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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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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我要杀了他

  杨帆并没有在苗寨逗留的太久。
  
  刘光业死后,蛮州的大患和动乱的可能便宣告解除了。谢蛮相对于乌蛮和白蛮乃至岭南道的狸僚来说,性情要温和柔驯的多,杨帆赶到时蛮咐大乱才刚起了一个苗头,随即便被他以雷霆手段果断平息,所以这里的乱子比起姚扑要小得多。
  
  接下来,杨帆就该去岭南了。
  
  杨帆还在姚州的时候,岭南道战乱就已开始。
  
  从剑南道到黔中道,再到岭南道,由西向东,朝廷的控制力量是逐步加强的,狸僚虽然团结,但是武装力量比起朝廷兵马却弱小的多,杨帆虽还不清楚岭南道目前的情况如何,但他估计最大的可能就是已尘埃落定。
  
  “叛乱”很可能已经被平息,狸僚部落的力量是不足以对抗朝廷的,他们很可能已经投降,杨帆就算现在匆匆赶去,大栅也只能于满目疮痍、遍地血腥之中,看到万国俊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听到他放肆的大笑。
  
  但是戈南,杨帆一定要去,那里的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一场关系到遥远的未来的战役,却刚刚拉开序幕…
  
  这几天,杨帆与胡元礼、孙宇轩分别会唔了多位谢蛮首领。
  
  没错,七分别会唔。
  
  按照杨帆的说法,他们有重要使命在身,马上还要赶赴岭南道巡视,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所以安抚谢蛮的事情必须加快步伐,因此从远远近近各处山泽赶来的峒主、溪主、寨主们,以及黔中道的各地官员们,他们必须分别接见。
  
  杨帆是正使,理所当然地承担了最艰巨的任务,由他本人来接见那些满腔怒气的苗寨首领们,听他们诉苦水、泄愤懑,并进行安抚。胡御史则负责接见各地来请见的官员,这些官员有流官、有土官,但是不管流官还是土官,因为有朝廷委任的官职在身,所以言谈举止还是比较客气的。
  
  至于孙宇轩,杨帆交给他的任务更简单,虽然刘光业已经死了,从他们已经掌握的刘光业犯下的罪行,足以确定他被处死,是罪有应得,但是要上报朝廷的奏章,述是要详细写明刘光业在赶到蛮州后所做下的一切经过的。
  
  这些事就交给了孙宇轩,由他随时传讯证人,整理口供。
  
  三天后,一些住在更偏远山区的谢蛮头领还没有赶到,杨帆就决定离开黔中道,赶赴岭南道了。
  
  杨帆决定把胡元礼留下继续未尽的善后事宜,自己和孙宇轩赶往岭南。
  
  龙武卫的铁骑候在苗寨下的小河旁,杨帆和孙宇轩作远行装束,在留守的胡元礼以及苗寨头领们的陪同下沿着如蛇的小路漫步向山下走去。
  
  青山翠绿1流水综综,远行的人已整装待发。
  
  “各位首领,请留步吧!”
  
  杨帆回身拱手,向众苗寨首领含笑致意,同时交换了一个只能意会的眼神,众苗寨头领心领神会,纷纷还冇礼致意。
  
  杨帆又对胡元礼道:‘1胡兄,黔中道未尽事宜,就劳烦胡兄了。我们此去岭南事了,便与胡兄定在荆州会合吧。”
  
  胡元礼微笑点头:“杨郎中放心,此旬未了事宜,胡某一定处理妥当!”
  
  杨帆点点头,又向众人抱拳一礼,回首对孙宇轩道:‘1孙兄,咱们走吧。”
  
  孙宇轩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双眼睛在相送的人群里扫来扫去,似乎想找什么人,终至黯然一叹,怏怏地点点头,随着杨帆默默转身。
  
  有侍卫牵来马,杨帆一扳马鞍,纵身上马,矫健的很。孙宇轩却似靴重千斤,他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山坡上的幢幢苗楼,轻叹一声,这才抓紧马鞍,抬起脚来。
  
  就在这时,一缕歌声在山间响起,声音清脆的就像那山中翠竹制成的竹笛般悠扬,灵动的就似那飞上枝头的百灵般曼妙:
  
  “初相会来,恶吏手中哥护妹,钢刀你为妹来挡,皮鞭你为妹来拖……”
  
  孙宇轩差点一脚踏空把鼻子磕到马鞍上去,他惊喜地回过身,循着那袅袅的歌声寻找着她的人,他找到了,那是胡菲姑娘,不会错,冈才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
  
  “初相会来,好比鲤鱼会大江,鲤鱼得会长江水,鱼水恩爱意情长……”
  
  孙宇轩看到了,一幢苗楼,一片青翠,青青衣衫的胡菲姑娘站在青青树下,仿佛苗山上最美丽最鲜亮的一片叶子,清悦的歌喉正是由她而起。孙宇轩jī动地眺望着她的倩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山坡上静了一会儿,胡菲姑娘歌声又起:“采茶要采大山茶,采花要采杜鹃花。花开朵朵有人采,妹唱山歌无人答。”
  
  她的歌声里不觉有了些幽怨伤心的意味,孙宇轩急得直搓手,奈何却不知该如何安抚表达,唱山歌,他实在是不会呀。
  
  陪着父亲来为钦差送行的胡家四兄弟挤眉弄眼地低语了几句,年方十一的三弟被推了出来,站到了孙宇轩的旁边,拢起嘴只替他唱道:“阳雀喜爱青山岭,牛马喜爱青草坪:蜜蜂爱花鱼爱水,我爱阿妹口难开。”
  
  山坡上胡菲姑娘的歌声又带了欢喜之意:“初进花园看海棠,好比范郎会孟姜:妹愿做个孟姜女,久留恩爱远传扬。”
  
  “鱼在滩头会了伴,鸟在山中遇知音。要做江河不断水,不做竹笋早空心。”
  
  “要学青松青到底,不学桃花一时红。女:妹是蜡烛一条心,再不分花与别人……,”
  
  一场别开生面的对情歌在坡上山下此起彼伏地唱起来。
  
  胡元礼和杨帆并肩站在一块儿,手栓胡须,摇头晃脑地听了一阵,笑眯眯地对杨帆道:“杨郎中,我看,还是请孙郎中留在蛮州,由胡某陪你赴岭南去吧。可好?”
  
  杨帆颇有禅意地一笑,道:“甚好!吾也正有此意,君子当有成人之美嘛。”
  
  “呵呵刺……。”
  
  大唐的文官,少有愚腐者,两人相视而笑。
  
  “哥为妹来妹为哥,鸟为青山鱼为河。春寒阳雀死在冷,要学鲤鱼共条河……,”
  
  越来越是缠绵火辣的情歌声里,马铃声声,杨帆一行人的队伍离开了苗寨,踏上了赶往岭南道的山路。
  
  山路崎岖1一道九转,长长的队伍渐渐消失在青山深处,终不复见。
  

  岭南道,潘州府。
  
  刺史府邸,如今已经做了钦差行辕。
  
  万国俊坐在上首,听那手下仓惶报讯:“中丞,杨帆去姚州,黄景容死:去蛮咐,刘光业死。如今,他又奔着潘州来了。”
  
  “砰!”
  
  一只酒杯迎面飞来,正砸中他的鼻子,登时鼻血与酒水长流。
  
  那人痛得眼泪都下来了,捂着鼻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万国俊。
  
  万国俊沉着脸色骂道:“你这意思,他来了潘咐,本钦差也得死?他是扫把星转世还是瘟神下凡,有偌大威风!嗯?”
  
  那人这才明白中丞为何发火,连忙辩解道:“小的意思是说,此人来意不善,中丞当谨慎才是。”
  
  万国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刘光业、黄景容,这班蠢材,一向瞧不起本中丞,以为本中丞只能躲到来俊臣身后出谋画策,哼!蠢人就是蠢人,他们懂个屁!”
  
  万国俊不屑地起来,负手而行道:“黄景容之死,在于酿成姚州冇大乱,刘光业之死,在于蛮州大乱将生。
  
  而岭南呢?”
  
  万国俊如同一位伟大的帝王,把一只手缓缓一挥:“潘州乱了,却被本官弹指间便平息了,就连这潘州刺史府,如今都作了本中丞的行辕。如今岭南道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他杨帆就是来了,能把本中丞怎么样,又有什么借口对本官下手?”
  
  万国俊霍然转身,把手一指,厉声问道:“你敢反?”
  
  两侧还坐了许多陪酒的地方官员和狸僚少数民族领袖,万国俊所指正是一位戴着羽毛华冠的酋长,那人被他一指,唬得连连摆手摇头。
  
  万国俊陡然又向左一指,指着另一位地方首领,椰瑜地道:“那就是你想反?”
  
  那人吓慌了,刺史大人的头还悬在刺史府外的高竿上呢,万国俊这一指快把他的苦胆吓破了,赶紧表白道:“不不不,中丞诛除奸佞,还一方太平,我等对万中丞钦佩之至、恭敬之至。我等皆为忠良,怎么会反?绝不敢反!”
  
  万国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本官于国于民,有功无过,谁敢杀我?谁能杀我?”
  
  “我要杀了他!”
  
  少年攥紧尖锐的石片,“嚓嚓”地磨着,用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冷静,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少年从身高上看约有十四五岁,只比成人低了一头,骨骼粗大,身材魁梧健壮。可是看他的容貌,却又充满稚气,似乎只有十岁上下。
  
  此人正是潘州刺史冯君衡的儿子冯元一,今年冈刚十岁,只因天生骨骼粗大,生长迅速,所以身高体貌远较同龄人成熟。
  
  冯元一一面说,一面在大石上磨着一块尖利的石片,看样子是想把它磨成石刀,他的双手已经被磨出了鲜血,但他却似毫无所觉。
  
  在他旁边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垂髻少女,容颜清秀,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道:“元一哥哥,他是钦差呢,你怎么能杀得了他。”
  
  “我不管!他杀了我爹,我就一定要杀他!”
  
  冯元一恨迷心窍,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了。
  
  这个时候,杨帆的队伍已经进入潘州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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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千里来相会

  “二瑶,你过来一下。..”
  
  一个穿着一身浆洗的已经发白的圆领青布长衫的中年文士远远地唤了一声,搂着小裙子正抱膝蹲在冯元一身旁的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对冯元一道:“元一哥哥,爹爹唤我呢,我去一下。”
  
  冯元一点点头,继续专注地磨着石刀。
  
  小瑶跑到中年文士面前,仰起脸道:“阿爹,什么事呀?”..
  
  中年文士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满面愁苦。
  
  这人名叫吕玄唔,本是刺史府中一个书吏,因为通文墨、善谋略,做事也谨小慎微、十分本份,所以甚受冯刺吏信赖。
  
  冯刺史兵败被杀后,万国俊接管了刺史府,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书吏,倒是没有被冯刺史,虽说家中一点 薄财都被乱兵抢光了,好歹忧命无忧,如今受万国俊征用,依旧在这“钦差行辕”里做事,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吕玄唔有心不说,可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又怕她给家里惹来祸端,吕玄唔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二瑶啊,你……以后不要跟小公子走的那么近了,避着他点儿,他……现在是犯官之后。”
  
  小瑶眨眨眼,天真地道:“可元一哥哥不是坏人呐,再说,元一哥哥对我最好啦,怎么会害咱家。使君过生rì时不还说,我既然跟元一哥哥这么好,将来干脆就做了冯家的媳妇吗,人家……家将来是要陪元一哥哥一生一世的!”..
  
  小丫头说着,脸蛋上居然漾起一抹羞意。
  
  小丫头年纪虽小,这句话却不是童言童语。
  
  那时代女子十五岁就到了法定婚龄,而南方地区女孩子成亲年龄就更小,其实即便到了年代,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一些女子依旧不等法律上已经向他们作出倾斜让步的十八周岁,还是十三四岁就成婚,甚至十三四岁已经抱了娃儿。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中耳濡目染,女孩子自然更加早熟。小瑶这句话说的可是诚心诚意。
  
  吕玄唔听了这句话心中更加苦涩。他是什么身※份,哪能高攀得上世袭刺史、俨然王侯的冯家?当初不过是冯君益生日庆宴上的一句笑谈罢了。他这女儿如能嫁予冯元一做个侧室,那都是他吕家祖坟冒了青烟。
  
  可今时不同往日,冯家不止遭了大难,而且……
  
  吕玄唔怜悯地看了一眼还在一心磨着石刀的冯元一,轻轻叹道:“如果是以前,爹爹巴不得能攀上冯家……。可现在不成啊。二瑶,你元一哥哥已经净了身子,要送进宫去做内侍的。”
  
  说到这个,小女孩就不懂了,她眨眨眼睛,奇怪地问道:“阿爹。净了身子,是什么意思?”
  
  吕玄唔欲言又止,又是长长一叹,说道:“总之,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了!切记!切记!”
  

  
  冯家的宅院像蛮州宋家一样,非常宽大。
  
  这时,后宅一片荒芜草地中,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以口衔刀。匍匐在草丛中,悄悄向前窥探着。这是冯家派来的几位死士,专为解救他们的小公子而来。
  
  冯家在岭南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岭南冯氏,本是北燕皇族,北燕灭亡时,皇族冯业率三百人逃到岭南定居,并成为当地刺史。然而他是外地人,初到异地,号令不行,难以打开局面。
  
  但冯家毕竟在这里站住了脚,不管中原谁做皇帝,冯家始终是这里的刺史。三代之后,他的后人冯宝娶了俚人大族冼氏之女为妻,得到俚人的全力支持,从此冯家才正式成为岭南第一世家。
  
  到了隋唐时,冯元一的曾祖父冯盎已经坐拥几十州城数千里地,比王侯不遑稍让。冯盎去世后,冯家势力略减,却依旧稳坐在岭南第一大家的位置上。到了这一代,是冯元一的父亲冯君衡继承了潘州刺史之位。
  
  万国俊在岭南倒行逆施,其手下也趁机作威作福,对冯氏家族和俚人部落多有伤害,冯君益愤而起兵反抗,结果被万国俊乞得李千里的大军援助,迅速平息了叛乱,冯君益被杀。
  
  当然,兵败并不代表冯家彻底完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冯氏经营岭南数代,在此的影响之大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只是为了避风头,活下来的冯氏族人现在都籍由他们在当地无所不在的势力隐入了地下。
  
  以冯君衡这一支来说,虽然冯君衡本人被处死,幼子冯元一和姐姐冯媛也被抓住,冯元一还被阉割准备充作宫奴。可他的母亲和长兄冯元圭、二兄冯元进却得以脱出了生天,现在不知藏在何处。
  
  想把这个世家彻底毁灭,万国俊是办不到的。
  
  几个死士四下窥探一番,把手一挥,便弯着腰向前悄悄闪去,身形灵动,犹如狸猫。
  
  原来的刺史府冯家,如今已经做了钦差行辕。
  
  侧院儿,一个五旬上下,鬓角有些花白的魁伟男子提前马鞭大步走进去。这人一身葛布长袍,年纪也过了半百,但是腰杆儿笔直挺拔,步履刚劲有力,虽然走在关押人犯的跨院里面,却似走在兵营中一般严肃。
  
  在他身后,跟着十余个戎装兵士,此人正是平息了俚獠叛乱的李千里。
  
  李千里原名李仁,乃是李世民皇子李恪的嫡长子,李恪死后,他的四个儿子被流放岭南。不过,处死李恪,这是长孙无忌干的事,跟武则天无关,当时武则天还是后宫一个小小才人。
  
  武则天掌握大权后,于光宅元年,也就是杨帆随张暴出海,夜有大星当空的那一年,赦免了李仁兄弟,作为长子,李千里还袭了爵。
  
  说起来,长孙无忌死于武则天之手,算是对李千里有恩,再加上赦免李千里的人也是她,那就更是武则天的恩惠了。
  
  李千里很会做事,常有进献讨武则天欢心。后来武则天为了登基大肆造势。李千里积极响应,进献了大量祥瑞,因此武则天大杀李唐宗室,却有两人稳如泰山,女是千金公主,男是李千里。李仁改叫李千里,也是武则天赐他的名字。
  
  李千里做官后只管军事。不管政务,政务实权一概交予朝廷委派来的长史负责,大概这也是他能在武则天的大清洗中得以幸存的一个原因。
  
  李千里走进跨院的时候,几个负责管理官奴的小吏正恭敬地候在那里。
  
  李千里扫了他们一眼,威严地问道:“那些阉割后的罪奴,如何怎么样了?”
  
  一个小吏躬身答道:“大将军。准备充作官奴进献皇室的儿童一共五十四人,阉割时便死了七个,之后以体质虚弱、恢复不好,又死了九个,如今只余三十八人,其中还有十一个伤势没有痊愈,行动不甚便当。”
  
  李千点点头,道:“嗯!那就是有二十七人如今行动如常了?甚好!朝廷又派了一位钦差来。万中丞已带人去迎接这位钦差。之后要设宴款待。你们把准备送进宫去的女子和小童带来,我要从那女子中挑些有姿有sè擅长歌舞的。从这小童中也要选择些眉目清秀聪明伶俐的带走。万中丞吩咐,要让他们为新任钦差敬献歌舞。”
  
  “是,小的遵命。只是……事情仓促,他们并未经过什冇么排练……”
  
  李千里笑道:“咱们这岭南,不管官民,谁不擅舞?何况他们都是官宦子弟,这些东西都是自幼就会的,不用担心,不够严整也没甚么,我想……这只是万中丞向新任钦差炫耀战绩罢了。”
  
  几个小吏连忙又躬身答应,赶去带那些犯官之后来让李大将军筛选。
  
  这时,几个冯家的死士悄悄摸※到后宅建筑群内。
  
  “呀!”
  
  一个婢女抱着一大木盆的衣服,正要绕到山墙后面的水井旁去洗衣服,忽见几个手执钢刀的大汉冒出来,吓得花容失sè,手中木盆失手跌落。
  
  自从万中丞入住刺史府,刺史府中的奴仆下人便成了万中丞及其所有随员的奴仆,万中丞手下那些随从、执役也对他们呼来喝去,这一大盆衣服就是他们丢给这个小婢女洗的。
  
  “啪!”
  
  一个大汉一弯腰便扣住了木盆,没有让它跌到地上。另一个大汉迅速闪过去,绕到那婢女身后,一把掩住了她的口鼻。为首一人一摆手,几人便带着这婢女和一盆衣服消失在旁边的密林之中。
  
  须臾,密林中便传出了他们的盘问声:“说!小公子今在何处?”
  
  潘州城外,杨帆一行人的队伍已遥遥出现,前哨回报,万国俊率潘州地方官吏及各山各寨的俚獠首领正在城门外恭候。
  
  马桥听了对杨帆笑道:“万国俊竟会率众迎候在城外,看来你在蛮州的举动,已经把他吓破胆了,这是在恭维你呢。”
  
  杨帆摇摇头,不以为然地道:“御史台这班人狂妄惯了,黄景容不怕我,刘光业不怕我,万国俊又怎么可能会怕我?”
  
  胡元礼这一路随杨帆前来,似也感染了他的一身豪气,闻言朗声主道:“我等心存正义,为国执※法,有罪无罪,以法为秤,无罪不纠,有罪必惩,管他怕与不怕!”
  
  杨帆大笑道:“胡兄所言甚是,万国俊究竟玩的什么花样,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咱们去会会他!”
  
  打马一鞭,杨帆便率先驰去!
  

[ 本帖最后由 410015896 于 2013-6-23 10:1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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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较量

  古老的夯土城墙,饱受风雨岁月的侵蚀,犹如一张老迈不堪的脸。
  
  斑驳的城门比这张脸更显苍老,一旦推动起来,就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那门框晃动着,不知几时它就会寿终正寝。
  
  杨帆抬头看了看立在城墙上的士兵,城墙上的野草茁壮地成长着,站得比城头的士兵还要精神。
  
  随后,杨帆的目光缓缓降下,落到万国俊的身上。
  
  一手导演了剑南、黔中、岭南等地血案,并因此逼反三地归附部落的万国俊笑吟吟地站在城下,满面春风。
  
  一刃杨帆伫马停下,万国俊便缓步走上前来,高高拱手,和颜悦色地道:“杨郎中,一路辛苦啦。本官迎接来迟,万祈莫怪啊,哈哈...…”
  
  杨帆翻身下马,拱手笑道:“下官往丸州去,往蛮州去,都未蒙迎接,倒是连连遇险,屡屡被人当成贼人,差点葬送性命。不意到了潘州,却蒙万中丞暨潘咐各位官员郑重相迎,实在是意外的很。”
  
  万国俊好象没有听出他的讽刺意味,却把神色一整,严肃地道:“杨郎中此言差矣口你我都是钦差,谈不上谁比谁低一头。若论官职,本官是御史中丞,可比你杨郎中高了许多。再论年纪、辈份的话……,呵呵,杨郎中你更是后辈、晚辈。然则本中丞听说,杨郎中此行,乃是监督本中丞在岭南一应行动,如此,本中丞就不可不迎,接迎足下,是因为敬重陛下!”
  
  小人得志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如万国俊这般。
  
  旁边站立的那些潘州文武官吏见万国俊名恭而实鄙,言语之间对杨帆不屑一顾的态度展露无余,对他的威风霸道更生敬畏之1心。
  
  杨帆听了万国俊的话,脸色登时也是一变马上非常郑重地向万国俊揖了一礼。
  
  万国俊讶然道:“杨郎中这是何意?”
  
  杨帆肃然道:“万中丞哪怕距京※城千万里之遥,对吾皇陛下依旧恭敬如常、一丝不荀令后生晚辈敬佩不已,杨某受教了。”
  
  “啊...…。”
  
  万国俊捻着胡须,眨巴着眼睛,有点搞不清楚杨帆这般郑重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说杨帆是真的受教因此对他执礼甚恭,打死他都不信。
  
  杨帆行完了礼,便一脸惭愧地对胡元礼道:“不瞒胡兄方才远远见潘州大小官吏拱手恭迎,连万中丞都肃立于门下,杨某心中不无得意啊口如今幸亏万中丞一言点醒!”
  
  胡元礼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知道他绝不可能是接受了万国俊的什么教诲,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配合杨帆,只好抚着胡须点点头,微笑不语。胡元礼使这一招“闭口禅。”至少不会剐昔话。
  
  杨帆对胡元礼反省完了,便从袖中取出皇帝赐予他的那道圣旨轻轻摸挲着,异常恭谨地道:“万中丞所言甚是,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一应权利、尊荣,都是天子所赐,就更该时时警醒,万万不可恃权自傲、得意忘形才对。”
  
  便是这道圣旨与自己全无干系可它既是圣旨,朝臣也好、百姓也罢,见了都得肃立一旁以示尊敬,因为某种程度上它就等于皇帝。何况皇帝给杨帆这道圣旨本就是授意他监督各道官员,与地方官员乃至万国俊等其他御史钦差有莫大干系。
  
  一见杨帆请出了圣旨潘州文武连忙神情一肃,闪向两旁站立,向杨帆一行人再度行礼。方才杨帆赶到,众人只是行了一个拱手礼,现在则需要行长揖礼了。众官员拱手高举,自上而下,腰杆儿深深地弯下去,众头人照葫芦画瓢,跟着“一揖到地。”这是站立时最具敬意的一种礼节。
  
  不料万国俊一见杨帆请出圣旨,却傻了眼。
  
  为何?
  
  因为来俊臣是武周一朝唯一一个不论是不是重大的国家典礼,哪怕是武成殿上寻常见驾也要郑重其事行古代周礼的大臣。来俊臣自打第一次看见武则天,就是这样行礼,那时武则天还是太后。等武则天正式成了皇帝,自认为周武王后裔,大兴周礼之后,他就更是如此行礼了。
  
  因此,朝中文武百官,别人平时见皇帝都是行揖手礼,唯独来俊臣行跪拜礼。等万国俊做了中丞,这事就不好办了。他的前任是行跪拜礼的,如果他见了皇帝却改了规矩,谁知道皇帝心中是什么感觉?
  
  万国俊可没有打破传统的勇气,于是只好依照他的前任的规矩,也向武则天行跪拜礼。
  
  现在杨帆请出了圣旨,如朕亲临。
  
  万国俊方才口口声声说他此番率人相迎不是为迎杨帆,而是为了尊敬皇帝,那么他拜还是不拜?如果不拜,今日之事传回京去,会不会给皇帝留下一个心口不一,在皇帝面前一套、出了京又是一套的坏印象?
  
  诸般想法在万国俊心中只是匆匆一转,他就咬紧了牙关,跪了下去,跪倒在尘埃之上。
  
  潘咐官吏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只好也跟着跪下,城门口几十号人忽啦啦就矮了一头。
  
  杨帆一手棒着圣旨,一手轻抚圣旨那柔滑的缎面,怡然自得。
  
  一拜,再拜,稽首。
  
  等万国俊率潘州文武官吏重新起身的时候,众官员看向万国俊的眼神儿,便较大礼参拜之前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讥俏。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万国俊懊恼不已。
  
  
  
  接风宴是由潘州官吏们操办的,虽说潘州地贫民穷,又刚刚经过一场战乱,可是哪怕路有饿死骨,官员们要置办几席丰盛的酒宴,还是易如反掌的。
  
  席间自然要提起杨帆此来潘州的用意,自然也要问起如今潘州的情形。
  
  可是杨帆一旦问起御史在潘咐有无违法乱纪之行为,不需万国俊开口说话,众官吏、头人便抢着盛赞万国俊如何英明、如何识破冯君衡的诡计阴谋,如何及时果断地平息叛乱……总之,万中丞有功于国、有功于民绝对没有错误。
  
  杨帆一旦问起冯君衡在潘州的一贯表现和此番作乱的缘由和经过,万国俊只是扫上一眼,众官员、头人立刻又争先恐后地向杨帆控诉冯君衡在潘州如何的渔肉百姓、如何的欺男霸女、如何的蓄谋作乱,如何的罪有应得……
  
  杨帆与胡元礼对视一眼笑了。
  
  这哪里是一席接风宴,分明点是一场威风宴啊。
  
  万国俊这是在向杨帆示威:“整个潘州已经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来了也无计可施、无所作为!”
  
  真是这样吗?
  
  杨帆端着酒笑眯眯地瞟着那些对万国俊似鼠畏猫般的情形,心里头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能做到一寨之主、一地牧守的人物,真就怕万国俊怕到有人替他们撑腰时也不敢生起丝毫反抗之1心。
  
  “今日之宴既是为杨郎中接风洗尘,岂可有酒而无歌乐耶?”
  
  万国俊笑吟吟地三击掌,堂下便走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肃手站立。
  
  万国俊道:“宣他们上来,歌舞一番,为杨郎中助兴!”
  
  “是!”
  
  那人欠身一礼,躬身退下。
  
  万国俊扭头对杨帆笑道:“潘州叛乱本官镇定自若,及时扫荡平息。当然,其中千里将军也是居功甚伟,本中丞上奏朝廷的奏章里面,自然也没有埋没了千里将军的功劳。”
  
  李千里闻言,忙放下酒杯,向他拱了拱手。
  
  万国俊又道:“随同冯君衡叛乱的官员已尽皆伏诛…。”
  
  杨帆插口道:“尽皆伏诛?”
  
  万国俊眼珠一转,笑微微地道:“或许有少许余党逃入深山丛林不过……已不成气候。”
  
  万国俊打了个哈哈,又道:“依照朝廷律法,犯官家眷,充没为官奴。这些犯官家的女子、童子已尽皆削籍,充为奴婢准备送进宫去充任宫女和内侍。
  
  如今还未送走,且让他们歌舞一番,为郎中助兴!”
  
  城门处的一番较量,杨帆顺着万国俊的语气请出了圣旨,完胜第一局。到了这接风宴,就是万国俊的主场了。他先籍由潘州地方官员和头领们的顺从和恭维,给了杨帆一个下马威,现在又欲借助官奴歌舞,再扇杨帆一记大耳光。
  
  你来,不就是为他们撑腰来的么?不就是想护他们周全么?现在该杀的我已经杀了,该抄的我已经抄了,剩下一些小崽子们,男子我统统阉了,叫他们再也做不成男人;女子我要统统送进宫去,让她们在宫里孤老一生,再也做不得女人!
  
  你能如何?
  
  你奈我何
  
  万国俊的眸中闪烁着丝丝寒意,挑衅地看着杨帆。
  
  杨帆没有说话,神情肃静,目视前方,甚至没有睨他一眼,只是端起酒杯,慢慢地叩了一口。
  
  对于将死之人,别人总是会宽容一些的,哪怕他恶贯满盈!
  
  即便杨帆不来潘州,他也笃定万国俊将是一个死人了。他来,不是为了万国俊,而是为了一个更长远的未来,既如此,他又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作口舌之争呢?这样一想,杨帆觉得之前自己在城门处寸步不让,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万国俊盯了杨帆许久,杨帆既不与他对视,也没有只言片语相对,万国俊淡淡一笑,无趣地收回目光,又饶有兴致地看向堂前。
  
  八少女、八少年,十六个犯官子女,身着彩衣正走上堂来。
  
  冯元一身子高大,故而立在八少年之首。
  
  他一走进来,便恨然看向万国俊,恨然看向万国俊的,又何止他一个。
  
  十六个人,十六双目光,仿佛一枝枝利箭,早把万国俊射了个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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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别开生面的接风宴

  这些官宦家的少女和少年果然多才多艺,但万国俊其实并不在意他们的技艺高超与否,是否真能起到取悦佳宾佐酒助兴的作用,他只是想利用这些人向杨帆示威,所以他连乐师都不许用,从乐到舞再到歌,所有的一切都要由这些少男少女自己来完成。
  
  八男八女商量了一下便开始分工,有的抚琴、有的弄筝、有的吹箫、有的拨弦,奏出曲子来居然也似模似样。另外几人则分出两人唱歌,其余几人表演了一曲胡旋。
  
  一般的胡旋是两人共舞,这时却是六人共舞,两两一对,每队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他们的舞技或者各有高低,但是跳舞时的态度却同样的认真。
  
  只是女孩子们的舞蹈动作活泼灵动,男孩子们不免就相形见绌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舞蹈技艺不如这些女孩子,而是因为他们受宫刑时日还不算太久,伤口刚刚长好,行动还有些不便。
  
  这些少男少女舞蹈的如此卖力,当然不是真的有心娱乐这些宾客,而是迫于万国俊的淫威,心中满是恐惧,唯恐做的不好,回头又会受到他的折磨,所以孩子们竭力地演奏、舞蹈、歌唱的,可是整个大厅里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似乎无人欣赏。
  
  他们都是官宦家的子弟,在场的许多官员与他们的父亲都很熟稔,有些以前交往密切的,还曾去他们家里拜访过,认的这些孩子,被孩子们称为叔父、伯父。
  
  如今他们不但做了奴婢,而且那些男童尽数被阉割,从此成为一个废人,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些官员们的心情又怎能好的起来?又哪能鼓掌、喝彩?他们没有潸然泪下,已是极大的克制了。
  
  万国俊一开始只顾欣赏杨帆越来越是阴沉的脸色,心中快乐无比,等他欣赏够了,这才注意到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是何等的压抑。万国俊眉头一皱,开始大声鼓掌、大声喝彩,放肆地大笑起来。
  
  一开始,并没有官员们应和,但是万国俊带着温和的笑容。两道目光却无比阴冷地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时,官员们终于硬着头皮附和起来:
  
  “好啊!好啊!”
  
  “彩!”
  
  “歌好、舞好、弹奏的也好!哈哈,哈哈哈……呵呵……”
  
  官员们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发出的笑声更是与平常大不相同,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他们大笑和高呼的声音都有些走调儿,听起来就像是在号啕。万国俊却真的笑了,笑的非常开心。
  
  “哈哈哈哈……”
  
  万国俊越笑越开心,前仰后合的快要坐不住了。
  
  少女少男们的歌舞当然没有什么可笑的,他们又不是在表演滑稽戏。万国俊笑的是杨帆阴沉的脸色和官员们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万国俊笑得气喘吁吁地拾起衣袖,去拭眼角笑出的眼泪。
  
  “就是这个时候!”
  
  冯元一直舞蹈冇着,强忍着胯下隐隐的痛楚卖力地跳舞。他的眼睛却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万国俊的身影。当万国俊低头拭泪的时候,冯元一突然松开与他搭档跳胡旋的那个女孩,纵身向万国俊扑去。
  
  他的手里正紧紧攥着他唯一的武器:那柄石刀。
  
  他们在进入轩厅以前曾经受到过检查,不过他们在被充为官奴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仔细搜查过了。此后他们一直被关在西跨院里,每个人都表现的很本分,所以被带进宴客大厅时,就没有检查的那么细。
  
  说是石刀。那不过是一块扁平的坚硬石头,前端磨成了锐器形状。冯元一在进入宴客大厅之前把它平放在了鞋子里,又趁着要表演歌舞,需要整理一下鞋子的机会把它取了出来,所以得以骗过检查的人。
  
  冯元一虽然只有十岁,却有着十四五岁少年的强健体魄,他胀红着脸庞,眼中有泪光、也有愤怒的火光,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柄石刀,嘶声大吼道:“我要杀了你!”
  
  万国俊笑得流泪,他正举袖拭着眼角,突闻惊变,霍然抬头,就见一个少年仿佛出了柙的猛虎,怒吼着向他扑来,不由大吃一惊。
  
  万国俊不会武功,被人这么贸然扑到近前,想再躲就难了,此地乃是宴客的所在,他也不可能在身后安排两个护卫,如今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扑近,竟是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挡。
  
  李千里惊见这一幕,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此地防务现在由他负责,如果万国俊在此地被杀,他可难逃干系。李千里一抬手就把自己面前的几案整个儿掀起来,向着冯元一猛砸过去,随即虎跳而起,作势欲扑。
  
  与此同时,四下里惊觉突变的侍卫们也纷纷拔刀向前扑来。
  
  “砰!”
  
  几案平拍在冯元一身上,将他整个人拍飞出去,落地滚了几滚,再站起来时,半边身子酥麻,手中的石刀也折断了。正欲扑上来拿人的众侍卫一见他撞进了宾客堆里,急忙身形一旋,又向他扑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又起,轩厅里突然又闯进几个侍卫来,他们手执钢刀,连劈带砍,杀的却是万国俊的人。万国俊手下的侍卫们连连惊呼,有人大吼道:“你们疯了么,怎么砍自己人?”
  
  另外就有人大叫:“是奸细!他们是刺客!不是自己人!”
  
  这时一个冲上去欲抓冯元一的侍卫被一个绊倒的宾客撞了一跤,飞出去撞中冯元一,将发愣的冯元一撞得踉踉跄跄跌出五六步,一个奸细见状,马上一个就地翻滚,扑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抱住,又从地面滚回去,在同伙的掩护下一窜而起,向外便逃。
  
  万国俊的侍卫们手执利刃,纷纷追了出去。等万国俊醒过神来,只见厅中狼籍一片,刺客早已鸿飞冥冥。
  
  这。是万国俊手忙脚乱之中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把方才发生的这一幕以放慢十倍的速度再回放几遍,万国俊或许会看清楚方才在轩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冯元一手执石刀,合身扑向万国俊!他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因此根本就没想过逃,这一扑他已用尽全力,武器是他手中的石刀,也是他的身体,如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万国俊抬起头。袖子还没有放下,他左眼的笑泪已经擦去,右眼的眼角还挂着泪珠,脸上则是一副凝固了的惊愕的表情。
  
  冯元一执石刀的手奋力前指,距万国俊的咽喉不足半尺……
  
  李千里掀出几案。随即纵身而起。
  
  坐在万国俊旁边的杨帆双眉一振,掌中酒杯脱手飞出,堪堪击中李千里的脚尖,李千里就似跃起时在什么东西上磕碰了一下似的,他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疼得翻滚在地,酒杯摔的粉碎。
  
  杨帆好象这时才发现有刺客似的。猛地掀起了桌子,满桌杯碟洒了一地,摔得四分五裂。那只摔碎的酒杯自然也混进了这些破碎的杯碟之中。
  
  冯元一被几案拍中,跌进宾客群里。
  
  宾客们吓呆了。吓得东奔西走,团团乱转。
  
  如果万国俊看到他们在这一刻时的表现,非把他活活气死不可。这些官员和头人们的胆色至于小到这种程度么?他们之中不乏悍将与勇士,万马军中也面不改色。会被一场刺杀吓破了胆?
  
  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似的原地冇乱转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挡住了那些手执钢刀扑向冯元一的侍卫。以至于手执折断的石刀站在那儿发愣的冯元一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被这些疯狂地扑上的侍卫们砍成肉泥。
  
  这时,逡巡巡在轩厅之外的几个侍卫见厅中发生惊变,立即拔刀冲了进来,因为这时四周的侍卫们都在拔刀往厅里冲,每个人都把他们当成了同伙,以为他们和自己是同一目的,都是为了解救钦差,所以没有一个人拦阻。
  
  谁料他们冲进大厅,马上开始斩杀挡在他们前面的侍卫,侍卫们又惊又怒,一时敌我难辨。
  
  杨帆掀翻了桌子,便陡然立起,本来是要冲向冯元一的,忽见冲进一群不是侍卫的侍卫,挥着刀乱砍,他脚下顿时一顿,仅仅是一顿,他这时的动作即便再放慢一些,万国俊也看不清楚、看不明白。
  
  杨帆只是身形一顿,他身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头人突然尖叫一声,球一般弹了出去。
  
  沾衣十八跌,四十八颤,端地销魂!
  
  肥胖如球的头人仰面飞出,撞在一个手举钢刀,正要用力向冯元一劈下去的侍卫背上,侍卫应声扑出,撞在冯元一的身上,将行刺失败后、一时手足无措,只管站在那儿发呆的冯元一撞得倒跌出去,一连跌出五六步,离那几个闯进厅来滥杀侍卫的“侍卫们”更近了一步。
  
  接下来,一个身手灵活的假侍卫一把拖起冯元一就走,众侍卫紧蹑其后,一逃一追,不知去向。
  
  然后……哼哼唧唧的李千里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四顾,东奔西跑的官员和头人们惊魂稍定地站住脚步,抱着头蹲在地上的少女和孩子们缓缓站起身来,惊恐瑟缩……
  
  万国俊眨眨眼睛,吓飞的元神终于归窍,唯见满堂狼籍……
  
  “可恶!大胆!竟敢刺杀钦差!我要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万国俊终于清醒过来,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拍得桌上杯子碟子“乒乒乓乓”一通乱响。
  
  银制的提耳酒壶眼看就要被万国俊拍得倒下,杨帆一伸手就把酒壶扶住了。他翘着尾指,以拇指和食指拈着壶柄儿凑到嘴边,很斯文地抿一口酒,似笑非笑地对万国俊道:“万中丞这场接风宴,还真是别开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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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小子,聪明!

  接风宴无法进行下去了,瑟缩发抖的犯官子女们被人带下去看押起来,又有仆役进来收拾一片狼籍的宴客大厅。万国俊在侍卫们严密的保护下,和杨帆、李千里等文武官员被引到了另一处客厅里叙话。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一名侍卫进来禀报,他们一路追杀出去,自刺史府大宅一直追杀出城,沿途了四个死士,其中三具尸体,本来活捉了一人,谁知回来的路上那人却突然毒发身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服的毒药。
  
  那侍卫说完,战战兢兢地道:“被救走的孩子叫冯元一,是冯刺史之子。至于刺客的来历……,因为没有活口,也……还不甚明了!”
  
  “不甚明了个屁!,1
  
  万国俊怒不可遏,拍案骂道:“他们别人都不救,只救冯元一,必是冯氏余孽无遗,还有什么不甚明了的。”
  
  杨帆淡笑道:“万中丞说,冯氏一党或有少许人物逃进深山,已然不成气候,如今看来,未必如引啊!”
  
  万国俊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对李千里道:“千里将军,搜捕冯氏余孽的事,我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把他们统统揪出来!,1
  
  李千里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要在重重山峦之中搜捕一群人谈何容易,即便再拨给他十万大军他也办不到啊!
  
  可他不敢违拗万国俊的命个,只好一瘸一拐地上前领命。他的大脚趾断了,现在他还不知道当时那奋力一跃,究竟踢中了什么,以致伤的如此严重。
  
  接风宴不欢而散,万国俊赌咒发誓地要杀尽冯氏余党,众文武和头人则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一哄而散。至于酒足饭饱的杨帆,则被请进了客房休息。
  
  杨帆是一任钦差,而且有大批随员,所以单独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院落。冯家的宅子够大,比起蛮州宋家的府邸还要壮观几分,这里的一个院落比洛阳城里的一座府邸还要宽敞,三百多人尽数都能安置得下。
  
  杨帆的住处独占一排三间的房舍,中间是客厅,右边是书房,左边是卧室。卧室又分里边两间,外间是奴婢侍女们住的地方,只是不知万国俊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有意如此安排,并没有给杨帆派来一个奴仆。
  
  杨帆也不在意,到了自己住处关好房门,正欲步入卧室稍息片刻,刚刚走出几步,脚下便是微微一顿口他的耳朵警觉地动了动,眸光微微一闪,便折身走回去,打开房门对正在院中安排防务的马桥道:“桥哥儿,使人去跟万国俊说,刚刚酒宴没有吃好,我肚子还饿着,叫他送些吃食来。”
  
  马桥答应一声,唤过一个士兵吩咐几句,那士兵便飞也似地去了。
  
  万国俊正在向手下大发脾气,护送杨帆至潘州的一名龙武卫忽然请求面见,万国俊不知道杨帆又有什么事情,把他叫进来一问,却是让自己给杨帆准备吃的。
  
  冇万国俊气的鼻孔冒烟,大吼道:“本中丞不是他杨帆府上的一个管家,连这种事都要替他安排不成?你自去厨下言明就是,再用这种事情来烦本官,必把你打将出去!”
  
  那龙武卫是个大老粗,做禁军做久了骨子里也有些骄横的味道,听他这么说话,把脖子一梗,昂然便走,连礼都不施一个,气得万国俊有心喝骂,又怕与一个小卒争吵丢了自己的身份,心里着实郁闷。
  
  李千里一瘸一拐地又上前劝慰:“中丞息怒,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此处防务,末将已经安排好了,这就告辞回营,明日一早,末将马上安排兵马,进山扫荡。”
  
  万国俊捋着胡须想了想,忽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杨帆到了潘州,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也只能在这些地方与本官争风啦。呵呵,想通了,本官也就不生气了。”
  
  李千里心中暗道:“此人当真喜怒无常!”
  
  
  
  膳房的饮食准备的很快,因为他们本来就有几道做好的菜还来不及送到宴客厅去,便发生了刺杀事件,如今只须加热一番,就可以给那位新任钦差送去。
  
  饭菜送到杨帆房中时,还有美酒一壶,杨帆似是有了倦意,接了酒菜放在卧室外间的屋里,却并不食用,而是返回内室休息了,不一会儿房中便呼噜声大作。
  
  内室的呼噜声响了一阵儿,卧室外间侍婢下人居住的小隔间里,贴墙放着的一组壁柜突然开子一扇门,里边探出一个脑袋,像小、老鼠似的四下看看,便钻出一个少年。这少年正是冯元一。
  
  原来,冯君衡兵败被擒,冯氏家族成员纷纷逃散之后,就近逃进山去的一位冯家长辈派人入城探察消息,得知冯元一和他的姐姐被抓,其他人却生死不知,这位冯家长辈担心冯君衡这一房就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出来,要给冯君衡留下一点香火,他便派了几名死士进城救人。冯元一还有个姐姐,年方十六,巳经嫁了人,因为受父亲的牵连也被抓了起来,这位冯家长辈知道要从虎口夺人难如登天,如果要救两个,势必更加困难,因为根本没有理会她。不要说冯元一的这位胞姐已经嫁人,就算她没有嫁人,一个女子,在这重男轻女的长辈眼中,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几个死士潜进刺史府,按照事先探明的情报摸进西跨院,结果从那浣衣小婢口中意外得知,小公子已被万国俊带走。只是那浣衣小婢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不清楚万国俊把小公子带走意欲何为。
  
  几个死士只道万国俊意欲对小公子下手,不禁又惊又急,赶紧便换了那盆府中侍卫的换洗衣服,匆匆赶到前院。
  
  这府中侍卫有万国俊的人,有潘州城的人,也有李千里带来的人,人员复杂,混迹其间,除非有人刻意盘问,否则难辨敌我。再加上今日为杨帆设接风宴,赴宴的文武官员和各位头人首领也都带有侍卫,就更容易混淆其中了。
  
  几个死士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而来,胆子极大,竟尔混到了宴客大厅旁边,见万国俊只是令这些犯官之后歌舞取乐,这才安下心来,他们本想等宴会结束,这些少年少女被带回居处时再下手,结果冯元一怒刺万国俊,整个形势便由不得他们来左右了。
  
  他们虽然及时救出了冯元一,可是要想把他带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他们来时的计划是潜进关押犯官子女们的住处悄悄把冯元一带走,等大批官兵赶来,已不容易捉拿他们。所以救援的人数有限。
  
  如今要带着一个人强行突围,这贞人数就不免捉襟见肘了。再加上冯元一被几案横拍了一下,胯骨痛疼难忍,无法快速奔跑,偏偏他虽只十岁,身高却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管是背着还是抱着都不方便,所以陷入了困境。
  
  幸好冯元一够机灵,这孩子年纪虽小,心智却远较同龄人成熟,心眼儿也多,几个死士带着他浴血厮杀冲出前院之后,冯元一就感觉他们力量单簿,这样很难逃脱,于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冯元一叫人以布袍随便裹柑东西冒充是他,叫死士们带走,他自己则留下来,暂且冇躲藏起来。这里本就是他的家1冯元一调皮好动,整日介和吕家妹子以及一些小玩伴在府中捉迷藏,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自然容易。
  
  别人尔以为他逃走了,他却藏在府中,等事情平息以后再逃出去反而更容易一些口事态紧急,那几个死士也知道想带着他逃脱追兵难如登天,仓促之下也无法商量一个更妥当的办法,便答应了他。
  
  几个死士要单独逃命,其实更容易一些,只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替小主子制造藏身的机会他们故意拖延了一阵,这才向外逃逸,也因此才被追兵穷追不舍,几乎无一人得以逃脱。
  
  冯元一躲避之处正是杨帆下榻的这处客舍。这客舍平时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仆役下人定时来洒扫一番,这样的地方正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天堂,他们以前就常在这儿玩,冯元一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这里。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恰好成为新任钦差的落脚之处,龙武卫三百多号人走进院内的时候,他就赶紧躲到了这个壁柜里。
  
  这个小隔间是主卧和客厅之间的一个小房间,专门用作晚间侍候主人起居的侍婢歇息,一向不引人注意,贴墙置放的那组壁柜更是被人当成了摆设,他以前与人捉迷藏就曾多次藏在那里,从不曾被人发现。
  
  杨帆要了酒肉饮食不吃,却回房睡觉去了,食物就摆在这间小屋的炕桌上,肉香从壁柜缝隙传进去,躲在里边的冯元一顿觉饥肠辗辘。
  
  原本为了筹备下午这场宴会歌舞他就没吃午饭,而且他们这些官奴也没有早饭可吃。从一怒刺杀到被救走隐藏,眼下已经到了黄昏,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耳听房中呼噜如雷,冯元一哪里还忍得住。
  
  方才杨帆把酒肉放在几案上时,他在壁柜缝隙中就看的清楚,杨帆自始至终都没打开检查过食物,想必偷吃一点也不会被他发现。想到这里,冯元一就打开壁柜,蹑手蹑脚地从里边爬了出来。
  
  他轻轻掀开一个纱罩,见里边竟是一大盘油泼鹿肉,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冯元一想都不想,就抓起一大口鹿肉塞进了嘴里。
  
  他却没有注意,杨帆不知几时已然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正抱着双肩笑吟吟地看他,更诡异的是,呼噜声还在杨帆的喉间响起,听起来却依旧像是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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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喝喝酒,杀杀人

    杨帆是何等样人,冯元一藏的虽然隐秘,但是杨帆进房时,他由于过度紧张,心跳和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急促,脚下紧张地一挪,胳膊肘还在壁柜上轻轻碰了一下,声音虽然轻微的像是老鼠,却瞒不过杨帆的耳目。

    杨帆知道屋里藏了人,只是还拿不准藏在房中的是某一位死士还是那个大胆到敢去刺杀钦差的孩子,现在他知道了。

    他在接风宴上,就知道这个孩子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大勇气,现在他还得承认,这个孩子很聪明。

    冯元一正大口吃着东西,忽然觉得身旁似乎有人,扭头一看,冯元一吓得倒退两步,转身就要往外面逃。

    杨帆笑道:“外面都是我的人马,你能逃到哪儿去?”

    冯元一猛地站住,停了片刻,慢慢转过身子,仇恨地看向杨帆。

    他认得这个官员,接风宴上这个官员就坐在他的大仇人万国俊旁边。

    冯元一没有求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倔强地抿起嘴巴,嘴唇抿起一道固执的弧线。

    杨帆开始觉得这个小家伙比较有趣了,他喜欢这孩子的倔强与刚强。曾几何时,他也与这孩子一样,只是随着人生经历的丰富,他的棱角似乎不如以前那么明显了,其实只是把那种刚强与倔强深埋在了骨子里。

    而冯元一就像少年时的他,身负血海深仇,却又孤立无援,所以就显得格外倔强、格外坚强,因为他需要用这样的态度来保护自己。

    杨帆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万国俊!”

    他的态度异常诚恳。冯元一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

    杨帆又道:“我来这里,就是给万国俊找麻烦的。如果你相信我,那就暂时住在这里,你在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你……是万国俊的仇人?”

    冯元一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嘶哑,不过他不能不问,这个问题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杨帆摇头道:“不!我和他没有仇!”

    冯元一的目光又迷惑起来。他虽然聪明,终究是个孩子。

    杨帆耐心地解释道:“官场上,想跟谁作对,不需要有仇。万国俊和你的父亲难道此前有仇么?”

    冯元一歪着头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认同了杨帆的说法。

    杨帆道:“所以,你就放心地住在这里好了。这是我的住处,没有我允许,不会有人擅自闯进来,你在这里会很安全。我今天刚到,刚才又喝了酒……”

    杨帆打个哈欠,说道:“现在倒是真的有些困了。我回房间歇息一下,这间屋子,你安心住着就好。”

    杨帆说完,转身就进了里屋。这样的态度。大概比任何的言语都更能证明他对冯元一没有恶意,冯元一的脚尖向门口的方向移动了一下,但是最终他选择了爬上床榻,盘膝坐下。从盘中又抓起一只鸡腿,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


    山林中下过雨后便起了雾。

    袅袅的云雾荡漾在山间。青山半隐半现,仿佛人间仙境。

    然而目光收回来,看向山坳中去,你却会发现,这里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一座座竹楼已经焚烧殆尽,只有一些残而不倒的架子,显示着那里曾是住人的地方。

    一具具尸体散落在山径上、草丛中,经雨水浇灌后,已经很难看到他们身上有鲜血的痕迹,但是那一副副惨白的面孔,却更加透得凄凉。

    林间有一杆杆修竹,拳头粗的青竹,一节足有两尺,修长的青竹汇聚成林,风吹过,竹叶便会洒落点点雨水,溅在人的身上。

    万国俊未穿蓑衣,他兴致勃勃地骑在马上,手中轻摇马鞭,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一旁的杨帆道:“这里就是冯家的一处地方,许多叛党就藏在这里。我的人跟踪着他们的死士,循着血迹找到了这里。”

    杨帆面无表情,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身旁一管修竹光滑的躯干,淡淡地问道:“都杀光了?”

    万国俊道:“没有!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合围的。不过……”

    他转过头,看着杨帆,微笑道:“逃走了有什么不好呢?他逃到哪里,我就杀到哪里。包庇谋反乱党,刺杀朝廷钦差,法不容情啊!”

    “咔喇”,一竿修竹被一把捏断,竹子刮着竿竿长竹的叶子,沙沙地倒下。

    杨帆打马一鞭,向前驰去。

    万国俊哈哈大笑,双腿一磕马镫,得意洋洋地跟了上去。

    他喜欢看到杨帆吃瘪的样子。

    黄景容和刘光业?死就死了,万国俊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人眼中只有来俊臣,从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需要的只是御史台不倒,而不是黄景容、刘光业那班人不倒,只要御史台在皇帝心中依旧有着重要的作用,他就可以随时再提拔起一群人来,这些人将只服从于他,而这些人的本事却未必比黄景容那班人差,甚至更好!

    杨帆所到之处,黄景容和刘光业都死了,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他敢当着杨帆的面杀人,你奈我何?

    黄景容和刘光业死了,是因为他们蠢。万国俊从不认为自己蠢,他是御史台的第一智囊,他只要抓住一个理字,杨帆?何惧之有!

    万国俊追着杨帆,挥鞭的动作更轻佻,笑声也更放肆了!

    李千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盔甲上缀着一层雨珠,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肩上的雨珠纷纷跌落,就像一颗颗眼泪……

   

    从那天起,杨帆不再跟着兴致勃勃的万国俊四处追杀乱党了。

    偶尔副使胡元礼还会出面会见一下当地官员,而杨帆连这些都省了。

    万国俊虽然猖狂。可那猖狂只是为了激怒杨帆、压制杨帆的气焰,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杨帆的警惕,不管是胡元礼会唔官员,还是杨帆东游西逛,他的耳目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人的左右。

    不过所有得来的消息都显示,杨帆并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而胡元礼接见当地官员,谈的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偶尔问起岭南冯氏谋反的事情。那些官员的回答也令万国俊很是满意。

    万国俊籍着搜捕叛党余孽的理由,赖在潘州不走。杨帆不走,他绝不会离开,他可信不过潘州地方官员和部族头领们的节操。如果他先走一步,没准这帮现在俯首贴身的家伙马上就能把他卖了。

    五天之后。什方道人赶到了潘州。

    什方道人到岭南采药,制长生不老丹只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当然是离开京城,逍遥自在。在岭南各地转悠期间,各地官员对他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极尽巴结之能事,财帛女子予取予求,每到一处所受到的隆重接待与皇帝无异。什方道人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什方道人到了潘州后,杨帆、万国俊、李千里等各路官员同往迎接,之后便是纷纷设宴为这位天子幸臣接风洗尘。

    什方道人也下榻在原潘州刺史府,独自占了一个大院落。每日里各路官员纷纷拜见,阿谀奉承,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杨帆就住在刺史府。与什方道人在京时就是知交好友,什方道人此番南下享福。都是因为受了杨帆的启发,见了杨帆自然格外亲切。所以,有时杨帆往他那里去,有时他往杨帆这里来,两人走动的十分密切。

    这一来,那些来拜会什方道人的宾客不管是到什方道人居处拜望,还是到杨帆这里来求见,杨帆就有了许多机会接触他们。

    万国俊只是盯着杨帆和胡元礼,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什方道人,直到他派在杨帆左右的耳目诉苦说实在没有能力截听到杨帆、什方与其他官员私下饮酒言谈的内容,万国俊才警觉起来。

    万国俊不再热衷于搜捕乱党了,而是守在钦差行辕,每天一大早就到什方道人那儿去报到,不管谁来,不管什方道人到哪儿去,他都亦步亦趋,一刻不离,简直比上朝见驾还勤快。

    如是者盯了三五天的梢,万国俊并没有发觉什么异状,反倒是杨帆极为厌憎他,见他时时出现在什方道人左右,反而不大露面了。万国俊虽然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心中却也暗笑自己太过小心。

    这一天,万国俊又像站殿侍君一般陪着来访的各路官员吃酒去了,杨帆却紧闭门户,在卧室里同冯元一谈话。

    “元一,你的家人为了救你,已经被捣毁了多个隐藏点,现在他们被迫逃进更茂密的丛林中,避入更加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你现在去找他们,很难找得到。毕竟,你还小,家族里的许多事情,你的父亲不会说给你听,你就这样一头闯进丛林的话……”

    杨帆顿了顿,又道:“而我,马上就得走了,我要去长安,我一走,你在这里也住不下去了。”

    冯元一满是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惶惑,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当他听说如今唯一的依靠也要离他而去的时候,心里很是恐惧,可是自尊心让他难以说出央求的话来。

    杨帆道:“如果你愿意,不妨跟着我走!你的姐姐还在万国俊手中,回头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也许……事情发生转机后,她会得以释放。那时候,我会给你们姐弟准备一份盘缠,叫人把你们送回来,怎么样?”

    冯元一道:“杨大哥,你……你不是说你是万国俊那狗贼的对头么,你就这么走了?”

    杨帆道:“潘州事情已了,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冯元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吃吃地道:“你……你做什么了?就是看看舞、听听歌、喝喝酒?”

    杨帆笑了,轻轻点着头道:“以力杀人,终究落了下乘。官场上,看看舞、听听歌、喝喝酒,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我向你保证,万国俊回京之日,就是他的人头落地之时,你不想亲自去看一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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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归去

  “仙长,杨某公务已了,这就要离开潘州了,咱们京※城再见。”
  
  杨帆赶到什方道人居所辞行,此时万国俊、李千里和许多潘州官员都在。万国俊很想问一下:“不知足下在潘州都干了些什么公务?”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对一位失败者,不需要逞口舌之利,他万中丞这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
  
  什方道人向杨帆微笑稽首道:“无上天尊!贫道祝郎中一路平安!”
  
  什方道人其实是被杨帆邀请来潘咐的。
  
  当然,这件事杨帆不会说,什方道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推到天机上面去,自然也不会说。所以除了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
  
  反正潘州官吏已经被万国俊这位从京中赶来的朝廷大员吓破了胆,一听说潘州又来了一位更有来头的道人,连皇帝都尊称他为仙师,个个毕恭毕敬,竭力巴结,什方道人对此次潘州之行异常满意,这就够了。
  
  杨帆在潘州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既没有人给他送金银珠宝,也没有人给他送如花美眷,因为谁都清楚他是万国俊的对头,对他表示好意,就是与万国俊为敌。
  
  杨帆去姚州和蛮州的时候,尔是去的狼狈,走的风光,唯独这一次潘州之行,却恰恰反了过来,他是来的风光,走的狼狈。
  
  别看他说得冠冕堂皇,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是在潘州处处受到万国俊的压制,根本施展不开手脚,这才狼狈离去的。
  
  万国俊坐在上首,笑吟吟地举杯道:“今日杨郎中还朝,我等就借什方仙长这席酒宴,为杨郎中饯行吧,还请郎中满饮此杯,此去一帆风顺太太平平!”
  
  左右文武官员和潘咐狸僚土酋就跟一群牵线木偶似的纷纷举起杯,鹦鹉学舌地道:“今日杨郎中还朝我等为杨郎中饯行,还请郎中满饮此杯,此去一帆风顺,太太平平!”
  
  杨帆笑着举杯满面春风,貌似根本没有看出万国俊眼中隐隐露出的讥消之色。
  
  杨帆来时的接风宴虽是万国俊的威风宴,好歹也算是给他置办了一席酒宴可这临行,根本没人理他,还是他主动来向什方道人告辞,万国俊顺口说了一句,借着什方道人的酒,就当给他饯行了。
  
  可是杨帆似乎真的毫不在意,落座之后,居然谈笑风生,这般情形落在万国俊眼中自然以为他是强作镇定,以保脸面。
  
  一席盛宴,各怀机心。
  
  待到曲终人散,杨帆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进了寝室大门,把门关好,一边往内室走,一边说道:“元一此间事情已了,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杨帆没有听到冯元一的回答,走到侍婢所居的那间小屋,也没看见冯元一的身影杨帆怔了怔,快步走到自己卧室门前猛地一掀门帘,还是没有冯元一的身影,杨帆不禁变了脸色。
  
  杨帆所居院落的高墙之外,有一排奴仆冇杂役所居的房舍,高墙与房舍之间,有一人宽的缝隙,缝隙里潮湿阴暗,生长着及膝的野草,冯元一和吕家姑娘口吕小袖正在这里相拥哭泣。
  
  “小袖,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冯元一擦擦眼泪,对吕袖儿认真地说道:“阿姐要被送去京※城。杨大哥答应我会救阿姐出来,等我接了阿姐,我就回来!”
  
  说到这里,冯元一咬紧牙关,目中露出仇恨的光芒:“杨大哥还说,别看那个万狗贼现在风光,只要他一回洛阳城,必死无疑!我要去洛阳,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说到这里,冯元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jī动的浑身发抖,吕袖儿善解人意地抱住他,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这才轻轻放手,用力地点头道:“嗯!袖儿会乖乖地等元一哥哥回来,元一哥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不远处,杨帆隐隐探出墙头的脑袋缩了回去,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杨帆卧室的后窗打开了,冯元一从外面悄悄爬了进来,天色已经阴暗,房※中没有点灯,直到冯元一爬进来,回身掩上窗子,再一扭头,才赫然发现杨帆正静静地坐在桌边。
  
  冯元一吓了一跳,低呼一声道:“杨大哥!”
  
  杨帆沉着脸色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冯元一垂首站定,胀红了脸庞不敢回话。
  
  他对杨帆既亲且敬,既崇且畏,一见杨帆露出不悦的语气,哪里还敢说话。
  
  杨帆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苛责他,只是问道:“令尊身为潘州刺史,想必你也是自幼读书的,你可知‘不出户庭,无咎,何解?”
  
  冯元一垂着头,嚅嗫地道:“乱之所生,以言语为阶。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机事不密则成大害,是以君子慎密!,
  
  杨帆道:“你知道就好!明天就要出发了,你的食物我已放在桌上,早些吃了安歇吧!”
  
  “是!”
  
  冯元一答应一声,垂着头走出去。
  
  杨帆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忍,心肠一软,便想安抚他几句,但是转念一想,他又狠下了心肠。
  
  看着落难之中的冯元一和他的袖儿妹妹,杨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叫他怎能说出重话来。可是,童年时候,哪怕他能为了小蛮豁出自己的命去,他的大秘密,终究没有对小、蛮说,不是因为他信不过小蛮,可谁也不知一个年幼的孩子会不会说漏了嘴,有些秘密,只能藏在自己心里,它才是秘密。
  
  杨帆暗暗思忖道:“不知道保密,是会害人害己的,今日这几句重话若能叫他忐忑一些,对他的未来,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万国径散了筵席回来,哼着小曲儿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一个心腹手下悄煞闪入,向他拱手一礼,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万国俊把手中的书放下,吩咐道:“明日杨帆回京,你一路跟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弄潘州境界,再来回报!”
  
  那人向他拱手一礼,又闪身退了出去。
  
  万国俊重新拾起书来,歪着头想想,嗤地一笑…
  
  ※※※※※※※※※※※※※※※※※※※※※※※※※※※※
  
  秋风习习,天宇澄碧。
  
  一行人打马扬鞭,离了潘州境,前方依旧是山套着山,水连着水,此情此景,无穷无尽。
  
  众人此番是回转京※城,赶路不似来时一般着急,又没有什么心事压着,所以放开马蹄,甚是畅快。
  
  他们此去,还不能直接还京。当初是从长安来的,现在还要回长安去,接了祭祖已毕的太平公主,再一并回转洛阳。
  
  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娇妻,想到小蛮已经快到分娩之期,杨帆就归心似箭。虽然此时不是为了救人,不用日夜兼程,大队人马走的比较轻松,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打马扬鞭,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小蛮快生了,她会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呢,还是生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
  
  杨帆美滋滋地想着,忍不住嘿嘿地发笑:“管她呢,不管生的是小子还是丫头,反正都得管我叫爹,都是我的孩子!”
  
  马桥和胡元礼走在队伍的中间,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孙宇轩。
  
  胡元礼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此番出京,收获最大的就是孙郎中了吧。孙郎中这一遭出冇京,可是不白来,居然得了一位千娇百媚的佳人倾心,真是羡煞人也!”
  
  马桥也来了兴趣,笑道:“孙郎中与那位胡菲姑娘郎有情、妾有意,正是一双两好。只是不知道他此番回京,会不会抱得美人归呢。”
  
  胡元礼迟疑道:“这个……,恐怕不能吧。
  
  好歹他是一位朝廷大员,家中又有父母长辈,除非是娶妾过门,否则哪有不禀明父母的道理,三媒六证、双亲点头才行呀,直接把人带回京去,太不合规矩了吧。”
  
  马桥嘿嘿笑道:“由洛阳到蛮州,实在是太远了,这一往一返费时良久,如果还要回京先禀明父母,再去蛮州迎亲,那可折腾不起。我看他二人如胶似漆的,怕也不舍得分离。咱们此去荆咐,说不定就能看到胡菲姑娘。”
  
  胡元礼摇首一笑,不以为然。
  
  马桥睨了他一眼,说道:“胡御史要不要与末将打这个赌啊?”
  
  胡元礼笑道:‘1赌就赌!你说,咱们赌点什么?”
  
  一文一武旅途寂寞,闲极无聊,竟然拿孙宇轩的终身大事打起赌来。
  
  冯元一骑着一匹紫驼马,紧跟在杨帆身后,不时偷偷暖他一眼。杨帆自顾打马前行,神思早飞到了长安去,一路走一路想,脸上总会在不经意间便露出笑容。
  
  追了良久,冯元一终于按捺不住,打马扬鞭追了上去,与杨帆并肩驰骋片刻,按捺不住地问道:“杨大哥,此去京※城,那万狗贼真会受到惩治吗?”
  
  “嗯?哦!”
  
  杨帆醒过神来,哈哈大笑道:‘1放心吧!咱们这一走,万国俊也该走了,而杀万国俊的人早已经陆续上路了,等他回到京※城,必死无疑。送死送死,所谓送死,指的就是万国俊这种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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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恶人我来做

  胡元礼和马桥同时一问,顿时把孙宇轩问的一呆,愕然答道:“你……你们已经知道了?”
  
  “哈哈!”
  
  马桥拍掌大笑道:“胡御史,我赢了!这顿酒席,你请定了!”
  
  胡元礼连连摇头,叹笑道:“孙兄啊孙兄!你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人到中年,怎么反不如少年人稳重了?”
  
  孙宇轩疑惑地道:“你们已经派人来过荆州了么?不然怎知胡姑娘已与我在一起?”
  
  杨m打马一鞭,迎上来笑道:“孙兄,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两个闲极无聊,拿你打了个赌而已。孙兄怎么会迎出这么远的路来,忒也客气了吧?”
  
  杨帆向孙宇轩身后望了望,一座青山,郁郁葱葱,官道上三两行人、几辆骡车,荆州城还连点影儿都看不到呢。
  
  杨帆这一问,孙宇轩面皮子便是一紧,急忙道:“杨郎中,你猜我在荆州看到了谁?”
  
  杨帆和胡元礼、马桥互相望哼,急忙问道:“看到谁了?”
  
  孙宇轩一字一句地道:“王、弘、义!”
  
  “王弘头?”
  
  胡元礼失声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会不会看错人了?王弘义不是已经被发配交趾去了么?”
  
  孙宇轩道:“我绝不会看错!正因为如此,我才心中生疑,杨郎中,你可曾接到过朝廷邸报,言及王弘义被赦免的事情?”
  
  杨帆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胡元礼此时业已想通其中关键,变色道:“御史台扳倒了苏味道等三位宰相,政事堂还以颜色,这才杖杀了侯思之,流放了王弘义。王弘义如今竟被赦兔…,莫非朝中出了变故?莫非李相他出了……,”
  
  杨帆相信如果李昭德出了事,或者皇帝因为什么大变故又倾向于重用御史台,他一定能够得到消息口现如今他和几方面势力都有联系,太平公主、梁王武三思、相权派的李昭德与刑部、薛怀义的白马寺,还有沈沐的隐宗。
  
  如果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至少其中某一方势力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事实上他这一路摆着钦差仪仗堂皇而来,并不难找,却不曾听说过朝中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马桥对王弘义的事也略知一二,瞧他们三个变声变色,疑神疑鬼的样子,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如果朝中没有出什么变故,王弘义就不可能被赦免么?”
  
  杨帆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赦免王弘义,李相岂肯答应,满朝文武岂肯答应?”
  
  马桥道:“那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不肯走,赖在荆州不肯南行了。”
  
  杨帆和胡元礼、孙宇轩一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马桥动了动眉毛,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杨帆道:“发配交趾,自有差役逐咐押解递送,这一州将人犯押解给下一州,下一咐官府再派员继续递送,人不送到1公事不了,他想赖在荆州不走,那怎么可能?一介囚犯,由得他自己作主么?”
  
  孙宇轩补充道:“他不但正在荆州逍遥,而且还有荆咐刺史樊广待其如上宾。”
  
  马桥道:“这可奇了,你们既说他不可能被赦免,又不可能想留下就留下,那他怎么可能在荆扑逍遥快活,还被荆咐刺史如此礼遇?除非他伪造了一份圣旨,自己赦免了自己。”
  
  马桥越说越不像话了,胡元礼和孙宇轩已经连看白痴的眼神都省了1只当没听到他说话,杨帆摇摇头,对孙宇轩道:“有关王弘义的消息,我确实一无所知。
  
  你不用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已经发生过了,咱们急也没有,且到了荆州再说!”
  
  孙宇轩别无主意,只好答应,一行人继续北上,半个时辰之后,十里亭已遥遥在望,亭下隐约可见一群身着绯、绿袍服的官员等在那儿。
  
  杨帆远远看见,心中忽地灵犀一闪,脱口说道:“你们说……那群迎候的官员里会不会有王弘义?”
  
  胡元礼和孙宇轩面面相觑,孙宇轩迟疑道:“王弘义与咱们一向不合,怕是不会来相迎的吧?”
  
  杨帆摇头笑道:“不然不然!如果此人确实遇赦免罪,哪怕他还没有官复原职,他既然知道我来,那也一定会来十里亭见我!”
  
  胡元礼久在御史台做事,素知王弘义为人,杨帆这一说,他也反应过来,憬然道:“不错!如果此人是王弘义……,”
  
  孙宇轩截口道:“不用如果,确实是他!”
  
  胡元礼道:“那么,只要他确实遇赦,必会会来迎接咱们。”
  
  马桥瞪着一双牛眼说道:“凭什么?难道他吃了这个大亏,开始学乖了?”
  
  孙宇轩这时也明白过来,目光闪动着道:“不错!如果他身在荆州乃是正大光明之事,他今天就一定会来!”
  
  马桥急得抓耳挠腮,嚷道:“你们三个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胡元礼和孙宇轩又用看白痴的眼神儿瞟了他一眼,就是不解释。
  
  杨帆笑道:“桥哥儿,你不了解此人,自然不明其中缘由。原因其实很简单口御史左台的人全是来俊臣搜舌来的一群泼皮无赖,这些人都是些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主儿,如果他真的遇赦而归,哪怕还不曾官复原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胜利,他不到十里长亭来炫耀一番才怪!”
  
  马桥这才恍然大悟。
  
  樊刺史正在亭中歇息,忽见远处旌旗招展,队列整齐,不觉站起身来。派到前面雌望的差人匆匆赶回,向他禀报,确系钦差到了。樊刺史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到路旁相候,荆州众文武官员也都各依品秩,在他身后站好。
  
  龙武卫到了十里亭便放慢了速度,在荆州公人的引导下分列左右,环绕十里亭站定口杨帆、胡元礼、孙宇轩三人并辔而至,樊刺史瞟了一眼三人身后高高矗立的钦差大旗,拱手揖礼,朗声说道:“荆州刺史樊广率本府文武迎候三位钦差!”
  
  杨帆三人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前来向他们拱手笑道:“使君多礼了,各位同僚多礼了,劳动诸君久候,恕罪、恕罪!”
  
  三个人一面拱手还礼一面东张西望,樊刺史就站在他们面前,却见三人一边与他拱手说话一边探着头向他身后寻摸,不禁奇道:“呃...…,三位钦差,可是在寻找什么?”
  
  “啊?哈哈,没甚么没甚么,我等此番只是途经宝地,竟劳烦荆州这么多位同僚前来相迎,兴师动众的,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杨帆收回目光敷衍地答着。樊刺史看出他是言不由衷,不过他只是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依照朝廷礼制迎接钦差而已,对这位过客有什么想法并不关心,所以只是微微一笑,肃手礼让道:“樊某已备下酒宴,为三位钦差接风洗尘,请!”
  
  “请!”
  
  杨帆三人客气地还礼借此机会对视了一眼,眼中透露出相同的意思:“没有王弘义!”
  
  没有王弘义,那这件事就大窄问题了。
  
  杨帆一行人在樊刺史等人的陪同下向荆州城走去,看着跨马佩刀昂然走在龙武卫队列前面的马桥背影,杨帆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会真让桥哥儿一语中的那王弘义其实是伪造圣旨,自己赦免了自己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杨帆便哑然失笑:“怎么可能,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谁会做下如此容易暴露的蠢事,居然还敢在荆州招摇?”
  
  樊广笑问道:“杨郎中何故发笑?”
  
  杨帆泰然答道:“哦!我观这城门宏伟,古朴厚重,忽然想起刘备借荆州、关公失荆州的故事,不觉发笑。”
  
  樊广听他说起本州故事,有些自得地抚须道:“荆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是以留下了许多历史遗迹,诸如点将台、马跑泉、曹操寨、鸟林泉、子龙岗、华容道、孙夫人城等等,杨郎中若能在荆咐多留几日,樊某可以陪钦差同往游览。”
  
  杨帆道:“杨某求之不得,奈何公务缠身啊。”
  
  樊广微微一笑,把马鞭向前一指,说道:“今日我等设宴为钦差接风洗尘,便在这宾阳楼上。”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寅宾门的城台之上,建有一座重檐歇山顶的恢宏城楼,楼高三层,青灰筒瓦,大柱回廊,屋脊连角,各饰带兽,古色古香,异常庄严。
  
  樊广抚掌笑道:“三国英雄,不止一位曾在此楼饮酒绑客。关羽长驻守荆咐时,更曾多次在此大开酒宴,我等于此处设宴,既可居高一赏风景,又可品咂一番古人的风韵,一举两得呀,哈哈…”
  
  樊刺史准备的很充份,楼上不只有酒宴、有歌舞,有醇酒美人儿,还有盥洗的一应用具。所谓接风洗尘,并不是一句空话,长途跋涉、风吹雨淋,难免要出一脸油汗,而那时的道路多是土道,这“风尘”便也成了常事,杨帆等人此刻真的是一脸风尘,不可能这样子就入席饮宴,所以,他们要洗漱、沐浴、更衣。
  
  在他们清洁身体的时候,樊刺史和其他官员便在楼中闲坐,或扶着栏杆居高远眺,欣赏着城内城外的风景。
  
  一间木屋,几层隔断,每层隔断里都有浴桶、浴巾和漱洗用具,杨帆举起一桶水,把身上皂角豆子的泡沫冲刷了去,便裹了浴巾拿起牙刷子,蘸了细青盐刷牙。
  
  胡元礼和孙宇轩见杨帆自入城来始终一脸沉着,以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所以一直忍耐着不问,但是一直到现在都不见杨帆对此事置予一辞,好象完全忘却了,偏偏有闲心跟马桥打趣。
  
  杨帆刷得一口泡沫,居然还眉飞色舞地夸奖这牙刷子质量好,劝说正在一旁洗浴的马桥应该去城里打听打听,向人家学上两手,回去好孝敬老娘,闲话说了一堆,偏无二人最关心的问题,两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接迎的官员里面没有王弘义!”
  
  “所以,他在此地出现,不只没有道理,而且必有蹊跷。”
  
  两人一人一句很有默契地说完,便异口同声地问道:“杨郎中有何高见?”
  
  杨帆咧开涂满泡沫的嘴巴,笑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个。他不来见咱们,咱们找他就是了。他不是樊刺史的贵宾吗?一会儿,我直接问他!”
  
  胡元礼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些?”
  
  杨帆道:“何必婆婆妈妈的,唐突又能如何?恶人总须有人做,我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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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胆大包天

    杨帆几人沐浴已毕,一身清爽,换了身轻袍回到主楼,主宾双方纷纷落座,彼此又寒喧客套一番,美酒佳肴便似流水一般呈上来。

    樊刺史笑道:“三位钦差久居神都,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美酒想必都是尝遍了的,为了款待三位钦差,樊某煞费苦心。这几道菜虽比不得京城美食,却是我荆州风味,想必几位还不曾尝过。”

    樊刺史拈起筷子,点着面前一道菜介绍道:“这道百合鱼糕,相传是上古年间女英为娥皇所制,楚庄王也深爱这道美食,引之为楚宫王庭头道佳肴,入口鲜香嫩滑,清香可口。这道梳子肉也是本地特产,肉片薄如纸,形如梭,色泽金黄,肉质松软,肥而不腻……”

    杨帆截口笑道:“使君真是费心了。啊!本官遍观堂上,王弘义王御史与我本是故交,怎么未见他来呀?”

    单刀直入!既没有拐弯抹脚旁敲侧击,也没有似是而非地询问王弘义是否在荆州,杨帆一句话,直接咬定了王弘义就在荆州,而且开门见山地问起了他的下落。

    饶是孙宇轩和胡元礼早有心理准备,也被杨帆这般问法问的一愣,樊刺史更是呆住了,他举着筷子怔了片刻,才有些不自然地道:“啊!王御史本是要来的,只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所以就没有到!”

    杨帆讶然道:“弘义兄生病了?如今他可是住在使君府上?”

    樊刺史颔首道:“正是!”

    杨帆道:“既如此,宴后本官当去拜访一番才是。”

    这句话说完,杨帆便举起杯,笑容满面地站起来,对众人道:“我等因公务路经荆州。劳烦诸位荆州同僚为我等设宴接风,杨某与胡御史、孙郎中感激不尽。这第一杯酒,我等借花献佛,先敬使君与诸君……”

    胡元礼和孙宇轩也举杯站了起来,同声应和。

    酒宴开了,丝竹乐起,蛮腰云袖,翩跹起舞,各位官员轮番敬酒。气氛热烈无比。马桥坐在下首,得了杨帆一个眼神,这边酒宴气氛刚显热烈,他便借着尿遁走了,带了十余名心腹。离开宾阳楼,直奔刺史府。

    刺史府的门子忽见十余位军人出现在府门外,其中一位看服饰冠带还是位军官,忙迎出门来。询问之下,方知是今日宾阳楼上刺史大人与钦差大人相见甚欢,派人来邀请王弘义王御史同往赴宴。

    那门子知道刺史大人一早出门便是去迎接钦差了,虽然觉得刺史不派人来。反倒是钦差派人来迎接王御史稍显奇怪,却也没有在意,在他想来,钦差来自京城。王御史也来自京城,想必是彼此关系更加亲近的缘故。

    门子开了中门,迎众军士进去,唤过一个青衣小仆。引着这几位军人自去客舍去见王弘义。王弘义正在房中自斟自饮,门外忽有人道:“王御史。我家阿郎正在城头宴客,钦差特遣人来,邀请御史前往赴宴。”

    话犹未了,马桥就带着人闯进来,王弘义脸上变色,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在桌上,他用微显慌乱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几位戎装大汉,正想说些什么,马桥已然笑道:“王御史好酒兴,自斟自饮,已然醉了。”

    马桥把手一挥,吩咐道:“你们搀了王御史,王御史已醉,可莫摔了御史,惹得钦差不高兴。”

    来时路上,左右早就得了马桥吩咐,立即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挟了王弘义就走。那引路的青衣小厮觉得这般邀请客人有些粗鲁,可他同样没有多想,只道这京里的军爷就是这般粗鲁的性子。

    王弘义一被架起,便知情形不妙,脸色顿成死灰。他也没有叫嚷,叫嚷又有何用,画皮一旦揭破,便连樊刺史也不会保他。

    杨帆在城头楼上正与樊刺史和荆州众官僚杯筹交错,其乐融融,马桥突然按着刀大步走上堂来,神色凛然,后边跟着两个军士,一左一右架着王弘义。一见这般情形,堂上欢声笑语顿时停下,被冲散了的舞姬乐女茫然看向主人。

    樊刺史诧异地坐直身子,看看旁边依旧挂着浅笑,目光却已锋利如刀的杨帆,再看看被两个魁梧的军士扣着手臂,脸色灰败、极不自然的王弘义,挥挥手打发了那些舞女离开,纳罕地问道:“杨郎中,你这是……”

    杨帆不答,只对王弘义道:“王御史,别来无恙啊!”

    王弘义猛地一挣,却挣不开两双铁钳般的大手,便色厉内茬地喝道:“杨帆,你使人把本官抓来,意欲何为!”

    樊刺史眼神飘忽了一下,便安定下来,静静地坐在一边,再不发一语。事已至此,他如果还看不明白两人之间大有蹊跷,他这个刺史也不用做了。

    樊刺史对于王弘义和杨帆之间的过节本来不甚了然,得知杨帆将到时,他还曾与王弘义说起此事,邀他一同迎接。谁料王弘义听了却大为不悦,冷笑一声道:“他杨帆是个什么东西?他来我便去迎?我不想见他!”

    只一句话,樊刺史便知趣了:可想而知,杨帆与这王弘义必然不合,如此,确是没有去见他的必要。王弘义之所以安然待在刺史府上,倚仗的也是这一句话。

    既然知道两人不合,那么樊刺史就绝不会自找没趣,在杨帆面前提到有关他的只言片语。杨帆从来到走,自始至终都不可能知道他在荆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昨日游关帝庙,竟然已经露了形藏。

    王弘义一句质问,杨帆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这个钦差是专差,担负的是巡察各道流人和与流人有关的各道巡察御史的使命,没理由包打天下,见到什么都管,今日之事他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那就是他滥用权力了。

    但杨帆自有主意,他转向胡元礼,对胡元礼道:“胡御史,足下身为监察御史,在京则纠察内外百司之官,在外则巡按地方,监督州县,考课官吏,纠劾违法行为,整肃风纪。如今这桩蹊跷,还要劳烦足下。”

    杨帆无权调查王弘义的事,胡元礼有,胡元礼身为御史,干的就是这种差使,他到了哪里,就可以查哪里的事,只要他觉得不对劲儿,他什么事都可以查。

    胡元礼点点头,肃然道:“王弘义,你卖爵鬻官,受国法制裁,发配交趾,永不释还。如今为何出现在荆州城,居然还成了使君大人的座上宾?”

    杨帆冷眼旁观,胡元礼这番话说出来,荆州官员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看来王弘义被流配一事他们是清楚的,既然如此,还对王弘义如此礼遇……,杨帆皱了皱眉。

    王弘义努力挺起胸膛,大声道:“蒙圣上隆恩,王某行至荆州时,便得圣人追旨免罪了,怎么?这就是你捕拿本官的原因么?”

    胡元礼沉声道:“圣旨取来我看!”

    王弘义乜着他道:“你有什么资格看陛下给予我的圣旨?”

    胡元礼拍案道:“就凭本官是监察御史!”

    王宏义是被递解到荆州,由荆州府接收后,收到皇帝释还免罪的圣旨的。

    那官差不可能始终是那么两个人,从京城万里迢迢直到交趾,都是把人犯这么一站一站地解送的。王宏义刚被荆州府的差人押解着要上路,就收到了圣旨,免去了对他的惩罚,荆州府差人自然放人。

    樊刺史知道这件事以后,知道王宏义起复有望,这才对他十分礼遇。可樊刺史并没有看过那份圣旨,如果非要索看了人家的圣旨才对人家以礼相待,那不明摆着不信任么,到时候好人没做成,反倒结了一个冤家。

    反正在樊刺史想来,绝不可能有人伪造圣旨。可他哪里想得到,来俊臣网罗的这班手下根本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泼皮出身,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又有什么脑残的行为是他们作不出来的。

    此刻见胡元礼与王宏义一番对答,樊刺史可不敢如此笃定了。

    樊刺史咳嗽一声,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说道:“王御史,既然胡御史有疑虑,也是职责所在。王御史不妨就取出圣旨叫胡御史看看,如此便还了你的清白,相信到时候胡御史也会向你郑重道歉的。”

    王弘义那道假圣旨是他出京之日就指使人开始制作的,直到他磨磨蹭蹭地赶到荆州,家人才做好假圣旨快马加鞭地送来。这道圣旨固然做得精美,能瞒得过那荆州府负责押送的差役,却如何瞒得过胡元礼?

    那差役压根就没见过圣旨,而且对圣旨也不敢翻来覆去检查个没完,可胡元礼既已起了疑心,这粗制滥造的一道假圣旨,又岂能瞒得过他?王弘义听了樊刺史的话,低下头去,沉吟半晌方把头一抬,很光棍地答道:“圣旨,是我伪造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樊刺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怒。一个朝廷要犯,竟然被他奉若上宾,堂堂一州刺史,被人如此戏弄,他这脸皮都要丢光了。

    胡元礼心中不无忐忑,王弘义这句话出口,他才心中大定,忍不住便想大笑一声。他强捺兴奋,不理满堂官员的惊呼议论,只是微微向杨帆侧了侧身子,低声问道:“杨郎中,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杨帆端起酒杯,以袖掩口,轻轻答道:“夜长梦多,何不效仿李相杖杀侯思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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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权高震主

  胡元礼听了杨帆的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重新坐直身子,肃然道:“伪造圣旨!王弘义,你还真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

  王弘义晒然一笑,昂过头来不屑理他。

  伪造圣旨这种事实在是太少见了,那年代又没有什么评书戏曲一类比较大众化的故事传播方式,王弘义这个执法的法盲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么大的罪,在他想来,只不过冒充皇帝说了句话,罪上加罪,大不了也不过就是照旧发配交趾而已。

  胡元礼道:“欺君罔上,乃是十恶不赦之罪!王弘义,如今你做下这样的大案,犯在本官手里,本官可饶你不得!”

  王弘义听到“十恶不赦”,这才发觉不妙,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说道:“胡御史,你我同在御史台做事,份属同僚,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胡元礼放声大笑道:“王弘义,你当初任御史时,胡某是洛阳县尉!如今我为监察御史,你是一个流放的罪囚!本官与你,算是甚么同僚!”

  胡元礼把笑容一收,厉声喝道:“来人啊!把这个伪造圣旨、狗胆包天的恶贼拖下去,鞭笞而死!”

  王弘义大惊叫道:“胡元礼,你敢杀我!”

  胡元礼拂袖道:“五品以下官员,本御史便有权就地发落,何况你是一介罪囚,杀你又如何?拉下去!”

  几个士兵不由分说,把叫骂不已的王弘义拖出宾阳楼,就在城头上用起刑来。

  不一会儿,外面隐隐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楼中众官员悻悻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王弘义矫诏与他们无关,他们若只是与王弘义称兄道弟地喝过酒,怕是不会这么生气的,从他们此刻的反应来看,对这位有望东山再起的王御史,他们前几天可没少“雪中送炭”啊……

  ……

  姚州土蛮首领以薰期、折竹、文皓、云轩为首。率领十余位土司。与蛮州谢蛮的几位峒主溪主再加上岭南狸僚的五六位大首领,陆续赶到了京城。后面陆续还有人正在赶来,但是武则天已经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些头人们赶到洛阳求见皇帝的时候,武则天听说后还很开心,她觉得皇朝慑伏了这些地区,骚乱弹指而定,各部首领如今亲赴京城俯首请罪。这是一件非常长脸的事,所以吩咐礼部用三天时间教习这些蛮夷酋长见驾之礼后,马上召开了一个大朝会,公开接见这些蛮夷首领。

  各部首领上殿面君,行礼如仪,一丝不苟。武则天龙颜大悦。

  但是这些首领一跪就不起来了,他们请完了罪就热泪盈眶,愤懑异常地开始控诉各道御史到了地方究竟都干了哪些天怒人怨的坏事,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这才被迫造反。他们不但告御史台,还把朝廷派往当地的许多流官也一并告了。

  一方面,朝廷派往地方的流官确实从骨子里就有一种高傲感,对归附的四方夷蛮缺少平等相待的态度。如果他们把这种高傲留在骨子里也就罢了,一旦付诸行动。那欺压凌辱或者放纵部下欺压凌辱的事儿就不会少了。

  另一方面。派到这种地方的官员大多是在朝廷上不大得志的,他们自知前途无望。这一任期满很可能就得“告老还乡”,就会终结他们的宦途,所以为自己、为家族、为亲友谋取好处的大有人在。想这么做,对地方部族就难免剥削勒索,这些土司头人确实一肚子委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尽是事实,弄得武则天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满朝文武也都颜面无光。说到激愤处,这些夷蛮酋领不约而同地拔下簪子,披发于面,用簪子划破了脸面,弄得满脸血污,以这种独特的方式表示他们的愤慨和委屈。

  这一手示威的功夫,哪是自幼生长于豪门,十四岁娉婷少女初长成便进了深宫,这一呆就是一辈子的武则天见过的,饶是她心狠手辣、意志如铁,也被这些土蛮首领的强硬表现弄了个手足无措,只好温言安抚。

  大朝会在土蛮夷酋的控诉声中仓促结束了,武则天回到武成殿,余怒未息,她刚刚把政事堂一班宰相唤来,正要就这些土蛮酋领所反映的事情与他们详细商量个对策出来,胡元礼从荆州送来的加急奏报又呈到了御前。

  附在胡元礼奏章后面的,还有一份伪造的圣旨,黄绫缎面,金丝银线织就的二龙戏珠,圣旨居然做的惟妙惟肖,只是看内容,从圣旨的行文格式和所用的大印上,才能看出破绽来。

  伪造圣旨!

  一个被皇帝发配流放的罪囚,居然敢伪造圣旨,自己赦免自己,而且事成之后并不潜逃,居然还在荆州交游权贵、肆无忌惮,若不是胡元礼及时发现,他骗罢了荆州怕要再去别处行骗,还不知要在外面逍遥多久,骗倒多少地方大员才会暴露,真是让朝廷丢尽了体面。

  “岂有此理!当真岂有此理!”

  武则天气得脸色铁青:“婉儿,传旨!被诸道御史所杀之家口幸存者,任何人不得再行杀戮,全部递还本管。”

  婉儿欠身领旨,武则天怒气冲冲地踱了两步,又道:“胡元礼诛奸有功,传旨嘉奖!荆州刺史樊广被一罪囚戏弄于股掌之上,有失朝廷脸面,着即免职,罢官还乡!”

  武则天思索片刻,又道:“调嶲州刺史张柬之,转任荆州刺史!”

  婉儿心中一跳,暗道:“终于来了!此人先用一纸谏书尽显其先见之明,又在姚州土蛮谋反一事中展露了才干,如今终于守得云开。此番虽是平调,可是他的回京之门已经算是洞开了!”

  婉儿暗自思忖着,仍不忘将武则天的吩咐一一记在心头。

  武则天又对李昭德等宰相们道:“今日大朝会,夷狄酋领控诉各处流官不法之举的事,你们也都听到了。前番曾有边州官吏上奏朝廷,弹劾边州流官大多既无安远靖寇之心,又无治理地方之能,只顾瓷情割据,诡谋狡算,互结朋党,提携子弟,以致中原亡命,皆视边州无法无天之地为乐土。

  朕当时还不以为然,以为其言夸张,尽多不实之处,如今看来,边州各地情形,比之所言还要严重百倍。今日各地土酋激愤之情溢于言表,为了取信于朕,他们不惜自刺脸面,血满衣襟,其愤懑之深可见一斑。

  今日,他们已经把状告到了御前,如果他们的状况依旧不能得到改善,恐怕……下一次就不是一时一地造反,而是处处造反、时时造反,且再也不可能像这次一样轻易就能安抚了。诸位宰相,有见良策啊?”

  李昭德扫了几位宰相一眼,轻轻咳嗽一声,拱手道:“大周革命,万物惟新。臣以为,这四夷边荒之地的气象,也该跟着变一变了!”

  众宰相一起拱手:“臣等附议!”

  众人议事已毕,纷纷告退,这时上官婉儿也把四道圣旨写罢,武则天批阅用印,发付中书,这才一拂大袖,转回丽春台。

  丽春台上,置了几张铺了锦褥的竹榻,张昌宗和张易之身着绯衣,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旁边各有一名小宫娥,使那纤纤素手剥好了荔枝递到他们嘴里,另有两个小宫娥托着银盘,专门负责接他们吐出来的荔核。

  两人正逍遥自在地谈笑聊天,忽见武则天回来,两人连忙起身,一左一右迎上去,搀住武则天。武则天见到这两个可爱的少年,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模样。

  张易之察颜观色,小心地问道:“圣人今儿在朝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么?”

  武则天道:“还不是御史台那班混帐东西!哼!一群目无君上、无法无天之辈,还有什么胆大包天之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

  武则天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吩咐道:“御使台离京公干人员,大负圣望,个个该死!五郎,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张易之的眼角飞快地掠过一丝喜气,连忙应道:“是!圣人说谁该死,那谁就一定该死,这件事,圣人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张氏兄弟可与薛怀义不同,他们是真正的世家子,自然有大把的人脉可用,以前他们是没有机会,如今得了圣宠,很快就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一方势力。所以,武则天才可以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而他在操办此事的过程中,自然也可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两兄弟心中欢喜,忙把武则天扶上竹榻,又抢过小宫娥的活儿来,亲手剥了荔枝喂给她吃,你一句甜言我一句蜜语,哄得老太太渐渐露出欢喜之色。只是,武则天眉宇间隐隐有一丝疑虑,却始终挥之不去。

  张易之看在眼里,忍不住又问,武则天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说道:“小东西,知道你孝顺,不用问啦,这件事儿,你帮不上忙。”

  武则天说完,就着张昌宗的手吃下一颗荔枝,轻轻靠在竹榻上,一边品味着那甜丝丝的汁液,一边回想起方才在武成殿议事的经过,花白的眉毛微微地一皱:“李昭德如今一呼百诺,有些……权高震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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