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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红色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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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丛林

      南坡县的领导于部把工作组进入南坡当做头等大事来抓,县委常委碰头会专门研究了这个问题,众常委对如何配合保障外经贸部工作组工作的顺利开展进行了讨论,尔后,也拿出了一些具体的措施,比如给工作组领导配发县委食堂的就餐证,尽可能调配县委职工宿舍,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比如工作组大院的保安问题,也由县委办保卫科负责;比如为工作组招募工勤人员派出专人协助等等。

      而在工作组开始为办公室和贸管处招募在编和不在编工勤人员的同时,陆铮同南坡口岸各查验单位主要负责人碰了头。

      南坡口岸查验单位有海关、边防检查站、省进出口商品检验局南坡口岸工作组、省动植物检验所南坡口岸工作组、省卫生检疫局驻南坡口岸卫生检疫所等等。

      陆铮的工作除了援外,还有发放进出南坡及临近口岸的进出口许可证之责,自要同这些单位进行沟通和合作。

      工作组前期准备工作就进行了一个多月,到ll月底,工作组才正式挂牌。

      一些消息灵通的企业,很快得到了消息纷纷上门,尤其是澜江周边做边贸生意的企业,以前需要去省城找外贸部特办办各种手续,现在口岸县城便可申报进出口许可证,自然方便了许多。

      陆铮,也很快熟悉了新工作的业务流程。

      在南坡县郊边贸市场对面渐渐形成的店铺林立的商业街,有一座富丽平酒店,红色三层楼,装修的金碧辉煌,甚是气派,菜是正宗的川菜,陆铮不吃县委食堂的话,通常就来这里用餐,这家酒楼是虎子发现的,这段时间虎子把南坡城及周边地区转了个遍,几乎快成了半个南坡人,本地一些方言也能听懂个大概。

      今天中午,陆铮便和杜小虎来了富丽平酒楼吃饭。

      正是饭口,酒楼大堂内觥筹交错,生意甚好,来这里吃饭的,都是赚了些钱的边贸商人,在南坡来说,这家酒楼算是高消费的去处了。

      陆铮和杜小虎选了靠窗座,杜小虎点菜,陆铮则拆开了刚刚取来的信看。

      快下班时,邮电局工作人员给工作组办公室打了电话,问工作组有没有一个叫陆铮的人,说是有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但信的地址写的街名不存在,投递员将其作为疑难件选了出来。

      正是下班时间,陆铮便没叫工办的人去取,而是和杜小虎一起,开了自己花钱自备的面包车去邮局拿了信,这才来富丽平用餐。

      信是白小霜写来的,她现在读北科大少年班二年级,去年入学时十五岁,刚刚好是少年班的年龄限制段,实际上,听白小霜说,她们班上还有三个16岁入学的学生,其余都是十五岁以下,十二三岁的“神童”也很有几个。

      实际上,陆铮并不同意白小霜去考什么少年班,多年后的实践证明,所谓神童教育有利有弊,少年班固然后来成就了许多人才,但同样也有些“神童”因为心智尚未成熟就背负上巨大的压力,一些神童结局并不怎么美好,有人出家,也有人患上了精神病。不过小霜很要强,陆铮便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免得伤了她的自尊心。

      信里,白小霜汇报了她的学习情况,在第一学年结束今年暑假选系时,白小霜选了生物学系,从信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白小霜对现在的学习生活环境感觉还不错,白小霜也提到,她们班上有个十二岁入学的神童,神神叨叨的,热衷于研究神秘主义的“星相学”。

      陆铮心里也不禁叹口气,去年时,这个神童的事迹报纸上多有报道,但看来,今生,也难逃走火入魔之命运。

      “哥,小霜现在挺好的吧?”杜小虎看陆铮嘴角笑容,就知道小霜这封信令铮子哥心情不错。

      陆铮笑着点点头,将信收了起来,小霜生活进入正轨,自己总算安了心,还有白素娥,经过两年的培训丨进入了空乘班的第三年,基本上,这一年的学习都会在实习中度过,刚刚十六岁的白素娥已经在几个月前进入乌山航空实习,听说主要便是在乌山飞春城这种国内短途支线上学习。

      看来,这对儿小姐妹以后都不用自己操心了,也不枉自己从青龙将她俩带出来。

      “哄”,远处一桌随着女孩子的尖叫爆发出哄笑声,却是那桌的客人有人摸了正上菜的女服务员的屁股。

      刚刚进大堂陆铮就注意到了那桌客人,十几个人,有四五个黑黝黝的汉子穿着绿军装,应该是果邦那边的军人,有的武装带上还挂着手枪枪套呢,只是里面没有枪,看来过口岸时下了武器。

      除了果邦军人,余人都是便装,其中有一位西装革履的于瘦青年,看来是那桌的主人,方才对服务员毛手毛脚的也是他,此时正得意的淫笑。

      杜小虎皱了皱眉头:“什么玩意?”

      “嘘”,邻桌一位老客转过头,对杜小虎做手势,“阿拉喂,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当心有麻烦。”

      邻桌这位老客应该是本地人,努力卷着舌头说普通话。

      杜小虎问:“他谁啊?”声音兀自不小,不过离得远,那桌自然听不到。

      邻桌老客脸色却有些白,畏惧的向那边看了眼,低低说了声:“他是个寨子鬼,别招惹他。”然后,就转过头,不理杜小虎了。

      陆铮知道,寨子鬼在本地方言就是流氓、恐怖人物的意思,对杜小虎使个眼色,杜小虎也就不吱声了。

      匆匆用过饭,陆铮结了账和杜小虎往外走,因为于瘦青年那桌就在大厅中央,陆铮和杜小虎从其桌旁走过时,那于瘦青年打量着陆铮,突然问:“朋友,挺面生啊?从哪儿来的?”他说的是带滇南口音的普通话。

      于瘦青年那桌立时站起了几个人,拦住了陆铮和杜小虎去路。

      陆铮笑了笑,说:“南州。”看这个于瘦青年做派,能和果邦军方搭上关系,又这般毫无顾忌,想来是颇有门路的边贸商人,背景怕不简单。

      于瘦青年盯着陆铮打量了一会儿,挥了挥手,他的马仔这才让开条路。

      陆铮现在渐渐感受到了,滇南尤其是滇南边区,山高皇帝远,人也好,社会规则也好,果真和内地大相径庭。

      或许,更像个弱肉强食的丛林。

      下午,陆铮来到了车辆进进出出,刚刚搬迁而来的“承顺贸易公司”。

      陆铮远远便看到方向东在公司院门前踱步,陆铮就笑着走过去,喊了声:“方经理。”

      方向东回头见到陆铮就是一怔,这位集团继承人,好端端的在一个多月前辞职,谁也不知道他去向,集团内和陆总接触的于部不多,很多人,完全就当没这回事,方向东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在想着陆总的事情,这位陆总,实在太神秘了,而且,便如风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令人怀疑和他相处那段时间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然后,半个月前,方向东被任命为集团投资控股的承顺贸易公司副总经理,这更令方向东郁闷无比,本来,他是直属集团总裁的公关部副经理,而现今被发配到穷乡僻壤就不说了,主要便是这个新搞起来的贸易公司,无非是做做边贸生意,和缅甸人做生意,规模必定小的可怜,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被发配来这里,而且,还是个副手。

      方向东已经打定主意,来这边先看看,如果实在没意思就辞职跳槽,北斗星集团固然好,可若是没了发展前途,这份工不做也罢。

      却不想,会在这里看到陆铮。

      “陆总,你怎么在这里?真是太巧了。”方向东怔了好一会,才急忙用双手,握住陆铮含笑伸过来的手。

      陆铮笑道:“不是巧合,我在这里,你才来了这里,你是我点名要过来的

      方向东呆了呆,一直在琢磨谁背后使坏,也在肚子里骂了无数次的娘,可没想到,是陆总要自己过来,那,这可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向东,你是个人才,我琢磨了好久,觉得你过来帮我最合适。”陆铮笑着,指了指街对面的佤山茶楼,说:“走,去喝杯茶,聊聊。”

      方向东连忙点头,心里阴霾一扫而空,未来的大老板点名叫自己过来,怎么看,都是个惊喜。

      走了两步,方向东猛地省起,说:“啊,我下午要去澜江接张总。”犹豫了一下,问:“陆总,张总是不是会来南坡任职,他是贸易公司的新老总?”

      陆铮笑道:“他是来办希望工程的事吧?跟你的工作没关系,这个新贸易公司,暂时不设老总,你这个副总是决策人。”

      方向东怔了下,却听陆铮又笑道:“这段时间估计咱俩会经常打交道,我不在北斗星了,还要请你多照顾啊。”

      方向东这才渐渐明白,承顺贸易公司,看来陆总才是真正的掌舵人,是不是老总的老总,自己,只是来挂个名,配合他工作的。

      方向东随即笑着说:“陆总,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陆铮微微点头,自己看上方向东的,就是这一点,常年在公关部工作,百炼成精,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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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合力

   澜江市为县级市,澜江地委和行政公署驻地,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民族城,浩浩荡荡的澜江从城中穿过,这条风景如画的东方多瑙河将澜江城一分为二,澜江大桥为滇西南最重要通道和交通枢纽。

      澜江为地区机构驻地,这几年发展极快,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比起内地城市,少了几分繁华喧闹,多了几分悠闲和恬静。

      陆铮倒很喜欢这座城市的氛围,来到地委开会的这两日,叫虎子开车,载着自己在澜江小城很是转了几圈。

      难民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确认家乡没有战事之后,果邦难民纷纷回国,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事态已经平息。

      国内方面,最后也没有追究什么人的责任,停电引发的难民风波被定性为意外,不过经验教训自然要总结,在澜江,省委第一副书记秦良行亲自召开了维护边境稳定的工作会议,在会上,秦良行要求各级部门,务必着眼大局,将中缅边境稳定当做压倒一切的头等工作来抓。

      参加会议的除了澜江地区军政于部,尚有部分边境护界员代表。

      在澜江宾馆,陆铮和杜小虎住了同一间标准间,住在两人隔壁的,则是来自南坡的两名护界员代表。

      这天晚上,陆铮叫杜小虎邀请了其中一位叫罗老培的护界员一起去吃夜宵,因为这两天,在宾馆餐厅都没见到罗老培的身影,后来杜小虎无意中打听到,罗老培家里条件很困难,所以,根本就没有缴集体工作餐用的粮票和钱,虽然粮票和钱最后都可以回县里报销,但罗老培宁可放弃吃工作餐的机会,如此就可以拿到每天3元钱的餐补,这两天,罗老培都在就着咸菜吃从家里带来的竹筒蒸饭。

      陆铮来到南坡后,渐渐了解了护界员这个群体,他们并不是法定公务人员,而是边界村寨中的普通边民,在整个滇南,大概有千余名护界员。

      在79年国防工作会议后,滇南国界线实行分段管理,每个界段聘请一名界务员,负责宣传外事政策、协助上级处理本辖段的涉外问题等工作。十年来,这些住在边境线上、不穿军装的边防卫士,在加强边境管理、维护边疆安全、保护边民利益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是护界员并不属于公职,每年仅仅有少量的补贴,但他们的工作又是极为繁重,除了看护界桩、日常巡逻、栽种维护界树、界林,还要充当边境调解员,因为中缅边境山水相邻,两国村寨之间的耕地,往往便被界线分隔,这边多种进去半分,那边多种过来一分,可能就会酿成大问题,尤其缅甸一方,还会发生带枪军人过境的情况,这时候,往往护界员首当其冲,要劝其回国,也曾经发生护界员被持枪缅甸军人打伤的恶劣事件。

      现今的护界员,往往凭着一腔热血和忠诚,为祖国看守着西南大门,罗老培,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了,去年时,他还被评为了滇南省优秀护界员,陆铮前几天刚刚看过他这些年工作的事迹材料,深有感触,虽说这种材料里肯定有水分,会添枝加叶,但主于肯定不会太虚假,一些事情也没办法编造。比如他家本来是一个大家族,散落在中缅边境,他所在寨子对面缅甸寨子里,便有他的几户近亲和关系很好的朋友,逢年过节都会走动,但就因为一位亲戚深夜偷偷越线过来伐木被他发现,便被他扭送去了边防哨所,如此,渐渐弄得亲戚朋友都和他断绝了关系。至于材料里,所谓他晓以大义最后令缅方亲戚朋友明白了领土主权等概念,想来,便属于虚构的枝叶了。

      其实,可能真实的罗老培,更值得尊重,一个倔强、六亲不认的边境卫士

      像罗老培这些老人,也算一个时代的缩影吧。

      陆铮觉得,来到滇南,很多东西,对自己的思想,都会产生触动。

      所以,陆铮很想和这位老人近距离的坐一坐,聊一聊,也看看自己,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解决护界员这个群体的生活问题。

      只是杜小虎去了好久才回来,在他身后,那个于瘦黝黑的老人却没有跟来,杜小虎看起来有些气愤,“这个死老头,油盐不进,我说请他吃饭吧,他就是不来,说他吃饱了,没有夜宵的习惯。”

      陆铮笑道:“这才是本色罗老培呢,好了,那就算了。”

      说着话,外面的门被轻轻敲响,杜小虎去开了门,站在外面的是澜江地委书记刘孝感和他的秘书小赵。

      “你叫虎子是吧?”刘孝感笑呵呵拍拍杜小虎肩膀,“虎背熊腰的,是个好小伙子”

      看到是刘孝感,陆铮便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今天中午,冯联营已经打来电话,将事情同自己说了。

      果然,刘孝感笑呵呵同陆铮唠了几句这两天维稳会议的精神,就问道:“听说邓三昆一再邀请你去南街做客?有这么回事吧?”

      陆铮微微点头,邓三昆通过多种渠道致函给自己,而且,通过余大姐传话,说如果公务访问不方便,可以以私人的形式来南街他家里做客,他特别希望能和陆专员成为好朋友。

      刘孝感笑道:“邓司令这个人很豪爽,看来,对你的印象也不错。”

      陆铮琢磨着道:“公事上我可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做好支援果邦建设的工作,但私交方面,我不希望和境外的武装首领有太亲密的关系。”

      刘孝感看着陆铮,笑道:“能保持警惕是好事啊,不过和果邦人打交道,就绕不过邓三昆这个坎儿,建立一定的私人友谊,我个人倒认为无伤大雅。”

      陆铮微微点头。

      刘孝感犹豫了一下,问道:“听说陆组长担任过乌山特区的常委,对发展地域经济很有建树,我冒昧的问一句,陆组长来到边区,是不是属于救火来的?”说着,打量着陆铮神色,就笑。

      陆铮知道,自己毕竟不具备政治影响力,在乌山折腾了什么,外界并不会深知,如刘孝感这个级别的于部,又在西南边陲,和冀东相距甚远,所以很难对自己有所了解,找人打听也只是一鳞半爪,不大能当真,或许刘孝感还以为,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副厅级于部,是来边疆镀金的。

      实则便是看自己履历,也看不出什么,昌明集团发展极快,已经成为中国计算机产业的符号,而恰逢巨变多事之秋,上面便有声音希望实现集团的国有化,自己这个集团党委书记兼副董事长在这时候卸去政务,好像也很正常,何况短短几个月时间,自己又再次进入外经贸驻滇南的特办,就算看起来委实是上升势头受阻,但政局动荡了小半年,一些人事变动实属平常,很多调动不能以常理推测。

      略一琢磨,陆铮笑了笑,说:“不瞒刘书记,我在工作上出现了一些失误。”说着,就端起了茶杯喝水。

      刘孝感怔了一下,想不到陆铮会这般坦诚,眼见陆铮不欲多谈,自然理解,只是想他刚刚二十七岁,便进入副厅行列,工作上的失误那自然是年青人太浮躁,少年得志便得意忘形,所以被人给狠狠教训丨了一番,这也倒是好事,算是一种磨砺了,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棱角毕露。

      刘孝感怎么也想不到,陆铮年纪轻轻,实则在某些中央大佬眼中,已经是某种路线的代表人物,而且在乌山,羽翼颇丰,已经渐渐有形成地方小政治集团的趋势,所以,才会被调离乌山,若不是机缘巧合有昌明集团庇护,加之爷爷辈的人物照看,又有错综复杂的故旧香火,只怕现今陆铮已经卷铺盖回家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有这些背景,陆铮在乌山也不会那样做,而且,一个副厅级于部,也做不到他那种程度,做人做事,得失之间,总有因果。

      看陆铮此刻淡淡品茶的样子,刘孝感自想不到面前这个年青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陆铮说起工作失误,反而勾起了他一些伤痛,叹口气道:“咱们这代人啊,谁没犯过错误?”

      沉默了一会儿,刘孝感道:“其实我找你,是想征询你的意见,省委有意任命你在澜江任职,听说了,你在外经贸部也属于挂职,所以呢,这件事主要还是看你,我估计,经贸部的领导已经同你谈话了。我是来向你表个态,作为我个人,很欢迎你来澜江,希望你能将特区好的经验带过来,这对我们澜江地委班子,也是益处多多嘛。”

      陆铮早就接到了冯联营的电话。

      lP难民事件,令上层领导都认为,中缅边境地区,地方上在援外事务中应该承担更重要的角色。而且,因为国际政治局势的变化,在西南边境,以#方机构出面援外,可以缓解共和国受到的外交压力。

      而在这种政策风向下,外经贸部滇南特办,首先提议任命一位援外干部到澜江挂职,如此援外事宜,可以实现地方和中央的统筹安排,提高工作效率,避免lP事件再一次上演。

      滇南省委同意了这种安排,于是,人选问题上,外经贸部、滇南特办和地方沟通的结果,陆铮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陆铮听说来着,省委秦副书记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有人私下议论,秦书记是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平息这次事件。

      冯联营在电话里说,滇南省委拟任命自己为澜江地委委员、行政公署副专员一职,分管的自然是外联、经贸、口岸等工作,而自己,仍将会兼任特办澜江工作组组长一职。

      因为地区党委、行政公署为省委、省政府派出机关,所以,地委和行署干部,由省委、省政府直接任命,没有换届选举一说,党的地区工作委员会,通常不设常委,地委委员类同地级市市委常委,行政公署专员类同市长,副专员类同副市长。

      只是想不到,刘孝感会盛意拳拳来请将,陆铮感觉上,刘孝感是那种官场老油条,想来,援外事务令他焦头烂额,他也希望能来个有工作能力又能承担责任的专管官员。

      笑了笑,陆铮说:“其实我同部里沟通过,组织上的任命,我肯定无条件服从。”

      见陆铮态度明确,刘孝感满意的点点头,“好,这才好嘛,咱们澜江啊,也不是没有发展前途的山旮旯,虽然肯定比不上特区,但我觉得,能为边民做点实事,这种成就感在大城市可体验不到。”

      陆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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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秘书和书记

      澜江地委和行署在一个大院子里办公,院中松柏翠绿,五层的办公楼,飞檐吊脚,颇显古朴。

      陆铮的办公室在4楼,在昨天的地委于部大会上,陆铮被任命为澜江地委委员、行署副专员,分管外经、外贸、外事、侨务、口岸及打击走私等工作,而今天一大早,陆铮来到办公室后,便开始翻阅最近一段时间地委的红头文件

      一份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和地区监察处的联合通报吸引了陆铮的注意力,在这份联合通报里,批评了地区城建处违反会议招待规定,用公款招待烟酒、发纪念品的违规行为。通报里说,上个月城建处召开“整顿建筑行业经济秩序、深化建筑行业改革”会议期间,设宴招待烟酒、发放纪念品,包看电影、租看录像片,共开支公款39uu元。根据澜地党发(1989)15号文件的处理原则,城建处这次会议所发的纪念品和设宴所用的烟酒均由个人付款,由城建处负责收回,上交财政。

      陆铮默默的看着,神情极为复杂,或许,这一刻,他想到了在乌山的风起云涌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的是行署办公室主任王荣洲,一位四十多岁,穿西装打领带的干部。

      进屋王荣洲脸上就习惯性挂起笑容:“陆专员,到饭点了,我带你去看看食堂吧,咱们地委食堂,伙食还可以,您看看能不能吃惯,吃不惯的话刘书记交代了,可以以后叫食堂开小灶。”

      陆铮在澜江属于挂职,党组织关系转了过来,但行政关系进了外经贸部,算是外经贸部的副司级于部在地方挂职,但陆铮的挂职又不同于部委机关于部下地方挂职锻炼,是真正来管事的,所以,陆铮的地位很特殊。

      王荣洲知道这一点,从刘书记来说,既不能真正将陆专员当地方于部那样对待,又不能将他看做挂职锻炼于部那么简单,所以,除了从生活上体现出关心,感觉刘书记对这位陆专员还有一种平等相处的心态。

      这种情绪也传染给了王荣洲,以往澜江行署机关不是没下来过副厅级挂职于部,但在王荣洲等地方于部眼里,那只是客人,和自己于系不大,只要维系该有的尊重,那么他们的喜恶对自己的仕途没有什么影响,而陆铮,显然不属于这种于部。

      陆铮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可不是,不知不觉,马上就十二点了。

      “荣洲,你忙你的,我不忌口,吃什么都行,晚点我自己去。”陆铮笑着,态度很和善。

      王荣洲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响,进来的是行署外经贸处处长张白成。

      要说张白成,只觉得自己这阵子倒霉到家了,北斗星这个陆总,到底想做什么?本来突然成了特办组长就很令人头疼,毕竟,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少不了,谁知道,几天功夫,他又成了自己正管领导,这可都什么事啊?

      今天有几项工作需要向行署上汇报,张白成磨蹭了好久,但逃避显然是不行的,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来了陆铮的办公室。

      王荣洲见张白成进来,便知道有工作要谈,说了声,就走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陆铮笑着示意张白成坐,可陆铮越是不显露出什么,张白成越发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口蜜腹剑,不定多少弯弯道道,又不定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跟自己秋后算账。

      但是,担心也没用,只能尽量不被他抓到痛脚了。张白成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坐在沙发上,打开手上笔记本,说:“有几个情况要向您汇报下,第一个就是果邦自治政府来函,询问可不可以引入咱们的肉牛品种,由他们饲养,咱们签订合同回收牛肉。”

      陆铮知道肉牛的事情,澜江地区山地面积占整个地区百分之八十以上,草原草山也不在少数,地区正推动山地牧业发展,其中行署林牧处引入了一种肉牛,向边民们推广,由政府负责联系肉食品公司收购,属于惠及边民的一个政策。看来,果邦人也希望能从这个政策中受益。

      陆铮微微颔首:“这个咱们再和相关部门研究。”

      张白成翻着笔记本,又说:“第二个事情就是本来省计委已经立项,在咱们澜江建设年产五十万双毡鞋的毡鞋厂项目,原本同南韩签订的外销合同被南韩企业单方面宣布无效,我们本来已经规划好了厂房,南朝鲜人的背信弃义令我们损失很惨重,具体数字还在评估。”

      陆铮微微点头,实则,澜江地区对外贸易遭遇的寒冬只是整个共和国的缩影,现今国际大环境下,共和国对外经济贸易遭遇了改革开放以来最严峻的考验,全球最发达的经济体联合起来,对共和国施行了严厉无比的经济制裁。

      张白成汇报完工作,已经十二点半了,等张白成告辞出来却见办公室门口,杜小虎正恶狠狠瞪着他,隐隐听得杜小虎嘀咕:“故意的吧?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张白成后背立时出了一身白毛汗,如果陆专员心眼小点,那自己可真是成了不咬人膈应人了,可自己真不是故意的啊,只不过思想斗争做的时间长了些,还真没注意时间。

      在地委大院食堂和杜小虎吃过饭后,陆铮便叫杜小虎回南坡了。

      现今工作组由办公室主任汪嘉宾兼任副组长,负责工作组日常事务,杜小虎并不是自己的私人保镖,而是工作组的特勤人员,便是他怎么不情愿,也不能叫他一直跟自己在澜江待着,虽然,明天自己就要回去南坡,同时接受邓三昆的私人邀请,去果邦做客。

      下午时分,汪嘉宾便打来电话,确定去果邦的行程,陆铮这次访问属于私人性质,所以原则上,并没有安排工作组于部同行,但为了安全起见,汪嘉宾还是提出,最好还是由杜小虎随行。

      实则接受邓三昆的邀请去果邦境内走一走看一看,最不担心的就是安全了,除非果邦内部出现特别严重的武装叛乱,但若真的出现这种叛乱,只怕带个警卫班去,也于事无补,毕竟祸起萧墙的话,定然暗箭难防。

      不过陆铮还是接受了汪嘉宾的提议,笑着说:“行,那就和虎子一起去。

      汪嘉宾好像这才放了心,说:“您要不带虎子的话,我肯定想办法跟你去

      陆铮就笑。

      起落之间,好像自己同这些老部下的关系,更加的亲密了。

      汪嘉宾又好似想起个事儿,说:“对了,有位叫香川淳子的小姐来找过你,留下了她的地址,她现在住在南坡宾馆309号房,她说也没什么事情,是来旅游的。”

      陆铮微怔,那天在南州机场接了香川淳子,因为突发难民事件,自己不得不紧急赶回南坡,后来再给南州大酒店打电话,香川淳子却已经退房了,留了口信,说觉得滇南很美,她准备到处看一看。

      却不想,几天过去,她去了南坡。

      那边汪嘉宾又道:“这两天南坡宾馆电话线路维修,如果你有什么口信,我去通知她。”

      陆铮笑了笑,说:“她是我特别好的一个老朋友,你去说一声吧,我明天回南坡,到时候去看她。”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陆铮跟汪嘉宾说了声,挂了电话。

      进来的又是行署办主任王荣洲,在他身后,跟着一名高高瘦瘦的年青人。

      陆铮早看过这个年青人的资料,行署办公室秘书科的副科级秘书,谢洪文,今年二十八岁,是澜江本地人,大学文化程度。

      王荣洲办事很麻利,在刘孝感书记吩咐之后,昨天下午,他便拿了几名年轻于部的资料来给陆铮看,给陆铮选一个类似生活秘书的角色,除了公事,主要任务还是照顾陆铮的生活,给陆铮跑腿办事之类的,因为陆铮是外地人又单身来到澜江,生活起居总得有人照顾。

      王荣洲选的这些人都是领导眼中很有前途的年青人,只是当时,谢洪文的资料不在其中。

      眼见陆铮翻看着他拿来的人事档案,好像都不怎么满意,王荣洲犹豫了好久,才推荐了谢洪文。

      在看了谢洪文发表在内参上的几篇文章后,陆铮当即拍板,就这个小伙子了。

      陆铮看上的是谢洪文一篇特别尖锐的文章,在文章里,说起执政者的责任,谢洪文便举了澜江地区民政处处长的一番话,这位处长说起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以一位农村老大娘被民政部门救助开刀切除白内障为例,讲到如果没有政府,她的眼疾就不可能治好,所以,老百姓应该感激我们,感激党和政府。谢洪文在文章里反问,老大娘辛辛苦苦操劳一辈子,老了却没有钱治病,那么,这个责任是谁的?我们的执政者反而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这是我们对人民群众的恩惠,是不是很可悲?

      几句反问,令陆铮一下就喜欢上了他。

      不过见陆铮选了谢洪文,王荣洲又含含糊糊的,说是这个小伙子本来是地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孙厚堂的秘书,但不知道为什么,孙书记后来不用他了,而且对他意见特别大。

      陆铮自然不会对王荣洲透露的信息掉以轻心,当晚,便叫虎子同人打听了,原来,谢洪文和孙厚堂的儿子是同学,也是好朋友,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人翻了脸,传闻是孙厚堂的儿子利用一些手段撬走了谢洪文青梅竹马相处十几年的恋人,就在去年,孙厚堂的儿子同谢洪文这个过去式的女朋友,举行了婚礼。

      由此,谢洪文和孙家关系急剧恶化,听说还曾经在孙家大打出手,谢洪文给了孙厚堂儿子一耳光,孙书记黑了脸,视谢洪文为眼中钉,这阵子,好像都在传,谢洪文会被调去市十一中做初中老师。

      虎子听到的消息,孙厚堂这个人,在澜江很有地位,也有名的手黑,谁得罪了他,定然吃不到好果子。

      此刻,陆铮看着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年青人,看起来,谢洪文倒是平平静静,眼神也很清澈,不像个暴脾气的人。

      又琢磨,王荣洲应该是有怜才之心吧,但又帮不上这个小谢,所以,将他推荐给自己,自己是部委挂职于部,孙厚堂在澜江再怎么呼风唤雨,那也拿自己没办法。

      想着这些事,陆铮也没多说什么,对着谢洪文点点头,指了指茶几上厚厚一摞文档,说:“帮我整理整理最近这段时间咱们外贸部门不得不搁置的条案。”说着话,又回头去写桌上的文函。

      王荣洲拍拍谢洪文肩膀,使个眼色,示意他好好于,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谢洪文默默坐到沙发上,翻起厚厚文档,慢慢察看。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陆铮回到了澜江宾馆,暂时他便住在宾馆70号房,这是一套商务套房,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可以看到灯火璀璨的澜江夜景。

      洗漱过,陆铮给承顺贸易公司的副总方向东打了个电话,说起自己明天会去果邦转一转,你跟我一起去,可以借这个机会同果邦自治政府的官员们建立沟通渠道,如此做起边贸,才得心应手。

      方向东连连答应。

      实则现今不出现特殊情况的话,上层已经不再鼓励对果邦进行军援,承顺贸易公司便变得可有可无起来,但从北斗星集团的角度,总不能刚刚建立的边贸公司便裁撤,所以,短时间内,看来承顺贸易真得同果邦方面认认真真做生意了,好在果邦境内,有玉石矿产,生意肯定有得做,只是和原来的构想有了偏差。

      挂了方向东的电话,陆铮倒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他现今被自己鼓舞下,定然雄心壮志想于一番事业,却不想,理想和现实,总会有巨大的落差。

      正琢磨间,外面有人按门铃,陆铮去开了门,却是一怔,来的是地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孙厚堂。

      在昨天的于部大会上被人介绍握手,晚宴算是接风宴,这位孙书记也在场,和自己聊了几句,但尽管如此,毕竟刚刚认识一天时间,就这么个关系,不知道他私下来见自己有什么事情。

      总不能是为了谢洪文,想来能走到这个位子,孙厚堂情商不会如此之低。

      “来得冒昧了,不打扰你吧?”孙厚堂满脸笑容,本来就是个大胖子,脸上堆笑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陆铮笑着说不打扰,将孙厚堂让进来,又给倒了杯水。

      孙厚堂打量着套房,叹口气,“唉,条件艰苦点,陆专员多担待吧。”

      实则澜江宾馆挂着三星,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星级宾馆,但若说条件多么差,却也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陆铮笑着说:“很不错了,我正琢磨着租套房子,住宾馆,太浪费了。”

      孙厚堂笑道:“这不是咱们地区的产业吗?你不住这里它也是闲置,那才是浪费呢。再说你肯定要经常往边县跑,我觉得住宾馆最合适,就是咱这个老地委招待所环境不大好,我看特区和北京的宾馆,都金碧辉煌的。”

      陆铮笑了笑,说:“金玉其外,里面条件都差不多。”

      孙厚堂笑道:“这也说得是,我前阵子去北京看小林,就是犬子,住的酒店就和你说的一样,外面光鲜,里面也就那么回事。”

      陆铮啊了一声,问道:“原来令公子在北京?”实则虎子早打听过了,孙厚堂儿子叫孙森林,在外经贸部欧洲司工作。

      孙厚堂说:“是啊,和陆专员一个系统,他在欧洲司,这孩子不成器,整天叫人操心。”说着叹口气,“这不说他们处室有了主任科员的名额吗?他条件是够了,就是不知道处室领导对他什么评价。”

      陆铮微微点头,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人父母的,就是操不完的心。”现在终于明白孙厚堂来找自己做什么了,想来他的关系够不到外经贸部,所以,想探探自己口风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事情应该很急,不然若是想请自己牵线结识司领导的话,定然循序渐进慢慢和自己接触,哪有昨天才认识,今天就登门的。

      琢磨着,陆铮说:“孙书记,不瞒你说,别看我是以外经贸部于部的身份下来,但我关系转进去也就这几天的事,要是援外司这些司局我还认识几位领导,欧洲司的话,真不怎么熟悉。”

      陆铮也不是推脱,毕竟孙厚堂和自己没什么交情,自己要说,就得和冯联营张嘴,但谁又知道冯联营和相关司局领导关系怎么样?隔着老多弯卖这么大的人情,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值当。

      更何况涉及于部迁升,这位孙森林人品怎样自己全无所知,若是从表象从传闻,能使花招抢走自己多年好友的女朋友,看起来人品也很低劣,当然,对一个人的评价,不能这般武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孙厚堂就深深叹口气,说:“这我也知道,那陆专员,不打扰你了。”

      陆铮微微点头,起身,送孙厚堂出门。

      走到门口,孙厚堂犹豫了一下,转身问道:“不过这个事情,还是要拜托专员同志,看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陆铮点点头,说:“行,我看能不能从侧面了解下。”

      孙厚堂连声道谢,出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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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兄贵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了,下了雨,天便有些凉,月初的南坡,正是小春农作物播种扫尾时节。

      陆铮回南坡,坐的是南州海关关长侯景明的车,同车的尚有地委顾顺才副书记。

      侯景明下南坡海关调研,在澜江站了站,陆铮便坐了他的车,顾书记则代表地委陪同侯关长考察工作。

      南州海关为海关总署直属海关,司局级单位,侯景明为正司(厅)级于部

      一路上,三人聊起澜江地区经济发展,陆铮认为,澜江全力发展旅游业或许是个不错的方向。陆铮说,这两年,旅游成为了一种时尚,也必然会渐渐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休闲方式,澜江这个多民族地区发展特色旅游的前景还是很有潜力的。

      侯关长和顾书记都表示认同。

      轿车和面包车驶入县委大院时,郑卫国书记已经带着南坡县于部出迎,随后整个下午,陆铮都陪在了侯关长身边,毕竟口岸工作由他分管,上级海关下来视察,他不在场好像不大合适。

      晚上一众于部在南坡宾馆设宴款待侯关长一行,郑书记还安排了民族歌舞等节目助兴,等散了席,已经十点多了,陆铮想了想,便没有去香川淳子的房间和她见面。

      第二天一大早,陆铮去跟侯关长和顾书记辞了行,说早就同果邦自治政府主席邓三昆约好了去果邦做客,昨天就该去的,已经耽搁了一天,不好再往后推。侯关长连声表示理解,又和陆铮留了联系方式,这才互相作别。

      回到房间,陆铮便给方向东打了个电话,谁知道他办公室的电话半晌也没人接,在南坡,又没有呼机,电话不通的话,找人实在麻烦。

      也不知道方向东去做什么了,但不管他能不能赶上,不能因为他又将时间向后推,陆铮给办公室打了电话,叫汪嘉宾同果邦一方联系,自己十一点左右过关。

      挂了电话,陆铮琢磨了一会儿没有遗漏的事情,这才施施然出门,想想自己同香川淳子约好的送行宴,这一晃也快半个月了,自己却一直将她丢在一旁,从朋友的角度来说,自己实在有些过分,太不尊重人。幸好香川淳子的性格,不会这么想。

      309房间前,陆铮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脚步声,接着,门被拉开,陆铮立时眼前一亮,或许因为在灰扑扑的澜江和南坡,很难见到打扮时髦的美女,轻施粉黛的香川淳子显得越发光彩照人,时尚精致的水磨白牛仔裤,雪白小外套,白色高跟小皮鞋,加之可爱的公主长发下,眉目如画的容颜,真真是精致可人,秀色可餐。

      “陆君,你好。”香川淳子仍是那般彬彬有礼,只是明亮眼眸隐隐有欢喜的光芒。

      陆铮进屋,笑着说:“每次听你喊我陆君,我就觉得脚底发凉,这个称呼有种拒人千里的客气呢,你就喊我陆铮吧。”

      香川淳子惊讶的“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我,我本来想和你说呢,我以后,能不能叫你哥哥,我从小没有哥哥,在我心里,你就好像我的哥哥一样,一直保护我照顾我,就是不知道,淳子有没有这个荣幸。”

      陆铮笑道:“随便你了,什么荣幸不荣幸的?于脆,我们结拜兄妹好了。

      “好啊。”香川淳子俏脸放光,满是开心。

      陆铮随口说说而已,见香川淳子认真而且这般欢喜,心中不由一动,前生之时,午夜梦回,在那难耐的寂寞中,自己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不是父母姐姐好像数座大山一般压着自己管着自己,而是有一个听话的妹妹,跟自己撒娇,需要自己保护,那么,这种亲情中,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想着,心里突然便有些落寞,陆铮叹口气,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

      想着和香川淳子相识的一幕幕,从她误会自己是坏人打破自己的头,到自己为了她被碎酒瓶重重扎伤,再到公寓惊魂,她便视自己为她的保护神,从此自己的话仿佛成了金科玉律,甚至关系个人前途也全不在乎,就说现今之事吧,因为有日本大公司高薪厚职礼聘,史密斯这个她眼中的老板怎么都挽留不得,自己一句话,她便放弃了这个机会,来到南州和自己吃所谓离别饭。

      这些事情,自己还是后来才从史密斯处知道的。

      如今的她,虽然名义说是旅游,实则万里迢迢来到南坡,只是来看望自己罢了。

      想着这些往事,举起茶几上的茶杯,陆铮慢慢起身,说:“按照我们中国传统,结拜兄妹繁文缛节甚多,咱们一切从简吧,重在心意。”慢慢举起杯子,缓声道:“我陆铮今日许下诺言,从今以后,香川淳子即为吾妹,我会怜之爱之,天地为证。”然后,将茶水慢慢倾倒在地毯上。

      香川淳子呆了呆,显然是想不到陆铮会这般郑重其事,随即便有样学样,也拿起了茶杯,俏脸庄严的用日文说着什么,陆铮听得大意是要对自己这个兄长敬他爱他,好像引用了日文的诗歌和经文,最后,她也将茶水慢慢洒在面前

      陆铮笑了笑,日本鬼怪之说甚多,也很忌讳胡乱立誓,从香川淳子庄严表情便可知道她的认真程度。

      恰好此时香川淳子也侧过头,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虽然这场结拜显得很草率和突然,但毫无疑问,两人的心情亲近了许多。

      一起坐到沙发上,香川淳子给陆铮倒了杯茶,小声说;“哥,哥哥,喝茶。”第一次称呼陆铮为哥哥,还是有些紧张。

      陆铮答应了一声,接过茶杯,说:“妹妹你也喝茶。”

      香川淳子含笑颔首,又轻声喃喃道:“哥哥,……欧尼桑,……啊钮喂……我,我都不知道喊哥哥什么好了。”

      陆铮笑了笑,说:“行了,你喊我什么我都应你。”陆铮知道,香川淳子说的是日文里不同亲昵程度称呼哥哥的叫法,显然,香川淳子很是开心。而听着她轻软无比的声音喊自己哥哥或者欧尼桑,实在舒服惬意,有这么一个能于而又漂亮的妹妹,这种感觉,委实不错。

      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陆铮看了看表,说:“我还能坐半个小时吧,要过关,去果邦那边转转。”

      香川淳子“啊”了一声,说:“果邦人,是不是中国人?我来南坡的时候,找了好多资料看。”

      陆铮笑了笑,说:“果邦人是我们中华前前朝的遗民,被满洲人赶到边疆蚊虫之地,不过距今几百年了,虽然他们还部分保留以前的中华传统,但也和这里的少数民族融合,所以,和我们内地人从文化认知、生活习惯到传统,其实真的很难说是一个民族了。”

      香川淳子明亮眼眸便有些向往,说:“那他们肯定是很独特的存在。”又问陆铮:“从这里去果邦的南街,要办什么手续?我是日本人,用在内地的居留证明可以过关吗?那边乱不乱?”

      见她好奇,陆铮笑道:“既然旅游休假,来了滇南边境,嗯,也该去果邦看一看的,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香川淳子怔了怔,轻轻摇头,“那不好,你是公家的事情,我跟着去怎么行?”

      陆铮就笑:“怎么,还怕我犯错误啊,放心,我这次去是私人性质,你是我妹妹,一起去刚刚好,不然我听说那位果邦自治政府的邓主席可是娶了姐妹花,而且姐妹俩很能当家,应酬起来,我有你这个妹妹出马,应该更好一点吧

      香川淳子奇道:“那个人娶了姐妹?”

      陆铮点点头:“那里还是古文化制度,并不反对一夫多妻,中上阶层,大多娶几个老婆。”

      香川淳子恍然,轻轻点头,说:“听起来好奇怪。”

      陆铮也笑,说:“是呢,感觉回到一百多年前了。”

      这时,桌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香川淳子接过,问了一句,便把电话交给陆铮,说:“找你的。”

      陆铮微怔,谁把电话打来这里找自己?接过来后,听到话筒里熟悉的男音才恍然,是汪嘉宾。

      想来也应该是有事,不然不会把电话打来这里,而且,应该是找不到自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打来的吧。

      “书记,方向东刚刚出了点问题,我已经帮他解决了,您看,叫他去哪儿等你?”话筒里,汪嘉宾语气很平静。

      陆铮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汪嘉宾笑道:“其实是一场误会,他吧,陆续从边贸市场的老缅手里买了几千块钱的于腰果,结果被海关缉私路查小分队给扣了,以为他也是那种逃关税走私的商人,我说了说,给他做了证明,现在没事了。”

      陆铮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在边贸互市点,有一种走私办法就是将本应缴纳关税的大宗货品化整为零,或是利用边民带过来,或是用大量边民身份证伪造通关证明,便可以集散成整的收购。

      因为在边贸互市点,不超过一定金额的交易是免除关税的,南坡的边贸互市点,按照地委和行署文件,免税限额暂时定为两百元,也就是两百元之下的商品交易,不用缴纳关税税款,现今随着经济发展,要求将免税限额上调的呼声正越来越高。

      将大宗货品伪造成边贸互市交易,近来出现了不少这类案件,看来方向东也是被盯上了,自没人想到乌山特区出来的,花几千块钱买些土特产捎回去给家人同事们分,并不是多么出格的事情。

      陆铮琢磨着说:“行,没事就好,叫他来南坡宾馆和我会和吧。对了,你再帮我跟边境检查站还有果邦那边沟通下,我多带个人过去。”

      汪嘉宾并不多问,答应一声,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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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家族

      走在果邦南街,就好像来到了中国边陲的小镇,街上行人接踵擦肩,多是内地人装束,偶尔可见穿着前前朝服装和边疆少数民族服装融合改良而成的果邦民族服装,街道两旁,广告路牌一色中文书写,到处都是中式古朴平房,商店熙熙攘攘,阳伞小摊遍布街头。

      不同的就是,大街上,便可见到荷枪实弹的绿军装士兵巡逻,南街街中心的报警亭,同样是背着步枪的士兵在里面执勤。

      当陆铮所乘的吉普车经过自治政府大院前时,分明见到院外公式宣传栏上贴的告示全是中文所写,其中一张有“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XX条,判处XXX死刑……”字样的告示更令人恍然生起一种感觉,这个果邦特区倒更像是中国治理下的区域。

      邓三昆亲自在关口接的陆铮,此时他陪同陆铮坐在吉普车后座,回到南街,他好像着装随意多了,上身穿一件花格衬衣,下身穿一条“笼基”,脚蹬一双三耳拖鞋的他,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年近花甲的慈祥老人,只是他的腰间,随身不离的别着一把小手枪。

      几辆吉普车穿过两条小巷,驶入有荷枪实弹军人站岗的胡同,停在了一座四合院的后门处,陆铮知道,这里便是邓三昆的家了,根据情报显示,邓三昆平素从来不去政府办公室办公,自治政府官员和缅甸派驻官员有事情的话,需要来他家里汇报。

      陆铮在邓三昆引领下进了院子,后面吉普车上,杜小虎、方向东和拎着大行李箱的香川淳子也下了车,香川淳子婉拒了一名果邦于部帮她拎箱的殷勤举动,最后,还是由杜小虎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

      这是一座砖瓦结构看起来很普通的四合院,走廊里,一位穿着民族服装的美妇笑吟吟迎了出来,又有几名女勤务兵每人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过来,请邓三昆和来自远方的客人洗去疲乏。

      “老倌,特派员先生蛮年轻尼(的)咯。”美妇笑孜孜对邓三昆说。

      陆铮便知道,这位便是彭夫人了,不知道她是姐妹花中的哪位,亦或是邓三昆后来娶的妻子?总之看来今日负责出面接待的便是这位夫人了。

      看到后面走进来的香川淳子,彭夫人眼睛又是一亮,说:“好漂亮尼姑娘,比飞凤塔上尼神女侬个漂亮。”

      邓三昆看起来对夫人很宠爱很敬重,笑呵呵介绍:“这位是专员先生的妹妹香川小姐。”

      彭夫人便对香川淳子越发亲热起来,亲自拿了白毛巾浸湿,交给香川淳子擦脸。

      正是午饭时间,走廊餐桌上,开始有勤务兵端上一盘盘丰盛的菜肴,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邓三昆笑着请陆铮入席。

      饭菜都是带滇南口味的中国菜,甜甜辣辣的,陆铮倒是觉得味道不错,很开胃。

      “专员先生,以后还请你多多帮忙了。”邓三昆端起酒杯。

      陆铮微笑和他碰杯,说道:“邓主席不必客气,果邦政局稳定经济发展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会竭尽所能为我们两地的边民谋取福祉。”

      邓三昆就呵呵笑,于了杯中酒,又问道:“专员先生,请恕我冒昧,不知道令翁高寿?有没有离休呢?我想给老先生捎带些本地特产,就是不知道他的喜好。”

      这话却令陆铮不好回答了,陆铮知道,邓三昆对自己背景必然很感兴趣,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邓三昆定然打听过自己的家庭,只是通过他的渠道没能打探出来,现今便也不转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的发问。

      这位枭雄,为人行事,确实不简单。

      旁侧方向东也马上竖起了耳朵。

      陆铮琢磨了一下,说道:“家父是陆天河,高寿谈不上,和主席年纪相仿,现在任全国大人常委会委员,其实主要工作还是在红十字会吧,是红十字总会的副会长。”

      父亲是在刚刚结束的人代会上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的,同时被任命为中国红十总会第一副会长,总会会长由人大一位副委员长兼任,党中央总书记为总会名誉会长。

      现在的工作是父亲主动争取来的,听说本来外公的意思是希望他进入军界做点事,但父亲找了中央领导谈话,要求分担些党的工作,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同时主动提出可以去刚刚改组的红十字总会。

      其实虽然在激烈的政治运动中被迫下野,但党内同情和希望父亲出来工作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平息过,而父亲现在提出的要求却令一些人求之不得,毕竟父亲的年纪不小了,现在去红十字会工作几年,再想回转政途却也没了什么上升空间,进入最高权力核心的机会几乎为零,何况在人大和红十字会这种机构工作,那父亲在政界的影响力会渐渐弱化,这对很多人都是一个福音。

      父亲能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从某种意义上,完全可以看做父亲已经放弃了政治上的野心,所以他的新职务没有任何阻滞的被通过。

      父亲给自己打电话时,心情很轻松,说:“我算是解放了,也好,党内的争吵也会少一些。”

      爷爷同样给自己打了电话,说:“铮子,以后要争气。”这是爷爷第一次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父亲的意外落马令京派权力架构发生了重大变化,中生代冲击三年后第二十四届中央权力核心的拼图少了最重要的一环,京派中生代扛鼎人物由父亲转为了政治局委员、京城市委龚书记。

      从陆家来说,本来在能源系统工作的大姑父宋爱国调任岭南省副省长、代省长,刚刚五十出头的他看来被寄以厚望,很多人希望他能填补父亲留下的真空。

      想起父亲,陆铮心里只能叹息一声,或许,在党内无休止的争吵中,父亲觉得已经够了,这才决心隐退,不过现今的父亲,却更令自己由衷的敬爱,也许爷爷都不知道,自己以有这样一位刚强的父亲为荣,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主动退下来更要有非凡的勇气,很多大人物,穷其一生,也摆不脱对权力的追逐

      邓三昆,突然问起自己的父亲,陆铮觉得,自己应该堂堂正正告诉他,陆天河是自己的父亲,历史终将会证明,在关键时刻守住自己的良心,父亲的人格远远比那些随声附和的应声虫高出百倍。

      第一次,陆铮说出“家父是陆天河”时,觉得心情是那么平和,就好像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邓三昆却是一呆,好半晌,才愕然道:“原来专员是,是陆老的嫡孙,这,这可真想不到,陆老和陆书记身体都挺好吧?”

      陆铮笑了笑,说:“都挺好的,邓主席有心了。”

      接下来,邓三昆的姿态好像越发低了,他虽然也算戎马一生,但在陆老这种红色老人眼中,他的经历,和娃娃过家家实在没什么分别。

      方向东如果没有在南方特区的工作经历,必然不会知道陆天河是谁,但南方特区的大企业高管,对特区所属省份曾经的省委书记又怎会不知?愣了下,一时无言。

      这种震撼太大了,陆书记的身份背景和遭遇他略知一二,这些事情,也是他们这些新晋精英阶层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不管怎么说,如陆书记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谈论起来就好像在谈论另一个世界,怎么也不会想到,神秘的高层政治,突然会闯入他的现实生活,同桌而坐的,便是那神秘世界中的一员

      杜小虎在方向东耳边说:“回去不要乱说话。”

      方向东打个激灵,忙连连摇头,此刻的杜小虎,在他眼中,都变得好像不认识了,原来这个人,便是陆总的卫士吧?

      陆铮同邓三昆闲聊了几句,便说:“关于果邦的发展,我是这么看的,基础建设首先要抓起来,水、电、通信,这些是发展必不可少的支持。所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滇南方面,电力局、邮电局会派出驻果邦的分支机构,帮助果邦搞好基建,产生的电费、和内地通讯的邮政、电话费用,采取和南坡同样的资费标准,这样对于果邦开展同内地贸易,会有很大的便利。”这些事情,自己不做,也会有旁人做,只是自己在加速这个过程而已。

      邓三昆怔了下,这些本就是他的想法,本来想慢慢同共和国方面沟通,却不想,陆铮主动提了出来。

      短短接触便能感觉的出,这位陆家子孙做事强势雷厉风行,由他代表共和国中央政府来和自己接洽,看来,真是自己和果邦的运气。

      陆铮又说:“具体的细节呢。还需要我和国内沟通,不过我征询过电力和邮电系统的意见,原则上没问题。”

      邓三昆便举起了酒杯:“陆专员果然是大家风采,和我认识的内地于部都不同,我旁的不多说了,敬你一杯,以后陆专员有什么需要我邓三昆的地方,只要你说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邓三昆皱皱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本来听他前面文绉绉说的煞有其事,突然最后来了这么一句,令陆铮哑然失笑,不过早听说过,邓三昆虽然年近花甲,脾气却仍旧火爆,平素手下官员做错了事,往往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他这军阀做派,只怕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仍旧改不掉。

      于了杯中酒,邓三昆又诚恳的道:“陆专员是做大事的人,我在你面前也就不打马虎眼了,我正准备办特区日报,你能不能帮我物色一位内地的大学生来任副社长,我们这边,文化人不多,也没有办报的经验,这件事,还请陆专员务必帮忙,待遇方面,肯定从优。”

      陆铮知道,邓三昆是真心实意的求才,其实他的要求真的不高,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在京城一家小影楼的摄影师,其实说摄影师还是高抬了他,现今小照相馆摄影师哪有多少技术可言,什么人都能于,就是这么一个人,来果邦做生意赔光了钱,但机缘巧合认识了邓三昆,邓三昆便留他在身边,别说,他把国内官员那套做法照搬过来,后来,竟然成了果邦特区新闻局的副局长。

      微微点头,陆铮说:“我回去就帮你办,不过这样,话说在前面,就算以后他犯了什么错误,你遣送他回国就是,要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就算他作奸犯科,我希望也由我们滇南司法系统来裁定他的罪责。”听说邓三昆喜怒无常,而且刚刚经历过战乱的果邦,人命真的不算什么,万一自己推荐的人做了他不喜欢的事,被他一枪给毙了,自己未免成了害人的帮凶。

      邓三昆道:“这个没问题。”举起酒杯,正色说:“专员,谢谢,我得连敬你三杯,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在邓三昆的热情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下午游历果邦小街时陆铮脑袋都昏昏沉沉的,邓三昆虽然是海量,却在宴席散后就回房睡了,显然是不胜酒力。

      陪同陆铮等人游玩的是一位姓刘的副司令,果邦民族同盟军编制很乱,所以他的具体职务陆铮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人喊他刘司令、刘司令,便也跟着姑妄称之。

      买了些土特产,随后在刘司令陪同下,陆铮、杜小虎和香川淳子来到了果邦方面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距离南街城郊十几公里的一处有十几座掸族小屋组成的度假村似的建筑群。这里,应该算是邓三昆的别院了,他偶尔便会来这里住上几日,泡泡温泉,还有享受掸族特有的泥沙浴。

      方向东并没有跟陆铮在一起,他同自治政府官员去谈边贸的事情了,自然,邓三昆也派了人为他牵线搭桥,想来方向东也会有如鱼得水之感。

      下午在南街老寺,陆铮请了些平安符,本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经历的事情越多,陆铮越发觉得,心存敬畏是好事,若人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价值观,那这个社会,仅仅靠法律维系,酿成的苦果会慢慢展现。

      至于平安符,实则是但求心安,帮人求平安符,只是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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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救火

      从果邦刚刚回到澜江的当晚,陆铮便接到地委秘书长夏同仁的电话,要陆铮过去开会。

      连夜召开的地委全委会议,在澜江的地委委员全部被通知参加,便可知道定然出了大事。

      陆铮刚刚来澜江,毕竟消息不灵,进会场时见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人表情凝重,陆铮便选了靠边的座位,慢慢坐了下来。

      外经贸处处长张白成心神不宁的走进来,脸就好像白纸一般,失魂落魄的坐在了陆铮身后长椅上。

      林牧处岳先奎处长,走在刘孝感书记前面,同样心事重重的样子,旋即,他发现了在他身后走进会议室的刘孝感,便凑过去好像跟刘孝感解释着什么,刘孝感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岳先奎便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在靠窗长椅张白成身侧坐下。

      刘孝感沉着脸,说:“省纪委、省农牧厅的联合调查组明天便会下来,我们各个部门要认真配合省里同志的工作,老顾,调查组的接待你来负责。”刘孝感说着,看向了地委副书记顾顺才。

      顾顺才微微点头。

      刘孝感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了张白成和岳先奎身上。

      “你们两个,有话说吗?”刘孝感口气严厉,会场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张白成和岳先奎噤若寒蝉,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刘孝感眼神很冷,“好,我看你们也没话说,有什么话,跟省里领导说,你们两个,先停职,等待调查结果。”

      刘孝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又嘭的放下,令会场内于部的心也跟着一抖。

      “咱们地委也要成立调查组自查,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韩,你来办。”

      地区纪检委书记韩会国,说了声好。

      刘孝感长长吐出口气,说道:“散会吧。”说着就起身,离开了会场。

      从头到尾,陆铮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张白成有责任,外经贸处,本来是自己分管,但一来自己来没几天,估计事情和自己也无关;再一个可能在刘孝感心里,自己还是京官吧,只是有地委委员的身份,才叫了自己来旁听。

      向会议室外走,陆铮叫住了顾书记,在地委委员中,除了刘孝感,自己就同顾书记打过一天交道,去果邦前,自己和他一起陪着南州海关侯景明关长调研,算是比较熟悉了。

      “我听得不知头不知尾的,怎么回事?”陆铮递给了老顾一颗烟。

      顾顺才苦笑摇摇头,说:“这不那个肉牛吗?出事了。”

      一边向外走,顾顺才一边跟陆铮讲。

      原来澜江地区向边民推广的肉牛,小牛犊陆续出现病变继而死亡的情况,听说半个月前就出现了征兆,但林牧处一直隐瞒不报,直到前两日有二三十头牛犊陆续死亡,林牧处才不得不向地委和行署汇报了这一情况,但却是避重就轻,虚报数目,不疼不痒的说是边民饲养问题,林牧处会着手解决。

      可是却不想,这件事早被人反映到了省里,省里都决定下调查组了刘孝感才知晓此事,莫怪他大光其火。

      而肉牛项目,是外经贸处引入的绿色肉牛综合项目,从引入品种到收购加工一条龙,都是外经贸处牵线,林牧处审批并提供技术服务,肉牛出了事,张白成和岳先奎这两个一把手便首当其冲。

      陆铮听了不由一阵叹息,果邦方面还希望引入肉牛享受滇边边民待遇呢,幸亏尚未成行,不然事情更麻烦。

      张白成被停职,暂时主持外经贸处日常工作的是一位姓林的副处长,不过这几日忙着接待省里调查组,这位林处长几乎就没来过陆铮的办公室。

      这天下午,刘孝感的秘书小李打来电话,说是晚上在澜江宾馆设宴接待省里调查组的同志,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刘书记希望你能参加。

      陆铮便答应了下来,想来是刘孝感觉得自己是部委于部,虽然是澜江地委委员,但实则处于一种超然的位置,可以适当帮地方上说说话。

      晚宴在澜江宾馆餐厅一号包厢,澜江方面只有三名于部出席,除了刘孝感和陆铮,还有地委秘书长夏同仁。

      省里下来的调查组到了四五位于部,省纪委常委、省监察厅副厅长孟会泽和省农牧厅畜牧局局长张勇这两位调查组带队于部都在,除了省机关于部,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畜牧专家,在座的于部都喊他彭老。

      刘孝感虽然级别最高,但姿态却放的很低,席上也不谈公事,就是唠嗑,所以,气氛便很融洽。

      最后,说到了果邦,刘孝感就笑着说:“我们陆铮专员刚刚从果邦回来,各位谁想去果邦旅游,可以请他做导游,不过我们这位陆铮同志,可是抓经济的能手,停薪留职,上亿资产的大企业马上聘请他做一把手,现在陆铮同志还兼任昌明集团的副董事长呢,这个位子,是一般人能做的吗?我看,想陆铮同志做导游,这个代价,咱们都付出不了吧?”

      说陆铮担任北斗星集团总裁期间是停薪留职那就是给陆铮脸上贴金了,不过省里这些于部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再听到昌明集团,立时都肃然起敬,昌明集团现在是中国计算机产业的标志,省里机关办公室用的电脑,几乎全部是昌明集团生产的银河系列。

      陆铮笑着谦逊了几句,又叹口气说道:“说起果邦,一个礼拜前,果邦方面还希望引入咱们的肉牛呢,但谁也没想到,咱们的肉牛品种会出问题。”

      听陆铮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肉牛事件上,席上本来欢声笑语的融洽气氛突然就有些凝滞,人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毕竟这餐饭刘孝感书记的意思人人都明白,刘书记放低姿态请吃这顿饭,或许饭后也有纪念品拿,无非就是希望调查组能将报告写得客气些,但有人突然挑起这个话题,往下谈的话,这餐饭可就变味了。

      刘孝感脸色也变了变,虽然陆铮年轻,但看履历经历挺丰富的,怎么也没想到,这点历练都没有。

      刘孝感随即笑了声,说:“好了,咱不谈这个。”

      陆铮却是继续道:“其实我倒觉得,虽然这次我们澜江引入肉牛品种失败了,但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我翻查了一些资料,这些年来,咱们国家引入了十数个肉牛品种,但由于咱们引进种群的规模不大,加之引进的种牛在遗传基础上并不是国外的顶级种牛,从而导致我们不断地从国外引进种牛,而没有自己的制种、供种体系,也因为种群过小选不出优秀的种牛,所以我们的肉牛培育一直是引入,接着退化,再引入,继续退化的怪圈。”

      “我们澜江选取的肉牛品种,就是杂交培育不良的代表品种了,是从西南一个省份引入的是吧?只能说,咱们国内一些研究所急功近利,我们一些同志呢,因为不懂科学,就盲目信任技术机构,但是基因培育杂交,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能一两个搞技术的说,行,这个品种没问题,咱们就引进,其实有没有问题,要经过大量长期的试验,不能跟过去一样,老放卫星。”

      陆铮说着喝了口茶水,又道:“咱们肉牛的培养的思路,是准备通过外来牛种和咱们本地黄牛杂交培育出新品种,咱们的黄牛呢,耐粗饲、抗逆性好、肉质好,但是生产速度慢,产肉少,如果能吸收外来牛种的部分基因改良,前景是很乐观的。但这里,就有个统筹的问题了,往往咱们各地畜牧机构各行其是,没有一个长期的数据采样记录体系,牛群不稳定,选育工作的连续性差。

      “这也使得一些体型优良、生长发育较快的优秀个体被屠宰,这对于杂交牛优良种质特性的基因资源是一种损失啊。”

      “就说我们澜江引入的这个肉牛品种吧,是失败之作,要记录在案,但我下去看了,虽然水土不服,有大概超过五分之一的肉牛毙命,但却有几头牛长得快,肉也多。我觉得,是不是应该作为个体进行研究,看一看是不是在品种改良上有借鉴之处?”

      陆铮侃侃而谈,刘孝感等人听得都有些云里雾里,好像在听天书一样,大概意思,勉强能听懂。

      畜牧局专家彭老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连连点头,“没想到啊,陆专员对牛种培育了解的很深入啊,你说的这些,点出了咱们肉牛培育中的很多问题,说得好,说得好啊。”感慨了一会儿,又道:“你说的那几头长得快又有肉的牛,能不能明天带我下去看看?”

      陆铮笑道:“当然没问题。”

      彭老晃着脑袋,赞叹道:“人才啊,人才,陆专员,你不是畜牧科班出身吧?”

      陆铮笑道:“彭老太抬举我了,我这人就是好看书,以前在乌山抓经济接触过肉牛这个行业,所以,多看了几本书,算是涉猎一二,说白了我这个人,就是样样通样样松,什么都懂一点,但就是个半吊子。”

      彭老就大笑,说:“陆专员你太谦虚了。”显然难得遇到这样一位行政于部,令他大生好感。

      刘孝感终于松了口气,深深看了陆铮一眼,自想不到,陆铮能把老彭这个点打通。

      要说省里下来的调查组,属这位彭老最难弄,旁人怎么也会着眼大局,自己出面,怎么也不会太和澜江地区过不去,但彭老这个人,脾气特别古怪,偏偏又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在国务院挂着号呢,别的于部便都拿他没办法,调查组的调查报告,这位彭老的意见最重要。

      却不想,陆铮出马,很快就和彭老打成了一片。

      刘孝感微微点了点头,陆铮这个人,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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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输赢何妨

      按照邻居给的地址,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长春路”,停车问了几个行人,都说不知道,没办法,陆铮最后便呼了侯建军,想打听一下长春路到底在哪里。

      侯建军回过电话来的时候听到是陆铮,态度立时变得亲热起来,又听陆铮说在广宁呢,侯建军就笑道:“我就在广宁我家老头这儿呢,这样,你现在在哪儿?我找你去给你带路。”

      陆铮笑道:“不用了,我就知道广宁以前有个长春路,现在没了是吧?”

      侯建军说:“你就等我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陆铮见他心热,略一犹豫,便说:“那行,我现在在邮电局前的电话亭。

      那边侯建军道:“离我家里挺近的,五分钟准到。”说着就挂了电话。

      侯建军说的没错,大概五六分钟后,他便开着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下了车,快步迎上来和陆铮握手,又笑着说:“老领导,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陆铮对着自己的车努了努嘴,说:“改天吧,我家老太太在呢,想去我养父养母家里看看。”

      侯建军啊了一声,看了眼桑塔纳贴膜墨色的玻璃车窗,对陆铮的家庭,他是很好奇的,听说,陆铮亲生父母的家庭很好,姐姐是做大生意的,更有传闻说陆铮父母都是北京的官员。

      不过从陆铮在乌山被免职看得出,或许,一些传闻太言过其实了,便算陆铮父母都是京城官员,想来,职务也不会太高。

      胡思乱想着,侯建军笑着说:“那行,你上我的车吧,咱们在前面带路。”这时,却见桑塔纳驾驶位车门推开,跳下一名穿着绿色军便装的清秀少女,快步跑到后排拉开车门,看少女一举一动,带的那股硬朗和训练有素的姿态,一眼便能看得出,应该是一名女兵。

      接着,桑塔纳后座走下来一位穿着绿呢子大衣的女士,就那么一站,那精气神就令人心中一凛,女士对陆铮招手,微笑道:“铮子,你朋友?”

      陆铮笑道:“是,他是乌山市局的,姓候,侯处长。”

      侯建军忙走上几步,笑着说:“阿姨好,从陆书记转业,我就是他手下的兵,您叫我小侯就行了。”

      韩静微笑对他点了点头,说:“铮子多靠你们帮衬了。”

      侯建军忙道:“哪里的话,阿姨太抬举我了。”

      陆铮道:“妈你上车吧,我坐建军的车,在前面带路,叫雁子跟着。”

      眼见韩静坐回了车里,侯建军才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虽然隔着几步远,但和这位女士交流,却令人莫名的感觉到了压力。

      回到车上,侯建军打火发动,便问坐在副驾驶的陆铮:“阿姨是军队的领导吧?”

      陆铮点点头,说:“管科技发展和部队装备。”

      侯建军又问道:“听说你调去滇南了?”

      陆铮笑笑,说:“嗯,澜江,估计你没听说过,还没武乡发达,少数民族挺多的,在那里生活倒是挺安逸。”看了侯建军一眼,说:“你呢?听说不在治安处了?”

      侯建军摩挲着短发,说:“这不市局交警大队刚刚升格为支队么?我刚被调过去于支队长。”

      陆铮笑道:“那得恭喜你了。”委实,虽然行政级别不变,而且应该同样担任市局局党委委员,但新岗位独立性比较强,算是真正自己管了一摊,何况从乌山来说,交警队一直有独立的办公地点,现今升格为支队,多少有种行政自主的意味。

      长春路是新城刚刚开发时的街名,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在一条商业街上,侯建军将车停了下来,指了指旁侧有“小萍超市”招牌的二层门市楼前,说:“就是这里了,这个小超市生意还不错,咱们老广宁人说起这里,还是说长春路,其实重新拆迁后,变了三条街了。这样,老领导串亲戚,我就不下去添乱了。”

      陆铮微微点头,实则侯建军现在还能帮自己跑腿,已经很念旧情,毕竟现在的他在乌山公安系统,已经算是数得着的人物,而从常理推测,自己被发配去穷乡僻壤,境遇定然不怎么好。

      小超市不大,陆铮进来便看到了坐在收款台后的翠红姨,就笑着说:“翠红姨,忙着呢?”

      马翠红正在算账目,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脸上立时激动起来,“铮子,快,快进来。”她快步迎上来,抓着陆铮的手,显得很是欢喜,说:“昨天我还说呢,不知道今年你还回不回家过年,也不知道你调哪里去了,小萍结婚了,你知道吧?”

      陆铮微笑道:“知道了。”轻轻拍着翠红姨的手,又说:“姨,我给你介绍介绍。”身子让开,露出了身后的韩静。

      不等陆铮说话,韩静就微笑走过来,拉起了马翠红的手:“大姐,我叫韩静,是铮子的亲生母亲,您养育铮子长大成人,可这些年,我都没能来看看您,实在是对不起您啊。”

      马翠红怔住,铮子从哪冒出来的生母?他生母不是去世了么?不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么?

      看着老妈和翠红姨聚首,想起去世的养母,陆铮心里,突然也有些酸楚,走到一旁,慢慢的点上了一颗烟。

      雁子,则一趟趟的搬运大箱小箱进来,都是韩静和陆铮从北京带来的各种礼品。

      在二楼客厅,马翠红和韩静聊得很投机,虽然听雁子称呼韩静“首长”,但正兴奋的说起铮子小时候事情的马翠红,却也并没有太介意,尽管一看便知道,铮子的生母,不是普通人。

      陆小萍回来时见到陆铮,欢喜的手舞足蹈,她的丈夫马庆宇,还是同以前一样,蔫巴巴跟在陆小萍身后,这个年青人陆铮见过几次,是陆小萍的同事,很老实本分的人。

      陆小萍小两口本来在给领导拜年,接到马翠红的传呼,马上就赶了回来。

      陆铮笑着说:“没赶上你们的婚礼,回头包个大红包给你们。”

      其实现在翠红姨家过的红红火火,二层门市楼,是当初响应县委号召扩建新城,陆国斌这个党员带头领了规划中的任务而建,却不想,现在这片地发展的挺好,虽然不及新城繁华地带,但二层门市,却也能值个十万八万的,小萍在百货大楼上班,便张罗着自家开了个小超市,平时由翠红姨看着,收入还不错。

      听着翠红姨介绍家里的情况,陆铮也很欣慰。

      陆小萍则一直在陆铮身边说话,又见雁子喊韩静首长,便凑在陆铮身边小声问:“阿姨是挺大的官吧?”

      陆铮笑笑,神秘兮兮的说:“你阿姨是将军。”不知道怎么的,陆铮也能感觉的出来,自己越来越享受亲情的感觉,陆小萍,在自己眼里,也好像亲妹妹一般了。

      陆小萍咋舌,好半晌,才喘过口气,喃喃说:“真厉害。”

      晚饭时间,饭菜都上了桌,陆国斌才姗姗来迟,而且,还带来了一个陆铮意想不到的老熟人,前广宁县委书记裘大和。

      陆国斌已经退休,他又没有呼机,方才陆小萍去他经常遛弯的地方也没找到他,却不想,原来陆国斌在小公园和裘大和下棋来着。

      裘大和是在市人大退休的,半年前,老伴病逝后,他便搬来了广宁,在这座海滨小城养老,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国斌经常去小公园下棋,便和裘大和成了棋友,两人聊起来,裘大和才知道陆国斌是陆铮的养父,若不然,怕和他也没什么太多话题讲。

      今天下棋时陆国斌听说裘大和的子女都不在乌山,就初一初二来转了转,现今大过年的,就剩裘大和孤零零一个人和保姆在家,当下便一再邀请裘大和来他家里嘬两口,裘大和推辞不得,也实在因为家里太孤单吧,所以,便也跟了陆国斌过来,却不想,遇到了陆铮。

      经年未见,两人握手时心里自都别有一番滋味。

      陆铮笑着说:“这趟来广宁真是好几个意外,想不到,我小萍妹妹结婚了,想不到,姨和姨夫日子过得这么好,也想不到,会遇到老领导,真是不虚此行啊”

      裘大和看着陆国斌家里热热闹闹的样子,心里也轻轻叹口气,风光一辈子又如何,老了老了,才知道人这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吧?

      至于陆铮的母亲,裘大和同她握手时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这些年宦海沉浮,又如何掂量不出面前这位女士的份量?

      不过退下来时间长了,对这些,裘大和也就看得淡了,正如一首歌词里说的一般,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变幻,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所以,他才笑着对陆铮说:“现在我最羡慕的是国彬老哥啊,子女有在身边的,外地养子也千里迢迢的来看他,这就是福报啊。”又说:“铮子,你呀,也该早点成亲,要找一个孝顺老人的对象,不管你多能于,将来就算当了省长、部长,家庭啊,还是最重要的。”

      说着话,裘大和看向韩静:“首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韩静笑道:“铮子,听到没,这是老人家一辈子的感悟,你得听。”

      陆铮默默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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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年轻气盛

      过年期间,澜江城的街道两旁都挂起了红灯笼,这种喜庆的气氛也令大家的工作热情不怎么高,各行各业大抵都是如此,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也就正月期间才能自己给自己心理上放松,真正休息几天。

      陆铮所住的澜江宾馆也是如此,过年期间没几个客人,服务员们也就落得清闲。现今老百姓手里都没多少钱,便是有来城里串亲戚的,也没人舍得花钱住宾馆,尤其澜江宾馆规格挺高,在澜江地区来说数一数二的高档。

      陆铮回澜江的时间是正月初七,当天晚上,方向东就摸了上来,可能这两天晚上他一直在给陆铮打电话,等陆铮回来,所以陆铮一到澜江,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看到方向东提了瓶红酒,又满脸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陆铮就笑道:“多为难的事啊?说吧,不管多为难,都没关系,本来叫你来滇南,是准备把咱们贸易公司好好搞一搞,但现在政策有变,整天做点木材贸易,还因为怕国际上抨击咱们掠夺资源,要保护原始森林,贸易额小的可怜,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我心里还挺不落忍的。”

      方向东苦笑着,给陆铮斟了杯红酒,说:“陆总,是我对不起你,我是来跟你辞职的。”

      陆铮怔了下,说:“有大公司来挖你跳槽?给的你什么条件?”

      方向东摇摇头,说:“那倒不是,是邓三昆找了我,说他的自治政府准备成立一个经济发展局,要我去当局长。”

      陆铮呆了呆,旋即笑道:“这个老邓,挖墙脚挖到我家里来了是吧?”

      方向东犹豫了一会儿,好像挺难为情,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说:“还有,就是,就是我在果邦,又娶了个老婆,还有,还有另一份提亲的……”

      陆铮一阵无言,看着略显羞愧的方向东,咳嗽一声说:“这也没什么,家里安排好就成。”看来,邓三昆很下力气,实则如果没有太远大的追求,在果邦生活还是不错的,内地人在果邦很受优待,便好似高人一等一般,很多内地人,去了果邦后,便乐不思蜀。更莫说方向东这般有娇妻美妾、高薪厚职的诱惑。

      拿起杯子和方向东碰了碰杯,陆铮说:“行了,看来你也考虑清楚了,我就不说留你的话了,也省了你为难。不过果邦毕竟是异域,你万事小心,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咱们的友谊,常青吧。”

      方向东总算松了口气,最怕就是陆总挽留,太抹了陆总的面子,终归不好

      “陆总,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方向东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陆铮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总不能是来拜年的吧。”陆铮是挂职于部,加之住的地方又太明,过年期间来坐一坐的人不是没有,但很少有提着大包小包来拜年的。

      走廊中,站的却是一个陌生人,三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夹克衫,打扮中规中矩,一看便是普通的上班族。

      陆铮正以为对方找错屋的时候,来人却也是有些吃惊,打量着陆铮,犹疑的问:“请问,陆专员是不是住这里?”

      陆铮微微点头,说:“我就是。”

      来人更是吃惊,呆了下,说:“我,我是谢洪文的哥哥,我叫谢洪亮。”

      陆铮又一怔,小谢的哥哥?这么一看,两人面相依稀有些像,不过虽然谢洪文被选了跟自己,但同这个年青人,接触并不多,因为谢洪文这人好像个性很强,混不似一般秘书那样经常凑在领导身边嘘寒问暖。

      虎子就对他意见很大,说谢洪文这人不行,谁也没要求你拍马屁,但你也别恃才傲物不把领导当领导,简直就是个二百五。

      陆铮同样对其不满意,但也没想过要换掉他,本就无所谓,自己又不属于地方于部,做好本职工作便好,地方上的于部如何,自己也不必操心。

      谢洪文的哥哥来找自己?令人很意外。陆铮便拉开门,笑着说:“进来说吧,应该是有事?”

      听到面前年青人就是行署副专员后,谢洪亮便显得很拘束,跟在陆铮身后进来,又在陆铮手势下,坐在沙发上。旁侧方向东,给他倒了杯水,又对陆铮说:“陆总,我就先走了。”

      陆铮摆摆手,说:“坐会吧,我还有话跟你说。”看向谢洪亮,问道:“什么事?不会是小谢想辞职吧?人各有志,我不会勉强,再说从组织关系上来说,他想辞职,我也管不到。”

      谢洪亮呆了呆,弟弟最近还真有这意思,这位陆专员怎么知道的?旋即忙道:“不是,是洪文他,下午被公安抓了,我怎么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所以,想问问您有消息没有。”

      陆铮微怔,说:“被公安抓了?澜江市局还是地区公安处?”

      谢洪亮无奈的说:“就是不知道被哪里抓的,所以我才着急。今天下午,他去小玲家了,正好碰到孙森林,听说他们俩又打起来了,后来就来了公安,把洪文抓走了。”见陆铮表情有些不解,便解释道:“小玲是洪文以前的女朋友,后来和洪文的好朋友孙森林结了婚,不过因为以前小玲在外地工作,洪文一直照顾她父母,她父母对洪文就好像对亲儿子一样,这不过年吗,叫洪文去吃饭,洪文其实不想去,但老太太亲自来家里请了,洪文就去了,谁知道本来说在自己家吃饭的她女婿突然冒上来,然后,好像就因为什么事情说僵了,两人就打了起来,现在老太太也后悔的不得了,她还说,是孙森林先动的手。”

      陆铮微微点头,大体便清楚了事情始末,孙森林,是地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孙厚堂的儿子,在外经贸部工作,为了提正科孙厚堂找过自己,但最后,听说还是没能如愿。

      “陆专员,看来您也不清楚这事儿,那,我再去打听打听。”见陆铮没有头绪,谢洪亮显得有些意外。

      方向东在旁边说:“陆专员刚从北京回来,晚上才到的澜江。”

      陆铮笑了笑,方向东这是帮自己解释呢,委实,不管谢洪文和自己关系多么生疏,但最起码名义上,是跟自己的秘书,被公安抓了这么大的事,完全没人通知自己,面子上是有点说不过去。

      “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陆铮从茶几底下摸出个红塑料皮的小本,是澜江本地于部的通讯录。

      翻开第一页,陆铮便拿起电话拨了澜江地委副书记、澜江市委书记张大鹏家里的电话号码。

      一个小时前,在宾馆大堂,陆铮还碰到了地区政法委书记、公安处处长刘波,寒暄了几句,如果是地区公安处抓的人,刘波知道的话,必然会跟自己说,何况这个案子充其量便说谢洪文打架斗殴,多半便是市局治安科亦或派出所出的警。

      市局的事情,自然便得问张大鹏。

      最近有传闻,行署专员赵前进要调走,如果省委不空降的话,张大鹏和孙厚堂都是呼声比较高的人选。

      话筒另一边,听到是陆铮,张大鹏就笑起来,说:“陆专员,过年好啊这几天还正说抓空去你那里坐一坐呢。”

      陆铮笑道:“过年好过年好,张书记,大过年的,有事情麻烦你,就是经常帮我写材料的小谢,叫谢洪文,听说是跟人发生冲突,被警察带走了,冲突的地点是”看向了谢洪亮,谢洪亮急忙道:“老线毯厂家属楼丨40”陆铮便按照他原话重复了一遍。

      “哦,这样啊,等我找纸笔记一下,你再说一遍……,行,行,我问问,你等我电话。”说着话,张大鹏挂了电话。

      “陆专员,麻烦你了,那,我就回去听信?”谢洪亮感激的说。

      陆铮摆摆手,说:”等会儿吧,如果不是市局抓的人,那就是地区公安处。”看了谢洪亮一眼,说:“看来,你和弟弟感情很好啊,我的地址是他告诉你的?”

      谢洪亮忙不迭解释:“洪文嘴很严的,怎么会和我说公家的事,是我听说他被抓了,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翻他的通讯录想找他朋友打听一下,可是一下午,也没人有准信,没办法,才,才来找您,我来的太唐突了,都是我自己,什么也不懂,和洪文没关系,您不要怪他。”刚刚来找这位陆专员时他还没觉得什么,毕竟再大的官,好像和他也没关系,还不如他们公司的部门主管更令他发憷,但现在渐渐的,才觉得有些后怕,毕竟,面前的年青人虽然随和,却是整个澜江地区的大领导,便是自己公司的老总,在人家面前,都得毕恭毕敬的。

      张大鹏办事很利索,很快便打来电话,说是赵庄所抓的人,现在市局干部已经下去处理了。

      澜江是地区委员会和行政公署驻地,为县级市,公安派出机构的话,市区内归城关所管,赵庄所是城郊的一个派出所,虽然老线毯厂家属院距离赵庄所比较近,但一般治安案件,也不该赵庄所出警,何况,这本来只是民间的小纠纷而已。

      不过陆铮也没说什么,谢了张大鹏几句,便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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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滇南之狼

       谢洪文是被澜江市局一位姓王的副局长送来的,王副局长一再致歉,说是下面的于警不了解情况,有人报案的情况下以为谢秘书流氓滋事,这才对他实行了刑拘措施,又说回去后一定将事情调查清楚,处理相关责任人。

      谢洪文脸上有淤青,也不知道是被孙森林打的还是进派出所后挨了收拾,他也不说话,一直紧紧闭着嘴。

      陆铮也没多说什么,叫谢洪亮陪着弟弟回家,谢洪亮好似对弟弟的表现很不满,两人刚刚出了套房,他就狠狠踢了谢洪文一脚。

      谢家兄弟走后不久,张大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向陆铮表示了几句歉意后,说:“不过是两个小青年为了私事吵嘴动手,按照常理批评教育就是,可就因为某些人特殊的身份,有些民警就滥用职权,滥用警力,越权办案,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的。”

      陆铮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

      想想也有些无奈,看来张大鹏是准备借这件事给孙厚堂脸上抹抹灰,只需要处理几名民警,就可以把孙厚堂有个衙内儿子的传闻坐实。

      又牵涉到自己的秘书,这样的话,看上去澜江市局追查此事,又好像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张大鹏便是不这般主动,这件事自己也不能就放过去,毕竟,也涉及自己在于部们眼里的威信。

      威信这个东西,你要想做事情,就必须要有。

      总之为了谢洪文这个二愣子,自己又无缘无故的搅合到地方于部的恩怨中。说起来,只要在党政机关工作,挂职也好,本地任职也好,想独善其身,委实有些难。

      初八的下午,虎子赶了回来,本来说叫他在家里多陪陪爷爷奶奶的,毕竟这些年,他都没好好休过假。

      而张大鹏,真是雷厉风行,不到二十四小时,涉及对谢洪文使用暴力的两名民警就被限制人身自由接受内部聆讯,同时赵庄派出所的所长和指导员都被暂时停职。

      陆铮正同虎子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套房外面,有人敲门。

      虎子去开了门,来的是一位又高又壮的年青人,进来自报家门,说他是孙森林,在外经贸部欧洲司工作,还拿了工作证给虎子看。

      陆铮和虎子都不由觉得意外,陆铮打量了孙森林几眼,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挺精神,但和孙厚堂的脸部轮廓,并不怎么相似。

      “陆专员,我来找你的事情,我爸不知道。”孙森林很爽朗,也很不客气的就坐在了陆铮对面,看得出,家庭条件的优越使得他身上有一种傲气,在任何人面前,好像都无所畏惧。

      陆铮笑了笑,说:“找我有事?”

      孙森林说道:“我希望我和谢洪文之间的事,您就不要管了。我知道,从部里来说,您是我的领导,但是,我觉得,我不是在机关混日子的料,也想好了,过阵子就辞职,跟小龙做生意去,小龙跟我说过几次了,以前我爸拦着,但现在我下了决心,我爸也拦不住。”

      杜小虎插嘴问道:“小龙是不是秦小龙?”听说孙厚堂和秦书记曾经住过一个大院,两家有些私交。

      孙森林点点头,“是,不瞒你们,小龙早就说要教训丨谢洪文,是我一直怕把事情闹大拦着,但谢洪文再这么下去,我可保不住出什么事情,他现在算干甚么?我和小玲都结婚了,他整天跑我岳父岳母家献殷勤,有他这么不自觉的么?”

      说着话,孙森林有些激动,长长吐出口气,好似在平息胸中怒火,过了会儿,说道:“陆专员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觉得,如果因为谢洪文这种人影响您的前途,不值。”

      陆铮笑了笑,端起了茶杯。

      “希望您能考虑下我说的。”孙森林说着话,起身,“我就不打扰您了,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从孙森林进屋到离开,陆铮都没说什么,难得的是,杜小虎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火,只是孙森林离开后,杜小虎才说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瓜娃子。”语气,很有些无奈。

      委实,陆铮也有这种感觉,如果孙森林和谢洪文这个老同学同岁的话,那么,比自己还要大一岁,可这个人,和谢洪文实则在某种程度上,没什么两样

      在孙森林他们的世界,或许以为在滇南,秦小龙便无所不能,所以,竟然大模大样的来同一位副厅级官员说这些话,这也能看得出,秦小龙一直以来,没什么摆不平的事情吧。

      从种种传闻中,秦小龙,就好像恶狼一般,得罪他的人,不管是于部还是布衣,都没有落下好的。

      第二天,谢洪文照常上班,他脸上的淤青消退了些,进陆铮办公室的时候,仍同以前一样,只是听陆铮分派工作,并不怎么吱声。

      陆铮叫他今明两天,去德新肉食品加工厂拿新牛种的材料,他答应一声便走,比起以前,更加的沉默。

      陆铮本想叫住他,但叹口气又作罢,想想如果自己是谢洪文,这一连串的事情,在机关大院里,又如何自处?这是个自尊完全被人践踏在脚下的大男孩,或许应该给他个假期,叫他休息几天,好好思考下将来才好。又或许,调离澜江,他才能从这些事中,真正跳出来吧。

      翻看桌上汪嘉宾传真过来的文件,这段时间,在果邦,成立了电力所和邮电所,实则便是滇南电力和邮电系统在果邦的分支机构,而且,果邦方面开始和澜江地区旅游局合作,开辟了绿色旅游通道,这些,都是陆铮牵头搞起来的

      不过看着相关材料,陆铮摇了摇头,现在来说,果邦旅游收入仅仅占其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一,加之其财政收入本来基数就小,大部分靠向果邦民众募捐和借贷,旅游收入,聊胜于无而已。

      张白成进来的时候,表现的特别谦卑,现在,他是外经贸处的副调研员。

      因为肉牛项目的纰漏,张白成被行政降级,并且,成了外经贸处的闲职于部,张白成知道,自己这辈子算完了,或许从在陆铮面前吃拿卡要的表现那天起,就注定早晚有这么一天。这阵子,张白成一直称病,没有来单位上班。

      直到今天,行署办的秘书打电话,说陆专员要见他,张白成这才强打精神,来地委大院报到。

      陆铮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果邦、佤邦局势渐渐稳定,民间边贸也日渐活跃,要张白成这段时间去各边贸市场蹲点调研,做一个比较全面的调查。

      张白成心里骂娘,自己都这样了,陆铮还不肯放过自己,拿自己当骡子使唤,边贸点,那是人去的地么?

      可脸上,只能挤着笑容,连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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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永远的麻烦制造者

      方向东再次来到澜江的时候,身份已经是果邦自治政府代表团的一员,果邦方面带队的团长为自治政府副主席苗武仁,此外,陆铮的老朋友,果邦民族同盟党中央执委、南街县县长余文兰余大姐也在代表团成员行列。

      在澜江游览了一日后,陆铮又陪他们登上了前往省城南州的大巴,在南州,省外经贸厅王中兴厅长接见了代表团一行,并陪同他们参观了民族学院、体育馆、人民医院、制糖厂等文体卫生单位及相关企业。

      这几日,陆铮也陪同果邦代表团住在了南州大酒店。

      这天用过晚饭,陆铮邀请了王中兴厅长、苗武仁副主席、余大姐和方向东来了他的房间聊天。

      王中兴同陆铮打过几次交道,算是老熟人了,同陆铮在一起也显得很放得开,晚上更多喝了几杯,对苗武仁、余文兰等果邦来客也很热情,令苗武仁、余文兰等客人很有些宾至如归的感觉。

      实则省里外经贸系统常跟在王中兴身边的于部大多知道,王厅长对“老缅”不大瞧得起,果邦、佤邦等老缅里的少数民族更被王中兴称为野人。

      本次果邦代表团来访王中兴抽出两天时间作陪,实则,陪的是陆铮,年纪轻轻的副厅级,更听闻同本系统部委大领导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样一个挂职于部,王中兴没有理由不好好结交。

      在陆铮房间唠着嗑,听果邦自治区副主席苗武仁再一次念起了穷人经,王中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只是捻着茶杯柄的手流露出他的心不在焉。

      余文兰在旁边补充道:“我们特区政府讨论过禁毒的可能性,我们也知道中国政府很关切特区种植罂粟一事,但是现阶段,因为财政枯涸,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力在特区群众中宣传毒品的危害。”

      王中兴就为难的道:“这样看,我们很难帮到什么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向各成员国发函,宣布你们的主席为毒枭并加以通缉。”

      苗武仁和余文兰面面相觑,实则邓三昆没有率代表团来南州,正是因为他成了国际上不受欢迎的人,现今再来内地,诸多的不便。

      又聊了一阵,王中兴看了看时间,便起身告辞。

      王中兴走后,苗武仁和余文兰都不禁有些气馁,共和国援外政策的变化他们感受得到,而这些地方官员,多多少少表现出来的漠视更令人沮丧。

      见两人模样,陆铮琢磨着说:“禁毒的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但一定要做,至于南街的发展,我倒有个主意。”

      苗武仁和余文兰都期待的看过来,同这位陆专员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陆专员思路总是别具一格,令人想不到之余颇感大开眼界,而且,可行性也很高

      陆铮喝了口茶水,斟酌着说:“说起来,虽然咱们内地人和果邦人现在分属两个国家,但我们的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觉得,如果发展旅游业,就应该从文化传统着手。现在我们内地,因为动乱,传统的东西少了很多,内地人,也很怀念这些东西,而你们果邦人,是我们汉人的遗民,我觉得,如果在南街附近起一座展现我们汉文化的古城,你们再寻些传统民众穿上汉服在里面生活,应该能吸引内地人来旅游,现今可能受益不多,但旅游,是未来经济发展的一个很重要增长点,咱们这个古城建的越早,越能站住先机,同样,对滇南对澜江的旅游业,也会是一个促进。”

      苗武仁没说话,余文兰却是苦笑道:“今年我们的财政收入能不能维持军队都难说,哪有钱盖楼,而且如果按照专员说的,这座古城必须要有一定规模才能吸引游客吧?对于我们自治政府来说,投入的资金应该会是一笔天文数字。”她同陆铮很熟悉,有什么疑问便直率的说出来。

      陆铮微微颔首,说:“资金方面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但是这座旅游城如何规划,以后如何分配收益你们要自己同投资方谈,能不能行看你们双方合作的意愿能不能达成一致,我就是这么个构想,如果你们觉得可以考虑,我就着手帮你们找资金。”

      余文兰和苗武仁都有些惊喜,对望一眼后,苗武仁说:“这当然是好事,不过我们要回去向邓主席汇报,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我们都感谢专员的大力帮助,我代表果邦于部的人民群众谢谢陆专员。”

      陆铮笑着摆摆手:“八字还没一撇呢,也不见得有什么可行性,要等投资方和你们一起评估才行。”

      苗武仁说:“专员的话一言九鼎,我们都是信服的。”

      陆铮就笑,心说这些果邦于部,受缅共影响很多,缅共作风十足,戴帽子这一点上,不管是好帽子还是坏帽子,倒和国内异曲同工。

      就在这时候,桌上电话响了。

      陆铮接起,话筒里女音彬彬有礼,显得很客气,很尊敬,“请问,陆铮先生在不在?”

      虽然只见过一面,陆铮却也马上就听了出来,略显生硬的中文,那种训练的令人语气里都能听得出恭敬的声调,正是白纱包在南州滇池庄园的管家阿玛丽娅夫人。

      “阿玛丽娅太太?是你吧?”陆铮微觉奇怪,想来是给澜江那边打电话找到的自己,但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

      阿玛丽娅语调里没有什么感情的波动,永远是那么礼貌,“是我,先生,因为担心影响你的工作,很长时间没有给你打电话,你一切都好吧?”

      陆铮笑道:“挺好的,庄园没出什么事吧?”

      阿玛丽娅夫人说:“庄园一切如常,先生,我通知您一声,山德鲁小姐现在已经到了北京,明天会转机来南州,既然先生在南州,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去接小姐,飞机上午十点到,如果您没什么事情的话,今晚来庄园吧,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接小姐。”

      阿玛丽娅夫人虽然很客气,很礼貌,但陆铮能感觉得到,白纱包的这个管家,对自己的尊敬只是来自自己是白纱包的未婚夫,而且,在她心里,自己应该属于赘婿吧,便是真的同白纱包成了亲,家里的主人也是白纱包而不是自己

      陆铮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明天中午我过去,和她一起吃个午饭

      阿玛丽娅夫人好像有些意外,或许,她还没见过谁能对山德鲁小姐这般随意的对待吧,或许她想说什么,但毕竟话筒这边的男人是山德鲁小姐的未婚夫,主仆有别,不能勉强这个男人做事情,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先生,请您一定要准时,山德鲁小姐吃午饭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因为时差的关系,也许会晚一点,但不会超过下午一点钟。”

      陆铮说好,旋即挂了电话,自己自不是故意和阿玛丽娅夫人较劲,实在是明天上午的行程不能推,至于阿玛丽娅夫人对自己如何如何,其实,都很无所谓。

      不过旋即又无奈的摇摇头,贵族小姐,真的生活在一起只怕麻烦多多,这同她上次来北京作客是两回事,真的生活在一起,只怕规矩多多,繁文缛节的就不说了,那种特别规律的生活想想就压抑,每天开饭时间不会都精确到秒吧

      第二天中午开车去滇池庄园的路上,陆铮也不由得想着自己和白纱包乱成麻的这档子事。

      本来便是莫名其妙的联姻,可现在家里情况变成这样,对这门婚事老爸老妈已经不怎么热心,或许过年时节裘大和的话也令老妈有些触动吧,觉得自己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可如果等白纱包,不但还要几年不说,而且中间也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

      现今家里的情况,或许老爸老妈商量过,觉得给自己重新选一门亲事为好,算是给家里冲冲喜,让老太爷也高兴高兴。

      就在前几天,接到老妈电话,提了提这件事,好像是同山德鲁家族那边沟通了,虽然没明说要解除自己和白纱包之间的婚约,但也隐隐透露了这方面的意思,毕竟好像一直以来,山德鲁家族对这门亲事也不怎么热心,其家族内部,好像反对的声音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白纱包来滇南,意味着什么。

      滇池庄园,清新宁静,阔远深幽,铁门后,延伸进木棉花遮映的建筑群的宽阔车道仿佛看不到尽头,更衬的庄园气势恢宏。

      陆铮在阿玛丽娅夫人引领下进了一座城堡式的大厅,红地毯上,长长的宴客桌几乎有五六米长,桌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放上一盏瑰丽的烛台。

      陆铮在阿玛丽娅夫人引领下,坐在了长长宴客桌的一端,穿着黑白侍女裙的侍女马上送来了报纸,阿玛丽娅夫人则给陆铮倒了一杯用果汁调和的餐前酒,说:“先生,请稍等。”

      陆铮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五,自己时间赶的刚刚好。

      不大一会儿,便听一阵脚步声响,就见从罗马立柱的旋转木楼梯上,走下来一位穿着白纱裙的炫丽少女,两名侍女跟在她身后,拖着纱裙长长的华丽无比的裙摆,这个画面,就好像中世纪的贵族小姐,款款行来。

      “先生,请您起身。”站在陆铮身侧的阿玛丽娅夫人低声提醒陆铮。

      陆铮笑了笑,便也站了起来,阿玛丽娅应该是一直跟在白纱包身边的人,自己这个未婚夫不能让她感觉自己不尊重白纱包。

      虽然这场婚事最后估计会不了了之,但越是如此,现在自己越不能损害白纱包在家族中的尊严。

      因为自己现在在海外、国内的庞大资产,究其根本,都来自白纱包,虽然,自己算是还了本息,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回来的,甚至自己多多少少给白纱包在金融市场的行动提供了某种参考,但不管怎么说,如果当年没有白纱包的本金,没有白纱包提供的很多帮助,自己也不可能在几年内拥有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美金的金融帝国,就好似滚雪球,如果不是最开始白纱包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大雪球,那么现在自己能赚到多少钱很难说,更莫说没有白纱包从旁支持,以国内前几年的通讯等各种条件,自己想遥控海外,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不管以后如何,对白纱包,自己心中只有感激。

      白纱包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隔着数个烛台,却也能看得到,白纱包芭比娃娃似的脸蛋越发清纯如水,炫丽的淡淡白金长发,又使得她凭空多了几分神秘,女王的神秘。比之两三年前,白纱包身上那种冷酷神秘的气息越发浓烈。

      贵族夫妻之间,用餐也是遥遥相对,好似一个天涯,一个海角吧。

      陆铮在白纱包落座后,也缓缓坐下。

      这时,就见白纱包伸出戴着白纱手套的手,阿玛丽娅夫人便快步走了过去,到了白纱包身边躬下身,白纱包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阿玛丽娅夫人微微颔首,好像说了句:“谨尊您的吩咐。”

      看到阿玛丽娅夫人又向自己走过来,陆铮不由得一阵摇头,真跟白纱包结了婚,饭桌上,说句话,都要管家这样来回传话么?委实,隔得太远,抬高嗓门的话不免成了下里巴人。

      谁知道阿玛丽娅夫人来到自己身边后,轻轻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先生,请您来这边坐。”

      陆铮现在什么都由得白纱包,实则想起可能再过段日子,和白纱包便成了没什么关系的路人,心中,不免怅然。

      跟着阿玛丽娅夫人,来到白纱包座位旁,白纱包却是起身让座,有侍女拉开了主位旁侧的椅子,白纱包便坐了过去。

      陆铮不知道白纱包的意思,依着阿玛丽娅夫人手势坐了白纱包座位,如此,变成了陆铮坐在长桌一端,白纱包坐在旁侧的格局。

      白纱包并没有多说什么,侍女们分别给两人端上一碟碟菜品,白沙白拿起刀叉,就好像古代的公主,矜持的品尝。

      陆铮自也不能说话,便也慢慢享用这餐丰盛的午餐,偶尔侧头,看到白纱包炫丽无比的美貌,心中也不禁一叹,记得上次见面,自己还捏她鼻子来着,可现在瞥着她白皙高挺的秀气鼻梁,这沉稳神秘的气质,莫说捏她鼻子了,好似碰一碰她那白纱手套,都没有勇气。

      终于,白纱包开始享用甜点,陆铮和她步调一致,也招手要了甜点,实则,根本没有吃饱,但不知道怎么的,在白纱包面前,有种自惭形秽之感,也不想失礼于人,那种同旁的女孩相处浑洒自如的感觉,全都消失不见。

      “陆铮,我们选个日子,结婚吧。”这句话,是白纱包放入嘴里一小叉雪白奶油,抿嘴好似回味奶油甜蜜的同时说出来的,说出这话时,语气气息,好似也带着某种香甜。

      陆铮嘴里的冰激凌差点喷出来,“什么?”

      毫不理会陆铮吃惊的表情,白纱包仿佛流彩的迷人眼眸认真的凝视陆铮,说道:“我说,咱们俩选个日子,今年夏天,结婚。”

      陆铮不由苦笑,说:“你能不吓人么?刚多大,你就要结婚?你懂什么是结婚么?”

      白纱包还是一脸认真:“我今年十四了,按照我们山德鲁家族的传统,我可以嫁人的。”

      陆铮无奈的道:“就先不说你懂不懂婚姻是什么,就说年龄,山德鲁家族,也得遵守法律吧?据我所知,你们联邦德国,法定结婚年龄十八,监护人同意的话,那也得十六才能结婚。而且你是嫁来中国,也得遵守中国的法律吧?

      白纱包比美瞳还迷人的魅惑双眸仍旧一眨不眨的凝视陆铮,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就是想知道你,肯不肯和我结婚。”

      陆铮一时无言,白纱包,怎么就永远都这么出人意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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