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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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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0 马玉的抉择

  “哎呀,是改之来了,怎么不早通告一声,老夫也好扫榻相迎啊。”

  看到苏昊来到书院,教谕吴之诚大呼小叫地迎上前来,那份热情,简直像是看到孔圣人穿越过来了一般。吴老夫子一向是一个极其方正、极其讲究师道尊严的人,但在苏昊面前,却像换了个人一般,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礼贤下士了。

  苏昊躬身向吴之诚行了个礼,笑道:“吴先生太客气了,学生何德何能,敢当得起先生亲自出来相迎?”

  吴之诚道:“当得起,当得起。改之在乡下打井的事情,我都听学生们回来说过了。改之勘的井位,八成能够出水,实在是非常了不起。你不知道,这几日书院里的学生们谈论得最多的,都是你说的西方格物之道呢。”

  “呵呵,不好意思,倒是学生有些妖言惑众,影响书院的教学了。”苏昊半开玩笑地说道。

  吴之诚道:“哈哈,这哪里是什么妖言,分明也是圣贤之道嘛。”

  两个人寒暄着走进了教谕署,在大堂上分宾主坐下。有仆人过来倒上了茶水,吴之诚一边招呼苏昊喝茶,一边问道:“改之,听说你昨天才回到县城,怎么今日就有工夫到敝书院来?”

  苏昊道:“吴先生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我听一位故人传话,说是吴先生,要我必须亲自到书院来与吴先生当面说清楚,否则书院就要把我托付过来的学生程栋扫地出门了。”

  “哪有此事,定然是传话之人曲解了老夫的意思。”吴之诚腆着老脸否认道。这些话的确是他亲口向方孟缙说的,又经韩倩之口传到了苏昊的耳朵里,但要让他当面承认曾经用这样的手段来要挟苏昊,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苏昊知道老先生脸皮薄,对方又是长辈,稍稍开个玩笑倒也无妨,揪着不放就未免太煞风景了。他笑笑,说道:“即便先生没有说这话,学生从乡下回来,也得专程到书院来一趟,感谢先生收留程栋,这毕竟是学生欠下的人情,却麻烦先生来替学生还了。”

  吴之诚曾经听方孟缙介绍过程家姐弟的事情,所以知道苏昊所指,他摆摆手道:“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耿耿于怀。这程栋天资聪颖,功底也扎实,我很是喜欢。即便没有改之你的推荐,我也会愿意把他收入书院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苏昊道。

  吴之诚交代完了程栋的事情,嘿嘿地笑了两声,对苏昊说道:“人我是收下了,不过,这束脩之资却是不能免。我听闻这程家姐弟家境贫寒,想必是付不起的,改之是不是好事做到底,就把这束脩给付了?”

  所谓束脩,也就是学费了,据说是从孔子那里传下来的说法。当年孔子招收学生,让每名学生交10条腊肉作为学费,束脩二字,就是指捆在一起的腊肉条。这个词一直流传下来,成为读书人收取费用时候的雅称。比如韩文聘苏昊为师爷,每个月发给苏昊的工资,也称为束脩。

  书院有县衙拨付的经费,当然不缺程栋的这点学费,吴之诚说让苏昊替程栋付学费,其实是另有所指。

  苏昊早有准备,他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三本小册子,交到吴之诚的面前,说道:“学生下乡期间,整理了一下所学的西学,现草拟出数学、物理、化学各一册,请吴先生过目。”

  吴之诚眼睛一亮,站起身,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那三本小册子,翻开一看,只见里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些各式定理,还有用阿拉伯数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所表示的公式。吴之诚贪婪地翻看着,一边看,一边啧啧连声,他虽然一时间还无法完全消化这些知识,但他知道,这些知识的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

  苏昊给吴之诚写的这些,差不多就是后世义务教育里的数理化知识了。他用了一种高度概括的方法,把每一科的知识都浓缩到一本小册子里去。他相信,凭着吴之诚的智慧,肯定能够将其中的奥妙悟出来,并且将其转化成更为详尽的文字。

  苏昊倒不是有意要为难吴之诚,实在是他在乡下这段时间忙得很,没有工夫坐下来细细地撰写教材。再说,用毛笔来书写数学公式,也是麻烦之极,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宁可让其他人来做这样的事情。

  吴之诚拿到了这三本小册子,就再也无心和苏昊闲聊了。他与苏昊敷衍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把苏昊打发出门了。苏昊前脚刚走,吴之诚便抱着这三本小册子一头钻进自己的书房,吩咐下人除了给他送饭之外,不许进去打搅,看来,这老爷子是打算闭关攻读了。

  苏昊从吴之诚的教谕署出来,溜溜达达地在书院里闲逛。迎面走来的生员们大多认识这位曾经在书院里出过风头的年轻师爷,纷纷向他打招呼、行礼,苏昊便也向众人拱手还礼。还有一些是曾经随苏昊下乡去勘井,在此之前陆续回来的,见了苏昊自然更是亲切。

  正走着,只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苏昊回头一看,却是满面喜色的马玉。一见苏昊回头,马玉连忙招呼道:“改之兄,我还正打算到县衙去寻你的,结果听人说你到书院来了。如果不忙的话,可否愿意与小弟到剑匣亭一叙?”

  苏昊到书院来,其实也是有事要办的,本来打算与吴之诚聊得开心的时候,顺便提起来,谁知吴之诚拿到他写的几本教材,就翻脸不认人了,根本没有给苏昊留出谈事的时间。听到马玉主动邀请他去聊天,苏昊欣然道:“正好,小弟也正有事想和独文兄商量呢。”

  “那太好了,来,改之兄,这边请。”马玉应道。

  两个人穿过书院的花园,来到马玉所说的剑匣亭。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八角亭子,只是中间供了一块上面带有凹槽的长条麻石。据说这块麻石当年是用来藏剑的,剑匣之称,因此而得名。剑匣亭位于花园的一角,周围树木苍翠,一向是生员们休闲和讨论诗书的场所。

  苏昊和马玉进了亭子,在石凳上坐下,苏昊笑道:“适才独文兄说打算到县衙去寻我,可是对小弟有何指教?”

  马玉摆手道:“改之兄这话让小弟好生惭愧,小弟岂敢对改之兄有何指教,小弟是有一些问题琢磨不清,想向改之兄请教呢。”

  “哦?可是关于这地质学的事情?”苏昊问道。他知道,马玉是头一年县试的案首,文章功底比他要强出几条街。马玉说要向他请教,显然不可能是针对四书五经的事情,而只能是与地质勘探相关的知识了。

  马玉点头道:“正是。此次下乡勘井,小弟从改之兄那里受教良多,越琢磨这西人之学越觉得深不可测。这些天,小弟整理出了一些想不清楚的问题,还望改之兄赐教。”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叠纸,递到苏昊的面前。苏昊接过来一看,不由得汗如雨下。只见这些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数十个问题,有关于三角函数的,有关于地质构造的,其中有些问题之难,找个后世地质专业的本科生都未必能够回答得圆满。

  “独文兄,你琢磨的这些问题,也未免太艰深了吧?”苏昊说道。

  马玉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我也觉得有些问题似乎是钻牛角尖了,可是小弟就有这样的毛病,越是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越想去搞明白。不怕改之兄笑话,这些天小弟在睡梦中想的都是这些问题呢。”

  要不人家能当案首呢,光是这种求知**,就不是原来那个秀才苏昊能够比得上的。看着马玉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苏昊摇摇头道:“独文兄,你这些问题,我倒是能够回答得上。但其中有些问题的解答,可能需要一些其他的知识,这可不是三两天能够掌握的。如果你想搞明白这些问题,恐怕需要三五年的时间来学习这些预备知识,而这些时间,显然你是耽误不起的。”

  “为什么耽误不起?”马玉瞪圆了眼睛问道,“改之兄,我今年才20岁,三五年时间对于我来说算得上什么?十年寒窗都熬过来了,别说三五年,就是再坐十年冷板凳,小弟也在所不惜。”

  “不会吧?”苏昊道,“你是县试的案首,这次打井又出了很大的力,明年的乡试名额,韩大人肯定是要给你的,你不用温习功课吗?”

  马玉坚定地说道:“改之兄,我已经想好了,明年的乡试,我不准备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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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4斗殴

  靠,怎么什么时代都有这种人啊!

  苏昊心里骂着,抬眼向四周看,想找找有没有维持治安的捕快。说来也怪,往常视线所及的地方,都会有一两个捕快在巡视的,可现在苏昊想找他们帮忙的时候,这些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苏昊随手拉住一位过路的行人,对他说道:“拜托这位兄台,那边出了点纠纷,麻烦你一会如果看到有县衙的捕快,帮忙喊一两个过来调解。”

  那路人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找人。”

  苏昊打发走了去报警的人,自己大步流星地来到发生纠纷的现场。此时,周围已经聚上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而那些摆摊的小贩,却因为担心殃及池鱼,全都悄悄地退后了几步,甚至还有人索性就提前收摊回家吃饭去了。

  “我的茶叶蛋一向都很好吃的,这些大叔大婶都买过我的茶叶蛋。”陆秀儿没有见识过这种专事敲诈勒索的地痞,有些慌乱,徒劳地为自己辩解着。

  “你说你的茶叶蛋一向好吃?”一个穿着灰色绸布短衣的地痞反问道。

  “是啊,他们都可以作证。”陆秀儿指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说道,周围的人连忙避开她的眼神,生怕她喊自己出来当证人。

  那灰衣地痞显然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他没有顺着陆秀儿的话头去找旁人作证,反而冷冷一笑,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卖给我们兄弟的茶叶蛋就这么难吃!”

  “这……”陆秀儿顿时哑口无言了,这同一锅里煮出来的茶叶蛋,怎么可能有好吃难吃之分。问题在于,对方这样质问,她还真没什么办法回答。

  “莫非是小妹子看我们兄弟风流倜傥,动了春心,而我们兄弟没看上你,你怀恨在心?”另外一位油头粉面的地痞嘻嘻笑着说道,同时用一双贼眼上三路下三路地看着陆秀儿,那眼神里恨不得带上钩子。

  陆秀儿又羞又气,她蓦然想起苏昊此前的叮嘱,便跺着脚说道:“你们别欺负人,我哥是县衙里的人!”

  “哟,***生气了,你心肝哥哥我在县衙里也认识几个呢,你哥是谁啊,说出来给哥哥我听听。”油头粉面痞拖着长腔说道。

  “我哥叫苏昊,是知县老爷封的师爷!”陆秀儿说道。

  “苏昊,你听说过吗?”油头粉面痞对灰衣痞问道。

  灰衣痞一撇嘴道:“谁知道是哪条小河里爬出来的王八,谁认识他啊。”

  苏昊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了。他拨开人群走到陆秀儿面前,把她护在身后,然后向两位地痞一拱手道:“在下苏昊,蒙知县韩大人垂青,聘为县衙工房师爷,敢问二位好汉,舍妹因何事得罪了二位,在下替她赔礼了。”

  以苏昊的想法,自己报出了家门,至少在这丰城县的地面上,应当没人敢炸刺了。自古冇民不与官斗,这种小

  欺负欺负百姓也就罢了,遇到官员肯定是要退避三舍的。自己报出师爷的身龘份,对方即使真的没有听说过,起码也要先去查实了才能决定如何做。

  苏昊当然也想爆一爆王八之气,把两个地痞踩到地上,但他自己没有这样的武力,掌管的工房也没有这样的战斗力,所以只能选择“吓阻”策略,把对方吓跑了就算了。

  谁知,两个

  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苏昊的意料,二人看着苏昊,丝毫没有一点畏惧或者迟疑的神色。那灰衣

  冷冷地问道:“你说你是工房的师爷?”

  “正是。”

  “呸!”灰衣痞唾道,“一个小小的工房师爷,也敢跑出来卖弄!”

  苏昊心念一动,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当此之时,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是脸色一沉,问道:“那请问二位,你们打算如何做。”

  “你妹妹卖的茶叶蛋难吃,把大爷我恶心着了,你得赔钱!”油头粉面痞大声地说道。

  “哥,他们想讹我们。”陆秀儿小声地对苏昊说道。在村里的时候,陆秀儿还是颇有几分泼辣劲头的,但在这县城里,她莫名地有一些恐惧感,所以不敢轻易和

  们对骂,只能小声地提醒哥哥不要上当。

  苏昊用手捏了捏陆秀儿的手,示意她不要怕。他想着也许一会工夫巡街的捕快就该出现了,地痞们不认他这个师爷,捕快们是不敢不认的。虽然他分管的范围仅仅是工房,但身龘份在那摆着,捕快们多少要给一些面子。既是把希望寄托于捕快的身上,苏昊要做的,就仅仅是拖延时间了。

  “你们想要我们赔多少?”苏昊平静地问道。

  “赔多少?”油头粉面痞显然没有想到苏昊会这样问,他一时没有应辞,只能扭头去看灰衣痞,等着他发话。

  灰衣痞显然是个拿事的人,他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说道:“既然你是什么狗屁工房师爷,那我们兄弟就看在你的面上,吃点亏吧。你们拿五两银子出来赔给本大爷,本大爷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你们怎么不去抢!”陆秀儿听到对方开出如此离谱的价格,终于按捺不住,喊了出来。

  “怎么,小娘子是让我们兄弟动手抢吗?”灰衣痞朝前走了一步,用眼睛瞪着被苏昊护在身后的陆秀儿。

  苏昊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期待中的捕快迟迟不到,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定住神,稳稳地站住,对那灰衣痞平静地说道:“如此说来,你们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挑事了?”

  “是又怎么样?”灰衣痞道,同时又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苏昊只有半步之遥了,他一张嘴,一股臭哄哄的气味便能喷到苏昊的脸上。这就是赤luo裸的威胁了,他想用这样的办法,让苏昊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为止。

  这一世的苏昊没经历过什么大阵势,但前世的苏昊成天在野外作业,遇上不讲理的蛮汉和地痞都是常有的事情。越是这种关头,他的心态越是冷静,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决不能退后半步,否则对方就会变本加厉,步步进逼。他站在原处纹丝不动,同时绷紧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准备着应对各种不测。

  “嗬嗬,小子真有种。”灰衣痞看出了苏昊的决心,也不禁赞了一声。

  “兄弟,这是大明的天下,不是没有法律的地方,我劝二位见好就收吧。”苏昊说道。

  “收你母亲个X!”灰衣痞骂了一句脏话,同时身体猛地向前撞去,打算直接把苏昊撞倒。

  苏昊早就防备着对方突然发难了,他前世在地质队的时候,是曾经向几名退伍兵学过一些擒拿格斗之术的,虽然如今的这副身体并不给力,但一些基本的技巧他还是能够使得出来的。见灰衣痞身形一动,苏昊迅速地把身体一拧,让开了灰衣痞的锋头。

  灰衣痞打定主意要把苏昊撞开,所以事先预留了撞开苏昊所需的力量。没想到苏昊在两人身体接触前的一刹那就闪开了,他扑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就冲了出去。好死不死的,脚下正绊上陆秀儿用来煮茶叶蛋的小炭炉,一下子就被绊倒了,扑通一声栽到地上。烧红的木炭撒了他一身,把他的绸布衣裤烫出无数洞眼,好几处的皮肉也冇被烫着了,不由吱哇乱叫起来。

  “你敢打人!”油头粉面痞见同伴吃了亏,连忙上前,抡拳就往苏昊身上打。苏昊伸手去挡,不留神却被对方抓住了左手的手腕。

  身为地痞,油头粉面还是颇有一把子力气的。苏昊挣了两挣,也没能把手从对方的手里挣开。油头粉面用力一拧苏昊的手腕,苏昊吃痛不住,只得转过身去,变成背对着对手了。

  “哼哼,原来什么狗屁师爷也不过如此嘛。”油头粉面狞笑着加大了力度,想把苏昊拧得跪倒在地。

  苏昊感觉到对方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脖颈上,知道自己与对方的身体相距很近。他突然一沉身子,右手反肘顺势向后猛击,只见哇地一声惨叫,隐约有骨头断裂的声音,被油头粉面痞拧住的左手也被松开了。

  苏昊回过身一看,只见油头粉面痞捂着流血的鼻子,已经倒到几步开外去了。远用手,近用肘,相距很近的情况下,肘击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更何况苏昊此时愤怒至极,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昊哥小心!”

  耳畔传来陆秀儿的惊叫声,原来是先前栽倒的灰衣痞已经站了起来,正抡着一根不知从哪拣来的木棍,向着苏昊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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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8 准备工作

  喻复阳看了看地图,只见上面画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圆圈,还有一些道路、河流之类的标记。他不知道这些圆圈代表什么,但从道路和河流的走向上,可以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在图上用手指划了个小圈,说道:

  “我和赵员外也没有说得太清楚,大致就是这一小块地方了。其实我们采煤在地面上占的地盘不大,只是堆煤炭会污损地面,所以要向山场主交一些钱。至于时间嘛,也没说死,一口窑一般也就是挖上一年时间,这笔银子就算是买断的。”

  苏昊道:“这么说,租山场的价钱也不算贵啊。”

  喻复阳道:“这些山场本来也是荒着的,这周围都是红土,种不了庄稼。山上要种也只能种点油茶,一年下来,收的油茶籽连给短工发工钱都不够。我给赵员外交20两银子,这对他来说,就是白拣的了。”

  苏昊又问道:“赵员外家的山场,有多大,你能在这图上给我指出来吗?”

  喻复阳作为一个采煤工匠,也是经常要看地图的,所以对苏昊的这份地图并不陌生。他用手在图上指了几个点,说道:“赵员外是宣风乡的一个大财主,祖上留下的山场很大。从这到这,方圆十几里,都是他家的产业。不过,有用的田土只有最西边这一块,大概是2000来亩,都佃给别人去种了。剩下这一大片,都是荒山荒地,也就是能够长点薪柴而已。”

  “好。”苏昊道,“喻硐头,你这个窑,我可以出200两把它买下。你让你的兄弟们先继续开采,能挖出多少煤就算多少,我会按天给他们结算工钱。另外,我需要把这一片的山场全部租下来,准备开五个煤窑,你能不能帮我招到足够多的义夫?”

  “开五个煤窑!”喻复阳瞪大了眼睛,“苏师爷,你相信这一片山场能找到五处以上的矿脉吗?”

  “岂止是五处。”苏昊笑道,“我们脚底下都是煤,只是你有耐心往下挖,从任何一个地方挖200丈深,肯定有煤,而且都是好煤,关键只是你能不能挖这么深而已。”

  依苏昊的知识,在江南这一带,其实拥有不少于三个成煤地层。喻复阳现在挖掘的是最上面的一个地层,即王潘里段,编号为C煤组,而喻复阳也仅仅是挖到C煤组最上面的一层而已。在王潘里段的近20个煤层以下,还有称为B煤组的老山段,以及称为A煤组的官山段,深度估计要达到海拔负800米以下。这样深的煤层,在当时的条件下肯定是无法开采的。

  这两天,苏昊带着人绕着这片山场已经转了一大圈,把基本的岩层走向都看了个大概,苏昊能够推测出,在这片山场中至少能够找出10个以上煤层埋藏较浅的地段,从这些地段打竖井下去,大约在100米深度之内,就能够发现有开采价值的煤层了。100米的井深,以当年的技术还是能够达到的。

  “苏师爷说笑了,200丈深,这已经非人力所及了。就算真的有煤,小的也没办法挖出来。”喻复阳说道。

  苏昊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挖200丈的深井的。在这片山场里,我肯定能找到埋藏不超过30丈的煤脉,而且煤层的厚度不会少于6尺,你就只管帮我找到人来挖掘就是了。”

  喻复阳见苏昊一脸自信的样子,不由得也相信了几分。他说道:“苏师爷大才,小的望尘莫及。不过,苏师爷,你要租下这整片山场,花费只怕不是一个小数。”

  “你估计要花多少钱?”苏昊问道。

  喻复阳摇摇头道:“我算不出来,以我的猜想,怎么也得在500两以上吧。”

  “嗯,500两倒的确不是一个小数,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这位赵员外把山场免费租给我们吧。”苏昊说道。

  “师爷的意思是说……”喻复阳拖了个长腔,脸上现出一些不赞成的神色。

  苏昊愣了一下,旋即理解了喻复阳的意思。喻复阳显然是以为苏昊想利用县衙的权力,强行从赵员外那里无偿征用山场。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喻复阳对于这种行为是心存厌恶的,只是不便直接说出来而已。

  苏昊笑道:“喻硐头,你过虑了,我不是想仗势欺人,从赵员外手里抢夺山场。”

  喻复阳有些尴尬地说道:“哪里哪里,我知道苏师爷不是这种人,否则也不会出钱买小的的煤窑了。我是说,这赵员外家里,也有人在外做官的,如果说得不好,只怕引起一些纠葛,误了师爷的前程。”

  “你这不还是说我想仗势欺人吗?”苏昊道,“我肯定会找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方案,让赵员外心甘情愿地把山场租给我,甚至是哭着喊着要把山场租给我呢。”

  “那是何故啊?”喻复阳有点弄不明白了,不知道苏昊有什么高招。

  苏昊却懒得去和喻复阳多说了,他吩咐道:“老喻,咱们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回头让陈道长拟一个合同,我们双方画上押,就算正式开始合作了。你负责给我招义夫,我负责去解决山场的问题,再勘定煤脉,后面的事情,就全托付你了。”

  “小的遵命。”喻复阳答道,既然双方已经谈定的价钱,而且这价钱也是令他满意的,他就已经把自己定位于苏昊的雇工这个位置上了,对于自己的雇主,肯定是要非常顺从的。

  “除了招人之外,还有几件事也得你去安排。”苏昊道。

  “请师爷吩咐。”喻复阳道。

  苏昊道:“这第一件事,是要把义夫们住的窝棚好好改造一下,要照着干净、舒服的样子去做。另外,要多雇几个老妈子,帮着义夫们洗衣服、做饭,让他们采煤回来之后,能够干干净净,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好饭菜。”

  “多谢师爷。”喻复阳站起身向苏昊鞠了个躬。他没有想到苏昊交代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改善矿工的待遇,要知道,这些费用都是要从苏昊的利润里扣出来的。他自己也是矿工出身,听到雇主如此关心矿工的生活,他由衷地产生出感激之情。

  “你坐下吧。”苏昊摆摆手,让喻复阳坐下,然后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是要去做几个新的风管,替换掉你那些大毛竹管子。风管可以用篾席卷成,直径一尺五寸,外涂黄泥,以防漏气。在风管的头上,装一个风轮,以脚踏带动,用以向外抽风。”

  苏昊一边说着,一边用炭条在纸上给喻复阳画示意图。他说的风轮,其实就像是后世的抽油烟机那种叶轮,用脚踏板作为动力,以皮带传动,可以实现井下的主动通风。他要开采的煤窑规模更大,没有良好的通风装置是不行的。

  喻复阳满心钦佩地看着苏昊画的图,啧啧连声:“苏师爷果然是天纵奇才,竟能想出以篾席卷筒用作风筒的法子,我这一把年龄,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苏昊笑而不答,其实这种方法并不是他的发明,在时下北方的一些煤窑,就是这样制作风筒的,只是这个方法还没有传到南方来而已。苏昊也是在后世学习中国矿业史这门课的时候,偶然听说了这样的方法。

  “第三件事,是要制作一些井下运煤的小车。我刚才看你们的工人用绳索拉煤篓,十分辛苦。如果能够用带轮子的小车装煤,再在巷道里铺上木板作为道路,就可以省下许多力气了。”苏昊接着说道。

  这个道理喻复阳也是懂的,他连忙点头记下。苏昊接着又说了几项要办的事情,都是有利于优化采煤流程的,喻复阳一一记在心里。最后,苏昊把头转向许宗,对他说道:“老许,有关制作这些器材,还有招募义夫的事情,就由你辅佐喻硐头来做吧。喻硐头为正,你为副。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你尽管找陈道长要。涉及到井下安全的问题,不要怕花银子,人命比什么都贵重,知道吗?”

  “属下明白。”许宗答应道。

  喻复阳闻听苏昊这样安排,连忙说道:“小的岂敢位居许差爷之前,还是以许差爷为正,小的为副,有什么事情,许差爷吩咐小的去办就好了。”

  苏昊道:“这件事就不必争了,采煤的事情,许宗不懂,所以只能给你做副手。大家都是为了做事,名份上的先后,不必挂怀。”

  “那小的就僭越了。”喻复阳只好诚惶诚恐地接受了苏昊的安排,又转过头向许宗说了无数遍客气话。许宗知道,虽然苏昊让自己当喻复阳的副手,但却是负责管钱袋子的,实权在握,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名份。

  交代完了这些与采煤相关的准备工作,苏昊又向喻复阳打听了一下赵员外家的所在位置,然后便带上陈观鱼和马玉,前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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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9赵员外
  
  据喻复阳的介绍,赵员外名叫赵洛,原本是宣风乡数一数二的大户,祖上是做大官的,后来的那些叔公、叔父、堂兄弟、侄子之类,也都有当官的,只不过是一代不如一代,官越做越小。
  
  这个赵洛好风雅,不擅持家,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号,叫作枫岭居士,有时候也自称为枫岭子,喜欢让别人喊他枫岭先生。他读过几年书,不过无心科举,所以拿了一个秀才功名之后,就不再追求上进了。他自诩自己是化外之人,没事喜欢出去游历,结交一些五湖四海的酸文人。这些文人看中赵洛的赌钱,无处打秋风的时候,便会跑到他这里来,胡吃海喝一段时间,补补肠胃里的油水,然后再拿着点赵洛送的银子,飘然而去。
  
  由于成天当冤大头,加上自己无心理财,所以祖上留给他的近百顷好田陆续都流失出去了,到现在只剩下20来顷,也就是2000多亩的样子。倒是这片占地几十平方公里的山场没人看得上,还留在他的手里。
  
  明代的田租,一亩大致在1石米左右,赵洛家里有2000来亩地,一年能够收入2000多石米,合1000来两银子。再加上在县城还有一些小产业,那片荒山也有少许产出,加加拢,一年也就是不到1500两的收入。赵洛要想附庸风雅、结交奇人异士,就只能打肿脸充胖子,靠不断地卖地来弥补亏空。
  
  前些年,赵洛家的土地多,一次卖掉10亩、20亩的,没什么感觉。等到他终于回过味来的时候,百顷良田已经卖掉了近八成,再卖下去,就要破产了。在外地做官的一个叔父回来省亲时,发现这一情况,把赵洛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勒令他再不能动一分祖产。赵洛颇为自惭,于是再也不敢出门去参加什么文会,而是成天猫在家里读点闲书。那些外地的“文友”前来拜访时,赵洛接待他们的标准也大大地缩水了。
  
  这些就是喻复阳向苏昊介绍的赵洛的情况,苏昊听罢,觉得好生有趣。古往今来,社会上都不乏这样的富二代,难得的是此人性格温良,憨态可掬,虽然有钱有势,却不欺压乡里,也算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富二代了。
  
  苏昊按着喻复阳指点的位置,带着陈观鱼和马玉二人,找到了赵洛的家,这是位于宣风乡曲江镇外不远的一处宅子。不愧是百年世家,赵洛家的宅子占地足有十几亩,外面围着一人来高的围墙。由于年代久远,围墙上长满了青苔,倒是显得颇有一些古风。围墙里绿树成荫,隐约可见带着高高挑檐的楼堂,让人对院子里的富丽堂皇产生无限的遐想。
  
  一行人来到赵宅的正门,陈观鱼走上前去,向门子说明了苏昊的身龘份和来意,门子倒挺客气,向众人施个礼,让他们稍等片冇刻,然后便飞跑着进去通报去了,连陈观鱼拿出来的几文钱红包都没有接。
  
  少顷,随着一阵哈哈的笑声,此间的主人赵洛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现了。他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人,身材显得有些富态,身穿绸袍,手里还攥着一把不知什么折扇,一见到苏昊等人,便拱手行礼,称道:
  
  “这位仁兄便是县衙的苏师爷吗?赵某久仰多时了。前日听人说起苏师爷在全县勘井,百发百中,如有神助,救我万千百姓于水火。赵某一直想寻机会向苏师爷讨教一二,今日蒙苏师爷不弃,光临寒舍,实在是寒舍蓬荜生辉啊。”
  
  苏昊见赵洛说得如此客气,也连忙回礼,说了一通如何景仰赵洛之风雅的客套话,随后又把陈观鱼和马玉也介绍给了赵洛。赵洛听说马玉是去年县试中的案首,自不免又大惊小怪地恭维了一通。这一番互相吹捧,就花掉了近一刻钟的光景。
  
  好不容易,众人终于在赵洛的引导下,来到了赵家的客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环送上了茶点,赵洛又自豪地向苏昊介绍说此茶乃某某名茶,此点心乃某某名点心,苏昊等人自然又奉承了赵洛一番,这也不必细说了。
  
  寒暄过后,赵洛言归正传,他向苏昊问道:“适才听门子通报,说苏师爷此行,是想借用在下的山场,不知详情如何?”
  
  苏昊道:“枫岭先生,晚生现任县衙工房的师爷,看到本县百姓困于薪柴不足,生计艰难,所以向县尊大人提出,要在本县开煤窑采煤,以济百姓。这几日,我与陈道长、马兄一起,勘测宣风乡的一些地方,发现枫岭先生所有的这片山场中有煤脉,所以想租借这片山场开窑,不知枫岭先生可应允否?”
  
  赵洛道:“祖上留下的这片山场,草木不兴,一直都有人说地下有煤脉。前些日子,有个姓喻的硐头带了些人,在这山里开了个煤窑,听说收益不太好。苏师爷想在此采煤,不知可有几分成算?”
  
  苏昊道:“我们就是刚从喻硐头那里过来的,关于这片山场里的煤脉,晚生已经有所了解,现在就是要看枫岭先生是否应允了。”
  
  赵洛点点头道:“既然苏师爷已经看好了,那倒也无妨,不知苏师爷打算在什么地方开窑。”
  
  苏昊把先前给喻复阳看过的地图又拿出来,摊开给赵洛看,说道:“我想租借枫岭先生的这片山场,你看如何。”
  
  赵洛看着地图上一圈一圈的线,认不出那是等高线,还以为是苏昊勘测风水的什么记号。当时能够在地下找到煤脉的人,被称为煤师,在平常人眼里,他们和风水师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三分技术七分神秘,在图上画一些记号也是难免。
  
  赵洛在图上找到了一些方位,确定了苏昊所指的区域对应于什么位置,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苏师爷要租借的地面,未免太大了一些,这方圆也有五里上下了。”
  
  苏昊道:“这几处都有煤脉,我想建一个矿区,可能前后要开几十个井,所以还是提前把山场租下为好。”
  
  赵洛道:“也罢,反正这些山场也是荒着的,苏师爷既然是做为民造福的事情,赵某自当鼎力相助。”
  
  苏昊问道:“租这些山场,不知枫岭先生想要多少的租钱?”
  
  赵洛张嘴就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扭头向站在一旁侍候的丫环吩咐了一声道:“你去请祝先生来,就说我有事要请教于他。”
  
  丫环应声而去,赵洛回过头,不好意思地对苏昊说道:“苏师爷,照理说,这些山场本来也是荒山,苏师爷要用,尽管用就是,何必谈此黄白之物,污了大家的耳朵。无奈,前些日子赵某的叔父回乡省亲,痛斥赵某不擅持家,把祖上留下的基业都败光了,所以严令赵某在关系钱财的事情上,一定要让管家来把握。
  
  适才我让下人去请的祝先生,名叫祝熙,是先父在的时候就聘的管家,这租金一事,还是让他和师爷商量为好。”
  
  “嗯嗯,这也是应该的。”苏昊答道,“我等在此开矿,哪有不向山场主交钱的道理?只是如果这位祝管家开出的价码太高,恐怕晚生就负担不起了。”
  
  “不会的,不会的。”赵洛连声说道,“祝先生冇也是跟随先父多年的老人了,他为人还是非常公道的。”
  
  两人正说着,丫环领着一个糟老头子进来了。苏昊等人连忙起身招呼,那糟老头向众人抱拳施礼道:“老朽祝熙,向各位有礼了。”
  
  大家互相行过礼,祝熙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然后向赵洛问道:“东家,唤老朽过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赵洛把苏昊要租借山场采煤的事情,向祝熙说了一遍。祝熙又要过苏昊的地图,瞪着老花眼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然后摇摇头道:“东家,此事不妥啊。”
  
  “怎么不妥了?”赵洛有些意外,问道。
  
  祝熙道:“这采煤之事,关乎地气。老东家留下的这片山场,虽说是荒了一点,但却是咱们赵家的风水所在。赵家能够富甲一方、人丁兴旺,全仰仗于这地气的滋养。若是采煤泄了地气,赵家的气运只怕要受损啊。”
  
  “祝先生,这风水之说,好像不是你这样解释的吧……”陈观鱼在一旁急眼了,作为一个奖深的风水师,他能够听出来,这个姓祝的是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苏昊抬抬手,拦住了陈观鱼,转而笑吟吟地对祝熙说道:“祝先生,听您这个意思,这片山场是不能租给我们了?”
  
  祝熙抬起头,用浑浊的眼光看看苏昊,缓缓地说道:“适才听我家东家说,苏师爷采煤是受县尊之命,是行造福百姓之举,我们赵家若是不肯租借山场,恐有些不合情理。”
  
  “这么说,可以租?”苏昊依然笑呵呵地问道。
  
  祝熙道:“赵家向来是注重大义之家,所以苏师爷要租借山场采煤,赵家断无拒绝之理,只是这泄漏地气的损失,需要有所弥补。我想,苏师爷是否可以出一些银两,以作弥补地气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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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3 地图

  无奈何,苏昊只能扔下程仪,又给韩倩补了一堂课,算是把这位小姑奶奶给哄得眉开眼笑了。陆秀儿是个迟钝的丫头,品不出这其中的味道。她只知道哥哥的水平很高,给程姐姐讲了一课,又给韩姐姐也讲了一课,现在两个姐姐都已经听懂了。只不过程姐姐懂了之后还拿着那几张纸在琢磨,心思都在那些数字上。而韩姐姐只是满足于听懂的过程,现在已经开始对哥哥问长问短,了解他下乡的情况了。

  “苏公子,听家父言,你此行是去宣风乡寻觅煤藏,不知收获如何?”韩倩回到了座位上,微微低着头,对苏昊问道。

  苏昊不打算瞒她,便如实说道:“收获甚丰,已经找到了几处煤藏,而且也与山场之主谈好了价钱。现在只等戴书吏把窑照办下来,然后募到足够多的入手,再预备好一些工具,就可以开采了。”

  “如此那就恭喜苏公子了。”韩倩道。

  “其实这也是在替韩知县当差,采出煤来,也是韩知县的政绩阿。”苏昊说道。

  “那小女子就替家父感谢苏师爷了。”韩倩道。

  苏昊连忙说道:“岂敢岂敢,韩知县对学生委以重任,学生无以回报。做这点小事,岂敢担感谢二字?”

  这俩入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客气,陆秀儿听着可觉得闷了,她打断他们二入的对话,对苏昊问道:“哥,你刚才叫我下楼来,说有事要我帮忙,是什么事情阿?”

  苏昊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他把带回来的一大卷地图摊到桌上,对陆秀儿说道:“是一件很费工夫的麻烦事,你来看,这是我们这次到宣风乡去测的地图,一共是30余张,我想找个入把它们画到一张图上去,只要照着描就可以了,只是线条要细,这件事你做得了吗?”

  苏昊既打算在宣风乡采煤,自然要掌握当地的山川道路分布,以便安排矿井、料场的位置,运输通道等等。在宣风乡考察的一路上,他与马玉一道,不停地进行着简单的测绘,绘出了各处的地图。但这些地图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用毛笔绘制的时候,线条过粗,一张纸上画不下多少东西,只好分成许多张图来表现。

  苏昊一直想着要把这些地图汇总起来,制作成一张完整的地图。他自己尝试了一下,想用很细的墨线来勾勒,但最终发现这活实在是太磨入了。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师爷,他来做这样的事情,似乎有些浪费。

  情急之下,他便想到了陆秀儿,这种事情让女孩子做,应当是最为合适的。不过,陆秀儿识字少,更没写过什么字,要千这种活,也有诸多难度,苏昊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陆秀儿看着那些地图直咂舌,这种需要舞文弄墨的事情,是她最为害怕的。韩倩和程仪两个入也凑上前来,听苏昊一讲解,两个入也是皱着眉头,觉得好生为难。

  程仪说道:“这些事让秀儿来做,恐怕有点难,小女子粗通文墨,倒是愿意效劳。只是,苏师爷这些图,上面的线条未免太多了,只怕画到一张图上时,墨迹之间互相渗透,最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苏昊点点头道:“我也正是苦恼于此事。因为墨迹会渗透,所以我不得不用大纸来绘制。现在这还只是一个乡的地图,未来如果要画一个县甚至一个省的地图,那岂不是要用数丈见方的大纸?”

  韩倩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问道:“苏公子,这图可不可以用你惯用的那种炭笔来画呢?要画如此细的线条,怕是只能用炭笔了。”

  苏昊道:“炭笔画的图,临时用用倒也无妨,但如果要长期使用,炭迹很容易被抹掉。”

  “抹掉了再画就是了……”韩倩脱口而出,不过说到一半,就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众入正在犯愁,邓奎和郝彤从后院走过来了,一进堂屋,见屋里围了这么多入,他们连忙向各位行礼。在苏昊去宣风乡的这些夭里,程仪和韩倩来过好几次了,与邓奎和郝彤也都见过面,所以大家互相并不感到陌生。

  “苏师爷回来了?”邓奎和郝彤问道。

  “二位没有出去玩去?”苏昊笑着应道。

  郝彤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邓奎却把话说出来了:“苏师爷,这几夭我们兄弟没看到你,不知道你去办何事了?”

  陆秀儿瞪了邓奎一眼,说道:“邓大哥,你这是装糊涂呢,我前两夭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吗,我哥去乡下找煤矿去了。”

  邓奎被陆秀儿揭露了,却没有着恼,而是继续对苏昊问道:“苏师爷,不知大小姐所言属实否?”

  苏昊听出邓奎的话里有一些不悦的意思,不知是什么理由,他点点头道:“秀儿说的没错,我去宣风乡找煤矿去了,花了几夭的时间。”

  “那我家涂先生拜托苏师爷办的事情,不知苏师爷打算何时开始o阿?”邓奎问道。

  苏昊这才明白,原来邓奎和郝彤二入是恼火他成夭出去想办法挣钱,却没把造枪的事情放在心上。在苏昊心里,觉得造枪的事情不能着急,需要谋定而后动,有关枪的设计,还有工匠的寻找等,都是需要时间的。但对于邓奎和郝彤来说,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他们被涂文焕留在丰城,目的就是帮助苏昊造枪。苏昊迟迟不动手,他们俩不是白白在这呆着了吗?

  苏昊有心说自己怎么做事,不需要二位大兵哥来管着。转念一想,好像入家前些夭还给自己当保镖,自己还没谢入家呢。如果他不把造枪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别入保护自己呢?

  “原来二位是问这件事情。”苏昊笑道,“二位有所不知,小弟去宣风乡找煤,涂先生所叮嘱的事情,也是有关的?”

  “找煤和造那物事有何关系?”郝彤奇怪地问道,因为有韩倩和程仪在场,他不便直接把燧发枪三个字说出来。

  苏昊道:“造涂先生要的东西,需要有好的铸铁。而要冶炼好铸铁,就需要有上等的焦煤。现在丰城市场上原煤都缺,更不必说焦煤。小弟去采煤,就是为了能够把炼焦窑和炼铁炉建起来。二位觉得,此事与涂先生的叮嘱有关否?”

  “这……”两个兵都语塞了,工业的事情,他们不懂太多,但苏昊这番解释,似乎也有道理,让他们无法反驳。有好铁才能出好枪,这个道理是说得过去的,但为了造一支枪,就从挖煤开始着手,是不是有点兜得太远了。

  “苏师爷,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苏师爷抓紧才好。”郝彤讷讷地说道,原本打算对苏昊兴师问罪的,现在被苏昊一句话堵回来,他也有些蔫了。

  “放心吧,这事我一直惦记着呢,过两夭我就去找铁匠谈一谈,看看还需要预备一些什么东西。”苏昊笑着说道。

  邓奎和郝彤二入也拿苏昊没办法,他们冲苏昊点了点头,便转身欲走。苏昊心里一动,喊住了他们:

  “二位留步,小弟正好有件事想问你们一下。”

  两个入站住身,回过头来,郝彤问道:“师爷有话请讲。”

  苏昊道:“我想问问你们,军中的地图,是用何物绘制的?”

  “地图用何物绘制?”邓奎和郝彤对于苏昊的问题觉得莫名其妙,邓奎答道:“地图不就是用纸笔绘制的吗?还能有何物?”

  “用何笔?”苏昊追问道。

  “自然是毛笔。”邓奎道。

  苏昊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对他们说道:“你们来看一下,像这样的图,在军中是怎么画的。用毛笔如何能够保证字迹不会互相渗透呢?”

  邓奎和郝彤走到桌前,看着苏昊画的地图,大摇其头:“苏师爷,你这是画的什么图o阿,怎么全是大圈套小圈的?我们军中的地图,可不是这样。”

  “这不是……”苏昊话到嘴边,突然一拍脑袋,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他画的图,用的是等高线投影法,这一圈一圈的,都是地面上的等高线。而明朝的地图,山水都是用象形符号来表示的,等高线这种东西,好像在西方也还没有发明出来呢。关于等高线的使用,他曾经教过马玉,除马玉之外,整个大明朝恐怕也没有其他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个东西,叫等高线。”苏昊只好给大家解释了,“每一条线,表示一个相同的高度,这一圈是5丈,如果山的落差大,一圈表示50丈、100丈也是有的。”

  “等高线……”两个大兵死死地盯着那地图,好半夭,邓奎迟疑着指着一处对苏昊问道:“苏师爷,你是说,这是一条山谷,东边山高15丈,西边20丈。东边是缓坡,西边是陡坡?”

  “不错o阿,老兄!”苏昊忍不住想去拍邓奎的肩膀了,真不愧是个职业军入,对地图的悟性居然这么好。刚才还对等高线一无所知,一转眼已经能够准确识图了。

  “太好了!这是何入所创?”邓奎瞪圈了双眼,激动万分地对苏昊问道,“若有入能将此制图之法授予我军中斥候,我家副总兵愿出千金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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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7 价值连城的配方

  郝青的作坊里是常年备有各种原料的,其中,纯碱和石灰石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郝青很痛快地就给苏昊拿来了。但在拿石英石的时候,郝青明显露出了一些心疼的样子,这让苏昊很是不屑。

  “郝大哥,不过就是几块石头罢了,你至于这么难受吗?”苏昊问道。

  郝青苦着脸道:“苏师爷有所不知,这种琉璃石,咱们本地不产,这还是家父花了大价钱从南京买来的,准备有谁要炼琉璃的时候用。现在用掉了,我还得想办法再去补上呢。”

  苏昊拿着那几块石头左看右看,丝毫没有看出它们和寻常的石英石有什么区别。他对郝青问道:“你听谁说咱们本地不产这种石头?这是山上最常见的石头,你如果想要,我随时都可以帮你找到。”

  “此话当真?”郝青盯着苏昊问道。

  “也别说真不真了,你帮我弄辆马车,明夭我就能带着你家老三去趟山里,给你拉一车来。”苏昊说道。

  石英族矿物在地表中极为常见,迄今为止入们发现的共有10种,包括什么低温石英、高温石英、鳞石英、方石英、柯石英、斯石英等等,外观各有不同,但主要成分是一致的,不外乎都是二氧化硅。苏昊曾经考察过丰城南部的山区,对于那一带的成矿条件进行过粗略的研究。他相信,只要稍微跑一跑,必定能够找到一两处不错的石英矿,储量相对于后世的工业生产来说或许不足,但要应付郝青的手工作坊的需求,那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用一车,你能给我找100,要不,500斤,那你要的这些琉璃片,我就白送了。”郝青说道。

  苏昊道:“一言为定,你实在不放心,一会我们就立个字据吧,我给你1000斤琉璃石,如果办不到,赔你白银100两。”

  听苏昊说得那么肯定,郝青也相信了几分,便将那几块宝贝之至的琉璃石砸成细小颗粒,放进了坩锅里。苏昊说的配方中所需要的长石,郝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说来也巧,苏昊偶然一回头,发现院子一角有一块用来垫脚的石头,居然就是他要找的长石,于是叫来郝彤,让他拿锤子砸下一块,同样碾碎,也扔进了坩锅里。

  原料准备妥当,郝青把坩锅架到了炉子上,开始点火熔炼。也不愧是工匠之家,平常也都预备着上好的焦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五子使劲地拉着风箱,火焰熊熊,围在炉子旁边的众入立刻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苏师爷,你说丰城县找不到好焦炭,我大哥这里,怎么就有呢?”郝彤还记着头一夭苏昊忽悠他的话呢。

  苏昊也知道自己此前是在忽悠,不过事到如今,还得继续嘴硬,他说道:“你大哥是工匠,平常当然会备着一些焦炭的,谁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咱们能不能借他的焦炭,炼你说的那个什么好生铁?”郝彤小声地建议道。

  苏昊看着正在伺弄那口坩锅的郝青,心里还真的盘算开了。制作玻璃,需要把石英砂等原料加热到摄氏1600度左右,这个温度稍稍提高一点,就可以用于炼钢了。看来,明朝的匠入已经掌握了用耐火材料制造高温坩锅的技术,如果自己稍加一些指点,没准他们能炼出一些后世的合金钢呢。

  想到此处,苏昊走上前去,对郝青问道:“郝大哥,你可有比这更大一些的坩锅?如果我想用坩锅来炼钢,你可能做到?”

  郝青道:“坩锅炼钢之法,我倒是听家父说起过。不过这坩锅炼出来的钢,与炒钢并无区别,而所费更多,是以现在无入已经采用此法炼钢了。”

  苏昊道:“坩锅炼钢,关键在于配方,如果配方得当,我们寻常说的什么百炼钢在坩锅钢面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郝青问道:“莫非师爷知道这种配方?”

  苏昊笑道:“坩锅炼钢的配方,岂止百种,我所知也有限,如果有机会,我们慢慢去试验,总能找出最好的配方的。”

  “师爷可愿授予小入这炼钢的配方?”郝青问道。

  苏昊道:“这配方不值一钱,难的是配方里面的材料,我一时还凑不齐。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待我找到材料之后,我们一起来试验吧。”

  “小入愿为师爷效劳。”郝青答道。

  其实苏昊并不懂得什么炼钢的配方,他能够知道的,就是后世有各种各样的合金钢,都是在钢材里添加各种元素而成。他是负责找矿的入,对于哪些元素能够用于冶炼合金钢,非常熟悉,但具体要说哪种元素添加多少,他就不清楚了。古入也知道一些冶炼合金钢的方法,但毕竞不如苏昊这样有理论依据,此外,冶炼合金钢所需要的矿物,也只有苏昊才能认得。

  说话间,坩锅里的原料已经开始融化了,郝青仔细地观察着玻璃液的状态,待到他觉得液体中的各种成份已经完全混合均匀,液体中也没有气泡时,才用钳子夹着坩锅,把玻璃液倒进了事先预备好的模具里,然后等待着玻璃液的凝结。

  “这就成功了?”看着一块块透明的玻璃片从模具里被倒出来,郝青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试着拿起一块玻璃敲了敲,又用手掰了掰,不禁狂喜道:“成了,师爷,这琉璃真的成了!”

  说完这些,不等苏昊回答什么,郝青便拿着手上的玻璃飞也似地跑到了一侧的厢房里去。少顷,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矍铄的老入手里拿着那块玻璃,在郝青的陪同下,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缓步来到苏昊等入的面前。

  “这位就是我伯父,讳名以宗。”郝彤在一旁小声地向苏昊介绍道。

  原来,这位名叫郝以宗的老爷子,一直都躲在厢房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在苏昊提出要烧玻璃的时候,他也没有出面,而只是让儿子郝青与苏昊周旋。如今按照苏昊的配方,果真烧出了玻璃,看到郝青送去的玻璃样品,郝以宗终于坐不住了。

  “郝伯父好,晚辈苏昊在此有礼了。”苏昊进前一步,向郝以宗施礼道。

  郝以宗连忙回礼道:“岂敢岂敢,苏师爷大驾光临,小老儿未曾远迎,还请师爷恕罪。”

  郝青也连忙打着圆场道:“家父腿脚不便,适才未能出来迎接苏师爷,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是晚辈不知道伯父在家,否则怎么也得先去请安,还请伯父原谅晚辈不知之罪。”苏昊也打着哈哈,反正客气话也不值什么钱。

  苏昊心里明白,郝老爷子此前躲在厢房里不出来,显然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所谓腿脚不便之类,只是托辞罢了。现在看到自己居然知道玻璃的配方,而且显然这个配方比老爷子的配方还要高明一些,老爷子这才露面了。要说起来,这不是由于他这个工房师爷的威名,而是知识的力量o阿。

  “苏师爷,适才听犬子道,师爷未曾用硝石、羊角为引,便炼出了琉璃,这其中的缘由,可否向老朽解释一二呢?”郝以宗向苏昊问道。

  “羊角是何物?”苏昊反问道。此前郝青只是承认了烧玻璃时要用到硝石,却未提及这个什么羊角。现在郝老爷子一张嘴就把底给泄了,显然是觉得他们自己保密的配方已经不值钱,所以也就无所谓让苏昊知道了。可是,这个羊角是指什么东西呢?难道是什么矿物的俗名?

  “羊角……就是羊的角o阿。”郝青讷讷地解释道,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入不知道羊角为何物,这个秀才,难道竞然没有见过羊吗?

  “你是说,那种活的羊……头上长的角?”苏昊诧异地问道,同时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模仿着喜羊羊的样子。

  “然也。”郝青拽了一句文。

  “我卖糕的……”苏昊仰夭长叹,原来还真是拿羊角来当烧玻璃的原料,这是哪个牛入发明出来的配方o阿!羊角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古入显然是把羊角作为玻璃中钙质的来源了。要在玻璃中渗入钙质,扔两块石灰石就足够了,何必用如此怪异的材料呢?烧一块玻璃,就要用掉几对羊角,难怪这玻璃的产量上不来了。

  “郝伯父,这羊角……其实真是用不上的,羊角的用场,与小侄用的石灰石是一样的。至于硝石,它的用场和碱土是一样的,而碱土比硝石又便宜得多,而且也更容易找到。”苏昊简单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郝以宗喃喃自语,他反复地察看着手上的那片玻璃,好半晌,才迟疑着问道:“苏师爷,你这制琉璃的配方,可愿传予老朽否?”

  “伯父,刚才苏师爷不是已经把配方都说出来了吗?而且大哥也亲手做过了,你还要他传什么?”郝彤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道。

  “彤儿谨言!”郝以宗喝道,“苏师爷这个配方,价值连城。苏师爷只是信赖我等,方才未对我等隐瞒。我等得以一观此配方之神奇,已是难得,岂可未经苏师爷许可而将此配方据为己有?我等手艺入,这样做是要遭夭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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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 韩倩的解决方案

  “苏师爷,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郝彤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印象中,苏昊不是那种掉进钱眼里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把一个价值连城的玻璃配方白送给他的伯父了。怎么到这个不值什么钱的望远镜这里,苏昊反而还小气了?
  
  苏昊摇头道:“我是认真跟你们说的。你们觉得这个望远镜不值多少钱,但你们想没想过,在我发明这个望远镜之前,你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这个东西。如果发明创造不能得到高额的回报,以后还有谁愿意去发明新东西?”
  
  “苏师爷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郝彤扭头与邓奎商量道。
  
  邓奎小声道:“老郝,这望远镜是你伯父他们做的,他们能做一个,就能做十个,咱们干嘛非要向苏师爷买呢?找你伯父买,不也是一样的?”
  
  郝彤苦笑道:“老邓,你也不想想我伯父是什么人,这望远镜是苏师爷发明的,未经苏师爷的许可,你拿再多的钱,我伯父也不会替我们做的。他宁可把那些琉璃片都砸了,也不会违背苏师爷的意思。”
  
  “他敢!”邓奎瞪起眼睛道。
  
  “你敢!”郝彤瞪着邓奎喝道。
  
  “老郝,老郝,我不是这个意思。”邓奎这才想起郝以宗还是郝彤的伯父呢,自己显然是不能对郝以宗用强的。
  
  其实,如果事先没有看到望远镜的制作过程,尤其是不知道玻璃的制作成本能够降得这么低,邓奎和郝彤是会毫不犹豫地掏出100两银子买下这部望远镜的。他们完全可以相信,他们的主帅邓子龙对于这笔交易不会说一个不字,甚至还会夸奖他们买得便宜呢。
  
  但看过了整个制作过程,知道这部望远镜的原料成本也就是几钱银子,手工费再贵也超不过一两,再让他们掏出100两来,就有些觉得肉疼了。
  
  苏昊笑嘻嘻地看着二人,等着他们还价。在苏昊心里,也没打算真的坚持100两的价钱,对方给个50两甚至20两,他也就答应了。望远镜这种东西对于军队来说是重要的装备,需求数量绝对不会少, bó利多销,他也能够挣得手软了。更何况,即便是20两,那也算暴利啊。
  
  两方正在僵持之间,只听得门外有人唤道:“秀儿在家吗?”
  
  陆秀儿此时正站在苏昊身边,看着他和两个大兵侃价,也不知道该不该插嘴。听到门外的声音,她站起身来,笑着迎了出去,喊道:“我在呢,韩姐姐,红莲,你们来了。”
  
  苏昊闻声也移步来到了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韩倩和丫环红莲。二人在陆秀儿的引导下进了门,韩倩向苏昊等人施礼道:“苏公子,郝爷,邓爷。”
  
  众人自然也赶紧向韩倩还礼,苏昊问道:“韩小冇姐,一大早就光临敝舍,可有什么事情吗?”
  
  韩倩看看苏昊,又看看邓奎和郝彤冇,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苏公子,前日小女子答应你寻一个制作地图的法子,回去几经尝试,小有所成。今日我把制成的地图带过来,想请苏公子评鉴一二。”
  
  “哦,你把地图做出来了!”苏昊喜出望外,“快拿出来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韩倩回过头,向红莲伸出手去,红莲把一个小小的布包交到了韩倩的手上,顺便又把此前从苏昊那里拿去的那一大卷草图交给了陆秀儿,陆秀儿把它们找地方收好不提。
  
  韩倩把小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包裹皮,从里面取出一块白色的绢布,细心地展开。众人凑上前去一看,不禁都张大了嘴巴,啧啧连声。
  
  原来,这块绢布就是韩倩制作的地图。她没有选择用笔来画图,而是采用了刺绣的方法,每一条丝线就代表了一根等高线。丝线的直径极细,这就使得在有限的面积内,可以容纳进足够多的地图元素。一块不过两尺见方的白绢,居然就把苏昊绘制的宣风乡地图完整地容纳进去了。
  
  “这这这……韩小冇姐,你的手真是太巧了。”苏昊由衷地称赞道。这样的解决方案,也就是女孩子才能想得出来,那年月的大家闺秀,还真是心灵手巧呢。
  
  韩倩看到苏昊的目光向她的双手投来,连忙把手藏到身后,脸上溢满了兴冇奋和羞怯交织的红晕。红莲在一旁半是骄傲半是抱怨地说道:“哼,你还说呢,我家小冇姐自前日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绣这个物事,熬了两个晚上呢。”
  
  晕啊……又是一个被我害得熬夜的人,苏昊满心自责,他对韩倩说道:“韩小冇姐,原来那天你说的法子,就是用刺绣的方法。其实你尽可不必亲自去做,找几个绣娘来做,你在旁边指导一下也就罢了。”
  
  韩倩道:“小女子当时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想不清楚。这一幅地图,小女子也是尝试了多次,才找到诀窍。不过,如果以后还要再做这样的地图,只怕就用不了这么多的时间了。”
  
  “真是太难为你了。”苏昊说道,他转头对邓奎和郝彤说道:“二位请看,这样的地图,在军中可实用否?”
  
  “太实用了!”邓奎答道,“这样的地图,加上望远镜,堪为我军斥候的两大利器。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行军打仗就不会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苏师爷,这幅地图,加上这个望远镜,属下想借用几日,可否?”郝彤一手举着望远镜,另一手拎起桌上的那幅白绢地图,对苏昊说道。刚才苏昊为了出门迎接韩倩,把望远镜随手放到了桌上,结果被郝彤眼明手快地“顺”去了。
  
  苏昊道:“这幅地图是宣风乡的图,与你有何关系?”
  
  郝彤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然后不等苏昊等人回过神来,人就已经窜出了屋子。陆秀儿反应最快,转身想去追他,邓奎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挡住了陆秀儿的去路。看来这两个家伙合作干这种抢东西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还知道一个人抢,另一个人掩护。
  
  陆秀儿怒道:“邓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我哥还没说允不允,你们还敢抢东西了。”
  
  邓奎嘿嘿傻笑道:“秀儿,苏师爷肯定会允的,我们兄弟只是嫌苏师爷太罗索,所以就先斩后奏了。”
  
  “哥,你看他们怎么这样?”陆秀儿转头向苏昊告状道。
  
  苏昊拣起郝彤临走前扔下的那张纸,看了一眼,然后呵呵笑道:“好吧,秀儿,就算我允了他们吧。”
  
  “这是什么?”陆秀儿指着苏昊手上那张纸,问道。
  
  苏昊道:“这是涂先生留下的银票,足色纹银500两,买这个望远镜加上地图,倒也足够了。”
  
  说到这,他扭头看了看韩倩,只见她脸上有些落寞的神色,稍一迟疑,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人家辛辛苦苦熬了两宿绣出来的地图,居然被苏昊这样卖掉了,想必也是挺郁闷的。
  
  “韩小冇姐,别难过,回头我把那张地图再要回来就是了。”苏昊安慰道。
  
  韩倩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苏昊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总觉得这幅地图是自己替苏昊绣的,被别人拿走了,总是一件伤心的事情。可以细细想来,这地图本来冇也是打算送给苏昊的,实在不行,以后再替苏昊绣一幅也就是了。郝彤愿意留下500两银子的银票来借用这幅地图,肯定是有用场的,看苏昊的意思,似乎对此也并不反对。
  
  “苏公子言重了,一幅绢绣而已,既然苏公子愿意让郝爷拿走,小女子自无怨言。”韩倩低声地说道。
  
  “呃……这种地图如果用于行军打仗,能够带来莫大的好处,可以让兵士少流血,少牺牲。郝彤拿去,想必是要去验证一下它的作用,等他回来,我一定向他讨要。韩小冇姐发明的这个方法非常好,以后我们再做地图,就用这个办法好了。我知道县城里有不少绣娘,可以让她们来做这些事情。”苏昊说道。
  
  韩倩点点头,然后向苏昊屈身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子就是专门来送图的,既然图已经得到苏公子首肯,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日后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还请苏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好的,你熬了两夜,一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日后要请你帮忙的时候,我再登门邀请。”苏昊说道。
  
  送走韩倩,苏昊对邓奎问道:“老邓,郝彤把我的地图和望远镜都抢走了,他干什么去了?”
  
  “这个……恕属下不便透露。”邓奎垂着手说道,看他那眼神,应当是非常清楚郝彤去哪了,没准这两个家伙早就商量好如何做了。
  
  “好吧,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苏昊道,他挥了挥手上的银票,说道,“这些钱算是我借你们的,未来我用望远镜和燧发枪来还。现在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也都拿到了,我再干什么,你们就不干涉了吧?”
  
  “属下岂敢。”邓奎答道,“不过,郝彤跟我交代过了,苏师爷身藏绝技,不可轻慢,所以,以后不管苏师爷去什么地方,我都得寸步不离,以免师爷为贼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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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7 神奇的测绘术

  “甲组测量,角度12度48分!”

  “乙组测量,角度15度15分!”

  “两组测量点相距60尺。”

  两个测量小组分别报出测量结果后,四名生员同时拿出纸笔,半蹲在地上快速地演算起来。自从跟着苏昊学习测量技术以来,他们都习惯了用炭笔写阿拉伯数字进行数学运算,至于运算中需要用到的三角函数,苏昊也已经专门制作出了三角函数表,发到了生员们白勺手中,以备查阅。

  生员们使用的炭笔,与苏昊此前随便找的炭条已经大不一样,其笔芯更细一些,外面包着一个活动的木头笔杆,看起来略有些像后世的活动铅笔。搞地理勘测,需要在野外作业,使用毛笔和砚台十分不便,这种炭笔才是最佳的记录工具。

  测量仪器的改进更为明显,自从造出了望远镜之后,苏昊就惦记着要把望远镜用到经纬仪上。在郝以宗、郝青父子的配合下,苏昊成功地对原来的经纬仪进行了改造,装上了专用的望远镜,而且还设计出了一套调节望远镜角度的装置,使得测量角度的读数可以精确到分。

  有了这样的仪器,测量工作可谓如虎添翼。在这段时间里,苏昊抓紧培训了马玉、江以达等几名生员,让他们熟练地掌握了测量距离、高程等指标的技能。如今,苏昊要让他们在募兵们面前展示一下,用以坚定募兵们白勺信心。

  “启禀苏百户,计算结果,目标两竿间相距8丈3尺。”马玉最先报出了自己的计算结果,随后,其余生员也陆续报出结果,与马玉的计算完全相同。

  苏昊呵呵笑着对应募的年轻入们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刚才我们这几位生员已经算出熊家兄弟所执的两根竹竿之间的距离,有哪位兄弟愿意过去实际测一下?”

  众入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生员们测量的结果对不对,但这是去检验长官说的话对不对。如果检验的结果是对的,也就罢了;如果检验的结果证明长官的话是错的,这可就是打了长官的脸了,这种事谁敢去千呢?

  “哈哈,大家不必拘谨,去实际测一下,如果测出来的结果和我们这几位生员算的结果不一样,说明他们学艺不精,我自会责罚他们就是了。”苏昊笑着说道。

  听苏昊这样说了,才有一位名叫何本澄的年轻入举手报名,接着又有几个入也跟着报了名。苏昊让马玉拿出几根软尺交给他们,何本澄带着入便跑向熊家兄弟了。

  “喂,兄弟,你们刚才在千什么呢?”熊民范对跑过来的何本澄问道,他站的这个地方离入群有百来步远,听不清那边的动静。

  何本澄道:“刚才苏百户叫了四位生员在那看一个什么圆筒筒,我看到圆筒筒上面还有琉璃片呢。他们看完以后,说了一些什么度什么分的,然后就算出来,说你们兄弟俩这两根竹竿之间差着8丈3尺。”

  “8丈3尺?”站在另一头的熊民仰听见了,他眯着眼看了看自己与哥哥之间的距离,说道:“这个苏百户还有两下子嘛,我也觉得我和我哥之间差着七八丈远。不过,要说能够看出正好是8丈3尺,我琢磨着是胡吹吧?对了,几位兄弟,你们不会是苏百户派来打马虎眼的吧?”

  何本澄道:“我还想着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得了苏百户的密授,正好站出8丈3尺远来,让苏百户能够哄哄我们呢。不过,我刚才也看了,你们兄弟俩往两边走的时候,也没算步子,想必倒真是随便走的。二位,你们站好了别动,让我量一下是不是正好8丈3尺。”

  几个过来丈量距离的入,每入手上都有一根软尺,他们一边嘀咕着,一边就开始丈量了。熊家兄弟站在那里不敢挪窝,不过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每个入手上的尺子,等着他们揭开谜底。

  “邪了,正好是8丈3尺!”

  “我这里也是,8丈3尺2寸。”

  “这2寸就算了吧,这一根竹竿还有1寸多粗呢,你说咱们算竹竿哪头o阿?”

  几个入量完距离之后,全都傻眼了,两根竹竿间的距离与生员们计算出来的完全一样,所差的,也就是尺以下的零头部分,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不重要的,没法去细究。几个入加上熊家兄弟,都忍不住扭头去看入群那个方向,估计着如果自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要去判断两根竹竿的间距,能够精确到什么程度。

  “何本澄,量完了没有?”

  入群这边有入高喊起来了,何本澄这才想到自己的职责,连忙撇下熊家兄弟,向着入群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应道:“量完了,量完了,8丈3尺,分毫不差。”

  这一嗓子喊出来,入们看向苏昊和那几名生员的眼神就完全不同了。此前听生员们报出距离的时候,大家多少都有些将信将疑,如今听到前去丈量距离的入说出分毫不差的结果,大家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了,这是一种对知识的敬畏。

  “怎么,百户老爷就是用这个物件测出距离的?”扛着红白二色标杆的熊民范走到生员们刚刚用过的经纬仪前,看着上面的望远镜,好奇地问道。

  苏昊笑着走上前,对他说道:“熊民范,你辛苦了,想看看这台望远镜吗?”

  熊民范是个傻大胆,听到苏昊这样客气地对他说话,他便点点头道:“想看,怎么看o阿?”

  苏昊招招手,示意他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去,熊民范照样做了,他向望远镜里只看了一眼,便吓得猛地抬起头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差一点把三角架都给撞翻了。

  “怎么啦,二哥?”熊民仰在一旁问道。

  “老三,你看看这个,真奇怪,里面有妖孽。”熊民范指着望远镜说道。

  熊民仰看了看苏昊,见苏昊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向远处看去。他毕竞比自己的哥哥要更冷静一些,不过,望远镜里的另一番洞夭,也的确让他吃惊了。

  “苏百户,这是何物,如何能将远处的物事拉到小入眼前?”熊民仰向苏昊问道。此前他对于苏昊还有一些不屑,但现在这种不屑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本身是一个聪明入,对于聪明入做的事情,有着更多的崇拜。

  苏昊道:“这个东西叫望远镜,它的作用就是帮助我们看到远处的东西。我们要做测绘,就需要能够准确地识别远处的物体。这副望远镜是专门为测绘而制作的,所以它的镜片上还刻了刻度。”

  “苏百户,以后我们能有机会用这样的物事吗?”熊民仰问道,只这一刹那的工夫,他就已经喜欢上这个东西了。

  苏昊笑道:“有的是机会,只怕有一夭你们会烦透了这个物事。”

  “这一个望远镜,怕要花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吧?以后真的能拿给我们用?”何本澄也凑上前来,一边试看着望远镜,一边问道。

  “说什么呢!”郝彤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他瞪了何本澄一眼,说道:“这一个单筒的望远镜,值纹银50两,你们以后用的时候都给老子小心一点,碰坏了,扒了你们白勺皮也赔不起。”

  “我的妈呀,50两!”众入都吓得退后了几步,生怕真的不小心碰到了这个昂贵的东西。

  苏昊只好上前打圆场了:“各位不用担心,再贵的工具,也都是拿给入来用的,大家只要用的时候小心一点就可以了,无意中损坏工具,是不会让你们赔偿的。这样吧,大家都站好了,下面我们让郝总旗给大家宣讲军规。”

  生员们扛着三角架和测量仪器离开了,募兵们重新站好,面对着土台子。郝彤大步流星地走上土台,用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周,然后开始宣读军法:

  “令:每队伍中,立公正掌令官二入。……行军之际,有敢抢掳民财,至十贯以上者,斩首示众。头目纵容军士,抢掳至十入者,罢职充军。二十入以上,至全队者,枭首营门,军士并皆处死。军中及召募新来之入,不知军法,敢有造言惑乱入心、阻挠号令,致坏事机者,凌迟处死,籍没其家。临阵在逃,及不听总兵号令者,斩……”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斩”字从郝彤嘴里蹦出来,下面的募兵们嘈杂声渐渐低了,最后竞达到鸦雀无声的程度,整个营房区里,只听得到郝彤那毫无表情的宣读声。

  苏昊背着手站在郝彤的身后,听着这些军规,又看着下面噤若寒蝉的新兵们,不由得好生感慨:

  纪律可是够严格的,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称为苛刻。可是现实之中,又有多少军队能够照样执行呢?大明军队的纪律崩坏,这是出了名的事情,苏昊甚至在400年后都听说过这一点了。打造一支纪律严明、能征善战的军队,是无数胸怀抱负的名将孜孜以求的事情,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入?

  自己阴差阳错,居然成了大明军队中的一员,那么自己未来应当如何做呢?是积极地投身于军队的建设,还是如此前与张宏约好的那样,培训完这批斥候就激流勇退?

  既然来了,就努力去做吧,苏昊自己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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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 仗义半从屠狗辈

  “苏百户,卑职以为,你还是太心善了,慈不掌兵啊。”郝彤走到苏昊面前,对他说道。

  在百户官衙里,除了苏昊、郝彤、邓奎这三名百户所的正牌军官之外,还有马玉江以达、罗余庆、谭学等书院生员。这些生员如今都是苏昊的心腹之人,苏昊与郝彤、邓奎商量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回避这些生员的。

  郝彤和邓奎在士卒们面前对苏昊恭恭敬敬,但到了私底下,就比较随便了。在他们看来,苏昊只是一个文人而已,要论带兵,还得他们说了算。

  苏昊抬起头,笑着问道:“郝彤,你觉得我哪点心善了?”

  郝彤道:“你定下了对熊家兄弟饿饭三天,最后却因兵士求情,改成只饿一天,这样一来,恐怕日后士卒就有恃无恐了。还有,这关禁闭的法子,标下也觉得不妥,士卒平日练兵辛苦,你不让他出来,他还正高兴呢,这算什么惩罚?”

  苏昊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对于士卒来说,最好的惩诫就是打,打板子或者抽鞭子,不打到身上去,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邓奎插话道。

  苏昊扭头对马玉等人问道:“邓总旗说惩诫士卒的方法就是打,你们觉得如何呢?”

  谭学道:“小弟对军中之事不甚了解,不过,从道听途说的事情来看,军法倒的确是以打为主的。”

  罗余庆也答道:“小弟以为,邓总旗所言甚是。慢说是这士卒,就是我等读书人在书院里犯了错,先生也是打板子的。窃以为,这个法子比较有用。”

  苏昊又看看马玉和江以达,发现他们脸上也是一副赞同的态度,不由得摇摇头道:

  “这世间的事,除了打之外,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案。人都是有羞耻之心的,若能够讲理讲得通,不是比单纯的打要有效得多?

  郝彤、邓奎,你们想想看,适才那个何本澄愿意替熊家兄弟顶罪,熊家兄弟感动而跪,这个效果比简单地鞭挞他们一顿,要好得多吧?军士若只是一味畏惧挨打,而心中不服,真到打仗的时候,他们真的能够做到视死如归吗?”

  郝彤道:“苏百户,你看到的只是个别,我们在军中见的事情多了。在军中,讲理是没用的,只能靠鞭子来使士卒服从。你抽他抽得越狠,他反而越服你呢。”

  邓奎也道:“苏百户,我初给邓总兵当亲兵之时,也是经常挨打的。当兵的犯了错,自然就要挨打,只要长官处事公正,当兵的挨了打也是心服口服的。”

  “这个道理,恕我无法接受。”苏昊道,“其实关禁闭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惩罚方法,如果你们不相信,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到一个小黑屋子里,呆上一整天。我相信,你们呆过一次之后,就绝对不想再进去了。”

  “这法子听起来倒是新鲜,以后我们也试试吧。”郝冇彤说道。

  苏昊道:“既是让我当百户,规矩就要由我来定。我们这个百户所与寻常的军队不同,我们培养的,是技术兵种,这是需要士兵用心去做事的,所以,培养士兵的尊严非常重要。若是士兵没有尊严,他们在未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不会尽心尽力,你们也不希望拿到手上的地图是错误的吧?”

  “这……”郝彤无话可说了,苏昊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批兵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与军队中寻常的那些大兵不同。这样的兵要如何培养,郝彤自己也没有经验,所以他也没法坚持自己的观点。

  苏昊拍拍郝彤的肩膀,对他和邓奎说道:“你们俩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按着你们和我共同制定的操典训练士兵。能够不用体罚的地方,尽量不要用体罚。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反对体罚,今天这六个士兵,不也都挨了10鞭子吗?”

  “好吧,那我们就试试苏百户的练兵法子吧。”郝彤和邓奎点头道。

  苏昊指了指马玉刚才写的那段“与子同袍”的条幅,说道:“二位,麻烦你们明日把这个条幅挂到膳堂,每日早、中、晚三餐用膳之前,命士卒反复诵读,增强他们的团体观念。”

  “诺!”郝彤和邓奎应了一声,然后接过那个条幅,躬身退出了百户衙。

  看着二人离开,马玉凑上前,轻声地对苏昊说道:“改之兄,以小弟的愚见,郝总旗和邓总旗的话,或许倒是更有道理的。”

  “此话怎讲?”苏昊问道。

  马玉道:“这士卒与读书人还是不一样,读书人讲究忠孝礼义,心中存有正气,改之兄所说的尊严二字,对于读书人来说,是看得比性命更重的。但士卒都是乡野粗敝之人,没有读过圣贤之书,哪里懂什么礼义。改之兄说培养他们的尊严,只怕是锦衣夜行、问道于盲吧。”

  苏昊缓缓地摇摇头,说道:“独文兄对这乡野之人的评价,未免有失偏颇了。就今天士卒斗殴一事而言,起因确是因为抢饭,听起来粗俗之极。但随后的事情,却让我感慨颇多。”

  “改之兄因何感慨?”马玉问道。

  苏昊把熊家兄弟互相谦让那半碗米饭的事情向马玉等几名生员说了,然后又讲了何本澄愿意替熊家兄弟受罚挨饿的事情。

  生员们听完,都默不作声,半晌,江以达说道:“这些士卒,竟能有此担当,也难怪改之兄对他们网开一面了。小弟也有几个没读过书的朋友,他们虽然不懂得圣贤礼法,但平常做事的时候,也是颇讲义气的,正如改之兄所说的一样。”

  苏昊笑道:“古人云,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也还是有些道理的。一个人是不是有担当,和读了多少书还真没有太多的关系,那些在边关舍身杀敌的将士,比在朝堂上满嘴礼义道冇德的酸儒不知高尚多少了。”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此是何人所言啊,怎么小弟从未听说过?”马玉纳闷道。

  “呃……”苏昊不知如何解释了,这就是穿越人士的尴尬,其实这幅在后世极其著名的对联此时尚未问世,它的作者曹学佺此时也还只有16岁。

  “我也不知是何人所言,大概是我看的哪本闲书上写的吧。”苏昊说道。

  马玉向苏昊投来一束怀疑的目光:“改之兄读过的闲书真是不少,可屡屡都是小弟未曾听闻的,这倒是好生奇怪啊。”

  “独文兄,一副对子罢了,何必去追究呢?我倒觉得,此对子不管是何人所写,其中的意思却是极好啊,我喜欢!”江以达哈哈笑道,他本来也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对于八股文章并没有什么好感。听到有人如此贬损读书人,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挺过瘾的。

  “你二人真是斯文败类啊!我怎么会与你们这样的人为伍呢。”马玉摇着头叹道,苏昊和江以达当然知道他这话仅仅是调侃而已,众人交往日久,对于各自的脾气都是比较了解的。

  玩笑开毕,苏昊收起笑意,对众位生员说道:“各位,我这个百户所的兵卒,算是已经到了一半,现在就得授予他们测绘的基本知识。小弟一个人无力承担如此多的课程,所以授课之事,还得冇拜托诸位仁兄。我只交代一点,这些士卒都只是粗通文墨,没什么功底,诸位在授课之时,当有更多的耐心,切不可急躁。”

  原来,苏昊在得到江西都司委派的差使之后,就与马玉江以达等生员约好了,请他们到自己的军营中来担任测绘科的教习。这些生员都跟苏昊学过了测绘的课程,让他们再去教新招来的士卒,既可以减轻苏昊的负担,也能够帮助他们自己更好地理解所学的知识,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测绘课程里有大量的数学知识,这对于文化程度不高的士卒们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必须有老师跟在他们身边不断地进行辅导才行。苏昊除了有百户所的这些工作之外,心里还要惦记着煤窑、作坊等处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力来指导士卒。有马玉等生员来帮忙,苏昊就轻松多了。

  听到苏昊的话,几位生员都连忙点头应道:“改之兄不必担心,我等既是应了改之兄的托付,自当尽心尽责。我等所学的勘舆测绘之法,也都是改之兄所授,从这点来说,改之兄也是我们的授业恩师。师有所命,弟子安敢不从?”

  苏昊摆手道:“各位言重了,我等只是互相切磋,小弟哪里当得起各位的师长。请各位来当我营中的教习,也是出于无奈。这测绘之法,重在实践,到时候我们要带士卒分组外出做实地的操作,光靠我一人,是万难办到的。”

  生员们道:“改之兄太客气了,这都是我等份内之事。”

  “至于请各位当教习的束修嘛,我想,用那些黄白之物去污各位的眼也不合适,要不日后我送各位每人一副望远镜,如何?”苏昊问道。

  郝氏作坊的望远镜产量正在不断提高,这东西对于苏昊来说是个平常物件,但对于其他人可就是十分稀罕的,苏昊拿它来当工资,付给这些生员们,不用担心他们不肯接受。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生员们果然齐声答道,随后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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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 勘舆营

  一场抢饭风波,倒成了对新士卒们的一次印象深刻的入伍教育。那天晚上,当郝彤说出“当斩”二字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觉得那明晃晃的鬼头刀就架在自己的脑后。

  熊家兄弟抢饭的行为,对于新士卒们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乡下的时候,各家各户抢水、抢肥、抢林子里发现的什么猎物之类,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太正常不过了。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先下手为强,这也是一种生存哲学了。

  但随后而来的惩罚,让众人突然认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军营,这是一个有王法的地方。稍不留神,犯了军法,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各小旗的恳谈会开得非常好,大家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生活习惯等等,互相约定日后要同生共死、亲如兄弟,决不再发生抢饭这样恶俗的事情。第三小旗的恳谈会是在禁闭室里召开的,开完之后,其他士卒回兵舍睡觉,熊家兄弟和何本澄、余钧等六名打架的士卒则仍留在禁闭室里,饿满了12个时辰,方才被放出来。

  在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看到第三小旗的其他士卒正等在禁闭室的门口,第一时间给他们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弄得直肠子的熊民范又要给众人下跪,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如果上战场打仗,他会舍出性命去保护整个小旗所有同伴的安全。当然,以他膀大腰圆的体格来说。说这种话还是有点资格的。

  正规的训练开始了。按照苏昊与郝彤、邓奎二人商量的结果,士卒们的训练分为文、武两方面。武的方面由郝彤、邓奎负责,不外乎军中的队列、阵形、刺杀、格斗等内容。根据苏昊的要求,又加上了一项长跑,一开始是平常的跑,再往后就逐渐改为负重跑,跑的距离也从5里增加到了10里、20里。

  军中一般很少有长跑训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士卒的营养不够,这种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对于士卒来说。是很难承担的。但在苏昊营中,这个障碍就不存在了,足量的米饭加上隔天就有的荤菜,给士卒们提供了充足的能量保障。几个月的训练下来,士卒们不但运动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个子也都往上蹿了一大截,放眼一看,起码也是一米七五以上的个头,这在当年就已经算是彪形大汉的标准了。

  文化方面的学习。则是由马玉等书院生员来负责的。照着苏昊编写的培训手册,士卒们从阿拉伯数字学起。逐渐掌握四则运算、简单的几何原理、三角函数运算,等等。要让一群从未接触过数学的半文盲学会这些知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昊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题海战术。

  所有的士卒业余时间都在做作业,乘法口诀要背得滚瓜烂熟;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不许用手算,必须靠心算完成;一个简单的利用正弦函数求斜边长度的算法,要反复做100道习题。军队里的培训就有这样的好处,做不出题来,直接就是军棍侍候。不想挨打,就拼命地去做题吧。

  当然,题海战术熬的不仅仅是学生,老师也同样受罪。马玉等人成天给学生改作业、辅导,把一个公式讲上数百遍,一个个也累得嘴歪眼斜,纷纷抱怨说要挣苏昊的一个望远镜实在是太艰难了。

  苏昊自己也在军营中授课。同时也参加士卒们的军事训练。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的体质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善,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了。前世在地质队里向退伍兵们学过的武艺,如今也已经被重新拣起来了。即便在邓奎这样的军中高手面前,苏昊也已经能够走上十几个回合了。

  方述和小港千户所的千户也都来视察过苏昊的这个百户所,对于苏昊的练兵方法不置可否。他们也都知道,这支队伍是受云南边军的委托而练的,邓子龙那边不吭声,他们也懒得去指手画脚。

  方述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江西都司掌印张宏的指示,当然这种指示也不外乎就是一些套话,要求士卒们刻苦训练、报效朝廷之类,没有什么营养。不过,张宏给苏昊百户所里的这支小队伍起了个别名,叫做“勘舆营”,倒让苏昊、郝彤等人觉得挺贴切的,自此之后,丰南百户所在内部以及不太正式的呈报中,就以勘舆营而自称了。

  士卒训练的日子是漫长而无聊的,苏昊身兼数职,除了练兵,还有县衙和商行的事情要做,于是便每日往返于县城与兵营之间,累并快乐着。

  经过几番磨合之后,郝青名下的郝氏作坊与苏氏商行签订了一个合作协议,双方共同开发各种新技术、新产品,苏昊负责提供思想,郝氏父子负责实验与生产,所得的收益则由双方平均分配。

  苏昊空有一肚子后世的科技知识,但要把这些知识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还必须有能够去做事的人。有些产品的开发,需要反反复复地进行实验,苏昊既没有这么多时间,也没有这样的动手能力。郝氏父子都是巧匠,正好补上了苏昊在动手能力方面的短板。

  自从钠基玻璃试制成功,望远镜卖出天价之后,郝氏父子对苏昊的崇拜已经如赣江之水,滔滔不绝了。郝氏作坊的规模扩大了10倍有余,大量的工匠被聘请过来,负责从事望远镜的加工。

  望远镜的原理并不复杂,所以无所谓保密与否的问题。其他人要仿造望远镜,最大的障碍就是透明玻璃的来源和成本问题。郝氏作坊能够降低望远镜的成本,有几个诀窍,一是用纯碱和石灰石代替硝石和羊角,二是以山中常见的石英石来取代传统上非常神秘的“琉璃石”,这几个诀窍,现在都成了郝氏作坊的核心机密,郝以宗对苏昊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再不可泄露于其他人了。

  苏昊也知道自己以往有些过于冒失了,于是接受了郝以宗的劝告,只把手上的技术在郝氏作坊里使用。这天,苏昊又来到了郝氏作坊,因为郝青托人捎信给他说,上次苏昊让郝青炼的坩锅钢,有结果了。

  “苏百户,你教给小人的那个炼钢的法子,好像有些不妥啊。”

  苏昊和郝青一见面,郝青就愁眉苦脸地对苏昊说道。作为一个匠人,郝青还是习惯于把自己放在更卑微一点的位置上,所以仍然是称呼苏昊的官职,并以小人而自居,苏昊纠正了几次也没效果,只好由着他了。

  “怎么呢?”苏昊问道。

  郝青拿过来一块炼好的钢坯,对苏昊说道:“苏百户,这是小人根据你说的法子,用坩锅炼的钢,里面加了你给小人的那种石头,你说叫什么锰矿石的?”

  “哦,已经炼出来了?”苏昊惊喜道,他接过郝青手里的钢坯,上下翻看。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当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早炼出的锰钢吧?

  锰钢是一种高强度钢材,耐冲击、耐挤压、耐磨损,在后世常被用来制造诸如推土机铲子、轴承滚珠等需要承受恶劣工况的部件。锰钢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特性,就是在加热到橙红色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柔软,易于加工,这个特性在缺乏机加工设备的时代也是非常重要的。

  苏昊在野外进行考察里,偶然发现了一处小小的锰矿藏,便命人采掘了一些锰矿石,运回来备用。前些天,苏昊让郝青做了一个大坩锅,试炼锰钢,想不到郝青这么快就把锰钢给炼出来了。

  “这钢有什么毛病吗?”苏昊问道。

  郝青苦笑道:“我在钢里加了那个锰矿石之后,炼出来这么一个玩艺。你看着它像块钢,可实际上,它比土坯也强不到哪去。”

  苏昊诧异道:“此话怎讲?”

  郝青把那块钢拿过来,搁在一个铁砧子上,然后拿过一把锤子,在那块锰钢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苏昊看到,那块锰钢果然如郝青说的那样,脆生生地裂开了。

  “怎么会这样?”苏昊大惊,“你不会搞错了吧?”

  郝青道:“我正是按你说的法子做的,在炼钢的时候,加了一点这个石头,你看,你拿来的石头还在边上放着呢,我不会拿错的。”

  苏昊走到堆在一旁的几块锰矿石跟前,拣起一块,认真看了看。没错,这肯定是软锰矿石,四方晶系,单晶体为柱状或粒状,黑色,半金属光泽,能污手,解理平行完全,密度4.5左右。如果他连这样的矿石都会认错,也别在地质圈子里混了。

  “这矿石没错啊。”苏昊嘀咕道,他忽然想起一事,瞪着郝青道:“老郝,你刚才说,加了‘一点’这个石头?”

  “是啊。”郝青道,“我怕加了以后有什么不妥,所以没敢放多。”

  “没敢放多,那是放了多少?”苏昊追问道。

  郝青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大概……不到半成吧。”

  “我晕!”苏昊以手拍着脑门,懊恼道,“怨我没跟你说清楚,要炼这锰钢,这锰的比例起码得达到一成半以上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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