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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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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出山

  “起火了、起火了!”——
  
  一个站在竹楼上的士兵忽然看见寨中燃起的大火,赶紧跑到竹楼边,踮起脚尖向远处观望。百步之外另一处竹楼上的士兵也丢了长枪,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楚,他干脆爬上竹楼围栏,一手抱着楼柱,向寨子里张望着。
  
  守山守了十六年,军纪再好、警惕性再高的士兵也懈怠了,何况这些士兵中有些已经是第二代,从小在这山上长大的。
  
  “哈!这是谁家走水了啊,嗬!瞧这火烧的,完了完了,肯定得烧成一片平地。楼没了砍些竹子重盖就是,家里的坛坛罐罐也都烧了,就得重新置办了,惨呐!”
  
  蹿到竹楼上的士兵幸灾乐祸地说着,冲着远处打招呼:“尚晓鹏,看清楚没,这是谁的家呀?”
  
  远处那个名叫尚晓鹏的士兵高声回答:“谁他娘晓得!嘿,定是谁家的懒婆娘睡觉时没灭净了火,灶里的火星溅出来了,这倒霉催的……
  
  就在二人一问一答、嘻嘻哈哈的刚候,古竹婷头前开路,高莹和兰益清扶持着庐陵王,已经悄然越过了竹墙,后面几个百骑摸到两侧竹楼下面戒备着,只要上面的士兵发现异状,就不惜一切大开杀戒。
  
  可是,竹楼上的两个士兵还在望着寨中大火嘻哈说笑,根本没有察觉,张溪桐等几个百骑侍卫这才悄无声息地撤走,掩护着庐陵王再闯第二道关卡。
  
  “咦?那房子烧的好象…好象…”
  
  正看热闹的尚晓鹏忽然也爬上了围栏,押着脖子往远处看:“我艹!那是我家,那是我家啊!”
  
  “噗通!”
  
  他从竹楼上边失足摔了下去,好在地面松软,杂草丛生,没有摔伤。尚晓鹏一骨碌爬起来,便往寨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鬼哭狼嚎地喊道:“娘子!雅芝,我那网过门儿的媳妇啊,你可千万别……烧伤了脸呐……”
  
  杨帆拉着九彩儿隐在草丛中,眼看着尚晓鹏跟一头大牯牛似的,迈着腾腾腾的步子从他身前不足三尺处跑过去,随即一牵九彩儿的小手,低声道:“走!”
  
  黄竹岭外,一片延伸出去的树林,这里已经不再仅仅是竹子,而是生长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越往外去,各种杂生的树木越多,是~处很好的隐蔽所在。
  
  散宿在黄竹镇周边乡村的百骑和内卫已经在傍晚时分纷纷结帐离开了住处,汇集到这里来。他们每人一匹健马,还备了一挂长途大车,此处距黄竹岭上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在三里地开外,不虞被人听见马蹄声。
  
  众人一到,黄旭永和许良便迎上去,一见高莹和兰益清搀着一人,知道此人必是庐陵王无疑,立即上前大礼参拜。
  
  庐陵王幽闭在黄竹岭上,这儿虽然山清水秀,可是他几乎连院门儿都没出去过,又整日担惊受怕,心力衰竭,体质虚弱之极,从山上到山下,紧张之中还不觉什么,接下来这三里路,虽有高莹和兰益清极力搀扶,他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不过,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能够逃离黄竹岭,一路所见诸人见了他又纷纷大礼参拜,李显渐渐找回了些昔日做皇子、做太子、做皇帝时的感觉,他竭力地平息了一下呼吸,挥袖拭去额头的汗水,低沉地“嗯”了一声。
  
  黄旭袒见过庐陵王,双目一扫,不见杨帆踪影,心下不由一惊,连忙向高莹问道:“杨校尉呢,他出了什么事?”
  
  古竹婷接口答道:“杨校尉负责断后,特意叮嘱,马上带着殿下上路,他自会跟上来!”
  
  古竹婷顿了一顿,又道:“我留下接应!”
  
  黄旭袒和许良不及多问,一听杨帆既有这般吩咐,马上吩咐起行。
  
  除了留在山中负责放火的两名百骑,剩下十八人,其中十七人跨上骏马,一人扶了庐陵王上车坐定,然后坐在车把式的位置上,伸手一抖马缰,轻车疾驰而去。
  
  此地距黄竹岭还近着,那些马的马蹄都裹了软布,嘴上勒了嚼头,嘶吼不得,落地声微,不一会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
  
  当尚晓鹏找到了他的媳妇,发现大火并没燎了她的脸,放下心来,便开始叱骂媳妇晚上困觉不看好火种,住在隔壁院子里的爹娘兄弟以及左邻右舍忙不迭上前解劝,忙得乱乱烘烘的时候,杨帆已经离开黄竹岭,到了山下三里外的那片密林当中。
  
  “阿郎!”
  
  古竹婷快步迎上去,一边唤着杨帆,一边诧异地看了一眼杨帆身边的九彩儿。
  
  方才瞧这人身形,古竹婷就知道是个女子,并非留在山上的百骑侍卫,这时走近了些,虽然满天星光,不是十分明亮,可是依稀还能看清这女孩的模样。只见她秀发披垂两肩,眉目宛然如画,一双眼睛仿佛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美丽动人,不由得微微一愕。
  
  九彩儿看到前来接迎杨帆的人竟是个手提短剑的美貌妇人,眼珠不由溜溜儿地一转:“马桥不是说他是外丹派的修道人么,怎么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做侍女?别是双修派的吧?”
  
  她那眼波灵动明亮,滴溜溜一转时慧黠动人,看在男人眼中,或者只觉娇俏可爱,可是看在古竹婷眼中,却是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狡黠,不!是狡诈!古竹婷心中一种反感油然而生。
  
  有时候,人的观感只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只这一眼,古竹婷对这女孩儿已甚是不喜。
  
  “已经走了?”
  
  杨帆看了一眼林中,对古竹婷问道。
  
  古竹婷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好奇,有些询问的味道,但他并没有向古竹婷解释九彩儿的来历。除了他的妻室和与他共同负责此事的百骑首领黄旭永、内卫首领高莹,他不需要向别人做出解释。
  
  见杨岚无意解释,古竹婷收回探询的目光,道:“是!遵阿郎吩咐,他们已经走下,大约走了两刻钟。”
  
  杨帆松了口气,回首对九彩儿道:“九彩儿,这是古姐姐。”
  
  九彩儿正在琢磨杨帆所说的“已经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听他和这个漂亮女人的对话,似乎他不是上山采药的修道人身份这么简单。
  
  不过九彩儿并不太担心,她感觉得到,杨帆对她并没有恶意。而且,她现在对于自己美色的魅力,也是信心大增。
  
  虽然感觉杨帆并不像是个修道人那么简单,但她发现杨帆依旧具有相当的实力,说不定比一个修道人更威风,这令她暗暗欢喜,她没有选错人,跟着这个男人,她一定可以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听到杨帆说话,九彩儿马上收敛了心神,向古竹婷轻轻一福身,一脸天真地乖巧说道:“九彩见过古姐姐!”
  
  古竹婷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杨帆又对古竹婷道:“你们待在这里,我再回去,接应一下咱们留下来的兄弟!”
  
  古竹婷点点头,看着杨帆飞身掠去,转身走到一边,摸摸拴在树上的骏马马鬃,将背贴在树上,闭目养起神来。
  
  九彩儿觉察到古竹婷的敌意,不禁皱了皱眉。她能感觉到古竹婷的不友好很大成分是因为杨帆,于是她的唇角轻轻地勾了一下,略带轻蔑地扭过头去。
  
  九彩儿心里不屑地冷笑着,目光却在贪婪在看着周围的一切,从她记事,就在山上,她从来没有下过山,从来没有看过山下是什么样子,每天都是同样的一片天、同样的一片竹林,她只能通过别人的嘴,听说外面的世界。
  
  今天,她终于见到了,终于亲眼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尽管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沉沉的存在,但那毕竟是与山上熟悉了十六年的一草一木所完全不同的景致。
  
  杨帆接了两个百骑侍卫回来了,执行放火任务的是张奇和田彦,两人技击之术都不算十分高明,但轻身功夫不错,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二人看到九彩儿,也是满面惊讶,杨帆不及多说,吩咐道:“马上离开!”
  
  张奇和田彦连忙答应一声,解下留给他们的骏马的缰绳,古竹婷也翻身上了马,九彩儿看着高大的骏马,怯生生地对杨帆道:“桥哥哥,人家不会骑马。”
  
  “桥哥哥?这小女子管杨校尉叫桥哥哥,貌似这里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呀?”张奇和田彦看看那位虽于昏暗之中难掩天生丽质的漂亮少女,再看看杨帆,好奇之心陡然生起。
  
  “本来就没准备你的马!我来带你!”古竹婷冷冰冰地说着,双腿一挟马腹,到了九彩儿身边,一俯身便把她抄上了马背。
  
  九彩儿真的没有骑过马,一下子上到这么高的地方,臀下坐得不稳当,双手又没什么可以牢牢固定身形的抓处,不由有些害怕。
  
  古竹婷淡淡地道:“坐稳了!”心中虽不喜她,还是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小腰肢,右手鞭子一抽马股,当下驰了出来。
  
  杨帆对张奇和田彦道:“愣着干嘛,还不走?”
  
  杨帆扬马一鞭,追在一马双跨的古竹婷和九彩儿后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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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 意外

  出竹山县,沿筑水一路北上,直奔谷城附近的雍山。
  
  等到天光大亮时,杨帆一行人已经远离黄竹岭四十里地,跑得人疲马怠,汗流侠背。
  
  杨帆刻意选择的这条路线,前方没有村镇,等到人困马乏之后,他们就拐进了一处山坳,载着庐陵王的那辆马车上还有几叮)大包袱,这时歇了战马,取出包袱,更换衣物,由古竹婷对大家略作化妆。
  
  战马蹄上的软垫解去了,身上的劲装夜行服也都换了跑长途的行旅惯穿的常服,这么一行人想要完全不弓人注目是不可能的,但是把女卫易容成男人,就不会太过吸引眼球。
  
  仓促之间,古竹婷也不可能对所有的人做精细的易容,要知道她当初给杨帆易容,第一次足足用了两个时辰,以后每次补妆修饰也得小半个时辰,这二十多人,哪有功夫一一进行。
  
  九彩儿乘了一路的骏马,一开始提心吊胆,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跑得久了,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倒是这乘风般的感觉相当不错,于是放松了身体和心情,享受起这种从不曾有过的新奇滋味来。
  
  一路赶来,与黄竹岭上迥然不同加景色一一跃入她的眼帘,每一种都是一种新奇,就连那辆垂帘密密、不知道藏着什么重要人物或者东西的车子,她都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很久,对那一路颠簸却依旧转动如常,没有如她所料般散架的车轮甚有兴趣。
  
  特殊的经历,使她比同龄的少女多了很多也许常人要几十年才能增长的人生阅历,但是在另一些方面,她的见识连一个三岁小孩子都不如,因为她白出世到现在,根本不曾见过那些东西。
  
  古竹婷正在为一些女侍卫修饰着容貌,杨帆先是赶去车子那儿,同车中人秘密谈了些什么然后就避到林中,换下劲装武服
  
  换上~身很普通的常服。
  
  这时还没轮到九彩儿易容换装,她正无所事事地在山坡上东张西望。
  
  杨帆等人的举动,处处透着奇怪,以致于九彩儿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群江洋大盗。
  
  不过她只是好奇并没有恐惧,她所处的险恶环境,使她练就了~种本领,别人对她是心怀善意还是心怀不轨,她一般都能感觉出来。或许,一个人两个人的态度她会看错,但是这么多人对她有没有恶意,她还是能够确定的。
  
  因之,只要对她没有恶意,那么对方是任何身份她都不会在意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不管对方把她带去哪里,还有比她困居的黄竹岭更叫她厌烦的地方吗?
  
  “哎哟!”
  
  只顾东张西望的九彩儿没有注意脚下一个浅坑让她的脚岚了一下,没有伤着筋,但是有点疼,九彩儿单腿跳了几下,表情微现痛苦。
  
  “这么不小心,走路还东张西望的!”杨帆说着走过来,对她道:“严重么?”
  
  九彩儿试着用脚尖踩了踩地面,向他甜甜一笑道:“没事,不疼的。”
  
  杨帆道:“那就好,走,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容貌也得变变。
  
  “哦!”九彩儿踮着脚尖轻跳了几下,这才换成了正常的步伐,乖乖地跟在杨帆身边,轻声道:“桥哥哥,你们为什么行动要这么隐秘?他们…..都是跟着桥哥哥采药的?”
  
  杨帆脚步一顿,迟疑道:“呃...这里边情形很复杂,一时半晌也和你说不清楚,你不要多问了,放心,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害你。这件事,回头我会向你说个明白!”
  
  “嗯!”九彩儿轻咬薄唇,乖巧地点头,细声细气儿地道:“人家不问,反正都听桥哥哥的,不过.…人家只有一件事想求哥哥我
  
  杨帆原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两人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再听她叫自己桥哥哥就有些别扭,只是现在若想说明,免不了又是一堆啰嗦,只要暂且听着,听她有所要求,便道:“什么事?”
  
  九彩儿俏脸微晕,小声道:“再赶路时,人家想跟哥哥共骑,行吗?”
  
  杨帆笑了笑道:“好!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
  
  黄竹岭上,庐陵王的家。
  
  韦妃沉着脸色看着济济一堂的子女。虽说近几年来李显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连行房的能力都没有了,不过以前他还是很高产的,是以子女并不少。
  
  他的儿子有李重润、李重福、李重俊、李重茂四子,女儿则有七叮),其中只有长子和三女儿、四女儿以及最小也是最受他夫妇宠爱的七女儿是韦氏亲生的。此刻一家人如此紧张,是因为……七公主李裹儿不见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姊妹们没有看见裹儿,当时还没有太往心里去,因为庐陵王一家人中,只有这个李裹儿得天独厚,在黄竹岭到处游走却不会受到诘难,就连驻军统帅贾星贾旅帅都喜欢,她。
  
  裹儿是公主,贾星不敢正式收她当干女儿,但是在寨子里,裹儿却是一直称他干爹的,贾星对此也并不否认。因此,庐陵王一家人都夹起尾巴做人,轻易连门都不敢出,只有李裹儿例外。昨夜寨子里有户人家失了火,一早李裹儿就不见了,姐妹们也没当回事,都以为小妹跑去看火情了。
  
  早餐的时候她没回来,一家人还是没在意,但是到了午后还是不见她的踪影,韦氏就有些着急了。因为“庐陵王正在家里生病”,韦氏也不敢大肆张扬,更不敢胡乱向人询问,只是派了长子出去寻找了一圈,结果当然没有她的踪影。
  
  这时家人才发现在李裹儿卧榻旁的墙壁上刻着一行小字,上面说她不想终老在这黄竹岭上,她遇到了一个修道的术士,要随他云游四海、修仙学道,就此拜别父母、辞别家人云云。字迹潦草,简单数行,不过足以交待明白她的去向。
  
  韦氏惊慌了,庐陵王府这个小公主几乎每天都要出去闲逛的,旅帅贾星对她甚是宠爱,还常把这个女儿唤去说话,如今裹儿不翼而飞,她都顾不上牵挂女儿,只是担心一旦有人生起疑心,继而发现庐陵王已经失踪,那时该怎么办,庐陵王可是一家人的希望啊!
  
  韦氏生怕儿女们沉不住气,神色间会叫外人看出端猊,所以有关京中来人接回庐陵王的消息,韦氏是连儿女们都瞒着的,眼下却是终于瞒不住了。
  
  韦氏沉着脸色,沉思半晌,才缓缓识道:“裹儿出走,为娘如此忧切,你们知道原因吗?不错,为娘最疼裹儿,不舍得她走,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你们的父亲,有希望成为太子了!咱们一家,苦日子要到头了!”
  
  韦氏一语既出,儿女们都惊呆了。韦氏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满堂儿女听得狂喜不已,几位公主甚至抱头痛哭。
  
  韦氏沉着脸色厉喝道:“都住口!不要哭了!现在有人意图对你们的父亲不利,宫中侍卫已经接了你们的父亲离开,这里发现的越晚,你们的父亲就越安全,如今裹儿出走,一旦被人发觉,必定不信我等言语,只要上门一搜查,马上就会发现你们的父亲也不见了,到那时候……”
  
  众位王子和公主一听,这才大为焦急起来,一个个慌张失措,都有些没了主张。
  
  李重润急切地道:“阿娘,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韦氏沉声道:“你们记着,这件事关乎你们一生的命运,切切谨慎。如果有外人不见裹儿生起疑心,问起你们时,就说父亲生了重病,裹儿在榻前侍候!我们…..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一众儿女连连称是,韦氏把焦灼担忧的目光望向窗外的远山,心中默默祈祷:“苍天保佑,让王爷平安到京吧,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信女韦氏诚祈苍天神明!”
  
  ※※※※※※※※※※※※※※※※※※※※※※※※※※※
  
  杨帆带着九彩儿来到古竹婷身边,古竹婷正在兰益清的脍蛋上涂抹着,用比较简单的手法是无法把一个女性尤其是姿容秀美的女性变成男人的,古竹婷也只是想让她们的容貌平庸一些,中性一些就足够了。
  
  这么多的骑士护拥着一辆马车,就算全是男人也一样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如果还没有人在查找他们,那么招摇一些别人也只是好奇,不会过问许多。如果已经有人在查找他们,他们这样的目标是很明显的。
  
  杨帆问道:“古姑娘,还剩几个人?”
  
  古竹婷专注地忙碌着,没有回头,只是答道:“快了,还有一个。然后我就为‘卢先生’做修饰。”
  
  “卢先生”是他们用以称呼“庐陵王”的代号,杨帆欣然道:“好,一会儿,你给九彩儿也改扮一下,让她一路上不要太扎眼就好。”
  
  杨帆与古竹婷说话的时候,守在车旁的黄旭永听到车中有呼唤声,凑过去一问,庐陵王李显在车中道:“我想下车方便方便。”
  
  黄旭永听了连忙打起车帘,放下脚踏,李显弯腰从车中走出来,黄旭袒连忙伸手去搀,扶着庐陵王下了车,想带他去林中方便方便。
  
  李显下了车,身形刚一站定,腰杆儿一挺,抬头一看,便与九彩儿的目光碰个正着。九彩儿已经先看到了他,正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李显一见九彩儿,顿时就跟见了鬼似的叫起来:“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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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真真假假真

  李显急步专上去.一把抓住九彩儿的削肩.震惊地道熙“‘真的是你!裹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下的人都惊讶地向他们看过来,连古竹婷也暂时停了手,不过大家的神态并不特别惊讶,包括杨帆在内。因为九彩儿是从黄竹岭带出来的,庐陵王这些年来一直也关在黄竹岭,认识一个住在黄竹岭的女孩儿不是很正常么?
  
  杨帆心中疑惑的是:“裹儿?九彩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么?”
  
  但是,紧接着九彩儿的一句话,就让全场所有人都石化了。
  
  九彩儿同样满脸的震惊与困惑,失声叫道:“阿爹,你怎么在这里?”
  
  阿爹?这一句出口,所有人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杨帆吃惊地看着九彩儿,瞳孔蓦地缩成了一线针芒:“她是庐陵王的女儿?李裹儿才是她的本名?她怎么……她究竟说过多少谎话?”
  
  杨帆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种种,想到她说的什么亡父亡母、什么叔父婶娘,再看着那张稚纯娇美仿如天上仙子的无瑕容颜,脑海里一团混乱,他无法相信,可眼下的一切让他不能不信。
  
  他不明白这位庐陵王的女儿究竟想要干什么,自己和她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两个人今后又该如何相处,她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心,她说过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一句真的?
  
  “爹爹,你怎会在此?”
  
  李裹儿没有回答庐陵王的话,而定急切地反问,她现在也是一脑袋浆糊,当日黄竹岭上,她和杨帆半斤八两,杨帆瞒过了她,她也瞒过了杨帆,以致今日突然见到父亲,李裹儿也是满腹疑云。
  
  李显迟疑了一下,有心把真相告诉女儿,但杨帆一再叮嘱过他,因为事关重大,切切谨慎。他离开黄竹岭的事,韦氏就坚持不准他告知儿女,他也不蠢,岂能不知此事的利害。裹儿年轻识线,知道真相后万一路上不小心露了口风怎么办?
  
  李裹儿一见李显迟疑,也顾不得一旁杨帆疑惑的眼神和众多内卫及百骑惊讶的目光,扯着李显的衣袖撒娇道:“哎呀,阿爹,人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有什么事情爹爹连女儿都要隐瞒么?”
  
  李裹儿一撒娇李显就没辙了,只好说道:“好好好,为父告诉你。事情是这样……”
  
  李显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她说了一遍,这才关切地问道:“裹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的娘亲和兄弟阿姐们呢,他们可好么?”
  
  李裹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雾气氤氲,迅速凝成了汪汪泪水,忽然向前一扑,一把抱住李显放声大哭起来。
  
  李显急了,深山苦困十六年,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妻子和儿女,在他心中,他的亲人已经重于这人世间的一切,一见李裹儿大哭,他只道消息泄露,一家人遭了毒手,不由心中一沉,急急追问道:“裹儿,你快说,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裹儿哽咽道:“阿爹放心,家里没有事。”
  
  李显心思一宽,一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真是好不心疼,连忙抬起衣袖帮女儿轻柔地拭去泪水,问道:“那你哭什么?”
  
  李裹儿抽抽答答地道:“裹儿去竹林采菇,恰好遇到这位壮士。”
  
  李裹儿看了杨帆一眼,又对李显道:“女儿不慎被毒蛇咬了,是这位壮士救了女儿性命。”
  
  李显一听自己最宝贝的七女儿竟被杨帆救过一命,心中感激莫名。虽然说赦他还京的决定是他的母后做出的,可具体负责此事的毕竟是杨帆,人在危难之中,对向他伸出援手的人是最怀感激的。
  
  如今听说杨帆不只是救他全家脱困的大恩人,还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李显忙不迭整束一下衣冠,向杨帆郑重地一揖,感激地道:“杨校尉对我李显一家,恩比天高!如此高义,李显……铭记在心!”
  
  杨帆赶紧还礼道:“王爷言重了,这是微臣应尽之义!”
  
  说到这儿,杨帆飞快地瞟了李裹儿一眼,眼神稍稍一碰时,李裹儿恰好收回目光,举袖拭泪
  
  李显又回头看看李裹儿,疑惑道:“后来呢,你怎会出现在此?”
  
  李裹儿道:“女儿也不知杨恩公身负拯救父亲离开的重任,向恩公问起名姓来历,恩公不知女儿身份,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只道他是来自京城,上这山上采药。女儿听了顿时动了心思……”
  
  李裹儿道:“爹爹和母亲困居深山,饱受欺凌恐吓,过得苦不堪言。女儿想,父亲当年犯了大错,受到祖母惩罚,让爹爹在黄竹岭修身养性、反思己过,这才是祖母本意。爹爹是祖母的亲生儿子,祖母断然不会对爹爹不利,也不会如此苛待爹爹,定是那些下臣假传圣意,狐假虎威。
  
  女儿想,如果我能让杨恩公带我离开,来日去到京城见过祖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面禀祖母大人,这些欺主的恶奴一定会受到法办,爹娘的日子一定会好过一些。女儿还会告诉祖母,爹爹这些年来已经悔过,而且非常思念母亲,祖母心软,说不定就会让爹爹回到京城,膝前侍奉,以尽人子之孝道。”
  
  “女儿,爹爹没白疼你,你真是爹爹的好女儿啊……”
  
  李显听得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女儿,老怀大慰。杨帆看着李裹儿真情流露的模样,一股寒气却是陡然从心头升起,上至泥丸下至涌泉,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寒气嗖嗖的感觉,好象进了冰窖一般。
  
  李显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对杨帆道:“杨校尉慎重小心,虽是为了我的安全,可是我女儿也随我前来的消息,实无必要隐瞒我的。”
  
  李裹儿赶紧道:“阿爹,你误会杨恩公了。我当时不知杨恩公上山的本意,又怎会对杨恩公说真话呢,其实我是编了一套谎言…”
  
  李裹儿把她对杨帆说过的话对李显又说了一遍,脸红红地一吐舌头,羞怯地低头道:“当时也是没有法子,人家不知道他就是为了救爹爹来的,生怕说出真相让他害怕,不敢帮我,所以就想骗他带我离开,出了黄竹岭再说。”
  
  李裹儿说到这里款款走向杨帆,俏俏地福了一礼,含羞带怯地道:“杨校尉,大恩公,裹儿不知你的底细,真实身份实在不敢对你言明,所以利用了你,还请恩公你千万莫要见怪。”
  
  “啊……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杨帆还了一礼,心里又迷糊了:“难道她说的是真的?这样的话,倒也说的通。不过……又何必献身于我……,不对啊!”
  
  杨帆神志陡然一清:“不对!我说我是长安人氏就算带她走,那也是去长安,她一个弱女子,生得又是这般美丽,如果没有我的帮助,她怎么去洛阳!”
  
  杨帆转念又一想:“或许真如她所言,她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先离开黄竹岭,到了长安再想办法去洛阳?”
  
  这个想法只在杨帆心里打了个转,终究未敢确定,他现在看着李裹儿似真似幻,如在云端真划高不懂她的心意了,
  
  这样的女子他以前从未见过,眼界高远的太平公主、熟谙政局的上官婉儿、女中诸葛的独孤宁珂,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可那些女子是在她们擅长的领域展现她们的智慧,而眼前这个小女子与那些女人截然不同。
  
  她有没有那样的大智慧杨帆不知道,她现在所展示的是随机应变、见招拆招的手段,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杨帆最是擅长,他用这本事挑起过吐蕃内乱、也用这手段让突厥为他退兵、为他出兵,更曾让他化险为夷过,可眼前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啊!
  
  “原来如此!”李显听了向杨帆歉然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脸色不由一变,失声道:“哎呀!裹儿,你这般走掉,你母亲不知你的去向,家里岂不乱成一团糟?”
  
  李裹儿回身挽住他的手臂,娇憨得意地道:“女儿才没有那么笨呢,当然在家里留了话,我刻在榻前的墙壁上了。不过,人家可没说要上京城寻祖母,那时人家还不知道爹爹要被救走,以爹爹的胆量,女儿若说了实话还不吓坏了你?”
  
  李裹儿格格一笑,因为自己的恶作剧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调皮地道:“所以人家留话说,认识了一个修仙学道的世外高人,要跟着他出家修仙去,再也不回黄竹岭啦。”
  
  李显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你这小丫头,从小就鬼灵精,主意最多!哼,看你把爹爹说的如此不堪,爹爹的胆子真就是这么小么?”
  
  李裹儿嘻嘻一笑,扭动着娇躯不说话,看样子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杨帆没有让这副天伦之乐的场面继续下去,他的脸色已经慢慢地变了,变得非常凝重:“小郡主!”
  
  李裹儿出生时,父亲就被踢下了皇位,准确说来,李显现在是庐陵王,她就是郡主。不过她在山上十六年,自打出生从没有人唤过她郡主,所以听了杨帆的称呼,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杨帆接着道:“小郡主既然平素常在寨子里走动,那么……如果小郡主突然不再出现,会不会弓起寨子里的人怀疑?”
  
  这一回李裹儿才听明白是对她说话,她和李显互相看看,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们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杨帆一看就知不妙,立即沉声道:“消息一旦泄露,我们想平安返京只怕是难如登天了,这一路上刀光剑影是在所难免!王爷,请你马上易容,咱们尽快上路!”
  
  李显听了也顾不得再与女儿说话,急急去林中方便了一下,便赶回来让古竹婷为他修饰容颜,其他人则急急搭上马鞍,收拾行装,准备赶路。
  
  众人都在忙碌,杨帆和李裹儿便被冷落在了一边,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瞪圆了眼睛:“你说谎!”
  
  二人一怔,又是异口同声地道:“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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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针尖对麦芒

  杨帆嘴角微微噙着冷笑.道:,“不错!我是骗了你.我骗你的只是我上山的目的和身份,原因你很清楚。可你为何骗我?”
  
  李裹儿俏丽无双的脸蛋上也是笼着一层寒霜,冷笑道:“对!我是骗了你,我骗你骗到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你,让你杨大校尉吃了大亏了,是不是?”
  
  杨帆紧张地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小声些,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
  
  李裹儿扬起尖尖的下巴,道:“怎么啦?你害怕?我一叮,女人都不怕丢人,你一个男子汉怕了?”
  
  杨帆一双剑眉微微一皱,沉声道:“你不要试图用胡搅蛮缠转移话题!”
  
  李裹儿漂亮的大眼睛恨恨地瞪着他,道:“那你说,我骗你什么了?”
  
  杨帆道:“身份……”
  
  李裹儿抢着道:“我刚刚已经说出原因了,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杨帆削思绪有点乱,他想了想,决定把整件事情从头如捋一遍,他是真的被这个如雾的女孩弄得云山雾罩,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在山上,你中了蛇毒,我救你性命,你为何恩将仇报,反要杀我?”
  
  “救我不假,可我醒来时,你的手在哪儿?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搜东西还是想占我便宜?你凌辱我,我不该杀你?噢……对子对了,你说是为了拿报酬,因为你们修道人不想世人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现在知道你的身份了,这是假话吧?你说,当时是不是真的在占我便宜?”
  
  李裹儿突然找出了疑点,洋洋得意,步步进逼。
  
  杨帆狼狈地退了两步,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因为别的事情总有说的清的时候,即便说不清,总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会相信你,站在你一边。唯独牵涉到女人的话题,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那是说也说不清、越描越是黑的结局。
  
  好在李裹儿也不想声张,杨帆退了两步,定一定神,这才说道:“没错!那个理由当然是骗你的,可我也不是想占你便宜,我为什么去你腰间摸东西?很简单!我上山是一个机密,如果是寨子里的人救了你会把你丢在那儿一走了之?
  
  消息传开,别人马上就知道是有外人上山了,那不就打草惊蛇了么?若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可救了你又不能暴露自己,我才想到偷你点东西,这样一来我再溜掉,你醒来就可以怀疑是寨子里的人干的了,顺手牵走了你的财物,自然不能留下当恩人。”
  
  李裹儿眯着一双清光潋滟的大眼睛,做出一种很可爱的冷笑,依旧是有点萌音:“对呀对呀,于是你把我的身子偷走了!哼哼,这要是让我爹知道,杨大校尉,你死定了!对了,你连名字都还没有告诉我,马桥哥,大混蛋!”
  
  杨帆面对她的蛮不讲理有点气极败坏:“我说你讲点道理成不成?明明是你故意勾3我!”
  
  李裹儿理直气壮地挺起酥胸:“那你就要?”
  
  杨帆欲哭无泪:“苍天在上!我……”
  
  李裹儿撇撇嘴道:“苍天?我还大地呢,我就问你,你我各执一辞,说出去,别人信你还是信我?,、
  
  杨帆张口结舌,彻底呆在那里。
  
  在这种事情上,再无辜再强势的男人都是弱者!
  
  李裹儿细长的眉妖娆地挑起,用戏谑而狐媚的眼神娣着他:“怎么?没话说了?”
  
  杨帆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在你我之前,你真是处子?”
  
  李裹儿退了一步,大眼睛里迅速溢满了委屈的泪水:“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
  
  杨帆开始咄咄逼人地反击了,他冷冷地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让人怀疑。
  
  我不是头一次接触女人,你的反应,还有没有落红的事,不能不叫人怀疑!”
  
  李裹儿又退了一步,眼中的泪更浓了,正有蓄成一汪泉眼的趋势:“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样,我堂堂王女,会轻易许身于人?”
  
  杨帆话锋如刀:“不好意思,郡主殿下,你就是轻易许身于我了!”
  
  李裹儿愤怒地道:“那是因为我贱!”
  
  李裹儿的声音拔高了些,远处忙碌的人虽未听清二人在说什么,还是有人回头看来。
  
  杨帆急忙道:“你小声点成不成?”
  
  李裹儿放低了声音,凄楚地道:“因为我喜欢你,成不成?你以为我在山上是什么?是囚犯!我不想这么说,我想走出去,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恰好你长得又不太令人讨厌,我把自己给了你,只是希望你能履行承诺带我离开,我伤害了你么?我哪来的罪过?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李裹儿话锋渐厉,又一步步反击回来,泪水也终于控制不住,顺着娇嫩稚美、不可方物的脸颊淌下来。扬帆轻轻摇头,道:“有人说:男人喜欢漂亮脸蛋,女人喜欢甜言蜜语。所以,女人化妆,男人撒谎。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漂亮的女子,你撒谎又是为的什么?”

  李裹儿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痛心地看着他,绝望地道:“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相信我,是不是?”
  
  杨帆道:“也许我常常骗人,但我现在不想骗你,我实话实说,对你所说的我半信半疑!”
  
  李裹儿愤懑地道:“我就住在那山上,看到的永远就是那么一片天、就是那么一群人,我的身份比他们都高,也比他们都低贱,所以,别的可能我不懂,但我看得懂那里的人,懂得他们的心,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们一家人比他们都要惨!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我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我想笑就笑,我想哭就哭,我想爱的就爱,而不是在他们面前永远都要谨小慎微、处处顾忌,活得比地洞里的老鼠还要可怜!
  
  你说我骗你,对!我为什么骗你?就为了这个原因!我用我的身子,换你一臂之力!你哪里吃亏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绑了你,还是杀了你?你可以选择不要,但你要了我了,不是吗?那你又凭什么鄙弃我,凭什么?”
  
  杨帆脸上木然一片。
  
  李裹儿流泪道:“你不屑我?可笑!我没缠着你,你就当这是一场交易好了!事实上,这场交易,我赔了!因为我不知道你上山就是为了救我父亲,否则我安心等在山上,用不了多久我也一样可以离开,你对我的帮助根本没有意义!”
  
  杨帆的声音很冷,冷冷地道:“你说的很对,如果这是一场交易,那我的确不需要质问你什么,你也不用向我证明什么!一场交易,好得很!郡主请擦干眼泪吧,我不想有人看见,毁了郡主的清誉!”
  
  杨帆返身就走,走到一旁的战马旁,整了整马鞍,双手一扳马鞍,~个腾身跃上了战马。
  
  “站住!”
  
  李裹儿低叱一声。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一拨马头,冷冷地看着她。
  
  李裹儿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个占了我便宜还卖乖的忘八蛋!”
  
  杨帆板着脸,跟蹦豆儿似的吐出两个字:“杨帆!”
  
  双腿一踹马镫,杨帆挺拔着腰杆儿,在李裹儿的目送下向前走去。
  
  李裹儿慢慢转过头,唇边忽然掠过一抹狡黠、得意的笑,这一幕,恰被为庐陵王修饰好容颜,前来促请郡主换装的古竹婷看在眼里。古竹婷远山般的黛眉微微一箪,随即恢复了从容,淡淡地道:“郡主,请易容更衣!”
  
  ※※※※※※※※※※※※※※※※※※※※※※※※※※※
  
  “跶跶跶!”
  
  马蹄轻快,一匹膘厚毛亮的赤红马,在数骑侍卫的前呼后拥下回到了黄竹岭。
  
  马上坐着一个身穿葛黄袍的大汉,头戴一顶折上巾,浓眉阔口、身材魁梧,肩挎长弓,箭壶中零落地插着几枝箭,随着马身的起伏在箭壶中晃动不止。
  
  肥厚的马股上驮着几只长羽极为漂亮的野雒,还有几只野兔和竹鼠。随着马匹的奔跑,这些染了血的猎物也在马屁冇股股上轻轻跳跃着,好象活了似的。
  
  “旅帅回来了!”
  
  “贾叔回来了!”
  
  寨子里的人纷纷向这身穿葛黄袍子的大汉打招呼,军中将士自然称他旅帅,军户们在此住了十多年,这军营早就变成了半军事化的民居山寨,那些妇人孩子见了他却像乡里人一样称呼。
  
  贾星骑在马上,腆着一大蓬络腮胡子,得意洋洋地向一路所见的人点着头。
  
  今日出猎,斩获颇丰,贾旅帅得意的很。
  
  想当初,他也是军中一员悍将,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他担负监守庐陵王这样的重任,只是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再加上岁数渐渐大了,终究比不得当年,大腿上的肌肉当年一绷硬如磐石,如今却已渐显松驰,小腹原本平坦结实,如今也有了赘肉。不过,比起大多数同龄人,贾旅帅依旧算是一个极强壮的汉子,看起来也颇有纠纠武风。
  
  “叫刘家娘子来,咱们这寨子里,数着那娘们儿烹制的野味最可口!”
  
  贾星一拉马缰,缓了速度,抚着大胡子对亲兵吩咐道:“把夏队正他们几个找来陪我吃酒,还有裹儿,这样的野味儿,少了那丫头的歌喉妙舞、丽色佐酒,那就无趣的很了。这叫咋说来着?对对对,秀色可餐,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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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天真少女

  几个队正嘻嘻哈哈地向贾旅帅的家走来。这几个队卫都是当年跟着贾星一块儿浴血沙场的好兄弟,彼此交情深厚。这十多年来他们朝夕相处,感情日益深厚,如今更是如同亲兄弟一般了。
  
  他们守在这黄竹岭上,因未有所建树,编制也不增不减,所以官职不曾升过,但是武家每次来人对他们都会有所赏赐,几个人如今都在竹下县置办了土地房产,生活优涯,倒也个个知足。
  
  这几个人本以为贾星早就在府上等着他们了,不料他们网走到贾星门前,就看见贾星从岔道上飞奔过来,一双大脚踏得地面嗵嗵直响,几个人不由大笑起来:“旅帅,怕那野味儿被我们几个先吃了么?”
  
  “哈哈,老贾,瞧你火烧屁股似的,莫非家里有个漂亮的新娘子在等你不成?”
  
  几个人说笑声未停,贾星已然冲到他们面前,也顾不得和这几个老兄弟说话,便一头撞开自己的家门,跟一头疯牛似的冲了进去,一路狂奔,吓得鸡飞狗叫。几个队正面面相觑,眼见贾星如此命惶,心知必定发生了意外,急忙追在他的后面。
  
  贾里跑进自己家,绕过前楼直奔后宅,后宅屋檐下挂着一只颇见规模的鸟笼,里边养着几只鸽子。贾星跑到楼上,迅速冲进房去,等几个队正追上楼时,他已经从房中冲出来,手中拿着几个指节大小的竹管。
  
  贾星依旧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打开鸟笼,依次抓出鸽子,在鸽脚上匆匆拴好竹管,便即放飞,鸟笼中一共有五只鸽子,贾星一个没留,五个鸽子全都抓出来系了竹管,一一放飞了。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贾旅帅喜欢养鸽子,只有这几个队正才知道他养鸽子真正的用处是什么。贾旅帅养的这些鸽子,实际上每隔一个月就要换一批,以免鸽子养久了,已经认了这里为家,放飞它也不走。
  
  贾星取来的鸽子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这里联系京城的一个中继站,每隔一个月,这里都会放飞一只鸽子,不管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五只鸽子一口气儿全部放飞,这却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见如此情景,几个队正顿时脸色大变,急忙问道:“旅帅,出了什么事?”
  
  贾星艰涩地答道:“庐陵王,逃走了!”
  
  他派了人去找李裹儿,谁知亲兵不久就回来了,说是庐陵王患了重病,李裹儿要在床前尽孝,贾星听了大为不悦,庐陵王是皇子不假,可是一直就是他手中的一个囚犯,十多年来庐陵王一家人在他的看管之下,何曾对他敢说半个不字?
  
  庐陵王生病,裹儿要在床前尽孝?
  
  尽个屁的孝!
  
  庐陵王有四个儿子、七个女儿,他就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用得了这么多人侍候?那个小蹄子胆子肥了,居然敢不听他的召唤,不就是嫌他赏的珠子小了么?啊呸!不赏你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乖乖奉迎,如同老子豢养的一个歌伎舞娘?
  
  贾星气愤愤地闯去庐陵王处,却被庐家儿女连番阻挠,这一下贾星不禁疑心大起,结果他率领亲兵闯进庐陵王的住处仔细一搜,顿时如五雷轰顶:李裹儿不见了,更要命的是庐陵王也不见了。
  
  当时贾星就急疯了心,他拔出刀来以死相迫,这才逼问出庐陵王已经逃走的真相,贾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冲回自己家里,放飞了信鸽。望着振翅高飞的五只白鸽,贾星知道,他这回算完了。
  
  若能抓得回庐陵王,他也得前程尽毁!若是抓不回庐陵王,他连人头也得留下!
  
  贾星长叹一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几个队正大惊互望,人人脸色苍白如纸。
  
  夏队正急了,上前一把扯起贾星,吼道:“这时候是他娘的学女人的时候吗?追啊!无论如何,咱也得追上,把庐陵王抓回来!”
  
  ※※※※※※※※※※※※※※※※※※※※※※※※※※
  
  轻车疾驰,扬起一路轻尘。
  
  车中时不时会闪出一张俏丽的容颜,新奇地打量路边一路所经的风景。
  
  要把李裹儿这样的人间绝色从少女变成少男,难度太高了,古竹婷背囊中根本没有准备充足的物事,也没有那个时间,古竹婷灵机一动,干脆仍让她扮成女人,反正庐陵王扮的是个富贵士绅,身边有个丫环侍候也属正常。
  
  古竹婷要做的只是让李裹儿变得丑陋一些,不要让人一见惊艳。
  
  想让人变漂亮不容易,想让人变丑却容易的很,只不过太丑了同样会引人注意,也不符合一个士绅侍女的身份,所以古竹婷只是把李裹儿照人的风彩变得黯淡了一些。
  
  车前车后,数十骑骏马护卫着马车,一阵风似的向前驰去,只给路人留下一片惊叹与议论,不知道何方贵人,竟有这般排场。
  
  古竹婷策马驶在杨帆身边,目光有意无意的总在杨帆身上有所留连,眉尖儿微章,似乎心事重重。只是,她此刻是一副男人扮相,因为策马而行,无须注意神态举止上也要像个男人,所以这轻辈眉尖的神情活脱脱一个女子,未免引人发噱。
  
  “阿郎!”
  
  眼看前方影影幢幢,即将斟到谷城,古竹婷忍不住了,终干唤了一声。
  
  杨帆含笑望了她一眼,道:“怎么?一路上我就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何话说?”
  
  古竹婷鼓起勇气,认真地道:“阿郎,我觉得”她这人,不可信任!”
  
  杨帆“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谁不可信任?”
  
  古竹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的。”

  扬帆呵呵一笑,本想逗逗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理由呢?”
  
  古竹婷负气地扭过头去,道:“没有理由,我的直觉!”
  
  这动作很女人,不过她现在是男人模样,杨帆见了不禁笑出声来:“好吧!就算她不可信任,不过”她是一位郡主,很快庐陵王就会被立为皇太子,那时她就是公主,你觉得,一位公主殿下,可信或不可信,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能吃什么亏呢?”
  
  “这……”
  
  古竹婷忽然也发现自己的担心毫无道理,一位公主,还是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公主,她可信也好,不可信也好,能把杨帆怎么样?
  
  古竹婷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一个应该叫杨帆担心的理由,不禁恨恨地道:“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了,听不听随你!”
  
  古竹婷打马一鞭,向前面冲去。
  
  杨帆没想到这位古姑娘也有孩子气的时候,那副小任性的模样倒是可爱的很,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车到谷城,一行人入住客栈。
  
  李裹儿窥个机会凑到杨帆面前,甜甜地道:“杨恩公”。”
  
  杨帆截口道:“郡主不用总把恩公二字挂在嘴上。”
  
  李裹儿从善如流地道:“杨校尉”。”y
  
  杨帆又正色道:“郡主,此行须格外谨慎,你这么称呼我,万一叫人听见,会引起有心人警觉的。”
  
  “杨大哥!”
  
  “……”
  
  “嘻嘻,这下没话说了吧?”
  
  “郡主,你……”
  
  “杨大哥,此行须格外谨慎,你这么称呼我,万一叫人听见,会3起有心人警觉的。
  
  “那我……”
  
  “我叫裹儿!”
  
  杨帆马上讥诮地道:“不叫九彩儿?”
  
  李裹儿扬眉一笑,神采飞扬。一种不可掩饰的妖娆倏然掠上她的眉梢,那刻意扮得平庸些的容颜根本藏之不住这种风情。她柔柔地道:“如果你喜欢,就叫我九彩儿好了,只许你一叮,人叫,只为你一个人听!嗯?”
  
  杨帆顿感有些吃不消,天生尤物都是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妖。
  
  杨帆闭起了嘴巴,决定以沉默来应对。
  
  李裹儿不在乎,依旧兴致勃勃:“杨大哥,百骑和内卫是干什么的呀?”
  
  杨帆沉声道:“能泄露我们身份的话题,你最好”。”
  
  李裹儿道:“这里是马廊好吧,只有你和我,谁能听得见?”
  
  杨帆只顾与她拌嘴,这才发现两人牵着马已经走过侧廊,到了客栈后进的马廊。
  
  杨帆无奈,只好答道:“百骑和内卫都是军队,这么说吧,天下间的军队,边军府军都比不上禁军,因为禁军才是朝廷的嫡系,而禁军之中,南衙禁军比不上北衙禁军,因为北衙禁军是嫡系中的嫡系。而北衙禁军中,则以百骑和内卫最受皇帝信任!”
  
  “我明白了!”
  
  李裹儿的眼睛闪闪发亮:“也就是说,百骑和内卫是嫡系中的嫡系中的嫡系,对吧?”
  
  “嗯!可以这么说!”
  
  李裹儿兴致勃勃地又问:“祖母让你来接回爹爹,还让你指挥百骑和内卫的人,那你就是我的皇帝祖母心中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中的心腹,对吧?”
  
  李裹儿吧吧吧地说着,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杨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女孩儿,究竟是外向活泼还是心机深沉,究竟是纯美天真还是狡诈如狐呢?”
  
  李裹儿轻轻低下了头,幽幽地道:“杨大哥,你救了我的命,又接我爹爹回京,爹爹心中对你感激的紧。我和你义”又”。”
  
  她的脸颊微红,羞涩地卷着衣带道:“所以无论怎么样,我们庐陵这一家,都把杨大哥看成我们最亲的人。祖母原谅了爹爹,此番回京,爹爹是要被立为皇太子的,可是京里有好多坏人想对我爹爹不利…”
  
  李裹儿慢慢抬起头,深情地凝视着杨帆,道:“杨大哥你这么大的本事,又这么受我的皇帝祖母信任,你一定可以对我爹爹提供许多帮助,是么?如果爹爹能顺利登基称帝,那”。”杨大哥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说不定”便是跗马爷也做得的”…”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已细若游丝,不但脸蛋儿红起来,就连白皙的耳根子都红起来,如同一朵含羞低头的初绽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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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 尔虞我诈

      杨帆离京秘赴房州的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了许多事.
  
  王孝杰身故以后,安西四镇没有一员称得起份量的大将镇守了,而对武周一朝最大的军功,武则天又甚为看重,无奈之下,武则天只好启用西突厥可汗斜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镇守碎叶城。
  
  斟瑟罗自从留居洛阳城以后,最大的嗜好就变成了醇酒美人。
  
  最近他网刚得到一个日本美人,名叫阿酱,是个笑起来阳光般灿烂的女孩子,不同于中土和西域美人儿的风情和她爽朗的性格、明媚的容颜,使她迅速成为俐瑟罗的新宠。不想正与美人缠绵恩爱着,突然就接到圣旨,让他去碎叶城上任。
  
  斛瑟罗这些年来他久居京城,在族人中的威望日益降低,当初他就无法同乌质勒抗衡,眼下更不可能,可是圣命难违,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任。
  
  他仆清楚,此一去必受乌质勒排挤,好在这一次他是奉圣命以平西军大总管的身份赴碎叶城,乌质勒绝对不敢杀了他,倒是不怕有性命之忧。不过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得被乌质勒挤兑得待不下去。
  
  所以,他连最宠爱的日本姑娘阿尝都没带,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滚回来,他孤身上任去了,也不知道如今已经变成了美女收集家的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再带回来个斯拉夫美人或者其他什么民族的美人儿。
  
  另一方面,契丹降将李楷固和骆务整深感朝廷信任,感激涕零之下,从反周的急先锋摇身一变成了平叛的强力人物。
  
  契丹如今分裂为三两部,一部投奔突厥,一部投降朝廷,一部保持中立,此外还有一部分曾参与造反的人马成了游匪。李楷固和骆务整眼下就是扫荡这些游匪的中坚力量。
  
  他们熟悉契丹人,也熟悉北方地形因此连连取胜,武则天闯讯心中大赞狄仁杰和杨帆有眼光,这两个曾经的祸害如今果然成了朝廷的栋梁。
  
  只不过,为朝廷保下了这两员降将的狄仁杰现在却不大好了,他病了。
  
  狄仁杰一向身体强健平时很少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结果这不常生病的人一旦得了病还就不容易好了,狄仁杰卧榻多日武则天大为焦急,特意派了御医去为他诊治,可狄仁杰已经老迈,非药石所能回,依旧不见什么起色。
  
  在此期间,武则天还改控鹤监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张昌宗为奉宸监,更名之后开始由张氏兄弟搜罗大量的京师美少年充斥其间,二张趁机把许多与之交厚的倜傥少年弓入宫中,充作武则天的后妃,并为他们讨取各种官职,进一步扩张了自己的势力。
  
  同时,内政方面,朝廷施行了七年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的“禁屠令”也停止了,七年来有权有势的人始终有鱼有肉,真正倒霉的是那些安份守己地以捕渔为业的渔民,冇这些可怜人大多集中在江南水乡,等禁令解除的诏命送达时他们早已困顿不堪了。
  
  另一件事则与杨帆有关,房陵县令把牢里发现“神人脚印”的祥瑞报上京师之后不知道武则天出于什么考虑,或许是近两年来已经不再有人报祥瑞的缘故,她对这次祥瑞竟然甚为重视。
  
  在派员勘察,确认发现巨足脚印,并且问过两名犯人之后,武则天大喜过望,宣布以明年为大足元年,更改年号。只不过此时杨帆还不知道他在房陵,为了脱困灵机一动想出的一个办法,竟然促使国家改了一个年号。
  
  朝中在人事方面还出了一件事,刚刚上位不久的吉顼被贬职了,贬到了安固做县尉,缘由是因为他在朝堂上和刚从河北回来的武懿宗因为一桩事情发生了争吵。
  
  武则天当堂没说什么,心中却大是不悦,她正在考虑立儿子为皇储,而吉顼也是支持立李氏为皇储的,武懿宗在河北表现的再不堪,那也是姓武的,如今吉顼竟敢和武懿宗当堂对峙,来日自己大行之后,吉顼倚仗对李氏的功劳,那时会如何对待武氏族人?
  
  一念及此,武则天次日便找了个由头,把吉顼贬为县尉,轰出了京城。
  
  骑猪将军武懿宗经此一事,自恃姑母信任,又掌握了京都屯兵的大权,行事更是肆无忌惮,狂妄之极。
  
  
  
  病榻上,武承嗣两颊凹陷、二目无神,神色十分憔悴。
  
  他把手帕捂在手上,声嘶力竭地咳了一阵,喘息着对张嘉福道:“懿宗如今是京都屯兵的统帅,可为大用,得招揽他。三日后是他的生日,我已准备了一份厚礼,到时由小儿和你一起去,给武懿宗贺寿。小儿愚钝,不堪大用,还需你从中说和,道明本王的结纳之意……一”
  
  张嘉福担心地道:“微臣自当为王爷效力!只是,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治好王爷的病,王爷您近来身子越发地差了。”
  
  武承嗣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没事,老毛病了,当初被流放时太过艰苦,落下的病根儿,如今年纪渐渐大了,这病就又找了来,死不了。”
  
  房门“咚咚”地敲了几下,未等回答,门便拉开了,大管事匆匆走入,向武承嗣递上一根一指长的竹管。
  
  张嘉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王府管事胆敢未经允许便擅自闯入,显然是早就得了武承嗣的吩咐,告诉他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不经允许立即报见,如此说来必定是出了大事,张嘉福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武承嗣见是一根竹管,先是一阵茫然,似乎是什么事情太久远,已经被他忘记了,随即却脸色一紧,好象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抢过竹管,匆匆打开来,就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笼中鸟已窃飞,去向不明!”
  
  武承嗣大惊失色,攥紧了那纸条,连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十多年了,他一直安份的很,无缘无故怎么会逃?不对劲!宫里,一定是宫里有了变故!咳咳咳……。”
  
  张嘉福急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
  
  武承嗣阴沉着脸道:“庐陵王从黄竹岭上逃走了!”
  
  张嘉福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他能逃到哪儿去,又怎么可能会逃?是谁帮助他逃走的?啊!除非是…,”
  
  武承嗣强忍着咳意,胀得脸庞通红:“没错!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本王姑母的手段。”
  
  张嘉福慌张道:“王爷,这可怎么办?”
  
  武承嗣冷笑道:“怎么办?当然是让他死!他死了,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武承嗣扭头对大管事道:“立即派出五路人马,不!十路人马,把咱们的人全派出去,不管是水路旱路,所有从房州通向京城的路都要查,找到他们,干掉他们!”
  
  大管事显然也是武承嗣一向得用的心腹,知道许多内情,闻言毫不惊讶,沉着地点点头,便悄然退了出去。
  
  武承嗣想了想,一把掀开被子,张嘉福连忙上前扶住他,问道:“王爷,你想干什么?”
  
  武承嗣道:“我要马上去见武三思,我还要召开宗人大会,这件事不只关乎我一人,须得动用武氏全族之力,务必阻止他回到京城!”
  
  冇
  
  武三思脸色红润,打一个嗝,一口酒气便扑面而来,惹得武承嗣眉头大皱,又是咳嗽不止。
  
  武三思阴阳怪气地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听说梁王殿下偶染风寒,身体不适,你不在府上好生养病,到本王府上干什么来啦?”
  
  武承嗣厌恶地看了眼刚刚退到一边的满堂歌女,恶狠狠地道:“摒退左右!”
  
  武三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歌女乐师立即潮水般退下,堂上为之一空。
  
  武三思懒洋洋地道:“行啦,说吧,什么事?”
  
  武承嗣捂着嘴咳嗽几声,微带嘶哑地道:“李显……逃离了房州黄竹岭!”
  
  武三思一愣,茫然道:“什么?”
  
  武承嗣大怒,用力一捶桌子,咆哮道:“你耳朵聋了吗?李显逃了!庐陵王李显…,咳咳咳咳…,逃了!你说他怎么敢逃?他凭什么能…,咳咳……逃?这分明是姑母的主意,姑母变卦了、变卦了!”
  
  武三思好象吓呆了,坐在那儿直瞪着双眼没有说话。
  
  武承嗣道:“这件事,不仅关乎我,也关乎你,关乎我们整个武氏宗族。咳!我亲自赶来,就只为了向你说这一句话,你明白?”
  
  武三思直愣愣地点点头,武承嗣道:“该怎么办,你看着办!”说完武承嗣起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站住,头也不回地道:“我要召开宗人大会,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阻挠你的人参加,而且……,你也能来!”
  
  说完,武承嗣便咳嗽着出去了,武三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还是没有说话。屏风后面悄然闪出一道人影,望着武承嗣消失的门口晒然一笑,道:“这个癀病鬼,倒是够操心的。”
  
  说话这人,赫然正是在河北鼓捣了一通,逼得奚国叛归突厥、淋鞠大诈荣自立一国,契丹一半逃降突厥,立下“惊天功劳,”回京之后又被任命为京都屯兵统帅的骑猪将军武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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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人性本?

  武三思哈哈一笑,不复倨傲神态,站起身道:“也难为了他,如此病躯,还要赶来向我报信。”
  
  武懿宗道:“这只是因为他想让你也出一把力,并非对你抱了什么好意。
  
  ”
  
  武三思笑道:“这我自然明白,可笑啊,他不知道我不但早已知道此事,而且对那些人的行踪了如指掌,他这马后炮放得可不及时!”
  
  说到这里,武三思神色一厉,恨恨地道:“杨帆,枉本王待他一片真心,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若他还能活着回来,我必寻个由头,取他性命!”
  
  武懿宗懒洋洋地道:“这有何难?他不是想重返军伍么?若他能杀出重围,返回京师,你把他调到我的帐下,用不了三天,我必可找个理由砍了他的脑袋。他不是太平的姘头么,太平可是专门克夫的!”
  
  “哈哈哈哈……”
  
  两人猖狂地大笑一阵,武三思笑声一收,沉声道:“懿宗,可都安排妥了?李显可千万不能活着回到京城,一旦让他回来,在朝野面前公开露了面,再想杀他就大不易了。”
  
  武懿宗傲然道:“你放心!我已布下十面埋伏,又有你的内奸为耳目,他是插翅难飞!”
  
  “好!”
  
  武三思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帜然道:“只要干掉庐陵王,而相王与我武氏又成水火不容之势,姑母别无选择,便只能由我武氏来做太子。武承嗣那个病秧子,我看是拖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皇太子非我莫属,你的大功,我不会忘记,等我登基称帝,你就是大元帅,代我统领全国兵马!”
  
  武懿宗欣然抱拳道:“臣谢圣人!”
  
  二人又是相视一顿大笑。
  
  畅然大笑声中,兄弟二人各怀心思。
  
  武懿宗心想:“姑母在世,我不敢妄动,若是姑母殡天,兵权在手,我还会捧你做皇帝?做你的春秋大梦!”
  
  武三思则想:“皇位面前,亲儿子都未必靠得住,把天下兵马交付你手?那我是活得不耐烦了,事成之后,老子打发你去琼州养猪,做个名符其实的骑猪将军!”
  
  兄弟二人各自盘算的得意,笑声更加愉快了。
  
  杨帆一行人疾行了大半天,骑士们尚不觉十分疲乏,倒是坐车的李显有些承受不住了,车子正疾驶着,同样坐在车上的李裹儿便掀开窗帘儿大叫:“杨大哥,停一停,我爹有些不舒服!”
  
  众人急急勒住坐骑,一直守在车子左右,形影不离的黄旭永和许良连忙上前问道:“卢先生,你怎么了?”
  
  杨帆圈马从前边兜回来,只见李裹儿正扶着李显从车里出来,李显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艰涩地道:“我…,胃里不舒……”
  
  话声未了,便扑到车边,扶着车辕哇哇大吐起来。
  
  李裹儿捏着鼻子向杨帆大发娇嗔:“这车子颠得跟腾云驾雾似的,连我都颠得头晕目眩,我爹怎么冇受得了呢,杨大哥,你想想办法呀。”
  
  杨帆看看车里足足垫了四层,厚得比女人坐月子还讲究的被褥,蹙眉道:“早行一步,便安全一分。路上艰苦,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知卢先生可能乘马么?”
  
  李显吐了半天,许良刚刚递过水囊让他嗽了口,闻言喘息着苦笑道:“我自然会乘马,只是这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如今乘车尚且难捱,何况乘马?”
  
  杨帆提着马缰左右看看,向前一指道:“那边有个村落,我们且去歇息一下,如有医士最好,可以为卢先生开一副调理肠胃、清止眩晕的药来。”
  
  李显道:“好好好,得歇一歇,再这么下去,我就受不了啦。裹儿,扶我下车,我要步行过去,不能……不能乘车了。”
  
  裹儿哪里扶得住他,试了两把根本拖不起来,黄旭永和许良连忙上前把他扶下车子,杨帆等人无奈也都下了马,随着李显缓缓向村中走去。
  
  村口,有槐有榆也有柳。
  
  槐柳成荫,林荫下歇着杨帆等一行人。
  
  李显又躺回了车上,帘儿全部掀开,让清凉的风透进去。
  
  村里还真有一个医士,比较对症的药也配得出来。这位医士名叫罗九,还兼职兽医,古竹婷到村中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一户人家帮驴子接生。古竹婷网掏出一枚金饼子,罗兽医就抛下刚生到一半的驴子,屁颠屁颠地去给卢先生配药了,丢下他两个小徒弟蹲在那驴子屁股后面,忙得满头大汗。
  
  李显喝了药,脸色明显好多了,不过看样子一时半晌还走不了,只得先在树下歇息,众人也正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村口旁边就是一片野草地,几个光腚娃儿正在那儿玩打仗游戏。
  
  村口这群陌生人的到来,对他们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光腚娃儿依旧很专注地扮演着他们的大将军,都是将军,没有兵。每个大将军骑着一头猪,大将军们在猪背上大喊大叫,肥猪就在他们屁股底下哼哼唧唧。
  
  裹儿看得很有趣,她坐在林下一块石头上,裙子捋得很贴身,顾长优雅的颈、挺拔流畅的背、不堪一握的腰、翘圆迷人的臀,勾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弓人入胜。
  
  “格格…”
  
  这已不知是她第几次发笑了,很少有女孩子会对那些身上沾满了泥巴、气味臭烘烘的肥猪感兴趣,也不会喜欢骑在猪背上的那些小屁孩儿,唯独裹儿看得津津有味。
  
  杨帆刚拿起水囊喝了口水,咽下口中最后一块肉干,听到笑声,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李裹儿双手托着下巴,好象两片白玉似的叶子托着一朵白王、似的花,她的眸子没有转向杨帆,却似看到了杨帆的目光,于是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骑猪打架的小孩子,自语一般地说话了。
  
  “小时候我也骑过猪呢!”
  
  “我还打赢过。”
  
  “那是我最快乐的回忆。”
  
  “可惜只有一次,就一次……。”
  
  她的颜色黯淡下来,声音幽幽的:“那些孩子的爹娘,都告诉他们,不要跟我一起玩。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但是他们就当我是个扫把星,每个人都躲我远远的,在背后指指点点,我知道他们在说我坏话……。”
  
  李裹儿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层雾气,俏丽的容颜上慢慢浮起一抹仇恨的冷笑:“有户人家养了一只猫,好可爱,我实在忍不住,就只是摸了摸,就只摸了一下,那个孩子就用树枝抽了我一下,抽得好狠,我的手肿了好久好久……。”
  
  李裹儿轻轻抚着手背,她的乎背晶莹如玉,幼年时的伤痕已经痊愈无痕,在身体上,已经没了痕迹。
  
  “后来,圭抓到一只野猫,我想自己养。野猫性子难驯,一不小心就会跑掉,所以我关了它很久,每天喂它吃的,爹娘省给我的东西,我都不舍得吃,省下来给它吃,我要养一只自己的猫,最漂亮的……。”
  
  杨帆凝视着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看得出眼前这女孩的伤感,感觉得出她从小受到的伤害。抛开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不谈的话,他对这个女孩是很同情的,他知道自己从一个幸福的家庭、从一个被一家人呵护如掌上明珠的孩子变成一个沿街乞讨的乞索儿时是多么的痛苦,李裹儿是天之骄女、天冇皇贵胄,明显这感触比他更深。
  
  “后来呢?”
  
  杨帆忍不住问。
  
  李裹儿手托着下巴,痴痴地望着那些嬉闹的孩子,可是迷离的眼神儿,说明她的思绪分明己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那只野猫调教好了,我开心的又跳又叫,我没白费功夫,我把它的毛发洗得漂漂亮亮的,还把我不舍得用的一根红头绳系在它的脖子上,领着它出去玩……”
  
  李裹儿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冷下来,托着下巴的柔美双掌也收回来,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可是那叮,忘恩负义的野猫,居然咬我,它居然咬我,我对它那么好,它居然咬我!”
  
  李裹儿控制不住,娇躯簌簌地发起抖来。
  
  杨帆皱了皱眉,道:“就算是天生的家猫也有发野的时候,何况是一只野猫,你跟一只不懂事的畜牲较什么劲?”
  
  李裹儿突然扭头瞪了他一眼,有些凶狠、有些戾气,这样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少女脸上,而且是那样一张纯美无瑕的面孔,仿佛是天使的身躯陡然被恶魔附了体,竟连杨帆也看得心中一寒。
  
  李裹儿瞪着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对寨子里的孩子很好,他们怎么待我的?我奈何不了他们,我忍!那只猫,我待它更好,比对我爹娘还好,它又是怎么待我的?我还要忍?这天底下,就活该我永远受委屈?”
  
  杨帆刚刚看着她忧伤无助的模样,心中还油然升起一种怜惜的感觉,但是对她此刻的神情和她表现出来的心态,却有着本能的反感:“那只是一只畜牲,可以理喻吗?”
  
  李裹儿道:“不能理喻的,那就不必理喻,让它知道后悔知道怕就行了!”
  
  杨帆皱眉道:“你如何让它后悔让它怕?”
  
  李裹儿望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孤度,很美,但不是俏皮、不是妩媚、不是欢乐也不是讥诮,那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妖艳的诡异,好象一只猫儿把它爪下戏弄了半晌的老鼠终于吞下肚去,惬意地打了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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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伏兵终至

  老河口是介于邓州和谷城中间的一座小镇。镇西十余里外有一座木桥,木桥横架在河上,长约十余丈。水少的时候,河水主要集中在河中心大约三丈左右的宽度,汛期时则会弥漫整个河床。
  
  因为泥沙较多,所以河水比较混浊,虽然靠近两岸的浅水区并不深,但是浑浊的河水看不到河底,瞧着水流浩浩荡荡的倒是颇有一副大河气派,其实早年间流经此地的那条大河早就改了河道。
  
  木桥两侧常有镇子里的人来这儿摆摊做生意,卖水的、卖果子的,从过往客人那里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张潮和荣树就是镇子上的百姓,常趁农闲时候到桥头来做点小生意。
  
  张潮常挎两口大筐,专卖枣子、核桃等干果。荣树则卖水,烧开的井水,还泡了止渴生津、消暑生凉的草药,偶尔还卖点自家母羊产的羊奶,一天下来,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张潮和荣树两个人搭着伴,有说有笑地来到桥头,忽然发现桥头已经有很多人在做生意了,二人不由一怔,这桥头除了他们就就没几个做生意的了,何况这些人瞧着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二人心中大奇,这附近也就老河口一个镇子,不可能有外人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路到这里来做小买卖,再加上过往行人有限,桥头做生意的平时也就两三个人而已,这些突兀冒出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眼见那些做生意的人都是些极强壮的大汉,二人不禁有些打怵,迟疑着不敢上前,这时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个小女孩儿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回望着咒骂。
  
  村妇骂人才不讲究,什么难听恶毒的话都骂得出口,也不在意手里牵着的女儿听见。张潮和荣树一见,认的是常在桥口卖鸡蛋的刘家大嫂,连忙迎上前去,荣树唤道:“刘家大嫂,这桥头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张潮年长一些,说道:“是啊,刘家的,你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刘大泌一看是镇上熟人,忙迎上来诉苦:“张叔、荣树兄弟,你们来了啊。桥头这些人也不知道都是哪儿来的,突然一窝蜂地跑到这儿来做生意,还轰赶咱们,不许咱们在那儿摆摊,你说这事怪不怪?”
  
  张潮一听,怒道:“还反了他们了,哪儿来的人,敢在咱们老河口的人跟前儿嚣张?”
  
  刘大嫂道:“天晓得!听口音,还都是些外乡人,卖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什么针线鞋垫、瓜果蔬菜的都有,居然还有卖活鸡的,哪有在这种地方做这样生意的。”
  
  荣树一听是外乡人,胆气更足了,怒道:“走!咱们回去,到镇子里叫人去,他娘的,外乡人还欺负到咱们本地人头上来了。”
  
  “可别介,荣树兄弟!”
  
  刘大嫂一把抓住了冇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估摸着,是要出大事了。”
  
  张潮二人一怔,急忙问道:“怎么说?”
  
  刘大嫂道:“我不小心偷看到他们还带了兵刃,他们有刀啊!瞧着就不是好路数。不过他们轰我走的时候说了,这桥头他们就占一天,明儿个就走。依我看,咱们今儿就收了摊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荣树一听那些做生意的大汉还带了兵器,不禁吓了一跳。张潮年岁大,见识毕竟多一些,一听就觉察出蹊跷,赶紧道:“刘家的说的有道理,我看这些人不像做生意的,怕是有什么事儿,咱们赶紧走,可别惹祸上身。
  
  三个小生意人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急急向镇子里赶去。
  
  ※※※※※※※※※※※※※※※※※※※※※※※※※※
  
  二十余骑侍卫簇拥着庐陵王的马车赶到了桥头。自庐陵王车中呕吐,被迫停下休整达半天之久后,杨帆就不得不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好在迄今还未见有追兵,杨帆只能自我安慰,认为黄竹岭上的守军还没有发现庐陵王的失踪。
  
  “刚刚那桥头卖的头面好漂亮!”从小困于深山的李裹儿从窗口探出头来,有些不舍地回望桥头,虽说是堂堂的皇室闺女,可她就没见过什么象样的首饰,那些粗制劣造的首饰,花花绿绿的在她看来也是很喜欢的。
  
  “头面?”
  
  正策马而行的杨帆听了心中猛地一突。他策马前行时只想着快点过桥,还真没注意过桥头那些卖东西的。这时一听卖的东西还有首饰头面,杨帆顿时提高了警觉。
  
  一路过来,最近的村镇距这里也有数十里之遥,这个时代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子方圆十里的地方,远行他乡的人少,其中女人更少,在这桥头摆摊卖首饰?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杨帆立即一勒马僵,厉声喝道:“止步!”
  
  杨帆一声大喝,冲在前面的几匹马立即勒住了缰绳,纷纷回头望来,杨帆喝道:“不对劲儿,赶紧退回去!”
  
  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杨帆说得慎重,赶紧拨马往回走,只是庐陵王坐的是马车,要想倒退回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几乎与此同时,桥头的那些“生意人”见他们止步后退,便知行藏已经暴露,立即从筐下和摊位底下抽※出兵刃,向近在咫尺的骑士们猝然发动了袭击。
  
  古竹婷此时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与高莹、兰益清在一起,三人网刚策马走上桥头,恰好被那些刺客的兵刃笼罩其间,古竹婷三人反应奇快,立即拔剑出鞘,如同三头雌虎,与那些刺客刀光剑影地厮杀起来。
  
  刺客们本来在桥心做了手脚,桥底下藏了两个人,只待他们的队伍过去一半时便破坏桥梁,将他们一分为二,然后进行狙杀,不想他们突然止步后退,藏在桥下的两人没了用处,只好衔着刀从桥下翻身上来挥刀猛砍百骑侍卫的马腿。
  
  桥尾那一侧除了守在桥头的几个人,在其后的树丛后面还埋伏了一队弓※弩手本想等庐陵王等人过桥时才突然发难的,这时庐陵王等人直接在这一侧桥头便动了手,双方混战在一起,他们的弩箭也不能使用只好抽※出兵刃向这边冲过来。
  
  好在他们本想先放一半人过去,所以桥梁不是破坏的很彻底,要彻底破坏还需要人在下面动些手脚因此那些人还可以通过,只是当他们从对岸冲过来时,杨帆一行人已经护着庐陵王的马车退到了桥头。
  
  一交乎杨帆就发现,这些做生意的人所用的都是军中的武器,他们厮杀配合的身法步伐也是军中技艺,这样的技艺在大规模的战斗场面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在这桥头就远远比不上江湖人的技击之术了。
  
  而百骑和内卫的人恰恰擅长江湖人的技击术,他们不但擅长协同配合,更擅长个体作战当对面桥尾那批人追过来时,从桥下翻上来的两个刺客已经被杀,这一侧桥头的刺客也死伤近半了。
  
  桥头削刺客虽然在悍不畏死地发动着攻击,但是攻势已严重受挫,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在断桥之后对留在这一侧的目标进行阻截和歼灭,真正的主力埋伏在对岸。人数上较少,技艺又逊了一筹,是以甫一照面他们就伤冇亡近半剩下的人只是在竭力拖延时间,以期援兵赶来。
  
  杨帆下了马,手持钢刀,杀气腾腾北立在桥上舌绽春雷,大声喝道:“护着卢先生后退这里交给我!”
  
  古竹婷一听便娇吼一声,甩开对手,越众而起,如同一只大鸟般向桥头扑去。杨帆不走,她自然也不能走,旁人以护卫庐陵王为第~要务,在她心里却是庐陵王可以死,杨帆决不能死的。
  
  黄旭袒和许良护着庐陵王的马车且战且退,一直退下桥头,这才顺利地转过弯来。当下由黄旭袒、许良、高莹、兰益清等百骑和内卫中的骁将护着庐陵王的马车狂奔而去,杨帆和张溪桐、田彦、越子倾等几名原本冲在最前面的侍卫挺刀立于桥头。
  
  李裹儿紧张的小※脸发白,眸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兴※奋,在车子转向的刹那,她忙里偷闲向桥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杨帆手中一口刀化作了一团耀眼夺目的光轮,呼啸着扑向迎面之敌,甫一照面,便是残肢纷飞血光迸现,李裹儿的目光更兴※奋了。
  
  李显缩在角落里,却是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喃喃自语道:“来了!终于还是来了!”车子转向,颠簸间他的头不时碰在篷壁上,他也浑然未觉。
  
  因为刺客们要在桥头行刺,所以并未配备马匹,黄旭永等人护着庐陵王冲出包围后,便很顺利地摆脱了他们,每个人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
  
  众人护着马车一口气冲出十多里地,才在一处山坡上停下来,李裹儿抓着车窗的边沿,探出头去对黄旭永大声道:“黄旅帅,杨大哥他们能杀出重围么?”
  
  黄旭永朗声笑道:“小郡主不用担心,咱们这些人里头数着杨校尉本事大,那些阿猫阿狗是拦不住他的!王爷怎么样了?”
  
  这儿在高坡之上,四野无人,他们说话倒不用太过掩饰。李裹儿回头看了一眼,李显强作镇定地探头出去,强挤出一副笑容,对众人道:“本王无恙,有劳诸位壮士了!”
  
  众人虽然顺利脱出重围,可是今日既然遇袭,也就表明接下来将会有接二连三的厮杀,所以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并未因为顺利脱险而喜悦轻松。
  
  许良赶到车旁,翻身下马,对庐陵王一脸沉重地道:“等杨校尉回来,咱们得好好商议一下了!王爷的行踪既然已经泄露,那么再往前去必然是步步惊心,前方的路……,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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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逃亡路

  行刺的方法从距离上来说,有远程和近程两种。
  
  远程可以用弓弩,也可以像张良在博浪沙刺杀秦始皇一样,弄个什么大铁槌的耍耍,再不然从悬崖上往下丢石头也是可以的。其它的武器就是近程了。
  
  从方法上来讲,又有智取与力敌之分。
  
  力敌就是用长枪短匕的各种武器,倚仗刺客的个人技艺,强行突入重围,取敌性命。智取可以是下毒、可以用套索、可以利用各种伪装接近目标,出其不意地下手,甚至可以在道路、环境和目标的交通工具上做手脚。
  
  杨帆自桥头返回后,马上更改路线,引着庐陵王走了另一条路,但他不管走哪条路,目标只能是洛阳,于是这一路上,层出不穷的刺杀、花样翻新的刺杀,甚至摆出一队人马以不像刺杀倒像是两军对垒般的劫杀手段都遇见了。
  
  杨帆一行人人数并不多,又护着庐陵王这么重要的人物,不敢放胆一搏,实是处处被动,其中一次在强敌追杀下,他们被迫退进一座县城,向县衙亮明了他们的百骑身份,暂且在此歇息休整,想不到也遇到了危险。
  
  先是有人冒充驿馆人员向他们的饭菜投毒,事情败露后几个所谓的驿卒居然又亮出短刃向庐陵王扑去。好在自桥头遇险后,杨帆知道庐陵王逃走的事情已经被人察觉,加强了戒备,这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事后一查,这些刺客都是绑了驿卒李代桃僵的,不过匆忙赶来的县令大人在又是惶恐又是请罪又是佯作不知卢先生是何许人之后,却趁着县丞和主簿不在,悄悄向杨帆透露了一个信息:本县县尉是武氏的人。
  
  从此之后,杨帆一行人更是加强了戒备,因为内部如果有人渗透,实比外敌还要防不胜防,他们再也不肯向官府求助了,现在庐陵王正在回京路上的消息,恐怕各级官员都已利用他们各自的渠道有所耳闻了。
  
  每个地方的官员都不是铁板一块,你不知道哪一个官儿就有武家的背景,还不如彻底切断同所有人的联系,直到把庐陵王安全送到京城。于是,这一行人从此成了一支孤军,面对明里暗里层出不穷的敌人,穷于奔命。
  
  几天下来,他们东西迂回,前奔后退,已经折了四个百骑,内卫也伤了两个。一连串的刺杀,让庐陵王成了惊弓之鸟,他本来就有神经虚弱的毛病,这时更是常常彻夜难眠,偶尔睡着一会,说不定又会被一个噩梦吓醒。
  
  午夜宿在郊外,杨帆从睡袋中钻出头来,听着庐陵王从梦中惊醒的怪叫和裹儿轻声安慰他的声音,轻轻皱了皱眉。
  
  郊野中,虫鸣唧唧,月淡如霜。旁人应该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宿在他身边半尺之外的古竹婷却似感觉到了他的想法,突然轻声道:“阿郎似乎颇不以为然?”
  
  古竹婷是女杀手出身,睡觉比杨帆还要警醒,李显的怪叫能把杨帆惊醒,自然也能把她惊醒。杨帆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察觉这个动作她看不见,便轻轻嗯了一声,道:“国之储君啊……,唉!”
  
  古竹婷轻轻笑了笑,柔声安慰道:“除了开国之君,其他的帝王大多长于深宫之内、妇人之手,又能坚强到哪里去呢?是你认为他是皇帝,本能地觉得他就应该比所有人都睿智、比百战沙场的战士还要意志如钢,那怎么可能?”
  
  杨帆低沉地嗯了一声,道:“是啊,皇储只能出在武家或李家,两相权衡取其轻,一个帝王,平庸一些,也总好过一个暴君。”
  
  古竹婷翻身躺平,望着满天的星斗。
  
  星光璀灿,万千星斗聚集到一起,形成一片星云般辉煌壮观的天象。
  
  古竹婷望着满天星空,悠悠地道:“我出自清河崔氏,公子幼年时,曾由我们一群同龄的伙伴担当他的保护者,崔公子自幼聪颖,成年之后不管是料理家事、操持外物、迎来送往还是主持祭祀,都非常庄重大体,甚得长辈好评。
  
  从小在同龄人中,公子都是受到赞誉最多的人,可就这样一个人物,却有一个很可笑的毛病,他受不得半点委屈,哪怕是一丁点小事儿误会了他或者冤枉了他,他都会无法自控,气到想哭。
  
  即便事情弄清楚了,人家也向他道了歉,他还是会躲进书房,默默地掉眼泪,哭上半天才消气儿。可是等他从书房里出来,他又是那个心胸豁达、开朗大方的崔家长子,他是绝不承认自己会因为一件可笑的小事被人气哭过的。”
  
  “嗯!”
  
  杨帆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卢宾宓,名人也好、伟人也罢,其实是人就有缺点,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别人的缺点不可忍受,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太高,于是那些对他们的身份地位既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人,便一厢情愿地认为人家如何完美、而且必须完美。
  
  杨帆忍不住问道:“你从小……就是习武,然后为了保护家主、家族的重要人物,或者奉他们的命令去做什么?”
  
  古竹婷幽幽地道:“嗯!我家从百余年前就是崔氏家奴,家里也有一些天生体质虚弱,练不得武或者武功不能大成的,那就养马驾车、种植果园或者做个应门的奴仆,习武虽然辛苦些,而且常常不得善终,可毕竟活着的时候日子会好过些,在家族里的地位也高些,人往高处走,谁愿意生下来就做低人一等的奴隶呢?”
  
  这一夜,古竹婷说了很多很多,杨帆从没想到一个身边的侍卫,一个平时几乎被人忽略了的人物,也有那么多的人生故事,也有那么深厚的情感。直到杨帆睡意袭来,难得一吐衷肠的古竹婷还是兴致勃勃,杨帆不想扰了她的兴致,只得强捺睡意,连哈欠也不敢打一下。
  
  其实,以杨帆的聪明,古竹婷对他的亲近他已经觉察出来了,但古竹婷不曾说破,他便也不想再进一步。家里有小蛮和阿奴,将来再迎娶了婉儿,有三位娇妻相伴足矣。太平是不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即便李唐重夺江山。这一点他很清楚,两个人顶多是维系着现在这种关系。
  
  如果不是李裹儿在山上那般主动,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美色叫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都难以抵抗,如果不是他认为李裹儿是一个普通的山妞儿,如果不是他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下让这个女孩变成他的女人更有助于身份的保密,他也不会破了心防。
  
  他对现状其实很满意,从来没有兼收并蓄,学斛瑟罗一般广收天下美人的志向。所以这层窗户纸始终贴在那儿,阻止着两颗心的进一步靠近。
  
  庐陵王如惊弓之鸟,夜里又有两次惊悸,大家因之睡的都不太好。
  
  天亮的时候,大家整理行装,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继续踏上了征程。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伏牛山脉,越过这片山脉就会进入都畿道,但是他们没有走鲁阳关,可以预料,那条大路必有伏兵。
  
  杨帆与许良、黄旭昶和高莹三位首领计议了一番,决心绕行山道,虽然这样道路会更难走些,不过伏牛山上小道条条,对方不可能派出那么多的人手把每条道路都封死。
  
  计议已定,他们便上路了,一天半以后,他们到了伏牛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名叫沽水镇。杨帆想在镇上休息一晚,准备充足的饮食,以便接下来一鼓作气,直接穿越伏牛山。
  
  沽水镇不大而且很贫穷。靠近山脉,又不是交通要道,这样的地方几百上千年也很难发展起来,忽然来了这么一大票外地人,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是件很难得的事,于是许多人跑出来看热闹。
  
  里正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去过县里,还见过县令大老爷,听说来了外乡人,里正挺胸腆肚,拿腔作势地迎出来,不耐烦地呵斥:“去去去,都该干嘛干嘛去,不就是来了几个外乡人么,有什么好看的,没得叫人家笑话。”
  
  里正在村子里是很有权威的,基本上其威望和皇帝在洛阳城也差不多,只不过村民的恭敬不会有朝臣那么多繁琐的礼节来体现罢了。里正大人一声吼,那些汉子婆娘、大人小孩立即闪开左右。
  
  里正走到杨帆等人面前,看看那高头大马,看看那长途马车,再看看牵着马的众人不凡的气度,面上虽还很是倨傲的样子,语气已经客气起来:“梁某是本地里正,不知众位客人这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啊?”
  
  杨帆牵着马上前含笑道:“我家先生是黔中名士,游历京师去的。”
  
  “黔中道来的?”
  
  里正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去都畿道怎么不走鲁阳关,偏生跑到这儿来了?”
  
  杨帆从容地道:“我家先生要游历山河,自然要选择艰险,否则如何亲眼见证山河之壮丽。故而,刻意选择了这条路,我们想在此处歇宿一晚,不知村中可有客栈,还望里正指点一二。”
  
  里正嘿了一声道:“在这种地方开客栈,那还不得穷疯了?”
  
  杨帆道:“如此,可有什么人家比较宽敞,可以让我们入住的?还请里正指点,呵呵,我等寄住谁家,自也不会短了主人家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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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沽水村

  杨帆知道在这种地方担任一村一镇之长的,通常都是当地最有势力、家境最富裕的人,因此已经料定此地庄户里,必定是以这位里正家的宅子最大,因此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他看。
  
  谁料这位里正看看他们,却道:“你们要在本村借宿么?你们这么多人,要在本村住下,那就只有梁老爷家才有这么大的地方了。”
  
  杨帆奇道:“怎么本村还不是梁里正家地方最大么?”
  
  梁里正嘿然道:“这村儿里八成的人家都姓梁,要说到门庭最大,那得是人家梁老爷家,梁老爷在京里头做官,官居刑部主事,官儿大得很呢!这儿因是梁老爷家的祖宅所在,所以在这里修了一幢大宅子,不过平时也没人来住,就使了几个老家人照看着。”
  
  杨帆想了想,依稀记起刑部确实有个主事姓梁,自己在刑部的时候,他还曾借过年之机去自己家里送过礼,想不到今日却是到了他的故乡。杨帆便道:“如此,能否有劳梁里正给说和说和,让我们在此住下。”
  
  说着,杨帆跨前一步,一摞铜钱已经塞到了梁里正的手里。梁里正接了钱,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爽快地答道:“成,你们跟我来吧!”
  
  梁里正转身头前带路,一路呵斥着那些尾随看热闹的半大孩子,威风得紧,
  
  刑部梁主事家的老宅在村子尽头靠近山坡的地方,庄园把后面一大片山坡都笼罩其中,山坡上植了果树,山脚下是一片住宅。
  
  白墙青瓦,楼阁其间,与这小山村大多数简陋的民居相比,颇有一种大户人家的森严气派。这么大的宅院,只是因为是祖居才翻修起盖,梁家人并不住在这里,是以总有一种荒凉的味道,可以看见墙头长了野草,迎风摇曳着。
  
  梁家宅院周围没有其他民居,其他民居与梁家的高墙至少隔了数丈,地面铺得齐整,宅院正门前还设了影壁墙、拴马桩,青砖漫地,只是青砖地上和影壁墙下部、拴马桩下部都有大片的青苔,门楣下挂着的两串红灯笼也半失了颜色,有些泛白。
  
  如果是晚上到这儿来,恐怕会有一种到了鬼宅的感觉。杨帆见了对这里倒是很满意,僻静的地方才好。
  
  “咚咚咚!咚咚咚!”
  
  梁里正抓起门环用力敲着,那门环上都已生锈了。大概是前院根本没设门子,梁里正使劲叩了半天门,里边的人才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喊起来:“别敲了,听见啦!”
  
  片刻功夫,“吱呀”一声,大门上的角门儿开了,里边探出一张苍老的面孔,阴沉着脸色,冷冷地看着外面。
  
  梁里正在这户人家面前可不敢摆里正的谱儿,哪怕这只是梁家一个过了气的老管事。梁里正点头哈腰地道:“乔管事,你老好啊。”
  
  “什么事?”乔管事脸上的皱纹好象是刀刻的,并未因为梁里正的客套有稍许变化,声音也很是粗哑,透着一种不耐烦的味道。
  
  “是这样……”梁里正把杨帆一行人的来意说了一遍,陪笑道:“老管事,您看?”
  
  杨帆适时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见过老人家,我们一行人要过伏牛山往京城去,路经贵地,天色已晚,想在贵府歇宿一晚,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梁里正马上小声跟了一句:“他们肯付钱的,我琢磨这府上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就领来了,老管事您看?”
  
  老管事一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了杨帆一番,又看看后边一行人,李裹儿此时已经跳下车子,穿着一身侍女服饰,歪着脖子好奇地看着门楣上的黑漆牌匾。老管事似乎是看到他们随行还有女流,打消了戒心,这才轻轻哼了一声,道:“等着!”
  
  老管事“砰”地一声关上了角门,片刻功夫,大门打开了,大概是这大门久不开放,一开门时“吱呀呀”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老管事沉着脸色站在门槛里面,向里面摆了摆头,道:“进来吧!”便负着双手,佝偻着腰向前走去。
  
  杨帆牵着马刚刚走进门口,老管事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家里人口少,算上老汉,老幼全加一块儿才五口人,没准备那么多吃的,锅灶是有的,饭菜你们自己做。”
  
  李裹儿蹦蹦跳跳地刚跟进来,一听这话,气鼓鼓地道:“这人怎么……”
  
  杨帆一把拉住她,向她轻轻摇摇头,然后向老者含笑说道:“是!能借宿一晚,晚辈已然感激不尽,晚辈安顿下来便即奉上谢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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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房屋当真不少,不知道梁主事是抱着一种衣锦还乡的心态,还是每年还乡祭祖时亲友都要赶来,所以正房跨院的盖了许多房舍,杨帆一行人不要说才二十人左右,便是再多两三倍住进来也绰绰有余。
  
  梁管事安排他们住在东跨院,交待了一句不许在梁家胡乱走动,便沉着脸离开了。不久梁家男仆给杨帆等人抱来了被褥,被褥虽然不新,不过时常晾晒,倒也没有霉变潮湿的感觉。

  晚饭自然是要自己准备的,好在这一行人近半是女人,别看她们都是舞刀弄枪的女英雄,女红和烹调功夫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都是会的,因为她们早晚要嫁人,这些是为人妇的基本功,哪怕是做大户人家的少夫人,平时不用你下厨,不会这些手艺也是要遭婆家诟病的。
  
  这一行人一路赶来人人困乏,梁家宅院里灯火又不明亮,吃罢晚饭很多人都选择早早睡了。庐陵王李显一路上就没睡过几个踏实觉,平时不是睡在车里,就是睡在郊外,今儿总算睡得安稳,也早早进入了梦乡。
  
  杨帆作为整支队伍的负责人,行路打尖、调度安派,诸般事宜俱由他做主,比其他人耗费的精力更多,他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如何不觉疲乏?不过,饶是这里山乡野村,应该极其安全,他还是先行安排防务。
  
  庐陵王是他们守护的唯一重点,平时杨帆负责整支人马,黄旭昶和许良则负责庐陵王本人的具体安全,向来不离左右,这时也是一样,左右卧房分别住着庐陵王和李裹儿,他们两人就睡在中间的堂屋里,而且要带班值宿,各自负责半宿。
  
  杨帆也不敢远离,他和高莹的住处分别在庐陵王居所的前后,等到大家都睡了之后,还会有侍卫到房顶居高监控。杨帆安排好了一切,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卧房,灯也不点,刀往床头一扔,便把自己一头扔到了床上。
  
  杨帆长长地喘了口气,轻轻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觉骨头缝儿都有些酸痛。他闭着眼,懒洋洋地把手伸到腰间摸索到衣带,正想宽去外衣,突然懒洋洋的动作变得快如鬼魅,只一伸手,他就抓起了枕畔的佩刀,一双眼睛霍地张开,利箭般射向窗口。
  
  时近初夏,天气不凉,杨帆又想监控庐陵王住处情况,是以窗子并没有关,此时正有一个人从窗口悄悄地爬进来。杨帆一眼望去,锐利的眼神顿时逸去,握紧刀鞘的虎口也松开来。
  
  窗口正爬进一人,这人身材窈窕,腰身细细,便是夜色当中也看得出那极富女人特色的柔美体态,除了李裹儿还是哪个。李裹儿像只偷腥的猫儿似的轻手轻脚地爬进来,便把窗子关上了。
  
  杨帆一转身下了地,点亮灯火。灯光一亮,迅速洒遍了斗室。李裹儿双腿微侧,以一种娇柔的侧身跌坐的姿态坐在榻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灯光下,她如玉的肌肤隐泛红光,如同一朵初绽桃花。玉面秀靥俏生生的几近透明。人常道,灯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颜色,这么玉也似的一个少女,此时看来,当真是艳光四射,容色照人。
  
  她刚刚沐浴过,漆黑亮泽的长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结儿,身上穿着一袭柔软贴身的翠色衣裳,小腰蛮细,千种万情、万般妖娆都深藏骨中,杨帆看了也不得不暗自叹服,所谓天生尤物果然与众不同,否则小小年纪一个女子,安能有这般行走坐卧俱显风流的韵味。
  
  杨帆把脸一沉,问道:“你来干什么?”
  
  李裹儿自顾解开头发,湿亮亮的头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秀发披散两肩,容色仿佛被光照了一下,顿时呈现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婉媚。李裹儿这才向他妖娆地一笑,娇嗔道:“凶巴巴的,怎么啦,吃干抹净就想不认帐了?”
  
  杨帆板着脸地道:“我吃的是一个村姑,不是朝廷的郡主。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李裹儿把细细的眉轻轻地一扬,妖妖娆娆地道:“帆哥哥,一次就够杀你的头喽!”
  
  杨帆笑了:“是么?那么,郡主……哦!如果我们能安然返京的话,很快就得称你为公主了,不知公主殿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敢不敢声张这件事呢?”
  
  “我……”
  
  李裹儿顿时一窒。就算她爹成了皇太子,武则天一日不死,他们一家人照样得夹起尾巴做人,谁敢张狂?就算武则天死了,她爹顺利登基做了天子,天子之女敢把这样的丑事公诸于众,皇家的体面不要了?
  
  这一问,杨帆可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李裹儿气嘟嘟地鼓起了腮帮子,狐媚妖娆的神情顿时被一种可爱的孩子气所取代。天井外面,古竹婷紧紧按着佩剑,正从厨房方向快步匆匆地向杨帆的住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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