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0
第八百四十五章 色迷心窍

      武崇训惊喜交集,魂飞天外,待他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扶住人家姑娘,做个体贴的护花人时,李裹儿已经离开他的怀抱,羞人答答地垂首道:“真是对不住,奴家脚下一湿,不曾站稳。”

      “没关系、没关系……”

      武崇训胀得脸庞通红,眼见那张溅了几滴晶莹水珠,仿佛出水莲花般的俏丽容颜就在面前,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一阵冲动,猛地张开双臂便抱住了她,俯首往她娇艳欲滴的颊上吻去。

      “呀!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不得放肆!”李裹儿半真半假,慌忙挣扎,左右闪躲地不让他就范,语气渐趋严厉,娇声叱道:“小王爷无礼,奴家要大声喊人了!”

      “千万不要!”

      武崇训赶紧放手,见李裹儿似羞还恼,脸蛋艳如初绽桃花,胸怀激荡不已,竟然不顾脚下泥土湿软,“卟嗵”一声跪在她的脚下,连连叩头道:“郡主恕罪,郡主美若天仙,小王实难自己,绝非有意冒犯,还请郡主恕罪!”

      李裹儿见他跪倒,竟然呆住了。在她心里,武家是她这个皇家郡主都不可冒犯的强大存在,眼前这人可是武家两大巨头之一的梁王武三思长子,他怎么……,难道……难道他对自己竟然如此痴迷?

      李裹儿心中惊疑不定,也不唤他起身,只是试探地道:“奴家一个未嫁女子,小王爷这般非礼,辱了奴家清白,可不毁了奴家清誉么,如此行径,切不可再犯!”

      武崇训听她口吻有原谅自己的意思,心中更是大喜。又磕头道:“小王再不敢犯了!但得郡主回心转意,不再生小王的气,便为郡主粉身碎骨,小王也在所不惜。”

      这武崇训叩头叩得实诚,额上沾了泥土也全然不顾,李裹儿见了忍俊不禁,“噗嗤”一笑,急忙反手掩住嘴巴,那嫩若兰花的小手掩住小嘴。笑眼弯弯如月,煞是迷人。

      武崇训见自己逗得她发笑,不禁咧开嘴巴也笑起来,低头一看,雪白一双玉足踏在地上。足趾如卧蚕,好不可爱。那脚上有几片草茎,脚掌下黑黑的泥土,愈加衬得那双脚掌美玉一般,不由更加痴了。

      李裹儿见他如此模样,终于渐渐确定,此人是对自己痴迷到了极致。

      世间竟有这般痴儿么?

      李裹儿又惊又喜。脱口问道:“你说的话可当真么?”

      武崇训道:“千真万确!小王愿为郡主做任何事,但搏郡主一笑,死亦无憾。”

      李裹儿心道:“这世间男子,难道真有如周幽王一般的笨蛋?”

      心中想着。李裹儿便道:“你们男人惯会花言巧语,谁信你呀。”

      武崇训激动的满脸通红,竖起三指道:“小王敢对天地盟誓,以白心迹!”

      李裹儿眼珠一转。半真半假地道:“谁要你立誓了,人家才不信那个。如果你不是说谎骗人家,那……你把人家的脚舔干净!”

      武崇训一呆,身为梁王世子,他几时做过这般下贱的事情?李裹儿本就是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生怕真个惹恼了这武家小王爷,一见他呆住,心中害怕,赶紧说道:“好啦好啦,和你开玩笑的,快起来吧!”

      武崇训听她语气,倒生怕她不肯相信自己的诚意,低头再看那双小脚丫,雪白晶莹,如玉之润,如缎之柔,那草茎黑土沾在脚上不显肮脏,倒愈发衬托得那双玉足似泥土中生出的一双雪莲。

      再看李裹儿裙摆溅湿,粘在腿上,红色裙衣微微映出健美的腿形,肉色诱人,心中登时一热,在他眼中,这仙子般的人物哪有肮脏的地方,便叫他为这样的美人儿做任何事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武崇训道:“好!小王便为郡主舔净双足!”说着,双手一伸,捧住李裹儿一只玉足,手指碰到李裹儿温腻柔软、骨型纤秀的足踝时,心中更是一荡,再不犹豫,伸出舌头便向她的脚掌舔去。

      “啊!”

      李裹儿一声惊呼,根本不敢相信一位堂堂的郡王,竟然真的为她做出这种事来,惊骇之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才看到武崇训满脸痴迷地吮着她的脚趾,根本不在乎脚趾上的泥土草茎。

      武崇训吮净了李裹儿的脚趾,又恋恋不舍地向脚心移去,李裹儿就似幼年时被自家所养的那只大狗舔吻脚趾一般,只觉奇痒难耐,忍不住格格娇笑,忙挣脱道:“好啦好啦,不要舔啦,人家信你啦。”

      李裹儿收回脚掌,武崇训一口泥土,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你快起来,若叫人看见你跪在我面前,成何体统,快起来!”李裹儿此时已确信这位小王爷对自己痴迷到了极点,畏惧之心顿去,再说话时便不再客气,隐隐带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武崇训如奉纶音,应声站起,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只觉自己和心目的仙子连肌肤之亲都有了,实是甜蜜无比,不禁嘿嘿傻笑。

      李裹儿又好气又好笑,娇嗔道:“好啦,今日效游,小王爷该与那些贵介公子们在一起才是,与小女子私相独处算什么道理,你快去吧。”

      武崇训道:“那些人有什么好交往的,郡主刚回洛阳不久,对此地还不甚熟悉,小王愿为郡主导游,让郡主玩得尽兴。”

      李裹儿抖了抖裙袂,道:“由得你,不要离我太近,免得惹人闲话。”

      武崇训对他爹都从来不曾这么听话过,果然乖乖跟在李裹儿身后,相隔三尺,李裹儿向东他便向东,李裹儿向西他便向西,比人家养熟了的老狗还要听话。

      “呃……,郡主,你可曾听过近日坊间传言……”武崇训陪着李裹儿游玩了一阵,渐渐熟稔起来,终于按捺不住,问起了梗在心中如同一根刺的那个问题。

      李裹儿当日长街欲吻杨帆。结果被许多百姓看见,心中不免发虚,事后也曾悄悄打听过,知道此事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幸好双亲还不知道,可谓万幸。此时武崇训吞吞吐吐地一问,李裹儿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心中不由一紧,面上却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问道:“什么传言?”

      武崇训赶紧把那件事说了一遍,说到一大半,见李裹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怯怯地住了嘴。李裹儿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噼呖啪啦地掉下来。抽泣道:“洛阳人心怎地这般肮脏,辱没一个清白女儿家的名声很好玩么?”

      武崇训一见李裹儿流泪,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连连告罪道:“郡主不要伤心,小王是绝对不相信此事的,郡主不要再哭了。”

      李裹儿趁势发作道:“你嘴上说不信,心里明明是信的。人家随父亲回京。一路上险阻重重,几番出生入死,都是杨校尉救了人家性命。这是救命之恩啊,人家视杨校尉如亲生兄长。长街偶遇是有的,邀他同车也是有的,看见自家兄长,邀他同车而行。叙叙兄妹情谊,怎么了?偏生有那些烂嚼舌根子的。”

      李裹儿哽咽道:“什么街头拥吻。污了人家名声不说,让人家的恩公也因此蒙羞,裹儿于心何忍。”

      武崇训暗道:“她的反应如此激烈,足见对清白之珍惜,我真的是误会她了。这个时候,她还对连累恩人心存内疚,心地何等善良!”

      武崇训越想越是惭愧,李裹儿又道:“什么街头拥吻,人家把杨校尉当亲大哥,妹子跟哥哥撒撒娇,说话时娇憨了些,就这么一撅嘴儿,恰好被那些心地龌龊的人看在眼里,便胡说八道起来。方才人家还失足跌入小王爷怀中呢,亏得没人看见,若是有人瞧见,定然要说奴家不知羞,对小王爷投怀送抱了。”

      李裹儿越说越伤心,不禁愤然道:“这种事情越描越黑,叫人家怎生辩驳?罢了罢了,唯有以死明志!”李裹儿说着,就要冲上小桥,准备投水而死,虽说那水……只及她的膝盖高。

      “万万不可!”

      武崇训一个箭步冲上去,再度施展出他在父亲面前用过的“扑跪”神功,一把抱住李裹儿的双腿,双膝就势向她面前一跪,央求道:“是小王错了,误信谣言,伤了郡主的心,都是小王之罪,郡主千万莫寻短见!”

      武崇训说着,还怕李裹儿不解气,扬起双手左右开弓,用力地抽起自己耳光来。

      李裹儿掩面饮泣,哽咽道:“你快起来,堂堂梁王府小王爷,这般样子成何体统,叫人家看见不知又要传出什么闲话儿。”

      武崇训见了反而卖起乖来:“郡主要我起来,须得不再生气才是。”

      李裹儿道:“人家不生气了,还不起来?”

      武崇训这才站起,懊悔不已地道:“以后再见有人散播这等谣言,诋毁郡主清誉,小王只消听见,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李裹儿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此时她已摸透了这个武崇训的心思,没想到她最畏惧的梁王府,其世子居然在自己面前奴颜婢膝一至于斯,李裹儿心中又惊又喜,暗暗得意,却俏脸一板,故意冷然道:“清者自清,不敢有劳小王爷,否则不知人家又要说奴家与小王爷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了。”

      她腮上还挂着两行清泪,便把俏脸一扬,道:“人家这副样子,实在不好人前露面,这就要回去了,有劳小王爷替奴家向千金公主殿下知会一声,再叫人家的车仗出来,人家在前边路口候着。”

      武崇训慌得跟什么似的,连忙道:“小王送郡主回城!”

      李裹儿这么说,本就是想要制造一个单独与他在一起的机会,她已经察觉到,如果能把这个梁王世子掌握在她的手心里,对她、对她父亲有多么重要,听了武崇训的话,她不置可否,只是冷冷一哼,拂袖便走。

TOP

0
第八百四十六章 三人行

      千金公主此番出游,本就是为了促成武崇训和李裹儿的来往,见武崇训来替李裹儿向她辞行,千金公主会心一笑,只当二人已经情投意合,自然乐见其成,因此欣然应允。

      武崇训匆忙唤了李裹儿的车仗,又叫了自己的侍卫,急急赶到路边,就见李裹儿俏立路旁,如春花绽放。

      武崇训连忙下马,殷勤地请安乐郡主登车,自动自觉地充当了她的护驾骑士,护拥着李裹儿的车驾向御道赶去。

      李裹儿放下帷幔,自帷幔中悄悄观察着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武崇训,下意识地又咬起了小指。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离奇的梦,她还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车队到了御道上,便拐向宫城方向,这时候,杨帆带着任威等几名侍卫赶到了。

      杨帆与武崇训虽然不熟却是认得的,以前杨帆数度到梁王府,曾经见过这位世子。他沿御道而来,老远就看到了这位梁王世子的旗幡,杨帆微微有些意外:“梁王家宴,世子怎么还在外招摇,莫非他不参加族人家宴?”

      杨帆想着,放慢了马速,走到近前一看梁王世子果然在,便在马上一抱拳,拱揖道:“世子!”

      武崇训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杨帆,一时神情和心情都古怪到了极点。

      前一刻他还是把杨帆当成情敌看待的,可是李裹儿在寺庙后院小桥之上那番哭诉之后,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杨帆发难了。尤其是,安乐郡主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安乐郡主说她视杨帆如兄长,若得罪了她的兄长,美人儿不再理他怎么办?

      可是让武崇训现在就放下心结,“妇唱夫随”地把杨帆当成“亲大哥”。武崇训一时又适应不了这种剧烈的变化,正在尴尬地当口儿,李裹儿掀开车帘,向杨帆欣然叫道:“杨哥哥!”

      李裹儿在车中思量许久。那梦境般的感觉终于沉淀成了事实,她知道,她已经用她的美色征服了一个裙下之臣,而且是最忠心的那种。堂堂梁王世子,居然连给她舔脚趾的事都做得出来,此人再也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了。

      她正欢喜得意间,杨帆到了。李裹儿也颇为意外,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杨帆,心思一转。她便雀跃着迎了出去。方才已经在武崇训面前说过她把杨帆视作恩公、视作亲生兄长的。此时如果不落落大方,岂不叫那武崇训看出蹊跷。

      “杨哥哥,你这是往哪儿去?”

      杨帆看看李裹儿。又看看武崇训,笑了笑道:“正要去梁王府赴宴。世子与郡主……这是联袂出游么?”

      李裹儿道:“应千金公主之邀。今日与诸多贵介公子、使相千金,同游于洛城北郊。人家不喜那些贵人们踏青出游的把戏,正劳烦小王爷送我回城呢。杨哥哥正好与人家同路,快上车来,人家和你说说话儿。”

      李裹儿此举大是高明,越是在武崇训面前落落大方毫不避嫌,武崇训心中疑云越薄,只是……虽说安乐视杨帆如兄,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那女子香车并不太宽,两人并肩而坐……

      武崇训心道:“我是安乐未来的夫婿,我都不曾与她并肩而坐,手足相接,让杨帆上去,好不是滋味儿。”

      武崇训便笑道:“某与杨将军也是素识,久不相见,正想一叙离别之情,不如你我并辔而行,边走边谈!”

      杨帆正觉李裹儿太也大胆,一听武崇训这话如释重负,马上欣然点头:“正合我意!”

      李裹儿已经摸清了武崇训的心思,哪还把这今日出游前还被她又敬又畏的梁王世子放在眼里,登时俏脸一板,睨着武崇训道:“杨哥哥是去梁王府赴宴的,小王爷想与杨哥哥攀谈,到了你家便是聊到秉烛夜谈也没关系。奴家长住宫中,难得见到杨哥哥,小王爷可否容后叙旧?”

      武崇训已然迷了心窍,李裹儿的话哪敢反对,登时讪然道:“郡主所言有理,如此……就请杨将军登车吧!”

      杨帆总觉得三人间有种奇怪的氛围,一时又品咂不出究竟是什么,其实自上次长街偶遇,他就渐渐感觉这个李裹儿不是那么单纯,可眼下武崇训就在旁边,自己若不登车,反而显得心中有鬼,无奈之下,只得弃马登车。

      杨帆一上车,李裹儿便又抬手放下了帷幔,放下帷幔时,一双妩媚到极致的眼睛,还带着挑衅的目光乜了武崇训一眼。武崇训暗自安慰自己:“是我不好,方才出言不逊,惹得安乐不悦,她这是故意气我,一定是这样。”

      帷幔虽然放下,其实里边有些什么举动,外面影影绰绰的如雾里看花,也能看到稍许,杨帆倒不担心安乐敢对他进行骚扰,是以帷幔刚一放下,杨帆便沉下脸色,压低声音道:“你又要做什么,当真不爱惜自己名声?”

      李裹儿委屈地道:“哥哥何以对人家越来越不假辞色?你救过人家和爹爹性命,是我一家人的大恩公,你我又曾有过夫妻之实,奈何冷言冷语,人家究竟做错了什么?”

      杨帆一听她提起此事,登时有些泄气。他总不好与李裹儿理论,说总是察觉她说话不尽不实,当日黄竹岭上藤萝洞内那一幕更是如同梗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事后想来,越来越觉得她不是一个初经人事的少女。

      杨帆只好缓和了口气道:“郡主,昔日种种,是杨某不知你的身份,结果铸成大错。如今令尊即将成为太子,不日郡主就将成为大唐的公主,杨某早有家室,断然不可能与公主有什么结果,既然如此,为人为己……。郡主冰雪聪明,想必不需杨某说的太过明白!”

      李裹儿黯然垂泪道:“你说的道理,人家自然省得,情不自禁罢了。”

      李裹儿说得凄婉哀伤。那花容月貌泪水涟涟,若换一个男子听了看了,怕不心怀激荡,登时小头指挥大头。有感于美人恩重,便是叫他为这女子舍了性命也心甘情愿,从此如那武崇训一般,乖乖做她石榴裙下之奴。

      可杨帆不同,裹儿虽美,也不致于让他为美色而迷了心智。心头那抹疑云更是降低了裹儿这番做作的魅力,杨帆只是不好说些太尖锐的质问,因此劝道:“进一步害人害己,退一步皆大欢喜。郡主在黄竹岭十六年苦楚。如今重返宫廷殊为不易。切勿自误!”

      杨帆这番话李裹儿哪里听得进去,她喜欢这种冒险、玩火的刺激,喜欢把男人掌握在手心的感觉。那像是一种令人飘然欲仙的权力,让人着迷。梁王世子武崇训膜拜在她的脚下。甘愿以奴仆自居,更是助长了她的这种野心。

      杨帆越是敬而远之,她的征服欲望越强烈,不把杨帆征服,让他乖乖任由自己摆布就越不甘心,这种感觉很复杂,或许她对杨帆真有几分喜欢,或许就像她当初养的那只猫儿,她觉得自己付出了,就一定要拿回代价。

      又或者,武崇训的被征服,让这个在小山村中长大,一步登天进入帝国最高层的皇家村姑有些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了,她的野心膨胀太快,却又没有一步一个脚印攀登过程中成长起来的胸襟和智慧,于是迷失了自己。

      不过,她对玩火却是乐在其中的,她咬了咬嘴唇,很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心中暗忖:“我的美貌可以让堂堂梁王世子自甘奴仆,就不能征服你么?”

      于是,放在坐榻上的一只柔荑悄悄伸过去,便牵住了杨帆的手,她抓着杨帆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青春而富有弹性的柔腻大腿上,杨帆一惊,抬眼看向她,低斥道:“你疯了?”

      李裹儿昵声道:“外面看不清的。”

      她的眉梢眼角尽是春情,一双眼波润如春水,就那么凝睇着杨帆,用一种极诱惑、极旖旎的声音道:“那么多皇姐、皇姑甚而姑祖母,都能活得自由自在,为什么独对我如此苛求,比起她们,我受的苦还少么?杨郎,人家是你的女人,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李裹儿说着,轻轻抓着杨帆的手,沿着滑腻如脂的大腿,竟向自己的桃源花芯探去。杨帆没想到她竟这么无耻,心中恶感更甚,手掌一紧,一把握住了她的大腿,如同铁钳一般,再难移动分毫,疼得李裹儿都要流出泪来。

      杨帆脸寒如冰,冷冷说道:“温柔坊里,每日不知多少男人度夜,如果每一个在那里度夜的男人上过一个女人,就把她当作自己的,那男人岂不蠢得像头猪?”

      李裹儿已经知道温柔坊是个什么所在,脸色登时一变,恨声道:“你当我是什么?”

      杨帆冷然道:“不是我当你是什么,而是你自己当自己是什么?”

      李裹儿恨恨地瞪着杨帆,神色数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容颜一缓,忽地向杨帆婉媚地一笑,轻轻低下头去,柔声道:“人家当自己是什么?人家自然是当自己是你的女人、你的奴婢,只要你喜欢,人家便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武崇训策马伴在车旁,因为不想被李裹儿看轻了自己,怕她恼恨自己不信任她,因此不敢盯着车中看,只能拿眼角余光尽量捎着,可纱绡虽薄也看不清些什么,竖起耳朵细听依旧听不到些什么。

      仔细想想,便自嘲地一笑:“我怎能用龌龊心思去度量她,亵渎了仙子呢。再者说,大庭广众之下能有什么事情?我得放宽胸怀,万万不可让她觉得我气量狭窄,但能讨得美人欢心,便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TOP

0
第八百四十七章 梁王家宴

  从北门进城便到了宫城范围了,只需向右一拐就能从玄武门进入皇宫,武崇训自然没了借口继续护花,他此前又说过要与杨帆一叙旧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裹儿的仪仗向远处那丛巍峨庄严的宫阙处中驶去。
  
  杨帆仕马一旁,也望着那辆远去的香车,高大的城墙下,有风从远处徐徐吹来,正好拂动了如雾的纱幔,车中一道倩影袅袅娜娜,无法叫人看个仔细,正如车中人那多变的心思。
  
  没有人是生来就一成不变的,一些本性的东西更是在成长中逐渐形成,并最终成为他区别于其他人的最本质的东西。杨帆如果不是幼经大难,颠沛流离,又有一番奇遇,他会是今日的杨帆么?
  
  或许他此时依旧生活在韶州,半个月赶一次集,三个月去一次城里,大部分时间与他同样纯朴讷言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在那个小小的峡谷里,他的天就只有那么大、他的地就只有那么广,他的心胸里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家。
  
  小蛮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一个乞索儿终于改变了命运,可是一些已经深深刻进她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了,直到现在她依旧喜欢赚※钱,不停地赚※钱,赚来的钱要么拿去再生钱,要么就换成土地和真金白银,藏在她最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阿奴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在一场大旱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推进了枯非,对她的父亲来说,那是最无奈的举动,也许他当时已经饥饿到麻木,但是如果他还活着,这一幕往事一定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对当时还很幼小的阿奴来说,她无法理解这些,当那个年仅六岁瘦骨鳞峋的女孩,满脸血污哭叫着从枯井中一步步爬出来时,这创伤就再也无法愈合了。她从此封闭了自己的心,直到那个寒冬大漠,杨帆用自己的血和命,打开她心防的那把锁。
  
  从小拘于宫廷的婉儿,最大的快乐是陪伴皇帝去龙门时,摒退左右,一个人奔跑在无人的山林中,释放她压抑太久的心情。家国天下负于一身的太平,更多时候像一个政客,她无暇去考虑如何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做一个女人…,时,
  
  每一个成年的人,都有他从童年一路过来,命运在他身上刻下的一道道痕迹,如同一斧一凿地劈斫出来。如今的李裹儿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成为了什么?
  
  远处的风一路掠来,掠过香车的帷幔,帷幔便化作一团迷蒙涌动的雾,掠过武崇训的眼,他的眼睛里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那如玉的娇靥,掠过杨帆的发梢,他的思绪凌乱如发,充满迷惘。
  
  红粉耶,骷髅?
  
  ※※※※※※※※※※※※※※※※※※※※※※※※※
  
  武三思此番家宴,来的人比以冇前明显要多了,武承嗣的身体每况愈下,武家人都很清楚,即便一些暂时还在观望并未确定要投靠武三思的人,也不想在家宴这种并非明确站队的场合拂他的面子。
  
  家宴照例会有一些不被主人当成外人的人出现,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如此,除非你想表示自己交游不广,人脉稀少。不过今日有幸被武三思邀请来的人并不多,除了“三思五犬,”一共只有四个人,张易之、张昌宗、李重润,再就是杨帆了。
  
  被人戏称为梁王门下五大走狗的宋之逊、李俊之流是一定要来的,非如此何称心腹?再者,这样的场合总不免要吟诗作赋以应风景,这几个人都是文人才子,可以助主人附庸风雅。
  
  李重润是庐陵王的嫡长子,邀请他来,是为了让他见证杨帆与武三思的交情,而张氏兄弟既是掩护,也是为了监视李重润。李裹儿是女流且年纪幼小,出宫游赏、交游名媛不受人注意,庐陵王世子从很大程度上可以代表他的父亲,他想随意出宫与人接触就难了。
  
  二张既然到了,这实际上的“皇后”和“贵妃娘娘”自然就坐了上首,此间主人武三思也避席屈居其下,庐陵王世子李重润和及时赶回来的梁王世子武崇训坐在武三思的对面,而武三思的下首坐的居然是杨帆。
  
  看这样子,像是要由父子二人分别接待两位贵客,可是庐陵王世子是代替他“生病”的父亲来的,本应与武三思同座,武三思却把杨帆安排在身边,由儿子去陪庐陵世子,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须知在官场上,坐次排位也是一门学问。
  
  武三思除了恭维讨好二张,就只与杨帆谈笑风生,由于讨好二张的还有武懿宗、武彼宜等武氏族人,所以武三思大部分时间都拿来和杨帆谈笑,因为席间太过吵闹,两人还时常附耳低语,这一切都被李重润看在眼里。
  
  这位庐陵王世子未及弱冠,年方十九,是李显的二儿子,庶长子李重福要比他大两岁。由于庐陵王四子七女(实为八女,但有一女幼年夭折)是由不同的宫妃所生,所以岁数相差不大,同一年出生的兄弟姐妹就有好几个。
  
  年方十九的李重润三岁时就被轰出洛阳困居深山了,心思单纯、不通世故,完全没有看出杨帆的笑容和应答只是勉为其难,他和梁王的所谓热络场面,完全是武三思烧火棍子一头热。
  
  二张兄弟能歌善舞,席间众人岂能不投其所好?酒过三旬,张易之便在众人的热烈响应之下走到席间高歌一曲,在热烈的喝彩声中,武崇训得到乃父示意,又上前邀请张昌宗踏歌,一时间武氏族人、三思五犬乃至二张便在席间载歌载舞起来
  
  李重润不擅歌舞,也被武崇训硬拉出去,笨拙地随着大家手舞足蹈起来,一个转身,他忽然发现武三思和杨帆的席位空了,闪目一瞧,恰好看见武三思与杨帆并肩而行,边走边谈,慢慢踱向远处的曲池回廊。
  
  杨帆落后半步随在武三思的身旁。只听武三思道:“二郎奉圣谕组建‘千骑”一切尚在筹组之中本王听说户部在军饷衣粮上面对你们多有刁难啊?”
  
  杨帆心中一动,微笑答道:“不想此事竟连王爷也惊动了。确是有些户部官员拿腔作调,故意刁难,不过此事已经解决了。”
  
  武三思呵呵笑道:“嗯二郎以兵士之蛮不讲理,应对户部官员的强辞夺理,倒是一步妙棋你们横得起,他们可横不起,敢对天子亲军多加刁难,安尚书真是有点昏了头了,还以为二郎你人善易欺呢。”
  
  两人边说边行,就见前方临池处出现一座轩亭,窗子开着,厅中置一圆几,早有一人坐在那儿看见二人过来,那人便站起身来,正是河内王武懿宗,不知何时他已悄然从那家宴那边离开,一个人到了这里。
  
  武三思笑指武懿宗道:“这位是河内王,吾之堂弟懿宗,二郎想必是早就见过的。”
  
  杨帆向武懿宗含笑一揖,道:“杨帆见过河内王。”心中却是暗暗纳罕武三思摆出这般阵仗做什么,莫非有意为我们惆和?武懿宗向他牵了牵嘴角,勉强一笑。
  
  武三思暗暗瞪了武懿宗一眼,又对杨帆道:“好教二郎知道当日户部无端为难于你,实是我这兄弟冇从中作祟啊。”
  
  杨帆早就知道了闻言却做出一副惊讶模样,失声道:“竟然如此?不知杨某何处得罪了王爷,致令王爷心生不悦?杨某惶恐,着实不知,还望王爷指教!”
  
  武三思道:“还不是因为你护着庐陵王回京一事么,懿宗以为你是想跟我武氏一族为敌,所以有意为难于你。也怪本王,不曾向他言明你的苦衷,得知此事后,我已教训过他了,今天特意把你二人请到一起,是要懿宗当面向你陪个不是。”
  
  武三思这厢说着,武懿宗那边便作势欲揖,只是他那腰杆儿僵硬的很,看来没有一柱香的时间都未必弯得下来,杨帆抢前扶住,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真是折杀下官了。其实能化解误会,不与河内王为敌,下官已然万幸!”
  
  武三思笑吟吟地道:“二郎若是不再责怪本王这个莽撞的兄弟,那就入座,咱们一块儿喝杯酒,一笑氓恩仇。”
  
  武三思说着,当先在几案后边坐下来,睨了一眼杨帆,漫不经意地又道:“当初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如今小儿看中了安乐郡主,不日※本王就要向庐陵王下聘求亲,到时候两家人作了一家人,昔日一点恩怨,自然是过眼云烟!”
  
  前堂上热闹非凡,走了一个武三思、一个武懿宗,还有一个杨帆,众人似乎全未注意,一曲舞罢,众人纷纷归座继续饮酒,李重润趁机向武崇训问道:“我看那杨将军与老王爷似乎十分熟稔呀?”
  
  武崇训回府后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叮嘱,晓得此番家宴的目的,闻言便道:“是啊,家父对杨将军一向青睐有加,可以说,杨将军得以踏上仕途,就有家父大力举荐之功。昔日杨将军受来俊臣构陷蒙冤入狱,也是家父出面才保得他的性命。
  
  杨将军成亲时,家父还曾以王爷之尊,行尊降贵出席婚礼,且赠予他们夫妻一份厚礼。呵呵,家父对杨将军一直是当成子侄般对待的,杨将军对家父也是深怀知遇之恩!”
  
  李重润听了不由暗暗心惊,得知杨帆组建“千骑”之后,庐陵王、韦妃和李重润曾私下商议,要对杨帆示好结交,秘密拉拢。此时一听武崇训被他套出来的话儿,李重润的心登时就凉了半截:“事不可为矣!”
  

TOP

0
第八百四十九章 变本加厉

      守库的队正向他的几个人悄悄递了个眼色,神情间大有古怪。

      其实这批东西刚一运到,他们就发现有问题了,这些破烂货儿怕是军器监的库底子,有些东西看制式和锈痕,怕是高祖武德年间的兵器了,这都能拿出来用?分明是有人想给这位千骑中郎将小鞋穿啊。

      不过他们只是守库兵丁,做到自己的本份就好,上边这些大人物之间有什么龉龃之事和他们全不相干,此时此刻,他们还是装疯卖傻比较好。

      “中郎将,这副皮甲是烂的!”

      “这刀锈蚀的……,属下只要腕力一振,怕是就要断了!”

      “这是什么戎帐?破破烂烂,既不挡风、也不避雨,有个鸟用!”

      “这弓……,我艹!”

      任威提起一张弓,试了试弓弦,结果只一拉,“嘣!”地一声那弓弦就断了,亏得他反应快,及时歪了歪头,要不然那绷断的弓弦就要弹到他的眼睛上,以后怕不要成了一个独眼龙。

      “这短矛……”

      “不必再试了!”

      杨帆一声沉喝,声音在库房中如同闷雷一般,震得众人都是耳鼓一鸣,所有人都马上噤声,人人都知道,这位千骑将此刻是真的怒了。

      武库中顿时静下来,只有杨帆粗重的呼吸声。

      杨帆背对着众人,冲着武库一角,只能看到他的肩背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好象有一只猛盖正蓄势以待,随时迅猛扑出。择人而噬。

      但是,蓄势良久,那头藏在杨帆心中的猛兽却偃伏起来了,他的呼吸变得缓慢悠长起来。过了很久,杨帆才缓缓转过身来,灯还提在他的手里,他的神情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杨帆淡淡地问道:“军器监交付武器时,可曾说过什么?”

      那队正赶紧上前一步,道:“是!军器监的人说,现在库存的军器甲仗并不多,不过‘千骑’乃戍卫皇宫的武装,军器监不敢怠慢。临川王吩咐下来,多方筹措,才置齐了‘千骑’所需,马上就送过来了。”

      杨帆目芒微微一缩:“临川王。这是拿武嗣忠来压我了。可是……武氏天下呀……”

      杨帆眸光闪烁了一下。平静地道:“知道了。军器监如此照顾,杨某感激不尽。只是临川王掌军器监,地位崇高。杨某只是区区一个中郎将,身份天渊之别。不能亲往致谢,实在遗憾。”

      杨帆的反应大出那队正预料,在他想来,杨帆纵然没有胆量去质问武嗣忠,至少也该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表示一下心中的愤恨吧,就算他当着自己的面咒骂武嗣忠几句,再传到临川王耳中,临川王十有八九也会装聋作哑,又不是当面骂的,还能找上门来不成,这个将军怎么这般怂包?

      那队正怔了一怔,讪讪地道:“是……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了。

      杨帆又是微微一笑,道:“关好库房,好生保管武器,兵员已足,不日本将军就要练兵了。”说完便举步向外走去。

      那队正连忙答应,跟在杨帆背后,怯怯地道:“兵器甲仗尚未刻上使用人的名字,将军您看,几时分批遣人来进行登记镌刻呀?”

      杨帆随口打个哈哈,举步走出去了,居然根本没理他这个碴儿,那队正站在武库门口,看着杨帆扬长而去的背影,半晌没琢磨明白他的意思。

      ※※※※※※※※※※※※※※※※※※※※※※※※※

      一片高坡之上,杨帆负手立在那儿,眺望着远处的军营,击鞠场上,士兵们还在龙腾虎跃地追逐着那枚小小的红球儿,他们所使用的是百骑带过来的那些战马,轮番借用,过一过骑马的瘾,此时太仆寺还没有把马匹送来。

      杨帆方才在武库中强行抑下愤怒,并不是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但是暴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叫人看轻了自己。大概,那些看守武库的士兵所接受的一项使命,就是汇报自己当时是如何的气极败坏吧。

      所以他才强抑愤怒离开了武库,直到此时立于高坡之上,清风拂面,视界高远,他的心绪才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几个亲兵牵马站在远处,许良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杨帆喟然道:“欲谋大事,举步维艰!”

      许良微笑道:“但凡大事,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许某虽是武人,但职在机要,这些年来耳濡目染,倒也着实见过许多事情。能让武家的人用这般隐晦的手段来对付的人,已经足见本领了。”

      齐膝深的野草被风吹着,不时地拂打在他们的袍袂上。杨帆没有理会这句安慰,思索良久,喃喃自语道:“事情究竟出在哪儿呢?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们为何一再与我为难,怕是永远也思之不透了。”

      许良道:“将军可否把事情说与末将,一并参详?”

      自房州以来,一路并肩作战,杨帆已然把他视为心腹,况且此事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杨帆便把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遍,只不过,杨帆依旧不知道长街拥吻事件已传遍洛阳,更不知道武崇训妒火中烧,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提起。

      许良听了也是毫无头绪,不禁皱起眉头,道:“以梁王身份,若非诚心结交将军,根本不必请将军赴宴。”

      杨帆轻轻颔首,许良又道:“而武懿宗呢,武家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只有梁王和魏王,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既然梁王已然谅解将军,且有心结交,武懿宗根本没必要继续强出头,非要折辱将军,除非……他另奉有魏王的吩咐?”

      杨帆心中一动,仔细想想,又摇头道:“不可能!若是武三思,没准还真会为了泄愤而做些什么,武承嗣一向长于谋算,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打压我对他并无任何帮助,就算我做不成这千骑将,他的人还是没有机会。

      再说,武懿宗本身就是武家的人,且手握重兵,他若想站在谁一边大可光明正大,没有必要如此藏头遮尾又或者一脚踏两船,即便他投错了人,另一方当了皇帝,一样要招揽重用他。”

      许良蹙起眉头道:“如此说来,问题还是出在临川王自己身上,那他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

      杨帆摇摇头,思索良久,唇边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你还记得当初从房州还京路上,咱们发现藏有内奸,却无法查出他是谁时,所用的手段么?”

      许良道:“怎么?”这件事他当然清楚,但是想不通和眼下这件事有何相通之处。

      杨帆道:“想不通的便搁在一边,没有必要非得按照对方给咱们划定的这条路去走!我总不能上门去问,他武懿宗究竟为何对我不满吧?既然如此,就按咱们自己的法子做,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就行了?”

      许良神色一动:“将军有主意了?”

      杨帆道:“略的心得,不过……还需一位贵人从中相助。”

      杨帆说着,心中已急急闪念,究竟何人能在御前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且能帮助自己的。眼下武懿宗心意不明,梁王武三思这条线暂时不可用;庐陵王这条线眼下用不了,那是未来才有大用的。

      婉儿不消说,自然会全力帮助自己,只是她身在内宫,向来只管文事,忽然插手军伍之事,似乎不妥,武则天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算来算去,只有太平公主出面最为合适,而且她和自己的私情皇帝都知道了,便知道她是为自己出头也不会有别的想法……

      杨帆眼下还没有实力同武氏家族抗衡,他需要借势,而且能压下来自武氏家族刁难的,只有武则天,他要借武则天的势,可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为他牵线搭桥,思来想去,从自己掌握的各路人脉中选择了一番,杨帆把这个中间人选定在了太平公主身上。

      说起来,自打回京他就成了多方瞩目的人物,紧接着他又组建“千骑”,各方大佬为了避嫌都不与他接触,他和太平可有日子没见了呢,倒是该和她再见见面了。

      杨帆刚想到这里,忽然有人策马而来,杨帆的亲兵上前拦住,双方问答几句,任威便走过来,对杨帆道:“将军,军中来报,太仆寺来人了。”

      “哦?”

      杨帆眉锋一挑,太仆寺也依约派人来了,只希望太仆寺选送的马匹不要再出差错才好。杨帆马上道:“走,咱们去看看!”

      杨帆与许良等人上了战马,随那报信的军卒飞骑赶去,直奔千骑营的马廊。

      千骑营在宫中戍卫时是步卒,但是千骑营的每一名士兵都要会骑马、拥有马,马战步战俱要精通,因此千骑营早就扩建出了足以营纳千匹战马的马廊,因为马廊周围堆放有大批马草,为了防火,它也设置在偏离大营的地方。

      如果马廊一下子千马毕集,那是何等壮观的景像,可是杨帆策马赶到,先就看见马廊中依旧空空,仍是原属百骑的一些战马拴在那儿,心中便已暗暗生疑,绕过几排马廊,才看见见前边有数十匹马,还站着一些身着太仆寺官服的人。

      杨帆一行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杨帆先看了看那些马,纵然是他这不会相马的人,也看得出那些马老的老、小的小,不但雄骏魁伟谈不上,而且俱是老马幼马,根本不堪骑战,杨帆心中登时一沉:“武家的手究竟伸的有多长,难道太仆寺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TOP

0
第八百五十章 一场交易

      杨帆打量那些马匹的时候,几个太仆寺的人已经迎了上来,想必是旁边的亲兵已经对他们指点过,几个太仆寺的人直接迎上了杨帆,其中一个高瘦的一字眉拱手道:“杨将军,太仆寺白一丁……”

      旁边一人马上也上前一步:“牛牟!”二人异口同声道:“见过杨将军!”看他二人态度倒极恭敬,可杨帆对这种面上恭敬已经免疫了,听了白一丁三字,杨帆心中一动,问道:“白一丁?白寺卿是你的什么人?”

      太仆寺卿叫白一寿,与这白一丁只是一字之差,故而杨帆有此一问。

      白一丁恭敬答道:“正是家兄!”

      杨帆道:“不知足下在太仆寺身居何职?”

      白一丁道:“在下在太仆寺忝居兽医博士一职。”他又伸手一指旁边的牛牟,道:“这位是牛兽医!”牛牟忙向杨帆谦卑地点点头。

      大唐以来极重马政,是以主管马政的太仆寺除了行政官员,还有兽医博士四人,兽医六百人,可不要小瞧了这些兽医,因为马政关乎大唐军事的强弱,这些擅长养马医马的兽医在太仆寺是极有地位的,高级兽医在太医院都挂一个衔,以提高他们的地位和俸禄。

      杨帆听说这两个人都是兽医,便察觉其中有些蹊跷,哪怕太仆寺是有心为难他,派来的也该是行政官员,比如少卿、寺丞、主簿、录事等等,派来两个兽医是何道理。

      不待杨帆发问,白一丁便主动解释道:“杨将军,家兄本答应三日之内,将千骑所需战马尽数拨来,只是京郊马场没有足够的马匹。需要就近从其它马场调拨。不料距洛阳最近的安奉马场突然生了马疫,为防疫病流播,在马疫消失前,一匹马也不敢外调。”

      杨帆心中一沉:“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延缓交付马匹倒也合情合理,与故意刁难千骑就全无关系了,可他所言究竟是真还是假呢,真的就这么巧,我这里要用马。他那儿就发生了马疫?”

      白一丁道:“家兄唯恐惹起杨将军误会,太而遣在下与陆兽医来向杨将军说明情况。”

      杨帆问道:“京郊马场便连一匹健马也没有了?纵然不能全数拨付,至少也能拨来一些应急吧?”

      牛牟道:“不瞒杨将军,前几日左金吾卫武大将军刚从太仆寺调走了全部健马,说是京都屯军训练骑卒需要马匹。是以京郊马场如今真的连一匹壮马都没有了,将军请看,我们携来的这些,非老即幼,眼下京郊马场只有这样的马匹!”

      白一丁从怀中掏出一份公函递上,道:“这是安奉马场发生马疫的急报,请杨将军过目。”

      杨帆没有接。太仆寺要伪造一份这东西还不易如反掌?肯定天衣无缝的。

      白一丁苦笑道:“实在不是我太仆寺有意为难将军,偏生两件事情赶在了一起,家兄也是无可奈何。家兄与奉宸令素来交好,奉宸令曾对家兄说起过杨将军。对将军那是青睐也加,奉宸令还说过圣人十分重视‘千骑’,将军你想,便是借我太仆寺一百个胆子。又岂敢故意为难将军呢。”

      白一寿和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交好?

      杨帆蓦地看了他一眼,隐隐约约中。似乎感觉到自己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他开口问道:“令兄与奉宸令是朋友?”

      白一丁答道:“是,家兄亦好词赋歌舞,与张奉宸素来交好,前几日张奉宸与一般好友饮宴,家兄亦曾出席。席间有左领卫陆郎将对千骑心向往之,有心想调到千骑侍奉御前,为国效力,想要请托张奉宸对将军您进上一言。

      张奉宸严辞拒绝,讲到了‘千骑’之紧要,陛下之重视,期间便提到了将军您,说将军您一向大公无私、秉公办事,陆郎将若有意入千骑,可向将军毛遂自荐,若要求他出面,必被将军坚拒,所以不愿为他说项。”

      杨帆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军器监为何与他为难他还不清楚,但太仆寺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目的为何终于清楚了。

      原来太仆寺的后台竟然是张易之兄弟,而张易之兄弟想把手插到“千骑”来。可“千骑”的组建又太受各方瞩目,以张氏兄弟如日中天的地位也不愿冒险出头,所以才通过太仆寺委婉地向他施压。

      那位陆郎将在左领军卫中已经是郎将了,如果调到“千骑”里来,绝对没有降级调入的道理,那就只能给他一个千骑郎将,如此一来,千骑五分天下,其中至少有一分就属于张氏兄弟了。

      杨帆心思急转如电,片刻功夫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他的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道:“张奉宸侍奉于御前,所以难免谨慎小心了。其实在本将军看来,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都是人臣本份,何必这般拘束呢。

      这位陆郎将既然在左领军卫中担任郎将,做一个千骑郎将又有何不可?本将军麾下应有五郎将,现在犹有空缺,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本将军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如果这位陆郎将愿意入我千骑,本将军倒履欢迎啊!

      白一丁一听,瘦巴巴的脸上便露出一副笑容,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哎呀,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在下与陆郎将也是相熟的,回头便说与他知道,呵呵,早知将军如此求贤若渴,陆郎将又何必到张奉宸面前去碰钉子呢。”

      杨帆微笑道:“不知这位陆郎将尊姓大名啊?本将军倒想见见他,如果他当真愿意来我‘千骑’,本将军马上就会行文左领军卫,把陆郎将调过来!”

      白一丁赶紧道:“陆郎将名唤毛峰,还请杨将军记住了,在下回去路上,便差人捎信给他,叫他马上来拜访将军。”

      杨帆颔首道:“甚好!只是这马……”

      白一丁马上道:“这些老马幼马可不是供应军中的,只是牵来佐证在下所言。耽搁了将军练兵演阵的时间,家兄也甚为不安,家兄一面差遣在下前来,对将军您有个交待,一面派人往安邑马场去了,要从那里征调上等健马,只是还需请杨将军宽限几日。”

      杨帆道:“马疫是天灾,又不是太仆寺的过失,杨某纵然急于操练新军,也不能让太仆寺无中生有,给我变出千匹骏马呀,呵呵,宽限二字言重了,令兄对我‘千骑’关照有加,杨某已是感激不尽。”

      现场气氛迅速融洽下来,白一丁对杨帆满口允诺,最多五日,必定征调一千匹西域良马交付‘千骑’,这才命人又驱赶着那些充作证据的老幼马匹离开。

      其实千骑的老班底百骑都是有马的,太仆寺再给一千匹马,那就多了一百匹,据说这是太仆寺为了延误交马时间所做的补偿,再者军马总也有病残老弱的时候,多备些马方便及时替换。

      两下里你好我好大家好,圆圆满满,一团和气。杨帆和和气气地送走了白一丁和牛牟,许良便冷哼一声道:“他们这分明是以马相挟,向将军您讨要职位来了,如果将军不答应,恐怕这安邑马场的千匹骏马也要不出所料地患上马疫了。”

      杨帆笑了笑道:“我知道,不过我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

      许良问道:“什么道理?”

      杨帆道:“自从当今圣人登基,一次次的朝争,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说到底都是为了那张皇帝的宝座。有人想让它姓李,有人想让它姓武。于是,皇帝也好,下面各抱心思的那些王侯公卿权贵大臣们也罢,就此争斗不已。

      一批批人身陷囹圄,一批批人身首异处,如今呢?如今可以说是到了决定江山归属的最关键时刻,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所有的人都是为了今天,那些人真会因为皇帝忌惮,便坐视‘千骑’这支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茁壮成长?”

      杨帆扭过头去,深深地望了许良一眼,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即便他们现在不动手,过一阵子皇帝不再把目光放在‘千骑’身上时,他们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往里插手,那时我们所遭遇的困难,恐怕比一批锈蚀的刀枪、一批老病的战马还要艰巨百倍,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

      许良默然不语。杨帆喟然一叹,悠悠地道:“我本可以不接受张易之的要求的,因为我所想的那个办法如果能够顺利得以实施,那么不管是甲仗武器还是这批军马的问题,我都能够解决。”

      许良问道:“那为什么还要答应让张易之的人进来?”

      杨帆道:“因为这是我们的一面盾!我们原来的想法太天真了,想着没有任何一方干涉,关起门来建设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呵呵,谈何容易!

      如今张易之有意插手,对我们而言是个大机缘,张氏兄弟插手,是最容易让皇帝接受的,同时,我们接受了张易之的人,就可以用张易之作为我们最坚固的那面盾牌,抵挡其他任何一方的侵蚀!”

      杨帆拍拍许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看住一个姓陆的,总好过各方势力纷纷插手,小小千骑,山头林立吧?”

TOP

0
第八百五十一章 唐僧肉

      许良恍然大悟,杨帆道:“我想做的那件事,原本打算要去找一个人帮忙的,没想到张氏兄弟按捺不住自己跳了出来,这件事由他二人出面比那个人还要妥当些,我就不用麻烦别人了,直接找他们就是!”

      许良正想问杨帆究竟打算用什么办法迫使军器监就范,任威便领着一个人远远走来,扬声唤道:“杨将军,这位李先生想见见你。”

      杨帆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这军营里头也真该立立规矩了,怎么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往里领?就算有人想见我,也该请示于我,得我允许再说,如今先斩后奏,还通报我做什么。”

      可他定睛一看,心中那丝不悦登时烟消云散,这个人的确不是辕门守军敢阻挡的,随在任威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一身月白色儒袍,颌下无须、白净面孔,正是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译!

      杨帆快步迎上去,对面李译已然拱手微笑道:“杨将军!”

      杨帆也还礼笑道:“李管事,好久不见,怎不使人通报一声,杨某也好至辕门相迎!”

      李译欠了欠身道:“李某只是我家主人身边一个奴婢,当不得杨将军亲身出迎。将军如今身在行伍,又值操演新军的关键时刻,本不该打扰的。只是我家主人备酒设宴,将军您便是主客,是以派我送来一封请柬,有请将军务必出席。”

      李译说着,便取出一封请柬,双手奉与杨帆。

      杨帆有些奇怪,太平设宴相请?没道理啊,太平找他,一向都是在夜黑风高之际。相会于四野无人之时,乒乒乓乓,龙争虎斗一番,纵然有事要谈,也是分出胜负高下之后,于大汗淋漓中相拥而谈,怎么今日这般高调?

      展开请柬一看,杨帆顿时恍然。

      原来太平公主此番相请,打得幌子乃是致谢。感谢他将胞兄安全护送至京。

      杨帆完成使命,皇帝那儿已经有了赏赐,可作为当事人,庐陵王还没有什么表示,他也没法表示。这位即将的皇太子,其实依旧毫无权力,而且在即将被选定为皇太子的关键时刻,他也不敢有所表示。

      对他老娘,这位庐陵王总有点无所适从的感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全无把握,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习他老弟。缩在东宫什么也不做。这样的情况下,有些事情由他的胞妹出面就比较合适了。

      首先,太平是女人,表面上和朝廷、官场是没有关系的。她代表家兄设宴致谢,纯属李家私事,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和各方的猜测,最起码。别人想要发难,理由也不够充份。

      再者。她是武则天最宠的女儿,如果所作所为不甚合乎武则天的心意,回头去御前撒娇弄痴,道个歉说她自作聪明也就了事了,不致于牵累到她那个受气包儿似的哥哥。

      虽说朝廷对天下人公布的是由一位职方员外郎赴房州接回庐陵王一家,其实官场中人都清楚,庐陵王先行还京且一路颇多曲折惊险的故事,也知道杨帆在这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庐陵王怕是已经以太子规制入敛安葬,坟头都长出草来了。

      所以庐陵王对杨帆表示谢意是天经地义的,如今他比梁王武三思的宴请晚了几天,已经可以说是很不近人情了,不过考虑到这位未来太子爷的艰难处境,勉强也可以被人接受,可他若是根本不作表示,那就令人齿寒了。

      杨帆想了一想,颔首道:“有劳李管事,本将军一定准时出席!”

      杨帆不是没考虑过武则天的反应,但他根本没有费心去分析自己出席太平之宴武则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要说对武则天的心态之了解、对朝堂政局的看法之准确,太平公主高屋建瓴,比他高明多多。

      他能成为“千骑将”,对李家的未来至关重要,如果他答应赴宴对他会有不利的影响,太平公主根本不会举办这场谢宴,就算要装装样子,也一定会对他提前有所暗示,叫他婉拒不去。

      李译得了杨帆的回复,欣欣然离去。杨帆望着他的背影苦笑一声,心想:“本想这件事不用麻烦她了,想不到她自己找来了,也好,张氏兄弟欠了我人情,也不必急着叫他们还,总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

      那位陆毛峰陆郎将就似早就等在外面似的,白一丁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来报,说是左领军卫郎将陆毛峰拜访。

      杨帆接见了这位陆郎将,此人国字脸、剑字眉,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一番交谈下来,杨帆发现此人允文允武,兼而备之,难怪能被二张看重,网罗门下。如果抛开此人的政治背景不谈,倒真是一个难得的将材。

      杨帆已经打定主意要借二张这副肉盾,抵挡“千骑”今后可能遭受的来自各方势力的侵蚀,当即答应邀他加入“千骑”,担任右郎将之职。陆毛峰欣喜不已,自回领军卫准备,杨帆这边也马上行文,着人送左领军卫。

      陆毛峰刚走,杨帆便对许良道:“郎将之职,还有一个空缺,你我得抓紧时间寻摸可用的人才,耽搁久了,难保不会再被什么人惦记上,便是没有旁人插手,只是二张眼热,再塞一个人进来,我们也不好推却,如今还是宁滥勿缺吧。”

      许良点头称是,这时戍守武库的那位队正又来请示,询问几时可以召集兵丁逐批登记,以便在甲仗器具上刻字登记,分配武器。他官职小,进不来帅帐,杨帆让任威出去,只吩咐了他一句话:“杨某不急,你且候着!”

      那位队正人归杨帆管着,不敢多话。前程又在军器监手里捏着,不敢不从。军器监逼得紧,他不能不一次次来催问,杨帆这边始终轻描淡写。对那武库中的甲仗兵器根本不闻不问了,他再来时连话都不给他传,这个队正真似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这一日,杨家捎来一封家书,杨帆见了信,马上同许良、楚狂歌等几员将领说了一下,告假离了千骑大营。

      家书是娘子小蛮写来的,其中夹杂的几句看似随意的家常话。其中却大有文章。那几句话的意思是有人要见他,对方是独孤世家的人。

      杨帆与独孤世家建立同盟之后,一直很默契地在行事,但是他给予独孤家的便利,主要集中在由“继嗣堂”打理的商业方面。

      政治上面。在他代理天官侍郎,继而自污下台后,捧上去的那位新的考功郎中就是独孤世家栽培多年的人,这方面倒不需要他太操心,那位赵郎中投桃报李,也会对独孤世家尽可能的照顾。

      如今独孤世家突然要与他见面,杨帆不知出了何事。因此急急返家去了。

      洛阳城南,不为人知的实则属于独孤世家的那桩宅院里面。

      独孤宁珂的闺房掩着厚厚的窗帘,只在角上开了一隙,露出一抹淡淡的清光。

      独孤宁珂躺在榻上。她的胞兄独孤宇坐在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兄妹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儿。

      “阿妹,今儿我约了杨帆见面。一会儿要去他府上拜访。”

      独孤宇知道小妹最喜欢听杨帆的事情,平时总是有意把尽可能多的有关杨帆的消息叫人透露给她知道。尤其是杨帆妙计迭出,戏弄得一班武氏杀手东奔西走、狼狈不堪,成功把庐陵王护送还京的那段故事。小妹更是常常叫人说起。每当那时候,她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俏皮、得意甚至为之骄傲的笑容,那是小妹难得的一笑。不过,亲自由他把有关杨帆的消息说与小妹听,这还是头一回。

      独孤宇知道小妹不会询问,所以主动把寻求与杨帆见面的缘由对小妹介绍了一遍。

      宁珂沉吟片刻,轻声道:“你想插手千骑?”

      独孤宇道:“是!为兄所图,只是一个位子,并无其他目的。千骑一旦组成,今后之重要不言自明,为兄只是想有备无患而已。”

      宁珂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道:“千骑将既是二郎,阿兄何必多此一举?”

      独孤宇忙道:“为兄自无不信二郎之意,只是……求人不如求己,在千骑中有个自己人,于我独孤家总是更方便些。”

      宁珂微带沙哑却不失悦耳柔和的声音道:“你打算调去千骑的这个人,性情脾气、品格秉性如何?”

      独孤宇道:“他叫讳之,论辈份,是你我的侄儿,论岁数,倒比你我还大上十多岁,十六岁便弃文从伍,如今是邠州道折冲府果毅都尉,治军自有所长。他是我独孤家远支偏房子弟,平素与嫡房接触不多,这一次还是他主动请求家族为之作用。

      你也知道,府军之制日益败落,继续混迹府军,根本没有前途。这人的忠心不成问题的,总是咱独孤家的人,如果背弃家族,天下之大,他也将再无法立足,没有人会信任一个连自己家族都会背弃的人。”

      宁珂轻叹道:“以小妹之见,吾家稍涉政坛,有利家族即可,实不宜再涉足军伍。”

      独孤宇不以为然,道:“今有赵郎中铨政于天官府,若再有独孤讳之领兵于千骑卫,我家文武两途便皆有出路了。政途且用之,武途蜇伏之,但有机缘时,亦可为我家立下武功,则我独孤世家崛起,岂非不可阻挡吗?”

TOP

0
第八百六十四章 真孝子

      燕儿一见张易之大怒,惊慌跪倒,向他叩头道:“郎君恕罪,老夫人心情郁郁,实与婢子无关。”

      张易之一脚把她踢翻在地,大骂道:“是否与你这贱婢有关,还要某听过才知道。快说,我娘究竟为何有了心事?”

      燕儿被他一脚踢得胸骨疼痛欲裂却不敢呼痛,赶紧爬起重新跪好,刚要开口答话,忽又看见张昌宗站在一旁,不禁又闭上了嘴巴。张易之更怒,又是一脚将她踢翻在地,骂道:“不长眼睛的贱婢!六郎是我自家兄弟,有甚么事不好与闻的,还不快说!再不交待,我便活活打杀了你!”

      燕儿惊惧不已,只得一五一十地向张易之交待了一遍,张易之听罢顿时呆若木鸡。一旁本来因为燕儿把他当外人还颇为不满的张昌宗这时也惊住了,此时他只恨不得张易之也把他当了外人,方才远远哄开才好。

      张易之的娘亲心情郁结寝食难安,竟然是因为……害了相思病!

      好半晌功夫,张昌宗才回过神儿来,一看张易之还怔在那儿,忙向燕儿摆了摆手,又递了个眼色,燕儿会意,连忙爬起来一溜烟儿溜走了。若不是这事就是当着张易之的面儿听见的,实在装不了糊涂,张昌宗这时怕也要溜之大吉了。

      不走怎么办?人家的老娘思春了、想男人了,自打看到凤阁舍人李迥秀就患了相思病了,这话既不好听也不好说,偏偏还就让他知道了了,岂不尴尬?

      “堂兄……”

      张昌宗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出一种什么表情才妥当,做沉痛哀悼状怕是很不妥当的,又不是死了人。可也不能兴高采烈吧,张昌宗只好板起脸,没有丝毫表情地木然看向张易之。

      张易之默默地转过身,走到一旁修竹掩映的小亭中颓然坐下,怔怔半晌,忽然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尾随进来的张昌宗赶紧劝道:“五郎且莫烦恼,咱张家乃名门世家,五郎如今又贵不可言。伯母如此想法,确实……,咳咳,可是五郎身为人子,又实在不好置喙。确实是难为了你……”

      张昌宗吞吞吐吐,正不知该如何解劝,却听张易之长叹一声,黯然垂泪道:“枉我自称孝子,却根本不曾顾念过母亲,真是好不惭愧。”

      张昌宗呆了一呆,愕然道:“五郎是说……”

      张易之沉痛地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若了阳绝阴,独阴无阳,则阴阳交争。折损寿元。易之四岁时父亲便已过世,那时母亲犹当妙龄,如今易之已然成年,耽搁了母亲多少岁月?

      到如今。母亲尚不及圣人一半年岁,圣人年近八旬。犹思阴阳和合之道,母亲却孤衾寂寞,十六七载春秋,始终一人度过,看那花开、看那叶落,苦雨寒风,怎生熬得?

      可笑我还一直以孝子自居,自觉为母亲挣来一份诰命、一身锦衣,便教母亲快活了,孰不知便是如山财富、无上荣华,又怎及得一枕边人温存体贴?”

      张易之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已是潸然泪下,张昌宗被张易之这般反常表现给弄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道:“那么……五郎是说?”

      张易之擦擦眼泪道:“母亲难得喜欢了一个人,我这做儿子的自该全力成全,以讨母亲欢心才是。”

      张昌宗没想到张易之竟做此想,做儿子的竟要为母亲找男人,心中惊愕不已,可是转念想想张易之一贯对母亲的孝顺态度,凡事从无拂逆,这么做似乎又很合乎他一贯的做法。

      张昌宗心中虽然还是有些怪怪的感觉,可是人家自己儿子都没意见,他这做侄子的自然无需多嘴。仔细想想,张昌宗忽又记起一事,不禁失声道:“哎呀,此事难办。那李舍人早就妻妾满堂了。”

      李迥秀未及弱冠便闯荡京城,得了个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的雅号,人品俊秀、才学敏捷,年纪轻轻就做到凤阁舍人,前途无量,所娶的妻子自然也是官宦人家小姐,所纳的妾室俱都是风流绝色一等妖娆,岂能看上阿藏这样的半老徐娘。

      可张易之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要母亲快活,做儿子的就当全力去促成,母亲比李迥秀大了七八岁又如何?李迥秀已然有妻有子又如何?若是事情好办,还需要他出面么。

      张易之仔细想了想,对张昌宗道:“六郎可还记得太平公主所嫁何人么?”

      张昌宗讶然道:“是武攸暨啊,这事谁人不知,五郎何故问起?”

      张易之冷笑道:“武攸暨有妻有妾乎?”

      张昌宗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张易之的主意,复又想想,不安地道:“五郎,你我今日仰仗陛下宠幸,虽有如日中天之势,却也不可能叫一位凤阁舍人抛妻弃子吧?”

      “自然不能!”

      张易之站起身,在小亭中绕行两匝,沉声道:“此事还需着落在圣人身上。那武攸暨是当朝郡王的身份,有妻有妾又有子,圣人想嫁女,还不是嫁成了?如果圣人肯帮忙,娘亲必可得偿所愿。明日演武,你我且先讨了圣人欢喜,若圣人有所赏赐时……”

      张易之向张昌宗递了个眼神儿,张昌宗恍然大悟,重重一点头道:“此计使得!”

      ※※※※※※※※※※※※※※※※※※※※※※※※※※

      翌日一大早,千骑大营里就准备起来。

      礼部和内廷的人天还没亮就赶到校场做起了准备。考虑到天气炎热,内廷足足运来十二车的藏冰,都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暂且停放在阅兵台后面,阅兵台上在后方架了一排平板的木架,只等皇帝一到,就把冰块铺上去,使宫娥在后面打扇以造凉爽。

      参与阅兵的全体将士都加发了一套崭新的戎服,专备今日之用,此刻各部将士已着装整齐,分阵排列。马匹也都鞍鞯齐全,连着几天都喂的精饲料,确保临阵马力充沛。号角声声,军旗猎猎,因为站位齐整、军容庄严,所以虽只千骑之伍,场面也蔚为壮观。

      准备工作又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便有飞骑赶来禀报,皇帝的圣驾已经快到辕门了。杨帆马上率副检校许良、阅兵官陆毛峰策马迎出军营。

      金吾卫的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千骑营的辕门前一直排到洛阳宫城玄武门,沿途道路清扫干净、修整平坦。远处一支队伍络绎里许,中间最醒目的就是一处黄罗伞盖,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出行可有如此打扮,自然就是当今天子。

      皇帝的车驾缓缓驰近,当今太子李旦、庐陵王李显两位皇子俱都顶盔挂甲,作戎装打扮陪侍在御驾左右,其余各位皇孙也都擐甲战袍一身戎装。再往后去就是各位皇家公主、郡主的香车,帷幔高卷,贵女个个身着出席重大场合才穿的庄重高贵却也繁琐之极的宫廷服饰。

      杨帆等人策马向前,御林仪仗闪向左右,三骑快马一直驰到皇帝御驾之前,被内卫阻止,这才翻身下马,向皇帝高声见礼:“臣杨帆(许良、陆毛峰)见过陛下!”

      三人一身甲胄,而且是最符合周制的黑色盔甲,虽然此时尚属早晨,天气并不十分炎热,却也绝对称不上凉爽,可三人从头到脚全副披挂,颊当眉批都是同样的黑色,脸上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整个人如同铁铸的一般,唯有盔顶流苏火红如血,看来威风无比。

      “这就是朕的兵啊!”武则天见之大悦,欣然抬手,吩咐道:“免礼,平身!前驱引驾,朕要亲阅队伍!”

      “谨尊圣命!”

      杨帆三人翻身上马,一前两后成品字形站立,杨帆“咄”地一声,双腿一磕马腹,三员主将便引导着皇帝的仪仗向营中走去。

      皇子皇女、皇亲国戚、各部院大臣、内卫、皇帝仪仗,前引后扈,旗幡招展。

      校场上列阵整齐,这大阅第一步就是皇帝幸营、受阅部队列阵、皇帝阅阵。是以杨帆引着皇帝车驾从横平竖直斜视也是一条直线的队阵面前逐一走过,每过十列纵骑,必有山呼声起:“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还是头一回身入军伍,亲眼见识这千军万马中、气血阳刚氛围至极的军营气氛,一时间也不禁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兴奋之下,她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开心说与张氏兄弟听,转眼一看,才发现张氏兄弟不在身边,武则天不免有些遗憾,莫非五郎六郎早上起得晚了么?

      武承嗣也抱病来了,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本不宜出门,可他已经发现由于自己的身体原因,越来越多的人不看好他了,很多被他聚拢到门下的人正在做着改换门庭的打算。这种情况下,明知这趟出行对他的病体会有更加不利的影响,他也只能抱病前来,还得强扮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只为振奋他的军心。

TOP

0
第八百六十五章 子弟兵

      武承嗣强拖病躯端坐马上,试图营造出一副身体渐趋好转的形像,武三思则策马随御驾而行,眼看那不动如山、气势庄严的军容,不禁暗暗心折:“果然是一支精锐之师,杨帆倒是一个会带兵的人!”

      他下意识地向前方看去,正好到杨帆挺拔的背影,武三思又是暗自一叹:“可惜他不肯死心塌地的效忠于我。二张虽然嚣张,所倚仗者不过是姑母的宠爱,他们根本没有资格问鼎皇位,杨帆竟如此短视,实在可恨可恼!”

      黄罗伞盖过处,万岁声此起彼伏,如钱塘怒潮一般,不管抱着何种心思的人,渐渐的都被这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氛围所感染。等到御驾终于在高高的阅兵台前停住,太平和婉儿一左一右扶持女皇登上高台时,年迈的武则天似乎也觉得双腿有了力气。

      可惜,这毕竟只是一种精神作用,她走的很慢,又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扶着,饶是如此,当她终于登上阅兵台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喘,额头也沁出汗来。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赶紧扶女皇在御座上坐下。

      随行众臣纷纷登上高台,对于年老者、位尊者,皇帝一一赐坐。最后面的木架上铺了一层碎冰,宫娥打起扇子,高台上登时一片清凉。

      依照大唐延续下来的阅兵典制,皇帝此时应该身着戎装,亲自于军前试射,发连七矢,再登阅兵台检阅,以彰显天子武功,同时也是表明虽然各军皆有其帅,但是所有的军队都有一个共同的主帅:天子。

      不过杨帆事先同礼部讨论过这个问题,女皇本人是绝不可能身着戎装军前试射的,且不说女皇根本不懂骑射。就算精于骑射,偌大年纪,谁敢让她骑马?谁敢让她试射。

      女皇不能试射,那就该皇子代替了。可是人人都知道皇太子马上要换人,让现在的皇太子李旦在军前演武颇为不妥,让李显出马吧,他现在又不是太子,虽然易换太子一事已尽人皆知,但是事情还未成为现实。公开表现出来就不妥当了。

      再者,这两位皇子一个软禁在东宫,一个囚于深山,都有十五六年不曾骑马,弓箭更是很久不曾摸过了。哪怕箭靶放得很近,要是他们连射七矢都中不了一两矢,也未免太过难看,因此反复商量之后,这一步骤便略去了。

      武则天登阅兵台坐定,杨帆便驰马直奔阅兵台下,马至台下。杨帆猛一勒马缰,让那战马人立而起,战马希聿聿一声马嘶,端地人如虎、马如龙。这般亮相,登时博了个满堂彩。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唇角同时一勾,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安乐郡主李裹儿看着杨帆英姿勃发的模样,眸波似乎也有刹那的陶醉。武懿宗却把嘴一撇,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战马前蹄铿然落下。杨帆在马上一抱拳,气沉丹田,向高台上大声禀道:“奏请陛下大阅!”

      阅兵台上,武则天微微一颔首,内侍高公公便踏前一步,把手中拂尘一扬,高声宣道:“皇帝有旨,大阅开始!”

      阅兵官陆毛峰扬鞭急催战马,从三军阵前飞驰而过,腰间长刀顺势拔出,一声厉喝,三军如山之倾,队列变幻,让出校场,井然有序,丝毫不乱,齐整的队伍收敛阵形、腾挪场地的场面竟也极具观赏效果。

      出身兵部的宰相姚崇不禁抚须赞道:“士卒雄锐,行伍严肃,旌旗杂沓、戈甲照耀、屹若山岳、势动天地,真虎贲之师也!”

      武则天听到姚相的由衷赞美,心中更有得色,这可是在她命令之下组建的军队,心理上自然便有一种亲近的感觉,高踞如此巍峨雄壮的高台之上,观阅如此强大壮观的阵容,令她心中生起一种强烈的自豪感。

      阅兵官陆毛峰回到阅兵台下,眉批、颊当间已隐隐泛出汗迹,可他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这可是当着皇帝和满朝公卿,当着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展现自己。一见校场已经迅速清理出来,陆毛峰手中长刀一挥又是一声令下,旗帜招展,一支骑兵立即策马出阵。

      这支骑兵都穿着轻便的衣甲,刀、盾、长矛、链锤在手,主将身边有旗号手、锣鼓声不断发出各种军令,随着旗令和乐器发出的军令,将士们策马驰骋,或攻或防、或变阵或合阵,开始模拟骑战场面。

      在外行人眼中,这样的表演纯属热闹,根本看不出什么,像那些公主、郡主们,此时与其说是在看演兵,不如说是在看哪个士卒更英俊一些,骑姿更飒爽一些。但是在一众军伍出身的将领和大臣们眼中,却能看得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所谓见微知著,在他们眼中,从这支骑军队伍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以及阵法的配合、攻防的配合,完全可以推断出这支军队的战力,纵是最挑剔的将军,这时也不能不暗暗点头。

      骑战之后还有步战,步战又分巷战、守城战、野战,马术、武技、箭技,诸般技艺逐一施展。军容、军技、军学、军器、军垒各项逐一展现,直到近午时分,才开始军律项目。经过一个上午的操演,此时日当正午,烈日炎炎,高台上冰块已经用了九车,台上冰水淋漓。

      全体参阅将士再度回到校场,站列整齐,楚狂歌以无头箭抛射,射中何人,何人便上前回答军律。以楚狂歌的箭术,在人选上其实还是做了手脚的,不过因为操演过程一共持续了两个月时间,所以专门负责背诵军律的这些作弊士兵所背已非仅只一册,而是把所有的军律都背了下来。

      因此,杨帆干脆把这检查军律的事情交给了女皇,女皇随意翻阅《擅兴律》、《宫卫令》等军律,指定一条,便由高公公向下面喊话,着令抽检士兵大声背诵。本来观阅到中午。已觉疲倦的武则天因为可以亲自参与,又重新提起了兴致。

      武懿宗还真想在大阅上找杨帆一点毛病,不需要太严重,只要给他填点堵还不至于惹得皇帝太过不悦就好,可是这个分寸不好掌握,他一直没等到机会。

      军律考核是最容易作弊的,他好歹也是带兵的人,如何不清楚这一点。可是抽检士兵是射箭抽选的,百步穿杨这种事。他还真不相信有人能做到万无一失,而兴致勃勃地出题考核的又是皇帝本人,武懿宗斟酌再三,还是放弃了可能惹怒武则天的打算。

      “噗嗵!”

      队列中间,一名骑士身子晃了一晃。突然从马上一头栽下。千军万马之中,偶有一人落马本不易让人看见,可是整个队伍站位整齐,比画出来的线还直,其中偶有一人有点动作,自然一目了然。

      “呀!”

      太平公主惊呼一声,以手掩口道:“有人中暑了?”

      “噗嗵!”

      就像患了瘟疫似的。有了第一个摔下马的,第二个、第三个便相继而来,武则天见状眉头不由一皱,微微倾身向前就要说话。可她一看台下,总检校杨帆、副总检校许良、阅兵官陆毛峰,三人笔直地站在那儿,仿佛钢铁铸就一番。丝毫不为所动,武则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黄罗伞盖在头顶被微风吹得徐徐拂动。武则天慢慢靠回椅上,转首对宰相魏元忠道:“千骑军律森严,杨帆治军有方,朕心甚慰。”

      魏元忠欠身道:“此皆陛下有识人之明也!”

      武则天微笑颔首。

      杨帆笔挺地站在那儿,汗水顺着腮边一颗颗滚落下来,从下颌滴落。但他的唇角却微微地勾了起来,从颊当和眉批中间露出的双眼和鼻子,似乎也勾起了浅浅的笑纹。

      今儿的天气确实很热,杨帆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事先就在校场边准备了一桶桶的绿豆汤、酸梅汤、盐开水。内廷从宫里公开拉出来的冰有十二车,实际上有十五车,多出来的那三车冰现在就在汤桶里半浮半沉。

      有了这些消暑解渴的饮料,千骑士兵又俱都身体强壮、在酷暑中训练了这么长的时间也适应了炎热,倒还不至于中暑昏倒。可是,这么热的天,如果不增加点特殊效果,怎么能加强上位者的印象呢?

      杨帆此时正在心里暗笑:“这几个小子,摔得还挺像,看来天子当前,他们也晓得要假戏真作,唯恐被人看出破绽。”

      台下,那个被抽检到的士兵声音朗朗,毫不停顿地把皇帝抽检的这条军律共计二十八款一一背诵出来,高公公捧着军律逐令对照,待他说完,转身向武则天躬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抽检士兵共计九人,抽检军律共计十八条,无一错误!”

      这时陆续又有几人中暑落马,可三军肃立,竟无一人乱动,更无一人去扶那中暑的士兵。武则天龙颜大悦,站起身来,高声对台下道:“众将士辛苦了,日当正午,炎热难当,总检校可令三军暂且散去,好生歇息!”

      杨帆回身领命,又命阅兵官陆毛峰高声下达军令,令旗挥动,高台上的皇帝和众皇亲国戚、勋贵权臣本以为三军又会如同潮水般退却,却不想三军将士听了军令,竟齐刷刷下马,单膝跪地,向高台上异口同声地道:“陛下仁慈,爱惜将士,臣等何敢惜身。愿为陛下征讨四海,使四夷臣服、天下归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没想到随口一句吩咐,竟换来三军将士如此气壮山河的响应,一时间心潮起伏,激动得难以自己,她连连点头,上前两步,走到高台边站住,张开双臂,大声道:“好!好!这都是朕的兵,都是朕的子弟兵啊!”

TOP

0
第八百八十章 食为天

      义安郡主雨中追打丈夫,最后发展成千骑和金吾卫恶战的消息,在洛阳百姓热情洋溢的传播下很快便家喻户晓,皇家体面荡然无存。

      武则天和庐陵王李显也被义安郡主的彪悍行为给吓住了,惊呆之后便是“勃然大怒”,皇家是要脸面的,本来皇家的女儿就不好嫁,这一下名声更臭了,让以后的皇家女子们嫁给谁?

      世家大族本来就对皇女不屑一顾,有前途的士子文人对皇女敬而远之,反如逐臭之蝇般围着那些清贵世家打转。如此种种,早就让皇家不是滋味儿了,结果那些皇家公主们又不省心,光是私闱不净暗蓄面首也就罢了,如今竟公然殴打丈夫,皇家本应为天下表率,这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吗?

      武则天几乎是在裴郡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还没结束时就拟定了处置措施:义安郡主贬为义安县主,规制、仪仗俱都下降一个等极,原本郡主是吃着从一品的俸禄,这一下降成了从二品。

      武则天还从宫中为她选派了三位女官,一个主讲班婕妤所著的《女诫》,一个主讲大唐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一个主讲本朝则天皇帝所著的《内轨要略》,誓要把她教成贤妻良母,免得再给皇家丢人。

      至于郡马裴巽私蓄外室,这也是过错,因此一并受到了惩罚,被贬离京城,任命为鄜州刺史。其实这却是对他明降暗升的一种补偿。

      裴郡马尚郡主后,加官从五品散朝大夫,并无实权,官职也不高,这一下成了鄜州刺史,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员。而且那鄜州风景秀丽。物产丰饶,裴郡马此去又是早晚必回京城的,所以是明贬实赏。

      当日还有一位韦郡马被打,而且下场比裴郡马还要惨,两瓣屁股都被打烂了,抬回家去,把个刚刚成亲正与丈夫如胶似膝的新平郡主心疼得泪花滚滚,忍不住跑到宫里去见爹娘,狠狠告了杨帆一状。

      当日最吸引眼球的是郡主殴夫。杨帆和未曾报出郡马身份的韦捷被百姓们忽略了,民间并未传开。如今让李旦主动去御前说明此事?他们家的丑丢得还不够多吗?李显刚被老娘臭骂了一顿,不敢去寻晦气,只好把女儿狠狠骂了一顿,让她约束自己的丈夫。少跟武懿宗靠的太近,别去招惹杨帆。

      武懿宗听说韦捷被打,倒是登门探望了一番,果毅都尉在自己的部下当中官职不小了,又有郡马身份,得意思一下。韦捷见了大将军,马上哭诉一番。还添油加醋地讲他曾提及过武大将军,可杨帆根本不给面子。

      武懿宗咬着牙根听着,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马上去找杨帆的晦气。可冲营近乎哗变,他不敢。而千骑虽在京中执勤,却是在宫城之内,他的势力范围在宫城之外。不敢闯进宫里斗殴,只好暂且忍耐下来。

      裴郡马听说自己因祸得福。不但能离开那只母老虎,还能去地方上当土皇帝,不由喜出望外,马上便去找杨帆道谢。他可没忘了要不是杨帆慨施援手,他还想不起告御状,便是想起来了也进不了宫,他总不成望阙哭拜吧?

      事情真要闹得太大,皇家体面无存,皇帝虽然还是会修理义安郡主,可他也休想有这样的好差使了。裴郡马提了厚礼兴冲冲地寻到杨府,一打听,杨帆已然回了千骑大营。裴郡马摞下礼物,又亲自奔了城北千骑营,定要向杨帆当面致谢,可谓诚意十足。

      千骑大营里,士兵们正循例在校场上做每日的操练,喊杀声整齐划一。杨帆沿着山脚下的青葱小路缓缓而行,旁边只有任威一人,正向他悄声禀报着什么。杨帆问道:“一个多月了,还没拿到他们的把柄?”

      任威道:“不瞒宗主,自显隐二宗决裂时起,双方就开始隐藏各自的力量。姜公子自长安奔洛阳,希图在此东山再起,结果却因为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倒台而把他的力量一网打尽,显隐二宗更因此汲取了教训。

      从那以后,由显隐二宗分别扶持和收买的官员以及此前不曾暴露过的官员,身份只由宗内最核心的几个人物掌握,其他人是没有机会知道的。以前属于对方的几个官员,在几次争斗中已相继垮台,现在再想拿捏对方,很难确认谁才是他们的人。”

      任威叹了口气,又道:“至于隐宗在其它方面的把柄,沈沐返回中原一年多,只怕把所有能弥补的漏洞都补上了。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可供攻伐的地方。”

      任威说完唯恐杨帆不信,又道:“此事关系到我显宗今后的地位,虽然宗内有几位长老对宗主独断专行有些不满,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绝不会拖宗主的后腿,他们说没有查到对方的把柄,应该是实言!”

      杨帆点点头,慢慢站住脚步,又问:“‘天枢’有什么建议?”

      任威道:“他们认为,与其广撒网,漫无目的地查下去,耗时费力,所获甚微,不如专注于一点。”

      “哪一点?”

      “粮食!”

      “理由呢?”

      “粮食是朝廷最根本的东西,也是我继嗣堂籍以影响朝廷的重要手段。规模一旦大了,就不好做到滴水不露,所以从这方面着手,应该会有所斩获。另外,沈沐与姜公子曾动用粮食一较高下,之后他就被遣派新罗……”

      还没等他说完,杨帆便微笑起来。他已经秘密派人出京了,目的也在于粮食。不过“天枢”所想到的第一个理由他没有想到,他之所以把目标放在粮食上,是因为他想到了第二个理由。

      两年前长安一战,双方用作武器的就是粮食。

      那场恶战,照理来说显宗是掌握优势的,实力比隐宗强的多,可是由于姜公子不纳忠言、刚愎自用。而“继嗣堂”又是他一手建立,背后又有卢氏全力支持,所以没人奈何得了他,以致中了沈沐的计,一败涂地。

      可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要打败姜公子,沈沐的损失定然也不小,在那之后沈沐便被发配新罗,他没有时间弥补在动用粮食进行大战过程中造成的种种损失。

      虽然沈沐去年就悄然返回了长安。可是在他返回中原时,恰好契丹作乱,继而突厥入侵。朝廷数十万大军为此开拔北方,从各地征调了大量粮草,关中粮仓是主要征调区。

      北方战事一直持续到去年冬天。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在如此大环境下,沈沐是没有办法把粮食上出现的问题一一弥补的。沈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到今年秋收出现大量余粮的时候。

      而现在正是夏季,距秋收还早,沈沐是没办法凭空变出一堆粮食来的。所以从这方面着手,应该是最正确的方向。杨帆之所以欣然,是因为从“天枢”的建议,他确信继嗣堂现在跟自己是一条心了。

      新帝登基。兵权散乱、帝位不稳时,最常用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祸水外引,通过与整个利益集团生死攸关的外部战争,整合内部、建立威望、梳栊关系、掌握军权。他任显宗宗主。这个法子一样适用。

      只要他们迫于外部的危机,听从自己的调遣和安排。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谋划,等到外患解决的时候,他在内部的权威也就树立起来了。在此期间如果有谁挑衅犯难,他也可以利用大部分人迫于大局服从于他的机会,在最小的阻力下轻易把对方踢开,换上自己人。

      “好!这是个好主意,就从这方面下手。”杨帆击掌赞叹,他自然没必要说出自己早就派人着手的消息,让“继嗣堂”的人发现自己曾一度对他们不够信任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作法。

      任威道:“可是还有一点,我们显宗也曾动用大量粮食,如果想从这一点上做文章,如何防止把火引到咱们自己身上来,这是个问题。”

      杨帆眉头一皱,问道:“我们的缺口很多么?”

      任威道:“不是很多,毕竟粮食一直掌握在我们手中,隐宗虽然早就开始暗中插手粮储,可他们要避我们的耳目,动作不敢太大。搞到的粮食又大多给了受他们扶持的乌质勒,因此他们动用的仓储比我们多得多。只是为防万一,我们还是需要先把自己摘清楚,在此之前不能发动反攻,以免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试图与我们同归于尽!”

      杨帆点点头道:“好!让‘天枢’拟订一份详尽的计划,一面添补我们的漏洞,一面寻找他们的漏洞。谁得了先手,谁就能左右这场战争的胜负!”

      “是!”任威肃然答应,转身快步离去。

      杨帆踱到前面坡前,抬头看了看天色,昨日大雨换来的清爽,已渐渐被当空的太阳驱散了,大地又重新闷热起来。杨帆正想趁着太阳的威力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以前赶回帐中,一名小校远远奔来,高声禀道:“中郎将,辕门外有一位裴驸马求见将军!”

      杨帆一怔,奇道:“裴驸马!他来干什么?”

      那小校道:“听他自言,说是承蒙将军相助,如今得朝廷外放为鄜州刺史,是以特来道谢!”

      “鄜州?”

      杨帆的眼睛忽然亮了,鄜州在关中诸州里是产粮大州,古姑娘去的就是那里,如果那里的刺史能够给予他便利,对付隐宗不就更有把握了么?

      杨帆看了眼那轮渐渐放出炽烈光芒的太阳,微笑自语:“连老天都在帮我,沈大哥,你拿什么跟我斗呢?”

TOP

0
第八百八十八章 恶人先告状

      杨帆的千骑一股脑儿杀进金吾卫,到了中军帐前,放倒高竿,救下兄弟,拖上战马,转身就走,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可是片刻的功夫,就已把整个金吾卫折腾的天翻地覆。

      高初等人被吊在高竿上一天一夜,晚上还好,白天烈日曝晒却连口水都没有,被放下高竿的时候已经大半都晕迷了,看这情形只消再拖得半日,他们真能活活渴死。武懿宗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因小隙便囚禁他营官兵直至暴死。

      这些人被抱上马,马上给他们灌了些水下去,众人相继苏醒过来,楚狂歌、黄旭昶等人救回了自己兄弟,兴高采烈地就要回转千骑大营,却被杨帆阻止了。

      这是绿林山寨打劫么?打完了你就走?可别忘了上面还有一位天子,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行为,就这么拍拍屁股回营了?杨帆领着他们离开金吾卫便直奔京城,找皇帝“恶人先告状”去了。

      此次袭击金吾卫大营,陆毛峰并未参与,在杨帆全副披挂率兵出营的同时,他就快马加鞭奔了京城。今日守在玄武门的是独孤讳之,陆毛峰都没来得及去找张同休,再通过张同休找二张,而是直接奔了玄武门,叫独孤讳之往里边送了个口信。

      不一会儿,奉宸令张易之就派了个小太监摇摇摆摆地出来,递给他一块出入宫禁的牌子,领着他直奔奉宸卫。陆毛峰在奉宸卫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便悄然离开了宫廷。而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则赶到丽春台侍候女皇帝去了。

      杨帆赶到宫里之前,张昌宗刚吹了一段箫,然后换了张易之同武则天弈棋。二人下棋倒不在乎输赢,武则天年岁大了,也消耗不起那个体力。纯属消遣。二人有一下没一下地下棋,张昌宗就坐在一旁凑趣,一边帮着捡子儿,一边陪女皇说话。

      二人常把洛阳市井间发生的一些趣事说给武则天听,少小入宫,在宫里白了青丝老了红颜的武则天很喜欢听宫外的事情,也许人越老越怀旧,至尊的权力她早已在手,容颜的衰老她无法阻止。剩下的就只有缅怀了。

      她的少女时光都在宫外,所以听二张讲宫外的故事,便成了武则天的一大乐趣。

      二张东拉西扯、天上地下地讲了一阵儿,便讲到了金吾卫与千骑营之争。

      兵士殴斗,本来就是自古难以禁绝的事情。二人话语之中又用词巧妙、轻描淡写,说成了两群义气汉子因口角之争而动手,动用的手段也不过就是拳脚交加,再故意说的诙谐幽默一些,武则天听的有趣,倒没觉得多么严重。

      张易之一边下棋,一边笑道:“那个杨帆胆子也是真大。竟敢跟金吾卫作对。”

      张昌宗将盛冰的银盘往武则天身边挪了挪,用银锤敲碎一块以加速降温,一边说道:“千骑营乃陛下亲兵,难道不如金吾卫尊贵么。怎就不能与他们作对?”

      张易之白了他一眼,道:“你呀,真是不长脑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也不瞧瞧坐镇金吾卫的是谁。杨帆的人打了金吾卫的人,不就是让武懿宗大将军脸上难看么?你瞧如今南北两衙二十四卫官兵。有谁敢对武大将军不敬?”

      张昌宗不服气地道:“当然有!”

      他数着指头道:“武攸宜大将军算一个吧?还有……还有……”

      张昌宗扳了一根手指头,就再也数不下去了,张易之笑道:“如何?也就剩下杨帆了吧,可是说起来,杨帆的千骑也算是羽林卫。哈!二十四卫禁军,不就只有羽林卫么,你当别的将军都是傻的?为什么人家就不干得罪人的事呢?”

      武则天依旧微笑地听着,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张易之很是机警,点到为止,绝不多说,故意和兄弟争执了几句,话题一转,便又绕到了近日京郊的一桩奇闻,说是一个叫于晴耕的佃户与嗜赌的主人赌双陆,结果不但赢了主人的田地、宅子,最后连主人的娘子也赢了过来,结果主人成了佃户,佃户成了主人。

      唐人大都喜好搏戏,唐太宗喜欢“握塑”,李治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武则天却专好“双陆”,一听这件事,这才稍稍抛开心事,听他们讲述起来。张易之如亲眼观战一般,把这一场赌局说得天花乱坠,武则天正听的入神,上官婉儿走了进来。

      “陛下,婉儿听出宫办差的小黄门说,玄武门外跪了一地的官兵,瞧着黑压压一片,好不吓人,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上官婉儿一说,正侧身倚在柔软靠垫上的武则天马上惊坐起来,急问道:“官兵叩阙,所为何来?”

      上官婉儿摇头道:“婉儿不知,已经使人去问了。”

      话音刚落,常侍御前的内侍小海便进来禀报:“圣人,归德中郎将杨帆请见!”

      武则天一听就知玄武门外动态必与杨帆有关,赶紧道:“叫他进来!”

      门外一声高宣,杨帆昂然走入,武则天一看,登时直了眼睛。杨帆下身着一条胯裤,穿着一双军靴,上身却是赤裸的,倒缚着双臂,后背上还绑着几根荆条,这是……这是要负荆请罪?

      张昌宗掩口笑道:“杨将军这是做什么,就算你是廉颇,这儿也没有蔺相如呀。”

      杨帆以军礼单膝跪倒,沉声道:“奉宸丞说笑了,杨某此来,是向陛下请罪的。”

      武则天沉下脸来,慢慢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帆道:“臣昨日遵陛下教诲,先往梁王处走了一遭,之后回转军营,听说麾下兵勇与金吾卫又起冲突,被抓走一十六人,又有受伤数人逃回军营,军中一位郎将已赶去金吾卫讨人。臣忙约束部下,静候小心。天色将晚时,那位郎将赶回。说武懿宗大将军有话,想要讨回兵丁,除非臣亲自去。”

      武则天蹙眉道:“那你便去上一趟又何妨。”

      杨帆道:“武大将军有言,要臣自辕门膝行,一步一叩首,至中军大帐请罪,方肯放人!”

      “啪!”

      武则天一掌拍在案上,把那棋子打的纷乱,厉声叱道:“混账!他以为他是谁?”

      杨帆顿首道:“臣为天子亲军。不敢有辱天颜,然天色已晚,当时若再进城,只怕到了城下时城门已关,故而想等到今晨去请梁王殿下斡旋。不料臣一早正欲进城。忽又有人送来消息,说臣那几名部属自昨日午时被金吾卫抓走,先遭鞭笞,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之际复又挂之高竿,曝晒于烈日之下,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如今已晕厥多人奄奄一息。”

      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杨帆沉痛地道:“三军闻讯,忧心袍泽,一个个怒不可遏。臣实在弹压不住,而且武大将军如此仗势相欺……”

      杨帆低着头哽咽了两声,也不知是否弹下了几滴英雄泪。

      上官婉儿赶紧扭过头去,生怕再看郎君惺惺作态的样子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转念一想,郎君今日真是闯了大祸。虽然想尽办法弥补,然则陛下喜怒难测,也不知是否真能平安无事,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

      杨帆猛地一扬头,声音陡转激昂,清越高昂的声音在整个殿堂里回荡起来:“臣也是血性男儿!臣是一个带兵的人!臣若这时依旧退缩忍让,如何能孚众望、如何能统千骑?臣迫不得已,率全军将士赴金吾卫,恳请武大将军开恩。

      烈日之下,臣等肃立一个时辰,晕厥者不知凡几,结果武大将军见都不见,只传一句话出来,要么臣一步一叩首,膝行至帅帐请罪,要么返回,任由那悬挂在高竿之上的兄弟自生自灭!

      臣一请再请,一再低头,换来的却是武大将军的得寸进尺,臣想忍,可是臣已忍无可忍!臣想退,可是臣已没有退路!臣迫不得已,率人强行冲进金吾卫,救回了依旧悬于高竿曝于烈日之下的袍泽。

      幸好臣去的还算及时,他们当时虽已晕厥,如今业已救醒,虽然虚弱,尚不致死。臣也知道,哪怕臣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臣依旧是错了。臣犯下大错,有负圣望,今来负荆请罪,虽百死而无怨!虽立诛……而无悔!”

      杨帆说罢,顿首不语,大殿上立即肃静下来,可是每一个人的耳边,似乎犹自回荡着杨帆铿锵有力的声音。武则天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过了许久,才淡淡地道:“那么,你带兵叩阙,意欲何为?”

      杨帆忙道:“千骑跪叩宫阙,非为陈情,只为向陛下请罪!”

      杨帆顿了一顿,又道:“臣知有罪,故而向陛下请罪,臣愿受国法制裁!至于千骑将校,只是奉臣将令行事,还请陛下宏恩宽恕!”

      武则天道:“自金吾卫救回来的人呢?”

      杨帆道:“臣让人喂了他们饮水,虽见苏醒,可过于虚弱,唯恐再有变化,故此进城之后,先送医馆诊治去了。”

      武则天听了脸色稍霁,有时要看一个人的用心,从一些小事上揣摩才更加准确,如果杨帆把那些他口中已然半死不活的兵士拖回来却不及时加以救治,反而摆在宫城面前给她看,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袍泽为了请罪,那就其心可诛了。

      可眼下这事怎么办?兵士斗殴也就罢了,一军主将率人冲营,简直岂有此理。武则天正为难时,武懿宗由两个胖大太监架着,脚尖点地,晃晃悠悠地来了。

      骑猪将军情急上树,结果被一只虫儿吓得掉下来。不巧的很,地上有块尖利的石头,正戳在他的尾椎骨上,于是,他就成了这般模样……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1 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