魏霸的眼神中多了些敬畏:“阿霸,你遇过明师?”

  魏霸吸了吸鼻子,没有正面作答。他是有过明师,不过这个明师不能告诉傅兴。实际上,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认识那些题目,却能解出题的矛盾。因为论将的事,诸葛乔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他了,那个问题也要事先想好借口。亏得诸葛丞相现在还没有写《将苑》,要不这个谎可真圆不起来了。当时只图一时痛快,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悔。

  “数乃自然之理,本来就存在天地之间,只要用心去体悟,就可以明白。”魏霸掩饰的说道:“其实今天杨参军并没有出全力,他大概是太轻视我了,只出了一些《九章》中常见的题,最多稍加一点变化而已,若非如此,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傅兴将信将疑,见魏霸不肯明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他坐了半rì轮椅,已经能自己转动车轮而行,心里非常高兴。平时行走自如,纵马奔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处,可是在榻上躺了两天,他却真切的感受到了能行走的幸福。他面对沔水,看着沐浴中灿烂阳光中的定军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父亲和令尊一样,都是在定军山一战中立功升职的。”

  魏霸好奇的问道:“你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哪里知道,我当时还小,跟着母亲在成都,只有兄长伴随父亲身边,这些事都是后来听父亲和兄长说的。不过那一战真是凶险之极,就连我们身在成都的人都感受到了前线的巨大压力。”

  “有这么严重?”

  “当然了。汉中是巴蜀门户,当初曹cāo趁先帝与孙权争夺江南的时候,突然出兵攻占汉中,大有趁势进兵巴蜀之意,成都一rì数惊。先帝不得不与孙权媾和,紧急回到巴蜀。最后虽然保住了巴蜀,却也埋下了丢荆州的后患。若是东吴的势力没有因此进入荆州,关侯又怎么可能被东吴所袭破。”傅兴低下头,叹息半晌:“虽说按照你的观点,关侯算不上名将,可是关侯的襄樊之败,也着实非战之罪。”

  魏霸心中一动,站在傅兴身边,沉思了半晌。他想起在公文里看到的有关廖立的事。廖立被废,其中有一条罪状就是“诽谤先帝”,据老爹说,指的就是廖立指责刘备当年与孙权争夺江南四郡,以至险些让曹cāo突入巴蜀的事。傅兴说这件事是后来关羽覆败的引子,从道理上说,也说得通,至少可以说明,这在成都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位高权贵的人之间有这样的说法流传。

  “你觉得与孙权分割江南,是后来关侯覆败的原因之一?”

  傅兴苦笑了一声:“还还用说,如果不是吕蒙在陆口,关侯又何必多留兵马在公安、江陵,樊城又怎么会久攻不下,后来吕蒙又怎么可能轻易的突入南郡。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在那次争江南。”

  魏霸没有吭声。他对江南的情况了解有限,事实上,荆州的整个形势如何,他只有一个粗略的概念。后世有人评价诸葛亮的隆中对,说隆中对有先天缺陷,其中一条就是忽略了跨有荆益对东吴的压迫,造成了东吴势必不可能让刘备稳定的占据荆州。换句话说,就算刘备不想与孙权发生冲突,孙权也不会坐视这个局面。而事实上,也是孙权主动来争荆州的,所谓借荆州一说,不过是借口,不管刘备是不是借的荆州,孙权都会来争。

  傅兴把关羽之败归结于争江南的问题,很难说对还是不对。

  “汉中失守,导致曹cāo的兵锋随时可以进入巴蜀一带。事实上,从张鲁投降之后,夏侯渊和张郃就没有间断过进攻巴蜀,张郃甚至一度攻占宕渠,威胁垫江,几乎全取整个巴郡,若不是张侯在蒙头荡石大败张郃,曹cāo只怕在生前就攻占了成都。在争夺巴郡的战事中,张侯功不可没。”傅兴慢悠悠的说着,如今都是往事,固然有些后怕,更多的却是平静之后的沧桑和感慨。“也正因为如此,先帝在稍稍稳定了与江东的关系之后,就发兵攻取汉中,要将曹魏的势力全部赶出益州。”

  “那后来的汉中之战,打得很惨烈吗?”

  傅兴笑了起来,仰起头看着魏霸:“你难道没有听令尊镇北将军说过这件事?”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作答。也许老爹讲过,可是他不是原来那个魏霸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黄汉升将军在汉中之战前,因反攻成都之功,由行禆将军迁为讨虏将军。因汉中之战,封为征西将军,随后不久又被拜为后将军。再然后,他就因伤病故,你说那一战惨烈不惨烈?”

  魏霸屈指算了一下,禆将军是将军中级别较低的,只比偏将军好一点,讨虏将军是杂号将军,比裨将军高不了多少。征西将军已经进入高级将领之列,与裨将军之中还隔着四镇将军一级,后将军更是当时汉中王所能封的最高军职之列。黄忠在长达两年的攻取成都之战中立功,不过由裨将军升为杂号将军,算是升了一级,而汉中之战不过打了半年,他却由杂号将军跳过四镇将军,一下子成为征西将军,随即又被封为最高军职的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可见他在汉中立的功劳有多大。而他随后不久因伤重而死,也能想象当时他受了多重的伤。

  一个已经无须亲自搏杀的杂号将军会受这么得的伤,这场战事的惨烈自然是不言而喻。

  更何况因汉中之战而立功升迁的又何止黄忠一个?老爹魏延不就是因为汉中之战而由一个牙门将军火箭提拔为镇远将军,并兼任汉中太守的?

  “汉中之战,关系到整个益州的安危,所以当时几乎是倾力一战。”傅兴不知道魏霸想到了太多的东西,他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我记得当时成都人心惶惶,母亲天天派人在城门口看着北方的路,既希望能看到传递军报的快骑,又怕看到他们。后来,战事危急,先帝兵力不足,要丞相发兵增援,险些在成都惹起一场轩然大波。”

  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兵力不足,要发兵增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傅兴没感觉到魏霸诧异的动静,这才想起魏霸弃武从文,虽然文学得也不怎样,可是对武却更是一窍不通。他解释道:“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不仅仅是考虑消耗太大,国力无法承担的问题,更是关系到人心能否安定。一旦再次征兵,就代表着前线的战事不利,可能是一场生死之战。”

  魏霸恍然大悟,尴尬的说道:“多谢仲简指点。”

  “没什么,这都是用兵常识,我们是将门子弟,多少都会知道一点。你是情况特殊,没有读过兵书,不知道也是正常。”傅兴接着说道:“丞相当年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迟迟不敢征兵,若不是犍为人杨洪站出来联络州中大族,全力支持,后来的事还真是难说,至少先帝无法夺取汉中是肯定的。”

  魏霸这才明白汉中对益州的重要意义。他感激的看着傅兴,“仲简兄,若不是你解说,我还真是想不到汉中是如此重要。”

  傅兴笑笑:“由此可见,先帝对令尊的信任和超擢是多么难得了吧?”

  “是的,是的。”魏霸说道,他想了片刻,又注意到一个人:“那个犍为人杨洪是怎么回事,他立下了这样的大功,想必现在一定身居高位吧?”

  “杨洪啊……”傅兴咂了咂嘴,yù言又止。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32

  第054章 强干弱枝

  傅兴吞吞吐吐的表情让魏霸莫名其妙了很久。他和傅兴认识时间虽不长,可是亲近却不逊于交往多年的死党。傅兴为他负了重伤,而他为了救出傅兴大闹辎重营,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傅兴刚才为他解说定军山之战,顺带提及了一些往事,实际上也有知道魏霸以前不通军事,对地形地利没什么概念,特地为他启蒙的意思。那么重要的事他都说了,偏偏提到杨洪的时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

  魏霸顿时有一种感觉,杨洪的事可能是个关键。

  见傅兴不肯说,魏霸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陪着傅兴在沔水边散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魏霸看着不远处的阳平山,想着和白衣少女吵了一次架,接二连三惹出这么多事,不禁有些后悔。这次把杨仪气得吐了血,杨仪肯定不会罢休,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冲突。

  老爹魏延肯定不会让步,如果能把杨仪气死,他大概才会心满意足,可是魏霸知道这么做其实非常不明智。不管是魏家还是杨家,都是荆襄人,是诸葛丞相倚重的力量,如果他们内讧,诸葛丞相会很为难,最后不得不出面干涉,最可能倒霉的不会是杨仪,只会是老爹魏延。

  历史上,诸葛亮死后,主持退军大计的就是杨仪,以前魏霸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他有些明白了。魏延人缘太差,又是一个武人,诸葛丞相不会把大权放心的交给他。杨仪的人品虽然也不怎么样,毕竟是他身边的人,和蒋琬、费祎等人都还熟悉,不像魏延长期驻扎在汉中,与丞相府的人几乎没什么来往,脾气又臭,是个标准的独夫。

  这样的人怎么能团结大多数人,为蜀汉这艘大船掌舵。

  如何化解这场冲突,是魏霸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他不想将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诸葛丞相头疼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事情的起因是白衣少女,可是现在找白衣少女和解恐怕也不来及了,以马家的身份地位,也未必能左右杨仪。

  魏霸有些烦闷,他觉得还是做技术活比较简单,这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太复杂了。千头万绪,又没一个确切的说法,全靠猜的,简直是模糊到了极点,就算用后世的模糊数学来推演恐怕都不够。

  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比海深。可是这些官场上的男人,哪一个没有和女人一样深不可测的心。

  魏霸叹了一口气,觉得前途渺茫,眼前似乎有一道悬崖,印着魏家字样的马车正轰隆隆的向悬崖驶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傅兴见魏霸心不在焉,又听到他叹气,也不禁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浮上一层淡淡的忧虑。他当初替魏霸说句公道话,只是不想看着魏霸无辜受委屈,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而他又和魏家捆在了一起,接下来是福是祸,他也拿不准。按照明哲保身的做法,他现在应该和魏霸保持距离,可是想想魏家父子对他的照应,他又觉得这时候离开过于市侩。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对魏霸说道:“阿霸,我们都是荆襄人,有些意气之争在所难免,可是千万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你和杨参军别再争下去了,这样丞相会很为难的。”

  魏霸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我是不知道如何去解这个仇怨。杨仪父子现在对我恨之入骨,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啊。难道让我到丞相面前去请罪,说我错了?”

  “那倒不至于。”傅兴笑道:“丞相没时间为你们调解这些事,不过,你可以找诸葛乔,对他说,比对丞相说来得更容易一些。”

  魏霸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我找个机会去和他说说。”

  傅兴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魏霸不肯低头,非要和杨仪死嗑到底。听到魏霸这句话,他算是放了心,又觉得有些欣慰。魏延是不肯吃一点亏的人,魏风也是个头脑比较简单的武夫,没想到魏霸却还知道进退,也算是个能让人感到一点欣慰的事。

  就在魏霸和傅兴在沔水边商量的时候,杨仪和魏霸较量算学,被魏霸击得大败,以至于吐血的事已经在大营里悄无声息的传开。在场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权贵子弟,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厉害,再加上很多人纵使不喜欢杨仪,却未必愿意支持魏霸,所以这件事虽然轰动,却不是村夫民妇般的传播,只是在高层之间流传,而为数众多的普通人却浑然不觉。

  诸葛乔有些拘谨的走进了中军大帐,默不做声的跪在诸葛亮的面前。诸葛亮正背着手,在帐中缓缓的踱着步,听到诸葛乔进来,他转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伯松,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连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诸葛乔愧不敢当,嚅嚅的起了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马谡、费祎坐在一旁,脸sè也有些难堪。诸葛乔之前把魏霸要向杨仪挑战算学的事传回来,他们的一致意见是不予干涉,一方面是给诸葛乔一个dúlì处理事务的机会,看看他把握大局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魏霸丢个脸,让杨仪有机会找回面子,平衡一下,然后再作调解。他们万万没想到会这是个结果,杨仪不仅输了,而且输得吐了血,可谓是彻底的惨败。

  这个结果别说诸葛乔没有估计到,所有人都没估计到。

  在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马谡首先说道:“丞相,伯松适时的结束比赛,处理得很妥当。”

  诸葛亮摇摇头,目光温和中带有一丝严厉:“事情到了这一步才进行干涉,伯松,你的预见力太差了。就算开始没有估计到魏霸的算学深不可测,难道四五道题之后,还看不出高下?伯松啊,你的手段还是有些迟疑,不够果决。”

  “父亲教训得是。”诸葛乔躬身受教。

  “伯松的反应的确有些不够快,不过,谁又能想到魏霸的算学居然jīng深到了这种地步。”马谡笑道:“丞相,我和威公朝夕相处,也没想到他会败在魏霸的手下,而且败得这么惨。我想伯松只是想给威公一个反败为胜,挽回面子的机会,不曾想,威公竟是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费祎也叹惜了一声:“这件事……着实有些诡异。是什么样的高人,居然能教出魏霸这样的弟子?丞相,我们有些大意了。魏延的实力,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啊。”

  诸葛亮眉头微蹙,想了片刻,转身对诸葛乔说道:“既然威公当众承诺如果魏霸能解出两道题,就推荐他入丞相府做事,那你就去见见魏霸,看他希望的职位是什么。”

  诸葛乔连忙答应。诸葛亮说这句话有三方面的意味:一是表示对杨仪的支持,杨仪只是说推荐魏霸,现在诸葛亮答应了,就是接受了杨仪的推荐,自然是表示杨仪说话很有份量;二是将魏霸招入丞相府,既可以安抚魏延,又可以将魏霸这个奇才收拢到丞相府来,为我所用;第三自是是对他诸葛乔的信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在他手里搞砸的,如今让他出面去收拾这个残局,就是依然器重他的意思。

  “父亲,我这就去。”

  “丞相。”马谡拦住了诸葛乔,提醒道:“让魏霸入府,是不是太仓促了?魏霸才十八岁,又有这么高明的算学,他入丞相府做什么?低了,魏延不会满意,高了,将来又有谁能制衡他?”

  诸葛亮笑了笑:“幼常,你想得太多了。魏霸再聪明,难道还能比得上你和文伟,不用担心。jīng通算学,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好。至少我们就知道,他的身体就不怎么好,魏延的用兵之能和武勇,他是一点也没继承到嘛。”

  马谡和费祎互相看了一眼,也笑了起来。他们倒不是为诸葛亮器重他们而开心,他们是听出了诸葛亮的意思,把魏霸拢到身边来,诸葛亮非常明白潜在的危险,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出魏霸的算学先生,这样的人才,怎么会一直不为人所知?”诸葛亮微微一笑,随即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野有遗贤,是我们的过错。既然已经知错,又岂能一错再错?”

  马谡说道:“丞相所言甚是,魏霸入府只是小事一桩,如果能把教他算学的先生请入丞相府,这才是真正的大事。”说着,他瞟了诸葛乔一眼。

  诸葛乔恍然大悟,他感激的看看马谡,转身走了出去。如果不是马谡提醒,他根本没想到魏霸身后的那位高人。这样的高人留在魏延身边,肯定不如把他请入丞相府更合适。强干弱枝,丞相府才是干,魏延的镇北将军府和汉中太守府都是枝。这根枝的武力已经很强大了,如果再有高明的智者,它将畸形发展,最后必然会影响到丞相府这个主干的作用。

  必须把这个隐患尽早的排除掉。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37

  第055章 丑女有心机

  
    魏霸一回到大营,魏武就冲了过来,乐得眉毛直掀,拉着魏霸就走。“阿兄,你真厉害啊,把杨仪气得吐了血。阿爹可高兴了,让我特地去找你,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他让我在营门口等着,你一回来,就让你去见他……”

  魏武欢乐得像只小麻雀,魏霸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魏延高兴的是他把杨仪气得吐了血,根本不是为他的算学而骄傲,这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吧?你和杨仪有这么大的仇吗?他很无语,只好跟着魏武来到了大帐。

  魏延坐在大帐里,正满面chūn风的和程安说话,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程安窘迫的连连摇头。看到魏霸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少将军,你可回来了,快向将军解释一下吧,老朽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你们这是……”魏霸一头雾水的看看程安,又看看魏延。

  魏延离座而起,两步走到魏霸面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指着魏霸的鼻子,忍不住一脸的得意:“小子,你好大的主意,居然连老子都瞒着。”

  看到那根在眼前直晃的手指,魏霸好容易才克制住拧断它的冲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阿爹,你说什么呢,我瞒你什么了?”

  “你偷偷的向程主簿学算学,是不是想给老子一个惊喜?”

  魏霸愕然,这才明白程安为什么那么窘。魏延以为他的算学是向程安学来的,而程安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教出能战胜杨仪的学生,所以愧不敢当。可是相对于他的自知之明,老爹更有自知之明,不相信魏霸会无师自通,认定是程安教的。

  魏霸本想配合程安一下,可是转念一想,这还真是个好机会。程安身为主簿,对算学当然不陌生,说不定还真有两把刷子,否则老爹不会认为他是向程安学的算学。也许以前的魏霸真向程安请教过算学,现在把程安套住,以后别人再问他算学的师承,他就不需要扯谎了。

  “阿爹,我是向程先生讨教过。”魏霸一脸诚恳的说道:“程先生虽然只是稍微指点了我一些,我却是受用匪浅,茅塞顿开啊。程先生,真是感激不尽。前几天你说的那些,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是已经感觉到其中大有深意了。以后还要请程先主不吝指教。”

  程安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魏霸。前几天他是指点过魏霸,不过那只能算是敷衍,而且也不是算学,是为人处事的权谋,这哪儿跟哪儿啊。他转念一想,难道这个魏霸真的开窍了,能从老夫敷衍他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真正的学问?真要是这样的话,这倒是个可教之材,老夫就算帮帮他,也是值得的。

  魏霸和程安各有心思,默契的不吭声了,魏延更是觉得自己猜中了,又是欣慰,又是责怪的说道:“程公,你瞒得我也太紧了,你愿意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非常感激啊。”

  程安赧然,连忙说道:“将军客气了,其实我也没这本事,只是少将军错爱,看得起老朽,老朽也就勉为其难的教了一点。不过,老朽学浅才疏,少将军能有今天,还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与老朽可没什么关系。”

  魏延拍拍魏霸的肩膀,点了点头。程安这句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魏霸这段时间的确很努力,别的不说,就从指掌下渐渐厚实的肩膀就可知道他这两个多月坚持长跑的效果是多么的可喜。眼前的这个儿子,再也不是那个让他看一眼就生气的病秧子,而是一个努力上进的少年。

  “小子,虽然小胜一场,不过你可要戒骄戒躁,以后继续向程公学习。如果敢自以为是,不敬师长,可别怪老子不客气。”魏延示威的扬了扬手掌,转过身,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客气的对程安说道:“魏延粗鄙,一直不知道程公有如此学问,实在是疏忽了。惭愧惭愧,程公,以后还请你不嫌我儿愚笨,多多教诲。程公的大恩,魏延记在心里,将来必竭诚以报。”

  程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尴尬的还礼。他看看一脸笑容的魏霸,心中既有不劳而获的惭愧,又有些好奇。魏霸难道真是那种举一反三的奇才,仅凭我随口说的那几句话就能悟出高明的算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被老爹狠狠夸了一阵的魏霸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很大。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兴奋的老爹捏肿了。不过想起从来不把程安这类刀笔吏放在眼里的老爹今天对程安那么客气,他还是感觉到非常高兴。

  “彭姑娘,快给少将军我揉揉。”魏霸捂着肩膀,进了帐,还没坐下,就大声叫道。

  “少将军回来了?”彭小玉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一看到魏霸,她就把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魏霸也没注意,一屁股坐下,指指肩膀道:“来,快给我揉揉。”

  彭小玉笑了笑,轻快的转到魏霸身后,一手给魏霸捏肩,一边笑道:“少将军好威风,把杨仪气得吐血了?”

  “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你的侍卫一回来报信,整个魏家大营就都知道了。将军说,这是个喜事,要通报全营知道,还要庆贺呢。”

  魏霸的脸顿时垮了。他正在想着怎么挽回这个关系,老爹这么一搞,不是火上烧油吗?

  彭小玉似乎从魏霸身体的细微变化猜出了他的想法,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少将军是在担心吗?”

  魏霸无语的点了点头,他岂止是担心,他是在害怕。

  “其实少将军不用太担心这些。”彭小玉手法虽然生疏,时不时的还有些拿捏不准轻重,捏得魏霸直皱眉,可是她细声细气的解释却让魏霸很自然的忽略了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掐的手指,凝神静听她的分析。这个小姑娘的很多想法虽然偏向于yīn暗,但是魏霸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很多想法很有借鉴意义。

  “杨仪欺人太甚在先,少将军是被迫反击,最后又是少将军主动退步,不管怎么说,少将军都没有做错什么。就算丞相对这件事有些不高兴,也不会怪罪少将军。你们都是荆襄人,丞相不会把事态扩大,他肯定会想办法来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缓和?”

  “各帮一把。”彭小玉的手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利索。“我想丞相会这么做,让少将军入丞相府做事,这样杨仪答应少将军的事就做到了,不算食言,而少将军入了府,也有了面子,可谓是皆大欢喜。如果杨仪肯退一步,就此罢休的话,说不定少将军还会被安排在杨仪手下做事。如果杨仪执迷不悟,不肯与少将军和解,那丞相应该会把少将军安排到别人的手下,比如诸葛乔或者费参军的手下。”

  魏霸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费祎,而不是马谡?”

  “少将军,马参军是丞相亲信,主掌的是兵事,你初入丞相府,怎么可能担任这么重要的事务?”彭小玉咯咯笑了一声:“再说了,少将军不通军事,jīng通的是算学,就算不跟着管辎重营的杨参军做事,也不能跟着马参军。”

  魏霸沉默不语,他听出了彭小玉的言外之意。马谡是诸葛丞相身边最亲近的人,管的也是最重要的军事,这样的位置是不会给他魏霸的,原因很简单,他还没有进入丞相府的核心层,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这个资格。

  当然了,彭小玉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魏家有兵权在手,从制衡的角度来说,他在丞相府也不可能担任重要的位置,必然更多的只是一个荣誉职位。至于她是不是这个意思,魏霸不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诸葛丞相会有这个想法。

  这倒不是他不相信诸葛亮,而是在中国传统政治术中,不让下属有独大的可能是再基本不过的控制手法,对武人的防范更是不言而喻的准则。特别是老爹还是这种嚣张跋扈的主。

  “小玉,你说……我应该去吗?”

  彭小玉见魏霸说话的口气非常郑重,不由得一愣:“少将军,你是在问我的意见?”

  “嗯,除了你,我也找不出可以给我建议的人。程安敷衍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彭小玉抿着嘴笑了:“不是程安敷衍你,是你们还没有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交浅言深,乃取祸之道,他当然不能说得太多。少将军如果希望他帮你更多,你首先应该让他觉得你值得信任,值得教导。教导你,只会给他程安带来利益,而不会是伤害。”

  “我不会伤害他,可是暂时也没什么利益给他,所以暂时指望不上他,只能指望你。”魏霸笑道:“你既然愿意我给做婢女,想来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也不希望我被人玩死吧。”

  “如果少将军是问我的建议……”彭小玉的手慢了下来,“我希望少将军以退为进,养jīng蓄锐,厚积薄发。丞相府藏龙卧虎,少将军又与杨仪交恶,此刻入府,怕是……不太合适。”

  魏霸无声的笑了,这丫头丑是丑了一点,脑子却是不笨,不愧是彭羕的女儿,比马家那个姑娘聪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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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6章 汉中四姓(第二更)

  魏霸经过仔细权衡,最后接受了彭小玉的建议。除了不想和杨仪天天面对面,增加发生冲突的机会之外,他更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眼下这听人说一句话还要想半天的权谋水平,到了丞相府那个龙潭虎穴,听那帮高人说话估计和听英文的阅读理解差不多,好容易整明白第一句,人家都快说完了。

  当然了,面对诸葛乔的时候,魏霸不能说这个理由。

  “算学有道有术,坐而论道,我也许可以说说,真要我去在账簿之间抽丝剥茧,我是真做不来。”魏霸一脸诚恳的对诸葛乔说道:“如果杨参军和我比这些算术,我甘拜下风。”

  诸葛乔将信将疑的看着魏霸,他不知道魏霸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他当时就在现场,杨仪出题出得辛苦,魏霸解题解得痛快,他可是亲眼所见。现在魏霸说自己的算学其实不如杨仪,这是给杨仪留面子,还是继续打杨仪的耳光?

  诸葛乔不好直接的问,这些意思只能自己揣摩,没有当面问人的道理。他沉吟片刻,笑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能教出你这样的算学,我还真是好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一见。”

  魏霸暗笑,心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yīn,这刚把程安那只老狐狸套住,诸葛乔就来问这件事了。老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其实你也见过的,就是家父属下的主簿程安程老先生。”

  “程安?”诸葛乔狐疑的看着魏霸。他认识程安,也知道程安的身份,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程安的算学有多高明啊。

  “程老先生是汉中四姓之一,家学渊源,不过为人谦逊,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学问。”魏霸笑道:“他可不像我这么张扬,刚学了点皮毛就到处惹事生非。”

  诸葛乔微微一笑,岔开话题。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魏霸身后的高人,既然魏霸说是程安,他也就不想和魏霸多做纠缠。他当然清楚,让魏霸入丞相府不过是为杨仪留点脸面,魏霸有自知之明,不敢去,那是再好不过。可是程安这个人他却要拉走。要拉,他也不能自已拉,而要魏霸主动推荐。

  “汉中人杰地灵,果然是高人辈出。镇北将军能在汉中经营多年,功绩显著,看来也和这位程老先生有不小的关系。镇北将军礼贤下士,有这样的汉中大族相助,将来一定还能建立更大的功勋。”

  魏霸眼神微缩,嘴角抽了抽:“诸葛兄过奖了。其实说起来,我父亲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把程先生推荐到丞相府去了。”他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父亲是个好兵之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练兵上了,只等丞相一声令下,他就为丞相马前卒,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至于礼贤下士,哈哈哈……”

  诸葛乔也笑了。魏延什么脾气,他清楚得很。魏延据说和当年的关羽差不多,善待士卒而轻侮君子,一看到读书人就皱眉头,最喜欢用拳头和刀说话。他与杨仪交恶,当然和杨仪这个人有一定的关系,但根本上还是因为他就是这个德xìng。

  听魏霸这个语气,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诸葛乔很高兴。魏霸闻弦歌而知雅意,省得他去面对魏延那个滚刀肉。

  诸葛乔走了,魏霸苦笑不已。事态的发展正和彭小玉猜测的差不多,不过这不代表彭小玉多么聪明,只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古往今来,翻来覆去,演的无非是那几出戏。

  魏霸立刻去找魏延,把诸葛乔的意思改头换面的说了一下,建议魏延把程安推荐到丞相府去。一方面是让丞相放心,另一方面也是给程安一个出路。在太守府做主簿是没什么出息的,他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出任郡守县令,正式踏上仕途。程安虽然年龄不小了,可是求官之心却未必就淡,否则他早就该回家养老抱孙了。

  魏延倒是无所谓,他正想把程安挪一挪,好给魏霸上位腾出位置呢。听了魏霸的建议,他立刻写了一封正式的推荐书,请来程安,把自己要推荐他去丞相府任职的事情说了一遍。程安人老成jīng,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过他还是为魏延把这个机会让给他而感激不尽。丞相府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了,从丞相府出来,至少是个县令,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二千石。

  与他本人的仕途有了光明相比,他更高兴的是魏延虽然不开窍,却有了一个开窍的儿子。魏霸能够在大胜杨仪的情况下没有趾高气昂的进入丞相府,这本身就是一种成熟的表现。不由得他不对魏霸刮目相看,重新审视。

  “多谢将军,安感激不尽。”程安笑容满面的说道:“少将军明于事理,jīng于算学,由他来接任我的事务是再合适不过。当然了,他现在还年轻,有些事不太清楚,不过也没关系,我相信府中的那些掾吏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他的。”

  魏延要的就是这句话。程安是汉中土著的代表,自然是太守府掾吏的领袖人物,他如果不发话,那些掾吏如果给魏霸使点绊子什么的,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还不谢过程公的栽培?”魏延给魏霸使了个眼sè。魏霸九十度鞠躬,施了一个大礼。程安连忙上前扶起,把府中掾吏的情况给他详细介绍了一下。魏霸一听才知道,原来汉中四姓的说法可不是彭小玉说着玩的,这四家可都是大有来头。

  汉中四姓之首是赵家,代表人物是赵宣,做过犍为太守,他的七个儿子的字中都有一个珪字,并有美德,所以又称赵家七珪,几乎都做过二千石。家资雄厚,是汉中第一姓。

  其次是李家,李家家资不如赵家,可是李家出过司徒李郃,李郃的儿子李固更是天下名士,官至太尉,因为得罪大将军梁冀而下狱自杀,天下为之垂泪。单论名望,李家还在赵家之上。只是李固死后,李家被朝廷刻意打压,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大官,没落了,只能屈居第二。

  程安所在的程家是标准的地方豪强,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大官,可是世代在州郡任职,实力雄厚,程安的父亲程苞曾任上计吏,jīng于心计,曾在汉灵帝面前解说益州形势。后来做过太守,只是运气不好,在上任途中就死了。

  四姓最末的张家,说起家世来,可比其他三家更深远。他们源自西汉武帝时代的博望侯张骞,其后绵延不绝,代有才人。最近有名的就是曾任护羌校尉,后来又做过度辽将军的卧虎张则,不过张则做度辽将军是曹cāo封拜的,所以在蜀汉的治下,张家有点不尴不尬,敬陪末位。

  这四家到了整个大汉也许算不上什么,甚至在整个益州也无法和那些世家相提并论,可是在汉中,那却是实实在在的豪强。这四家都有人在汉中太守府任职,只是因为平时魏延不在乎甚至有些故意排斥他们,魏霸才不太清楚。现在程安这么一解释,魏霸才知道这汉中太守府与其说是魏家的,不如说是这四家的。如果不是他把这个到丞相府任职的机会让给了程安,他想接手程安的职务绝对是个灾难的开始。

  “我离开之后,府中的事务以赵素最为熟悉。”程安呷了一口水,慢悠悠的说道:“赵素是赵瑶的长孙,在赵家子孙中最杰出,不过此人随xìng淡泊,对功名不甚用力,又喜道家之说,以前和天师道人中多有来往,不喜规矩。少将军与他相处时,不要太介意,其实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多谢先生指点。”魏霸再次致意,心头暗道,这个赵素不过是个半隐的高人吧?要不然程安怎么会特地把他点出来。

  程安又交待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魏霸和兄长魏风面面相觑,魏风也是第一次知道太守府藏了这么多高人,他以前就知道程安等人有实力,可是他却不知道汉中四姓这样的说法,更不知道这些人的家底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阿霸,我真是蒙着头过rì子,没想到程先生他们居然……居然……”

  魏霸见兄长自责,连忙说道:“他们故意隐忍低调,不让你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再说了,与这些地方豪强处得太好,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我们魏家有不臣之心呢。”

  魏风连连点头,拍拍魏霸的肩膀,表示对他的感谢。魏延却一直没说什么话,直到听了魏霸此语,这才欣慰的笑道:“你这话可谓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些豪强世家,可用之,却不能信之。强干弱枝,他们太强了,我们这些外来的还怎么做事,难道让我也做个拱手而坐的太守?”

  魏家是南阳人,南阳是帝乡,豪强太多了,到南阳做太守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大部分人都会沦为傀儡,实际大权却为郡中大姓所夺。魏延对这样的事再清楚不过,在老家南阳的时候,他也许会羡慕那些把持权力的豪强,可是现在他是太守,又怎么能容忍这些豪强来夺他的权利。

  他不是魏风,他多少知道一些汉中四姓的实力,只是他从来就不肯太把这些人当回事,否则,他这个汉中太守早就被人架空了。见魏霸能有这样的见识,他感到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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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7章 赵云收徒

  经过几个月的长跑训练,再加上营养上的补充,魏霸的身体有了长足的进步,开始了武艺的练习。正如敦武所说,他年龄太大了,很难修习成高深的武艺,但是强身健体,做个普通高手却还可能,所以他非常用功,每天都要花上一个时辰苦练武艺,开始是拳脚,后来就和魏武一样开始练魏家的砍柴刀法。

  不过让魏霸很郁闷的是,前世总听人说什么月棍年刀,一辈子的大枪,总以为刀法不难,可是他发现刀法也不好练,他练的刀法可真和砍柴差不多,怎么练也找不到感觉,和魏武相比都要差一大截。每次和魏武一起练刀,他都大受打击。如果不是他现在心性有了变化,很能坚持,只怕早就放弃了。

  一大早,魏武很顺利的砍完一千刀之后,美滋滋的捧着粥碗,蹲在一旁,看着魏霸汗如雨下,一边砍一边念念有词:“三百零三,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不禁咧着大嘴乐了起来:“阿兄,你不用数的,只要看时辰就行了,树影不落到墙根,你是砍不完一千刀的。”

  “闭嘴!”魏霸恼怒的吼道:“你给我留点,要是把肉粥全喝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嘻嘻,你放心,我给你留着呢。”魏武“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粥,又拿起一张大饼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道:“阿兄,我可是跟你沾了光了,阿爹为了让你快点强壮起来,可是下了血本,每天有肉有蛋,我和大兄以前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鸡子在碗边磕了磕,也没见他手指如何动作,只是抹了两下,蛋壳就被剥得干干净净。他手一抖,将鸡蛋扔到半空,仰起脖子,一口咬住,喉咙里蠕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你还知道沾我光啊,那你还在旁边打击我?”魏霸看到魏武吞鸡蛋的那一幕,下意识的一惊。虽然他已经看过魏武无数次这么做,还是担心这个吃货哪一天会被完整的鸡蛋噎着。

  “我没打击你,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魏武不好意思的埋下头,风卷残云般的喝着粥。

  “你不知道真话有时候更伤人吗?”魏霸气喘吁吁,胳膊有如千斤重,费尽全身的力气,也很难举起来。可是今天的任命还有一大半没完成,他怎么也不肯停止。

  魏武吃完了粥,接过彭小玉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看着面色苍白的魏霸,皱了皱眉:“阿兄,休息会儿吧,练武不是一天就能练完的,练得太猛,很容易受伤的。”

  “不行,今天少砍一刀,明天就会少砍两刀,后天就会少砍一百刀。”

  “可是……”

  “没有可是。”魏霸咬着牙,“我还就不信了,你能练得成,我练不成?”

  “这可未必。”赵广走了过来,正好接上魏霸的话,他微笑着和魏武打了个招呼,就连彭小玉给他行礼时,他都颌首致意,然后走到魏霸面前,手轻轻的搭在魏霸的右腕上,看起来轻飘飘的,魏霸却怎么也动不了。“休息一会儿吧,武艺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要讲究循序渐进。”

  魏霸识时务,知进退,给诸葛亮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诸葛乔轻松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很高兴,隔三岔五的来和魏霸盘桓。他通常不是一个人来,身边总有几个伴,有时候是关兴、张苞,有时候则是张威、冯进等人,更多的则是赵广。

  赵广不怎么说话,平时总是笑眯眯的,非常温和,不像那些权贵子弟一样张扬。魏霸很喜欢赵广,一来二去的,便和赵广成了比较亲近的好朋友。这两天诸葛乔去押运粮草了,赵广有时候就一个人来。

  “你什么意思,说我不是练武的料?”

  “我没这么说。”赵广依然笑吟吟的,“我只是说,你可能不太适合练你们魏家的刀法?”

  “我是魏家的人,不适合练我们魏家的刀法,难道适合练我们赵家的矛法?”

  后世人都说赵云是白马银枪,其实在这个时候,最常用的长兵器是矛和戟,还没有枪这个称呼。不过矛和后世的枪也差不多,只是矛头比枪更长更重,操练起来也更难。

  “也可以这么说。”赵广拉着魏霸走到一边,彭小玉走上来,用湿手巾给魏霸擦汗。她仰着小脸,擦得很认真,就连脖子和腋窝都一一擦过,这才递了一杯热水给他,又递了一杯给赵广。赵广接水在手,呷了一口,转过头看着魏霸说道:“刀法讲究霸道,要是就是横扫千军,当者披靡,因此强横的体力是根基,没有足够的体力,你练得再辛苦也是事倍功半。而矛法则不然,矛法讲究中锋直入,一击而中,根本不与对手较力,较力的矛法不叫矛法,那叫棍法。”

  魏霸眨眨眼睛,觉得赵广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再者,练什么武艺,和各人的禀性也有关。魏武生性豪爽,他最适合练习这种无所畏惧的刀法,又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将来到了战场上,他可以苦战半日而不露疲态,你却做不到这一点。这不是因为你不刻苦,而是因为你没有他从小打下的基础。”

  魏霸有些沮丧,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赵广是赵云的儿子,赵云号称是蜀汉大将最深不可测的一个,他说的当然不会错。这么说来,我是肯定练不成高手了?

  “而魏兄却是谋定而后动,一发现机会,就直击要害,这样的禀性不适合练刀,却适合练矛。”

  “练矛?”魏霸苦笑一声:“你教我?”

  赵广摇摇头,笑道:“我哪有资格教你。”

  “那不是白说。”魏霸没有多想。这年头武艺是武人的传家宝,就和经学家的学问一样,不是最亲近的人是不会传的。魏延的刀法就不传外人,就连魏家部曲的精锐也不可能得到他所有的刀法,目前得到他所有传授的人只有魏风一个,魏武都没学全,以后能不能学全,也很难说。赵家的矛法也是赵家的传家宝,他如果贸然提出要学,那是非常不合适的。

  赵广坐在彭小玉端来的马扎上,看着魏霸笑而不语。魏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仲德,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脸上有花么?”

  “你脸上没花。”赵广摇摇头,“可是有璞皮。”

  璞皮是指美玉外面包的石皮,魏霸懂这个意思,不过他没明白赵广的意思。赵广说他是没经过雕琢的美玉,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如果是客套话,似乎没必要说得这么郑重。可如果是真心话,他刚才又说他没资格教?

  等等,他没资格教,可是有人比他有资格啊。莫非……魏霸忽然激动起来,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他猛的抬起头,脸也红了,声也颤了:“仲简,你是说赵老将军……愿意……”他实在太激动了,以至于声音有些发干,后半截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生怕赵广一摇头,他又从云端摔下来。

  赵广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他又重新抬起头,微微一笑。“不错,家父对你的印象不错,想见见你。不过,要指点你武艺,却不仅仅是他愿意就行,还要看镇北将军愿不愿意。”

  “哪能不愿意!”魏霸一跃而起,兴奋得面红耳赤,按着赵广的肩膀用力的摇了摇,拖起他就走:“仲德,你跟我来,我这就去请求家父。小玉,给我准备礼物,我要去拜师,我要去拜师。哈哈哈……”

  看着把赵广拉得跌跌撞撞,狂奔而去的魏霸,魏武看了彭小玉一眼,耸了耸肩。彭小玉也是笑容满面,在围裙上擦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唉呀,赵老将军愿意收少将军为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礼物轻了可不成。送什么好呢?我这儿可没什么够份量的好东西啊。”

  “傻丫头,这么大的事,哪里轮到你来准备礼物。”魏武又好气又好笑:“我阿爹会准备的,你给阿兄准备两件好衣服,到时候让他穿得整齐一点去见赵老将军就是了。”

  “对对对,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彭小玉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抚着额头,不禁笑出声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0

  第058章 大巧若拙

  “你说什么?”魏延霍的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魏霸,那副神情似乎魏霸再说一句,他就能活劈了魏霸。魏霸心中一惊,顿时傻眼了,心道老爹不会自负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面子,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接受吧?

  赵广也有些不安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拱手说道:“将军,是小子鲁莽,没有把话说清楚。家父并不是一定要收魏兄为徒,只是想和他见一面,在武艺上做些交流。”

  “不行!”魏延眼睛一瞪,手臂猛的一挥,吓得赵广也变了脸sè,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魏延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一定要收,只要赵老将军愿意收我儿为徒,哪怕是不传授武艺,只列名为弟子,我魏延也愿意。”

  魏霸和赵广全愣住了,他们被魏延的话和他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搞得有些莫衷一是。

  “傻小子,你是哪来的福气,居然会被赵老将军相中?”魏延一巴掌拍在魏霸的肩上,力气大得差点把魏霸拍得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不过他此刻被喜悦灌注了全身,浑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站不稳了。能被赵云收为弟子,作为一个后世听惯了赵子龙大战长坂坡之类故事的他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比矮穷矬追上一个白富美还要兴奋,更何况这还是被白富美倒追的矮穷矬。

  不兴奋?不兴奋的那是白痴。

  在魏霸脑袋宕机的时候,魏延已经开始拉磨了。“赵老将军德高望重,虽说他不在乎礼物,可是如果不拿点有份量的礼物,又怎么对得起赵老将军的垂青?唉呀,这用什么做礼物好呢?”

  赵广哭笑不得,连声说道:“将军,将军,你言重了。家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魏兄是个可造之材,想和他……”

  “我知道,我知道,赵老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魏延一瞪眼,随即又发现他现在瞪的正是赵云的亲生儿子,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只是他变脸变得太快,让赵广有些无从适应。“仲德啊,我知道,赵老将军不是那种在乎俗礼的人,可是他愿意收我儿子为徒,对我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如果不慎重一点,岂不是对他老人家的轻慢?你看啊,这样行不行,你回去……不,我亲自去向赵老将军请示,能不能搞一个拜师宴,请丞相出面作个中人……”

  赵广一脑门黑线。这事儿搞大发了,魏延居然要请丞相出面做中人,你是怕我父亲不肯真心传授你儿子武艺吗?

  “魏将军,不用这么隆重吧……”

  “要的要的,这是我魏家的大事,比成亲还重要,可不能轻慢。”魏延不知道是在向赵广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想到得意处,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魏霸和赵广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在赵广的坚持下,魏延最终打消了设拜师宴,并请诸葛丞相做中人的打算,但是他备了一份厚礼,亲自带着魏霸来到赵云的大营拜见。如果不是担心丞相不高兴,他恨不得把丞相送他的那副铠甲送给赵云做拜师礼。其热情不仅搞得赵广不好意思,就连魏霸都有些忐忑,生怕魏风看了不高兴。

  魏风很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魏霸的忐忑,他走路都带着笑,亲自捧着礼物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看到人,不管是不是认识,都很热情的告诉对方,我弟弟魏霸要拜赵老将军为师了。搞得对方莫名其妙,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向他道贺。

  魏霸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太敏感了。也许主母张夫人有嫡庶之分,可是魏风却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庶弟看待,在他的眼里,他们都是好兄弟。

  魏家父子还没走到赵云的大营前,几乎整个大营的人都知道赵云要收魏霸做徒弟了。赵云也收到了消息,他迎出大帐,及时的伸手扶住要行礼的魏延,苦笑道:“文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魏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赵将军,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能看上我儿子魏霸,不仅是他的福气,更是我魏延的福气啊。我魏延不会说话,平时不怎么到赵将军这里走动,可是我对赵将军的敬重,那却是没有二话的。就是先帝在时,提起赵将军也是赞不绝口的。”

  赵云连忙打断了魏延,他看得出来,魏延是真的高兴,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拉着魏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你到我营里来,可曾报与丞相得知?”

  魏延一愣,一拍脑袋:“忘了!”

  赵云摆摆手道:“你先坐着,我刚刚派赵广去丞相那里了,希望还来得及。”

  “这个……真是惭愧。”魏延满面通红,尴尬的站在那里。他一时兴奋过度,把这事忘了。将领们私下来往,虽说不犯禁令,可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魏霸站在魏延身后,看着年过七旬,须发花白,却依然腰杆笔直,气度从容的赵云,听着他不紧不慢,却面面俱到的安排,心中暗自赞叹。不管赵云有没有做过高官,不管他有没有显赫的战功,仅凭这份气度,他就非同小可。他就像一块纯铁,已经焠去了所有的锋芒,进入重剑无锋的境界。

  他刚要跟着进帐,彭小玉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襟,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整理衣襟,轻声说道:“少将军,谨记大巧若拙,以诚相待,千万别在赵老将军面前耍心眼。”

  魏霸愣了一下,没等他明白过来,彭小玉已经敛手走到一边,恭顺的低着头,看都不看魏霸一眼。

  魏延父子入座。一向自负的魏延在赵云面前却很客气,并不以镇北将军自居,他原本打算执子弟礼,可是赵云坚决不允,说这样会乱了同僚之义,魏延无奈,只得降了半阶,又一本正经的向赵云介绍了自己的三个儿子。赵云既然要收魏霸为徒,当然对他们都很熟悉,这不过是个礼节问题,魏延郑重,他也毫不敷衍,一一听了,每个人都要温和的问上几句。

  然后魏霸上前,正要行礼,赵云却伸手拦住了他,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先说说闲话。”

  魏延不解其意,以为赵云反悔了,正待要说,魏霸给他使了个眼sè,恭敬的对赵云说道:“喏,请将军垂问。”

  魏延眉头一挑,对魏霸没有称赵云为师父,而是称将军有些不快。赵云却十分满意,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捏捏魏霸的肩臂,从容的问道:“听说你这些天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霸躬身答道。

  “可曾练过吐纳功夫?”

  “父亲教过一点,主要是练刀之前修习。”

  “嗯,文长的武艺修为,我是知道的。你的禀xìng如关侯,武艺也和关侯有相似之处。”赵云笑着对魏延说道:“关侯大概想不到,当年他随手指点你几式,现在却为我大汉造就了一员猛将。”

  魏延且喜且惭:“将军过奖了,在将军面前,我岂敢自称猛将。”

  “你不要谦虚,你也知道,我是轻不许人的。”赵云轻声叹了一口气:“你处处效仿关侯,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你要记住,效仿终究只是邯郸学步,要想更进一步,你就要抛开关侯,走出自己的路子。毕竟他是他,你是你,取法乎上,只能得乎其中。”

  延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将军指点,延以后一定努力。”

  “以你的聪敏,我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意料之中的事。”赵云转过头对魏霸说道:“刀法重威猛,矛法重jīng准,心法上有不同之处,却也不会相差太大。只是要练就上层武艺,仅有招法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这里。”

  赵云曲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用心,你明白吗?”

  魏霸皱了皱眉,半晌才摇摇头道:“弟子愚钝,不是太明白。”

  魏延气得抬起手就要打,赵云伸手架住了,笑道:“文长,这孩子心诚,我很喜欢。”

  “哦?哦!”魏延转怒为喜,看向魏霸的眼神顿时变得骄傲起来。

  魏霸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想习惯xìng的答一句“明白”,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了彭小玉关照的那句话。敦武也说过,赵云这个人一生虽说没什么大的战功,可是却没有人能搞得清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耍心眼,岂不是自讨没趣?万一他跟着问一句“你究竟明白了什么”,那岂不是全黄了?与其如此,不如实事求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老实实的最好。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2

  第059章 绝妙好计(第二更,求三江票)

   赵云问了几个问题,魏霸都一一答了,能回答的便答,真不懂的,便直言不懂。赵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魏霸的回答很满意。

  正在这里,帐外传来一阵喧哗,赵云花白的眉毛一挑,立刻站起身来,一步迈出的同时,手已经拱到了胸前。魏延也有些意外,跟着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赵云身后。只有魏霸反应最慢,还没搞明白怎么回来,帐门一掀,丞相诸葛亮缓步走了进来,四下扫视了一眼,笑道:“文长,这么大的喜事,也不通知我一声?”

  魏延尴尬的笑了笑:“丞相rì理万机,些许小事,岂敢惊动丞相。”

  诸葛亮微微一笑:“文长啊,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以阿霸的资质,再经过赵老将军的调教,将来他的成就不会比你差。你现在是我大汉的一员猛将,镇守汉中十年,敌国丧胆。将来他更进一步,开疆拓土,封侯拜将,也是指rì可待啊。”

  魏延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没有放开嗓门大笑,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浓浓笑意,仿佛魏霸已经如诸葛亮所说的封侯拜将了。

  魏霸连忙上前,扯了发愣的魏风一下,躬身施礼:“魏霸承蒙丞相谬赞,愿拜在赵将军门下,努力学习,将来父子兄弟,一同追随丞相,以丞相马首是瞻,为大汉建功立功。”

  他说得并不快,一是要吐字清楚,让别人都能听清,二是让魏风能够跟得上。魏风开始虽然没什么准备,但他毕竟跟着父亲多年,这些套话,他并不陌生,当下跟着魏霸一起,说得像模像样。

  诸葛亮笑了起来,对魏延说道:“文长,你有福气,生得好儿子,家业可兴,门楣有望。”

  魏延咧着大嘴直乐,看看魏霸兄弟,拱手道:“借丞相吉言。愿与丞相并力,完成先帝遗愿。”

  诸葛亮微微颌首,转身挥了挥手,马谡捧着一个礼盘走了进来。礼盘上有一块大红的锦缎,锦缎上是一块雪白的美玉,全无瑕玼。马谡笑容满面的说道:“丞相闻说赵将军要收镇北将军之子为徒,非常高兴,特地选了一块陛下所赐的美玉作为贺礼。”

  赵云和魏延大惊,连忙行礼,异口同声的说道:“丞相,这可使不得。”

  诸葛亮摇摇头:“使得,使得,我相信陛下知道了,也会觉得这非常合适的。赵将军,魏霸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你可以好好雕琢,将他培养成宽而能刚,勇而多计的大将。”

  魏霸听了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诸葛亮一眼,正好遇到诸葛亮笑眯眯的眼神。他心虚的笑了笑,随即又觉得这有些不太合适,连忙低下了头。诸葛亮却很自然的看着他:“阿霸呀,你有福气,不仅有一个好父亲,得过高人指点,现在又有赵将军这样的明师,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希望你能记住‘君子有德如玉’这句话,做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益的人才。”

  “谨遵丞相教诲,不敢须臾有忘。”魏霸顿了顿,又道:“丞相,俗话说得好,众志成城。魏霸资质愚钝,恐怕难以传承赵将军的一身绝学,如果能与众贤良一起受教,互相激励,也许会更有成效。”

  诸葛亮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魏霸刚才纯属是灵机一动。赵云是蜀汉五虎上将中硕果仅存的老将,就算他身体再好,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他一死,他的本事就全失传了。自己就算再努力,这短短的几年又能继承多少?更何况赵云本人都没什么机会建功立业,他就算和赵云一样能干,又能如何,可是如果诸葛亮让赵云公开授徒,哪怕是三五个人,也比只有他一个好。将来就是诸葛亮有什么忌讳的,也不至于全落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蜀汉人才不多,开军校正是培养军事人才的不二法门啊,君不见蒋委员长有黄埔,我党也有抗大?

  他斟字酌句的把自己的意思一说,诸葛亮听了,沉思片刻,转过身对马谡说道:“你看,这孩子就是机灵,随口一出,就是好主意。真要如此,我大汉将来何愁没有人才?”

  马谡也笑道:“丞相,魏霸这个主意不错,值得仔细斟酌。”

  “然也。”诸葛亮抚着胡须,微微一笑:“只怕赵将军要受累了。”

  赵云拱手道:“愿听丞相差遣,万死不辞。”

  “嗯,这件事关系重大,容我仔细斟酌一下。眼下还是先让魏霸拜师吧,赵将军,我把酒和羊都给你带来了,你不会不留我们观礼吧?”

  “岂敢岂敢。”赵云笑道,转身安排人设案。

  大帐里忙碌而热闹,魏霸的心里却是一凉。他从诸葛亮和马谡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他们对他这个建议很不以为然,军校的想法已经胎死腹中。他不知道诸葛亮为什么不赞同这个主意,这可是后世经过无数人证明的好计策啊。

  魏霸顾不得想太多,赵云上座,他在魏延的指点下,上前拜师行礼,敬了酒,磕了头。赵云一一受了,又教训了几句。礼成,魏霸刚准备起身,魏延伸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膀,上前半步,拱手道:“赵将军,犬子今年十八,尚未有字,本想待他二十再行冠礼……?”

  赵云眉毛一挑,目光一闪,扫了一眼魏延,魏延一愣,忽然会过意来,连忙转身对诸葛亮拱手道:“丞相,能否请丞相赐字?”

  诸葛亮笑了起来,指着魏延对马谡道:“幼常,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为自己的儿子起字,有赵将军这样的师父,他不去求字,却来考我,真是不该啊。”

  马谡道:“这也是镇北将军和镇东将军对丞相的信任,丞相,你就勉为其难吧,我看魏霸将来可成大器,必不会辜负了丞相今天赐字的这番美意。”

  诸葛亮连连摇头,魏延坚请,他这才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想了一会,最后对魏延说道:“文长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给长子取名为风,三子取名为武,偏偏次子取名为霸,不过我想刚者易者,霸者易衰,霸道终究不是王道,当取一字以抑其霸气。子曰:君子如玉,就为他取字子玉如何?”

  魏延大喜,对魏霸说道:“竖子,还不谢丞相赐字?”

  魏霸暗自腹诽。什么君子如玉,你是要抑制我的霸气才是真的吧?不过他虽然有一肚子怨气,这里却没他说话的份,只能乖乖的拜谢。从此他就叫魏子玉了。

  拜师礼加上赐字行冠礼,事情又牵涉到镇东将军赵云、镇北将军魏延两个重将,再加上丞相亲临,这件事最终变成了一个虽然规模不是非常大,等级却非常高的聚会,就在赵云的大营里摆开了酒席,酒水不多,羊也只有区区数只,气氛却非常热闹,大营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马岱和少女也受邀前来参加。

  看着站在赵云身后,恭敬而一脸喜气的魏霸,少女一肚子的不解,却无从问起,只好坐在马岱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酒过三巡,魏霸作为今天真正的主角,自然要给在座的长辈们行酒。他站起身,整整衣襟,彭小玉有些吃力的捧着一只黄釉甬形酒尊走到他的面前,将酒尊塞给他的时候,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少将军。”

  魏霸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有刚才的成例在前,他借着接酒尊的机会靠近彭小玉,同样眨了眨眼睛。彭小玉抿嘴一笑,轻声道:“少将军,冤家宜解不宜结,趁此机会,向马校尉道个歉吧。”

  魏霸很诧异,看着彭小玉,彭小玉却垂下了眼睑,敛手退在一旁。魏霸有些犹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合适吗?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挨着顺序开始敬酒,丞相诸葛亮,参军马谡,左将军吴壹,一个个的敬过去,终于来到马岱的面前。

  一看到马岱那张没什么更让脸,魏霸忽然决定了,听彭小玉的建议,向他道歉。他放下了酒杯和酒勺,向马岱拱了拱手,又向少女点头致意,声音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到。

  “马校尉,马姑娘,那天在阳平山,我口无遮拦,臧否人物,对故骠骑将军马侯、故车骑将军张侯,故前军关侯言语不敬,虽非有意,实是无礼,在此向马校尉和马姑娘致歉。”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3

  第060章 不败名将

  少女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一直不肯认错,甚至不惜得罪关兴、张绍的魏霸今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道歉。她一时愣在那里,求助的看向马岱。马岱却是哭笑不得,魏霸看起来是当众道歉,诚意可嘉,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告诉大家,最近营里传出来的那些风波都是因为这句话而惹起来的,当事人只有魏霸和少女,受害者是魏霸,那么把这些话传出去,以至于引起纠纷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可是他又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否认这件事,只能面色平静的说道:“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蒙丞相赐字,又拜入赵将军门下,以后当谨守他们的教诲,慎言慎行。”

  “谢校尉教诲。”魏霸又向少女致意,这才举起酒杯,向马岱敬酒。马岱饮了酒,少女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魏霸颌首致谢,走向下一席。

  少女端着还没放下的酒杯,看着魏霸那日见厚实的背影,忽然觉得杯中酒一点滋味也没有。她皱了皱眉,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魏霸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关切的问道:“马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足下关心,文珊只是喝得急了些。”

  魏霸哦了一声,转过身继续行酒,却突然心里一突,原来这姑娘叫马文珊啊,和她斗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主席上,当中而坐的诸葛亮将魏霸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转过脸对魏延说道:“文长,子玉知错能改,特别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有气量,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魏延本来非常不高兴,他觉得魏延向马岱道歉,就表明自已错了,便是弱了气势,可是听了诸葛亮这句赞语,他又转怒为喜,连忙谦虚的说道:“丞相过奖了,这小子……咳咳,就是嘴快,其实……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

  “人孰能无过?有过而改之,便是好事。”诸葛亮看着远处正恭敬的给客人敬酒的魏霸,微微的偏着头,和魏延说话。与几乎把身体都倾过来的魏延相比,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可是这已经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和魏延之间的亲密,也足以让魏延脸上有光,兴奋与酒合在一起,让他满面红光,不知不觉的就喝多了。

  酒宴散去,客人纷纷各自回营,赵云亲自把诸葛亮送到门口,魏霸与赵广一左一右的站在赵云身后。诸葛亮今天亲临魏霸的拜师典礼,又为他赐字,不仅是给赵云、魏延面子,更是对一个后辈的极大关爱。魏霸非常感激,脸上虽然有些薄醉,眼睛却更加精神,在黑暗中闪着光,对诸葛亮的敬重不加掩饰。

  诸葛亮也略有些醉意,他招了招手:“子玉,陪我走一走?”

  魏霸受宠若惊,转头看看老爹,老爹已经醉了,如果不是大哥魏风扶着,都快瘫在地上了。他又回头看看师父赵云,赵云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却看不出一点醉意,依旧是那么沉稳。赵云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跟上。魏霸不敢怠慢,迈着小碎布赶到诸葛亮的身后半步,一直站在诸葛亮身边的马谡向后退了一步,冲着魏霸颌首微笑。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在诸葛亮的身后。诸葛亮身材高大,魏霸虽然个头也不小,可比起诸葛亮来还是要稍矮一些,再加上他躬着腰,相比较起来,更显得低了一头。

  在远处晃动的火光照映下,诸葛亮的脸庞像是镀了一层金,看起来神圣异常。魏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他的侧影,暗自感慨不已,没想到我还有和诸葛大神并肩而行的一天。

  诸葛亮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魏霸的紧张和喜悦,他淡淡的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子玉,知道赵老将军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魏霸道:“请丞相指教。”

  诸葛亮道:“那天你论将有九材,伯松回来之后,转告于我,我是非常意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见识,殊为难得。不过,有见识还不够,还要有能力。坐而论道,起而行之,否则就成了清谈客,你懂吗?”

  魏霸点头:“霸一定不辜负丞相厚爱,身体力行,不做清谈客。”

  “年轻人,志当存高远,有志尚须好学,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你有上好的资质,更当用心学习,方能成就国家栋梁。赵老将军已经年近古稀,我和你父亲也年近半百,时日无多,将来大汉中兴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肩上,岂能不能珍惜时日,虚度光阴?”

  魏霸连忙点头应是。

  “赵老将军征战一身,虽无赫赫战功,亦未能身居高位,可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名将,庶几近乎你所言的大将。他最让人称道的不是他的勇,而是他的忠,忠于先帝,忠于国家,不以个人得失为重,而以国家兴亡为先,这才是一个大将最难得的品质。你拜他为师,固然要学他的用兵之法,征战之术,却不能舍本求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诸葛亮停住脚步看着魏霸,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子玉,不要让我失望。”

  魏霸一惊,片刻之后,躬身应命:“谨遵丞相教诲,不敢须臾有忘。”

  “甚好,甚好。”诸葛亮连赞两声,转身上车,飘然而去。魏霸站在原处,一直等到他消失在远处,这才直起腰。魏延赶上来,努力的睁着迷糊的醉眼:“小子,丞相和你说什么?”

  “丞相让我好好向师父学习。”魏霸含糊的说道。他的后背全湿了,对诸葛亮的敬重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巨大的压力。诸葛亮让他学习赵云的忠?这可是话外有话啊,莫非他是觉得我太嚣张了,要借赵云这个老将来调教我?莫非赵云愿意收我为徒,是出于丞相的示意?

  魏霸思绪万千,一时也摸不清真假,当然不好向老爹解释什么。他偷眼看了看赵云,却无法从赵云的脸上看出什么。他心中狐疑,却不好多问,只好藏在心里,自己揣摩去。

  约定明日清晨来学艺,魏霸扶着东倒西歪的老爹,告别了赵云,回到自己的大帐。魏风侍候老爹休息去了,魏霸却有些睡不着。彭小玉烧了热水让他泡脚。魏霸一边享受着泡脚的畅快,一边思索着诸葛亮说的那些话,不时的摇摇头。

  彭小玉蹲在魏霸对面,双手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他。魏霸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青面兽小婢女今天有些不对劲。他瞟了彭小玉那张渐渐圆润起来的脸一眼,笑道:“这么开心?”

  “嗯。”彭小玉用力的点点头:“少将军能拜赵老将军为师,是天大的好事。我当然开心。”

  “我拜师,你开什么心?”

  魏霸的目光迅速从彭小玉的脸上移开,挪到她小小的身躯上。虽然和彭小玉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对那块大青斑有些免疫,但看得久了,还是不舒服,远不如看她的小身子有趣。大概是魏家的伙食比辎重营的好,彭小玉压制了很久的发育期终于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丰腴了起来,像一朵含苞待发的花骨朵,也白了许多,脸色也变得明亮起来,而更亮的却是她的眼睛。

  彭小玉的眼睛很好看,弯弯的,眼线秀长,黑白分明,虽然不是很大,却非常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一条缝,娇憨中透出些狡黠。

  “少将军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婢女,你好,我就能好。”彭小玉咯咯笑道:“少将军,你知道赵老将军最难得的是什么?”

  魏霸一愣,又想起诸葛亮说的那句话了。他眼珠一动,却没有说,而是反问道:“是什么?”

  “是不败。”

  “对,是不败。”彭小玉眨着眼睛,见魏霸直盯盯的看着她,忽然心虚起来,耷拉下眼皮,声音也变得低了很多。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这才接着说道:“赵老将军追随先帝,征战一生,大部分时候都是敌强我弱,这种情况下要想取胜是不怎么可能的,能保持不败,便是奇迹。不败不仅是指战场上,更包括朝堂上。正如少将军所言,关侯、张侯虽然骁勇,却死于非命,马侯虽然被羌人称为天将军,最后一样晚景凄凉,与他们相比,赵老将军虽然一直没有赫赫战功,却也没有遭受什么重大挫折,为将为臣,他都是一以贯之。少将军如果能学到他这个本事,将来才能长保富贵,而不是烈火烹油,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一黯,沉默了很久,才喃喃的说道:“就像我爹。”

  魏霸咀嚼着彭小玉的话,发现她和诸葛亮说的虽然有些区别,但大体上的意思却有相似之处。他不禁暗自赞叹,彭羕的女儿果然是聪明人,聪明得有些早熟,只可惜,她如此早熟的代价实在太过昂贵。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4

  第061章 修身先修心

  朝阳初升,阳平山的山巅之上,须发花白的赵云一身劲装,负手站在一块悬空突出的巨石边缘,晨风轻拂他的衣角,飘飘若仙。

  魏霸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他那种沉稳的气度,再向前迈半步,便是悬崖,虽说没有万丈这么夸张,摔下去却也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他不知道赵云为什么第一次授艺就选在这样的地方,这儿想站稳都困难,还怎么练矛?

  赵云看着面sè有些发白的魏霸,微微一笑:“子玉,知道鲁莽和勇敢的区别吗?”

  魏霸强自按捺着狂跳的心,想了片刻。“勇敢是明知有危险,却迎难而上,鲁莽是不知道有危险,就冒冒失失的冲上去。”

  赵云满意的点点头。“不错,真正的勇者,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只要应该做,不管前面有多么困难,有多少危险,都能勇往直前,哪怕自己会因此粉身碎骨。你已经成年,骨骼成形,要重新打根基是难上加难,不过这样也不是坏事,你可以放弃成为一个斗将的奢望,向成为一个大将而努力。大将,勇敢的是心,而不仅仅是身体。”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没有前一段时间的反省,不明白自胜者强的道理,魏霸现在肯定会觉得赵云是在忽悠自己。不过现在的他有足够的底蕴来理解赵云的这句话。虽说不能成为一个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让他有些遗憾,但能成为大将的希望还是让他怦然心动。

  “所以,我不打算教你矛法,骑矛步矛,我都不教。我只教你拳法。拳法即矛法,只要你练好了拳,真正能做到心到手到,将来如果有机会用矛,不管是骑矛还是步矛,都不过是手臂的延伸,可以一通百通。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练拳的地点,便是这里。”赵云跺了跺脚,也没看他如何用力,脚下的巨石却微微晃动起来,吓得魏霸心里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你可以从最远处开始,逐渐把范围缩小到崖边的卧牛之地,什么时候能像我这样站在崖边运拳如平地,你的拳法便算成了。”

  魏霸探头看了看,吐了吐舌头。我的天,站在这里都让我心慌,还运拳如平地?如果脚打滑怎么办?

  “你看好了。”赵云招呼了一声,展开双臂,开始练拳。他练得很慢,也没有多少花哨,看起来也就是一个迈步冲拳,让魏霸有些怀疑赵云是不是在糊弄他。

  “看好了没有?”赵云收势,抚平衣袖,平静的问道。山风拂动他的胡须,他却气定神闲。

  “看好了。”魏霸强忍着心中的疑惑,摆开架势,向前冲了一拳。他的拳头刚刚伸出去,赵云忽然叫了一声:“慢着。”

  魏霸不解的看着赵云,赵云缓步走了过来,盯着魏霸的眼睛:“你的敌人在哪里?”

  “敌人?”魏霸一头雾水,这里就他们师徒两人,哪有什么敌人。

  “没有敌人,何必出拳?”赵云伸手轻轻一推,魏霸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一步。“没有敌人,再jīng妙的拳法都没有意义。你的眼中可以无敌,但是你的心中必须有敌,而且是生死大敌。这一拳击出,如果不能将敌人击倒,你很可能就会被对方击倒。”

  赵云盯着魏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你只有一击的机会,必须全力以赴,一击毙敌。”

  魏霸脑子里轰的一声豁然开朗,他明白了为什么赵云刚才只演示了一个冲拳,又说拳法即矛法。赵云不是在忽悠他,而是在说真正的拳法和矛法。两军对垒,生死就在眨眼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没有出第二招的机会,特别是骑兵对冲,两马交错只是一瞬间,这一瞬间就能决定生死,根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一击毙敌,这就是赵云拳法的jīng义。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师父,我明白了。”魏霸惭愧的低下头,重新凝神屏息,想像着生死之敌就在眼前,雪亮的战刀高高举起,留给他的只有一击,全力一击。

  “呼!”魏霸全身绷起,忽然跨步上前,一拳击出。

  “好!”赵云赞了一声,把魏霸从意念中惊醒过来。魏霸这才看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再多跨半步就可能一跤摔下去,顿时吓得脸sè发白,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赵云抚着胡须,笑而不语:“怕么?”

  魏霸尴尬的笑了笑:“怕。”

  “还敢再来么?”

  魏霸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地势,估计自己这一步跨出去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点了点头:“敢!”

  “那好,再来!”

  魏霸再次开始冥想,可是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被眼前的危险困境所吸引,眼神总是不自然的飘到悬崖边,本能的计算一下自己会不会一步跨得太快,或者站不稳而摔下去。赵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魏霸过了很久,才总算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想象有一个敌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生死就在一刻,然后全力以赴,击出一拳。

  一拳击出,他没有立刻收回拳式,而是看了看脚下。一眼看完,发现自己还是安全的,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师父面前这么胆怯,未免不够大气。

  “这个……师父……”

  魏霸的话还没有说完,赵云又道:“再来!”

  魏霸无奈,只好收回拳式,再次开始。

  一个早上,他就练了一式,弓步冲拳,一百次。虽然次数不是很多,可每次全力以赴,又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上的压力加上jīng神的压力,还是让他汗流浃背,几乎虚脱。

  赵云从脸sè发白的彭小玉收中接过布巾,走到两腿发颤的魏霸面前,将布巾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喏。”魏霸一边擦汗,一边点头答应。

  “开始不要求快,越慢越好。学拳容易改拳难,等把拳式化为本能,自然而然的就快了。”赵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可以留在这里多熟悉一下。行军作战,要选择自己熟悉的战场,练拳也是如此,如果能蒙上眼睛,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那这片天地就是你的天地,又有谁能是你的对手?”

  说完,赵云负着手,步履轻松的离开了。魏霸却无语的眨了眨眼睛,心道你不会让我到时候蒙着眼睛在这里练拳吧,这也太吓人了。

  “少将军,这也太危险了吧?”彭小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小脸煞白,那块大青斑越发的明显。

  “谁说不是呢。”魏霸小心翼翼的走到边缘,探头看了一下悬崖下犬牙交错的乱石,心里一阵阵的发毛。这要是摔下去,绝对成渣啊。我站在这里都心慌,还让我蒙上眼睛练拳?

  彭小玉也跟了过来,不过她比魏霸更胆小,根本不敢靠近边缘,只是尽可能的把脖子伸得老长,脚却离崖边足足有一丈的距离。她声音发颤的说道:“那你哪一天才能像赵老将军那样,登绝境如履平地?”

  魏霸翻了个白眼,想到赵云刚才就背着手站在崖边,半只脚几乎都在外面了,还心平气和的打拳,果然是登绝境如履平地。不过他今年七十了,我才十八,就算加上前世也不过四十,哪能和他这个在战场上厮杀了一生的猛人相比。

  不过,真要能练出这样的心境,还真是个很拉风的事。如果有人向我挑战,我就把地点选在这样的险处,打都不用打,就能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而老子我却和师父一样气定神闲,那该多露脸啊。

  修身先修心,我虽然不可能练成**最强悍的猛将,但我却可以练成内心强大的大将。人心险恶,处处皆险境,要想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中生存下去,只有强悍的**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有强大的内心。比如眼前的诸葛亮,比如将来要奠定晋朝基业的司马懿,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高明的武艺嘛。

  要做有头脑的大将,而不是只有肌肉的猛将。伟大的诸葛丞相说过,年轻人,要志存高远。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5

  第062章 秋风起

  阳平山上的青草在不知不觉中由浅绿变成深绿,又不知不觉的被秋风吹黄,河谷间的稻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望无垠的金sè地毯,在数万人突击收割数天后,又只剩下了短短的秸杆,然后又被犁成一道道的深沟,种上麦子,等待着冬天的来临。

  chūn种秋收,汉中迎来了一季大丰收,魏霸也迎来了丰硕的成果。经过几个月的苦练和赵云的悉心指点,半年前那个跑几步就大喘气的少年现在龙jīng虎猛,一口气能从山脚下跑上山顶。如果不是照顾青面小婢女跟不上,他也许还可以再快一点。

  出于对赵云的尊重,敦武等侍卫只能在半山腰等候,不能看到魏霸的学艺过程,同样,魏霸也不会向他们透露一星半点的内容,所以能跟着魏霸上山的便只有青面小婢女。

  跟着魏霸爬了半年山,彭小玉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仅仅是半年的时间,她就跨过了萌芽期,直接迈入了花季,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丑女。没办法,她虽然现在也是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脸sè红润有光泽,无奈脸上的那个青斑也跟着茁壮成长,破坏了所有的美感,让人看了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少将军,少将军,你等等我。”彭小玉一边猛追,一边喘息着叫道。

  “你快点。”魏霸走路也没闲着,师父赵云说过,练拳的目的就是要把所有的招术都化为本能,到用的时候才能出乎自然,想都不用想,所以他现在爬山的时候也是迈步冲拳,可以这么说,他不是爬上来的,他是一路“打”上来的。

  尽管如此,彭小玉依然跟不上他。

  这其中当然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包括数不清的损失,比如把老爹的新甲一拳打了个坑,然后挨了一顿揍之类的。不过收获也是喜人的,论单打独斗,不仅弟弟魏武不是他的对手,就连大哥魏风也不敢太大意,否则会输得很难看。

  转过山坡,来到那块巨石前,一身劲装的赵广从崖边转过身来,笑嘻嘻的说道:“子玉,你要给别人留点活路。你这么刻苦,我们兄弟俩的压力会很大的。”

  魏霸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仲德,怎么是你,师父有事?”

  “嗯,父亲今天有会议要参加,让我来与你拆手。他说,你的基本功已经练得很扎实了,现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赵广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来吧,让我试试你的功夫如何,看你是不是真如父亲所说,是个举一反三,能化直为曲的奇才。”

  魏霸汗颜,他有前世经验,也看过无数真假混杂的小说、电影,比起现在一招半式都是传家宝的人当然见识大得多。在赵云传授他拳法,一直强调拳法如矛法,讲究中锋直入的时候,他偶尔说过一些关于太极拳的道理,没想到赵云却当真了,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不过魏霸只会装模作样的比划个云手,其他的一概不会,当然也没办法对赵云讲太多。尽管如此,赵云还是赞不绝口,说这简直是奇思妙想,非常人所及。大概是他经常和赵广兄弟说起,赵广被他啰嗦得不行,今天才来开魏霸的玩笑。

  “就在这儿交手?”魏霸看看方圆不到两丈的巨石,有些担心起来,万一有个失手,摔下去怎么办?

  “当然,你天天在这儿练习,难道还担心摔下去?”赵广戏谑的看着魏霸:“怕了?”

  “我怕什么,我怕伤着你。”魏霸壮着胆子笑道,他当然不相信赵广会要他的命,这无非是又一个层次练习的开始。

  “那就好,我们开始吧。”赵广招招手,魏霸走到巨石旁,半边身子几乎都出了悬崖。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做到稳如泰山,可是今天是对练,他心里还有些发怵的。只是面对赵广,他不肯示弱。

  赵广收起了拳架,沉下了脸,皱着眉头道:“子玉,父亲是怎么教你的,没说过勇者有惧吗?知人者智,知已者明,君子出乎自然,不争意气,不慕虚荣。”

  魏霸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他向里靠了一步,让自己不再心跳如鼓,这才敛容道:“多谢师兄,请。”

  赵广这才缓和了脸sè,背对崖边,摆开拳架,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反而多了几分诡异的得意。魏霸一看,立刻明白了,赵广背对悬崖而立,看似危险,实则安全,因为他不需要担心用力过猛而坠崖,可以全力施为,而他面对悬崖,却时刻要担心窜得太猛,一下子冲出去,必然会缩手缩脚。

  他虽然跟着赵云学习拳法和兵法半年多,可是到了实际应用的时候,还是一下子就露了馅,在选择战场这一点上,他就显出了不如赵广的地方。

  “师兄,你这也太yīn险了吧?”魏霸苦笑道:“你关心我是假的,抢好位置才是真的。”

  “兵不厌诈,抢占有利地形,本来就是为将者的常识,谁让你自己没注意到。”赵广微微一笑,突然发力抢攻,魏霸不敢怠慢,凝神相迎。两人一触即分。赵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以赴,而魏霸却担心一下子冲下山去,不敢放手一搏,两人一交手,就分出了胜负,魏霸被赵广一个冲拳击得连退两步。

  “再来!”魏霸一振双臂,大喝一声。

  “呯!”的一声,两人再次交手,魏霸再退两步。

  魏霸胀红了脸,大吼一声,再次迎了上去。赵广得意的一笑,又迎了上来。可是一看到魏霸眼中的坏笑,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只是已经迟了。魏霸此时离崖边已经有五六步远,根本不用担心用力过猛的问题,全力一搏,速度比刚才两次要快了几分。而赵广两次得手,有些大意,被魏霸一击得手,“噔噔噔”连退两步,虽然知道身后离悬崖边还有两步远,也把他惊出一声冷汗。

  “如何?”魏霸挤了挤眼睛:“我这招诱敌深入还可以吧?”

  赵广哈哈一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失了先机,不急不躁,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将兵法应用于拳法之中而不露痕迹,果然是奇才。”

  “又来了。”魏霸大赧,他算什么奇才,他不过是比赵广他们多了些见识而已。就像他在算学上完胜杨仪,并不是因为他比杨仪聪明,而是因为他比杨仪多上千年的知识积累。

  “再来。”赵广也不以为忤,两人就在巨石上对练起来。相比于自己练习,对练有更多的变数,不仅要注意自己的位置,还要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不能落了下风,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把对方打下山去,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让魏霸和赵广丝毫不敢放松,必须全神贯注,才不会出现意外。

  他们固然是小心翼翼,在一旁的彭小玉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连咳嗽都不敢大声,生怕魏霸和赵广分了心,摔下山崖。

  仅仅是半个时辰的练习,就让魏霸全身是汗,jīng神疲倦,赵广比他好一些,可是也显出了疲态。两人到崖边坐下,吹着山风,彭小玉拿过准备好的酒食,赵广接了一份在手,嗅嗅香气,呵呵一笑:“听父亲说,你不仅拳法练得好,学兵法能举一反三,做的点心也是一绝,我今天算是尝到了,不枉此行啊。”

  “这本来是孝敬师父的,没想到却便宜了你。”魏霸道:“师父明天来吗?”

  “估计来不了。”赵广一边吃一边说道。他指了指山下连绵的军营:“秋收结束了,大军出征的粮草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北伐真的要开始了。”

  “真的开始了?”魏霸有些意外。他一来到这个世上,丞相就要北伐,过了半年了,丞相还在汉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渐渐的,他都想不起来还有北伐这回事了。听赵广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原来诸葛丞相一直在做准备。汉中的粮食不足以支撑大军作战,就要从成都转运,诸葛乔一直忙的就是这件事。如今秋收完成,粮食也准备好了,出征的事情就要真正提上议事rì程了。在他看来,大军出动才是开始,其实在诸葛亮的心中,北伐远远不止出师这么简单,他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复杂。

  只可惜,他想得再复杂也没用,别说是一出祁山,就是六出祁山,他也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魏霸忽然想起,老爹的子午谷计划通过马谡递交给诸葛丞相之后,好像一直没有回音,连他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如今出师在即,丞相会不会考虑这个计划,如果不采纳,那老爹又会是什么反应?

  “仲德,你猜……丞相北伐,会用什么方略?”

  赵广眨眨眼睛,笑了:“你考我?”

  “哪敢。”魏霸呵呵一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嘛,我们是师兄弟,我不问你,还能去问别人?”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7

  第063章 性格即宿命

    赵广沉思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丞相会怎么安排。”

  魏霸品味着赵广的话。他知道赵广和他的兄弟赵统脾气都和赵云很像,和他们家传的武艺风格也很像,滴水不露,看起来平常无奇,但是几乎没有破绽,从不会让人抓住把柄。赵云能寿终,和他这个习惯有很大关系。

  猜不出丞相怎么安排,这其中有两个意思。

  第一点,计划会由丞相来决定,别人只有执行的机会,而没有多少建议的机会,否则的话,多少能猜出一些端倪,特别是对赵云这样的老将来说,只要你露出一点口风,他都能将你的想法猜得仈jiǔ不离十。毕竟作战虽然讲究奇,可根本还是正,常识是必须要遵守的。

  第二点,我只说我不知道丞相怎么安排,却没有说我自己的意见。这里面既有我做不了主,所以有没有意见并不重要的意思,也包含有我的意见可能和丞相的意见有很大分歧的意思。如果思路相近,多少是能猜一点出来的。

  经过半年多的熟悉,魏霸已经对这套说话模式渐渐掌握了。

  “那如果由你由做计划,你会怎么安排?”魏霸看着赵广的侧脸:“或者说,丞相现在征求你的意思,你会怎么说?”

  “丞相不会征求我的意见,我也不会有机会来做计划。”赵广淡淡的说道,他顿了顿,又说道:“也许他会考问你,你会怎么说?”

  “你啊,狡猾狡猾的。”魏霸早就料到赵广会这么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一推赵广,半开玩笑的说道:“仲德,你和师父一样,是滴水不漏。不过师父都是七十的人了,他这么做情有可由,你才二十多岁,这么老成,一点朝气也没有,怎么能行?”

  赵广却没有笑,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魏霸:“你说的没错,这是我赵家的长处,也是我赵家的短处,与年龄无关,是天xìng。”

  “呃……不用说得这么严肃吧?”魏霸尴尬的看着赵广,“我只是开开玩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

  “我没有说你贬低我们赵家。”赵广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笑容,严肃得让人不自在。“我这只是说一个事实。子玉,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魏霸眉头一皱,心里犯了嘀咕。对赵云当初为什么主动收他为徒这件事,他也做过很多猜测,但是不管哪个猜测都无法验证,因为这些事只能靠自己分析,不好当面去问。他曾经试探过赵云,但是以赵云的禀xìng,只要他不想说,魏霸自然是连点味道都闻不着。现在赵广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其实很简单,我们父子兄弟的天xìng一脉相承,凡事都讲究先立于不败之地,这当然是个好事,可是有些事好过了头就变成了坏事,比如我们兄弟,就像你说的,没有一点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俨然是父亲的翻版。”

  魏霸一声不响,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赵广说的这些都是真话,他和他的兄长赵统的确过于老成,这样的xìng格守成足矣,开拓却不足。在蜀汉要积极进取,恢复中原的大背景下,他们这样的人就很难受到重用。赵云之所以被诸葛亮倚重,是因为赵云是蜀汉资格最老的战将,而赵广兄弟在年轻一辈中就不怎么容易出头,他们太安静了,安静得别人很少会注意到他们。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nǎi吃,太安静的人很容易会被人忽视。

  “之所以收你为徒,是因为你胆子大,敢当着丞相的面打后将军刘琰,还能把受丞相器重的杨仪逼得吐血,偏偏还让人抓不到把柄,这一点,我做不到,我兄长也做不到,我父亲更是想都不敢想。”赵广的眼中露出一抹自嘲,“父亲常说,用兵要讲究奇正相依,我们太正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你却敢于用奇,恰恰有我们兄弟没有的特点,如果能将他的兵法传授给你,奇正相补,也许比我们兄弟更有出息。”

  魏霸眯了眯眼睛。他相信这可能是赵云的真实想法,但还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赵广没有提及。赵云有这个想法不奇怪,但是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的根本动力在哪儿,是赵云自己的主意,还是受诸葛丞相指使?如果是后者,那诸葛丞相又在想什么,是真的想让我变得沉稳一些呢,还是有别的想法?

  赵广最终也没有解答魏霸这个疑问,魏霸还是只能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慢慢的自己寻求答案。

  “子玉,丞相很器重你们父子,你们将来会大有用武之地,不要辜负自己的才能,不要让父亲失望。”赵广搂着魏霸的肩膀晃了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将来,你会成为我们甚至整个天下的倚重。”

  “我实在是愧不敢当。”魏霸干笑了两声,咂了咂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他听得懂赵广的言外之意。赵云是刘备的元从势力,而且是最后的硕果仅存。关羽死了,张飞死了,当年跟着刘备起兵的那些老臣,现在就剩下赵云一个人。他一去世,那股势力就将彻底淡出朝堂,最多当个富贵闲人,就像关兴、张绍他们现在那样。真正在朝堂上掌握大权的是荆襄派,魏家是荆襄人,更是荆襄人中现在实力最强的武人,诸葛亮要想建功立业,必然会倚重魏家。偏袒他们父子,又那么隆重的让他拜赵云为师,都可以看出诸葛亮对他的希望。

  诸葛丞相倚重魏家,而魏家父子几人中,又最看重他魏霸,这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以赵云的眼力,他不会看不懂这一点。

  至于几年后的惨剧,现在没有人会想得到,毕竟诸葛亮今年才四十八岁,正当壮年,谁能想到几年后他就会累死在五丈原,进而引发蜀汉的朝堂权力失衡,必须要流血才能恢复。

  只有魏霸知道。他知道诸葛亮的弱点在哪儿,他也知道诸葛亮的宿命,如果他不作任何改变,历史会按照原有的轨道行驶下去,诸葛亮会累死——也许未必会是五丈原,可是以他事必躬亲的xìng格,结果必然如此,魏家会被灭门——也许未必会那么快,但以魏延的xìng格,同样逃不过这个宿命。

  xìng格决定命运,也许细节会有所变化,结果却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我怎么办?是坐以待毙,还是奋起抗争?如果要抗争,最大的敌人可能不是曹魏,而是诸葛丞相。

  魏霸沉默的看着山下的军营,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半年多之所以拼命的练武学习,其实不仅仅是想改变命运,还有一个想逃避的潜意识。他不知道怎么这个问题,所以本能的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回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做鸵鸟只能做得一时,做不得一世。

  现在还多了一个问题,赵云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不仅是他赵家的富贵,说不定还有蜀汉的前途。赵云能认识到自己的缺陷所在,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诸葛亮的局限?只是他自己已经老了,没有这个勇气去抗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魏霸的身上。

  这老头够狡猾的啊,果然是大巧若拙,大jiān若忠。魏霸越想越觉得心惊,不由得暗自腹诽了赵云一番,忽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他竖起手,挡着自己的脸,和尾指扣着有些酸疼的眉心,暗自犯愁。

  “子玉,你也不用太有负担。”赵广见魏霸如此,知道魏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感受到了压力,不免也有些愧疚,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身上,自家父子却躲在后面看热闹,这的确有些不太厚道。“怎么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魏霸叹了一口气。心道你们赵家那点困难算得了什么,我们魏家才叫惨呢,如果老子不奋起反抗,几年后就要全家死光光了。唉,既然没有退路,只好打起jīng神,与心目的大神好好周旋周旋了。

  魏霸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伸手一指东方的山峦,意气风发,大有指点江山的意味。

  “我想,丞相应该会策反孟达,先解我侧翼之忧,然后再与江东协同起兵,分散曹魏的兵力,再趁机发动攻击。”

  赵广沉吟片刻,点头附和道:“声东击西,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安排。”

  “只可惜,他的反应太慢,未必来得及捕捉战机,最终还是我大汉与曹魏之间的较量。”

  赵广愕然:“你是这么看的?”

  “什么事都求稳的人,反应难免会慢一些。”魏霸微微一笑,不怀好意的看了赵广一眼:“比如说,我现在要把你推下去,你来得及考虑再三吗?”

  赵广吓了一跳,随即又若有所思,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有位名将说过,作战这种事,有个七八分把握就行了。少了,太冒险,多了,又会失去战机。”魏霸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连夫子都说,再,斯可矣。三思而行,就太小心了,做不成大事的。”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7

  第064章 党争

  到目前为止,魏霸以先知先觉的语气说了两个预言,不过很悲剧的是,他并没有因此享受到预言家应该享受的待遇,相反遭到了鄙视。他对老爹说你的子午谷计划不会得到丞相同意的时候,老爹回了他一句:“你懂个屁!”现在他对赵广说诸葛亮将联合江东,策反孟达时,赵广看起来很赞同,可实际上却很漠然,仿佛魏霸只是在说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之所以没有戳穿他,只是出于礼貌。

  这让魏霸很是愤愤不平,两人走到半山腰,他还是没忍住,对赵广说道:“师兄,你是不是早就觉得丞相会这么做?”

  赵广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明白魏霸指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子玉,你不要忘了,满营之中,要论用兵习惯和丞相最相近的,无疑是我父亲,我们能猜出他大致用什么方略,也不意外吧?”

  魏霸狐疑的打量着赵广,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客气话。

  “好吧,我再给你解释细一点,你就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了。”赵广拉着魏霸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

  魏霸这些天跟着赵云学习兵法,赵云经常会拿出地图来解说,魏霸对三国的总体形势已经了如指掌,赵广虽然画得简单,他还是能看得清楚。

  “首先说江东。”赵广用树枝指了指江东的位置,“丞相从辅佐先帝开始就倾向于联合江东,只是因为先帝忿于关侯之败,愤而起兵,这才撕破了脸。丞相主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东吴恢复盟好。所以说,丞相如果要出兵北伐,联合江东是必然之事。”

  魏霸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个招法一点也没有什么新奇,是个人都会想得到。

  “至于孟达……”赵广轻笑一声,显得有些不以为然:“你在汉中长大,不知道成都的情况。我们却是一清二楚。孟达投降曹魏,可是他的家人却在成都,一直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前年丞相南征回来,还特地派人去他家中慰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魏霸眨眨眼睛:“向孟达示好?”

  “嗯,应该说,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策反孟达的意思。东三郡是汉中门户,掌握在曹魏手中,就是悬在汉中头上的一把刀,丞相怎么能坐视不管?”赵广直起腰,长叹一声:“不过,这一招有利有弊,最后结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

  魏霸没有立刻再问,他知道赵广的脾气,如果愿意说,他不用问,赵广也会告诉他,如果不想说,他问了,赵广也不会透露一个字。不过,这不代表他自己不能去揣摩。赵广说有利有弊,利是很明显的,收回东三郡,就是守住了汉中的门户,好处不言而喻。

  那坏处呢?

  收回东三郡,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孟达,孟达和法正一样属于东州系。当年法正受先帝刘备信任,作威作福,连诸葛亮都只能忍气吞声,东州系的实力远远超过荆襄系,仅在元从系之下。随着关羽、张飞等人的去世,元从系迅速衰落,而法正早逝,孟达投降,东州系的实力大损,现在只剩下一个脚跨东州系和荆襄系的李严勉强支撑,荆襄系才有机会独大。

  如果孟达带着东三郡回归,在短时间之内,他不会轻易离开东三郡,换句话说,孟达将成为一个拥有部曲四千余家的军阀,东州系的实力暴涨,足以和荆襄系抗衡。要知道荆襄系现在虽然在朝廷有足够的话语权,在兵权上却不相匹配,武力最强悍的也就是魏家,只有部曲三千余家。

  孟达回归,将再次形成蜀汉内部的权力斗争,就算是东州系不可能再有当年的辉煌,却也足以对以荆襄系为根基的诸葛亮形成牵制。党争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内耗,特别是对于蜀汉来说,党争很可能会将本来就有限的资源和jīng力消耗殆尽。

  所以对于诸葛亮来说,策反孟达,是一个有毒的苹果,不管吃与不吃,都是个难题。

  想通了这一点,魏霸也为诸葛亮为难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处在诸葛亮的位置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不管他采取哪种方案,都会遭人诟病,受到极力打压的巴蜀系现在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他出错呢。

  就连魏霸自己也不希望东州系重新崛起,毕竟他也是荆襄人,不想失去手中的既得利益。

  魏霸和赵广相视而笑,不过都是苦笑。魏霸经过赵云近半年的薰陶,对赵家父子的思路脉络有一定的把握,而赵广却从魏霸的苦笑中知道他大致明白了这其中的要害。

  “丞相会怎么办?”

  “不知道,我猜不出来。”赵广摇摇头,见魏霸一脸的鄙视,又连忙解释道:“你别看我,我是真的猜不出来。这种进退两难的事,我向来不善于处理。”

  “那师父呢?”

  “我父亲的xìng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广撇了撇嘴:“他的建议看起来都对,但是很少会被采纳,所以不说也罢。”

  魏霸耸了耸肩,赵广这句话看起来是自谦,实际上是有些怨气。既有对赵云的埋怨,也有对上位者的埋怨。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做了师兄弟,有兄弟之义,这样的话赵广是不可能对他透露一丝一毫的。

  魏霸不想在赵云背后说他的不是,哪怕是当着赵广的面。一方面是因为他景仰赵云,另一方面是赵云都快七十了,没有任何理由指责他冲劲不足。这样的年纪本来就应该在家颐养天年,而不是征战沙场。

  “走吧。”魏霸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一想到这些权谋的事,他就觉得头疼。朝堂上的争斗虽然不像战场上一样刀光剑影,实际上凶险不亚于战场。

  ……

  就在魏霸在阳平山上感慨朝堂险恶的同时,诸葛亮的中军大帐里也爆发了一场争执。如果魏霸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觉得悲哀,却感受不到一点预言命中的得意。

  诸葛亮聚将议事,商量北伐方略,作为丞相府前军师的镇北将军魏延满怀希望的看着马谡,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有关子午谷的事,哪怕不提及他的名字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执行这个计划,突袭关中,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马谡一开口,他就有些心凉了。

  马谡说,大军的主力将会出陇右。

  陇右?魏延里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想起了魏霸说过的上中下三策,脸sè有些变了。不会被这臭小子说中了,丞相不取我的上策,也不取中策,偏偏取了怯懦的下策吧?

  魏延竖起耳朵往下听,当他听到将会联合江东孙权同时起兵,并计划策反孟达,重夺东三郡,牵制在宛城的司马懿部,为兵出陇右创造时机的时候,他的心彻底的凉了,忍不住站起来,打断了马谡的话。

  “丞相,为什么不兵出子午谷,直取长安,然后扼守潼关,全取关中?”

  大帐里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魏延。诸葛亮眉心微蹙,马谡看看他,正要开口。诸葛亮摆了摆手,示意这个问题由他亲自向魏延解释。

  “文长,你这个计划,我已经仔细斟酌过,的确是别出心裁,颇合兵法奇正之道。只是兵出子午谷有很多变数,成功的可能xìng太低,所以……我暂时放弃了,等有合适机会的时候,再予考虑不迟。”

  诸葛亮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字字清楚,而且说话之间,目光一直落在魏延的脸上,平静中藏着一些焦虑,甚至有一些请求。魏延见了,心中一动,本想暂时安捺一下,稍后再和丞相细谈,可是一想到魏霸曾经说过,这次出兵是机会最好的一次,一旦失去,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忍不住大声说道:“丞相,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啊。夏侯懋不通军事,是个庸材,正是我们实施突袭的好机会。丞相兵出陇右,等你攻到关中,魏贼的禁军主力只怕也到了关中,到时候双方决战于长安,我军又有什么机会可言?这是小儿都懂的道理,丞相……”

  一看到魏延站起来,坐在他身边的镇东将军赵云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个魏文长驴脾气犯了,指不定要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呢。他正琢磨着怎么替丞相解围,没想到魏延一时嘴快,居然说出这样犯忌的话来,来不及多想,立刻拽住了魏延的手肘,急声道:“文长,休要口无遮拦!”

  诸葛亮的脸sè也变得非常难看。他没有全盘否决魏延的计划,只是说时机未到,这已经是很给魏延面子了,没想到魏延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说他连个小儿都不如,如果不是赵云及时打断,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马谡也沉下了脸:“文长,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探讨便是,何必出口不逊。否决你的子午谷计划,是我的建议,难道我连一个小儿都不如?”

  魏延这时也回过味来了,看看默不做声的诸葛亮,躬身致歉:“丞相,参军,我一时嘴快,并无贬低参军之意,还请见谅。”

  诸葛亮见魏延道歉,脸sè稍缓和了一些,刚要说话,杨仪忽然不yīn不阳的开了口。“马参军,你虽然胸有韬略,不会不如一个小儿,不过,这世上不乏奇才,有些小儿,你还真不能掉以轻心,比如魏将军的爱子,魏霸魏子玉。”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8

  第065章 被你说中了

  魏延被赵云一劝,原本已经放弃了争执,不过杨仪说这句话说得阴险,而且直指他的儿子魏霸,他的火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讥:“我儿子虽然不敢和马参军相提并论,不过的确有些小才,至少在算学上,可以让某些人一辈子也赶上不。”

  杨仪的脸色顿时煞白。那次被魏霸逼得吐血,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一件事,亏得魏霸后来没有入丞相府,他们没有机会再碰面,这才一直相安无事。现在魏延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提起这件事,等于是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让他彻底颜面扫地。

  在短暂的苍白之后,杨仪的脸忽然又涨得通红,唯独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霍的站了起来,浑身颤抖,指向魏延的手指也如风中枯枝,颤颤巍巍。

  “魏文长,把你儿子叫来,我们再来比过。”

  “且,我怕你的血不够吐。”魏延不屑一顾,又阴森森的说道:“我提醒你一句,你指着我没关系,我不会与你这种人计较,千万不要指着我儿子,我儿子少年心性,还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拧人手指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掌晃了晃,杨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去。魏延见了,哈哈大笑,笑了两声,突然笑声一收,面寒如水,轻蔑的吐出两个字:“鲰生!”

  杨仪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阵没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他转向坐在正中的诸葛亮,忍不住放声大哭:“丞相——”

  诸葛亮很郁闷,好好的军事会议,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连个反应的时候都没有。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这两个人偏偏都是荆襄人,一个是难得的猛将,马上就要派上大用场,一个是他倚重的财会能手,大军粮草都要靠他来调配,更是须臾不可缺。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他帮哪个,不帮哪个都不行。

  他不用看,都能感受到某些人正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在心底里鄙视他这个丞相,鄙视所有的荆襄人。

  马谡见了,厉声喝道:“威公,你失态了,还不退下!”说着,给一旁的诸葛乔使了个眼色,诸葛乔连忙上前,半搀半拖,把杨仪拉了出去。杨仪身体瘦弱,根本不是诸葛乔的对手,他也知道今天自己丢人了,不敢再留在大帐里,再闹下去,难保魏延那个匹夫不会拿刀来砍他,所以也不挣扎,由着诸葛乔将他拽了出去。

  魏延眉毛一掀,有些小得意,不过他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让丞相为难了,尴尬的拱拱手:“丞相,我……我刚才的确没有贬低幼常的意思,只是……只是……”

  诸葛亮见了,无可奈何的挥挥手:“好了,我们继续讨论出兵事宜,文长,你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待会儿再来找我细谈。”

  “喏。”魏延识相的没有再坚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丞相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让一步,那就是和杨仪一样不识抬举了。在他心中,他可不屑和杨仪一般见识。

  诸葛亮示意马谡继续,不过经过魏延和杨仪这么一闹,这气氛就有些不尴不尬了,有些人坐在角落里,虽然不说话,可是眉来眼去的,分明还在回味刚才那场闹剧。诸葛亮见状,只得宣布暂时休会。

  众人离开了大帐,唯独魏延没走,他还准备再向丞相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计划,希望丞相改变主意呢。他在帐中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丞相请他进后帐,正在奇怪的时候,诸葛乔走了出来,一脸歉意的说道:“魏将军,真是惭愧,丞相忽然有些不适,不能与将军探讨军计了。将军请先回去,丞相有空的时候会去请你的。”

  魏延脸色一黯,他又不是呆子,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诸葛亮根本不想和他再谈这个计划,刚才当着众人说那些话,不过是给他魏延面子罢了。

  魏延非常失望,他沮丧的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真被那小子说中了。”

  诸葛乔眼神一闪,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真是子玉的计划?”

  魏延自知失言,也不解释,摇摇头,转身出帐。诸葛乔赶出帐外,魏延却已经上了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大营。诸葛乔站在原地,目光闪动,脸色变幻了片刻,一咬牙,转身进了帐。

  诸葛亮正坐在案后,眉头紧锁,马谡坐在他对面,也是愁容满面。两人相对无语,听到诸葛乔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走了?”

  “走了。”诸葛乔咬着嘴唇,有些犹豫。诸葛亮和马谡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诸葛乔胆怯的看了诸葛亮一眼:“父亲,刚才魏将军说,魏霸的确说过些什么。”

  “说过些什么?”诸葛亮莫名其妙:“究竟是什么?”

  马谡忽然想起当时魏霸送他们出营时的情景,他抬起头,哦了一声:“我明白了,魏霸也是赞成这个计划的。”

  “是吗?”诸葛亮也有些好奇起来:“他怎么说?”

  马谡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看他的意思,的确是觉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不可轻易失去。”

  诸葛亮笑了一声,瞟了马谡一眼,摇了摇头。马谡不解其意,连忙问道:“丞相,你这是何意?”

  “幼常,那是魏霸几个月前的想法,如今的他还会这么想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那块玉岂不是白送了?”

  马谡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不错,还是丞相有远见。经过赵老将军的几个月点拨,如今的魏霸肯定不会还有那样鲁莽的想法了。如此看来,魏霸这几个月很用功,魏延这个做父亲的却不怎么关心儿子,没什么交流啊。”

  诸葛亮也笑了,他的目光落到了诸葛乔的脸上:“伯松,你这段时间很辛苦。既然粮食已经运完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多和营里的年轻一辈接解接触,特别是魏霸,他如今拜赵将军为师,学习兵法和拳法,听说进步神速。你去看看他,也好互相增益。”

  诸葛乔大喜,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连忙点头答应。

  马谡又道:“丞相,不管怎么说,魏霸有几个月前便能有这样的见识,也算是难得。如今经过赵老将军教诲,是不是该把他辟至丞相府,与伯松共游处?”

  “我的确有此意。”诸葛亮挠挠头,露出些许难色:“只是威公那边有些麻烦,我看威公对魏家父子恨意未减,怕是会和魏霸再起冲突。”

  马谡略作思索,笑道:“这也无妨,魏霸既已学了兵法,为何不让他辅佐伯松一起去东三郡,不要和威公见面便是了。而且,我看魏延现在对这个儿子很器重,想来他应该不会反对让魏霸去立功吧?”

  诸葛亮目光一闪,笑了起来,点点头。他看看诸葛乔,诸葛乔喜出望外,感激的看了马谡一眼。

  ……

  魏霸一回到大营,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老爹魏延背着手,在大帐前来回踱着步,不时的叹惜一声。大哥魏风扶着刀,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为难表情。一向调皮的魏武在不远处,一丝不苟的练着刀法,不过魏霸看得出来,他这纯属是装乖讨好,免得惹火老子挨揍。

  魏霸走到魏风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魏风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体向前倾了倾,附在魏霸耳边,轻声道:“军议的时候,爹和杨仪又吵了一架,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不至于吧?”魏霸诧异的看着魏风:“难道老爹吵架吵输了?”

  魏风嘴一撇,手一摊:“我也觉得不可能。我看到杨仪哭得像个女人似的,应该是爹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爹一出来,脸色就不好。

  我估摸着,会不会是被丞相责备了?”

  魏霸想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虽说丞相一直很给老爹面子,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杨仪吵架,弄不好还动了拳头甚至刀,丞相不呲他两句才怪呢。一想到此,他转身就准备走,老爹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离他远一点,防止误伤。

  魏霸身子刚转过去,还没等他迈步,魏延就发现了他,一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断喝一声:“小子,你过来!”

  魏霸愕然,求助的看着大哥魏风。魏风以手捂眼,顺便捂住了大半个脸,只看到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没义气。”魏霸小声的骂了一句,转过身,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向老爹走去。还没等他说话,魏延没好气的斥道:“笑得这么假干什么,正经点。”

  “喏。”魏霸立刻收起了假笑,成立正姿势,一脸严肃。

  魏延看了他一眼,一抹笑意从眼角绽放开来,不过还没等魏霸放松一些,笑意又化作失意。他长叹一声,说不出的沮丧。

  “小子,被你说中了,丞相取了下策。”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8

  第066章 我不是嫌你丑

  魏霸双手合什,趴伏在案几上,眼前不断的晃动着老爹那皱得像个疙瘩的眉。

  在听完了老爹的抱怨后,他问了老爹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

  结果老爹回了他一句话: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不听命令,擅自行动?

  这个答案让魏霸很意外,看着老爹那快要暴走的样子,还以为他要孤注一掷呢,没想到却只是背后发发狠,选择了服从命令,忍气吞声。

  魏霸不相信这是什么军人的天xìng,这年头不讲这一套。他宁愿相信这是老爹对诸葛丞相的敬重,或者里面还有对先帝刘备的信任,毕竟诸葛丞相是先帝任何的托孤大臣。也许这里面还有同是荆襄人的互相帮衬,维护荆襄人的整体利益,才能更有利于魏家的利益。

  不过,魏霸记得,最后把魏家斩草除根的也是荆襄人,理由可能也正是出于维护荆襄人的整体利益,虽然真正的主使一直不太明确。

  魏霸搞不清老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自己有想法。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魏家的宿命必然到来。老爹魏延不是师父赵云,他可以向诸葛亮低头,却不会向其他人低头,他可能接受命令,却无法管好他那张嘴巴。历史也好,演义也罢,都说魏延经常抱怨诸葛亮不能尽其才,可见老爹在接受命令的同时也种下了心结,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并且动不动就拿出来说说。

  是不是因此触动了别人的忌惮,引出了杀机,魏霸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他不能改掉这个xìng格缺陷,将来很难善终。

  可是他都四十出头了,又怎么可能改得掉?江山易改,禀xìng难移啊。魏霸可没这样的自信,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老爹收敛一些。现在诸葛丞相对老爹信任有加,老爹对诸葛丞相也是引为知已,如果他说丞相会杀你,保证老爹会扁他一顿。

  怎么办?不能指望老爹,魏霸只有自己想办法,自己的命,终究还是只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帐门一掀,彭小玉吃力的提着足浴桶走了进来,放在魏霸面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招呼道:“少将军,洗脚了。”

  魏霸正在想心思,只是瞟了她一眼,却没动。

  “你怎么了?”彭小玉诧异的看看他,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魏霸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热气腾腾,散发出一股药香的足浴桶,又看了一眼帐外,吃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初刻了。”彭小玉嘻嘻的笑着,跪坐在魏霸面前,托起他伸过去的脚,扯下他的战靴,浓郁的臭脚丫子味随着一股汗气袅袅的升了起来。彭小玉尽量向后仰着身子,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将魏霸的脚放在足浴桶里,这才站了起来,拍拍围裙,用手在鼻前扇着。“少将军,你这脚汗是越来越大啦。”

  “你嫌臭啊?那好,我送你回老家吧。”魏霸恶趣味的笑了起来,自己吸了吸鼻子,也觉得有些窒息。“快把帐门打开,真是够臭的,我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

  彭小玉脸sè一黯,起身打开帐门,然后默默的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魏霸见了,有些诧异:“又怎么了,真的吃不消,想回去了?”

  彭小玉抬起头,咬着嘴唇,眼中水光滟滟。魏霸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彭小玉大声道:“少将军,女子的容貌真的那么重要吗,长得丑的人,难道连做个婢女都不够资格?那女书上为什么还说书上说女子四德,德言容工,容只在第三位。”

  魏霸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回答。如果换了别的女子,他也许会调侃两句,可是面对这样一可怜人,他还真说不出太酸刻的话。

  “小玉赖在少将军身边,从来没有什么贪念,不过是想过个安心rì子,吃碗安生饭,少将军将来自娶娇妻美妾,小玉也替少将军欢喜,你又何必三番两次的赶我走?”彭小玉一开了口,泪水就忍不住了,越想越伤心,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魏霸更尴尬了,他虽然习惯了由彭小玉侍候着吃饭穿衣,甚至洗脚,心底里却没有把她真当婢女看待,最多也就是看成前世的服务生,调戏两句没什么问题,真像别人那样不把婢女当人看,他做不到。

  听着彭小玉委屈的哭诉,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感慨。彭小玉想过安生rì子,不过魏家还有几年安生rì子可以过?只怕她注定要失望了。与其如此,不如早点狠狠心,把她赶走,回去嫁个普通百姓,苦虽苦一些,多少还能活着,不至于跟着魏家倒霉,最后再次成为官奴婢,甚至被砍了头。

  一想及此,魏霸收起了笑容,伏在自己的脚上,看着桶里飘浮的药材,幽幽的说道:“小玉,我只开个玩笑,你别当真。不过,我有句话,是很认真的话,希望你能听。”

  “少将军请说。”彭小玉用手臂擦了擦眼泪,突然倔强起来:“就算是少将军真要赶我走,我走便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说真的,我是想让你离开。”魏霸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而是……而是……”他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这可是没发生的事,彭小玉会相信他吗?

  彭小玉柳眉微蹙,见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以为他是不想说出太伤人的话,惨然一笑:“少将军不用说了,我有自知之明。明天请少将军为我出具一份路传,我离开便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霸看着彭小玉绝望的表情,忽然心软了,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不好的感觉?”彭小玉梗着脖子,愤怒的瞪着魏霸。既然做不成婢女,她也无须再奴颜婢膝,可以堂堂正正的和魏霸说话了。

  “我总觉得,我们魏家可能要步你彭家的后尘。”魏霸没有注意彭小玉的神情,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令尊有才,却因为口无遮拦而死。我父亲也有才,这嘴上……似乎也没把门的,更危险的是,他手上还有兵权,你说,我们魏家是不是比你彭家……”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彭小玉的眼神不对,诧异的说道:“小玉,你这是……”

  彭小玉原本一直以为魏霸是嫌弃她长得难看——魏霸的确也隔三岔五、半真半假的拿她的长相开玩笑——所以她总觉得魏霸赶她走,就是因为她的长相。对这种以貌取人的人,她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听了魏霸刚才那几句话,她这才知道魏霸要赶她走,并不是因为她的相貌,而是为魏家的前途担心,不想连累她。

  从魏霸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她能看得出来魏霸不是在糊弄她,他在真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联想到平时魏霸对她近乎放纵的爱护,她很快判断出,魏霸要赶她走真的是为她考虑,而不是因为她的相貌。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彭小玉又惊又喜,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光芒,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见魏霸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着脸,低下了头。

  魏霸莫名其妙,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彭小玉是在伤心呢,连忙又劝道:“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想,短时间之内应该不可能。你可以……”

  “少将军,我相信你的推测。”彭小玉忽然抬起头,两眼发亮的看着魏霸,白晳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只可惜那块青斑太碍眼了,破坏了所有的美感。魏霸心虚的低下了头,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好sè过于好德,怎么修炼也不修炼不成诸葛丞相那样的圣人,娶不了丑妻。

  “你相信什么?”魏霸敷衍道。

  “相信你关于魏家命运的推测。”彭小玉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却格外的坚定。“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不是镇北将军的xìng格,照此发展下去,魏家的结果的确不会比我彭家好多少。”

  魏霸诧异的抬起头:“你也这么认为?”他自己这么想,其实不仅仅是预见,而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结果,彭小玉这么想却是真正的预测,而且语气如此坚定,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什么是命?禀xìng即命。”彭小玉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变得更加细长,像极了狐狸,似乎下巴都变得尖了起来,眼神也变得妖媚了许多。不过魏霸此时却没有心情关注这些,他仔细凝听彭小玉的话。他比彭小玉年长,可是在揣测人心这方面,彭小玉却足以做他的老师。

  “命之外有运。什么是运,运就是他所处的环境,包括人与地,特别是他身边的人。镇北将军能有今天,是因为先帝的提拔。先帝已经去世,如今主政的是丞相,镇北将军以后会如何,就取决于他和丞相的关系。丞相有不世之才,他能容得下镇北将军,可是丞相身边的人呢?那些鼠辈又如何能容忍镇北将军的骄傲?”

  魏霸目瞪口呆,自惭形秽。什么是高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和这丑丫头一比,自己不过是个作弊者,冒充大神。

  上帝是公平的,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打开一扇窗。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49

  第067章 征程

  魏霸直勾勾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彭小玉,心里翻江倒海,直看得彭小玉心慌慌,双手捂着脸,期期的问道:“少将军,少将军,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太有道理了。”魏霸干笑道:“你继续,你继续,我发现你简直是个女诸葛嘛,人才,绝对是人才。”

  “女……诸葛?”彭小玉品味了一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和丞相相提并论。”

  “至少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女诸葛。”魏霸一时兴奋,说漏了嘴,连忙打岔道:“你快说说看,我们魏家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这样的结果。”

  彭小玉定了定神,眼珠一转:“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无非是进退两条路。退,就是像赵老将军那样,明哲保身,尽忠言而不强谏,做好自己的本份事。我想丞相乐于让你拜赵老将军为师,大概有这个意思在内。不过……”她犹豫了片刻:“少将军可以做到,镇北将军却未必能做得到。”

  魏霸苦笑一声,这点我也知道,别看老爹对我拜师赵云非常热心,可那只是出于对我的爱护,希望能从赵云那里学到兵法、武艺,也可能是希望我学习一些赵云为人处事的能力,可是他自己却不可能像赵云一样。

  “那……进又如何?”

  “进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别人不敢惹你,否则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岂不是适得其反,再强大,还能比丞相强大?”

  “丞相是强大,可是不代表丞相的后继者也一样强大。”彭小玉抿抿嘴,撩起腮边垂落的一缕散发,狡黠的笑道:“更何况丞相虽然强大,可是他顾忌太多,他只要魏家没有造反,他又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主动激怒魏家的。”

  魏霸没吭声。他也想过这一点,只是一时犹豫不决,没有下定决心。退,是不可能的,进,风险也不小,这可是直接和诸葛亮开战,他心里没什么底气。现在彭小玉也这么说,他开始有些动心了。

  彭小玉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魏霸,这样的事,只有魏霸自己能决定,其他人都不能代替他。她看了一眼足浴桶,忽然惊叫一声:“唉,水都凉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到外面又舀了一些热水来,“少将军,小心些,别烫着。”

  魏霸应了一声,忽然问道:“如何才能强大?”

  “那还不简单,魏家是武人,当然是立战功。”彭小玉一边说,一边倒热水,魏霸正在想心思,也没注意到水温。彭小玉将一大勺热水都倒了进去,他也没吭一声。彭小玉有些惊讶,弱弱的问道:“少将军,你……不烫吗?”

  “啊?啊!”魏霸忽然惨叫起来,飞快的把烫得发红的脚从足浴桶里拔了出来,尖声惨叫。彭小玉吓坏了,连忙从外面舀了一勺凉水来,哗啦一下全浇在魏霸的脚上。

  魏霸吸着凉气,yù哭无泪。彭小玉看他这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连忙重新调了水温,这才让魏霸重新把脚放了回去,慢慢的给他捏着。这丫头丑归丑,却是个聪明人,为了做好一个婢女,她还专门到辎重营去请教了医匠一些按摩技巧,如今可是一个手艺上佳的足疗师。在她的按摩下,魏霸慢慢的平静下来,一边享受着足底按摩,一边和彭小玉讨论如何让魏家更强大。

  看着彭小玉修长的脖颈,以及低头时敞开的衣襟里若隐若现的白晳,他暗自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那块青斑长得太硌硬人了。

  ……

  晚上和彭小玉切磋得太久,魏霸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圈就有些发黑,不过他还是照样跑步上山,和赵广对练拳法。他们刚从山上下来,一眼就看到诸葛乔正和敦武在聊天。

  诸葛乔虽然是丞相的儿子,却没什么架子,不管是位高权贵的文臣武将,还是身份低微的普通士卒,他都能谈得来。在将士们口中口碑甚好。其实诸葛亮身边的人大多脾气都不错,像马谡、费祎等人都是很容易亲近的人,唯独杨仪和魏延两个是例外。其实说起来,魏延也就是和同僚们关系不好,他对士卒也是非常爱护的。

  魏霸一看到他就叫了起来:“哟,诸葛都尉啊,从成都回来了?”

  诸葛乔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用力拍了拍魏霸的手臂:“子玉,又拿我开心,一个都尉,有必要天天挂在嘴上吗?”

  “必须的。”魏霸笑道:“我是白身啊,看到都尉也是大官儿。”

  “请你进丞相府,你又不愿意,要不然现在至少也是个都尉。”诸葛乔和魏霸太熟悉了,也不嫌魏霸身上有汗,搂着魏霸的肩膀,挤了挤眼睛:“现在有一个比都尉还大的官,愿意屈就不?”

  “比都尉还大的官,还屈就?”魏霸夸张的叫了起来:“我是求之不得啊。”

  “真的?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诸葛乔点头道:“我马上就回去面禀丞相,请他下命令了。”

  魏霸见他不像是说笑,连忙问道:“你说真的?”

  诸葛乔点了点头,把来意说了一遍。他也没有避着赵广,只是把声音放得低了些,不至于让敦武他们听到。“丞相要我带五千人去东三郡,要我找几个合适的帮手,我想请你做我的参军,你看如何?”

  魏霸眼珠一转。参军是丞相府的属官,官职不算高,可是很重要,而两千人却不是一个都尉所能率领的,至少也应该是个杂号将军,这么说诸葛乔要以都尉的身份做将军的事了。这也不奇怪,之前几个月,诸葛乔就是以都尉的身份率领十几个同辈少年往来成都运粮的,想来有了一定的带兵经验,要开始更高层次的锻炼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虽说在军营里生活了半年多,他却从来没有带过兵,连cāo练都没有参加过。“我没打过仗,能行吗?”

  “我也没打过仗。”诸葛乔笑笑,谦虚而执着的说道:“你是将门出身,多少还知道一些,总比我强。何况你还是赵将军的得意门生。”

  “我这个将门是假的。”魏霸看了一眼眼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的赵广,心中一动:“我能带帮手么?”

  诸葛乔想了想:“只要合适,当然是求之不得。”

  魏霸微微一笑:“我只负责推荐,合适不适合的,你看着办。”他拉过赵广:“我师兄,还有傅兴。”

  诸葛乔嘴一咧,乐了。“巧了,这两个人也是我正准备去请的,看来我们真是很适合做搭挡啊,都想到一起去了。”

  魏霸也笑了。不管诸葛乔说的是真是假,能让赵广和傅兴一起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诸葛亮既然敢让诸葛乔去东三郡,肯定不会让他去送死,这一趟差事是美差,那是毋庸置疑的,能把赵广和傅兴这两个和他亲最近的同辈带上,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

  大家心照不宣,赵广虽然没有喜形于sè,眼睛却已经亮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去找其他几个人,到时候大家一起商量商量。”诸葛乔目的达到,没有再逗留,和魏霸、赵广打了个招呼,匆匆的下山去了。

  看着诸葛乔走远,赵广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脸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子玉,谢谢你了。”

  魏霸云淡风轻的笑道:“这有什么好谢,他也说了,我不推荐你们,他也会找你们的。”

  “傅兴有可能,我嘛,恐怕未必。”赵广轻轻的拍拍魏霸的肩膀:“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份情。”

  魏霸嘿然不语。赵云是元从系旧勋,只要再等几年,他一去世,曾经最强大的元从系就会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帮没什么根基的年轻子弟,根本挑不起什么风浪,把他们用贵而不重的闲职养着,慢慢再从中挑几个听话的做个典型,消化一部分力量,便也够了,要想重用他们,特别是在赵云还没去世的时候重用他们,却是不太可能。

  别说是诸葛亮,任何一个当权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让元从系如此平静的退出政治舞台而不用流血,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如今的魏霸虽然还谈不上权谋高手,可是经过这半年的学习,对这些基本的道理还是能理解的。当然了,理解不等于赞同,他以接受任命为条件,要求带上赵广,当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魏霸眉毛一挑:“既然你这么说,到了战场上,你可别离我太远,多护着我一点。”

  赵广哈哈大笑。

  魏霸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天边的莽莽群山,想着自己终于要踏上征程,心中既有忐忑,又有些期盼。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底蕴,做舞文弄墨,引经据典的文官是没机会了,最多也就是被人看不起的文法吏,做武人,领兵作战,才是他最好的出路。虽说危险系数大增,可是在朝堂上做官又何尝就能安稳,彭羕就是个例子,没能像庞统一样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与其如此,还不如庞统呢,至少还有个身后哀荣。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0

  第068章 上座

  “去东三郡?”魏延揪着颌下的短须,眼神中透着几分不解:“诸葛乔?”

  魏霸点点头,却没有吭声,他已经把诸葛乔来找他的经过对老爹说了,也把他推荐赵广和傅兴的事说了一遍,但是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如果让老爹知道他现在有心与诸葛丞相对着干,天知道老爹会有什么反应。

  魏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心思,他被诸葛亮的任命搞得有些糊涂了。

  如果说东三郡重要,那就应该派一个重将去,诸葛乔根本没打过仗,又只安排了五千人,能顶什么用?东三郡仅是孟达就有部曲四千余家,孟达本人征战近二十年,又岂是诸葛乔能对付得了的?

  如果说东三郡不重要,那更说不过去,谁都知道,东三郡是汉中门户,收复东三郡对汉中的安全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丞相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啊。”魏延左思右想,还是搞不明白,只能半真半假的叹了一声。

  魏霸嘴角一撇,随即又恢复了庄重。他虽然不完全明白诸葛亮的这个安排究竟是何用意,可是他隐约能猜得出来,这里面不完全是军事意义,还掺杂着不少政治意义,老爹在军事上有过人之处,可惜他在政治上近乎白痴,肯定不会想到那一层。

  似乎古往今来都有这个特点,军事上有过人之处的,大部分在政治上都是白痴,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同时,朝堂上往往一败涂地,像王翦那样的高人实在少之又少。

  “参军虽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职,可是能入丞相府做事,本身就是丞相对你的栽培。你要小心做事,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妄生是非。”

  魏延既然考虑不明白,干脆不考虑了,一本正经的教训起魏霸来,说得魏霸哭笑不得。这些道理原来你也懂啊,怎么你自己就做不到呢,和马克思主义手电筒一样,照人不照己。不过看着一向威严狠厉的老爹像个碎嘴婆子似的絮絮叨叨,魏霸心里热乎乎的,就不计较老爹这种教条主义了,一一点头答应。

  “既然到军中,婢女就不要带了,有女人在……终究有伤士气。”魏延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那个长了一个大青斑的小婢女似乎和美sè不怎么搭边,可他还是建议魏霸将彭小玉留下,以后的rì常事务就由敦武他们代劳。为了保证魏霸的安全,魏延亲自挑选了二十个jīng悍的亲卫交给敦武,又特地关照了一番,这才作罢。

  “阿爹,我想顺路回庄园一趟。”

  “回庄园干什么?想家了?”

  “出征在即,想回去见见阿母。”魏霸笑笑,又对魏风说道:“大兄,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阿母?”

  魏风摸了摸脑袋,憨厚的笑道:“我没什么话,你就帮我问她老人家好就是了。”

  “行。有件事,要请大兄帮忙。”魏霸道:“我不在营里的这段时间,彭小玉就跟着你吧,别让人欺负她。”

  魏延诧异的看看魏霸,不满的责备道:“一个婢女,也值得你这么慎重?子玉,我发现你现在真是有些不分轻重了。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岂能以女子为念,更何况还是一个婢女。”

  魏霸笑笑,没有解释,他相信大哥魏风会替他照顾好彭小玉。其实他们三兄弟和老爹都不太一样,老爹和彭小玉接触得少,在他眼里,彭小玉就是一个婢女而已。在魏风和魏武的眼里,彭小玉还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而在魏霸的眼里,彭小玉更是半个谋士,又岂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

  回到自己的大营,彭小玉已经将他的行装收拾好了,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魏霸将他的安排对彭小玉说了,彭小玉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便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

  “好了,我大兄其实比我好侍候,你从此解脱了。”魏霸故意笑道,“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都不想再做我的婢女了。”

  彭小玉幽幽的说道:“风少主是好人。”

  魏霸翻了个白眼,没有接她的话头。他前世就接过无数的好人卡,当然知道“好人”二字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意义。彭小玉这话里面未必有多少感情的成分,但是她的确指出了魏风的xìng格弱点:为人忠厚,却不知权变,说得难听些,他连老爹的霸气都没有。

  ……

  第二天,丞相府的任命状就送到了魏家大营,魏霸被任命为丞相府参军,全名是参丞相军事,按照不成文的品级,属第七品。比老爹兼任的前军师低两品,与杨仪、马谡等人相齐。当然了,这仅仅是在文字上,在资历上魏霸和那些人不能比,同样,在丞相府,也不是纯以品级论高低,不同的人担任同样的职位,可权力大小轻重却完全是两码事。

  魏霸的具体任务是辅助诸葛乔,负责诸葛乔所部大军的粮草筹集、运输,算是后勤工作,工作任务并不重,也不用带兵上前线,危险xìng较低。这也是考虑到他没有真正带过兵的因素。魏霸对此也早有预料,倒也没什么意外。他在老爹身边这半年一直在做这方面的事,倒也算得上轻车熟路。

  与他相比,有过带兵经验的赵广和傅兴却担任了比较重要的任务,傅兴原本就有两百多部曲,这次诸葛亮又拨了一曲二百人给他,让他做了真正的都尉。赵广也分到了一曲两百多人,负责后勤运输,算是和魏霸做工作对接。

  诸葛乔率领的十多个参谋、都尉中,有十一个是荆襄文臣武将的子弟,真正非荆襄人除了赵广,只有一个麋威。麋威是麋竺的儿子,因为麋芳投降江东,麋竺惭愧而死,麋家现在的当家人便是麋威。麋竺虽然跟着刘备多年,官至安汉将军,可是他没有战功,未能封侯,所以麋威也没有爵位可以继承,现在还只是一个空头都尉,手下只有百十余老卒,看起来很凄凉。

  麋威被安排做赵广的副手,看似身份和魏霸差不多,可是一想到魏霸的参军职务,麋威就差得太远了。就连赵广这个看起来是辎重营主将的都尉和魏霸这个不带兵的参军相比也要低上一截。

  大军乘船顺沔水而下,目的地是魏兴郡西侧边界处的安阳县。有船代步,将士们轻松多了,粮草运输也方便些。主将诸葛乔坐的是一艘中型战船,并不张扬,不过在大多是运输船的船队中,再不张扬也足以让人感受到诸葛乔的与众不同。

  船队开始出发之后,魏霸就登上了诸葛乔的战船,诸葛乔要第一次聚将议事。

  魏霸和赵广上了船,发现其他人大部分已经到了,傅兴坐在靠门一侧的位置,看到魏霸进来,便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招呼。魏霸见他身边还有空位置,刚想过去落座,傅兴连忙摇头道:“你怎么能坐在这里,这是给仲德留的位置。”

  魏霸刚要问为什么,诸葛乔笑了起来:“子玉,到这边来,你虽然负责粮草事宜,却不是辎重营的将领,怎么能坐在那里。来,到我身边坐。”

  魏霸尴尬的摸摸脑袋,他前世没做过官,公司里开会虽然也分位次,毕竟没有官场上这么讲究,到了这一世,他又没参加过什么像样的会议,根本没机会领教这种官场文化,一出场就露了怯。

  魏霸走到诸葛乔身边。诸葛乔坐在面对舱门的主位上,左右还有两个位置空着。在右手边的下首,坐着一个魏霸最不想看到的人:杨伟。很显然,杨伟也不想看到魏霸,一看到魏霸进来,他的眼神就变得凶狠起来,瘦削的面庞也因为牙关咬得太紧而崩了**的,甚至连听到咯咯的切齿声。魏霸皱了皱眉,不想和这个仇人靠得太近,转身走向诸葛乔右手边的位置。

  不料,他一举步,杨伟就yīn恻恻的笑了起来:“我说魏参军,你虽然有才,却也太自负了些。难道这里除了诸葛都尉,你以为自己就是最尊贵的人,居然想上座?”

  魏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年头不仅位置的上下有区别,左右还有区别,主人左边的位置尊于右边的位置,所谓虚左以待,就是这个意思。上朝的时候文东武西,也是文臣高于武臣的一个标志。

  魏霸有些尴尬,他没理会杨伟的冷嘲热讽,刚转身走向诸葛乔右边的空位,舱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且慢,请魏参军上座。”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1

  第069章 考验

  杨伟看着魏霸吃瘪,心里正高兴,脸上的笑容刚刚绽开,忽然听到这一声,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魏霸扭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迈步如风,来到魏霸面前,拱手施礼。“魏参军,请上座。”

  魏霸不解的眨眨眼睛,连忙拱手还礼,问道:“敢问足下是……”

  “南阳宗预,将与魏参军一道,协助诸葛都尉东行。”

  诸葛乔长身而起,微微一笑:“子玉,这是丞相安排给我的老师。”

  魏霸立刻明白了,连忙摇头笑道:“宗参军太客气了,有宗参军在此,我岂敢坐上座。宗参军,你请。”魏霸一边说着,一边热情的将宗预往座位上让。

  “不然,有德不在年高。”宗预摆摆手:“我与魏参军都是丞相府参军,除了虚长几岁以外,其他方面概无可称道之处。再者,丞相当面交待,魏参军长于汉中,对汉中的事务非常熟悉,此次行动,当以魏参军为主,我为次,所以,这上座该你来坐。”

  众人顿时哗然,就连诸葛乔都有些诧异。他们虽然没有杨伟想得那么恶毒,可他们同样也不认为魏霸有资格坐上座。与在座的所有人相比,初入仕途的魏霸都是资格最嫩的,他还没满二十岁,几个月前才由诸葛丞相赐字,与拜师礼一起行的冠礼,算是初出茅塞的后生,怎么能比年近四十的宗预还要尊贵?

  诸葛乔看看宗预,心中狐疑,这么重要的事,丞相怎么会没有关照他?难道是看他自己如何处理?他看着宗预,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可是宗预一脸严肃,不苛言笑,根本看不出虚实。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魏霸连连摇头:“就算是丞相的意思,我也不敢坐这个位置。宗参军,你就不要谦虚了,如果你不肯入座,那我现在就下船,向丞相辞职去。”

  宗预眼角一颤,笑了:“为何?”

  魏霸苦笑道:“虽说论职务,我与宗参军相齐,可是论资历,我却不能和宗参军相提并论。和这些同辈在一起,我还可以放肆些,胡来一通,和宗参军面前,我怎么敢放肆?不瞒你说,不久前家父还说过,南阳乡党中,他唯敬宗参军,我如果遇到宗参军,一定不准放肆,否则定然不饶。”

  宗预疑惑的看着魏霸:“镇北将军当真如此说过?我宗预何德何能,竟然能得镇北将军这么看重?”

  这不能怪宗预不相信。一来魏延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那么多南阳人,他从来没有夸过谁,服过谁,就连他对傅肜的敬重,也只是因为傅肜战死沙场,对傅肜的能力其实并不以为然。宗预在南阳人中更是不起眼的一个,年近四十,却还只是丞相府的一个参军,眼下更是落得和魏霸一个毛头小伙子并肩,要说魏延佩服他,这岂不是笑话?

  魏延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魏霸却知道宗预是标准的大器晚成,这样的憋屈rì子他还要再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宗预直到诸葛亮死后多的,年逾六十岁才领兵作战,是蜀汉后期屈指可数的重将之一。

  既然知道是这位大能,魏霸岂能坐到他的上位去,不管是不是丞相诸葛亮的命令,他都不会坐。谁知道这是不是捧杀?他今天坐了这个位置,明天别人就会认为他和老爹一样目中无人,骄傲自负。

  魏霸坚决不肯坐,诸葛乔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宗预说道:“既然子玉一片好意,参军就不要谦虚了,敬请上座吧。”

  宗预嘴角抽了一下,看了魏霸一眼,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宗某就托大了。”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魏霸一身冷汗,殷勤的把宗预请到座前,看着他坐好,这才自己走到右手边的位置入座,脸上还不敢露出一丝得意,一定要平静平静再平静。

  见魏霸如此尊敬长辈,不惜违抗丞相的命令,众人对魏霸的印象有所改观。之前不少人都认为魏霸能一跃而成为丞相府的参军,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手握重兵而且蛮不讲理的爹,再加上之前魏霸和刘琰父子、杨仪父子之间的那些冲突,都以为魏霸和魏延一样骄傲自负,不近人情。现在看魏霸如此作派,多少有些意外,看向魏霸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

  唯独杨伟很郁闷,他本想嘲笑魏霸一下的,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个位置原本就应该是魏霸的,只是魏霸不肯座,这才让给了宗预。

  诸葛乔咳嗽一声,宣布会议开始。他转身对宗预点头示意:“宗参军,请你先为我们解说一下此次行动的目的吧。”

  宗预欠身施礼,起身走到诸葛乔身后,有亲卫挂起一幅帛书地图,递上一杆荆竹。宗预接竹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朗声道:“我军此次的行动目的是汉中的东三县,即西城、房陵、上庸……”

  东三郡是私底下的称呼,因为蜀汉以继承汉室为口号,连曹魏政权的合法xìng都不予承认,更不可能承认他们对东三郡的制置,所以平时说的时候都说是东三郡,正式场合都是称东三县。而这片地方的制置也一直在变动,现在曹魏的称呼也不是三郡,而是新城郡和魏兴郡,太守便是孟达和申仪。

  孟达投降之前,西城便已经单独设郡,称魏兴郡,太守是西城豪强申耽。后来孟达、刘封、李严联合攻击,申耽投降,魏兴郡取消,变成了西城郡。孟达投降之后,引魏军西攻,打败了申耽,又取消了西城郡,以孟达为太守,并重设魏兴郡。申耽被迁到了洛阳,他的弟弟申仪还在西城,任魏兴太守。

  所以在曹魏的官方称呼中,这些地方被称作魏兴郡和新城郡,属荆州,归驻扎在宛城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懿节制。

  魏霸这半年除了练武之后,就是一直在考虑老爹的子午谷计划,以及即将开始的北伐方略,也和老爹魏延、师父赵云多次讨论过相关的形势,对东三郡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再加上他身边的敦武曾经多次出入东三郡,有更多的切身体验,这些都被魏霸吸收过来,变成了自己的财富。

  对于宗预的讲解,魏霸的理解比一般人更要透彻,甚至比宗预还要清楚几分。别看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荆襄人,对山地并不陌生,可是生活在南阳盆地、襄阳城里,对真正的山地未必就了解多少。

  魏霸懂得多一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纸上谈兵,毕竟没有像敦武他们一样在山谷间来往过,没有切身体会,所以他也没有太张扬,认真的听宗预讲,不轻易发表任何看法。

  可是他的认真落在了杨伟的眼中,那就成了虚伪,那就成了心虚,就成了不懂装懂。

  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虽然魏霸从来没将杨伟放在心里,可是杨伟却把魏霸当成了真正的仇人。魏霸逼得他父亲杨仪当众吐血,这足以让他们父子把魏霸恨到了骨头里,凡是有能让魏霸吃瘪、丢脸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宗预讲解完毕,还没喘口气,杨伟便站了起来,故作爽朗的笑道:“宗参军的论述虽然jīng妙,不过在座的人中,要说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还没有人能超过魏参军的。宗参军已经讲完了,魏参军是不是也发表一点高见,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魏霸瞅瞅杨伟,心里好笑,心道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怎么像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这诸葛乔和宗预还没发话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文吏开口?

  其他人见此情景,也觉得杨伟有些太冲动。坐在门口的赵广和傅兴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苦笑。

  魏霸不以为然的笑笑:“宗参军的讲解已经足够详细,我又何必画蛇添足?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为何不向宗参军请教。宗参军经验丰富,我相信一定会比我讲得好。”

  诸葛乔也对杨伟的做法非常不满。这是公事,你们的私仇怎么能拿到这儿来,他轻哼了一声,瞥了杨伟一眼:“元休,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说出来,宗参军现在就解释,正好我们也好一起听听。”

  杨伟见诸葛乔帮着魏霸说话,心中更是恼怒。在杨仪与魏延的争斗中,虽说诸葛丞相表现得不偏不倚,其实大部分时间诸葛丞相还是照顾杨仪的面子的,比如上次把程安招入丞相府,就是替杨仪挽回面子。而现在诸葛乔居然帮着魏霸说话,不仅不能消解杨伟的怒火,反而让他有越烧越旺的趋向。

  杨伟极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不失风度,只是发青的脸sè和绷得太紧的腮帮子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态。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却不愿意上前阻拦。一方面是因为杨伟xìng格和他父亲杨仪一样,都不是什么良善,而魏霸父子更是惹不得的凶人,夹在他们中间很难做人,与其如此,不如两不相帮,置身事外。另一方面是诸葛乔走上仕途,初掌大权,他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值不值得效忠,大家还不清楚,杨伟要跳出来挑战魏霸,正是一个测试他的好机会。

  诸葛乔当然也想到了这些,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杨伟更加恼火。杨伟在考验魏霸的同时,也把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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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0章 军事机密

  “元休,你既然有疑问,那就说吧,即使子玉答不出来,这里还有宗参军和我。”诸葛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淡淡的说道。他的话已经说明很明白,你要想为难魏霸,今天肯定是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杨伟的脸sè更加难看了,他一时怒火攻心,看向诸葛乔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善。诸葛乔这可是明显的拉偏架,难道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往,还比不上魏霸和你几个月的交情?

  如果杨伟识相,他现在就应该忍气吞声的退下去,或者打个哈哈,提个很简单的问题,走个过场,不至于把矛盾激化。可是杨伟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越是生气,越是想难住魏霸,最好连诸葛乔和宗预都难住,才好显出自己的本事。

  杨伟的脸颊抽动了两下,目光更加凶狠。诸葛乔一看就后悔了,他这是真的激怒了杨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求助的看向宗预,宗预却安然不动,递了个眼神给诸葛乔,示意他稍安勿躁,又瞟了一眼魏霸,意思是说,且看魏霸如何应付再说。

  诸葛乔心中忐忑,却也被宗预的镇定安抚住了。他点了点头,对魏霸说道:“子玉,你看……”

  魏霸知道今天这一关是逃不过去了,既然如此,不如硬着头皮上。好在杨伟不是杨仪,想来战斗力不会太强悍,要是经学……那老子就干脆认输,这肯定是玩不转的。

  “无妨,既然是军议,那就大家一起议嘛。”魏霸满面chūn风的说道:“如果我答不上来,也正好知道自己的短处,听听都尉和参军的高见,增长一些见识,也是好的。”

  诸葛乔见魏霸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魏霸和杨伟一样不识进退,两人较起劲来,魏霸不敌杨伟,最后恼羞成怒,无法收拾。杨仪脾气再不好,在丞相面前还不敢呲牙,最多在背地里抹抹眼泪,发发牢sāo,魏延那货却是个不讲理的,惹恼了他,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宗预的经验比诸葛乔更丰富,他看出了魏霸有些不安,但是魏霸能较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且事先给自己留出了退路,相比之下就显得更有城府,更有风度。他不免有些奇怪,之前听到了消息,都说魏霸和他父亲魏延一样,是个不讲理的愣头青,今天看起来可完全不是这回事啊。就是和在座的这些年轻人比起来,他也显得沉稳许多。

  如果宗预知道魏霸的实际年龄只比他和麋威小一些,比其他人都年长,他肯定就不会这么意外了。

  魏霸含笑对杨伟说道:“元休,不要着急,有什么就说嘛,大家以后都是同僚,就算是说了些错话,也不会有人笑话的。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魏霸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呢,还是刺激杨伟,他们也不好搭腔,只有傅兴扬声道:“子玉说得有理,既然是互相探讨,有些意见不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有宗参军在此,他一定能做出公正的评判。”

  大家都知道傅兴和魏霸是同乡,两人关系不一般。傅兴为了魏霸吃了大苦头,而魏霸也为照顾傅兴花了不少心血,连这次傅兴能够领兵出战,都有魏霸的功劳。对傅兴出言帮魏霸说话,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可是杨伟却更加恼火,偏偏他越是恼火,越是想不出什么问题能难住魏霸。他对汉中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要想出一个问题难住魏霸,这可着实有些难为他了。今天这个情况和那天杨仪出题想让魏霸出丑一样,他们根本探不到魏霸的底,还没开始,就自己乱了方寸。

  他们是书生,也许会说两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要落到实处,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杨伟憋得满脸通红,面皮都有些发烫起来,连带着眼睛都有些发红,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魏霸看了,有些心惊肉跳,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德xìng,死要命子活受罪,不过是意气之急,老子吐了血,儿子不会高血压、脑溢血,搞出人命来吧?

  魏霸担心的表情落在杨伟的眼里,却是**裸的讥笑。杨伟越发的恼怒,心一横,冷笑一声:“魏参军,听说令尊镇北将军曾经提出一个子午谷计划。我们要去的安阳正是子午谷的北端,能否请魏参军解说一下令尊的这一计划的jīng妙之处?”

  杨伟一开口,诸葛乔便变了脸sè,他直起身子,厉声喝道:“元休,住口,此等军机大事,岂能信口开河?”

  杨伟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随便说,可是他为了能难住魏霸,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子午谷计划的,在座的人中除了诸葛乔和宗预,都不可能直接了解到子午谷计划,甚至有很多人对子午谷计划还一无所知。

  不管这个计划最后是不是能够付之实施,这个计划都是军事机密,在座的人没有讨论的资格。也许你们可以从别的渠道听到,但是绝对不能乱说。

  事实上,他们连听说的可能xìng都不大,他们的父兄岂能连这一点常识都不懂。相比之下,杨伟今天真是疯了,居然拿这件事来说道,不管魏霸怎么应付,他都免不了重罚。

  不过杨伟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他从父亲杨仪的口中知道子午谷计划已经被丞相否决了,也就是说,这个计划是不完善的,他却要魏霸解说其中的jīng妙之处,魏霸还能说出个花来,那岂不是证明丞相错了?

  杨伟恶狠狠的看着魏霸,眼中全是孤注一掷的决绝,甚至有些疯狂。

  众人有的愕然,那是愕然于所谓的子午谷计划,他们未必能知道详情,但是子午谷这三个字代表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有的震惊,那是震惊于杨伟的疯狂,平时看他还是很jīng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做出如此不靠谱的事?

  诸葛乔也快疯了,他抬起手,就要命人将杨伟拖出去,宗预伸手拽住了他,示意他不要急。杨伟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这时候掩饰,只会越描越黑,还是想着怎么糊弄过去才是正理。

  魏霸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厮有多聪明,原来也是个矬怂。这还没打人呢,先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你都敢随便说,丞相知道了,不仅你自己死定了,连你的父亲杨仪都要倒霉。

  他心中狂笑,脸上却不露分毫,一脸茫然的看着杨仪:“什么子午谷计划?”

  一看魏霸那明显是装傻的样子,杨伟气不打一处来,最后一丝jǐng惕也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冷笑一声:“令尊……”

  诸葛乔再也忍不住了,他抓起案上的石砚就砸了过去。杨伟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魏霸,哪里防到诸葛乔会突然下这个死手,被砸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墨汁洒得一身都是。他惨叫一声,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蹲在了地上。

  “胡言乱语!”诸葛乔真是想不通,平时挺聪明的一个杨伟,今天怎么犯这种错,泄露了有这么一个计划还不够,居然还要讲其中的详细内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父亲泄露军事机密似的。虽说大家都有可能听到点风声,可是知道有这么一个计划和知道计划的整个内容,那却是完全两码事。魏霸能不知道这个计划吗?他比你清楚多了,他故意装不知道,就是要坐实你的罪名。

  你这蠢货,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还想和人斗气?

  “他劳累过度,心神不宁,不宜随军征战,送他下船。”诸葛乔不假思索的一挥手,让人把杨伟架出去。此刻战船还没走出多远,派人把他送回大营,由丞相处罚去。这人太没城府,留在身后也是个祸害。

  杨伟这时也醒过神来了,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又羞又恼,捂着脸,连喊疼都不敢,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外走。他的脸上既有血又有墨,也没看清方向,不知道踩了几个人,好容易跑到门口,“呯”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声音大得每个人都一激零,心惊肉跳,生怕他一头撞死。

  杨伟没死,可是的确撞得不轻,来回转了两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也不知道是真撞晕了,还是气晕了。诸葛乔气不打一处来,吼叫着让人把杨伟拖出去。

  宗预默不作声,看着一脸和我无关的魏霸,嘴角抽了抽,想笑,却又没笑出来。思索片刻,不禁长叹一声,眉头也渐渐的锁了起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2

  第071章 回家

  杨伟被架出去了,舱中诸人慢慢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怎么也抹不去刚才留下的震惊。诸葛乔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

  魏霸向诸葛乔告了个假,他需要先赶到南郑,回自家的庄园一趟。现在他人在军中,哪怕顺路也不好自行其事,必须得到诸葛乔的允许才行。诸葛乔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多想便准了。他非常惭愧,他和杨伟是多年的朋友,两人一直很处得来,没想到杨伟今天却做出这样的事。俗话说得好,看一个人,首先看他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有杨伟这样的朋友,诸葛乔觉得很丢人,很失落。第一次聚将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消息传到父亲的耳中,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要让丞相失望了。”诸葛乔坐在显得有些凌乱的案前,看着舱板上还没擦干净,也许再也擦不干净的墨迹,长叹一声,心里也像是罩了一团乌云似的,压得他心慌。

  魏霸理解诸葛乔现在的心情。杨伟能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就说明了诸葛乔对他的器重。他的位置看起来比杨伟要高一些,可是在诸葛乔的心里,杨伟应该比他更值得信任。现在杨伟出了丑,就等于打了诸葛乔一个大耳光,诸葛乔杀了他的心都有。

  后来马谡失街亭,诸葛亮挥泪杀马谡,大概就是这个心理。最需要哥们撑场子的时候,却被哥们拆了台,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伯松,人有百样,又岂能个个相同,你何必为上牵肠挂肚?”魏霸也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拍诸葛乔的背:“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元休原本也不是如此,只是因为……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都怪我当时年轻气盛。”

  诸葛乔无奈的笑了一声。不管魏霸是真心还是假意,魏霸此刻能安慰他,便让他非常感动。不过,他却不想因此和魏霸交心,魏霸刚才挖坑让杨伟往里跳的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何况杨伟毕竟是他的好朋友。

  “子玉,你要回南郑,想家了?”

  “是啊,有半年多没回家了。”魏霸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阿母,这次去安阳,估计新年都不能回来过,我想回去看看阿母,也让她安心。”

  “你说的是你的生母……”诸葛乔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是主母?”

  “既有我的生母,也有主母,还有我一个姨母。我那姨母只有一个小女儿,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她把我和阿武当自己的孩子,我阿母也把她的小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魏霸想起了机灵可受的兰儿,不禁笑了起来:“当然了,我们也把那小丫头当成自己的妹妹。至于主母,我和兄长虽非同胞,可比同胞却不差的。”

  “你真有福气,有三个母亲。”诸葛乔羡慕的笑了一声,随即拍拍魏霸的肩膀:“行,我放你一天假,在我到达安阳之前,你赶上来就是。”

  “这个是自然的。”魏霸点头道,他想了想,又问道:“伯松,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准备几个月的粮草?”

  诸葛乔目光一闪,没有立即回答魏霸。这次行动,大军的粮草有一部分是从沔阳行军大营拨付的,有一部分要由汉中太守府从南郑拨付。魏霸既然负责粮草,当然要提前做些准备。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这次行动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到目前为止只有诸葛乔和宗预知道,魏霸根本不清楚。

  魏霸问这句话,既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一个变相的试探。魏霸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在诸葛乔的军中就是一个牌位,可以摆得很高,但是真正的机密不会让他知道,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恐怕杨伟知道的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不是说你的职务高,就一定重要。这个道理古今一例。魏霸当初为什么不肯进入丞相府,而是推荐程安去,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进了丞相府也掌握不到实权,只会被人当牌位供着。这次随诸葛乔出兵,他看起来位置比宗预还要尊贵,可是他负责的却是后勤,对军事行动的具体细节一无所知,由此可见丞相府对魏家的心态。

  诸葛乔沉吟片刻:“你先按半年时间准备吧。”

  魏霸点了点头,不再问了。现在是十月,诸葛乔说最少半年,那就是到明年春末。诸葛亮计划开春之后出兵陇右,诸葛乔的任务就是牵制东三郡甚至宛城的魏军,是不是夺取东三郡另当别论,但是他们不是北伐主力,那却是肯定的了。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一支疑兵。

  他躬身退了出去,带着在舱外等候的敦武等人离开诸葛乔的战船,换乘战马,迅速赶向南郑。

  ……

  魏家庄园还是那个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魏霸让敦武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己直奔阿母住的小院。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那个偏僻的小院前,推开门,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变成了愕然。

  院里有一群小鸡,一个老婆子正捧着簸箕,嘴里“咕咕咕”的散食,小鸡们围在她的脚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像一个个毛绒绒的线球。

  老妈住的地方怎么突然变成了养鸡场?魏霸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随即勃然大怒。他刚要发火,那老婆子看到了他,瞪着一对昏花的老眼,愣愣的盯着他,长满老人斑的手指着他,抖个不停。

  魏霸不想和一个奴仆发怒,他强按火气,寒声道:“我阿母去哪儿了?”

  那老婆子凑到魏霸面前,仔细看了半天,这才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你是霸少主?”

  魏霸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你可知我阿母在哪儿?”

  “嘿!”老婆子用力的一拍大腿,笑得眼睛都没了。“你阿母邓夫人去后院住了,这里没人住,就我老婆子住在这里,养几只鸡,攒些鸡子来给孩子们吃。”

  魏霸听了,满腔的怒火顿时不翼而飞,为自己刚才险些控制不住情绪而惭愧。还想做大事呢,这点自制能力都没有。再说了,自己今天回来,不就是相信有些事老爹处理不了,只有夫人才能做决定吗。现在怎么一遇到点事,先怀疑夫人公报私仇了。

  他顾不上和老婆子闲聊,转身去了后院。后院有两座小楼,西侧的小楼是张夫人住的,东侧的小楼上面是老爹的书房,楼下是空着的,阿母邓氏肯定是搬到了那里。虽说和张夫人住的小楼不能比,可比原先这个偏僻的小院可是强太多了。

  能进入后院,便是一个飞跃,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她已经从等同于奴婢的妾跃升到了小妇的角色。对于魏霸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于邓氏来说,这却是天大的恩宠。

  魏霸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阿母邓氏欢快的笑声。

  “兰儿,你的针线做得越来越好了,我看你将来要超过你的阿母,成为咱魏家的巧闺女。”

  一个稚嫩而羞涩的声音说道:“那邓姨说,兄长会喜欢我做的荷包吗?”

  “那还用说,你阿霸兄长和阿武兄弟一定会天天挂在身上。”邓氏咯咯的笑道:“不过,等他们去相亲的时候,我可不让他们带着。”

  “为什么啊?”

  “我怕别人家的女子看到这个荷包,不好意思,不敢嫁给你两个兄长,那他们不是要娶不上老婆?”

  “不来了,不来了,阿母,邓姨笑话兰儿呢。”

  “傻丫头,邓姨那是哄你呢。你的针线活再好,还能好得过邓姨去?”

  “阿母,那你说兄长会喜欢我绣的荷包吗?”

  魏霸笑了起来,迈步进了门,大笑道:“只要是兰儿做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屋里正在谈笑的邓氏三人愣了一下,兰儿扔下针线,飞奔过来,像小燕子一般投入魏霸的怀中,咯咯的笑道:“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听说兰儿要给我绣个荷包,我就连夜赶回来啦。”

  “嘻嘻,阿兄又笑话我。”兰儿抱着魏霸的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李氏走了上来,拍拍兰儿的小屁股,把兰儿接了过去,点点她的鼻子道:“傻丫头,阿兄是回来看你邓姨,你倒好,先把阿兄给霸占了。阿兄走了那么远路,肯定累了,你还不去给阿兄倒点水。”

  兰儿吐了吐舌头,俏生生的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李氏面带微笑,给魏霸欠身行礼:“妾身李氏,见过霸少主。”

  邓氏走上来,轻轻的一推李氏:“你看你,对阿霸也用得着这么客气,小时候他可没少搂着你睡。”

  “此一时,彼一时。”李氏笑道:“如今霸少主可不是孩子了,他是大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魏霸老脸通红,连忙打岔道:“阿母,你什么时候搬到这时来住了。我刚刚去了老院,发现里面养了鸡,可吓了我一跳。”

  “傻小子,阿母这是托你的福,不用住偏院,搬到这后院来了。”邓氏喜上眉梢,一面拉着魏霸坐下,一面喜不自胜的说起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3

  第072章 请将

  魏霸上次回来突发虎威,震惊全家之后,余震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相反,随着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他的名字在魏家越来越响,渐渐的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在力挫杨仪,在魏家与杨家的争斗中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主母张夫人下令,将书房楼上空闲多年的房子收拾了出来,由邓氏居住,一应家具也是重新配置,规格按照她自己房中的规格操办。邓氏可谓是一步登天,成了魏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主母,把她乐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次夜里睡觉睡醒了,都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她现在不仅住上了好房子,各种生活待遇也有了明显的提高。以前想都不想敢的美食、锦锻和各种化妆品源源不断的送来,让她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现在不用干那些粗活了,手上的老茧还在,皮肤却渐渐变得白晳细嫩起来,脸上长年劳累的皱纹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不少,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

  住到后院唯一的遗憾就是寂寞。她虽然一步登天,却还不敢奢望和张夫人成为闺蜜,在请示了张夫人之后,李氏带着兰儿可以经常到后院来看她,陪她解闷。当然了,邓氏把自己享受到的那些好处也悄悄的分了一些给李氏,连带着李氏在下人面前也风光起来。

  邓氏说到开心处,泪水涟涟。魏霸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他在沔阳一心练武,为魏家几年后的命运操心,却没想到自己的努力不用到几年后,已经有了结果。

  “别哭,别哭,好日子才开始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魏霸拍着阿母的背,和声劝道。

  小丫头兰儿也小大人似的劝着邓氏,李氏眼中含着羡慕,既为好友高兴,又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她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兰儿虽说聪慧,又怎么可能像一个男子这么有用。想到伤心处,李氏也不禁落泪。她一落泪,邓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反过来又劝她,两人说一阵,笑一阵,哭一阵,反把主角魏霸扔在一旁,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去逗小丫头兰儿开心。

  “兰儿,给阿兄绣的荷包呢,拿来看看?”魏霸挤眉弄眼的说道。

  “嘻嘻,不给。”兰儿将荷包藏在身后,羞红了脸,“还没绣好,绣好了再给阿兄看。”

  “那你可得快点,阿兄明天一早就走了。”

  “这么急?”邓氏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现在是丞相府的参军,要跟着诸葛丞相的儿子诸葛都尉去西城。”

  “去打仗?”邓氏吃了一惊,脸色都白了:“儿啊,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去打仗?”

  魏霸苦笑一声,举起强壮的手臂:“阿母,你觉得我还弱吗?”

  邓氏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这才发现魏霸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副病秧秧的身体,而是一个不逊于丈夫魏延的伟男子。她摸着魏霸结实的胳膊,又想笑,又笑不出来。李氏拉着她笑道:“姊姊,你没看出来呢,霸少主是今非昔比了。他已经做官了,要跟着丞相的儿子去立功,将来还要封侯呢。姊姊,我真羡慕你啊,你以后也是君侯的阿母了呢。”

  “有我的好处,都少不了你和兰儿一份。”邓氏笑了一声,随即又担心的说道:“儿啊,那你可要小心。虽说我们魏家是将门,打仗是免不了的,可是刀剑不长眼,你可不能逞能,听见没有?要是受了伤,阿母……”她抹了抹眼泪:“阿母就是得了诰命,也不会心安的。”

  魏霸心里一软,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好,你既然明天还要赶路,今天就不要陪阿母说话了,早些吃了,上床休息。我已经替你把床准备好了,被子、褥子什么的,都是崭新的,是阿母自己一针一线勾起来的,保证你睡着舒服。”

  邓氏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魏霸去看他的房间。魏霸看着满屋崭新的家具和被褥,想着多少个白天夜晚阿母才能整治好,又多少次坐在床边,抚着丝缎的背面,等着他回来,鼻子不禁一酸:“阿母,我有点事,去见见主母,然后就回来睡。”

  “嗯嗯嗯,应该的,应该的,这些可都是夫人赏赐的,该去谢谢她。”邓氏连连点头,转身站在魏霸面前,细心的替他把头上的冠戴好。魏霸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她要仰着头,尽力的伸出胳膊才能碰到魏霸的冠。魏霸见她辛苦,撩起衣摆,跪在阿母面前。

  邓氏一愣,刹那间泪如泉涌,她伸出双臂,将魏霸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李氏和兰儿见了,也是喜极而泣,羡慕的看着落泪的邓氏和魏霸。

  陪着阿母说了一阵子话,魏霸这才洗了脸,赶到西边的小楼,求见主母张氏。

  来到小楼下,刚刚站定,就听到一阵楼梯响,婢女环儿从楼上袅袅婷婷的走了下来,看了魏霸一眼,顿时眼睛一亮,面露惊讶之色。眼前的魏霸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比她足足高出一头,更重要的是他变得结实了,再找也不到半点以前的瘦弱,往那里一站,不用做任何姿势,就是威风凛凛的一条汉子。不过与肌肉虬结的魏风相比,魏霸多了一些书卷气,体格也没有魏风那么夸张,更多的是一种气质上的阳刚。

  “霸……少主?”环儿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环儿姑娘,夫人在吗?我有事想向她禀报。”

  环儿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飞起一抹红云,连忙说道:“夫人在楼上呢,你跟我来。”

  环儿转身上楼,魏霸紧紧跟上,一抬头,就看到环儿那浑圆挺翘的臀在面前晃动,不禁有些出神。环儿走了两步,没听到魏霸跟上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魏霸直勾勾的眼神,立刻明白了魏霸在看什么,不禁有些羞恼。她抬起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霸少主,请上楼。”

  “哦?哦!”魏霸也有些老脸一红,连忙低下头,紧跟了上去。明知这有些不雅,可是眼神还是不住的往环儿的翘臀上瞟。环儿似乎也有感觉,不自然的降低了摆动的幅度,这样一来,走路的姿势就有些怪异了。魏霸看到这不自然的姿势,也知道环儿在想什么,更是无地自容。

  唉,慕艾的骚年,对美女还是没什么抵抗力啊。

  张夫人坐在窗边的榻上,侧着脸,看着窗外的几根翠竹,宁静而悠闲。听到魏霸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她转过头,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容:“子玉回来了?”

  魏霸知道,这位张夫人虽然足不出户,可是大营里的事几乎没有能瞒过她的。听她称自己的字,连忙上前行礼。“见过阿母。”

  “坐吧,环儿,去准备点酒食来。子玉一路赶回来,大概有些饿了。”

  环儿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张夫人和魏霸说了几句闲话,却绝口不提东楼他的阿母邓氏的事。她可以不提,魏霸却不能不提,他躬身致意:“多谢阿母的美意。”

  “都是一家人,理应如此。”张夫人淡淡的说道:“你们男人在外面打拼,我们女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安顿好家里的事,好让你们安心做事。”

  魏霸笑笑:“阿母所言甚是。不过,我今天急着赶回来,却是因为有一些事无法安心,只能来向阿母请教。”

  “是吗,什么样的事连你们父子几个都处理不了,还要我这个女人家来帮忙?”张夫人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也有些玩笑的成份,却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看到她这副郑重的模样,就连环儿都有些紧张起来。

  魏霸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这几个月的事情大概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父亲的子午谷奇袭计划已经被丞相否决了。”

  张夫人眼神微紧:“计划被否决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父亲管不住自己的嘴。”

  魏霸没有吭声,心里却是暗赞,知道自己这一趟回来是对了。他和老爹相处了几个月,深知老爹的脾气,别看他现在好像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在老爹的眼里,他永远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打烂你嘴,打断你腿!要想靠自己说服老爹,那是千难万难。唯一有这个可能的,只有眼前这位张夫人。

  张夫人微微皱眉,沉吟半晌:“你父亲虽然尊重我,凡事也能听我的主意,可是他这脾气也是与生俱来。我和他成亲这么多年,连阿风都这么大了,他又何尝能改?子玉啊,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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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3章 妇人之见

  魏霸沉默不语,静静的坐在张夫人对面。张夫人却已经失去了往rì的平静,露出焦虑之sè。她与魏延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岂能不知道魏延的脾气?自以为绝妙好计的子午谷计划被丞相否决,他怎么会忍气吞声,时不时的拿出来说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这种事能拿出来说吗?还经常说?

  他以前就是这脾气,不过那时候他在汉中,天高皇帝远,他就是土霸王,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现在情况不同了,丞相亲自到了汉中,他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出口无忌?

  祸从口出。

  张夫人读过书,略知古事,对最近几年蜀汉发生的事更是一清二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魏延的认识没她透彻,魏霸的见识也没她广,对魏延这张嘴可能带来的危险,她要比魏霸还清楚。

  也正因为如此,张夫人的焦虑远远超出了魏霸的想象。

  不过张夫人毕竟坐镇魏家这么多年,多少也练出了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è的本事。她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却没有失态,除了脸sè有些发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有些紧之外,她看不出太多的紧张。

  “子玉,你有什么好计?”

  魏霸笑了,为张夫人的冷静而笑。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冷静,足以说明这个主母不简单。

  “其实,我是赞成父亲的子午谷计划的。”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以一州之地对抗中原,如果不出奇兵,很难有获胜的机会。眼下曹魏君臣的注意力都在江东,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不能成功,必然会导致曹魏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关中,在关中驻以重兵。到了那时候,就算我大汉以倾国之力出击,也很难有取胜的机会。”

  张夫人微微颌首,她是不怎么懂打仗的事,但这些宏观层面上的分析,她能听得懂。

  “所以我觉得父亲的计划虽然有冒险的成份,却是没办法的好办法。丞相不取上策,不取中策,却取了下策,这自然是他的xìng格所致,同时也说明他自己对战事的前景估计并不乐观。”

  张夫人忽然说道:“对他来说,大胜小胜都是胜,只要不败就行。”

  魏霸一愣,抬起头看着张夫人,正好将张夫人眼中的一抹冷笑收入眼底。他不解的问道:“阿母,你的意思是说……”

  “子玉,你父亲是军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战场上,对与战场无关的事向来不怎么关心。可是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根源不还是在朝堂之上吗?他只看到子午谷,丞相看到的却是成都。”

  魏霸惊讶不已,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张夫人却露出些许坚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摆摆手,示意魏霸不要急着发问,继续说道:“丞相这次出征,能大胜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以蜀汉的实力,大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丞相又不能败,他一败,就会有人起来反对他,丞相这个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都很难说。”

  “所以你想想,在胜算非常小的大胜和胜算非常大的小胜之间,他会怎么选?”

  “他会选小胜。”魏霸的思路豁然开朗,忍不住赞了一声:“还是阿母看得透彻。”

  “不是我看得透彻,是因为我不在局中,旁观者清。”张夫人笑了笑,又说道:“其实朝堂上的事和庄园里的事大同小异。你们父子的注意力在战阵之上,而我的心思却在这庄园之内,所以我能比你们更能揣摩到丞相的心思。”

  魏霸哑然失笑,细想起来,这的确也是个道理。在这庄园之内,老爹就是那不管事的皇帝刘禅,张夫人就是独揽大权的丞相,张夫人要想保住她现在的位置,她就不能犯错。丞相要想保住他的位置,也不能失败,否则被他压制的那些人就会群起而攻之。

  后来街亭失守,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传为有法必依的佳话。不过也有人分析说,这不过是诸葛亮的无奈之举。之所以要斩,是因为要有人负责,失守街亭的责任人马谡肯定有责任,但真正的第一责任人却是诸葛亮自己,斩马谡,与其说是正军法,不如说是找替罪羊。之所以挥泪,大概也是因为诸葛亮知道马谡死得冤,却不得不死。

  纵使如此,他自己还是自贬三级。后世记载得简单,但其间发生过多少斗争,也只有靠猜测了。

  如果仅仅考虑自己的地位,不考虑蜀汉的前途,对丞相诸葛亮来说,大胜与小胜其实影响并不大,反正他已经位极人臣,赏无可赏,除非他是想学曹cāo。

  在这种情况下,小心谨慎,宁可小胜,不可冒险,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魏霸相信,诸葛亮的心里有光复兴室的宏愿,可是要想实现这个宏愿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首先要能牢牢的把握住手中的权利,否则一切都成了空谈。

  “丞相如此选择,对他来说没错,可是对于国家来说,却可能是一个大损失。而对于我魏家来说,更是一个灾难。”张夫人叹了一口气:“丞相以后大概会长驻汉中,那我魏家在汉中就什么也不是了,利益有所损失,倒也罢了,可是你父亲那张嘴……”

  张夫人伸出手指揉着有些酸胀的眉心,长叹一声。

  魏霸附和的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任由张夫人自己的担忧发酵。他相信张夫人会越想越紧张。她整天呆在这个小楼上,除了想心思,还能做什么?而恐惧这种心理,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滋长的。

  “你也想和你父亲一样冒险?”张夫人眼光一闪,疑惑的看着魏霸,眼中有些失望。与魏霸猜想的不同,她之所以善待邓氏,不是因为魏霸发明了铁臿和新式记账法,而是因为魏霸在与杨仪的争斗中保持了必要的冷静。如果按照魏延的xìng格,他肯定会抓住机会把杨仪逼死为止。魏霸没有这么做,后来也没有趁机入丞相府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闲人,而是以退为进,先拜赵云为师,夯实基础,几个月后才出任诸葛乔的参军,这足以说明魏霸与他的父亲魏延有所不同。

  这种品质在魏家父子中很难得,如果应用得好,将来对魏风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张夫人才会善待魏霸的母亲邓氏。

  可是现在,魏霸明知子午谷计划很冒险,却还是表示支持,那岂不是和魏延一样鲁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值得重视了。

  “我支持父亲的计划,有两个原因:一是对于国来说,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恢复汉室才有希望。二是对于家来说,只有成功的实施这个计划,才能逢凶化吉。”

  张夫人眉梢一挑,立刻明白了魏霸的话。魏延的脾气改不了,魏家没法退,那就只有进一步。子午谷计划真能成功的话,魏延不仅会有大功,以后子午谷计划也将成为他的荣耀,而不是取祸的根源。

  “可是子午谷计划太冒险,丞相不会接受的?”

  “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的确太冒险,依我看来,大概只有三成机会。可是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克服一些不利因素,增加成功的机会,变不可能为可能。”

  “比如说?”

  魏霸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慢慢的展开,双手扶到张夫人的面前:“这是我拟的一些方案,请夫人过目。这里面要调用的人力、物力都非常惊人,唯夫人能裁断。”

  张夫人接过纸,却没有看,只是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案面:“按你的估计,能将机会增到几成?”

  “五成,最多七成。”

  “五五之数,不算少,可也不算多。”张夫人眼神微缩,盯着魏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觉得丞相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魏霸道:“我想趁着这次去西城的机会,先自己走一趟子午谷,实地考察一下,然后尝试着说服诸葛乔。诸葛乔是丞相的儿子,由他来说,想必效果会好一些。”

  张夫人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可是如果诸葛乔也无法说服丞相呢?”

  “如果诸葛乔也无法说服丞相,那一切尽在阿母的抉择。”魏霸拜了拜,看着张夫人手掌下的那几张纸:“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写在了上面,如果阿母觉得可取,我就去做。如果阿母最后觉得不可取,那就请将这几张纸烧了,今天我回来,只是向阿母请安,其他的,什么也没说过。”

  张夫人一愣,拿开手,刚要去看,魏霸伸出手,轻轻的按着那几张薄薄的麻纸,微微一笑:“阿母,等我走后,阿母可以慢慢看,不急在一时。”

  张夫人眯起了眼睛,看着魏霸的手,沉默了好一会,轻声笑了起来。

  “好,我稍后再看,你呢,什么时候走?”

  “我明天早上走。”魏霸浅浅的笑着:“父亲的爵位,将来必然要由兄长继承,我只好去挣我自己的,要不然,将来兄长的负担就太重了。”

  张夫人目光闪了闪,笑了:“子玉,你比阿风聪明,又拜了赵云为师,前途光明。好好辅佐诸葛乔,将来成就必然会超过阿风。”

  “阿母,不管我的官能做多大,爵位能有多高,阿风永远是我的兄长,阿母……也永远是我的阿母。”

  张夫人舒心的笑了起来,拍拍魏霸按在案上的手。“子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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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4章 厚礼

  魏霸一大早离开魏家庄园的时候,庄园门口站着二十个彪形大汉,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裹,腰间背着环刀和弓箭,手持一柄步矛,腰杆和手中的矛一样直。敦武站在他们面前,面带喜sè,一看到魏霸从庄里走出来,他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少主,那是夫人安排给你的二十个武卒。”

  魏霸扫了一眼那些武卒,知道这些都是魏家最jīng锐的武士。他从沔阳出发的时候,老爹给了他二十个亲卫,也都是从这些武卒中成长起来的,现在张夫人再给他安排二十个,和老爹给的数目相同,既是对他的关爱,同时也是在隐隐的表示她在家中的地位和老爹无二。

  魏霸走了过去,目光在二十个武卒的脸上一一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这二十个武卒应该都是上过战场的,脸上那股铁血的味道很浓。

  “什长出列!”

  两个武卒向前一步,朗声应道:“什长唐千羽、朱壹,拜见少主。”

  “很好,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敦武就是你们的上官。”

  唐千羽和朱壹互相看了一眼,又向敦武行礼:“拜见敦军侯。”

  敦武虽然年轻,却不怯场,泰然自若的还了礼。魏霸又一一问了那些武卒的名字,这才命令出发。他和老爹魏延以及师父那里学习带兵之法,他们都提到尽可能的熟悉手下的士卒,熟悉他们,不仅是能够收拢人心,更重要的是将来使用的时候能知道每个人的长短,因材授任。现在时间紧张,他只能问问名字,有了时间,还要和他们多接触,了解他们的能力。

  张夫人不仅送了魏霸二十个武卒,还送了五十套魏家新打造的铠甲。这些铠甲全部使用改造过的炼钢法打造,比普通的铠甲轻便两成,坚固却足足翻了一倍。其中四十套自然是给这四十个武卒的,有一套jīng工打造的是给魏霸本人的,剩下的几套是给他留着,以后可以当礼物送人。对于刀头舔血的武将来说,有一套上好的铠甲,那可是能救命的装备。

  在此之前,张夫人就送过五十套到大营,不过魏延和魏风都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到目前为止,只送出去两套,傅兴一套,那是偿他救魏霸的大恩,赵云一套,那是魏霸拜师礼的一部分,连赵广都没得到。

  魏霸和阿母邓氏以及一大早就爬起来给他送行的小丫头兰儿挥手告别,带着四十个武卒和一大车礼物上路,赶往江边的码头。

  在魏家庄园后院的小楼上,张夫人凭窗而立,看着远去的魏霸一声不吭。她的神情有些疲惫,似乎昨天一夜没有睡好。婢女环儿站在她的身边,撅着红嘟嘟的小唇,生着闷气。昨天夜里,张夫人想了半夜的心思,现在还在想,可是她这个最贴心的人却一点也不知道。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以前张夫人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多少都会告诉她一些,甚至和她商量商量。唯独这一次,张夫人连一个字都没有向她透露。

  到目前为止,她能猜得出来的只有一点,这件事和魏霸有关,而且非常重要,其他的一无所知。

  ……

  中午时分,魏霸在南郑的江边码头等到了诸葛乔的大军,上了自己的船,安置好那些武卒后,魏霸带着唐千羽和一套铠甲来到诸葛乔的帅船请见。诸葛乔正在吃午饭,没有穿战甲,而是一身常服。头上没有戴冠,用一根素sè的丝带扎着,配上一身素sè丝衣,素净中透着儒雅。

  “都尉真是如神仙中人,让人一望顿消烟尘之气。”魏霸拱拱手,半真半假的说道。

  诸葛乔“扑嗤”一声笑了,喷出半口小米粥,他一边用布巾擦着嘴,一边斜睨着魏霸,笑道:“神仙中人不食人间烟火,我却正在吃饭,你这是故意消遣我吗?”

  “岂敢岂敢。”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都尉就是吃粥也与众不同,有出尘之气。”

  “我呸!”诸葛乔咄了他一口,招呼道:“吃了没有?快来一起坐。”

  魏霸入座,有亲卫端上午饭,魏霸没有急着动筷子,先示意唐千羽把铠甲送上来。诸葛乔瞅了一眼铠甲,随即又看了一眼唐千羽。“这是谁,以前没见过啊?”

  魏霸知道诸葛乔有很强的记忆力,他身边的那些人诸葛乔都认识,虽然未必叫得上名字,但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今天特地让唐千羽跟着来,就有让诸葛乔知道他身边又多了人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他的部曲,算是私兵。诸葛乔不好调用,但是粮食却要由诸葛乔按计划拨付,不通知他一声是不行的。

  “这是阿母怕我有什么闪失,又给我增派了二十人亲卫。唐千羽,还不拜见都尉?”

  唐千羽上前行礼,双手奉上新铠。

  魏霸道:“这是阿母给我准备的铠甲,是我魏家铁作的新产品,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诸葛乔抚着那具新铠,拿起头盔,里外打量了一下,赞了一声:“子玉,你这主母对你可是真好,价值连城的上等铠甲也肯拿出来送人。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魏霸笑笑。这铠甲虽然没有价值连城这么夸张,可是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是诸葛乔不知道真相,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身边的四十个武卒每人一具新铠,样式虽然没这么华丽,实用xìng却一点也不差,不知道他会作如何想。

  “谢了。”诸葛乔让亲卫收起铠甲,转头对魏霸说道:“为什么回来这么急,你不是要去太守府安排粮草的事吗?”

  “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太守府的主簿赵素去准备了,半个月后就可以起运。”魏霸解释道:“都尉……”

  诸葛乔打断了魏霸的话:“子玉,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要都尉都尉的,是不是要提醒我你的职务比我还高?”

  魏霸有些尴尬,如果真论职务,他这个参军还真比诸葛乔高一点。“那……我就放肆了?”

  “嘿嘿,你什么时候不放肆了?”诸葛乔嘿嘿一笑,挥挥手:“行了,说正事。”

  “那个……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汉中现在大概有两万户,人少地多,所以土地的分配都不少。经过几年的开垦,天上几乎每户都有百亩。亩收四石,按三十取一的税,汉中今年的田租约二十七万石,除去官吏的俸禄,还剩十五万石。五千大军,半年时间需要六万石,原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

  诸葛乔目光一闪:“丞相大营的计划是多少石?”

  “十三万石。”

  诸葛乔眉头一皱:“这么说,我这边肯定不够了?”

  魏霸点点头。打仗之所以难,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钱粮。如果这一点不受限制,那就可以大量征发,用人海战术耗死对方。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每多征一个兵,就要负责一个兵的粮食、衣物、军械,哪一样不要钱?其实的还可以节省一点,粮食却是无论如何也节省不下来的。一个兵每天六升米,一个月就是一石八斗,一年要二十一石。汉中的田租除去官吏的俸禄,正常情况下只够养一万兵,这已经是极限了,还是平时没什么战事,有两成的正常轮休,可以回家去吃。如果常年在役,这一万人都养不起。

  如今诸葛丞相十多万大军驻扎在汉中,每天消耗的粮食就近万石,仅靠汉中的粮食,最多维持半个月,也正因为如此,诸葛亮才要派诸葛乔来往成都运粮。路途太远,消耗非常惊人,沿途民众的劳役负担更是繁重。如果长期驻扎下去,那不用打,蜀汉的经济就崩溃了。

  事实上,后来诸葛亮几次无功而返,都是因为粮食不继。他几次北伐,也把蜀汉的经济拖入了泥潭,在蒋琬和费祎手上没打什么大仗,经济有所缓和,可是后来姜维当政,连年发动战争,蜀汉的经济已经接近崩溃,以谯周为代表的蜀人愿意投降,也是因为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当然了,现在的经济情况还远远没有那么差,粮食还是有,只是仅靠法律额定的租赋标准肯定不够用,百姓手中还有余粮,就看你怎么收了,是增赋,还是用钱买。

  “汉中太守府的粮仓里还剩下一万多石,肯定是不够用的。你看是就地征收,还是由丞相那里统一调配?”

  “就地征收,能收到多少?大概什么价格?”

  魏霸松了一口气,既然诸葛乔提到价格,那就不是强行加赋,他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原本丞相大军到了汉中之后,粮价上涨了不少。不过光复汉室是正事,我想百姓都会支持的,以之前的市价,八十钱一石,收购十万石,应该不成问题。”

  诸葛乔想了想,点头同意。“那行,我行文丞相府,请丞相调拨八百万钱到汉中太守府。和各家商洽的事,就辛苦你了。”

  魏霸笑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又有什么辛苦可言。我已经和赵素说好了,他可以先发粮,保证大军的粮食无虞。”

  诸葛乔嘴角一歪,笑了一声:“看来父亲让你做我的参军,负责粮草,真是用对人了。”

  魏霸却没有笑,他沉吟片刻,幽幽的说了一句:“伯松,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种事,可一可再不可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可就竭了。现在大家手里有粮,对丞相北伐中原又充满信心,才会愿意把粮食卖给我们。等粮食紧张了,他们就没这么大方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4

  第075章 算死人不偿命?

  诸葛乔眼神一冷,随即嘴角挑起,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他轻轻的放下筷子,搁在食案上,又取过手巾,擦了擦嘴角。

  “你觉得丞相此次北伐会失败?”

  魏霸有些不高兴的叹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极力让自己适应这个官场,可是他一直无法认同这种扣帽子似的说话方式。难道因为他是丞相,我就不能认为他会失败?难道我不认为他会失败,他就真的不会失败?

  他非常想把面前的粥碗扔到诸葛乔那张笑得很阴险的脸上去,可是他只是手指动了动,拿起筷子,在案上顿了顿,夹起一块咸菜放进嘴里,慢慢的咀着,同时淡淡的说道:“未算胜,先算败,这是兵家常识,伯松以为不然?”

  诸葛乔翻了个白眼,再也绷不住了。他摇摇头,一边笑一边指着魏霸说道:“快吃,快吃,我说不过你。”

  魏霸却没有笑,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的一碗粥,一碟咸菜,用筷子在碗里划拉了两下。“伯松,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这时候会来找你?”

  “没有啊,我哪有那本事。”诸葛乔莫名其妙。

  “那你……平时就吃这些?”魏霸诧异的问道。

  诸葛乔这才明白了,他想笑,却不知怎么的,却又没笑出来,沉默了片刻道:“是啊,我平时……就吃这些。丞相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他当年在隆中时就是这么吃的,现在做了丞相,更应该克俭戒奢。”

  “那看来我这辈子是成不了丞相这样的人了。”魏霸坚决的摇摇头,放下筷子:“我好容易才把身体养好,像这样吃上半个月,我肯定又要饿出病来。”他歉然的对诸葛乔笑笑:“很遗憾,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我得回去弄点肉吃吃才行。”

  诸葛乔很无语,他用手掩着脸,用尾指挠了挠眉心,好容易才忍住笑。“子玉,能把好吃也说得这么理正辞严的,你是第一个。”

  “我只是不虚伪,实话实说罢了。”魏霸站起身,拍拍衣裳:“这其实和打仗一样,说得再冠冕堂皇,最后能不能取胜,靠得还是武力强弱,要不然的话,秦国怎么可能统一天下。”

  魏霸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快要跨出舱门的时候,诸葛乔开了口:“子玉,留步。”

  “怎么,想请我吃大餐?”

  “大餐没有,不过肯定有你感兴趣的。”诸葛乔招了招手,示意亲卫将没吃完的粥拿走。魏霸停住了脚步,打量了诸葛乔半晌,见他不似玩笑,便转了过来。他来当然不仅是为了送铠甲,而是有些话想对诸葛乔说,可如果诸葛乔总是和他玩虚的,那他就不能多说了。

  诸葛乔收拾了案几,从案上拿出一卷地图摊在案上,又示意魏霸在他对面坐下,盯着魏霸的眼睛,严肃的说道:“子玉,你实话对我说,你对这次行动,知道些什么?”

  魏霸眨眨眼睛:“我有两个回答。”

  “说。”

  “第一个回答:都尉,我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个?”

  “伯松,我几乎什么都知道。”

  诸葛乔眉头一皱:“镇北将军全告诉你了?还是镇东将军?”

  “和镇北将军无关,也和镇东将军无关。我不瞒你说,在丞相聚将军议之前,我和仲德在阳平山上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当然了,我没想到这次会是你领兵,而我本人也被扯进来了。”

  诸葛乔将信将疑,他仔细打量着魏霸的眼神,却找不到一点破绽。过了半晌,他才吃惊的问道:“你是说,在丞相军议之前,你和仲德就猜出了丞相的计划?”

  魏霸点点头,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句话,家父刚刚提出子午谷计划雏形的时候,我就估计到丞相不会同意。”

  诸葛乔的脸色变得非常怪异,他向后靠了靠,很不自然的笑了一声:“原来子玉才是未卜先知啊。”

  “我不是未卜先知,我只是对丞相非常景仰而已。”魏霸收回了目光,慢慢的搓着手指。“其实,只要对丞相的禀性有一定的了解,就不能猜出丞相此举的用意。我说过,打仗有时候和算题一样,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可不是写文章,可以天马行空,任意挥洒。”

  诸葛乔一手按在地图上,一手托着下巴,手指在鼻翼处挠了两下,目光闪烁。他想了一会,又问道:“那你说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佯攻东三县,吸引孟达和宛城司马懿的注意,如果可能的话,策反孟达。当然了,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丞相出兵陇右创造机会。在此之前,江东应该会发动佯攻,以吸引洛阳的注意力,并尽可能将曹魏的主力留在函谷关以东,延缓他们进入关中的时间。”

  魏霸一口气说完,盯着诸葛乔的眼睛:“我猜得对吗?”

  诸葛乔眯起了眼睛,眼角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呼吸也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此时此刻,如果不是这几年养性有成,他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相信这些不是魏延或者赵云告诉魏霸的,而是魏霸自己猜想出来的,因为听别人说,不会说得这么细致。

  除非魏延是想魏霸出风头,至于赵云,那根本不用考虑。赵云不会做这样的事。

  诸葛乔的心里翻江倒海,他觉得压力很大。他是知道真正的任务的,而魏霸不可能知道得太多,他仅凭猜测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莫非这人真是个天才?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天才,可是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个天才。和天才同行,绝对是个悲剧。

  “对。”诸葛乔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你说的这些,几乎就是丞相的原话。”

  魏霸笑了,笑得有些苦涩。这么说来,诸葛亮果然是正到了极致,却一点奇也没有。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知道结果,可是赵广不知道结果,他一样猜出了这个计划,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魏霸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在演义中,诸葛亮是神机妙算,往往能提前猜到事情的发展,准备好锦囊,执行任务的人到时候拿出一个锦囊,按计行事,就可以大获全胜。可实际上,诸葛亮是经常被人算个正着。陈仓之战,他先是被曹真算到,后是被张郃算到,其后与司马懿对阵,又多次被司马懿算得死死的,有如未卜先知。

  他以前还觉得这有点太无厘头,是晋人美化司马懿,或者是陈寿报私仇,可是现在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事实,原因倒不是司马懿会神机妙算,而是因为诸葛亮太正了,他总想把风险降到最低,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案。而对于蜀国来说,因为实力的差距,可供他选择的方案实在有限,只要对方够细心,猜出他的选择并不难。

  曹真也好,张郃也罢,更不用说司马懿,哪一个不是人才?他们也许总体实力不如诸葛亮,可是要猜出诸葛亮的选择却不是什么难事。

  兵不厌诈,诸葛亮的诈只在演义里,真正的诸葛亮在战场上无愧于一个军事家的称号,不论是行军布阵还是练兵,他都是当世人杰,但他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诈,那么一点点冒险的胆量。

  如果他不是在实力弱小的蜀汉,而是在实力强悍的曹魏,他就算不能成为百战百胜的将军,至少也可以成为不败名将,实力加上他的谨慎,足以让他成为传奇。可是他偏偏是在实力不济的蜀汉,不敢用奇,任你有过人的才能,你也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诸葛乔见魏霸面色变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的问道:“子玉,你觉得这个计划……有问题?”

  魏霸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强笑道:“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有一点。”

  “你说。”

  “第一个问题,江东和汉中相隔数千里,很难有效沟通。江东出兵之后,能够坚持多长时间,能不能给丞相留下足够的空档,是个值得怀疑的事情。既然他们是牵制的疑兵,他们就不会全力以赴,很可能只是虚应故事,这样一来,曹魏需要调动洛阳的禁军吗?如果扬州战区的大司马曹休完全可以应付,那么江东的佯攻就成了一着废棋,而丞相却无法及时得到消息。”

  诸葛乔捏着下巴,沉吟不语。

  “第二个问题,东三县的战事能不能吸引住宛城司马懿的注意力,就成为能否为丞相创造机会的唯一机会。可是,伯松,你只有五千人,能造出多大动静?”

  诸葛乔眼珠转了转,嘴一撇,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不是孟达的对手?”

  “不,我是担心我们和孟达加起来,也是不是司马懿的对手。”

  “司马懿,那个书生?”诸葛乔嗤了一声,不屑一顾:“他不过是混资历才混到抚军大将军这个高位,你还真把他当成名将了?”

  一听这话,魏霸顿时一脑门的黑线。上次在诸葛丞相面前做说客大败而归,这次在诸葛都尉面前做说客,居然又一次惨遭打击。

  我真不是做说客的材料啊,想做挡车的螳螂真不容易。都说穿越客虎躯一振,英雄拜服,为什么我就这么憋屈呢?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7

  第076章 三个臭皮匠

  魏霸一脸晦气的回到辎重营,赵广正在美滋滋的试新甲,手指小心的拂去甲片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情人柔嫩的肌肤,眼中满满的全是柔情蜜意,看得一旁的傅兴不住的哼哼以示鄙视。

  “好啦,好啦,再摸下去,甲片都能被你摸薄了。”

  赵广瞥了他一眼,同样报以不屑:“你得瑟什么劲儿,第一次拿到新甲的时候,比我还爱惜呢。”

  “可我也没你这么兴奋吧?”

  “天知道,某人好像那天晚上连甲都没舍得脱,搞得我们还以为要有人夜袭呢。”

  傅兴脸一红,正好看到魏霸阴着脸走进来,连忙收住了话头,站了起来。

  “子玉,怎么了?”

  赵广见魏霸脸色不对,也停止了抚摸新甲,沉吟片刻,眉头一挑:“和伯松没谈拢?”

  魏霸沮丧的叹了口气,坐在案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火烧火燎的心里才舒服了些。他怔怔的看着舱外仿佛不动的青山,想着刚才诸葛乔的表情,心情沉重。

  难道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扭转历史的方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家走向灭亡?

  “子玉,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赵广伸出的手,轻轻的按在魏霸肩上。“你们的计划固然是个不错的计划,可是丞相也有丞相的考虑,谨慎一些也有些谨慎一些的好处。”

  傅兴欲言又止,神情有些落寞。他看魏霸和赵广的神情,估计魏霸父子真的提出了什么子午谷计划,而赵广显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唯独他还是从杨伟的嘴里才听说这个计划。这也难怪,魏延是镇北将军,赵云是镇东将军,他们都有资格参与军议,魏霸和赵广知道一些也就很正常了。唯独自己仅仅是个小小的都尉,不仅没机会参军军议,连小道消息都听不到。丞相军令极严,这些小道消息只在父子兄弟之间口耳相传,魏霸也不敢告诉他。

  傅兴心中难受,不想让魏霸看到,低下头,佯作沉思。

  魏霸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傅兴低下的头,忽然心中一动。他虽然有父有兄,可是前世却是独子一个,性格又比较内向,深知这种被人漠视的难受。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仲德,仲简,由此处至安阳还有三五日,船上又不好练兵,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赵广讶然,不过一看到魏霸瞟向傅兴的眼神,就明白了过来,连忙笑道:“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游戏,仲简,一起玩?”

  傅兴看看魏霸,又看看赵广,也欣然一笑:“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六博,还是双陆?”

  六博是一种很古老的兵棋游戏,而双陆则是刚刚开始流行的棋艺,是从天竺传过来的,据说曹操的儿子,才华横溢的曹植就是个中高手。傅兴他们也会,魏霸却是一窍不通。

  “不,我们玩个新鲜的。”魏霸心中有事,怎么可能单纯的为了玩而玩。诸葛亮把他和赵广、傅兴安排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他们三个相熟,更是把他从诸葛乔身边隔开的一着棋。既然他和赵广、傅兴已经成了诸葛丞相眼中的一伙,他不趁此机会多加笼络就不像话了。

  送他们新甲,只是一个开始,更重要的是要交心,让他们从心底里接受他,当他是自己人。

  “我们将来都是带兵的将领,游戏当然也不能和兵事无关。”魏霸一边想一边说道:“我们来个战术推演,模拟一下丞相北伐之战的可能进展,如何?”

  傅兴和赵广互相看了一下,赵广有些犹豫,可是当着傅兴的面,他又不好直接说,只好用眼神提醒魏霸。魏霸清楚,有些机密,包括子午谷计划,他们不能轻易透露给傅兴,万一傅兴嘴不紧,被别人知道了,以后就是一个把柄。不过事已至此,赵广的担心已经显然有些多余。

  “不妨事,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从头开始推演。”魏霸不以为然的笑道:“三个人,一个是我方的统帅,也就是丞相这个位置,一个是曹魏的统帅,嗯……就当是曹睿那个小子吧,剩下的一个是仲裁,负责裁定双方的胜负。大家轮着来,这样也好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也许会想得更全面一点。”

  赵广和傅兴都有些兴奋起来,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说道:“我是我方。”

  魏霸忍不住笑了:“别急别急,都有机会。这样吧,看你们都不想做敌人,那我就先叫曹睿那个小子。你们猜拳,赢的人先做我方,输的做仲裁。”

  赵广和傅兴点点头,猜起拳来。说是游戏,其实年轻人都有些争强好胜,既然魏霸做了曹睿,他们都想做第一个打败曹魏的人。两人猜了拳,结果赵广赢了一拳,喜滋滋的做了丞相,傅兴只好委屈一下,先做仲裁。

  接下来,魏霸拟定了规矩,比如双方兵力相当时算僵持,兵力超过一半时算可胜,兵力超过一倍时算可大胜,反正把各种可能的因素都做了一个大致的量化。他这几个月跟着老爹和师父学兵法,对这些并不陌生,而赵广和傅兴更是对行军作战的一些基本常识了如指掌,这些基本设定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很快就开始玩了起来。

  开始还真的只当个游戏,不过一玩起来,他们很快就沉迷在其中,特别是魏霸为了防止赵傅二人心理上希望曹魏输的暗示,设定了赌注之后,大家开始较起真来。作为敌我双方的赵广和魏霸,刚刚开局不久就开始争吵,把原本当仲裁还觉得有些无聊的傅兴看得目瞪口呆,只好给他们裁决。

  三个人一边玩一边吵,不停的争论,不停的调整的各项设定,慢慢的制定出了一套三个人都能认可的规则。

  东方红,太阳升,魏霸三人不知不觉的玩了一夜。他们睁着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互相看看对方的狼狈情景,不由得想笑,可是一想到刚才推演的结果,刚刚露出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苦涩。

  结果很不理想,特别是经过几次轮换,修改了一些原本不利于曹魏的规则,更接近于实际情况后,蜀汉的情况变得非常不利。他们玩了一夜,每个人都做了两次丞相,一共六局,结果蜀汉的胜利只有一局,这还是在傅兴做曹睿时有意放水所致,魏霸做曹睿时,不论是赵广还是傅兴做丞相,一局都没能赢。

  魏霸对这个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现在不过是更加确定而己。可是赵广和傅兴却非常震惊,经过这些细分到行军速度、粮草筹备的较量后,他们对蜀汉面临的困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输掉的五局中,赵广两局,魏霸两局,傅兴一局。

  作为丞相时,赵广全墨,可作为曹睿时,赵广……全胜。

  换句话说,如果在考虑双方都不出错招的情况下,蜀汉基本上没什么胜利的可能,这个结果远远超过赵广和傅兴的猜想,他们原本以为,蜀汉虽然不占优势,但多少还有一小半胜利的机会,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如果不是放水,那就是全负——胜率为零。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不可能……皆如棋盘之上。”赵广的脸色很难看,说得好听点有些木然,说得难听点,就是呆滞。“再说了,丞相智慧过人,又岂我们所能模仿一二的。”

  “可是你别忘了,到目前为止,丞相所作的一切,不出我们当初在阳平山上的猜测。”魏霸打了个哈欠,疲倦的挥挥手:“你们不要急,还有时间,我们先去睡一觉,醒了接着玩。大家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取胜的。”

  赵广和傅兴一起点了点头,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洗漱一番,强打精神,出去巡逻了一番,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魏霸已经沉入梦乡,呼呼大睡。

  船队顺江而下,魏霸一直在辎重营,跟在大队后面,几天来除了发放了一次军粮之后,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三人窝在舱里,整天推演战术。经过几天的折腾,三人已经建立起一套比较严谨的规则,可是结果却让他们非常沮丧。

  蜀汉的前景非常不妙,如果说还有一线胜机,那只有希望诸葛丞相的指挥能力远远超过曹睿,可是一想到直接负责关中军事的是大将军曹真和右将军张郃,他们就觉得把胜利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似乎有些一厢情愿。

  快到安阳的时候,魏霸三人放弃了推演,站在船头,看着缓缓来到面前的青山,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魏霸问了赵广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师父知道先帝出峡必败,而且是惨败,他会怎么做?”

  赵广眉心轻蹙,沉默了半晌,最后轻声说道:“他该做的和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0:59

  第077章 诸葛乔的选择

  当遇到一个不听劝的上司时怎么办?有三种选择:一,向上司的上司越级汇报;二,再劝,劝到他听或者他火了,开除你为止;三,听天由命。

  第三种选择不可取,似乎有些不负责任,第二种结果更不可取,因为这实际上于事无补,还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伤害。只有第一种方法似乎可取,可要是上司上面已经没有了上司怎么办?比如臣子面对君王。

  当上司是手握生杀大权,至少能轻易左右你的前途时,不仅第一种选择成为了空想,就连第二种办法都具有了极大的危险。在一个公司呆不下去,还可以跳到其他公司,可是如果在一个帝国呆不下去,你剩下的选择就非常有限,要么死,要么叛逃。前者死自己,后者也许可以活,但也有可能死的是全家。

  所以想来想去,第三种选择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而赵云选择的就是第三种。

  魏霸本来也可以选第三种,如果老爹魏延能像师父赵云一样低调的话。可是现在他清楚,要想改变老爹魏延的脾气,恐怕比打败曹魏更难。

  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个笑话,上帝对某人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意。某人很高兴,说,我要长生。上帝说,这个要求太高了,不怎么可能。某人退而求其次,说,希望能让中国足球得一次世界杯冠军。上帝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们还是来考虑一下第一个愿意吧。

  对上帝来说,让某人永远不死,比让中国足球拿世界杯冠军更容易些。

  对魏霸来说,打败曹魏,比让老爹改掉他那臭脾气更容易一些。

  因为至少还有一点可能。

  挽救自己,挽救老爹老妈、兄弟妹妹,甚至整个魏家的可能。

  魏霸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如果师父他……”

  “你别说了,我不知道。”不等魏霸说完,赵广就打断了魏霸的话,转身进了舱。魏霸张了张嘴,怏怏的闭上了嘴巴,尴尬的看看傅兴。傅兴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永不停歇的江水,突然叹了口气:“寒冬将至,连水都浅了很多。”

  听了傅兴的话,魏霸突然想到了“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俗话,又莫名的想到了阳平山的那次遭遇,想起了少女的窈窕的身影,心情刚刚迤逦起来,忽然觉得晦气。如果那姑娘是母老虎,老子岂不成了恶狗?呸,呸呸!

  魏霸转念一想,如果真做不了龙虎,做条恶狗又如何?反正自家父子再循规蹈矩也是嚣张跋扈的武人,做不成谦谦君子,与其被人当成青蛙用温水煮熟,何不奋起一搏,也许能咸鱼翻身,至少也能肆意一回。

  主意一定,魏霸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笑道:“仲简,我想和诸葛乔去玩玩这个游戏,你有没有兴趣?”

  傅兴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我玩得正高兴,仲德兄太沉稳,杀性不足,找诸葛都尉试试,也许会更有成就感。”

  魏霸哈哈一笑,伸手指指傅兴:“你小子不够沉稳啊,少年心性,少年心性。”

  傅兴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魏霸腰间挂的那块玉佩:“彼此彼此,丞相的一片苦心,算是彻底白废了。”

  魏霸慨然道:“为天下苍生计,丞相的厚爱,我就顾不得了。”

  傅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

  魏霸说干就干,拉着傅兴就去找诸葛乔。诸葛乔这两天正闲得要生蛆,一听说魏霸有游戏,他先是矜持的推脱了两下,再一听说是战术推演,他立刻把顾虑抛到九霄云外。魏霸把规则一讲,他很快就明白了,三人兴致勃勃的推演起来。

  不过,刚刚开始,他们就遇到了新问题。在诸葛亮能否顺利拿下陇右的问题上,诸葛乔有不同看法。他认为人心思汉,大军只要一出祁山,陇右必然响应,所以大军根本不会在攻城上耗费什么时间,只要迅速突进陇山,占领由关中通往陇右的通道陇县和萧关,陇右甚至整个凉州都是蜀汉的囊中之物。

  他们的分歧在人心是否可用,魏霸和傅兴的看法是人心也许可用,但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有一部分人也许会投降,但是全部不战而降,似乎不大可能。

  诸葛乔则坚持,只要大军一出祁山,整个陇右必然不战而降。

  在这个问题上,魏霸不好争执,要不就成了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在很讲究大义号召的情况下,这个把柄不能送到别人的手中。

  “这样吧,我们分两种情况来分别讨论,如何?”

  诸葛乔想了一会,勉强答应了。

  双方重新开始推演,增加了人心所向之后,蜀汉的胜率有所提高。不过也仅仅是有所提高而已,依然没有超过一半,最好的局面就是蜀汉占据陇右,在第一阶段的战役中取得胜利,但是在接下来的持久战中,蜀汉实力不足,路途遥远的情况依然无法解决。人心所向,可以让城池不战而降,却不能让高山变成平地,不能让峡谷变成通衢。

  经过几次推演之后,诸葛乔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代表兵力的小旗,疲倦的摆了摆手:“子玉,仲简,我有些累。明天就要到安汉了,有不少事还要提前安排,先不玩了。”

  魏霸给傅兴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到自己的座船上之后,傅兴才不屑的说道:“他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认输。什么累啊,分明就是没有招数了。”

  魏霸安慰道:“好啦,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我相信他会把这个结果转告给丞相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已经尽了力,耐心的等着结果吧。”

  傅兴哼了一声,欲言又止,长叹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早知道是个结果,我就不和你玩这个游戏了。一想到是个必败之局,好生无趣。”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见过不死的人么?”

  傅兴愣了一下:“谁会不死?”

  “那就是了。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死,那你还努力干什么?为什么不混吃等死?”

  “这个……”傅兴哑然。

  “人生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麋威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看魏霸,眼神闪了闪,又接着说道:“人终有一死,所以怎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马伏波说过,大丈夫宁当马革裹尸,也不可死于床箦之间,儿女之手。与其像冯唐一样默默的活上百年,也不如像霍票姚一样轰轰烈烈的短暂一生。”

  魏霸和傅兴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他才呐呐的问道:“麋都尉,你……什么时候来的?”

  麋威轻笑一声:“听说你们玩游戏玩得通宵达旦,我非常好奇,特地赶来看看,不知道能否有幸旁观。”

  魏霸尴尬不已。麋威是辎重营的副将,他在辎重营呆了这么久,却一直没和麋威有什么交往,连玩这个游戏也没叫上麋威。倒不是他看不起麋威,主要还是怕麋威避嫌,不想和他太亲近。现在麋威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当然是正中下怀。

  “旁观怎么行,要来,就大战一场,如何?”魏霸斜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挑衅的架势。

  麋威嘴一撇:“你欺我麋家的人不通军事么?你别忘了,我虽然没打过仗,可是要论算计,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那是,麋家世代经商,在算计这一方面又怎么可能是弱手。”赵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给魏霸使了个眼色:“子玉,你今天可是遇上对手了。”

  魏霸大喜,搓着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静静的坐在案前,案上摊开的茧纸上空无一字,几个纸团搁在一边,被他浑重的呼吸缓缓吹动着。

  他有些挣扎。

  经过和魏霸的几局推演较量,他所感受到的震撼远远超过魏霸的估计。他非常清楚自己实际上已经把己方的有利因素放大到了极致,尽管如此,胜率依然并不足以让他欣慰。如果按照魏霸的设定,那这次北伐将成为一场灾难,其后果不仅仅是一场失败这么简单,甚至可能会把整个北伐的希望都毁在这一次行动中。

  如果一场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决定了失败的结果,那这场战事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诸葛乔想给父亲提个醒,可是他又非常担心会因此惹恼父亲。未战先言败,这不仅是沮丧士气这么简单,更可能会让父亲觉得他懦弱,不足以成大事。他比魏霸更清楚父亲的信心有多强烈,当然现在他也比魏霸更清楚父亲的信心有多么不可靠。

  如果仅有信心就能取胜,那当初猇亭之战,先帝刘备就不会惨败在陆逊的手中,将蜀汉大半精锐力量毁于一旦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诸葛乔权衡了半响,最后脸色苍白的抬起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仔细的叠好,叫来一个亲卫,哑着嗓子道:“把这个交给魏霸魏参军。”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0

  第078章 一语惊四座

  亲卫走进大帐,吹灭了灯油快要耗尽的油灯。

  正伏案急书的诸葛亮头也不抬,吩咐道:“加一盏油来。”

  亲卫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油灯,躬身道:“丞相,天亮了。”

  “天亮了?”诸葛亮应了一声,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接着又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吩咐道:“那就把帐门打开,透透气。”

  “喏。”亲卫打开帐门,清凉的晨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浓烈的灯油味。诸葛亮精神一振,迅速的写完最后几个字,又看了看,放在一旁,这才搓搓手,又搓搓脸,扶着书案站了起来。他跪坐了一夜,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这一站起来,顿时觉得双腿痛如针刺,痛得他眼角不住的抽动。

  亲卫连忙赶过去,小心的搀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帐门口。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空,诸葛亮一手扶着腰,一手用力的抓住亲卫的手臂,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天光。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天又亮了。”

  “是的,丞相,你又是一夜没睡。”亲卫哽咽道。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等腿上的刺麻减轻了身,腰也慢慢的直了起来,这才松开亲卫的手,疲惫的说道:“去给我准备点粥。”他想了想,又道:“多放点姜。”

  “喏。”亲卫应了一声,紧张的看着诸葛亮,提醒道:“丞相,我要松手了。”

  诸葛亮挥挥手,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用手指慢慢的揉着酸痛的眉心。忙碌了一天一夜,他感到非常疲倦。可是他不这么做又怎么行呢,大军行动在即,千头万绪,都要等着他来处理,有一件耽搁了,都有可能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

  亲卫端来了粥,诸葛亮回到帐中,吃了几口粥,却觉得没什么口味。分明腹中已经空空如也,看着煮得浓稠的姜粥,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吃了两口,他迟疑了一下,觉得实在太累了,还是趁着有人来请示之前躺一会儿好,也顾不上饭后要散步的习惯,到后帐的行军榻上,刚刚躺下,还没等他闭上眼睛,记室霍弋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诸葛亮疲惫的面庞,霍弋站住了,看看手中的军报,有些迟疑。

  诸葛亮已经听到了霍弋的脚步声,也知道霍弋这么早来找他,肯定是有急事,不过他还是躺了一下,没有立刻起来。对他来说,片刻的松弛都是难得的享受。他只是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绍先,什么事?”

  “丞相,参军魏霸,派人送来一封急报。”

  “魏霸?”诸葛亮一惊,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身子一用劲,就想坐起来。不过他很快又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问道:“什么急报?”

  霍弋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诸葛亮诧异的偏过头,打量着霍弋。霍弋是丞相记室,主管往来的章表文书,所有到丞相府的文书,他都是要先看一下的。诸葛亮虽然事必躬亲,可是事情多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所以霍弋还有对文书进行评价的职能。在诸葛亮看来,魏霸那个空头参军能有什么事,最多不过是催粮之类的,这件事已经安排好了,无须急着处理。

  所以看到霍弋这副表情,诸葛亮有些迷惑了。

  “丞相,这是一封很奇怪的急报。”霍弋很审慎的说道:“这是一个游戏的结果。”

  “游戏?”诸葛亮松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绍先,魏霸刚刚开始做官,他不懂轻重,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一个游戏的结果,也要急着送来?”

  “丞相,这个游戏与众不同,是一个战术推演游戏,而推演的战术,就是整个北伐的战事。”

  诸葛亮一惊,随即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他沉声道:“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北伐是如何重大的事,怎么用来当成游戏。”他没有起身,而是无声的笑了笑:“不用说,一定是如果不采用子午谷计划,就会失败了?”

  霍弋点点头。

  诸葛亮有些厌烦起来,翻了个身,背对霍弋。他对霍弋今天的举动很不满意,只是他不想说出来,以免霍弋难堪。翻个身,也就是说霍弋可以出去了。

  霍弋跟着诸葛亮很久了,当然懂这个意思,可是他却站着没动。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急报,沉声道:“丞相,我把这个结果放在你的案上,丞相休息起身之后,可以看一下。”

  诸葛亮的背一紧,慢慢的转过身,坐了起来。在他表示出这种态度之后,霍弋还坚持这样的态度,这足以说明在霍弋看来,这个游戏结果很重要,值得一看。他向霍弋伸出手:“拿来我看。”

  霍弋没有递给他:“丞相,你最好是休息一下再看。”

  诸葛亮皱起了眉:“有这么重要?”

  “倒不是因为重要,当然我觉得的确很重要,不过我担心的是这里面的计算太多,丞相如果精神不足,恐怕一时半会的会搞不清楚。”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霍弋。他很清楚在霍弋的心目中他有什么样的位置。霍弋这么说,那魏霸这封急报可真是不简单了。他好奇心顿起,浑身的疲倦似乎也淡了几分,伸手从霍弋手中接过急报,展开看了一眼,就不禁咦了一声。

  这是魏霸上任以来第二封公文,却是直接发给诸葛亮的第一封公文。他没有引经据典,说什么套话,而是一开始就说明了原由,他和赵广、傅兴等人闲来无事,玩了一个游戏,推演出了一些想象不到的结果,觉得对丞相可能有所裨益,所以特地将全过程写来,供丞相参考。

  接下来,便是游戏推演的相关说明,然后是几十次推演的过程,最后是综合说明。

  魏霸的文字并不优美,甚至有些干巴巴的,不过他有一个让诸葛亮非常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他估计到自己的这封急报可能会很长,担心丞相一时半会儿看不完,所以他在前面拟了一个摘要,把几部分的内容分别做了概括,可以无需看完整个内容,就能先了解一下各部分的大致内容。

  诸葛亮阅读的速度很快,他省去了内容最多的推演过程,直接翻到了最后的综合说明,反复看了两遍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惊讶,又有欣慰,同时不觉掺杂着一些不快。

  诸葛亮合上急报,站起身来,慢慢的向外帐走去。霍弋小心的跟在后面。诸葛亮在宽敞的外帐来回踱了两步,转身对霍弋道:“去请马幼常、杨威公、胡伟度、费文伟来。”

  霍弋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件急报很重要,诸葛亮会给予重视,但是没想到诸葛亮会这么重视,一口气把他身边的四个亲信全叫来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出帐安排人去请。诸葛亮在帐里来回踱着步,不时的看一眼手中的急报。

  时间不长,马谡第一个走了进来,一进帐就笑道:“丞相,魏霸那小子又搞出什么花样来了,让丞相如此上心?”

  诸葛亮嘴角一咧,将手中的急报递给马谡。马谡从霍弋的口中已经知道了一些大概,此刻他不去看内容,先是看了一下封皮,又迅速的扫了一眼结束处的签名,眉头已经轻轻的皱了起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你觉得会是吗?”诸葛亮沉着脸,眼神中有些挣扎。

  马谡眼珠一转:“这小子胆大,或许伯松不太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魏霸和他对战过,他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反倒是魏霸写来了急报。”诸葛亮的声音大了起来,伸出的手指苍白而颤抖:“他是大军的主将,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做事?”

  马谡连忙笑道:“丞相,也许伯松的汇报就在路上,只是还没到而已,你又何必着急?再说了,这只是几个没事做的年轻人的游戏,又不是什么大事,伯松有正事要做,一时没顾及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幼常,你不要替他辩解。”诸葛亮用力的一甩袖子,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喘了两口气,又大声说道:“这是没担当,没担当。没有担当,以后还怎么独当一面?”

  正说着,杨仪快步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诸葛亮的话,看着诸葛亮愤怒的面孔,他先是一惊,随即一抹喜气从眼中闪过。马谡看了,连忙将手中的急报塞到他的手里。“威公,你先看看这个,看魏霸这小子的计算有没有什么漏洞再说。”

  杨仪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还是接过急件,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看第一眼的时候,他还嗤了一声以示不屑,不过看到第二部分的时候,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他看得越来越慢,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想一想,曲指算一算。看到他这副神情,不仅是诸葛亮和马谡,就连后来赶到的费祎和胡济也有些郑重起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0

  第079章 我拿青春赌明天

  杨仪用近一顿饭的功夫看完,这才慢慢的放下急报。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额头有微微的汗沁出。他低下头,想了很久,直到费祎和胡济也看完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环顾一圈,声音干涩的说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竖子,可是从算学角度来说,我不得不说,他的计算非常准确、周密。粮草运输,将是北伐最大的软肋。如果不能速胜,我军……我军……”

  诸葛亮沉默不语。他是第一个看这个急报的,虽然算学不一定比杨仪强,但算这些也绰绰有余。更何况他天天在筹备北伐的各项事务,岂能不知粮草运输是最大的软肋?只是他原本还有些挣扎,现在听到杨仪这么说,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费祎和胡济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诸葛亮瞟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马谡。

  马谡把急报递给杨仪之后,一直在沉思。此刻感觉到诸葛亮的目光,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威公说得对,如果仅从这件事上来说,魏霸的这份急报的确有些道理,特别是对于他这样一个还没有经过战事锻炼的年轻人来说,有这样的见识,实属难能可贵。不过,这毕竟是纸上谈兵,可以参考,却当不得真。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计算来完成,那还要我们干什么,让威公一个人坐在成都算一算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马谡说完,笑了起来。杨仪等人也跟着笑了,不过笑了两声,便觉得有些无趣,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这种感觉让诸葛亮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马谡看看杨仪等人,有些不解的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真以为战事走向会是这个结果?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漏洞?威公,我不是说计算上的漏洞,粮草运输的问题一直是我们的弱项,这个毋庸讳言。不过,他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却忘了各种因素都是会随着战局的变化而变化的。比如说,如果我们拿下了陇右,逆魏在上邽的麦田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粮食的困难将会得到大大的缓解。再比如……”

  马谡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理由,杨仪等人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诸葛亮虽然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可是眼神中的担忧明显也减轻了一些,他赞赏的看看马谡,点了点头。

  马谡躬身道:“丞相,魏霸忧心国事,这份热情值得赞扬。不过,他毕竟太年轻,又有些先入为主,如果不让他彻底明白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一旦散拨出去,对我军的士气会有很大的影响。大军行动在即,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打算赶到安阳去,和魏霸面谈一次。”

  诸葛亮略作思索,点了点头:“有幼常出马,那我就可以放心了。”他起身走到案前,打开刚刚盖上不久的砚盒:“虽说有你去便已足够了,不过我还是想给他写一封亲笔信,以示嘉奖。”

  杨仪有些眼红。他的儿子几天前刚刚出发,就被诸葛乔赶下了战船,而罪魁祸首就是魏霸。现在诸葛亮不仅要让马谡去和魏霸面谈,还要亲笔写信嘉奖魏霸,这份对年轻后辈的器重真是非常少见。就是诸葛乔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诸葛亮似乎感受到了杨仪的心酸,他一边写一边说道:“魏霸不尚空谈,务实审慎,是个难得的人才。好好加以培养,将来是我大汉的栋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后辈要多加提携。威公,元休这两天如何?”

  杨仪一听,顿时转怒为喜,连忙躬身道:“丞相,他这些天闭门思过,已经不再那么冲动了。”

  “如此甚好。”诸葛亮点点头,用手指敲了敲魏霸的那封急报,笑道:“魏霸有百般好,却有一样不好,写的公文太过直白。让元休去,帮着伯松处理一些文书,也是好的。”

  杨仪大喜。

  ……

  魏兴郡名义上一直是魏国的势力范围,不过魏兴郡太守申仪却不在西城,而是西城东百里的洵口。对于尚在西城以西的安阳来说,更不在申仪的控制范围以内。诸葛乔率领五千大军赶到安阳,一路上什么敌人也没碰到,安阳的百姓一看到他的大旗就开门投降了。

  诸葛乔很高兴,对魏霸说,你看到吧,这就是民心所向,根本不用打,安步当归。

  魏霸笑笑,没说什么。对他来说,这种胜利根本不值一提。安阳原本就是汉中的地盘,如果不是刘封逼反了孟达,安阳人就是益州人,到现在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荆州人。再加上申仪远在两百多里以外,对安**本无法有效的控制,这些百姓才不会傻到主动和诸葛乔作对呢。

  五千人虽然不多,可是攻一个小小的安阳县城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些山里的县城不是中原的县城,人少,城小,如果不是战略要地,基本上没什么防御能力。魏兴郡号称有七县,总共不过万户,大部分还散落在山中,安阳县城才三百多人,怎么可能是五千大军的对手。

  诸葛乔进驻安阳之后,暂时停了下来,开始修缮城池,做长期坚守的准备。与此同时,他派出一千前锋由山路向西城县进发,领兵的就是张威和傅兴。张威和傅兴是好朋友,傅兴受伤的时候,他来魏家大营探望过几次,也因此和魏霸认识了。不过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些带兵的将领都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正常情况下不主动与别人交往,更不会拉帮结派。如果不是意外,连傅兴都不会主动来和魏霸做朋友。

  魏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收敛起了拉队伍的想法,甚至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以前的关羽、现在的老爹都是这副德性,身握重兵的将领之间有私人交情,这本身是一件很容易遭上位者忌惮的事。高处不胜寒,要想居高位,掌重兵,就不要想着高朋满座,除非你有足够的恩宠,保证上位者对你放一百个心。

  魏霸负责的是后勤,他不会有上前线的机会,所以就留在安阳城。诸葛乔修缮城池的时候,他倒是发挥了一些作用,顺便也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城池的修筑方法。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建筑专业的活,除了能帮忙改进一些守城的工具,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相比没什么优势。

  城池只是修修补补,之后就没什么事了。魏霸对城北的子午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子午谷基本上是正南正北,北为子,南为午,故称子午谷。这条谷道的北端有子午关,在长安县南,南端有腰岭关,就是安阳北,直线距离大概七八十里。不过从安阳到腰岭关却要先西行七八十里,再折向东北,所以实际路程大概有一百五十多里,全是山路。

  魏霸很想把手头的事扔下,亲自走一趟子午谷,体验一下沿途的情况,看看是不是适合大军行走。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比魏家武卒差一点,可比普通的郡兵略好一些,如果他能走,那些郡兵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可事情却没这么简单,他呆在安阳虽然没什么大事,却不能随便离开。特别是他要去的地方是子午谷,诸葛乔肯定不会同意。魏霸只能耐心的在安阳等着,他写给诸葛亮的军报已经送出去了,诸葛亮会是什么反应,他非常期待。

  他原本就觉得诸葛亮的计划过于保守,成功率不高,如今又经过多次的推演,更是觉得子午谷计划是势在必行。如果诸葛亮能改弦易张,采纳子午谷的计划,那当然要少许多周折,否则以魏家的实力独力完成子午谷计划有相当大的难度,张夫人虽然是女中豪杰,毕竟不是老爹那样的好战份子,对其中的风险不得不三思而行,能不能同意他的计划,现在还在两可之间。

  诸葛亮的答复还没有到,汉中太守府的主簿赵素却来了。他是押运粮草来的,这次除了由汉中太守府调拨的一万多石粮之外,还送来了魏霸购买的十万石粮。

  交接完了公务之后,赵素跟着魏霸走进了辎重营。他为人洒脱,和魏霸年龄相差也不大,做了主簿之后,和魏霸经常有接触,早就是相熟的好朋友。无需魏霸邀请,他自己脱了鞋,抱着腿,坐在席上,笑眯眯的看着魏霸。

  “少将军,行军辛苦吧?”

  魏霸笑笑:“生在将门,这就是命,再辛苦也只能忍了。好在这一路坐船来,还算受得住。怎么样,你除了送粮来,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赵素嘿嘿一笑,揪着颌下的几根短须,故作深沉的想了想:“你的提议,我和家父商量过了,风险还是太大。”

  魏霸知道赵素的脾气,也不着急,从容的拿起案上的账簿,开始一笔笔的对帐。赵素见他这副神情,苦笑一声道:“你就不能接个茬?这让我如何说下去?”

  魏霸头也不抬:“这原本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之前我就声明过了,风险很大,收获也很大。你要想富贵险中求,你就去,你要是想过安稳日子,以后也不要眼红。机会我给你了,愿不愿意抓住,能不能抓住,却不是我能左右的。”

  “跟你说话,真是没劲。”赵素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虽然无所谓,可是我老子心动了,要用我这条贱命去为赵家的前程下个注。”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1

  第080章 同利所趋

  魏霸没有说话。他能理解赵素此刻的矛盾心理。赵素虽然是大家子弟,可是他这个人并不好权势,倒是一心想做个神仙中人。让他去做这个事,于魏霸来说,正是要利用他好道的特点,而对于赵家来说,却不过是一个聊胜于无的一招闲棋。所谓大面积撒网,重点培养,有收获当然更好,没收获不过就是损失赵素一条命。

  赵家最大的特点就是繁殖能力超强。赵素的曾祖父赵宣生了七个儿子,五个女儿,七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强悍能力,到了赵素这一辈,他居然有五十多个从兄从弟。

  对于赵家来说,死一个赵素无足轻重,反正像他这样一心想做神仙的货以后也没什么大出息。如果是以前,这修道之人还有点意思,汉中曾经是天师道的天道,是乱世中的太平盛世。可是张鲁都被曹操捉了去之后,这点梦想早就成了笑话。像赵素这样执迷不悟的角色,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所以赵家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魏霸的提议。赵素有意见,可是在年近七十还强壮得不像话的祖父面前,他连吭一声都没勇气,只能乖乖的听命行事。

  “我说,我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死到临头,赵素还是改不掉他那饶舌的坏毛病,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魏霸闲扯。

  魏霸不胜其烦,他搁下了笔,十手交叉,抱在腹前,直勾勾的看着赵素,赵素见魏霸终于肯理他了,兴奋得挤眉弄眼,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大家子弟应有的矜持,搞得魏霸也绷不住脸了,只得强忍着笑道:“一路顺风。”

  赵素连连点头,高兴的看着魏霸,等了半天,魏霸却没有下文,他有些失望:“就这四个字?”

  “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唱一曲。这里虽然没有易水,却有沔水。”

  “别!”赵素一缩脖子,起身就走:“我可不想学荆轲。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肯定把所有的计划都交待了,投降夏侯懋,说不定也能做个度辽将军什么的。”

  “哈哈哈……”魏霸大笑。赵素挥挥手,扬长而去,轻松得像是去赴宴,或者入山与道友盘桓,哪里有一点赴死的慷慨。看着他快要走出大门,魏霸忽然叫道:“公朴,留步。”

  赵素转过身,戏谑的笑道:“还有什么事,又舍不得我了?”

  “你赵家人都不在乎你,我又何必在乎你。”魏霸开玩笑的说道,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快步走上前,交到赵素的手里。他轻轻的拍拍赵素的手。“一个高人出的主意,希望帮上你的忙。”

  “高人?”赵素半信半疑:“你身边能有什么高人,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么几个武夫?”

  “你不要小看我,我身边藏龙卧虎,远非你能想象。”魏霸说着把赵素推出了门。赵素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有坚持,把纸掖进怀里,转身大步走了。

  麋威从内室转了出来,眉头轻皱:“这人如此轻佻,能行吗?”

  “他是佯狂避世,这才是真正的精明。”魏霸拉着麋威走到席上坐下,“你不相信他,应该能相信我吧?计划不成,你是毫发无损。可是我魏家却是灭顶之灾,仅凭这一点,我也不敢大意啊。你说是不是?”

  麋威无声的笑了笑:“这倒也是,我麋家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损失的。”

  “这个……”魏霸嘿嘿一笑,不知道怎么安慰麋威才好。麋家对刘备可是有大功的,当年刘备在徐州被吕布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不是麋家出钱出人,帮助刘备重振声威,刘备也许当时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哪有后来的昭烈皇帝。可是麋家的命运实在太惨,先是麋夫人及两个女儿失落在长坂坡,再后来麋芳与关羽交恶,降吴,麋竺随后又病死,麋家所有的投资都宣告失败,而且是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麋威不服,他想东山再起,可是仅凭麋家的实力现在根本没什么机会可言。这一次和赵广一起负责辎重营,不过是聊以安慰的一个差使,麋威本来也没报什么指望,可是当他从杨伟的口中得知子午谷计划后,他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这才主动找到了魏霸。

  也正因为有相似的利益需求,魏霸才接受了他,并把麋威拟定的计划交给了赵素,由他去执行。

  “哦,对了。”魏霸转身从案上拿起账本:“这是刚刚送到的十一万石米,如果不出意外,足够大军吃上一年的,你和仲德商量一下,如何安排人妥善保护。那些山民正面攻击也许不行,可是要烧个粮什么的,却是轻松得很。”

  “这个我清楚,我和仲德已经商量过了,不会掉以轻心的。”麋威接过账本,掂了掂,看了魏霸一眼,转身走了。魏霸也没说什么,麋威也许不怎么懂打仗的事,可是赵广却是个谨慎的人,要想劫他的粮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得不说,如果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诸葛亮安排赵广负责辎重营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

  一天之后,前线传来捷报,傅兴、张威在西城县击败了留守的人马,临阵斩杀一百多人,生擒两百多,跑掉了五十多。首战告捷。他们已经进驻西城,并随后击败了申仪派来支援的部队,再次斩首五十多人。

  消息传到安阳,诸葛乔很高兴,把消息通报全军,将士们一片欢腾,情绪高涨。不少人羡慕傅兴和张威立功,纷纷请战,却被诸葛乔阻止了。诸葛乔说,我军虽然旗开得胜,但面对的是仅仅是西城申仪的人马,如果贸然逼得太紧,太过深入,战线会拉得太长,万一被申仪、孟达切断后路,那压力就太大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牵制他们,背靠汉中,以逸待劳,等孟达来攻,这样可确保万无一失。

  众将觉得诸葛说得有理,不再多嘴,只是抓紧时间操练自己的人马,同时热切的等待着孟达来攻城的消息,好立战功。

  魏霸心知肚明,诸葛乔到安阳来根本不是想收复东三郡的,他只是给申仪和孟达压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这就是和孟达串通好的,好让孟达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增兵,修缮城池,为接下来的反水做准备。如果没有外部压力,他突然间做战斗准备,会让宛城的司马懿察觉。现在有诸葛乔大军压境,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在这种情况下,诸葛乔怎么可能轻率的前进。他把大军停在安阳,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作战目的,只是那些人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或者知道了装不知道,这才做出请战的举动。

  魏霸冷眼旁观。如果历史的走向还没有改变,那么接下来将是司马懿闪亮登场的演出时间。司马懿在此之前就已经有过领兵作战的经验。去年秋天,孙权趁曹丕去世,曹睿刚刚即位的时机,派左将军诸葛瑾分兵两路伐魏,结果诸葛瑾被司马懿击退,斩首千余人。只是诸葛瑾向来不在名将之列,所以这一战并没什么份量。司马懿真正成名的一战,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孟达,从孟达宣布起事,到被司马懿斩首,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四天,可谓是神速。

  魏霸不知道历史还会不会继续上演,毕竟那件战事在三国历史上只有廖廖几笔,在诸葛亮的相关书籍中,也不怎么提到这件事,他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他甚至有些奇怪,诸葛亮如果真有策反孟达,以牵制司马懿的事,那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难道只是因为这一计用得不够成功,未能如期的发挥作用,所以就一笔带过?

  那可就真是以成败论英雄了。事实上,魏霸觉得,策反孟达,不仅可以收复东三郡,还可以有效的牵制宛城的司马懿,的确是个好计。至于最后没成功,那不是诸葛亮的错,而是因为他的对手司马懿太高明了,他像一匹黑马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打乱了诸葛亮的部署。

  除了他这个先知先觉者,眼下谁会相信司马懿会有这样的能力?不仅蜀汉的人不信,恐怕就连曹魏也不会相信司马懿会这么强悍。

  然后魏霸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并且知道现在依然有这个可能,可是他最大的苦恼却是根本没人会信他。他也许有先知的能力,却没有先知的威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直言不讳的向诸葛乔挑明了他的两个预言。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遭人忌惮,但是他需要在短期内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这样才能资格发出自己的声音,影响历史的走向。

  故作惊人之语,向来便是迅速成名的不二法门。他该做的已经做了,或者正在做,接下来,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时机成熟,等待他的预言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马谡赶到了安阳。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2

  第081章 背道而驰

  看到马谡身后既有些不加掩饰的怨恨,又有些说不出的畏惧的杨伟,魏霸只是愣了一下,就很自然的忽略了他。对他来说,杨伟从来不是敌人,他不够资格。只要杨伟不主动来惹他,他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

  “马参军,你怎么赶到安阳来了?”魏霸诧异的问道。

  “小子,不要明知故问。”马谡微微一笑,转身对杨伟摆了摆手:“你去找伯松吧,告诉他我来了。”

  杨伟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走了。魏霸面sè平静的将马谡让进门,主动侧身在前导引。他虽然和马谡一样是参军,却没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和马谡并肩。

  马谡赶上一步,和他并肩而行,轻声笑道:“看到那个讨厌的小子,没什么想说的?”

  魏霸摇摇头:“没有。”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敌人。”

  “嗯,以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度,真是难得。”马谡赞了一声:“回大营之后,他被杨参军勒令闭门思过,已经知道错了。丞相这才让他来辅助伯松的文书。小子,你也要多读些书,你那封急报写得很有意思,可是文词太干巴了,味如嚼蜡啊。夫子说,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寻章摘句固然不可取,可是太粗野了也不是好文章。”

  魏霸点头答应:“多谢马参军教诲,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努力多读书。”

  “嘿嘿嘿,听起来似乎你很忙似的。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来做游戏?”

  魏霸也是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一沉。马谡一见面,就先给他的报告下了定义:游戏,这就说明马谡——以及他背后的诸葛亮根本没有打算采纳他的建议,马谡这次赶来,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和他探讨子午谷计划的。

  “仲德、仲简,还有子烈呢?”马谡一入座,便四处看了看。

  “仲简去了西城,仲德和子烈正在辎重营忙碌。前两天刚送到一批军粮,他们在加固营盘,以免被敌所趁。”

  “哦,那是好事。兵者,凶器也,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魏霸让人上了酒食,马谡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闲话,却一直不肯切入正题。魏霸明白了,立刻安排人去请赵广和麋威。时间不长,赵广和麋威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座中的马谡,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笑道:“马参军来了,是我们学习的好机会。我不敢独享其利,所以把你们请来,一起聆听马参军的教诲。”

  赵广和麋威心中有数,连忙拱手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马谡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摆手示意赵麋二人入座。“教诲谈不上,赵老将军是我军中名将,镇北将军也是中流砥柱,麋家虽然没有多少领兵的经历,可是安汉将军跟随先帝多年,经验也是很丰富的。你们有这样的父亲,何须我来说三道四。我不过是听说你们发明了一个新游戏,见猎心喜,特来与你们手谈。”

  魏霸笑了,果然正如他所料,马谡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战术推演的事。不过他不是想和他探讨真正的战术,而是想通过这个推演游戏消除影响,之所以要把赵广、傅兴、麋威等有参与的人一起叫来,便是这个目的。至于诸葛乔,想必他随后一定会去单独接触。

  魏霸一边示意赵广去后室取出推演用的棋盘,一边笑着对马谡说道:“不知道马参军是想按照我们现有的规矩呢,还是要修改一下规则。”

  马谡打量着魏霸,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有些不太准确的规则,当然是要修改一下的。”

  “比如说?”

  “比如说,人心所向。”

  “再比如说?”

  “再比如说,双方将帅的智力高下。”马谡不紧不慢的说道:“再比如说,双方的后备人才。像子玉这样的人才,我想曹魏就罕见其匹。兵法是死的,同样的兵书,谁都有机会读,可是怎么用,却要看各人的领悟能力。子玉,你说是不是?”

  魏霸心里哀叹,脸上却不露出半丝意外。倒不是他有城府,而是他对马谡原本就有这样的印象。这些话从马谡的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是再自然不过了。

  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看着马谡修改了几条规则之后,双方开始推演。马谡当然是代表丞相,赵广和麋威代表曹魏,而魏霸却连参加的兴趣也没有。在他看来,这几条规则一修改,推演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游戏,一个意yín的游戏。推演虽然不能代表事实,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一些不可抗因素的集合,如果连这些很客观的因素都不肯承认,推演也就失去了参考的意义。

  不出魏霸所料,不怎么通晓军事的麋威迅速认输,而之前执曹魏保持全胜记录的赵广这次也是全军覆没,连战五局,无一胜绩。

  “子玉没有兴趣来手谈一局?”马谡摆弄着手里的小旗,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霸。

  魏霸摇摇头:“马参军果然是高人,仲德都没机会,我就更不行了。”

  马谡想了想,转头看了赵广和麋威一眼。赵麋二人连忙起身告辞,顺手带上了门。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马谡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旗,缓缓的抬起头:“子玉,我这次赶到安阳来,就是因为你的那封急报。收到你的急报,丞相不顾一夜未眠,立刻召集我们几个议事。他对你的这个推演游戏非常赞赏。”

  魏霸淡淡的说道:“能得丞相赞赏,真是愧不敢当。”

  马谡见魏霸嘴上说得漂亮,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就连杨仪都说,如果仅从计算的角度来看,你的推演非常有参考价值,可以对计划安排可以起到非常大的帮助。”

  魏霸看着马谡,他虽然不是权谋高手,却也知道说在前面的好话大部分都不是正题,只有“但是”后面的话,才是真正要说的话。

  “但是,游戏就是游戏,规则是人订的。规则一改,游戏的结果就会大相径庭。你说是不是?”

  魏霸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这句话听起来有道理,其实非常没道理。他制订规则时是尽可能的客观,着重于那些不可能轻易变动的因素,而马谡修改规则却是一种随意,一种自我为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然了,你初次上阵,能有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来安阳的目的,一方面是纠正一些你们的不足之处,另一方面,却是代表丞相来表彰你的努力。”马谡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诸葛亮的手书,推到魏霸面前。魏霸耸然动容,连忙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丞相rì理万机,还亲自给我答复,我真是……”

  马谡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看着魏霸激动的脸,又说道:“除了亲笔信之后,还有一些不能落到纸上的话,丞相要我亲口告诉你。这些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你知道吗?”

  “我……我怕我担当不起。”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

  对魏霸的激动,马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摆摆手,笑道:“既然丞相说可以告诉你,那你就担当得起来。子玉,丞相对你期望甚高,你一定要戒骄戒躁,虚心踏实,莫被一时的利害蒙弊本心。正如丞相所说,宁静方可致远,澹泊方可明志。”

  “喏。”

  “第一件事:就是丞相现在需要一场胜利,不管这个胜利是大还是小,但必须是胜利,容不得半点疏忽。”

  魏霸心头一激零,突然想起张夫人的那句话,心道夫人真是英明,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丞相的心思。当真是她的位置代入感更强,能将心比心吗?

  “第二件事……”马谡盯着魏霸的眼睛:“丞相之所以否决子午谷计划,不仅仅是因为子午谷计划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xìng极低,而是因为即使子午谷计划侥幸成功,我们依然无法占据关中,相反,我们会失去对益州的控制。关中虽好,却不是我们一口能吞得下的。兴复汉室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们只能循序渐近,而不能好大喜功,奢望毕其功于一役。”

  魏霸眉头一紧,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3

  第082章 丞相的期望

  魏霸一直以为诸葛亮是想绕道陇右,再取关中,他没想到诸葛亮的谨慎超出他的想象。

  诸葛亮根本没想到取关中,他的目标就是陇右。

  马谡大部分说得很详细,也有一小部分说得很隐晦,但总结起来,无非有几个考虑:

  一,关中和汉中差不多,董卓迁都长安,几年间就将长安附近烧杀掠尽。再后来,马超为祸关中,与韩遂、曹操反复厮杀,更是将关中仅剩的一点元气消耗殆尽。如今的关中和汉中一样荒凉,曾经的八百里秦川人烟稀少,就连曹魏都只有少量驻军,没什么百姓。没有百姓,就无法生产大量的粮食来供应大军。没有粮食,再多的军队也无法坚守。也就说,想夺关中不容易,想守住关中,更难。

  二,关中地理位置重要,曹魏不可能坐视关中失守,他们必然会全力以赴的夺回关中。这样一来,蜀汉就面临两个问题,要么固守关中——这将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兵力不足,粮食更不足,从汉中运粮至关中已经是千难万难,而从成都千里迢迢的运粮到关中,那更是一个想想都让人寒心的事。要么放弃关中——可如果最后还是要放弃关中,现在夺了又有什么意义?

  三,相比于关中,夺取陇右有三个好处。

  首先是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根据诸葛亮的安排,曹魏的主力在半年时间内无法进入陇右,仅凭关中的万余驻军,根本不是诸葛亮大军的对手。

  其次是陇右有战马。占据陇右,可以让蜀汉多一个产马基地,建立起一支强悍的骑兵,大大的增强实力。

  最后是陇右离洛阳足足两千多里,相比于长安离洛阳的距离远了一倍还多,曹魏要想远赴陇右作战,其战线必然拉长。而一旦他把主力投放到陇右,那江东的孙权就有可趁之机。届时,曹魏必然会在长过三四千里的两条战线上来往奔波,疲于应付。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拖得疲惫不堪,到了那时候,我强敌弱,再取关中,如探囊取物,远比现在要轻松得多。

  魏霸考虑了很久,不得不承认,诸葛亮的这个计划有一定的道理。想比于冒险取关中,先取陇右虽然不像马谡说的那样十全必克,但成功性的确要小得多——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话。

  “你现在能明白丞相的苦心了吗?”见魏霸沉思良久,面露释然之色,马谡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魏霸看起来随和,其实和魏延差不多,是一个不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说得好听,这是有主见,说得不好听,这是固执己见——而且胆子又大,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说服他,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花花肠子。马谡之所以要亲自赶到安阳来,任务之一就是要说服魏霸彻底放弃子午谷计划。只有让他认识到子午谷计划的缺点,真正认识到诸葛丞相的计划更高明,更稳妥,才能杜绝后患。

  如果魏霸不知道历史的发展,或者魏延不是那种臭脾气,魏霸真的会被马谡说服,放弃子午谷计划。然而他现在虽然无法说服马谡,却也不认为诸葛亮的计划真是万无一失。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诸葛亮失败了。而无数的后人——其中不含真正的军事家,都认为不用子午谷计划是一个遗憾。

  但是魏霸没有再说下去,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马谡那可比拿下长安还要为难。天下最难攻克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眼下的马谡正当壮年,又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受过挫折,正雄心万丈的渴望着建功立业,怎么可能被他一个毛头小子说服。难道告诉他,你马谡会失守街亭,丞相会杀了你,然后再过几年,丞相也累死在五丈原?

  你以为王霸之气一露,天下英雄就会拜倒,哭着喊着:主公,你收了我吧?

  所以魏霸识相的露出一脸佩服加惭愧的表情,向马谡深施一礼:“参军真是高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参军指点迷津。”

  马谡哈哈大笑,双手扶起魏霸:“好啦,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子玉,你很聪明,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学识。多读些书,多经历一些事,将来大汉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呢。我想我会有幸看到那一天。”

  在这一点上,魏霸相信马谡和诸葛亮还是有一点诚意的,他再次致谢:“多谢参军的鼓励,还请参军回报丞相,霸感激不尽,必当铭感五内,不敢须臾有忘。”

  “如此甚好。”

  马谡又鼓励了魏霸几句,这才起身告辞。魏霸将他送到门口,拱着手,恭敬的看着他大步远去,这才转身进屋。刚进门,麋威就从里面转了出来,盯着魏霸的脸看了片刻:“你放弃了?”

  “还言之过早。”魏霸笑着摆摆手:“他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是不是真有道理,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是不是真如他所料。我们该准备的继续准备,反正到时候用与不用,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嘛。”

  麋威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现在就放弃,我得把自己这双眼睛抠出来,踩成一摊泥。”

  魏霸故作惊讶的看着麋威:“为了你这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麋威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笑声中,原本一直觉得是互相利用的两人突然间似乎找到了一种默契的感觉,仿佛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在笑声中慢慢消融,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那么疏离。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看看,然后笑得更加开心,更加痛快。

  笑了一阵,魏霸收了笑容,摇摇头道:“我虽然不能完全赞同他们的看法,可是今天听了他的一席话,我还是有不少收获。有些问题,我们想得也不够深入,困难可能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还得再考虑一下,多做些准备才行。”

  “嗯,这倒是,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只要别越想胆子越小就行。打仗就和做生意一样,有时候就得横下一条心,不敢冒险,哪有横财可发。”

  魏霸看看麋威,突然说道:“我说,你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可是骨子里,你还是做生意的人。”

  麋威脸一沉,有些不高兴。

  魏霸摇摇头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贬低商人的意思。其实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商人比那些读经的书生更有用。你看孔子也不歧视商人,他还收了子贡做他的弟子呢。如果不是子贡,孔子未必能成圣人。”

  麋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瞥了魏霸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如果愿意做子路,我也不妨做一回子贡,只可惜,我们那位丞相未必肯做夫子啊。”

  魏霸笑而不语,恍若未闻。

  ……

  马谡来到诸葛乔所住的县寺,诸葛乔拱着手,站在阶下相迎,恭敬得像是丞相亲临。马谡也没有太客气,泰然自若的拾阶登堂,在主席上坐下。诸葛乔站在一旁,仔细看了看马谡的脸色,轻声笑了起来:“参军果然是马到成功。”

  马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对站在他身后的杨伟摆了摆手:“元休,去准备点酒水。我和魏霸说了半天的话,嘴干了。”

  杨伟脸色一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诸葛乔见他如此,有些紧张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他干咳了一声:“参军,丞相……丞相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丞相没什么话要交待你。你所做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中规中矩,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诸葛乔低下了头。中规中矩,也就是普通平常的意思,这显然不是能让父亲满意的结果。

  “魏霸上书丞相的事,你知道吧?”

  诸葛乔点点头:“我知道。他原本是希望由我执笔的,我后来……生怕父亲不满意,又无法回圜,这才……”

  “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不好回圜的?”马谡打断了诸葛乔的话,严肃的说道:“你难道担心记室的人会把你们父子之间的来信泄露出去?魏霸想通过你上书丞相,正是他知进退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能说服他,就自己说服他,不能说服他,也要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能让他任意而为。让他自己上书丞相,你就能撇清自己?”

  诸葛乔一声不吭。

  马谡长叹一声:“伯松,我知道,丞相对你管束甚严,你对丞相也有些畏惧。没关系,这只是一时不太适应罢了,以后处得时间长了,你便会知道,丞相可是真把你当儿子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你这么严格。”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马谡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快。他咳嗽一声:“伯松,你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是一军主将,如果没有点信心,将来如何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天下?抬起头来,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丞相的眼光。如果你没有那样的资质,他又怎么会花这样的心血来栽培你?”

  诸葛乔愣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颤声道:“真的?”

  马谡又好气又好笑:“当然是真的。要是你和你三叔一样,他会把你带到汉中来吗?丞相对魏霸都能这么用心,又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诸葛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4

  第083章 察言观色

  时间在等待中悄悄的溜走。转眼间,魏霸在安阳住了两个月,眼看着新年脚步越来越近,魏霸有些无聊起来。马谡来了一趟,诸葛乔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变得jīng神抖擞,斗志昂扬,走路带风,说话响亮,时不时的还把他叫去谈谈心,搞得别人都以为魏霸是诸葛乔的亲信。

  其实魏霸自己清楚,他依然徘徊在决策圈子之外,前线的战事究竟如何,他只能通过回来要粮的人才能知道一些,诸葛乔告诉他的都是一些公众版消息,最多提前半天告诉他,以示亲密。

  仅此而已。

  傅兴、张威在西城呆了两个月,和申仪恶战了两场,把申仪打痛了,向孟达求援之后,申仪就躲在洵口不出来了。孟达根本没来,他在房陵抓紧时间修城,好像诸葛乔马上就要击败申仪,进军新城似的。

  腊月的一天,孟达终于举起了反旗,正式派来了使者,表示要向蜀汉投降。

  诸葛乔大喜,又像往常一样,派人把魏霸请去,笑容满面的说道:“子玉,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了。孟将军迷途知返,东三郡已经重归我大汉了。”

  魏霸笑眯眯的拱拱手:“那就恭喜都尉,兵威所至,天下归心。”

  诸葛乔哈哈一笑,亲热的捶了魏霸一拳:“你小子,就是喜欢开玩笑。我不过是一员偏将,哪里有什么兵威。对了,这是孟将军的外甥邓贤邓子义,是奉孟子度之命,去面见丞相的,刚从沔阳回来。”

  邓贤三十多数,身材矫健,一张长脸,三绺短须,看起来挺端正,可是脸sè有些黑,手掌关节粗大,虎口有厚厚的老茧。虽然是降将,可是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长年在军中厮混的老兵痞。魏霸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所以他对此并不陌生,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这种桀骜不驯的味道。

  魏霸客气的行了一礼:“孟将军高义,邓将军辛苦。”

  邓贤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不免有些诧异。看到诸葛乔以二十多数的年纪率领大军,他已经有些意外了。不过考虑到他是诸葛亮的儿子,也仅仅是有些羡慕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看到比诸葛乔还年轻的魏霸居然出任比诸葛乔还高的职位参军,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魏参军真是年轻有为。”邓贤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魏霸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丞相提拔后进,让我跟着诸葛都尉长长见识罢了。邓将军久在沙场,将来可要多多关照。”

  邓贤微微点头,转过头去,对诸葛乔说道:“既然孟将军已经举义,那我们便是一家。只是申仪还在洵口,我们联系不是很方便,有些延误在所难免。为了不误事,还请都尉尽早将我们需要的粮草军械送到新城,等司马懿的大军到了,恐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诸葛乔颌首道:“请邓将军放心,也请孟将军放心,一切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两rì后便可起运。请孟将军做好接应的准备便是。再者,兵凶战危,还请孟将军多多小心才是。”

  邓贤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满意的说道:“我们现在只缺粮食和军械,其实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要诸葛都尉这边不误事,别说司马懿来,就算是曹睿小儿亲临,我们也能确保新城不失。”

  诸葛乔哈哈大笑,魏霸却有些不安起来。他这些天和麋威在一起,学了些察言观sè的本事。他发现邓贤虽然说得豪迈,眉眼之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sè。具体是什么的他也说不上来,可是他能感觉到邓贤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或者说,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他观察了一会,见他们正事说完,邓贤有起身告辞的意思,连忙起身问道:“邓将军,正如诸葛都尉所说,孟将军原本就是我蜀汉的大将,如今又举事归义,我们便是一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不光是粮草军械,其他的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的,你尽管说。”

  邓贤愣了一下,瞥了魏霸一眼,笑道:“多谢魏参军了,除了粮草军械,我们没什么需要的。”他又向诸葛乔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诸葛乔亲自把邓贤送到门口,魏霸当然也不能不陪着。看着邓贤带着几个随从消失在远处,诸葛乔有些兴奋的拍了拍手,转头对魏霸说道:“子玉,清闲rì子要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忙了。”

  魏霸没有诸葛乔那么兴奋,他总觉得邓贤有些问题,特别是他最后试探的那一次,邓贤明显有些迟疑,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因为什么顾虑而没有说。魏霸想不到具体的原因,可是想到历史上诸葛亮策反孟达和第一次北伐似乎什么直接联系,心里便jǐng惕起来。

  策反孟达,牵制司马懿,把曹魏的注意力吸引在西城,然后兵出陇右,这是多么高明的一招啊?如果成功了,虽然未必就保证北伐一定能成功,至少曹魏的援军不会去得那么快吧?可是历史上没怎么说,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次策反就没有成功,至少没有达到诸葛亮的预期效果,对北伐没有产生足够的影响。

  再联想到司马懿,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如历史上记载,孟达将很快被司马懿击败,无法策应诸葛亮的北伐。

  结果他已经知道了,但是这还不够,正像他知道诸葛亮北伐会失败,马谡会死,却无法对诸葛亮和马谡说一样。他必须要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让诸葛乔接受他的建议,而不是做巫师式的预言。巫师的预言也许会应验,但到了那个时候,已成定局,也没什么挽救的机会了。

  邓贤的异样神情,似乎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伯松,我觉得……邓贤有些不对劲。”

  诸葛乔眨眨眼睛,和杨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什么不对劲?”

  “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他好像隐瞒了一些什么,或者……他们准备得不像他说的那么充分?”

  诸葛乔咬着嘴唇想了想,“是的,邓贤的确有些隐瞒,据我收到的消息,他们的城池还没有修好。”

  魏霸大吃一惊,孟达都准备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搞好?

  “房陵毗陵逆魏,一旦举事,逆魏必然大举来攻,孟达要将房陵修成一座坚固的要塞,将来就以房陵为根基,进可攻,退可守,所以费了些心思。”见魏霸诧异,诸葛乔连忙解释道:“不过没关系,肯定不会耽误战事。等司马懿赶到,房陵已经坚不可摧,万无一失。”

  魏霸皱了皱眉。他有种不祥的感觉。孟达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几天又何妨,非要赶在这个时候举义?莫非他败给司马懿,就是因为城池没有最后完工,防守有破绽的原因?

  魏霸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

  “孟达还没准备好就举事,显然已经落入被动局面。万一司马懿来攻,他如何应付?守城的一方之所以占便宜,就是因为躲在城里,可以依托城池,大量的杀伤敌人,心理上有优势。现在城没修好,敌人却来了,不仅攻防上会吃亏,心理优势也必然受到影响,一旦人心崩溃,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乔思索片刻:“司马懿没这么快吧。且不说他先要取得朝廷的命令才能出兵讨伐,仅宛县离房陵还有一千二百里,赶到这里还要大半个月呢。有这些时间,孟达肯定能做好准备了。”

  魏霸诧异的看着诸葛乔:“伯松,这是战时,你以为是平时行军,可以按部就班?万一司马懿先斩后奏,急行军怎么办?一千二百里,也就是十天时间就能赶到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只是我们还没收到消息而已。”

  “你是说司马懿会不等朝廷诏书,擅自行动?”诸葛乔还没说话,杨伟先笑了起来。“魏参军,你可知道司马懿出身什么样的家庭?在他们的心里,礼可是大于一切的规矩,没有朝廷的诏书,别说攻打房陵,就是一兵一卒,他也不敢出南阳。”

  魏霸没心情和这个书生扯蛋。他严肃的对诸葛乔说道:“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孟达那里不出事,那当然没话说,一旦他出了事,不能有效的拖住司马懿,将来必然影响丞相的计划。伯松,你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5

  第084章 危机

  杨伟还要再说,诸葛乔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子玉,你说得对,有备无患,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只要有可能,不管可能性有多大,我们都不能不防。元休,你立刻把宗参军请来,我们商量一下。”

  杨伟不以为然,却不好抗拒诸葛乔的命令,只好怏怏的去了。时间不长,宗预赶了过来,听完诸葛乔和魏霸的分析后,他眉头紧锁,沉思良久。

  “子玉说得有理,有备无患,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不过这尺度却要掌握好。孟达现在不仅防着司马懿,更防着我们,想必他不会希望我们进入新城郡。如果司马懿没来,我们却先到了,只怕事有不美。”

  魏霸心悦诚服的行了一礼:“还是宗参军老谋深算,考虑周到,我倒是疏忽了孟达本人的想法。”

  宗预笑笑,转向诸葛乔道:“我看我们可以命令前锋开始攻击申仪,做好救援的准备,同时派人通知孟达,告知我们的担心,也好让他放心,不要误会我们有什么想法。”

  诸葛乔见两个参军意见相同,不再犹豫,立刻召集众将议事。在讨论之后,决定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赶往西城,以运送支援的物资的名义,将阵线推进到新城边境。宗预随行,而留守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魏霸。魏霸不仅要守城,更要确保粮食的安全和及时输送,这个任务可一点也不轻。

  做好了安排之后,各人分头行动,诸葛乔命令杨伟急书一封,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沔阳大营。对于诸葛乔的计划,杨伟有保留意见,他觉得诸葛乔对魏霸的话太当回事了,这根本就不怎么可能。孟达是什么人,他领兵作战三十多年,又和司马懿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司马懿的了解难道还不如魏霸?

  “元休,你不要再说了。魏霸虽然说得有些荒唐,可是我们却不能不防。”他顿了顿,又道:“我当初也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当是孟达迟疑不决,或者想趁机要挟,却没想到他是城池还没修好。”

  杨伟皱起了眉头,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是孟达自己想拥兵自重,割据东三郡。他心里有鬼,不肯和我们通报一声,只好逼得我们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要不然的话,丞相那边可就等不及了。战机稍纵即失,岂能无休止的这么拖下去。”

  诸葛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搓搓脸:“一开始就出了差错,我是有些担心啊。假如司马懿真如魏霸所说,不等诏书就急行军直扑房陵,孟达守不住房陵,拖不住司马懿,那丞相的大计可就要大受影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弓可没有回头箭啊。”

  回到自己的住处,魏霸非常生气。诸葛乔明知道孟达还没有修好城就举起反旗,却不当回事,瞒着他不说就罢了,还那么兴奋。这不仅是他太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而且根本没把他魏霸当成亲信,在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今天邓贤已经从沔阳大营回来了,他才献宝似的告诉他。

  他的目的不是商量,而是炫耀,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你看,没有你帮忙,我们照样把事情办成了,而且办得漂漂亮亮。孟达投降,东三郡重归蜀汉,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

  赵广、麋威走了进来,看到魏霸的样子,他们也沉默了。

  “仲德,子烈,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魏霸用力的吐了一口气,“诸葛乔太大意了,他担心战事会有波折。他和孟达一样,都没把司马懿当回事,轻视对手,是很致命的。”

  麋威按着刀,低下了头,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靴尖,淡淡的说道:“他原本就是个志大才疏之辈,没什么好奇怪的。”

  魏霸眉头一拧,看着麋威。赵广也有些不解。麋威的叔叔麋芳投降孙权之后,一直在江东为将,活得还是蛮滋润的。诸葛亮主政之后,再次和江东结盟,对麋芳的事也只好作冷处理,全当没有那回事。可是对于麋家来说,这却是松开了一个缺口,虽然明面上不好有什么表示,暗地里还是有接触的。诸葛乔原本是诸葛瑾的儿子,一直在江东长大,麋芳对他并不陌生,麋威会知道一些诸葛乔的往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感觉到魏霸和赵广在看着自己,麋威抬起头,嘴角歪了歪:“他和他的兄长诸葛恪一样,都是有名的江东俊杰,只是诸葛恪有干才,而他却是有风度。”

  魏霸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文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有风度,往往代表着没能力,换句话说就是绣花枕头。麋威对诸葛乔的这个评价可有些恶毒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诸葛亮都有些不敬。他敢当着他和赵广的面说这句话,这是把他们当自己人,同时也有把他们捆在一起的意思。

  “仲德,那我们怎么办?一千人守安阳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前线有意外情况发生,我们总不能作壁上观吧?”

  赵广皱起了眉头,左思右想,还是没什么好办法。“丞相命诸葛乔率领五千人来安阳,应该是早就策划好了这个局面,我们的任务就是虚张声势,让孟达有机会加固城防,而不是主动进攻西城。真要进攻的话,如果诸葛乔的四千人都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这一千人就算加入进去,又有什么用?”

  他走到地图面前,掀开盖在地图上的布,在安阳和房陵之间划了一道线:“从西城到房陵近六百里,而且申仪就在洵口,如果不出意外,木兰塞也会驻有重兵,仅凭我们这五千人,想要一路攻击前进,根本不可能。”

  魏霸也有些挠头。他当然知道五千人如果守城,那是一个不小的实力,可是要论攻城,五千人就太少了。正常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人守城,五千人才有攻克的可能——仅仅是可能,纵使胜了,也是惨胜,要想顺利的攻克城池,必须有足够的兵力优势。

  孙子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那大多是指野战。攻城的比例还要更大一些。如果没有攻城器械,有十倍的兵力也无法攻城,就算你有足够的兵力,又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可是如果遇上一个善于守城的,你同样可能望城兴叹。

  历史上,有少量兵力守城成功的人大有人在,蜀汉就有一个霍峻,以数百兵力守葭萌关,面对万余人的攻击,足足守了一年。历史上随后不久的郝昭守陈仓,硬是让诸葛亮没脾气,也是一个经典案例。

  这固然是霍峻、郝昭守城有方,但同时也说明了攻城的难度很大。

  洵口有两千多守军,如果再算上其后的木兰塞,五千人的蜀军根本没有攻克的希望,只能聊表寸心,给孟达精神上的支持。

  仅此而已。

  魏霸盯着地图,摩挲着手指,权衡了半晌,最后说道:“事情危急,我要给马参军写一封信。”

  ……

  沔阳大营,诸葛亮正在最战前最后一次动员。他在汉中准备了大半年,万事俱备,只等孟达起事。孟达叛魏的消息送到,他悬了很久的心这才落回腹中,立刻召集众将,宣布北伐。

  不过,场面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诸葛亮再一次拒绝了魏延的建议——在几次被否决之后,魏延已经有些灰心丧气,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不说话,一副听天由命的感觉——而是因为诸葛亮出人意料的任命马谡为先锋大将。

  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就连最近云手玩得越发纯熟,更加与世无争的赵云都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反对。至于其他人,那可就激烈多了,虽然不敢明说诸葛亮任人唯亲,可是看向马谡的怀疑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葛亮非常生气,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胡济继续宣布命令。

  胡济面色平静,他们在此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任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命令,镇东将军赵云,中监军、扬武将军邓芝率两万人,大张旗帜,出斜谷,奔郿县,以为疑军。”

  胡济宣布完了命令,目光灼灼的看着赵云。如果赵云站起来接受命令,那流程就能顺利过渡,刚才关于马谡的任命就算是定论,不会再进行任何讨论。万一赵云不肯接受命令,还是纠缠于马谡的任命,那这事就麻烦了。

  之所以先宣布马谡的任命,随后紧跟着宣布赵云的任命,其目的就在于此。

  没等赵云站起来,邓芝已经站了起来,恭敬的看着赵云。赵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领命:“喏。”

  胡济松了一口气,诸葛亮和马谡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胡济咳嗽了一声,声音更加响亮。

  “命令,左将军吴壹率军两万人留守汉中,待命而动。”

  吴壹起身,抱拳领命:“喏。”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6

  第085章 张夫人的心病

  任务分配完毕,诸位起身告辞,分头准备。魏延第一个走出帐篷,翻身上马,带着魏风扬长而去。

  他心情非常不好。诸葛亮不仅没有同意他的子午谷计划,而且还让吴壹镇守汉中,让他跟着大军行动,虽说也率领万人,却是从属于丞相中军,和独领前军两万人的前锋大将马谡根本不能比。

  这让他对原本印象还可以的马谡都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是马谡抢了原本应该给他的任务。

  “丞相真是偏心。”奔出丞相中军大营,魏延忽然嘟囔了一句。

  魏风一直紧跟在魏延后面,他又习惯了魏延这种状态下的习惯,魏延虽然说得很含糊,他却一下子听明白了。只是听明白了又如何?接不接老爹的话茬都不好,他只能沉默。

  魏延斜睨了魏风一眼,叹了口气。魏风为人厚道,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连安慰人都不会。要是魏霸在这儿,也许会开解他几句,可是魏风却只会沉默。

  “对了,最近有阿霸的消息吗?”魏延不忍心让魏风难堪,便勒住战马,放缓脚步,很随意的问道。

  “没有,还是十天前送回来的一封信,说些在安阳的闲事。”

  魏延眉头一挑,忽然有些开心起来:“阿风啊,阿霸现在沉稳多了,当初让他拜赵老将军为师,还是有好处的。他有没有说最近武艺有没有进步?”

  魏风挠了挠头:“说倒是没说,不过依我看,他和赵广天天在一起,没有道理不天天拆手,进步肯定会有吧?”

  “光是拆手有什么用,要杀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练出真正的武艺。”魏延嘴一撇,很是不屑,随即又为魏霸开解道:“当然了,他以前身子弱,没机会上战场,现在也不能对他要求过高。先打好基础,以后上了战场,才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魏风瞟了魏延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阿爹,你想他了吧?”

  “我想他干什么。”魏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的骂道:“这个臭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参军了。去了安阳这么久,也没给老子写封信,眼里只有你这个兄长。老子还没死,你这个长兄就想当家了吗?”

  魏风很窘,嚅嚅的说道:“阿爹,你这么说,儿子如何自处?再说了,阿霸每次写信来,都向你问好的。他不给你写信,是担心被人说闲话,没有其他的意思。”

  魏延哑口无言,只好蛮不讲理的哼了一声。对魏霸,他是既得意,又有些不满。得意是因为他给诸葛亮写了一封紧急军报,提到了一个什么战术推演游戏,连丞相都觉得有些用处,经常拿出来说说,教训那些将领想事情要有条理有章程,不能空口说白话,要有依据。据说马谡还亲自赶到安阳去了一趟,就是为了和魏霸面谈这个战术推演的法子。

  这让魏延很骄傲,儿子发明的一个游戏都能受到丞相的夸奖,整个蜀汉,谁有过这样的荣耀?这比他当年受到先帝的赞扬和关侯的肯定还要让他开心。可是魏霸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件事向他汇报一下,这让他在骄傲之余又有些失落。

  “这小子眼里越来越没有我这个老子了,等这次北伐回来,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他。”

  魏风笑了,他天天跟着父亲,岂能不知道在父亲的心中,弟弟魏霸是多么的重要。别看老爹现在说得凶巴巴,真等弟弟回来,他绝对下不了手。

  父子俩一边扯着不着边际的闲话,一边催马进了营,刚到大帐门口。他们就看到了一辆油壁车。车壁上还有一个黑sè的魏字,正是魏家的徽记。魏延疑惑的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快步向大帐走去。

  他们刚到帐门口,帐门掀开了,一个俏婢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是张夫人身边的环儿。

  “将军,少将军。”环儿微羞的目光在魏风脸上一扫,随即敛身致礼。

  魏延大喜,大笑道:“夫人来了?”

  环儿抿嘴笑道:“回禀将军,夫人正在帐内等候。”

  魏延不等环儿说完,迈步进了帐,一看到正坐在案后翻阅文书的张夫人,他愣了一下,脸上的喜sè随即化为关切:“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进来的魏风一看到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张夫人,也呆住了。他连忙赶到张夫人的身后,拉着她的手臂,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阿母,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究竟是什么病?可曾请医匠看过?用药了没有?”

  张夫人诧异的看着这父子俩,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没病,我好着呢。”

  魏风泣不成声:“阿母,你不要再骗我们了。你这样子,岂能没病。”

  魏延也紧张得心跳如鼓,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片刻之间,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他和张夫人成亲这么多年,何尝看到过张夫人这么虚弱,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她突然赶到大营来,又不肯说自己有病,莫非是想看他们父子最后一眼,却又不肯让他们担心吗?

  一想到这个念头,魏延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不禁颤声道:“夫人,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瘦弱成这副模样?”

  张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伸出手臂,将哭得泪流满面的魏风搂在怀里,心里暖融融的。她仰起头,对魏延笑了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一流泪,魏延更慌了,顾不得有亲卫在场,赶上去,半跪在张夫人身边,柔声安慰道:“莫慌,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来,我来想办法。”

  “我真的没病。”张夫人摇摇头,幸福弥漫在发黄的脸庞上,眼神却是亮亮的。她靠在魏延的肩上,轻声说道:“要说病,我也只是有点心病而已,这段时间太cāo心了,其他的一切都好。”

  魏延如释重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魏风也惊讶的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阿母,什么事这么让你cāo心?”

  “还不是你们父子俩。”张夫人看看魏延,又看看魏风,喜悦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

  “我们?”魏延和魏风互相看看,一头雾水:“我们很好啊,有什么好cāo心的?”

  张夫人坐直了身子,不舍的推开魏风,看着胸前那一片被魏风泪水沾湿的衣襟,想起了魏风小时候依恋自己的情形,嘴角微微挑起。她出神了片刻,这才对坐在她身边的魏延说道:“将军,两个月前,阿霸去安阳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和我说了些事情。”

  “阿霸?”魏霸眉头一皱,沉下了脸:“他又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惹我生气,不过,他告诉我魏家潜在的一个危险。”张夫人开口说了两句话,神情便恢复了往常的庄重。看到她这副神情,不仅魏风不敢放肆,就连魏延都有些紧张起来。

  “我们魏家有什么危险?”魏延不解的问道,杀气顿生:“谁敢对我魏家不利?”

  “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夫人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曾经向丞相提过一个计划,准备出兵子午谷,后来被丞相否决了?”

  魏延眼角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有这回事。不过,这仅仅是个建议而已,我身为镇北将军,有提建议的权利和责任,丞相也有接受或否决的权利,没什么危险可言啊。”

  “那我问你,丞相否决你的提议之后,你有没有再次建议?”

  魏延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解释道:“我觉得那个计划很好,所以想提请丞相再考虑一下。”

  张夫人哼了一声,脸sè变得更加严厉:“你一共提了多少次?”

  魏延偏过头,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犹犹豫豫的伸出一只手,竖起五个手指,又慢慢的缩起两个。

  张夫人看他这副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拉长了声音说道:“我看不止吧。”

  魏延嘿嘿一笑,把缩起的那两个手指伸直,又悄悄的伸出左手,竖起两个手指。

  张夫人郁闷的叹了一口气。从第一次提建议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魏延居然说了七次,平均一个月一次,这和纠缠有什么区别?不用问,张夫人已经相信了魏霸的担心,魏延肯定是有事没事就把这事拿出来说说,就算是现在不说,以后也会说。

  这个嘴上没门,让人不省心的夫君啊。张夫人一手托着额头,哭笑不得。她从指缝里看着茫然的魏风,心情复杂。好在有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魏霸提醒,她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对策,可惜的是,为什么有见识的是魏霸,而不是她的儿子魏风呢,如果魏风有这样的见识,那该多完美啊。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7

  第086章 意外

  马谡跟在诸葛亮的身后,缓步走进了后帐。从诸葛亮微躬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刚才也很紧张。对此,马谡非常感激,是诸葛亮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出兵陇右,成功的机会非常大,一旦他这个前锋大将立了功,以后还有谁敢说他是不懂兵事的书生,赵括一般的人物?

  而对于诸葛亮来说,违众提拔他马谡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大获成功,那当然是件好事,可以证明他的眼光没错,从此多一个掌握重兵的心腹,对兵权的掌握更加牢固,可是如果败了,那将他面对无数的非议,即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能无视汹汹群议。

  作为诸葛亮的心腹,马谡太清楚做出这个决定对诸葛亮来说需要多少勇气。也正因为如此,马谡更感激诸葛亮,更想立功报效诸葛亮的赏识和信任。

  “丞相,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片刻。”

  马谡主动的扶着诸葛亮到榻上躺下,又拿来布巾,在滚烫的热水里沾湿,拧得干湿正好,覆在诸葛亮的脸上。诸葛亮这些天压力太大,没有哪一天不忙到深夜的,精神还好,体力却有些不佳。

  “幼常,孟达已经举事,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江东的情况如何。”诸葛亮的脸上盖着热巾,声音有些沉闷。“我很担心孙权会不守信用,想作壁上观,从中渔利。”

  “丞相,依我看,应该不会。去年孙权趁魏有大丧,起兵伐魏,结果小受挫折,这口气,他岂能咽得下去?”

  诸葛亮苦笑一声。去年那场战事,领兵的江东大将就是他的兄长诸葛瑾,结果一战即溃,大败而归,死伤数千人,连副将张霸都折在阵中。这岂是小受挫折?马谡这么说,无非是想给他留点面子而已,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北伐,一方面是考虑到孙权那个人好面子,自以为曹操、刘备死后,天下最有才能的就是他,曹丕都不在他的眼中,何况曹睿,结果被曹睿打得灰头土脸,损失折将是小,丢脸是大,以孙权的性格,他肯定要找回这个面子。

  而他自己同样也因为去年的那场战事受到了置疑。他的兄长大败,也让人怀疑到他的用兵能力。长兄不是用兵之才,三弟诸葛均也是个中才,那他很可能也不适合带兵,前年的南征也值得怀疑。面对这种质疑,怎么能证明自己?只有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让那些人闭嘴。

  北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实现先帝的遗愿,可是不得不说,这里面有这个考虑。正因为如此,北伐只能胜,不能败,魏延的计划虽好,风险却实在太大,一旦有什么疏忽,那一万多人就会成为一个不能忽视的损失。不管他取得多大的胜利,折损一万多精锐,都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更何况还有魏延这个大将。

  对于魏延,诸葛亮的心情很复杂。魏延的脾气和他的能力一样突出,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不仅可以伤人,更容易伤己。如果魏延能有赵云那样的涵养,那该多完美啊。

  诸葛亮一时出神,没有回答马谡的话,马谡以为他要休息片刻,放轻脚步退了出去。站在帐外,看着远处的青山白云,马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嘴角挑了起来,笑容刚刚绽开,霍弋快步走了过来,见马谡站在帐门口,连忙停住了脚步,躬身道:“马参军。”

  马谡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他看了一眼霍弋手中的军报,眉头微微一皱:“是给丞相的?”

  “不,是给参军的。”霍弋双手奉上军报。马谡很意外,他翻过来看了一眼,军报封得很完整,说明负责往来公文的人没有拆开。霍弋解释道:“送军报来的人特地说明,这是魏参军给马参军的私人信件,所以我们没有记录在案。”

  “军中无私事,你应该记录的。”马谡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他有些着急,上次安阳之行后,魏霸一直很安份,有什么消息,也是通过诸葛乔汇报,不会自行其事。而今天却特地写了一封急报给他本人,用的却是紧急军报的封囊,这不符常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马谡当着霍弋的面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面,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他顾不得再理霍弋,转身进了帐。

  诸葛亮已经坐了起来,“什么事?”

  “丞相……”马谡将军报递过去,诸葛亮接在手中,一看字迹不是诸葛乔的字,却有几分眼熟,不免有些意外:“这是……”

  “这是魏霸写的,是不是有几分丞相书法的味道?”

  诸葛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嗯,的确有那么点意思,怪不得我觉得有些眼熟呢,原来竟是我自己的。哈哈哈……这小子有意思,怎么会学我的书法?”

  “他仰慕丞相,兼及丞相之书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马谡急急的转换了话题:“丞相,他说孟达的事可能会有异变。”

  “哦?”诸葛亮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关心魏霸的书法,立刻看起内容来。

  军报并不长,魏霸说得也很简洁,只是说孟达仓促起兵,准备不足,有可能会被司马懿迅速击破。一旦如此,那以孟达牵制魏军的计划将会落空。眼下诸葛乔已经将战线前推,不过考虑到双方的兵力对比,诸葛乔的兵力远远不足以威胁魏军,很难对孟达有什么帮助。

  奇怪的是最后魏霸并没有提任何建议,草草的便结尾了,和前面的论述相比显得很突兀,让人感觉是写到一半,突然结束了。

  诸葛亮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帐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马谡面前,脸色有些难看:“幼常,你觉得这该如何处理?”

  马谡早就思索停当,应声答道:“之前收到伯松的军报时,已经提到了这一点,伯松的处理很妥当。魏霸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有头脑。他给我私人写信,想必是希望我能说服丞相增兵东三郡。综合考虑来看,我觉得他大概是领会到了丞相的意图,却不敢肯定,所以才通过我试探一下。”

  诸葛亮道:“是的,这孩子识大体,够聪明。他这个迂回之策做得很好。”他顿了顿,又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策应孟达?大军出发在即,如果孟达速败,于我军相当不利。”

  马谡的心情有些沉重。诸葛亮的计划中,远有江东的孙权策应,近有东三郡的孟达策应,吸引魏军的注意力,才能给他兵出陇右留下时间。现在江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已经开始出兵,还是两可之间,如果孟达再出现异常,那魏军对陇右的反应速度将超过他们的预料,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也正因为有这个担心,所以尽管魏霸只提出了一个可能,马谡也不敢掉以轻心。看诸葛亮的表情,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让他紧张的是,诸葛乔之前几次军报都没有提到这一点,他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说孟达还没准备好。

  诸葛亮在沔阳,不可能对东三郡的事了如指掌,有些情况只有在前线的诸葛乔掌握,没有必要巨细无遗的通报给诸葛亮。可是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却没提,更谈不上做出相应的分析,要么是他有意隐瞒,要么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可原谅。

  “为万全计,应该增兵五千。”

  “这五千兵增给谁?”诸葛亮恼怒的瞪着马谡:“他连五千人都控制不住,还能控制一万人?”

  “可是……”马谡苦笑道:“除了他,还能给谁,难道丞相要临阵易将?”

  诸葛亮用力的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马谡窘迫的站在一旁,他太清楚诸葛亮父子之间的分歧了。诸葛亮智慧过人,对人的要求也高,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别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罢了,可诸葛乔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放任自流,所以对诸葛乔的要求就非常严格,近乎苛刻,哪怕是一点点小失误,他也不能容忍。

  在马谡看来,诸葛乔肯定已经认识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但是他担心会被诸葛亮责备,所以有意无意的掩饰自己的失误,却不知道这个做法比失误更加不可原谅。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开解诸葛亮,但是他不能帮诸葛乔掩饰错误,他只能提醒诸葛亮,这时候只有信任诸葛乔,否则带来的伤害会更大。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

  诸葛亮当然懂这个道理,他沮丧的叹了一口气:“那你说派谁好?”

  “派魏风去吧,他熟悉汉中地形,又有作战经验,人也本份。”

  诸葛亮权衡了半晌,点头道:“也好。”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8

  第087章 寸有所长

  魏延父子很惊讶,魏风一直跟着魏延行动,从来没有单独领过兵,突然之间,怎么会让他领兵去东三郡?虽说只给了他两千兵,其他三千兵是补充给诸葛乔的,但这份厚爱还是让魏延父子激动不已。

  从传令的马谡口中,魏延知道了这份厚爱来自于丞相对魏霸的酬赏,心里美滋滋的。送走马谡之后,魏延用力的拍拍魏风的肩膀:“小子,你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

  魏风笑得合不拢嘴。领两千兵,是校尉的品级,一入仕就有这样的起点,在年轻人中是很少见的。而这些都是弟弟魏霸给他挣来的,他焉能不高兴。

  张夫人看着喜不自胜的父子俩,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心情有些复杂。她把魏风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嘱咐了一番,突然问道:“你知道吗,子玉似乎很喜欢环儿。”

  魏风一时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回答道:“如果阿母没意见,给他便是了。”

  张夫人柳眉一挑:“环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养大,我可是当半个女儿待的,你这就轻易的送人?”

  魏风憨笑了两声,挠挠头:“那阿母说怎么办?”

  “我现在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他喜欢,就给他啰。”魏风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喜欢环儿?”

  “我啊,我也喜欢,不过子玉喜欢,我就让给他吧,谁让我是兄长呢。”

  张夫人很无语,疼爱的拍了拍魏风的脸,摸着他肌肉虬结的手臂,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魏风这些话都是出于本心。想到魏霸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话,她无声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希望他们兄弟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那好,你把我的话带给他,这次你们兄弟只要平安归来,我就把环儿送给他。”

  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什么环儿,他一心要去看看丞相拨给他的两千人马。平时也带过不少兵,可那些都是老爹的部下,人家对他客气,才称他一声少将军,其实他什么也不是。现在不同了,校尉的印绶已经佩在腰间,他有了真正的部下。

  经过简短的准备,魏风带着五千人上路了。按照军中惯例,魏延给他配备了两百武卒做亲卫,这两百多人是魏家私兵,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魏风的安全。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夫人更是出手大方,她安排人火速赶回南郑,准备好了两百套新甲和军械,交给魏风装备那两百魏家武卒。

  这样的待遇连魏延都没有过。魏延有些吃味的嘀咕了几句,不过在张夫人的积威面前,他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暗自撇撇嘴罢了。

  ……

  安阳,魏霸心急如焚。

  诸葛乔虽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可是他并没有真当回事,居然还在安阳磨蹭了两天才出兵,等他赶到洵口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正如魏霸所料,就在邓贤离开安阳,返回房陵的时候,司马懿已经在赶往房陵的路上,他一路急行军,只用了仅仅八天的时间就走完了一千两百里路。三万大军,突然出现在房陵城外,将房陵团团围住。

  在包围房陵的同时,司马懿就考虑到了蜀汉可能派出援兵,他命令将军胡遵率领三千人占领了洵口东三十里的木兰塞,并下令申仪坚守洵口。申仪在洵口经营多年,堡垒坚固,又有两千多人守城,将诸葛乔死死的挡住,寸步难行。

  诸葛乔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xìng,他立刻派人向诸葛亮求援,信使通过安阳时,带来了诸葛乔给魏霸的口信。眼下要攻坚,希望通晓攻城器械的魏霸前去帮忙。

  魏霸一听这话就火了。攻坚?你有没有搞错,就凭你五千人想要攻下两千人防守的洵口?那可是申仪经营了多年的老巢啊,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攻下来?攻城器械有什么用,除非老子现在给你拖几门大炮去,否则再强大的攻城器械也是白费。

  更重要的是,攻城器械要现场建造,需要时间,没有个三五天,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够的数量。三五天后,就算你大发神威,攻破洵口又如何,再去攻木兰塞?按照这个方案,两个月后能赶到房陵,都算你有本事。声援孟达?做梦!

  魏霸急也没有用,安阳只有一千兵,全部赶到前线也无济于事。就在这个时候,魏风派人送来消息,我奉丞相之命,率领五千人正在赶来。

  魏霸大喜,不过喜悦只是因为魏风有机会领兵作战了,与局势无关。多了五千人,依然无法扭转对蜀军不利的局面,依然无法迅速攻克洵口。

  魏霸把赵广、麋威和周羽请来商量。周羽字云扬,是诸葛乔刚刚安排配合他的一个都尉,他的父亲叫周仓,之前是关羽的部下,是不是演义中的那个捧刀的周仓,魏霸不太清楚。不过这小子长得的确有些像戏里的周仓,三十多岁,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起来很威猛。武艺和赵广不能比,也就是中流水平,不过够勇敢,有股子杀气。

  “第一件事,援兵要到了,五千人。其中有我的兄长魏风。”

  赵广等人先是一喜,随即又收起了笑容。他们都清楚,五千人也就是壮壮声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第二件事,我们要商量一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如果简单的把这五千人送到洵口去,对战局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赵广说道:“子玉,你有什么计划?”

  “我暂时还没有什么计划。我只知道,如果不想办法,丞相的北伐计划肯定会受影响。”

  赵广有些为难了。魏霸不接受诸葛乔的命令,他自己却又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这可怎么办?

  麋威抱着手臂,眼皮一挑:“既然没有办法,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总之一句话,我们不去洵口。”

  魏霸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谁知道麋威这是不是为了和诸葛乔捣乱而捣乱。这家伙做生意有头脑,打仗不怎么行,指望不上他。

  “我们可不可以绕道上庸,从上庸赶往房陵?”周羽有些怯生生的问道。这副表情和他那张粗犷的脸实在有些不太相符。

  赵广立刻否决了他的意见。“恐怕不行,从西城的确有路前往上庸,可是那些路全是山路,小股人马可以走,大军行动不便,更无法携带大型辎重,仅靠随身携带又远远不够。”

  周羽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魏霸也想过周羽的办法,本来觉得可以是个奇招,不过在经过基本的测算之后,他也放弃了这个计划。正如赵广所说,这条路不适合大军行动,很难保证及时赶到房县。

  “我觉得可以。”麋威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忽然说道:“我们去房陵,并不一定要替孟达解围。现在最担心的不过是孟达准备不足,在司马懿的猛攻之下心理迅速崩溃。只要我们出现在房陵周围,对孟达来说,就足以鼓舞他的士气,帮他撑过这段时间。这种情况下,小股人马起的作用未必就比大军差多少。”

  魏霸眼神一紧,突然眼前一亮。他发现自己这些rì子推演得习惯了,思维也有些机械。一直想着要么攻洵口,要么取其他的路赶往房陵,着眼点都在于交战,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对孟达来说心理上的支持也非常重要。

  换句话说,他太着眼于客观条件的比较,而忽略了主观心理。麋威对作战不怎么熟悉,可是他jīng于商业,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战术,要不怎么叫无商不jiān呢。

  麋威的话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魏霸的脑子立刻飞速的运转起来,双方的各项因素在他的脑子里迅速比较着,很快得出一个新的方案。

  “我们取道上庸,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以jīng于山地行走的蛮兵、羌人为主,越过竹山和白马山,直奔房陵,声援孟达,另一路由上庸向北,道木兰塞的背后,从背后对木兰塞发起攻击。”

  赵广眯着眼睛想了想:“木兰塞也不是好打的,五千人,还要分兵两路,又翻山越岭,很难隐藏行踪,就算到了木兰塞,也攻不下啊。我看不如先绕到洵口背后,击破申仪再说,然后全军赶往木兰塞,胜率会大得多。”

  魏霸摇了摇头:“你这个方案虽然保险,却过于持重。木兰塞和洵口相距三十里,正是前后军的阵势。前面有申仪掩护,木兰塞的魏军应该很安心。先破申仪,一来会耽误时间,二来会提前给木兰塞的魏军一个jǐng告,最后只能强攻,反而不美。我们先袭击他们,攻其不备,胜率反而会大一些。万一被他们发现,突袭不成,我们同样可以反过来攻击洵口,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我觉得魏参军说得有道理。”麋威附和道:“我们突然出现在木兰塞,对敌人的震慑更大。不仅魏军会很意外,就是申仪也会感到紧张。比起直接攻打洵口,应该更容易取得胜果。”

  赵广思索片刻,接受了魏霸的计划:“那怎么分工?”

  “你和子烈守安阳。”魏霸说道:“我和云扬随大军行动。”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09

  第088章 行路难

  安排停当,各人去做准备,魏霸对着地图,再一次审核自己的计划。以前做的推演,大部分都是基于双方客观数据的对比和演算,纵使有误差,也不会太离谱,除非对方有意欺瞒,比如明明只有两万兵却号称五万之类的。这些伎俩唬唬外行人没问题,可是在内行人的眼里能够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因为关系到其他的客观条件,双方的兵力实际上都是心里有数的,不可能突然冒出来几万人。

  比如司马懿的兵力,宛城驻军总算就是三四万人,他能把三万大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动到房陵,已经是极限了。他就是想号称十万,魏霸也不会信,相信他有三万人,已经是按最严重的情况计算了。

  只是这一次有一股人马要运动到房陵去声援孟达,给孟达打气,以免他被司马懿的奇袭打蒙了,是一次相当危险的行动,魏霸不能不小心谨慎。明知道危险,却又不得不去做,司马懿急行军到此,辎重不足,必然要一股作气的猛攻,以求速战速决。只要能帮孟达撑过这段时间,孟达就能缓过这口气,和司马懿长期对峙。

  这就是麋威所说的心理战的基础。

  既然是心理战,而不是强攻,那有很多手法就要有所变化,魏霸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正在魏霸一条条的写下要准备的事项时,赵广又折了回来。他面色凝重,看起来有些担心,几次欲言又止。

  “师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魏霸换了称呼,想让赵广轻松一些。

  赵广听了,勉强笑了一声。“子玉,没有丞相的命令,你这么做,会不会越权?”

  魏霸很诧异,他原本以为赵广是不想留在安阳守城才来找他的,却没想到赵广是为他担心。

  赵广见魏霸意外的表情,以为他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关键,连忙又提醒道:“就算事急从权,事后丞相不会怪你,可是难保其他人会在丞相面前诋毁你,丞相以法治国,到时候……”

  魏霸抬起手,打断了赵广的话。他已经明白了赵广的意思。不管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私心,越权就是越权。诸葛亮以法治国,自然不能有所偏倚。这一仗如果胜了,还可能将功折罪,如果败了,那就是死路一条。赵广只是担心而已,魏霸却有先见之明。马谡就是例子。连马谡都能杀,他魏霸又算什么?也许连泪一滴都欠奉,最多叹息一声:这孩子可惜了。

  那这一仗能打赢吗?根本不可能。就算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实现了,以一万人马也不可能击败司马懿的三万大军。那位可是后三国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把诸葛丞相都活活拖死的大腕。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才学了半年的兵法,就能以少胜多,打败他?那还真是逆天了。

  所以,这一仗能不败就是完美,胜利的机会极其渺茫。这样一来,他拿来什么来补越权之过?

  赵广的考虑是非常到位的,如果不是他们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有极其紧密的联系,赵广不会提醒他。

  魏霸感激的看着赵广,郑重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计划上报给丞相府和诸葛乔,只要他们有任何一个人否决,我就放弃这个计划。”

  赵广笑了起来,转身走了,脚步轻松。

  魏霸立刻写了两封同样的军报,一封送给诸葛乔,一封送往丞相府,并且估计了一下时间,给出自己的大致行程,以便他们有不同意见时可以及时送到他的手中。

  一天后,魏风带着大军赶到,对魏霸的计划,他没有任何意见,举双手赞成。他也提出了和赵广一样的担心,既然魏霸已经做出了安排,他也没再说什么。

  事情超出魏霸的估计。他原本以为,这五千人马除了大哥的两千人会听他的命令之外,其他三千人多少会有几个反对的,没想到其他人什么意见也没有,很顺从的接受了。

  事不宜尽,魏霸留下五百人补给赵广,带着五千人奔向西城。西城已经被蜀军攻下数月,没有任何危险可言,离开西城,奔向上庸,这段路就开始超过蜀军的控制范围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好在蜀军的长项就在山地战,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个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奔跑如飞,步履轻松自如。相比较而言,倒是魏霸不太适应,如果不是之前半年的地狱式训练让他有足够的体力,他也许就得让人奔着跑了。尽管如此,走了一天的山路之后,他还是有些腰酸背痛,脚底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每只脚上至少有三个大水泡。

  奔跑了一天之后,将士们在山谷间挑选了一个临水的山谷扎营。魏风做这些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魏霸操什么心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敦武等五十多个魏家武卒被当成斥候放了出去,他们不仅熟悉地形,个人武技更是高超,就算遇上对方的斥候,他们也不会落下风。

  魏霸靠着一块山崖坐着,将随身带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准备挑破了脚上的水泡。看着那双天天享受彭小玉按摩的脚现在像死猪肉一样的白,发出难闻的脚汗味,魏霸不禁自嘲自己是自讨苦吃,早知道急行军这么苦,就应该留在安阳看守粮草。

  “子玉,累了?”魏风大步流星,像是一阵风的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脚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他蹲了下来,抬起魏霸的脚看了看,安慰道:“没事,等长出老茧,以后就没事了。第一次,都这样的。”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魏霸手中的匕首。

  魏霸看着拿着自己臭脚,小心的帮他挑破水泡的魏风,笑了一声,收回脚,套上足衣,穿起战靴:“我本来以为练了半年,应该没事的,没想到走了一天就现形了。”

  “练武是练武,行军是行军,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你出不要担心,有扎实的底子,适应起来会很快。”

  “嗯,那就好。”魏霸仰起头,看了看被山峦遮住的一小片天空:“我们到哪儿了?”

  “看这地形,我们应该已经过了白马山,明天再走半天,就能到平利聚了。”

  “什么时候能到上庸?”

  “最快也得后天早上。”魏风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士卒,撇了撇嘴:“这些人虽然也算是精干,可毕竟不是阿爹手下的兵,你看他们才跑了一百多里,就有些顶不住了。换成阿爹的手下,休息一个时辰,接着再跑一夜,昨天中午就能赶到上庸。”

  魏霸吃了一惊,随即又冲着魏风摇摇头:“大兄,你这态度可不对。这些人现在是你的兵,你不能把他们当外人看,更不能有这种看不起他们的情绪,否则他们也会把你当外人的。”

  魏风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魏霸想了想,对一个正在给魏霸煮晚饭的年轻亲卫招了招手:“星睿,你过来。”

  亲卫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魏霸的面前,向魏风点头致意:“少将军。”

  魏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魏家庄园陈管事的儿子,大名陈祥,字星睿,如今是魏霸的贴身亲卫之一。

  “星睿为人机警,我和师兄他们做计划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对我的意图很清楚。你把他带在身边,有什么事,两人商量着办。”

  魏风闷闷的应了一声,似乎对魏霸让他听一个亲卫的话不太满意。魏霸推了他一下,“大兄?”

  “知道啦,知道啦。”魏风摆摆手,眼珠一转,忽然问道:“那你呢?”

  “我想休息一个时辰,马上就走。”

  “啊?”魏风大吃一惊,“这么急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孟达撑不住,所以想尽快赶过去,给他壮胆。”魏霸笑着摆摆手,示意魏风稍安勿躁。“我虽然不如他们那么熟悉山路,可是我有体力,还能顶得住。大兄,这是你的第一战,你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些。”

  魏风眉头一皱,突然站起身,叫过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那亲卫转身去了,时间不长,一个像头巨熊般的彪形大汗走了过来,向魏风、魏霸抱拳施礼。这人叫王徽,字伯玉,武技高强,在魏家武卒里很有名。之前是魏延身边的部曲军侯,现在是魏风的部曲将,手下有一百武卒。

  “伯玉,你马上带着你的人,跟着子玉一起行动,保证他的安全,有任何闪失,你就不要回来了。”

  王徽愣了一下:“少将军,我的任务是……”

  魏风厉声打断了他的疑问:“现在你是我的部属,只准听我的命令。我的命令就是要你保护好我弟弟,听见没有?要不你现在就滚蛋。”

  王徽犹豫了一下,只得抱拳施礼:“喏。”

  魏风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对王徽说道:“再去挑五百精锐,要最好的。”

  “喏。”王徽又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魏风转身对魏霸说:“我让王徽保护你,然后再五百精兵给你。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太冒险,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凶神恶煞,仿佛老爹附体的大哥魏风,魏霸笑了,听话的点点头:“行,我听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就跑。”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15

  第089章 兵临城下

  接到魏霸的军报,诸葛乔在生气之余,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魏子玉好大胆,他居然敢违抗命令,自行其事?”杨伟愤怒的拍着案几,白晳的面庞涨得通红,似乎比诸葛乔还要气愤三分。“他是想和都尉争功吗?”

  “事急从权,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由的。”诸葛乔淡淡的说道:“如果他听我的命令,赶到洵口来,也没什么大用,一万人要想攻下洵口,制造攻城器械,再加上攻城时间,没有半个月肯定不够,伤亡也不会小。他这样绕道上庸,从背后先袭击木兰塞,也许成功的机会大一点。”

  见诸葛乔不生气,杨伟也不生气了,附和的笑道:“都尉说得有理,就算攻不下木兰塞,能让孟达知道我们正在全力救援他,他也会安心许多。其实我们只要有个意思就行,孟达准备了那么久,房陵的防线又经营了那么多年,不会这么快就失守的。”

  “是啊,要不然,司马懿也不会这么疯。”诸葛乔叹了一口气,捏捏鼻子,眼神有些复杂,既有后怕,又有一些不甘。“没想到这个书生也够狠的,居然带着三万大军急行军,八天就赶了一千二百里,更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不等朝廷的诏书就出兵。这人……以后恐怕不是个纯臣。”

  杨伟哼了一声:“这种胆大妄为,自以为是之辈,怎么可能是个纯臣。”

  诸葛乔瞥了杨伟一眼,没有搭他的腔,他知道杨伟说的不是司马懿,而是同样自行其事的魏霸。他能理解杨伟的心情,不过他不能附和杨伟。给魏霸安上这么重的罪名,未免有些不厚道。其实到目前为止,魏霸虽然有些跋扈,总体上来说还是得体的,他现在这么做,也是从整体利益出发,并不完全是争功——虽然不排除他有争功的嫌疑。

  诸葛乔沉吟了片刻:“元休,你看我要不要给他透露点消息,让他不要用力过猛。真把孟达救出来,那可不是我们的目的。”

  杨伟笑道:“不用,伯松,你还真以为凭他那几千人能救出孟达?”

  诸葛乔一愣,随即也自我解嘲的笑了:“这倒也是,是我多虑了。”

  ……

  魏霸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条腿硬梆梆的,有如千斤之重。走了两天一夜的山路,从腰以下,他都没什么知觉了,最后就是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在本能的跟着奔跑。现在停下来,疲惫就像头顶的浓密的丛林一样压了下来,让他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现在要是能泡个脚,按个摩,那该多爽啊。”魏霸在心里念叨着,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他带着一百四十个魏家武卒,一千精锐步卒赶到这里,仅凭这封坚持和毅力,就搏得了那些步卒的好感。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想着享受一下丑婢女的足疗,难保他的伟大形象不会在片刻之间轰然倒塌。

  “参军,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赶到房陵城下去报个信?”

  都尉张睎和周羽一起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张睎字子望,犍为武阳人,今年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就做了都尉,领五百步卒,跟他的家世有关。犍为张家是益州有名的大族,高祖父张浩估过司空,曾祖父张纲也是一个俊杰,在大将军梁冀如日中天的时候,只有他敢站出来反对。有名的“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就是出自张纲之口。

  张家从刘备入川开始就非常合作,加上家世背景,所以仕途顺利,像张睎这样做个都尉的年轻人在张家实在不算什么。张睎的从兄张翼现在不过三十五岁,已经做了两任太守。

  “子望,云扬,你们觉得我们能杀到房陵城下吗?”魏霸指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房陵城,再指指城外如蜂巢一般的魏军大营,挑起眉头问道。

  张睎和周羽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杀到城下去报信,可是不杀到城下去报信,又怎么能让孟达知道他们来了?离得这么远,就是喊破了喉咙,城里也听不到啊。他们只要搞出一点动静,孟达也许还没看到,魏军却肯定会发现,马上就会围上来。就凭他们这一千多人,哪是人家的对手。

  “那参军有何妙计?”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步,张睎也好,周羽也罢,都把希望寄托到了魏霸的身上。魏霸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魏霸够不够聪明。

  “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任务不是打败司马懿,我们的任务是告诉孟达有援军,让他安心守城。”魏霸仰起头,看着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冠,笑了一声:“你们说是不是?”

  “参军所言甚是。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孟达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呢?”张睎坚持问道,他觉得魏霸在抹稀泥,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不过现在不是对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魏霸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你们要多长时间才能构筑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保证能在魏军的攻击下保住性命?”

  张睎四处看了一下,很轻松的说道:“参军,这里的山虽然不是很高,却是易守难攻之地,有一千人防守,只要粮食充足,我想魏霸就是十万人来攻,短时间内拿我们也没办法。”

  “那就赶紧准备阵地,阵地准备好了,我们就通知孟达。”

  张睎打量了魏霸一眼,将信将疑。魏霸似乎胸有成足,但他却想不到魏霸要用什么办法来通知孟达。这里离房陵城足足有三里远啊,中间还隔着一道宽达二三十步的筑水和近三百步宽的魏军大营。

  张睎有些好奇起来。

  ……

  房陵。

  孟达坐在城头,看着城外乌压压的魏军大营,国字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这件大事他已经准备了几年了,总以为一切麻烦都已经预想到了,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远远不足。首先是他没有想到申仪会发现了他的计划,提前通知了司马懿,以至于司马懿会派参军梁几来试探他,要他入朝拜见新帝。他又不是傻子,哪会上这个当,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在城池还没有完全修好的时候就举起反旗。

  差了半个月,他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司马懿接到消息后,要先向洛阳汇报,然后再发兵,这期间需要至少一个月,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足以将所有的漏洞补上,而吴蜀的援军也会及时赶到,司马懿就算到了房陵,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他再一次出现了失误。这一次,他是低估了司马懿。从他举事到司马懿兵临城下,只有八天时间,他简直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夜醒来,发现房陵已经被司马懿的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如果不是孟达在新城多年,部下又多是他的亲属旧故,只怕司马懿第一次攻击就能得手。尽管如此,孟达还是感受到了浓烈的绝望气氛。

  准备还没有最终完成,强敌已至,援军却遥遥无期,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孟达暗自哀叹。他当然清楚为什么诸葛亮会只派五千人,又停在安阳止步不前。他先是背叛刘璋,投降刘备,后来又背叛刘备,投降曹魏,现在又要背叛曹魏,重回蜀汉,十多年间,三次背叛,又有谁能相信他?就算诸葛亮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诸葛亮会相信他啊。

  他原本是想依托房陵的独特位置,凭手中近万家的实力独霸东三郡,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无冕之王。现在看来,一切都因为两次看错了人而付之东流。司马懿就在城外,连续十多天不计代价的猛攻,已经将他安排在城外的防守设施破坏得七七八八,更让孟达担心的是,城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崩溃,而援军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绝望,已经成了笼罩在房陵城里每一个人头上的大山。

  孟达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他知道,吴蜀的援军要赶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月。孟达没有指望过靠吴蜀的援军来打败司马懿。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诸葛亮或者陆逊的信任,所谓的援军只可能是名义上的。可是他现在连这些名义上的援军也非常渴望,只要有援军在城外,哪怕他们只是驻扎在那里不动,就足以安抚城里的军心士气。只要能把人心安定下来,他就可以缓过这口气。

  然而他也清楚,他能想到这些,司马懿也会想到这一点,他肯定会派出人马阻击吴蜀的援军。他甚至能想得到司马懿的阻击部队会安排在什么地方。西面的木兰塞是阻击从汉中来的蜀汉军的最佳地形,而南面的安桥塞则是阻击从秭归而来的吴军的最佳位置。这两个地方离房陵远的有四百里,近的也有上百里,就是打得翻了天,房陵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房陵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我命休矣!

  孟达哀叹一声,他不敢再看城下的魏军大营,心虚的把目光挪向了西面的竹山,虽然他也知道,那里肯定不会有援军,除非是看到奇迹。可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孟达只是瞟了一眼,随即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着远处的山峦,声音和手指一样颤抖:“子义,你看,那……那是什么?”

  邓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不禁一阵狂喜:“援……援军来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17

  第090章 第一次

  “再升高一点。”魏霸仰着脖子,看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不,现在和诸葛丞相没有半毛钱关系了,这就是他魏参军的发明——越升越高,在薄暮中散着发柔和的光浑,有如神迹。

  这个孔明灯是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准备的,用掉了多少匹帛,他也没有计算过,反正数量很惊人,所以这个灯足够大,大得能让房陵城里的孟达注意到灯上那个红sè的“汉”字。

  “孟达啊,这个灯一放,你可以安心了,老子却危险了。不知道那个死马会派多少人来追杀我啊。不过没关系,老子现在居高临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比有利地形更让魏霸开心的是将士们惊奇的目光。他们一个个仰着头,看着原先一团轻飘飘的丝囊在一盆火的作用上,慢慢的膨胀成一个无比硕大的球,接着又慢慢的升到天空,变成一团光影。看着球上由红sè丝制缝制出来的“汉”字,再想到那个光球原本是如此巨大的存在,他们都被震惊了。

  谁也没有想到,魏霸会用这种方式向孟达和魏军彰显他的到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是如此的成功,不仅圆满的达到了目的,而且成功的俘获了一千将士的心。

  “魏参军,你真行,居然……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张睎一边咂嘴,一边摇头,虽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魏霸矜持的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子望,你觉得城里的孟达能看清那个字吗?”

  张睎笑了:“就算他看不到,他手下总有眼神好的人能看到。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个丝囊……”他摇了摇仰得太久,有些酸胀的脖子,颈骨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个丝囊实在太大了,我觉得比城头的城楼还要大上几分。我能看到城楼,他应该就能看到这个丝囊。”

  “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周羽附和道:“马上天就黑了,看得会很清楚,又是西北风,会把丝囊吹向房陵方向,他们能看得更清楚。”

  “那就好。”魏霸之前其实已经做过计算,估计在这么远的位置能让孟达看清楚上面的字。现在问两句,不过是想趁机和这两人说几句话,拉近关系。“云扬,你安排人照看这个丝囊,及时拽下来加油。只要风力不大,我们就让这个信号灯亮一夜。”

  “一定一定,参军你放心吧,我今天就是睡着都睁着眼睛,绝对不会让这个信号灯有任何差错。”周羽咧着大嘴乐了,看着天空的光球,像是看着漂亮的女子,片刻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将士们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吃了晚饭之后,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还是有不少人不肯睡,悄悄的钻出帐篷,仰起脖子,透过或稀疏、或稠密的树冠,打量着天空那个比月亮还要亮上几分的光团。

  围在一起商量的魏霸等人互相看看,无语的摇了摇头,周羽和张睎走过去,低声喝令着各自的手下立刻睡觉,否则就罚他们看一夜,那些好奇的士卒才不情不愿的缩回帐篷。

  周张二人走了一圈,回到魏霸的面前,张睎耸了耸肩——在信号灯升上天空半个时辰后,他就学会了这个动作,现在做起来非常自然,仿佛他很早就有这个习惯似的——苦笑道:“参军,这些竖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看到这么稀奇的物事,好奇得很。”

  “好奇没问题,可是不能影响休息。”魏霸说道:“我们急行军两天一夜至些,明天,也许半夜就会有恶战,不抓紧时间休息,到时候哪有体力作战。”

  “参军言之有理,我们已经勒令他们去睡了。”张睎道。

  “那好,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事。”魏霸拿出一张刚刚画好的形势图,摊在地上。唐千羽举着火把站在他身边,把地图照亮。张睎和周羽看着魏霸在火把下发亮的眼睛,也自然的严肃起来,坐在马扎上,俯身去看地图,倾听魏霸的安排。

  根据敦武等人的侦察,这个山头基本成东西走向,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一条狭长的山谷,是他们来时走的路。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坡度达到四十度左右的山坡。下了这个坡,再往前走四五百步,就是魏军的大营。魏军如果要攻打他们,最快的办法就是爬这个坡。不过这个坡可不好爬,付出的伤亡必然很惨重。

  山头的南边是一个隆起的小断崖,直上直下,没有特殊的工具很难爬上来。山头的北边有一个更高的山头,像一只锋利的矛头,直刺天空。那个山头也很难行军,只要派几个人监视就可以确保安全。

  也就说是,只要守住了眼下他们所在的山头,司马懿就算是把三万大军全部调过来攻击,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奈何魏霸。守住这个山头唯一的局限就是粮食,他们是急行军,只带了十天的干粮。如果算上回程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那他最多只能在这里守七天。超过七天,他就必须撤退。

  魏霸不知道七天时间够不够。他原本的计划是希望魏风能在七天之内攻破木兰塞,和诸葛乔合兵一处,赶到房陵,这样一来,赵广就可以顺着沔水把军粮运到房陵附近,或者经由上庸,翻越竹山,把粮草送到他的手中。

  这些都是计划,虽然是有可能实现的计划,但计划永远是计划,能不能最后实现,还要看执行计划的人。现在魏霸最挂念的就是大哥魏风,他带着四千人赶往木兰塞,能不能迅速拿下木兰塞,实在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毕竟木兰塞有三千魏军把守,如果强攻,基本上没什么胜利的可能。而这又是大哥第一次出征,他如果犯了倔脾气,非要拿下木兰塞才肯罢休,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一想到魏风对陈祥爱理不理的样子,魏霸的心里就有些不安。魏风不像他,在魏风的心里,部曲就是部曲,和请来的谋士是有区别的,而且是不可逾越的区别。

  魏霸越想越后悔,千头万绪,各种可怕的结果都涌了出来。哪怕是明知道那种可能xìng并不大,在他的反复考虑下,也开始发酵起来。在安阳做计划的时候,他远远没有体会到这种恐惧,如今置身于战场之上,虽然还没有开战,那种战前的气氛就让他非常敏感起来。

  “参军?”敦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魏霸长时间盯着地图不说话,脸sè有些苍白,而周rì羽和张睎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立刻意识到了魏霸此刻的心情,他不动声sè的叫了一声:“四周都安排好了,魏军只要有任何举动,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接到jǐng报。”

  魏霸一惊,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个……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

  张睎咳嗽了一声,指着地图,说了几个要注意的地方。周羽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点头。方案很快定了下来,由张睎守前阵,周羽守右侧偏后的阵地,魏霸在中军策应。

  商定之后,张睎和周羽起身告辞。周羽迈着大步走了,张睎却磨蹭了一下,等周羽走得远了,他才说道:“参军,你是第一次上阵吗?”

  魏霸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敦武眼神一紧,脸沉了下来。

  张睎笑笑:“两年前,我第一次跟着从兄上阵,敌人是一些叛羌。去之前,我雄心万丈,觉得自己一定能斩将夺旗,立个大功。最后你猜怎么着?”

  魏霸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那么窘迫,感激的看了张睎一眼:“不管怎么说,既然你能现在站在这里说话,还做了都尉,那么你的表现就不会太差。”

  张睎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片刻,这才用手捂着嘴,掩了大半个脸说道:“说起来惭愧,战鼓一响,我就只知道跟着从兄跑,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全然忘了敌人在哪里。等厮杀开始,我去拔刀,这才发现只带了刀鞘。”

  他顿了顿,摇摇头,仿佛还为当年的事觉得羞愧:“大战之后,我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面对面的和羌人搏杀过,我只知道两条腿已经跑得没了知觉,手一直在打颤。哈哈哈……”

  张睎说完,仰面大笑了两声,看着魏霸,鼓励的说道:“参军,我相信你的第一次作战经历一定会比我强。就算是现在,如果站在你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行的。”

  魏霸站了起身,躬身一揖:“多谢!”

  张睎拱手还礼,看了魏霸一眼,转身走了。

  魏霸慢慢的直起了腰,目光穿过树梢,看向远处的房陵城和亮起了无数灯火的魏军大营,握紧拳头,暗暗的说道:“魏霸,你一定行的。”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18

  第091章 以静制动

  魏军大营,中军帐。

  司马懿坐在案后,不紧不慢的翻看着手中的公文。他的长子司马师扶着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眼角却不住的抽动着,不时的瞟一眼司马懿。

  他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感到担心。自从那个“汉”字离奇的出现在夜空中,他清晰的感到了大营中弥漫的怪异气氛,无数的将士仰着脖子,看着那个字,眼中全是惊恐。而房陵城头却响起一阵欢呼声,如狂风,似巨浪,让大营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连rì来已经渐显颓势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温县司马氏家传儒学,对这些神鬼怪异之事不是太相信,可是他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相信。大军长驱直入一千多里,要的就是一鼓作气,现在攻城十多rì,正当要见功的时候,蜀汉的军队来援,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再一次把希望的目光投向父亲。他也猜得出父亲此刻的沮丧,但是他更希望父亲能够站出来,说几句什么,哪怕这些话未必有用。

  “子元,有话要说?”司马懿轻轻的合上公文,脖子轻轻的扭了扭,抬起手捏着眉头,淡淡的问道。

  “是的,父亲,营里现在有些慌乱,父亲是不是……”

  司马懿打断了司马师的话:“慌什么,就因为那什么援军?”

  司马师重重的点点头:“是的,不少人说,蜀军到了,我们腹背受敌,前有坚城,后有强敌,不宜久战,应该……”

  “应该立刻收缩兵力,安营扎寨,作长久计?”

  司马师不说话了。既然父亲已经全都知道了,那再说就没有意义了。

  “鼠目寸光之辈,何足道哉。”司马懿放下手,偏着头,打量着司马师:“子元,你自己的看法呢?”

  司马师想了想:“父亲,这些人翻越竹山而来,想必是一支奇兵,人数不会太多。我们完全可以击退他们。”

  “既然人数不会太多,那又何必费心?”司马懿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帐里缓缓踱着步。“他们千里迢迢来援,却只在山头上放出消息,而不是突袭我军。他们的用意就很明白,不过是想给孟达壮壮胆罢了,自己却不可能主动攻击我军。所以我们的敌人,还是城里的孟达,而不是那些不敢露面的宵小之辈。”

  “可是他们在那里,孟达会以为有援军来,对我们的士气不利。”

  “孟达已经是釜底游鱼,只剩最后一口气。”司马懿挥挥衣袖,不屑一顾:“看到援军来,他的士气也许会稍微振奋一下,不过这和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军长途奔袭而来,粮草不济,只能速战速决,多拖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危险。这时候分兵去攻击那些人,除了浪费时间和jīng力,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应该集结全部力量,把孟达彻底消灭。”

  他仰起头,目光穿过帐门,看向远处的房陵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些人一来,城里那些已经心动的人又会变卦,犹豫不决,不肯对孟达下手。要强行攻城,对我军很不利啊。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没想到诸葛亮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将领。子元,你觉得会是谁?”

  司马师摇摇头:“我猜不出来。据我所知,蜀军中有胆量,又熟悉汉中地形的大将不过就那么几个,可是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不会作诸葛乔的属下。而那些甘心奉诸葛乔为主将的,好像又没有什么有真才实干的。”

  “是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司马懿慢慢的收回目光:“天下三分,已成定局。我估计没有二十年时间,天下很难恢复一统,决定将来胜负的不仅仅是国力,更是人才。不仅仅是现在的人才,更要看将来的人才。蜀汉出一个人才,对我们大魏的威胁就大一分啊。”

  司马师沉默不语。

  ……

  房陵城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孟达看到了那个奇迹般的光球,他兴奋莫名,立刻下令通报全城,援军来了。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他和诸葛丞相约好的,来援的是一支主力,最擅长山地作战,领兵的就是汉中最有名的将领魏延魏文长。

  这个本来只是孟达胡诌的,没想到很快他就发现高空的那个光团转了个方向,居然露出一个“魏”字来,让孟达吓了一跳的时候,也是暗自庆幸不已。他虽然不相信魏延会真的来救他,但是他希望手下的那些将士能相信这个说法。毕竟魏延是蜀汉军中少有的重将,他如果亲自来救援,那绝对是主力。

  尽管孟达根本不希望这成为现实,但是此时此刻,他首先要安定人心,保证房陵不被司马懿攻破,所有的考虑才有实际意义。

  孟达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召集众将,一本正经的将“魏延”来援的好消息告诉他们,要求他们加紧时间,重整防线。他兴奋的说道:“司马懿不识兵机,轻军深入,现在恶战多rì,不能奈何。粮草将近,援军又至,他还能攻克我房陵吗?”

  他昂首阔步,兴致昂扬,不久前的颓丧一扫而空。他用力的挥了挥手:“我敢断言,用不了三五rì,司马懿必然狼狈而退。诸位不仅要抓紧时间加固城防,还要准备好反击的力量。司马懿来势汹汹,压着我们打了这么久,我们岂不能回获一二?”

  大将李辅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将军说得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要给司马懿点利害看看,让他知道我们东州兵不是吃素的,更要让诸葛亮和陆逊看看,免得他小看了我们,以后对新城生什么歹心。”

  孟达微笑点头,对李辅的体贴十分满意。他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子匡说得有理,我们不能依赖援军,要拿出我们自己的看家本领。要不然新城郡就成了一块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盯着我们流口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了,此时此刻,让他们出点力,也好让我们喘口气,要不然,打跑了司马懿这头恶狗,我们哪里还有力气对付那两头饿狼。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大笑。他们都是跟随孟达多年的旧部,跟着他投降刘备,跟着他投降曹丕,现在又要跟着他背叛曹魏。他们早就不知道该把谁当成真正的主人,他们的眼里只有孟达,孟达敢在这里说这么猖狂的话,自然也是深信他们不会出卖自己,加以收买人心,以后好凭着这股力量独霸一方。

  李辅眼神闪了闪,举起手臂,大声高呼:“将军英明,誓死追随将军。”

  众将纷纷站起,七嘴八舌的喊着口号。

  孟达大笑。

  ……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司马懿只派了三千人在后阵监视山头,再次发动了对房陵的猛攻。魏军冒着城头倾泄下的箭雨,越过筑水,攻到城下,经过一番苦战,彻底毁掉了孟达在城外设置的木栅,杀到城下,蚁附登城。

  司马懿来得太急,没有带大型的攻城器械,为了抢时间,这些天又连续不断的攻城,根本没有时间打造攻城器械。仅凭着简陋的云梯蚁附登城,付出的伤亡非常惊人,造成的效果也非常可喜,经过十几天的连续攻击,房陵城外的防守设施基本已经失去了作用,城里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司马懿并没有一味的强攻,他不惜代价的猛攻,正和他一路狂奔到房陵城下一样,既有战术突然的实际目的,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战术。他要用出人意料的举动,连续不断的攻击让孟达和他的部下反应不过来,进而产生动摇。

  只有他们的心理动摇了,他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不久之前,城里已经有人出来和他联系,有请降的意思。他为了占据谈判的上风,这才没有及时的答应,原本想着熬两天,会更好谈一点。可万万没想到,蜀汉的援军居然到了。

  虽然只是一小撮不敢露面的部队,却给双方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特别是昨天在夜空里飘了一夜的“汉”字,让人开始想起所谓的天意。

  更让司马懿担心的是,原本急着要投降的人现在没消息了,而房陵城头的反击却更加顽强,魏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却没能取得预期的战果。

  司马懿看着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沉思良久,下令停止攻击。

  “休息一个时辰,准备夜战!”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18

  第092章 引狼入室

  魏霸扶着一根粗糙的树杆,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房陵城内外,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司马懿根本没有派人来攻打,他只是肆无忌惮,甚至是更加猛烈的攻打房陵。他明明白白的表示了对所谓援军的鄙视。白天攻打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收兵回营,魏霸以为今天这一天算是熬过去了,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后,战鼓声再次响起,魏军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司马懿想干什么?魏霸想到了很多,虽然不肯定司马懿是不是如他猜想的那样,但是司马懿没把援军放在眼里,而是想一鼓作气的打下房陵,这是很明显的。这与援军的到来无关,他本来就是奇袭,奇袭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拖的时间长了,他自己的粮草压力会迫使他无功而返。

  魏霸知道,在这样不计代价的攻击下,房陵的压力很大,孟达很可能已经在喊救命了,作为援军,这时候应该主动出击,以减轻城里的压力,给他们信心。

  可是魏霸同样知道,自己这一千多人守住这个山头还可以,要想主动攻击有上万人的大营,哪怕对方正在攻城,那也是一个很冒险的想法。听起来很热血,实际上很**。这么做的唯一结果就是白白送掉一千多人的性命,却不能给实际战局带来任何影响。

  一旦他这千余人被司马懿打败,甚至人头被司马懿砍下,拿到城下,城上的守军很可能立刻崩溃,实际上帮了司马懿一个忙。

  魏霸不做这样的傻事。他宁可看着孟达被司马懿干掉,他也不会这么做。

  实际上,孟达死不死,房陵会不会被司马懿攻克,本来就不是主要问题。他这么辛苦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来救孟达,而是有自己的目标——向诸葛亮展示自己的能力,并且适度的试探诸葛亮的底线,看看他在多大程度上能接受部下的自行其事,为将来兵出子午谷做风险评估。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孟达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为了救孟达激怒诸葛亮是不明智的,而为了救孟达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就不是明智不明智的问题,而是十足的蠢蛋,百分之二百的**。

  如今魏霸现在还不明白诸葛亮对孟达的态度,那他就算是白活了两次。孟达反复无常,比起当年的吕布还要不靠谱,比吕布更要命的是,他还和蜀汉内部的东州残余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他回到蜀汉,东州系重新崛起,诸葛亮代表的荆襄系必然要受到牵制。作为荆襄系的一员,魏霸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出现。更重要的是,如果孟达成了自己人,那魏家在汉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个结果是魏霸更不愿意看到的。

  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来支援孟达的目的,不是要救出孟达,而是要孟达能支撑下去,牵制住司马懿半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经略陇右。从魏霸的角度来说,翻山越岭来支援孟达的目的,只是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选择冲下山去,做飞蛾扑火式的攻击?

  “参军,再这么等下去,我怕城里会支撑不住。”张睎蹲在另一根粗大的树枝上,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么冲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魏霸看着远处的魏军大营,幽幽的说道:“子望,你注意到没有,面对我们的那一片大营一直没有动,按规模算,应该在两到三千人左右。只要我们冲下去,就会面对两到三倍的敌人,再想回来,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睎吸了吸鼻子。夜风很凉,站在这高处虽然看得远,可是吹得浑身冰冷,实在不好受。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鼻子,又收了回去,囔着鼻子说道:“可是我们如果坐视不理,那用不了多久,城里的人就会绝望。”

  “是的,要给他们一点希望才行。”魏霸又看了一眼山下的战场,顺着树干滑了下来。周羽一直在下面仰着头等着,看到魏霸他们下来,急吼吼的问道:“如何,打得激烈不?”

  魏霸点了点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帐篷,摊开了地图。目光在地图上来回逡巡着,想要找出一个可以攻击的薄弱点。他的目光慢慢的又转向了木兰塞,想了很久,又摇了摇头。木兰塞离这里有四百多里,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大哥魏风已经带着四千多人去了,有没有他这一千多人没什么大影响。就算攻下了木兰塞,要赶到这里也要三四天时间,能不能来得及,也是个疑问。

  魏霸用手指在木兰塞的位置戳了戳,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少主,你是想找其他的援兵吗?”敦武轻声问道。

  “嗯,仅凭我们这一千人,虚张声势还行,真要发动攻击,基本没什么用。我在想,如果能多几千人,也许可以试一试了。”

  敦武迟疑了片刻:“那吴军行不行?”

  “吴军?”魏霸有些诧异:“孟达还和吴人有联系?”

  敦武意外的看着他:“少主不知道?”

  魏霸黑着脸:“我怎么知道这些,你也没说过啊。”

  敦武挠了挠头,没有再分辩。“房陵这个位置是个很关键的位置,向东可以进入南阳,向西进入汉中,向南则可以进入秭归。他投降曹魏后,房陵就成了三国之间的联络点,曹魏降我的,我降曹魏的,甚至双方的使者来往,都要经由房陵。关侯战败之后,秭归和巫县就被吴人划为固陵郡,吴将潘璋为固陵太守,就驻在秭归。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孟达和吴人也有来往,这次叛魏,他很可能会和吴人取得联系,请求援兵。”

  魏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事情远比他猜想的还要严重。孟达居然脚踩两条船,他根本不是想投降蜀汉,或者说,他根本一点这个意思也没有,他就是想独霸东三郡,游离于三国之间,占山为王啊。怪不得诸葛亮没有救他的诚意,这种养不熟的货,早死早超生啊。

  “那……吴军会从哪里来援?”

  “安桥塞。”敦武在房陵南不远处点了点。

  魏霸顿时眼前一亮:“离这儿有多远?”

  “不到百里。”

  “你认识路吗?”

  敦武不解的看了魏霸一眼,笑了起来:“当然认识。我以前多次从这条路进入秭归,打探吴人消息。”

  魏霸也笑了,一拍手掌:“把张睎和周羽叫来,我有办法了。”

  敦武见魏霸高兴,他也高兴,转身出去。时间不长,周羽和张睎兴冲冲的来了,一进帐,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参军,有办法了?”

  “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魏霸示意他们坐下,指着安桥塞的位置说:“我们的力量不够,可是有一支力量,很可能就在不远处。”

  “吴军?”张睎瞟了一眼,惊声叫了起来。

  “不错。如果我猜得不错,吴军很可能也在来援的路上。安桥塞是阻挡他们的最好地点。不过司马懿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他一定也会派人去把守,正如木兰塞一样,吴军很难从正面突破。如果我们从背后袭击安桥塞,把吴军引进来,那就有足够的力量对司马懿产生威胁了。”

  “好计!”周羽赞了一声。

  张睎却沉默了片刻:“参军,把吴军引入房陵,可是引狼入室啊。”

  魏霸笑了起来。他并不担心这个,孟达既然想脚踏两条船,那房陵肯定不可能成为蜀汉的一部分,以现在的形势,如果不引吴军入新城,那新城必然还会被司马懿夺去。与其如此,不如引吴军进来,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水搅浑了,才可能混水摸鱼。而且以千余人袭击安桥塞,总比下山攻击司马懿的大营来得安全。

  当然,这些内幕不能对张睎他们说,只要他们执行命令就行了。保持神秘感,也是做官的一个技巧。

  见魏霸坚持,张睎不再反对。魏霸随即下令,留几个人在这里照看信号灯,自己带着人悄悄的离开了山头,连夜奔向安桥塞。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19

  第093章 请将不如激将

  夜间行军,而且是走山路,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活。即使是对于走惯了山路的蜀军来说,这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好在有熟悉地形的敦武等人引路,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大的意外,第二天中午,他们赶到了安桥塞的后方。

  安桥塞位于荆山西麓,竹山东麓,是两条山脉之间的一个河谷,粉水从其间流过,安桥塞就建在粉水之上最狭窄的地方,正好卡住河谷。

  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往下一看,魏霸就乐了。安桥塞外大约五百步左右的河谷中,有一座军营,虽看不清大纛上的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吴军。不过他们被安桥塞死死拦住,无法前进。

  安桥塞是汉中人修的,防的就是南面来的敌人,所以主要的防守设施都在南面,而北面的设施就相对简陋得多。在山中修要塞不容易,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谁也不会花精力去修用不上的城墙,除非你有异心。

  古代官场有当官不修衙的说法,同样,在驻守边塞的将领中,修缮城池也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不该修城的地方修了城,或者擅自增大增高城池,都是一个很容易犯忌的事。

  换句话说,吴军从南向北攻,那是非常难,可是魏霸要想从北往南攻,就要相对容易得多。更让他开心的事,安桥塞一片安静,显然守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敌人。

  “唐千羽,你带我的手书,到吴军大营去一趟,告诉他们,准备入塞。”

  唐千羽接过手令,匆匆的走了。他像一只猿猴,轻松自如的在山间穿梭,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充分展现了魏家武卒的强悍实力。

  “周都尉,你准备首攻,不强求成功,但是一定要全力以赴。”魏霸叫住周羽和张睎,开始安排任务:“张都尉,你作第二波攻击。注意敌方露出的薄弱环节,不要等我的命令,一看到机会就扑上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安桥塞。”

  “喏!”周羽和张睎轰然应喏,带着自己的部下到河谷间埋伏去了。

  “王徽,你带着一百武卒,从山崖上下去,直接落到对方的城头,不求伤敌,只求打开塞门,放吴军入塞。”

  “喏。”王徽应了一声,带着一百魏卒向安桥塞上方的山崖爬过去。这段山崖非常陡峭,一般人根本无法行走,可是对于魏家武卒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难题。

  一切安排妥当。魏霸带着敦武等人,潜伏到安桥塞附近,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山下的安桥塞。

  安桥塞一片安祥,如果不是塞外的地面上还有些没有收拾的擂石滚木,以及不远处隐隐若现的吴军军营,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经有一场恶战。

  ……

  潘璋一手拿着一只羊腿猛啃,一手端着一只华丽的琉璃杯,杯中的美酒在灯光下荡漾,折射出柔和的光。他吃得很凶猛,仿佛吃的不是羊腿,而是敌人。

  潘璋很郁闷,他率五千大军来援,却被挡在安桥塞前进不得。这倒也罢了,他根本看不起孟达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也没真心想救他。他郁闷的陆逊不相信他,居然派了一个叫陆岚的书生来做他的监军。听听这名字,就知道他是靠陆逊的裙带关系才入仕的。

  攻城不下,再加上身边有不入眼的人,潘璋双重的不舒服。他在试探的攻击了安桥塞之后,就知道魏军在安桥塞有防备,以他的兵力无法攻克。这一点并不意外,他领兵多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这些道理经过陆岚一提醒,他就无法接受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老子不懂,还要你来提醒?

  潘璋现在有些进退两难。他既想攻破安桥塞,打那个书生一个耳光,又担心损伤太大,最后攻不下安桥塞,反而更加丢脸。

  “父亲。”潘平一身锦袍,快步走了进来。他大约三十多岁,脸上涂了很厚的粉,唇上抹了朱,看起来唇红齿白,人品风流。

  “什么事?”潘璋心情不好,看到儿子也没什么好脾气。他看到潘平手里有一封书信,眉头便皱了起来:“又是谁的信?”

  “蜀汉魏参军的信。”

  “蜀汉?魏参军?”潘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魏延?”

  “不是,是魏延的儿子魏霸,他现在就在安桥塞的后面。”

  “是吗?”潘璋跳了起来,将羊腿扔进盘子里,油乎乎的手在锦袍上揩了两下,伸手接过信。魏霸的信写得很简单,大意是说,我蜀汉的援军已经攻破木兰塞,正在赶往房陵的路上。闻说潘将军还被阻安桥塞外,特来支援。请潘将军作好出发的准备,于塞门立阵,我将为将军打开塞门。

  “真的假的?蜀军已经到房陵了?”潘璋将信将疑。

  “父亲,使者就在帐外,要不你见一见?”

  “快让他进来。”潘璋欣喜若狂,大声吼道。

  唐千羽走了进来,抱拳施礼:“大汉丞相府参军亲卫唐千羽,拜见潘府君。”

  潘璋从案后走了出来,打量着身材高大,一表人材,威风凛凛的唐千羽,不由得平添几分欢喜。他晃了晃手里的信:“你们的大军已经到了房陵了?”

  “还没有,但是已经攻破了木兰塞,正在赶往房陵。”唐千羽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司马懿来得太急,房陵准备不足,岌岌可危。我家参军担心孟达不是司马懿对手,这才想请潘府君与诸葛都尉合力,击退司马懿,救援孟达。”

  “诸葛都尉?”

  “是的,是丞相之子诸葛乔领军,我家参军就是奉命辅佐参军征战的。”

  “原来是诸葛乔那小子啊。”潘璋有些不以为然,心情冷了几分:“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攻破木兰塞,你们不会是想骗我吧?你们来了多少人?”

  “岂敢。”唐千羽从容不迫的说道:“我军只有万人,正如府君所料,原本是很难正面突破木兰塞的。不过我家参军献计,绕道上庸,从背后袭击木兰塞,一鼓而下。”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随即又收了起来:“正如此刻,只等潘府君列阵塞外,做出进军的准备,我军就可以帮潘府君打开塞门。”

  潘璋眯了眯眼睛。刚才唐千羽脸上的笑容虽然短暂,却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这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无法忍受的羞辱。我堂堂的潘璋,还要你来帮忙?难道我还不如诸葛乔那个小子?

  “多谢你家魏参军,我马上就开始攻击安桥塞,希望他的动作不要太慢。”

  唐千羽大喜。他刚才的这一番举措全是魏霸授意,要的就是故意激怒潘璋。人在愤怒的情况下智商会下降,特别是对于潘璋这样的武将,智商原本就不高,一旦被激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潘璋真要听魏霸的安排,等着开门,那反而麻烦了。只有让潘璋先攻击,吸引守塞魏军的注意力,魏霸才有更大的成功机会。

  “我家参军所言不虚,潘府君果然是江东难得的猛将。”唐千羽适时的拍了一句马屁。

  潘璋大笑,拿起毛笔,在魏霸的书信上画了两个字,正是他的大名。“回报你家参军,我们安桥塞见。”

  “喏,那就在安桥塞恭候府君大驾。”唐千羽再行一礼,躬身退出。

  魏霸得到唐千羽的回复之前,便已经看到了出营列阵的吴军。随着吴军在塞前列阵,塞上的魏军也开始紧张起来,无数士卒在将官的指挥下,顺着斜坡爬上塞墙,张弓搭箭,对准城外的吴军。

  居高临下,他可以将塞上的魏军安排看得一清二楚。魏军大致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集中在塞墙上,五人一组,负责大概三四步宽的塞墙,另一部分人手持刀盾,站在后侧的塞楼上,他们既是预备队,又是执法队,如果有人敢怯战后退,都会被他们杀死,如果有哪里出现缺口,他们就会冲上去填补。

  这些道理老爹魏延讲过,师父赵云也讲过,不过今天魏霸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一边看,一边紧张的思索着待会儿的行动。虽说敌明我暗,胜利在所难免,可是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战斗,又岂能不小心谨慎。

  就在魏霸紧张思索的时候,吴军发动了攻击,五百多人扛着云梯,举着盾牌,冲出了大阵,直扑安桥塞的南墙。喊杀声骤起,战鼓声响彻云霄,这让正在安桥塞上方的魏霸非常震撼。这可比在远处看司马懿攻房陵真实多了。

  吴军冲进百步,城头一声大吼:“射!”

  “嗡”的一声闷响,上百具弓弩发出了一声闷响,一阵箭雨从塞墙上倾泄而下。

  “举盾——”奔跑的吴军阵中,一个都尉模样的人举起战刀,厉声狂吼。吴军齐唰唰的举起了盾牌,瞬间联成了一片,奔跑的阵型像是突然披上一层鳞甲,迅速向塞墙逼近。

  魏霸眉头一皱。这个潘璋不简单,仅从这些士卒在奔跑中仍然能做出这么整齐的战术动作,就可以看得出他的部下很强悍。把他引入新城郡,弄不好真是引狼入室了。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0

  第094章 夺塞

  吴军顶着魏军的箭雨冲到塞墙之下,一部分在离塞墙十余步的地方站定,仰起脸,用弓箭进行反击,一部分人直接冲向塞墙,七手八脚的竖起云梯。..不等云梯立稳,就有人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着刀,跳上云梯,迅速攀爬。不管是用弓箭进行反击,还是踩着云梯强攻,吴军都处于弱势,可是他们没有一点胆怯的意思。弓箭手在魏军的反击下,不断有人栽倒在地,而登城者更是接二连三的被头顶的石头和檑木砸中,惨叫着摔下云梯。被shè杀的弓箭手露出的空位随即有人补上,而云梯上也会有悍不畏死的勇士重新登上,一步步的向塞墙接近。魏军显然已经见识过吴军的悍勇,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弓箭手在上司的催逼下,不顾被吴军弓箭手shè击的危险,将上半身探出城墙,shè击城下的吴军,而手持长矛或环刀的战士则对准云梯猛砍猛刺,极力不让云梯上的吴军接近。双方在城墙上下展开了残酷的争夺,不时有人被箭shè中,被矛刺中,被刀砍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摔下城墙,或是倒在地上。有不少人伏尸于城墙边,血水顺着城墙流下,将城墙染红。吴军虽然悍勇,可是毕竟地势对他们不利,在魏军的阻截下,他们的伤亡迅速增加。如果没有外援,他们要想破城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很想再拖延片刻,让吴军的伤亡再增加一点,可是一想到潘璋总共才五千多人,如果在这里伤亡过大,就无法对司马懿造成多大的干扰,只得下达了攻击的命令。接到魏霸发出的旗号,早就按捺不住的周羽狂吼一声,从藏身处一跃而起,拔出大呼:“杀——”五百jīng锐士卒从山谷中鱼贯而出,拔腿飞奔。刹那间,举起的战刀反shè着冬rì的午阳,反shè出明亮却没有热度的光,耀人眼目,彻寒入骨。周羽一马当先,冲杀在前,犹如一头狂奔的野马,肆意张扬。没等抱着长矛jǐng戒的魏军士卒发出消息,他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手起刀落,两名魏军士卒倒在血泊之中。“杀!”周羽被溅了一脸的血,络腮胡子上血淋淋的,他用手一抹,更显狰狞。士卒们从他身边涌过,扑向那些吓傻了的魏军,大砍大杀。稍远处的魏军看到眼前这一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敲响了示jǐng的铜锣。“当当当——”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塞墙上正在厮杀的魏军顿时一乱。激战正酣之际,从万无一失的背后出面敌人,这在心理上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两个正在与吴军厮杀的士卒往后一退,立刻有吴军冲上了城墙。“不要慌!”一个顶盔贯甲的魏将从城楼里冲了出来,厉声喝道:“乱阵死,斩!”“喏!”几个手握环刀的战士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将那两个后退的士卒临阵斩杀,随即又扑向那些冲上城墙的吴军。吴军刚刚冲上城墙,还没有站稳脚跟,被他们这么强势的反击,抵挡不住,退了两步,其中一个跳下城墙,另一个被砍倒在地。魏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迅速估计了一下来袭的敌人数量,随即做出了安排,指着一个都尉吼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喏!”那名魏军都尉应声出阵,带着本部人马转身向后,迎向了周羽。周羽刚刚冲到塞墙下,就被那都尉拦住,两人举刀互砍,战刀丁当乱响,片刻之后,周羽向后退了一步,那都尉也向后退了一步。两人像两条红了眼的恶狗,互相看了一眼,又嘶吼着扑了上去。在他们的身边,无数的士卒冲撞在一起,奋力搏杀。魏军有五百多人,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全部冲到最前面短刀相接。在遏制住了周羽的冲击之后,那名魏军都尉迅速向后退了两步,被亲卫们保护起来。他举刀在手,大声喝道:“弓箭手,准备,shè击!”周羽气得大叫,他和那人棋逢对手,杀得正过瘾,没想到那人却跑了。他想追上去,可是数不清的魏军士卒拦在了他的面前,不论他怎么砍杀,也无法砍杀干净。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那都尉下令放箭的命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举起了盾牌,同时厉声大吼:“举盾——”被周羽提起的蜀军士卒不敢怠慢,迅速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周羽的话音刚落,魏军的箭就到了,好在这些魏军也是事起仓促,箭阵并不密集,稀稀拉拉的,没对蜀军造成严重的杀伤。不过这样一来,蜀军冲锋的锐气被挫,再也无法像开始那样狂飚突进了。魏军虽然被两面夹击,却没有乱了阵脚,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们迅速的稳住了阵势,再一次陷入僵持。魏霸俯视着战场,对那名魏军都尉的反应很满意。他利用个人的武力挡住了蜀军冲锋阵型的尖刀周羽,却又不恋战,而是利用已方占据有利地形的优势,牢牢的遏制了周羽的攻势。像这样子拼杀下去,周羽完全处于劣势,想要突破他的堵截,希望是很渺茫的。好在自己没有做一锤子买卖,要不然一击不中,就没有后招了。就在魏军刚刚挡住周羽的冲锋时,张睎适时的冲了出来,他们怒吼着,冲向另一侧的塞墙。听到他们的喊杀声,士气刚刚受挫的周羽部立刻兴奋起来,再次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突进三步。魏军都尉大惊,一面指挥人冲到另一侧的塞墙加强防守,一面发出了报jǐng信号。张睎刚才在后面看了半晌,已经大致猜出了这些魏军的部署,知道自己眼前的魏军防线有一个薄弱环节,只有少量的魏军把守。一来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身后会有敌人出现,二来是他们毕竟兵力有限,现在面对两面夹击,已经有些紧张了,当然不会在不怎么可能被人攻击的地方浪费大量的兵力。但是他们显然没有充分估计到蜀军的战斗力。在山崖间爬上爬下,本来就是蜀军的强项。张睎冲出来之前,已经安排了十几个士卒爬到了旁边的山崖上。他一冲出来,魏军士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冲到塞墙边准备拦截的时候,那些士卒突然从旁边冲出,跃上城墙,冲到魏军的背后,抢刀就砍。魏军措手不及,被他们杀得大乱。趁着这个机会,蜀军士卒沿着陡峭的台阶向上冲去,迅速占领了一席之地,站稳了脚跟。他们的突然袭击和迅速得手,打乱了魏军的部署,也极大程度的扰乱了魏军的心志。随着一部分人跑过去堵截张睎,严整的阵形一乱,原本从容的气势也随之出现了混乱。“怎么回事?”城楼里的魏将听到身后混乱的脚步声,勃然大怒,他扑到塞墙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冲上了数层台阶的张睎,顿时吃了一惊。他打量了一下全场,估计了一下对方的兵力,挥手命令一个曲军侯带着本部人马前去支援。魏将抬起头,看看远处的山谷,眉宇间露出几分忧sè。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吴军还是什么人——他们的装束都是汉军的标准装束,又只有两杆将旗,却没有标明是身份的战旗。他们是谁,从哪儿来的,又有多少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这些都让他非常困扰。不应该出现敌人的地方出现了敌人,这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很紧张的事。在此情况下,任何人都有成为惊弓之鸟的可能。此刻的魏军将领就是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对能不能守住安桥塞,也产生了动摇。他扶着塞墙,凝视着远方,轻轻的拍打着栏杆,根本没有想到,在他头顶的山崖上,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他。魏霸在看他,从头到尾,魏霸都在注意着双方的将领,他没有把注意力分散在那些普通的士卒身上。哪怕是出现一两个勇悍如关羽、张飞的士卒,绝大部分情况下也不足以影响整个战局。战争,较量的最终还是将领的指挥能力和整体实力。这是现实,不是演义小说,不会出现一个勇将就能挡住几千甚至几万大军的局面。再勇猛的人,面对一两百结阵而斗的士卒,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归根到底,实力和将领的指挥能力才是制胜的关键。他注定了无法做个万人敌,所以他更能把心思放在智慧上,包括全局的战略和临场指挥的战术,这些都是他关心的对象。不管是老爹还是师父,又或者是敌友难分的吴将潘璋,又或者是眼前的这个魏将,他都会注意他们的指挥特点。而现在关注这个魏将就更具有现实意义,他要从他的举止中找到最后一击的最佳时机。在此之前,周羽突击根本没有让他分心,他只是安排一个部下去解决,这说明他还有必胜的信心。现在,张睎成功的突破了第一重防御,他站在塞墙边,半晌没有动,这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xìng,产生了动摇。敌人心乱之时,便是出击之机。师父赵云曾经多次说过的一句话浮现在魏霸的脑海里,他举起手,轻轻一挥:“出击!”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1

  第095章 三角关系

  敦武是斥候,是魏家武卒里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高手,跟随他的这四十个魏家武卒,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悍与精明兼具之辈,他们不仅精于战阵搏杀,更具有一些斥候才有的特殊技能。

  比如攀绳。

  虽然只有一百四十个人,他们依然做出了战术梯队的部署。王徽率自率领三十人为先锋,倒挂在绳子上,一手握绳,一手持手弩,顺着绳子飞带滑下。在他们落地之前,作为第二梯队、第三梯队的一百一十人用手中的弓箭为他们作掩护,对已经选择好的目标进行定点打击,为他们扫清障碍。

  一百多名天天操练箭术,能达到十发七八中的箭手集中发难,这个威力不亚于三百名弓箭手集射。

  一阵突如其来的箭雨,精准的射击在第一梯队即将降落的地点,二十多名魏军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射中要害,稀里糊涂的失去了性命。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倒地,让旁边的魏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原本井然有序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空档。

  紧接着,第一攻击梯队的三十名武卒顺着绳子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那个空档中。眼看着就要撞到地面,他们娴熟的翻了个身,迅速的将所有的绳子交到王徽的手里。王徽挽绳在手,绕着升降塞门的轱辘跑了一圈,就将绳子全部捆在了轱辘上。

  他迅速的系好结,然后拔出战刀,大吼一声:“结阵!”

  三十名魏家武卒轰然应喏,迅速结成一个圆阵,圆阵并不大,直径也就是五步的样子,却分成内外两重,疏而不漏,互相掩护。阵势的中心就是提升塞门的轱辘。面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魏军,他们并没有勇猛的杀入敌军,而是稳稳的守住了这个阵势。

  这个阵势就是第二梯队的着陆点。他们守住了这个点,就是为后面的同伴安全降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们的任务就是确定这个点的安全,而不是杀死多少敌人。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梯队刚刚落地,第二梯队七十人就停止了射击,他们依次抓住绳子,飞快的滑了下去,补充到圆阵中,将圆阵一步步的扩大。而第三梯队的四十人一直站在崖边,在敦武的率领下,用弓箭进行集中射击。

  他们的目标是那个魏将。

  那个魏将不是最先发现头顶有人的人,他的头顶有城楼的屋顶,不太容易看到,但是他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一看到轱辘旁边的士卒齐唰唰的倒下,他就意识到了危险,立刻下令身边的亲卫营反扑,企图夺回轱辘的控制权。他甚至亲自拔出战刀,想冲过去,可是他刚刚从城楼上冒出头,十几枝羽箭就呼啸而至,冲在他前面的几个亲卫纷纷倒在。如果不是他身后的亲卫将及时的拽住了他,他也许在第一时间倒在箭下,哪怕他身上穿着精甲。

  看着被射得哗哗作响,落地摔成碎片的瓦片,魏将面色发白,透过头顶被射穿的屋顶,他看到了一枝枝呼啸而过的箭,颤抖的箭羽将天空撕开一道道湍流,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随着第二梯队的安全落地,塞墙上有了近百名魏家武卒,他们离奇的降临方式和强大的杀伤力给了魏军重重一击。城墙上的魏军大乱,有的开始准备逃跑,有的则冲向王徽等人,企图杀死他们,重新控制住局面。奈何在狭窄的城墙上,他们的数量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而武技高强的魏家武卒结成的小阵却是如汤泼雪,杀得他们节节败退。更要命的是,头顶还有一批箭手,专门对付那些将领,射得他们狼狈不堪,无暇指挥。

  城墙的魏军大乱,吴军面临的压力大减,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城墙,加入战圈。随着城门被提起,更多的吴军蜂拥而入。

  安桥塞告破。

  潘璋带着亲卫,一口气杀上城墙,看着城墙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正从容的用靴底拭去战刀上血迹,收拾战场的魏家武卒,潘璋大为震惊。他刚才在城下已经看到了魏家武卒从天而降的英姿,但是除了觉得好看得甚至有些花哨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从天而降,看起来很威风,实际上是把自已当成了敌人的箭靶子,只要稍有迟疑,对方反应过来,用弓箭远射,长矛结阵,就会给他们造成重创——如今亲眼看到重重叠叠的魏军士卒尸体,他对魏家武卒的强悍才有了切身认识。

  从这些人现身,到解决战斗,充其量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居然能杀死数倍于已的敌人?这是杀人还是砍柴?

  他当然不知道,魏家的刀法别称就是砍柴刀法。

  杀人如砍柴。

  与对这些魏家武卒强悍武力相比,潘璋更震惊于魏风的胆识。这个年轻人放着房陵不救,连夜奔袭百里,已经是用奇的高手,现在更是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做出了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战术安排,以短短的时间内就攻破了安桥塞。这等能力别说是与他们相仿的年轻人,就是算是用兵多年的老将,也未必有这胆量和见识。

  这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潘璋打量着城墙上沉默的魏家武卒,暗生警惕。

  魏霸沿着山坡走了下来,他也能顺着绳子滑下来,不过身为堂堂的丞相府参军,他总不能和普通士卒一样像个猴子似的爬下来。为了面子,只好多花点时间,从山路走下来了。等他走到城墙上的时候,潘璋已经找到了那个被射伤的魏将,有些惋惜的对魏霸说:“这颗首级是你的。”

  魏霸知道,这年头打仗的战功不仅以胜负算,还以斩获的首级算,特别是这种将军级别的首级,那就更值钱了。从潘璋羡慕的眼光中可以看得出,他大概能凭着这颗首级升上一级半级的。

  魏霸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半年多,也习惯了打仗要死人,可是他还没有把活人杀死,拿他的脑袋去邀功的习惯。他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是血的魏将,挥了挥:“押下去,找医匠给他疗伤。”

  潘璋诧异的看看魏霸:“你准备抓活的?”

  魏霸笑道:“他跑不掉的。潘府君,你的部下真是勇悍啊,我在上面看得心惊胆战,如果再不出手,就抢不到功劳了。”

  潘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却没笑出来。他翻翻眼睛:“你是魏延的第几个儿子?”

  “我是次子,还有一个兄长。他正在诸葛都尉身边,潘府君如果赶得及,应该能在房陵城下看到他。”

  “嗯。”潘璋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再和魏霸闲聊了,连战利品都不打算分了,打了个招呼,带着部下穿塞而过,赶向房陵。

  魏霸松了一口气。不管潘璋能不能赶得上,他的任务反正完成了。除去伤员,潘璋还有近四千人,从这里赶到房陵,也就是一天的时间。如果孟达命够大,他应该能看到潘璋的援军,坚持得更久一点。如果孟达运气不好,在潘璋赶到之前就挂了,那也跟他魏霸没关系。

  不过,魏霸还是希望孟达能坚持得久一点,不仅是这样能实现诸葛亮的战略目的,更能让司马懿和潘璋恶斗一场。他始终觉得,潘璋进入汉中范围是一个危险。这个成名已久的老将虽然领的兵不多,却不容不视,将来也许会成为强劲的对手。

  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魏霸才故意说诸葛乔他们快要到了,把潘璋尽快的骗到房陵去,自己却留在安桥塞收拾战场。那点战利品固然值钱,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的黑暗心理才是真正的目的。

  三国相争,之所以比两国争斗复杂,就在于这种非敌非友,忽敌忽友的三角关系远比只有两方的关系复杂。这里面的分寸怎么拿捏,技术难度非常高。

  潘璋走了,魏霸从容的收拾战场。这一仗收获颇丰,有吴军攻击在前,魏军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从背后杀出来,更没有想到会能人从头顶的山崖上从天而降。战斗结束得很快,伤亡也就不大,魏军战死近千人,有三分之一是被王徽等人斩杀的,重伤的约五百多,剩下的一千三百余人根本没机会出手,战斗就结束了。

  魏霸的损失也不大,跟着王徽的一百武卒只有十几个受伤的,无一战死。损失最大的还是周羽的部下,他伤了一百多人,死了三十多人,张睎损失小一些,总共伤亡只有五十多人。总体来说,是一场大胜。不管是周羽还是张睎,亦或是那些士卒,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战利品,都乐得眉开眼笑。只有魏家武卒很淡定,对那些盔甲武器,他们都不敢兴趣。魏家铁匠升级换代以后,这些以前很值钱的装备在他们眼里都成了垃圾货,根本不敢兴趣。

  不过魏霸缺钱,所以他还是要了一部分,其他的大部分分给了周羽和张睎,留下一小部分作为战利品上交。周羽和张睎很开心,看向魏霸的眼神都变得热烈起来。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2

  第096章 两个书生

  魏霸把那个魏将叫上了来。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因为战败和受伤的原因,他的精神很萎靡。

  “叫什么名字?”

  “靳东流。”

  “这什么名字?复姓?”魏霸一皱眉。这年头很少有双名的,倒是有不少复姓,前两天他就听过一个复姓叫成公,还险些闹了笑话。一听这人叫靳东流,不由得暗生警惕。

  “不,姓靳,名东流,字昭明。”靳东流脸一红,有些羞恼:“我是贱民。”

  魏霸有些莫名其妙,这哪儿跟哪儿啊,我问问名字而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见魏霸一脸茫然,靳东流反倒有些疑惑起来,他迟疑了片刻:“你……知道九品中正吗?”

  魏霸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么个东西。他一拍额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九品中正,他有点印象,但是对内容却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和后世的官级品阶有些联系。

  “陈群搞的那个?”

  靳东流点点头,沉默良久,轻叹一声:“我家出寒门,如果不是骠骑将军提拔,我永远是下品。”他顿了顿,又苦笑一声:“也许能入下品都是不易,更大的可能是没品,以后要么做个农夫,要么做个小吏,哪有机会领兵征战立功。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趁早砍下我的首级去领功,不要浪费这些伤药了。我是不会投降你的。”

  魏霸没有理他,反问道:“司马懿做了骠骑将军?”

  “你不知道?”靳东流这次是真的诧异了。在他看来,诸葛亮在汉中驻扎了近一年,魏霸作为丞相府的参军,怎么可能对司马懿升任骠骑将军这么大的事都一无所知?“就是不久前的事,按时日来看,你们的细作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靳东流突然笑了起来,原本拘谨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发松。“我知道了,你这个参军……有名无实。”

  魏霸眉毛一挑:“是啊,我这个参军是有名无实,我就是倚仗着我父亲才做这个参军的。在丞相府,我算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只能卖卖嘴皮子,打仗什么的,我根本不懂。”

  靳东流刚刚放松的脸色顿时绷得紧紧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恶狠狠的说道:“就算你是天纵之才,逆蜀也不是我大魏的对手。诸葛亮一介书生,打打南蛮也就罢了,要想和我大魏作战,他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你别忘了,你的恩主司马懿也是书生领兵。”靳东流越着急,魏霸越淡定。看着这个魏将恼羞成怒,他有一种恶趣味的快感。虽然他知道司马懿是真正的名将,但事实上他到现在为止就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就和靳东流看诸葛亮一样,世人看司马懿也是如此。

  “骠骑将军虽然是刚刚领兵,却久经兵机,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又岂是诸葛亮能比的。”

  “有人可能是个好军谋,但未必就能成为好将军。”魏霸嗤之以鼻,“如果你连这个都搞不懂,那我就更不好意思把你送去请功了。而司马懿用你这样的无能之辈,可见不是什么聪明人,他又焉能不败?”

  靳东流哑口无言,他再能说,也否认不了一个事实。他这个被司马懿慧眼识中的人才,不是诸葛亮丞相府中一个混饭吃的纨绔的对手,不仅安桥塞被攻破,自己还被对方生擒了。

  靳东流悔恨交加,他不仅悔恨自己的失败,更懊恼于自己给司马懿抹了黑。魏霸既然到了这里,攻破安桥塞,那前往木兰塞阻拦蜀军的胡遵必然也是败了。如此一来,魏蜀的联军都到了,骠骑将军又岂能不败?

  靳东流仰天长叹,神情颓丧。

  魏霸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心里却非常恼怒。司马懿由抚军大将军升任骠骑将军这样的大事,丞相府肯定收到了消息,而诸葛乔肯定也知道,可是这么长时间,诸葛乔连提都没有提一句,这绝对是对我魏霸**裸的无视。这种事都不通报我,可想而知有多少干系重大的事瞒着我。

  臭小子,我把你当人,你把我当空气?

  ……

  诸葛乔忽然打了个寒颤,握着笔的手半天没动弹,毛笔从手里慢慢的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案上。

  “你说什么?”

  傅兴看着目瞪口呆的诸葛乔,莫名其妙。不就是魏风攻破了木兰塞吗?虽然有些意外,但这都是计划之中的事,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魏校尉……攻破了木兰塞,现在已经赶到申仪身后待命,请求夹击申仪。”

  “真的攻破了木兰塞?”诸葛乔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风只有四千人,而木兰塞的魏军有三千人,又是守塞,优势很明显,他怎么可能一举攻克?

  “真的。要是都尉不信,我把斥候叫来,当面向都尉汇报?”

  诸葛乔连连点头。傅兴无奈,让人把魏风派来的斥候叫来,当面向诸葛乔陈述作战经过。诸葛乔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在魏校尉帐下身任何职?”

  “我叫陈祥,字星睿,原本是魏参军的亲卫。上庸分兵时,奉命协助魏校尉攻取木兰塞,接应都尉。”

  诸葛乔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些都是魏霸的安排。他突然有些不快起来。魏霸自行其事,不让魏风来和他汇合,反而绕行到木兰塞背后,那也就罢了,怎么他人去了房陵,还派人控制魏风?

  听陈祥说完了魏风奇袭木兰塞,魏军狼狈而逃的经过之后,诸葛乔眉头紧锁,沉思半晌:“魏校尉长途奔袭,又与魏军苦战一场,现在还有余力作战吗?”

  陈祥躬身道:“我军大胜一场,此刻士气正旺。洵口没有了援兵,人心惶惶,正是大好时机。再者,司马懿包围房陵已经半个月,魏参军只有千余人,只能做疑兵,如果都尉不及时支援,房陵必破。一旦司马懿获得了孟达积累的粮草、军资,他就能在房陵站稳脚跟,于我军非常不利。请都尉三思。”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诸葛乔挥挥手,示意陈祥出去。傅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站着没动。诸葛乔看了他一眼:“仲简,申仪心乱,很可能会有异动,你们前军要留神些,不要大意。”

  傅兴明白了,暗自叹了一声,转身出帐。

  诸葛乔随即和杨伟商议了一番。要不要和魏风夹击申仪,攻破洵口大营,有两个问题要考虑。一是能不能顺利攻克,一是攻克洵口后,应该不应该去支援房陵?求孟达不是目的,拖住司马懿才是目的。可是如果不救,孟达被司马懿攻克,那他们的目的也无法完成。

  不救,孟达有可能速败。救,万一孟达缓过这口气,反而成了蜀汉的肘腋之患,那怎么办?

  诸葛乔拿不定主意,杨伟虽然能说会道,引经据典,涉及到这么敏感的问题,他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他是诸葛乔的亲信,他父亲杨仪是丞相身边的亲信,对他们父子之间的微妙感情是再清楚不过了。

  诸葛乔不能有任何失误,他杨伟同样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请宗参军来商议吧?”杨伟提议道。他实在不敢替诸葛乔做这个决定。

  诸葛乔无声的苦笑,点头同意。

  宗预很快赶来了,一听说魏风已经攻破木兰塞,准备与诸葛乔夹击洵口,他诧异的扫了诸葛乔一眼。“都尉,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发动攻击,拿下洵口,驰援孟达。孟达占据东三县,只是隐患,不会立刻生变,还有时间来解决。如果司马懿攻克房陵,那我们来东三县的任务就是失败了。丞相还怎么发兵陇右?”

  诸葛乔愕然,半晌无语。

  宗预又道:“攻破洵口大营,我军可直抵房陵城外,以后上庸、西城两县,皆是我有,孟达还能赶我走?如果现在迟疑不前,司马懿攻克房陵后,利用孟达积累的军资,反攻西城、上庸,我们抵挡得住吗?进攻,立刻进攻!”

  诸葛乔看着声色俱厉的宗预,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开始攻击。

  在此之前,宗预又出了一计,让人去劝降申仪。申家根基在上庸,现在孟达已经叛魏,申仪如果不降,就夹在蜀汉和孟达之间。孟达和申仪不和,迟早会起兵灭了申仪,而魏军却救援不及。此刻你如果投降,不仅可以保有你的利益,而且你和孟达还是同僚,有丞相府保你,他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攻击你。

  申仪据守洵口大营,见蜀汉军从自己的背后冲出来,还押着一大堆魏军的俘虏,就知道木兰塞失守了,魏军已经败了。他不知道房陵的情况如何,但是他对司马懿没什么信心,生怕孟达胜了,自已会如宗预所说两面受敌,被孟达公报私仇。左思右想之下,干脆投降了。

  申仪一降,魏风和诸葛乔合兵一处,立刻交出了自己代管的那些人。诸葛乔留下少量的人接收洵口大营和木兰塞,自己带着八千大军,裹胁着申仪的两千多人,一起向房陵赶去。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3

  第097章 功亏一篑

  孟达无力的扶着城墙,嗓子干得要冒烟。他低着头,翻着眼睛,看着远处山头上的那个飘浮在空中的汉字,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个蓦然出现的援军曾经一度鼓起了士气,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真正的苦战。司马懿像是发了疯,接连攻打了两天两夜,房陵几度告急,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派人升起双兔战旗向山头上求援。不知道是实在太远,对方看不清,还是对方不肯救,反正山头上除了那个汉字不分rì夜的在空中飘荡之外,没有看到一个援兵。

  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不到援兵,城里的人再度陷入绝境,在司马懿不计代价的猛攻下,快要撑不住了。孟达已经感受到那种绝望的气氛下隐藏的危险暗流,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来自于谁,但他能感觉得到。

  他是几次背叛故主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部下即将背叛的危险味道?

  然而对于这种还没有发作的危险,他只能预先提防,却不能先下手为强。没有真凭实据就杀人,只会激起更多的恐惧,加速自己的灭亡。

  看着那个“汉”字,孟达嘴里发苦。他相信,这是自己酿下的苦酒,只能由自己喝下。不管对面有没有真正的援军,他相信自己都看不到了。他自己做的事,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也不会奢望能瞒过诸葛亮。诸葛亮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不过了。从建安十六年认识诸葛亮开始,到现在十八年,他们之间的互相了解远非常人可比。

  所以他没有奢望真能回到蜀汉,正如诸葛亮也从来没有奢望他能够真正的回蜀汉一样,这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互相利用,本就是官场上的惯例。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孟达要输了。司马懿来得太快,又不计代价的猛攻,不攻克房陵誓不罢休。他的部下人心不稳,援军又指望不上,除了决一死战,他只有坐以待毙。

  他相信,司马懿不会再给他投降的机会。当初他投降曹魏,到洛阳拜见魏文帝曹丕时,司马懿就建议把他扣留在洛阳,而不是让他回到新城。现在魏文帝已经死了,夏侯尚也死了,司马懿又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借口,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

  老天,我命休矣。孟达看向巍峨的秦岭,忽然悲从中来。飘泊万里,我再也看不到家乡了。

  ……

  魏军中军大帐,司马懿沉默的坐在案后,一手托着腮,死死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胡遵。胡遵奉命镇守木兰塞,不料一支蜀汉军队从他背后杀了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把火将木兰塞烧成灰烬。

  木兰塞被攻破,胡遵的三千人只回来两百多,连胡遵本人都受了伤。那洵口的结果会如何就不言而喻了,区别只在于是被打败还是被劝降,以申仪那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心理,投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换句话,蜀汉的援军很快就会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万人,看起来不多,可是司马懿自己清楚,经过这半个月的猛攻,他的损失也非常惊人。三万大军现在折损近一万,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更要命的是,他的粮草已经告罄了。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立刻撤军,饿着肚子回襄阳,虽说狼狈一点,还不至于崩溃。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一次就是彻底的惨败而归。之前击败诸葛瑾的战功将成为一个笑话。他面对的将是无数人或惋惜,或鄙视的目光。前者如陈群,或者如张郃。

  另一条路:继续猛攻,在蜀汉援军到来之前攻克房陵。他知道孟达准备了很长时间,房陵的粮食很充足。只要他攻克房陵,不仅可以得到粮食的补充,还可以恢复士气,然后据城而守,击败蜀军只是意料之中的事。蜀军领兵的将军是诸葛乔,那是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子,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这个办法风险很大,但是一旦成功,回报也非常丰厚。更重要的是,经过半个月的猛攻,房陵离破城只有一步之遥。两天两夜的攻击不仅击溃了房陵城里因为援军到来而激起的士气,而且破坏了房陵的城防,他相信,只要再咬牙攻击一天甚至半天,他就可能进入房陵城。

  战,还是撤,这是盘旋在司马懿心头的两只乌鸦,聒噪得他心神不宁。

  “胡将军,你先下去休息吧。”司马师见父亲沉默不语,知道他正在权衡利弊。他不想让胡遵等人发现父亲的犹豫,立刻把他们赶了出去。胡遵一声也不敢吭,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子元,是战,还是撤?”

  “战亦可,撤亦可。”司马师淡淡的说道:“要战,就不计后果,赌一把,胜负由天定。要撤,就立刻撤。纵有一时的蹉跎,只要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还怕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司马懿瞥了司马师一眼,笑了。他知道司马师已经完全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也考虑到了两种方案的后果,甚至猜到了接下来的一切。他很满意。在这种他都有些犹豫不决的情况下,司马师却能有这样的冷静和决断,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等夏侯尚的丧期过了,为父就替你迎娶夏侯徽。”

  “一切全听父亲安排。”司马师想了想,又问道:“父亲,诸葛亮陈兵汉中已经将近一年,孟达选择在这个时候起兵,自然是替诸葛亮吸引我军的兵力。我们要不要通知朝廷,提醒夏侯懋小心?”

  司马懿摇摇头:“曹子丹在洛阳呆得太久了,还是让他活动活动,回他的关中去吧。”

  司马师正要再说,突然有人来报,吴军援兵已经到三十里之外,正在迅速赶来。

  司马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的,眼睛瞪得溜圆。司马师也变了脸sè,厉声吼道:“多少人?谁领的兵?”

  “看战旗,应该是潘璋,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司马懿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不可能!”

  五千人攻破三千人防守的安桥塞,哪怕领兵的是东吴的悍将潘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司马懿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子元,我疏忽了。”

  “是的,我们的确疏忽了。”司马师也反应过来了,苦笑一声:“一定是西山的那些蜀汉军赶到了安桥塞。如果没有他们从背后袭击,靳东流不会丢失安桥塞。”

  司马懿长叹一声:“必然如此。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我敢断言,此人将来必然是我们的劲敌。”

  司马师点点头:“不错,这人将来必是我们的劲敌。”他思索片刻,又道:“父亲,那现在就不用多考虑了,我们撤吧。”

  “撤吧!”司马懿抚着胡须,摇了摇头:“天意,这真是天意。”

  ……

  魏霸押着靳东流刚刚离开安桥塞不久,就接到了司马懿撤退,房陵之围已解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勒住了缰绳,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诸葛亮的目的是要孟达拖住司马懿,绝不是简单的接应孟达。司马懿一看形势不妙,立刻撤军,对诸葛亮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

  更让他头疼的事,他还把潘璋引进了新城,是功是过,现在还很难说清楚。不过,可以想象的是,新城的形势更复杂了。有了吴军撑腰,孟达的底气更足,他不会轻易向诸葛亮低头,要保持半dúlì的地位更加容易。

  他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魏霸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对被缚着双手的靳东流说道:“你的恩主像个丧家之犬跑了,大概也没想得起来关心你一下。”

  靳东流受了重伤,走不得路,所以难得的享受了一下超级俘虏待遇,躺在担架上,被另外两个俘虏抬着走,就跟在魏霸的身边。这次袭击安桥塞,魏军没有任何防备,除了跑掉几个斥候之外,所有的人和东西都成了魏霸的战利品,仅是战马就有一百多匹。对于缺马的蜀汉来说,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魏霸心情好,对靳东流这个送礼的态度当然也不错。不仅给他坐担架的待遇,还有事没事和他扯两句。

  靳东流面无表情,他已经习惯了被魏霸调侃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不能取胜,迅速撤出新城,保存力量,择机再来,这才是最明知的选择。我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不值得他挂在心上。如果他犹豫不决,那我会感到很失望。”

  魏霸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靳东流躺在担架上,将魏霸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一挑:“魏参军,要担心的倒是你。新城有吴军,你们要想吃掉孟达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这里会牵扯你们更多的jīng力,你还是想想自己的麻烦吧。”

  “我有什么麻烦?”魏霸嘿嘿一笑:“顺沔水而下易,逆水而上难。要想由新城反攻汉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了,我就是个参军,马上就要回丞相府去安生rì子,这里再麻烦,也麻烦不到我的头上。我抓了你这么一个将军,又得了这么多战马,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吧。”

  靳东流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发现,要和魏霸斗嘴,自己可能永远没有赢的时候。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4

  第098章 鸿门宴(上)

  孟达派他的外甥邓贤在城外迎接魏霸。一看到魏霸,邓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拍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魏霸莫名其妙。

  “孟将军鼓舞士气说,西山头的援军是闻名汉中的镇北将军,我房陵城中这才士气大振。现在看来,孟将军所说虽然不中,却也差得不远。不是魏将军,却是魏参军。”邓贤热情的说道:“魏参军,这次能击退司马懿,你居功至伟,你的恩情,我房陵城中近万家感激不尽啊。”

  魏霸苦笑,心道你们还是不要感激我的好,留着你们这个祸根,我都后悔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向丞相交待呢。

  “魏参军,孟将军已经在城中设下宴席,请魏参军赴宴。”

  魏霸摇摇头:“请邓将军先回,我还要去西山头,把我的部下招集过来。他们在这里守了几天,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邓贤会意的点点头。他也知道西山头有魏霸的部下。司马懿撤退之后,孟达曾经派人去请,不料到了山上,却一个人也没看到,只看到扎营的痕迹。想来是那些人没有魏霸的命令,不肯与孟达有任何来往。这一点他可以理解。好在也不远,估计不会耽误晚上的宴会。

  辞别了邓贤,魏霸来到山头,留守的那十几个人看到他的旗号,立刻从藏身之处涌了出来。他们看到了司马懿撤退,也看到了吴军的旗号,当然知道魏霸的奇袭得手了,可是看到被绳子系成一串的魏军俘虏,以及那一百多匹战马,几十大车的物资,他们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欣喜若狂。

  相比于他们而言,跟着魏霸去奇袭安桥塞的人就显得很淡定了,虽然他们开始比这些人还忘形。

  就在原来宿营的地点,魏霸把张睎和周羽叫了过来。

  “房陵之围已解,不过形势却未必就简单。你们不要进城了,立刻押着俘虏和这些战利品去迎诸葛都尉。战利品的分配,就按我们商量好的计划。”

  魏霸说着,给周羽和张睎递了个“你们懂的”眼神,周张二人心领神会,抿着嘴,咕咕的偷笑两声,用力的连连点头。

  “另外,对诸葛都尉说,我要在房陵停两天,尽可能的打听一些情况。请他立刻把消息送回丞相府,请丞相定夺。”

  “参军,你的安全怎么办?”

  “我没事,孟达只要不丧心病狂,他不会对我下手。”魏霸挠了挠头,他虽然说得很有把握,其实心里也没底,谁知道孟达会不会发疯?“我身边有四十个亲卫,万一发生什么事,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张睎听了魏霸这句话,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王徽却皱起了眉头:“参军,我们奉风少主之命来保护你,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不,你们立刻回到大兄身边去,他更需要你们。”魏霸不容分辩的说道:“我自有分寸。你告诉我大兄,让他放心,不要为我担心。”

  王徽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参军还是尽快回去的好,否则,我很担心风少主会再派我们来。”

  魏霸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张睎和周羽立刻带着人马,沿着筑水赶向筑阳和诸葛乔会合。他们带着大量的物资,特别是还有战马,再翻山越岭的可不现实。

  魏霸带着敦武等人,转身去了房陵城。邓贤派人在城门口候着,立刻把他迎了进去。见他只带着亲卫入城,上千的部下和大量的俘虏、战利品都不见了,他忍不住笑了。在他看来,魏霸这是想独吞这批战利品,不想和潘璋分,这是吴蜀之间的矛盾,对他们来说这是件好事。

  “参军少年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以后还要请多多关照。”邓贤客气的说道。

  魏霸也连忙客气的拱拱手。

  跟着邓贤来到牙城,魏霸第一次看到了孟达。孟达看起来有六十上下,须发花白,身体却很健壮,说话声音也很响亮,是个很有风度的老头。不过眼神有些游离,让人总觉得有点yīn险,不可靠。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魏霸对他有先入为主的感觉所致。

  “孟将军。”魏霸抢上两步,躬身行礼。不管孟达人品怎么样,毕竟大家现在都是盟友,以后还有可能做同朝为臣,这应有的礼节还是要的。

  孟达嘴角一咧,双手抚起魏霸:“魏文长有福气,老夫真是羡慕不已啊。魏参军,这次要不是你奇袭安桥塞,引来潘将军驰援,我可就真是危险啦。”

  魏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孟达这句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这老家伙只提潘璋驰援,却不提我之前到西山的事,更不提诸葛乔的功劳,这分明是话外有话啊。

  “孟将军久在新城,又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司马懿区区一个书生,岂能攻克房陵。就算潘将军和诸葛都尉不至,房陵也是无忧的。孟将军这么说,我这个后辈如何敢当啊。”

  孟达微微一笑,伸手相邀。到了堂上,魏霸看了一眼座位,不禁摇了摇头。孟达见了,脸sè不变,从容自如的问道:“魏参军,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

  魏霸心里苦笑,心道当然不妥,不妥大了。孟达是主人,他坐在主席,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客席就有讲究了。左手客席为尊,右手客席稍次,现在孟达让潘璋坐了左手的客席,却让他去坐右手的客席,这分明是把他摆在潘璋之下了。对于他个人来说,坐哪儿都无所谓,可是对于眼下的形势来说,孟达此举却大有深意。

  魏霸如果此刻不争,或者稀里糊涂的就坐下了,就等于承认了孟达dúlì,并且吴人的地位高于蜀汉的现实,将来传到诸葛亮的耳朵里,难保不是一个瑕玼。

  魏霸眉毛一挑,笑道:“孟将军,这次弃暗投明,迷途知返,重回大汉旗下,是莫大的好事。吴国乃是盟友,按说远来的是客,潘将军又年长,上座也是应该的。不过,凡事都要讲个礼,潘将军既然是客,坐在这个位置,未免有些不妥吧?”

  孟达佯作不解:“莫非参军以为,应该由你来坐上座?”

  “不是由我魏霸来坐,而是由丞相派来援助孟将军的诸葛都尉来坐。诸葛都尉不在,那就应该由他派来的代表来坐。”

  潘璋不满的哼了一声:“诸葛都尉,不知道他人在什么地方,要等他来援,恐怕房陵早就是司马懿的了。别说他没来,就算他来了,好意思坐在上座吗?”

  魏霸也沉下了脸:“敢问潘将军,在我打开安桥塞之前,潘将军在塞前停了几天?”

  潘璋顿时抓狂了,他一跃而起,拔刀怒喝:“难道说没有你,老夫就破不了安桥塞?”

  魏霸冷笑一声:“我没有这样说,也许我不去,潘将军一样能攻破安桥塞。不过我敢肯定的是,现在你不可能在这里争座。”

  “小子无礼!”潘璋大怒,拔刀出鞘,直指魏霸:“你敢藐视老夫?”

  魏霸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寒声道:“请潘将军收起刀,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敌人。”

  潘璋根本无视他,刀尖直指着魏霸的面前,举步离席,向魏霸走来,一面走,一面大声喝道:“拔刀,且让我试试你小子的能耐。”

  魏霸瞥了孟达一眼,见孟达抚须而立,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不免紧张起来。孟达这分明是和潘璋有了什么交易,想要借潘璋来压制他啊。这么说,进城赴宴倒有些大意了。

  魏霸脑子里飞速转动,片刻之间,潘璋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两步。魏霸眯起了眼睛,盯着潘璋的脚尖。他不相信潘璋敢这么一刀砍死他,无非是虚张声势,给他个下马威罢了。到了一定的距离,他肯定会停下来。

  果不其然,就在刀尖快要指上他的鼻子时,潘璋收住了脚步。他举着刀,正要开口斥骂,一直垂着手没有任何动作的魏霸突然动了。

  左腿抬起,向前迈出半步,右脚转了半圈,突然发力,反冲力将整个身体向前推去。与此同时,左手从腰间扬起,顺势拔出了匕首,倒握在手中,挡住了潘璋的战刀,右手捏成拳,曲肘如弓,突然发力,如利箭离弦,一转眼间,拳头就到了潘璋的胸口。

  “轰”的一声巨响,潘璋腾空倒飞而起,庞大的身躯砸在摆满了餐具的案几上。案几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喀嚓”一声折为两截,上面的餐具四处乱飞。

  孟达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还没等他喊出声来,一击得手的魏霸已经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凌空跃起,曲起右膝,狠狠的砸在潘璋的胸甲上。“当”的一声响,胸甲凹陷,摔得七荤八素,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潘璋喷出一口鲜血。

  魏霸用膝盖制住潘璋,藏在左手下的匕首毫不客气的压在了潘璋的脖子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潘将军,我jǐng告过你,不要把我当成敌人。”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6

  第099章 鸿门宴(下)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得让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一直笑眯眯的魏霸会突然发难,而且一拳就击倒了在沙场上征战了大半生的悍将潘璋。

  孟达没有反应过来,邓贤没有反应过来,潘璋身后的潘平等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真正反应过来的只有敦武等人。魏霸的身形一动,敦武就动了,他如灵蛇的闪过邓贤,一下子就窜到了背后面前,孟达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被敦武勒住了脖子,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指他的咽喉,同时大喝一声:“动手!”

  堂下的唐千羽和朱壹等人二话不说,就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似的突然出手。唐千羽一个箭步跃了上来,直扑潘平,人还没到,刀先到了,狠狠一刀砸在潘平的肩上。潘平只听到“喀嚓”一声脆响,一阵巨痛涌上头,痛得他“嗷”的一嗓子就叫了出来,向后踉跄两步,仰身栽倒,随即被唐千羽制住。

  堂下,朱壹拔出环刀,刀光一闪,潘璋的亲卫将就被割断了咽喉。他双手举刀,向前迈了半步,环刀电然而下,一刀将另一个亲卫砍翻在地,再进半步,又是一个亲卫倒地。他连进五步,接连劈杀潘璋五名亲卫,成功的将他们分割开来。

  剩下的那些魏家武卒更是凶悍,他们配合默契,结阵而进,刀光霍霍,片刻间就将潘璋的十几个亲卫砍翻在地。

  鲜血汩汩,很快就将庭院里的石板染得通红。

  孟达、邓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目瞪口呆。邓贤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来人!”

  “且慢!”孟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制止了邓贤。他极力保持着镇静,看着收刀站起,缓步向他走来的魏霸,再看看魏霸身后,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潘璋,笑得比哭还难看。

  “魏参军,这……这是何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魏霸金鸡**,翘起一只脚,仅凭一只脚站在地上,却不动如山。他泰然自若的在靴底擦掉匕首上的血迹,这才抬起眼睛,盯着孟达:“孟将军,我千里迢迢的赶来支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安排人来杀我,是什么意思?想投吴?想投吴,也没必要杀我啊。”

  孟达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魏参军误会了……误会了,我怎么会想杀你呢?这是他……是他自己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啊。”

  魏霸更不解了:“他要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逼你和我大汉决裂,向吴国投降吗?”

  孟达欲哭无泪。他这么安排座位,只是想挑起潘璋和魏霸的矛盾,自己好从中做个好人,以后周旋于吴蜀之间,两面逢源,谁曾想魏霸出手这么狠,二话不说,就把潘璋击倒了,他手下那些人更是利索,直接将潘璋带来十几个亲卫全杀了。甚至连他本人都挟持了。

  这不是他的计划啊。如果潘璋也死了,他怎么向孙权交待?就算潘璋没死,这个仇也结下了,以潘璋的性格,他岂能轻轻放过?到时候肯定会逼着他一起向诸葛亮施压,要他交出魏霸。可是魏霸那么容易交出来吗,他爹可是蜀汉最不讲理的魏延,和当年的关羽有一拼啊。

  孟达有些晕头转向了,这事态的发展太快,一下子超出了他的估计范围,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松开孟将军。”魏霸摆摆手,示意敦武放开孟达。敦武松开孟达,收起了匕首,站在孟达身后两步。只要孟达有任何不良企图,他随时可以再次制服孟达。

  不用魏霸招呼,唐千羽和朱壹指挥手下布起了两道警戒圈,把孟达、邓贤、半死不活的潘璋父子围在中间。外面的人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喊杀声,无数的卫士冲了进来,剑拔弩张,可是一看孟达和邓贤被制住,谁也不敢上前半步。

  魏霸勾了勾手指,一个亲卫从旁边拖过一张案几,将上面的餐具全部扫在地上,送到魏霸身边。魏霸坐在案上,翘着二郎腿,用手中的匕首修着指甲,慢条斯理的问道:“孟将军,你现在可以说说,这么安排座位是什么意思了。在你心目中,是我大汉人重要,还是吴国人重要?”

  “小子,你不要以你为稳操胜劵了。”邓贤咬牙切齿的说道:“潘璋还有五千人在城外,我房陵还有近万人,你跑得出去吗?”

  魏霸瞥了他一眼,轻蔑的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对你说我想跑了?”

  邓贤语噎。他身边虽然没有人监视他,可是他离魏霸只有两步远,他不敢肯定魏霸会不会像刚才撩倒潘璋一样撩倒他。除了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就没想着活着离开。”魏霸把目光重新落在孟达的脸上。“不过我死之前,一定会将潘璋父子杀死,当然还有你们甥舅。至于以后怎么样,我管不了那么多,自然有丞相和家父镇北将军去操心,我只要知道,我没亏就行了。”

  孟达苦笑。魏霸可以玩命,他却不敢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魏霸只是孤身一人,而他却有家眷。更重要的是,如果事情按照魏霸说的那样发展,最后不管是诸葛亮还是孙权,都不会放过他。以两家现在结盟的大形势,他的部属最后肯定会成为两家共同的敌人。他的地盘会被瓜分,他的部下会被人吞并,他的妻妾儿子都会成为官奴婢,而他所得到的,就是魏霸和这四十个亲卫的性命。

  这不值得,这不是他想要的。

  “魏参军,这真是个意外。”孟达认清了形势,口气更加缓和:“我也没想到潘璋这老贼会这么做,这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的没有关系?”魏霸的脸阴了下来:“你把我当三岁小儿?”

  孟达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借潘璋的手来给你一个难堪。因为……因为我也有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你有一肚子火,关我鸟事,为什么要针对我?”

  “其实不是针对你,是针对诸葛乔和……诸葛亮。”

  魏霸更不懂了:“为什么?”

  “他出卖我。”孟达长叹一声。“你知道为什么司马懿知道我要叛魏?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你修城修得这么张扬,是个人都知道你有异心。”

  “不对。”孟达伏在案上,双手托着额头:“我和诸葛亮商量好的。他派人佯攻申仪,我趁机修筑城池,等一切就绪再举起大旗,回归蜀汉。我相信他了,他却派人诈降,把我要叛魏的事告诉了申仪。申仪和我有仇,他当然要报告司马懿。”

  魏霸一惊,他打量了孟达半晌:“有证据吗?”

  “有,诈降的那个人叫郭模。我认识他,原来是丞相府的掾吏,是郭攸之的从兄,很得诸葛亮信任。”孟达渐渐的平静下来,“这么重要的事,如果不是诸葛亮有意泄密,郭模也不可能知道。而且郭模在丞相府仕途顺利,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怎么会突然投降魏国,而且这么巧,偏偏要经过申仪那里?”

  魏霸心里直冒凉气,他已经相信了孟达的话。那次在阳平山上,他和赵广就讨论过这个问题。策反孟达应该是诸葛亮早就考虑好的计划,可是孟达回归蜀汉之后,必然对蜀汉现有的权利格局产生重大影响。这又是诸葛亮不愿意看到的。诸葛亮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一直是魏霸无法猜想的,现在听到孟达这么说,他相信这很可能就是诸葛亮要做的。

  借司马懿的手来杀死孟达,既牵制了司马懿的兵力,又解决了孟达这个后患,可谓是一举两得。至于东三郡的失守,对汉中来说威胁并不大。正如他对靳东流说的那样,从南郑顺水而下,攻击东三郡相对容易,可是要逆水而上,由东三郡攻击汉中腹地,那就非常难了。最后不管东三郡被谁占了,对大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唯一让诸葛亮没想到的是,司马懿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如果不是他引吴军入安桥塞,司马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战斗,让诸葛亮的计划落空。而一旦发现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司马懿又当机立断,迅速的撤出了新城,把这个难题留给了诸葛亮和孙权,诸葛亮的目标依然没有达成,最后魏军的主力还是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

  想通了这个关节,魏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从来没有指望诸葛亮是什么道德完人,事实上,真正的政治家从来不可能是什么道德完人,要在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站稳脚跟,独掌大权,道德完人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孟达还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对付这样的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理解。

  但魏霸还是对诸葛亮的心机之深感到镇惊。

  能把借刀杀人玩得这么高明,能把孟达、司马懿这样的高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得不说,丞相很腹黑。要知道在此之前,丞相可没少在别人面前夸孟达是个人才,一提起孟达叛变,责任都是刘封的,从来没有指责过孟达一个字啊。
作者: wwh2629912    时间: 2013-6-27 11:28

  第100章 忍气吞声

  事情发展这一步,不仅孟达没有预料到,魏霸同样也没有预料到。他的本意只是想打倒潘璋,让他不要那么嚣张,同时打压一下孟达的气焰,在接下来的吴蜀之争中先占点上风。没想到那些武卒下手这么狠,居然一口气把潘璋的亲卫全给宰了。

  如果孟达是诚心投降,那倒也罢了,所有的事都可以推到孟达头上。现在孟达把诸葛亮坑他的事都抖落出来了,显然不可能再投降,那这事儿怎么办?真和孟达换命?

  魏霸的心里很乱。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如果预料到有这个情况,他根本不会进房陵城。

  魏霸挠着眉心,苦笑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肯向我大汉投降了?”

  孟达反问道:“你觉得呢?”

  魏霸摇摇头:“孟将军,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现在我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这事太复杂,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你们,然后向外闯,看能不能及时的闯出去。”

  孟达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孟达把这件事告诉魏霸,也是变相的向魏霸施加压力,希望魏霸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判断能力,他才好说服魏霸,让魏霸跟着他的思路走。在他看来,魏霸再聪明,毕竟年轻,经验欠缺,处理这种涉及到多方利益的事情远非他能够办得到。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只猜到了一半,魏霸的确是没什么经验,可是他有一个让孟达无法接受的处理方法。

  我先杀了你们,然后再往外冲,冲得出去算命大,冲不出去拉倒。至于吴蜀之间的那些烂事,我不管了。

  魏霸可以不管不顾,把所有的后果都扔给诸葛亮,可是孟达不能。要是这么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孟达的命肯定是没了。

  孟达连忙摆摆手:“你不要急,这件事,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还有办法?”魏霸将信将疑。

  “当然有。”孟达看了潘璋一眼:“他们父子还没死吧?”

  “应该没有,只是晕过去了。”

  “那就好。”孟达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现在只是一个误会,而且是潘璋先向你挑衅的,死伤也就是几个亲卫的事。我想吴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和我大汉翻脸。当然了,有些意见是难免的,可是只要丞相派人去解说,这件事肯定能解决。”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能骗你吗?”孟达都快急哭了,他生怕魏霸坚持实施他自己的突围方案,不得不主动替魏霸出谋划策。唉,跟这种不要命的愣头青打交道真难啊。

  “那你怎么办?”

  孟达无奈的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只好重归大汉旗下,才有能力和吴魏对抗了。”

  “那你和丞相……”

  “兵不厌诈,我只好吃这个闷亏了。”孟达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在我孟达命大,没死在司马懿的手里,既然如此,便是天幸,还敢有什么奢望。”

  魏霸打量着孟达,他从孟达看似豁达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恨意,将来和诸葛亮之间必然还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不过那是诸葛亮的事了,我管不了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能脱险。相信以诸葛亮的腹黑,孟达这货迟早还是个死。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孟将军安排一下吧。不过,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魏霸咧嘴一笑:“你也知道的,我现在很紧张。”

  孟达无语。你紧张,我比你更紧张呢。

  孟达随即让人叫来了医匠,查看潘璋父子的伤势。相对来说,潘璋看起来虽然很平静,其实伤得很重。他先是被魏霸一拳击中心窝,导致心跳紊乱,后被魏霸一膝砸在胸口,连结实的胸甲都瘪了一块,肋骨断了两根,好像扎破了左肺,一咳嗽就吐血。潘平看起来很惨,其实就是肩骨受了重伤,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

  孟达软硬兼施,先把眼前的困境对潘璋说了,你要想活命,就把你的手下控制好,不要把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泄露出去。只要能活着出去,以后自然有办法讨回公道。如果不肯咽这口气,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

  潘璋郁闷得又吐了两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潘平却吓得脸色比抹了粉还白,连连点头。孟达随即宣布,潘璋来援,宾主相见甚欢,要留他在城里盘桓数日。有潘平亲自出面,又让潘璋站在城头上露了个脸,再加上孟达好酒好肉的供应着,吴军倒是没什么意外,开开心心的在城外等着。

  魏霸火速派人将消息送往诸葛乔处,请他立刻赶来接应。纸包不住火,骗得吴军一时,骗不住一世,最后还要靠武力才能把吴军驱逐出新城。

  ……

  诸葛乔要疯了。

  半个时辰前,他刚刚接到周羽和张睎的汇报,说魏霸进房陵和孟达喝酒去了,一切正常。还没等他打定主意是继续进军房陵,还是停在原处,等待丞相府的进一步指示,魏霸的信使又到了。房陵的形势突变,现在形势非常紧张,一触即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把吴军引入房陵,现在又和潘璋大打出手?”诸葛乔红着眼睛,低声咆哮道:“他有没想到,这样会引起我大汉和吴国的冲突?”

  “他就是这样,手比脑子动得更快。”杨伟撇着嘴说道。

  “元休,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一直在沉思的宗预沉下了脸,盯着杨伟说道:“事出突然,我想魏霸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时那个情况,容得你细细斟酌吗?”

  杨伟不敢和宗预顶嘴,恼怒的扭过了头。

  “我告诉你,魏家的人很护短,何况魏霸这次还有大功。你如果在魏风面前说魏霸的不是,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杨伟脸色一滞,半是感激半是郁闷的看了宗预一眼。

  宗预转头对诸葛乔说道:“如果魏霸所言属实,那么现在的伤亡就是潘璋的亲卫,这些不是什么大事。潘璋不识大体,吴王孙权却不是那样的人。我先赶往房陵去安抚他们,你立刻向丞相府汇报,如果丞相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再去一趟武昌,面见吴王,解释此事。”

  诸葛乔无奈的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另外,大军立刻逼近房陵。”宗预接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这是我们逼降孟达,收复东三县的大好时机。”

  诸葛乔不太敢确信,疑惑的看着宗预。

  宗预暗自叹惜一声,接着解释道:“魏霸打伤潘璋,孟达是地主,岂能没有责任?他现在要想和吴人讨价还价,就只能依赖我大汉。上庸、西城已经被我军占了,他自然不敢出口讨回,甚至是房陵,他也要看看丞相的脸色,否则他必然要面对汉吴魏三国的打击,他能活得下去吗?”

  诸葛乔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同意。宗预带着一些随从,立刻起程,诸葛乔则一面给沔阳的丞相府发急件,一面让人通知安阳的赵广,迅速再送一批军粮赶到房陵。接下来会不会有战事还无法预测,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

  看到宗预,魏霸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他却险些被压垮了。他睡觉都不敢闭着眼睛,生怕孟达突然变卦,逃了出去,然后派人围攻他。他嘴上虽然说得很光棍,可事后想想,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容易重生一趟,如果就这么死了,那多亏啊。孟达不愿意陪他死,他更不愿意陪孟达死。

  如果不是之前半年跟着赵云习武,锻炼了心性,他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崩溃。他能够确认的是,看到宗预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

  宗预经验丰富,他迅速和孟达进行了交涉,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他们是怎么磋商的,魏霸不清楚,反正最后孟达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出了房陵城。一出城,魏霸就带着敦武等人狂奔而去,这地方他是再也不想呆了。

  半路上,他遇到了赶来接应的诸葛乔大军和兄长魏风。魏风上上下下的检查了好几回,确认魏霸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咧着大嘴对魏霸说道:“阿霸,环儿是你的了。”

  魏霸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莫名其妙,他愣了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魏风把张夫人跟他说过的话对魏霸转述了一遍,笑嘻嘻的说道:“阿母说了,你这次立了功,就把环儿赏给你。怎么样,满意吧?”

  魏霸大窘:“我才不要呢,环儿是你的人,我怎么能抢你的人。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纳她为妾。”

  “你不是喜欢她吗?”魏风挤眉弄眼的说道:“你是不是经常偷看她的屁股?”

  魏霸老脸通红:“看两眼就要纳她为妾?你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女,多瞟了两眼,就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魏风摸着脑袋,茫然的看着魏霸。他不太能理解魏霸的逻辑,大街上能随便看到美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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