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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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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八章 机心械肠

       ,帆对古竹婷说要等相王五子三顾茅庐,其实只是随口!说,如果他真的模仿诸葛亮让相王五子反复来上几趟,未免着了痕迹。

       相王五子的联袂拜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杨帆因此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明白对方已经清楚他在长安东市与安乐公主争风斗富的真实意图,这就够了。

       有些事他不能说的太直白、也不能做的太直白,所以他需要对方有所回应,这样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领悟,双方才能配合默契。如今相王五子做出了回应,他自然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杨帆便命人持他的拜贴去见寿春王。权贵之间交际往来,除非是毫不见外的熟朋友,否则都需要提前遣人送上拜贴,约定会唔的时间。相王五子昨日之所以不告而至,是因为杨帆一直打着在湖心岛养伤的名号,相王五子没想到他会离开湖心岛。如今杨帆要去回拜相王五子,就需要提前预约时间了。

       杨帆与相王五子约定的时间是第二日上午。

       次日,杨帆准时登门拜访。

       杨帆这个忠武将军比起郡王的级别低了可不只一级两级,依照礼节,郡王根本不需出迎,只需遣一管事将他引入客厅即可,可是杨帆刚刚踏进大门,就见五个少年立于仪门之下,微笑相候。

       杨帆见了也不免有些惊讶,他事先确实没有想到相王五子会对他如此礼遇,杨帆急忙加快脚步迎上前去,未及阶前便长揖一礼道:“杨帆见过五位郡王,承劳各位郡王降阶相迎,杨某不胜惶恐。”

       今日杨帆穿了一身便服,头戴一顶软脚幞头,脚下一双乌面白底皂靴,身着一袭白色的右衽中衣,紧束革带·外罩一件淡青色敞怀轻袍,淡金色回字绣纹饰边。因为外衣未束革带,举动之间,宽袍袅袅·大袖飘飘,极显潇洒。五位郡王也是儒巾儒袍,六人站在一起,倒像一个书院里出来的学生。

       李成器哈哈大笑,急急迎上前来,扶住杨帆道:“杨将军今日轻袍缓带,风度翩翩·若不是早知道你的身份,本王还以为是哪位国子学里的秀才公到了呢。仅看杨将军如此风姿,谁会想到杨将军竟是骁勇善战、功勋赫赫的一员武将呢!”

       这李成器很会说话·国子监里分为国子监、太学、国子学三个级别,最高一级的就是国子学,秀才也不是后世的秀才,唐朝的秀才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饱学才子,比进士还要难考。

       杨帆微笑道:“郡王谬赞了,杨某只是一介武夫,这般打扮,只是徒有其表,哈哈!”

       李成器笑容微敛·关切地又问:“本王在长安时就听说杨将军中了宵小暗算,心下十分关切,昨日特与几位兄弟登门拜望·不巧杨将军心切军务,去了千骑大营,怎么样·杨将军身子可已大好了么?”

       杨帆微笑答道:“承蒙殿下关怀,杨某这伤已经将养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最多再有个把月就能重返军营。”

       “那就好,那就好!”李成器把着他的手臂,笑吟吟地介绍道:“我这几位兄弟,杨将军都是见过的,本王就不一一介绍了。听说杨将军今日要来·我这几个兄弟都在府上相候呢,你看·我这五弟平素最是贪玩,今儿也不曾出门。”

       李成器这厢说着,杨帆便向李成义四人一一拱手见礼,四人含笑还礼,李成器热情地道:“走走走,厅中已然布下酒席,就等杨将军你大驾光临啦,来,咱们到厅中坐下,一边饮酒,一边说话。”

       李成器把着杨帆的手臂走在前头,一旁自有人引了任威等人去休息,古竹婷穿着一身青衣,布巾束发,仿佛一位书僮,始终紧随杨帆身后。李成器等人看她柳眉杏眼、肌肤如玉,就知是女子所扮,是以也不多问。

       柳徇天给相王五子准备的这处宅院颇具规模,三进四厢两明堂一花园的建筑结构,大门、仪门、中门俱全。厅堂里花格嵌窗,漏窗和门扇上俱是惟妙-惟肖的猴、鹿、鱼、鸟等飞禽走兽,极尽绚丽大方。

       厅中宽敞明亮,悬挂着松、竹、梅、兰等竖式画幅,优雅恬淡的气氛,看起来倒似一座大型书房。众人一进花厅,侍婢便穿花蝴蝶般将各色佳肴呈上,但是两厢里却没有乐师舞姬助兴。

       如此一来,既显出相王五子对杨帆的器重与尊敬,又不至于给人一种太过巴结以至自降身份的感觉。杨帆见此,便知五兄弟事先很是用过一番心思,不禁暗暗称道。

       说起来,自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开始,李家便豪杰辈出,只可惜横空杀出个女魔头武则天,到如今李家但凡精明一点能干一点的子弟,都被武则天杀光了,就连武则天最有人君风度的两个儿子也都死于非命。如今这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可谓平庸已极,不想他们的晚辈倒是头角峥嵘。

       ※※※※※※※※※※※※※※※※※※※※※※※※※※※

       李裹儿府上,侧院里,杜文天沉着脸对几个家人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么?”

       几个家人频频点头,道:“公子放心,我们明白了。”

       杜文天摆摆手,道:“去吧,大街小巷,勾栏瓦肆,你们尽快把消息散播出去,小心一点,切勿暴露自家身份!”

       几个家人立即出门而去。

       杜文天依着李裹儿的吩咐,第一步就是制造谣言,散播上官婉儿与人私通且已身怀有孕的消息,李裹儿吩咐杜文天“裁赃”给杨帆,让他散播消息说上官婉儿怀的孩子是杨帆的种。

       即便没有杨帆这回事,安乐公主知道上官婉儿怀有身孕并被送到长安待产的消息后,她也想伺机生事,置上官婉儿于死地,她和上官婉儿无仇无怨,有此念头全因一个妒字,她妒恨她的皇祖母对她不公平。

       她未婚有孕,皇祖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凭什么一个外人未婚有孕便对她这般包庇·而对自己却如此刻薄?她不明白,恰恰是因为内外有别,所以武则天才对她如此苛求。一个做长辈的,哪怕自己很不堪·也希望他的孩子品行高尚。

       李裹儿却到-是皇祖母对上官婉儿的偏袒,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找回公道!她身为皇女,身份无比尊贵,却因未婚有孕受人奚落,那么上官婉儿就该因此去死这才公平。至于把杨帆牵涉其中,只是她的灵机一动。

       李裹儿已经恨透了杨帆,想籍此把杨帆一举铲除。可是即便她的父亲坐上皇位·一位朝廷大臣也不是她一个公主想动就动的,她必须要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如今正好籍由此事把杨帆攀扯进去。她可没有想到·她给杨帆编排的这个罪名,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事实了。

       只可惜,她的这个真正目的无法说给杜文天听,她只说需要有一个男人才能让这个谣言更加完美,而杨帆在洛阳时大有机会接触上官婉儿,如今恰又住在湖心岛,所以是最佳人选,她却没有想到杜文天告诉她这个秘密也有他的动机。

       杜文天恨之入骨的人是张昌宗,他在兴教寺被张昌宗痛殴了一顿·他要复仇。他认为安乐公主把杨帆牵扯其中,只是因为杨帆在长安东市扫了她的颜面,这点小事显然不及他所遭受的痛苦为重·所以他对李裹儿的吩咐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他把杨帆改成了张昌宗。

       杨帆从五王子府告辞出来,信马游缰地走着·脸上却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古竹婷伴在他的身边,锐利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人群,确信没有危险人物接近,这才对杨帆道:“阿郎在想什么?”

       杨帆笑了笑道:“我在想相王五子,这五个年轻人不简单呐,他们前天才到长安,这才第三天·就已经找了件可以邀买人心的事情做,很了不起。”

       古竹婷讶然道:“阿郎是说相王五子要上旨请皇帝拨悲田、建病坊的事?”

       杨帆颔首道:“不错!”

       古竹婷在席间曾听李隆基提到·说龙华寺有一位洪禅师建立病坊,收助贫疾数百人,结果因为皇帝迁都在即,为了整顿市容,长安府令柳徇天竟然想把这些人驱离长安,以免他们有碍观瞻。

       李成器五兄弟得知此事动了恻隐之心,打算上书朝廷,请求皇帝表彰龙华寺洪禅师的善举义行,并由朝廷拨款资助病坊,他们五人愿意各献俸禄田五十亩,充作龙华寺的悲田,以瞻养那些贫疾无助的百姓。

       李成器还盛情邀请杨帆共攘义举,并且愿以杨帆牵头上书,杨帆慨然应允,答应他们共同上书,并且也捐助田产五十亩,古竹婷当时还觉得这几位王爷如此体恤民情十分难得,如今听阿郎一说,难道他们还另有目的?

       杨帆笑答道:“无他,邀买人心而已。”

       古竹婷悻悻地道:“原来如此,奴家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呢!”

       杨帆笑道:“这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如果普天下的人都愿意这样邀买人心,那得有多少大善人?行善者,有的是出于怜悯、有的是为求心安、有的是为了积德、有的是图个名声,出于什么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好事!”

       古竹婷道:“奴家倒也不是说他们做善事不好,可是朝廷一旦批准此事,虽然是阿郎牵头,可是有五位郡王同时请命,民间百姓只会记着那些官儿大的人情,谁还记得阿郎,阿郎做了好事,好名声却都让他们赚了去,奴家怎会开心。”

       杨帆笑道:“你呀!其实他们也不是为了占我的便宜,之所以邀我共攘义举,是因为他们处境艰难,实在无奈。而且,他们此举也有进一步试探于我,看我是否真有攘助李家的念头。”

       古竹婷眨了眨眼,不甚明白杨帆的意思。

       杨帆进一步解释道:“李家虽然稍稍恢复了元气,却还远未到可以与武氏争风的地步。何况,当今皇太子多年以来一直被软禁在房州,与武氏并没有什么大冲突,而如今这位相王殿下,却是屡受武氏攻讦,双方早已结下不解之仇。

       这种情况下,相王一脉既不好喧宾夺主,抢了皇太子的风头,也不好与武氏当面锣对面鼓的对抗。如今,皇帝迁都在即,二张和武氏都跑到长安来邀买人心,拉拢权贵官绅,相王一脉想有所作为,还得避免与他们冲突,就只能另辟蹊径。二张和武氏都在拉拢上边的人,他们就只能往下边看了。”

       古竹婷道:“可······他们拉上阿郎,又是为了什么?”

       杨帆道:“因为我现在和武氏不太对付,还因为我曾救过太子,有这两层因缘,他们才拉我一同出面。

       民间百姓虽然看不到庙堂之上的风风雨雨,庙堂之中的人却一清二楚,有我出面,他们才不会承受太大的压力。

       你要知道,当今皇太子做过皇帝,相王也做过皇帝,两个人其实都有资格-继续大唐江山。所以,他们想积攒人望,却又不能让皇帝忌惮、不能让武氏忌惮、不能让二张忌惮、不能让与他们同病相怜的皇太子忌惮,难呐。”

       古竹婷听的好不头痛,阿郎说的这些东西真真比潜入百万军中刺杀上将还要复杂麻烦,绕啊绕啊,绕得她头大如斗,古竹婷摇摇头道:“奴家不听了,真是太复杂了,奴家根本听不懂。”

       杨帆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也为之失笑。这时前边经过一片勾栏,听见一片叫好声,杨帆头一看,恰好又是莫观带着他的马戏班子在这表演幻术。

       杨帆笑道:“咱们跟他们还真是有缘,昨日不曾捧他的场,今日左右无事,走,咱们去看看,他们可有新的幻术表演。”

       杨帆说着扳鞍下马,古竹婷忙也飞身下马,护到他的身前。翘首观看幻术表演的人群中,一个杜府家人正卖力地讲着当朝第一才女上官婉儿的“绯闻逸事”,全未发觉杨帆正一步三摇地向他身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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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九章 寻踪觅源

        那杜府家丁哪里会想到他在勾栏之中竟能遇到此事的关键物,台上正表演着幻术,他也无心观看,只是不遗余力地散播着谣言:“你还别不信,上官婉儿地位再高、才学再好,她也是个女人,她就不想男人?

       张昌宗是宰相子孙,世家后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少年才子,而且相貌极美,要不怎么会得了个‘莲花六郎,的美誉呢。张昌宗和上官婉儿都住在宫里,朝夕相见,日久生情,不是理所当然么。”

       旁边一人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他的话,笑道:“不太可能吧?你可不要乱说。那张昌宗不是皇帝的爷们么,他敢背着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来?”

       杜府家丁“嗤嗤”笑道:“男女和奸有哪个不背人的?又有哪个不怕被人发现的?可这天雷勾动了地火,是说忍就能忍的吗?我再跟你说件事儿,前几天张昌宗偷偷带了上官婉儿到兴教寺上香,被人给看见了。

       那上官婉儿已经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他们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给庙里,功德簿上写的明白:夫妻!只不过,他们都用了化名。嘿!他们两个不但有私情,连孽种都有了,到庙里拜佛,可不就是求神佛保佑平安么。”

       旁边一人半信半疑地道:“竟有此事?”

       杨帆眉头微微一皱,古竹婷知道上官婉儿怀的是谁的孩子,一听那人信口雌黄,玷污婉儿清誉,不由勃然大怒,可她刚一举步,手腕就被杨帆紧紧攥住,向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杜府家丁得意洋洋地道:“可不!你想啊,张昌宗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男宠是吧?上官婉儿是皇帝最倚重的亲信是吧?皇帝还没迁回长安呢,为什么先后把自己最宠爱的男人和最宠信的心腹打发到长安来?”

       杜府家丁说到这里,鬼祟地四下看了看杨帆此时已把目光投向台上,仿佛全未注意他的言语。其实这杜府家丁也是故意装腔作势,他哪里是真怕别人听到,根本是生怕别人听不到。

       这家丁故作姿态一番才道:“这事啊,分明是他们蒙骗了皇帝。上官婉儿怀了张昌宗的孽种,肚子渐渐大了,怕被皇帝发现,这才寻个理由避到长安来,那张昌宗是她奸夫啊,哪里放心得下当然要跟着一起来。”

       “不是吧,我听说是张昌宗先到的长安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世上还有比枕边人更亲近的人么皇帝肯定是先答应了张昌宗呗,张昌宗到了长安,只要说他一个人处理不来,皇帝心疼情郎,还能不把她最得力的帮手派来?”

       杨帆沉着脸色走出了人群,古竹婷追上来,低声请示道:“阿郎?”

       她的声音隐隐透着杀气,那个杜府家丁的污蔑,已经激起了她的杀心她可不在乎那人该不该因言获罪,她是杨家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损及杨家的声名利益,那就是她的敌人,而她最擅长的解决手段就是让对方变成死人。

       杨帆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流言仅仅是有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随口传出的一些闲话,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古竹婷道:“阿郎放心,奴家会查出来的。”

       杨帆道:“如果真是有人别有用心只要你动了他,即便查出了结果也会打草惊蛇。你先不要动他只管盯着,我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人,如果有人,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古竹婷点了点头,悄然潜回了人群。

       杨帆回到车上,心思一下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仅仅是往兴教兴走了一趟,怎么就会被人发现,难道一直有人监视着他们的举动?

       这个人散播的谣言有真有假,是因为他是道听途说的,还是有人授意如此呢?如果这个人不是谣言的第一传播者,婷儿想查清谣言的真正传播人恐怕将难如登天。如果这仅仅是一场流言绯语,杨帆根本就不会在乎,市井小民捕风捉影嚼舌根子的本事他早就领教过了。

       但是婉儿身怀有孕的事情属实,婉儿在女皇面前以死抗争,才为她和孩子争取了活命的机会,女皇放过婉儿和孩子的前提条件是消息不得泄露,不能酿成丑闻。如果这是有心人的策划,那么他必然有进一步的行动。

       皇帝不会介意市井小民的流言绯语,也不会有机会听到市井小民的流言诽语,可是此事一旦被权贵阶层证明为事实,女皇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祭起屠刀,用婉儿和孩子的血来洗刷宫廷为之蒙受的耻辱。事关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他不敢不慎重对待。

       这一次杨帆很幸运,杜文天刚刚派人散播消息,就被他亲耳听到了。古竹婷暗中盯着那个杜府家丁,以她的身手和机警,那个杜府家丁自然不能发现,他在勾栏里散播了一阵消息,便又转向一处酒馆。

       这杜府家丁对于公子交待的事情倒也很卖力气,他每到一处地方,便往人多处去,随意找个借口搭讪几句,便把话题引向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的绯闻。古竹婷跟着他走了两处地方,就已确定此人不是道听途说然后信口说与他人知道,他是有意在散播消息。也就是说他是谣言的直接传播者,这一下追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古竹婷悄悄盯着他,直到他返回杜府,确认了他的身分,这才匆匆返回湖心岛。

       “樊川杜氏?”

       杨帆听古竹婷说出对方身份,不觉有些意外。樊川杜氏与他素无仇怨,而且如今他的继嗣堂和关陇世亻饣密切,樊川杜氏正是他的重要合伙人之一,杜家此举意在何为?虽说谣言中并没有涉及到他,但他与上官婉儿之间的关系,杜氏掌门人杜敬亭是清楚的,当初也正因为这层关系,他才获得关陇众世家的信任和支持,杜家如今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杨帆心思百转·始终猜度不透,这时古竹婷恨恨地道:“一定是安乐公主从中作祟,安乐公主在长安东市被阿郎你驳了颜面,因而怀恨在心·所以想要败坏……”

       说到这里古竹婷忽又一呆,觉得自己的推测并不成立,她喃喃自语道:“不对,如果是因为安乐公主对阿郎怀恨在心,她应该把那奸夫说成阿郎才对,为何又攀扯到张昌宗的身上?”

       杨帆听了却有些奇怪,问道:“散播谣言的是樊川杜氏·与安乐公主有何关联?”

       古竹婷奇道:“难道阿郎还不知道,安乐公主和高阳郡王如今所住的府邸正是杜家借给他们的么?”

       杨帆听了也呆住了:“你是说,安乐公主夫妇就住在杜家·就住在那幢宅院里?”

       杨帆对武崇训夫妇根本就漠不关心,也未想过登门造访,所以连他们住在哪儿都不清楚,古竹婷颔首应是。杨帆细细思索,越发觉得此事迷雾重重,不可琢磨了。

       如果说武崇训夫妇也参预其中,此事究竟意味着什么?谣言中没有他,显然并没有把他算计在其中,婉儿长居内廷·与各方势力若即若离,并无大的利害,不会有谁迫不及待想要铲除她·难道对方的真正目标其实是张昌宗?

       杨帆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最合情理,武家和李家对二张的崛起早已心生忌惮,因为张昌宗一番谗言·皇帝处死了武延基夫妇和李重润,他们之间的矛盾更是彻底激化,难道是有人发现婉儿怀孕,想借题发挥除掉二张?

       杨帆这一番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一桩很简单的恩怨想的太复杂了,可他哪里知道对于此事,杜家根本就一无所知·此事完全是因为杜家公子杜文天的私人恩怨和安乐公主的妒恨使然?

       杜文天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武家也没有人参予其中·此事实际上是一个登徒子和一个心胸狭窄的小妇人联手搞出来的把戏。

       只不过因为那登徒子仇恨的人是下令殴打他的张昌宗,所以在执行安乐公主的命令时夹带了私货,才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起来。内中情形过于复杂,夹杂着太多的偶然性,所以以杨帆的机警,也猜不透真正的缘由。

       杨帆忽然想起因为安乐公主冒昧拜访上官婉儿,引起了他的戒心,他曾派有人手监视安乐公主的一举一动,如今既然知道安乐公主住在杜府,或许那些秘谍会掌握到什么消息,杨帆马上任威调来负责监视安乐公主的人亲自询问。

       得到杨帆的吩咐后,任威一共从继嗣堂抽调了四个人负责监视安乐公主,这四个人扮成行商游贩,每日盯在安乐公主府左近,安乐每次出府,会见过什么人,做过哪些事,他们都有记录。

       很快,任威就把四个秘谍的负责人找来,带到了杨帆的面前。

       杨帆翻阅了一下他们的记载,没想到就连安乐公主在隆庆池畔与他相见的场面上面都记录下来了:“五月二十七,已时四刻,与千骑忠武将军杨帆会于隆庆池畔,交谈未及半柱香时刻,双方即拂袖而去,各呈不悦。”

       杨帆虽然心事重重,看了他们这么公事公办的记载,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又仔细翻阅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内容,便放下簿子,对那人道:“你们记的倒是详细。安乐为何住进了杜府,柳徇天没有给他们安排居处么?”

       这在杨帆看来是个蹊跷之处,柳徇天是女帝一党,说起来和武氏应该走的很近,可他居然未给武崇训夫妇安排住宅,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杨帆所问的问题本不在这几个秘谍所承担的任务之中,不过他们倒真是对此做过了解,马上答道:“安乐公主对柳府令安排的住处不甚满意,因此才接受杜家公子杜文天的邀请住进杜府。”

       杨帆道:“武家与杜家素有交往么?”他没有提到安乐公主,因为李裹儿自幼住在房州,回京也没多久,不可能跟杜家有什么关系。直到此时,他依旧怀疑是杜家和武家两大家族有什么秘密往来。

       那秘谍道:“卑职并不知道武杜两家是否有联系,不过武崇训夫妇到京时,曾在十里长亭遇到惊马,是杜家长公子杜文天挥剑斩杀惊马,救下郡王夫妇,自己还为此受了伤,双方因此结下交情。”

       继嗣堂原来的宗主姜公子素来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最是憎恶部下多嘴,所以继嗣堂的人见了他常常战战兢兢,有一答一,有二答二,绝不敢多置一辞,但杨帆却和气的很,这个秘谍的拘谨紧张渐渐消失,忽然想到一件趣闻,忍不住多了句嘴:

       “不过卑职曾听杜府下人闲谈时说过,他们说杜家公子其实在迎接武崇训夫妇的头一天就受了伤,那天他在兴教寺调戏一位妇人,被人痛殴了一顿。他是为了掩饰脸上的伤痕,才炮制出惊马这桩事来。”

       杨帆一愣,双目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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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章 十日危机

         杨帆在听到杜文天就是当日在兴教寺被张昌宗暴打了一顿的登徒子后,马上就想通了一些犹疑难决的问题。

       古竹婷也瞬间恍然,兴奋地道:“我明白了!杜文天调戏小苗,结果被张奉宸教训了一顿。他怀恨在心,在知道张奉宸的身份之后,便猜到了婉儿姐姐的身份,所以他想通过这件事向张奉宸报仇!”

       杨帆点点头,道:“不错,应该就是这样。我本以为这是武家和杜家联手策划,针对二张的一个阴谋,想不到却只是因为杜文天和张昌宗之间的个人恩怨。”

       古竹婷展开眉头道:“缘由既然如此简单,那事情就好办了,此事就交给奴家可好?”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你打算怎么做?”

       古竹婷道:“事情是杜文天惹起来的,只要让这个祸根‘闭嘴’,风波自然就平息了。”

       杨帆忍不住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的主意就是杀人。那杜文天的身份并不简单,这件事也不知道他已经交待给了多少属下,如果他突然死掉,你说杜家会轻易罢手么,杜家会不追查缘由?何况……”

       杨帆的目光深沉起来:“我一直不明白,和婉儿素无交集的安乐公主为什么会突然登门拜访,论交情她们两人可谈不上丝毫交情,如果说是想要巴结,安乐是李家的公主,武家的儿媳,也完全不需要巴结婉儿,你说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古竹婷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阿郎是说,这件事情安乐公主也参与了?”

       杨帆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很有可能!”

       古竹婷变了颜色,如果安乐公主参与了此事,那就不太好办了。古竹婷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可是,安乐公主为什么要参与其事呢,她为什么要中伤婉儿姐姐和张昌宗?她恨的应该是阿郎才对,她又不知道阿郎和婉儿姐姐之间的关系……”

       杨帆道:“你不要忘了,她的胞兄李重润和胞姐永泰公主都是因为张昌宗而死。”

       古竹婷“啊”地一声,道:“她想借由此事为胞兄胞姐复仇。”

       杨帆道:“只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则她何必参与其中?她和婉儿无怨无仇,如今和杜文天合谋,只能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一直以为这李裹儿全无可取之处,想不到她肯为了兄姊的血仇,不惜向二张发难。”

       杨帆说这番话时,语气中不免有了些欣赏之意,二张是女帝最宠爱的面首,李重润和武延基夫妇死后,武李两家虽然恨二张入骨,可是他们忌惮女皇,除了发动言官上了几道弹劾奏章后便再无其他举动了,实在是少了点血性。想不到最后却是这个令他鄙夷的李裹儿处心积虑地为兄姐复仇。

       杨帆也曾身负血海深仇,对安乐公主这种举动自然大为欣赏。可是,安乐复仇的工具是婉儿和她腹中的孩子,那都是他最亲的亲人,他自然不能因为欣赏安乐的这一举动而袖手旁观。

       杨帆缓缓踱步,沉吟良久,忽然向古竹婷问道:“沐先生说婉儿还有多久生产?”

       杨帆的话题跳跃的太快,古竹婷先是一愣,随即才答道:“沐先生说,婉儿姐姐还有十天左右就会生产。”

       沐先生名叫沐辉,乃是长安一位名医,但是不为人知的是,他还是继嗣堂的人。继嗣堂招揽的人才囊括了三教九流各个行业,这沐辉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沐辉本人并不知道他属于继嗣堂,只知道他属于一个强大的势力。

       在继嗣堂中,除了核心的一小部分人,其余大都是身在局中,不见全貌。他们不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组织之中,对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自然也无从谈起。

       对于士农工商各个行业,继嗣堂则更显神秘,因为它是利用处于上层建筑的地位和能力间接控制和影响各行各业,那些行业甚至感觉不到世间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影响、左右着一切。

       当一些行当依据时局和朝政做出某种选择的时候,他们以为是自己自发自主地做出的决定,却不知道影响他们做出决定的那些依据,就是继嗣堂创造或提供给他们的。继嗣堂正是用这种手段保证了他们的神秘。

       在这个时代,生孩子无疑是女人的一道生死关,杨帆对此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婉儿的身份不能示之于众,所以他才启用了继嗣堂的这位名医,即便如此,每次请他来为婉儿诊脉时,他也会被人蒙上眼睛,就连切脉的时候也看不到病人。至于待产时的稳婆,就无须去外面请人了,古竹婷就可以。当初她执行一项使命时,曾经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扮作一个稳婆的学徒,接生的本事就是她在那段时间学会的。

       杨帆听了古竹婷的话,喃喃自语道:“十天,十天……”

       杨帆忽然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这十天难道会出现意外么?

       杨帆坐下,思索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古竹婷见状,便示意众人退下,自去取了杯水,轻轻送到杨帆面前。杨帆没有接水杯,而是轻轻一牵她的皓腕,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古竹婷有些难为情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忸怩地道:“阿郎,厅外……有人呢。”

       杨帆微微一呆,随即失笑起来。他在古竹婷的丰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有事要问你。”

       古竹婷本以为阿郎想的心烦意乱,一时动了荒唐主意,不免有些害羞,结果却是自己想差了,不觉更是羞窘。杨帆佯作没有看到她的窘态,认真地问道:“小婷,如果让你易容成婉儿,你能办得到吗?”

       古竹婷窘态稍敛,微微蹙起眉头,摇头道:“阿郎,世上哪有那样神乎其技的易容术,那不是易容术而是法术了。奴家可以把一个人的模样完全装扮成另外一副样子,但是没有办法完全冒充另外一个人。”

       杨帆本来也只是存着一丝幻想,听她这么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在房州秘密接庐陵王回京,古竹婷与庐陵王真真假假,不但瞒过了追兵,还瞒过了自己人。但是当时真假庐陵王都是易过容的,两人都是易容成与庐陵王的真实相貌有六七分神似的一个中年人。

       当时这么做的理由很充份,他们在躲避追兵,庐陵王当然需要乔装改扮。在龙门一开始能瞒过太平公主,是因为太平公主和她的胞兄已经有十六年未曾相见,艰苦的囚禁生涯已经把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变成了一个苍老憔悴的中年人。

       至于古竹婷冒充杨帆那一次,也只是扮得几分相似,行于长街时,前后左右俱是他的亲兵扈卫,旁人只能远远观瞧,而且当时并无熟人当面,看到的人已然先入为主,事后探望的人看到的是确实身受箭伤的他,自然不会生疑。

       可如今不成,武崇训夫妇几个月前还见过上官婉儿,古竹婷的易容术虽然神奇,却也无法把自己完全易容成他们熟识的另一个人,况且婉儿气质优雅高洁、一身书卷韵味,很难扮的神似。此法既然不可行,杨帆也只能打消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另想主意了。

       ※※※※※※※※※※※※※※※※※※※※※※※

       岛上随处可见的几枝野花,一只晶莹剔透的细颈玉瓶,一柄小小的剪刀,经过婉儿的修剪整枝,再把剪好的野花插进玉瓶,或粉或蓝的朵朵小花再配上几片鲜绿的枝叶,便成了一道浓淡相宜的风景。

       杨帆一边看她插花,一边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对她说了一遍。

       婉儿端详了一下瓶中的鲜花,放下剪刀,转向杨帆道:“安乐没有拜访的理由,我之所以心生警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听你所言,恐怕她与此事是确有干系的,她来拜访我,想必就是想查证杜文天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杨帆颔首道:“我也这么认为。安乐的拜访虽说是莫名其妙,可她既然来了,你却没有不见她的理由。你没有见她,她自然相信了杜文天的话。”

       婉儿道:“于是,她开始动作。散播谣言想必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杨帆道:“没错!她的目标应该是张昌宗,可她并不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皇帝根本就已一清二楚,她以为揭开此事可以让女皇愤怒难堪,从而像处死薛怀义一样处死张昌宗,却不知道张昌宗一定会安然无恙,只有你会受到牵连。”

       婉儿鼙起好看的眉毛,疑惑地道:“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要不见她,她能奈我何?”

       杨帆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此事关系到你和孩子的性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大意,必须得谨慎以待。”

       婉儿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身不由己的无奈,更多的却是对杨帆的依赖和甜蜜,她轻轻偎依到杨帆怀中,柔声道:“妾身本以为此事不必烦劳郎君就能安然解决了,谁知到了长安偏又遇上这样的事,终究还是要郎君操心。”

       杨帆嗔怪地道:“什么话,你是我的女人,你和孩子的事,当然该我来处理。”

       婉儿温驯地点头,道:“既然到了你的身边,人家就什么都不管了,一切全由郎君作主,谁叫你是人家的男人呢。”

       杨帆呵呵一笑,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心中都有一种安详甜蜜的感觉。过了一阵儿,杨帆才轻声打破了这种温馨的宁静:“我打算挑个时间去拜会一下武崇训!”

       婉儿微微露出讶色,道:“有这个必要么?”

       杨帆道:“相王五子那里我已经去过了,再去拜会一下武崇训也没什么不应该的?呵呵,不过,我会派人盯着点儿,挑个武崇训不在府上的机会才去拜见他!”

       婉儿恍然道:“郎君是要去见安乐公主?”

       杨帆道:“不错!我想探一探她的口风。她虽狡黠,却只是小聪明,能有什么城府?我去见她,若能掌握一点蛛丝马迹,或者可以猜到她究竟想干什么。”

       婉儿眸波一转,道:“高阳郡王若是不在府上,安乐公主如何会见你?”

       杨帆自然不会向婉儿坦白他与李裹儿的那段孽缘,只是哈哈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婉儿也不多问,温婉地点点头道:“那郎君就去试试吧,如果实在不行,不要忘了,还有张昌宗在。”

       杨帆会意地道:“我明白。人在江湖,谁能独善其身,何况此事本来就因他而起,必要的时候,我会请张奉宸出山,借他的快刀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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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一章 投石问路

       午后辰光,两头健壮的青牛牵挽着一辆油壁轻车,缓缓地行走在朱雀大街上。

       窗口悬着细竹帘儿,缕缕清光从竹帘缝隙间透射进来,也把街头熙熙攘攘的声音传进来。

       一双透空锦靿莲花靴子整齐地放在坐榻前,古竹婷只着一双白袜子,猫一般蜷缩在榻上。她的娇躯笼在衣裙之内,只能看见一双纤美的脚儿,纤秀的脚儿时不时地就会抽搐一下,那是因为杨帆的大手时不时地骚扰她一下引起的反应。

       两人刚刚做了真正夫妻,正当情热时候,而古竹婷又是怕羞敏感的体质,偏偏对杨帆又不敢有丝毫违拗,所以杨帆特别喜欢“欺负”她,看她又羞又怕、偏还得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儿。

       这里虽是长安最热闹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但是垂下轿帘的清油车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而隐秘的空间,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叫卖声,逗她开心,实是别有一番情趣。

       “别……别……,阿郎……”

       古竹婷忽然娇吟一声,身子向后一缩,娇躬绷紧如弓,翘臀自鹅黄裙下绷起一道圆润优美的曲线,柔荑也探将出去抓住了杨帆的大手,低声央求起来:郎君的动作越来越过份了,这可是在大街上,她实在耐不住羞了。

       杨帆本来就是想逗弄她,倒也不是这般荒淫,如今达到目的,不禁哈哈一笑,放过了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像个小可怜儿似的女飞侠。他伸手牵了一下车壁旁的藕紫色细绳儿,把车帘拉开了一线,车厢中顿时一亮,传进耳中的叫卖声也变的更加清晰了。

       杨帆把背倚在车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今天是去“拜访”武崇训的。

       今日韦杜等关陇世家作东,在曲池芙蓉楼摆下盛宴。邀请相王五子和武崇训。张昌宗、上官婉儿,包括工部、户部、刑部、大理寺等先遣长安的京官全都接到了请柬。此时武崇训不在府上,所以杨帆来了。

       这次韦杜两大家族家长牵头,集合长安有头有脸的所有士绅,宴请京派权贵官员们,等于是长安士绅欢迎皇帝迁都的一次公开表态,武崇训、相王五子、张昌宗、陈东、胡元礼等人皆已欣然赴约,上官婉儿自然婉拒了。

       婉儿自从到了长安,与长安地方的官员、士绅、权贵们便少有来往,不过她有如此反应并不突兀。因为她是宫廷女官,虽说她的声名、地位乃至权力、影响早已不局限于内廷,但是从身份而言,她依旧是个六品宫廷女官。内廷官与宫外势力过从甚密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她如今不在天子身边。更要避些嫌疑。

       杨帆也不在受邀之列,因为他是武将。武将在朝政中能够施加的影响有限。长安士绅本就无须倾心结交,再加上结交武将和结交内臣一样敏感,很容易传出是非,所以他也不在受邀之列。

       街头风景自一指宽的轿帘缝隙中一一闪过,杨帆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他不知道此番安乐公主府之行能否拿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必须去尝试一下,事关他的女人和他孩子的安危,他不能不积极应对,他需要弄清楚李裹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他已经派了人暗中监视李裹儿的一举一动。但是很多事李裹儿并不需要亲自出面,她只需要制订计划,然后吩咐手下人去做,杨帆不可能对公主府所有下人也都逐一监视起来。一旦等到安乐公主亲自出面,就已是图穷匕现的时候,那时能否来得及应变实难预料。

       车行处,始终有一道闪亮的光透过那道缝隙,映在他的眉心和高挺的鼻梁上,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因为厢壁对光线的阻隔而发暗,另一部分又被竹帘横着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格栏,让他的容颜透着几分神秘。

       杨帆怔怔地望着窗外,可是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没有走进他的心里,他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到内心里。他在思量安乐的阴谋,寻找解决的办法,他要评估一旦应对失败会产生的后果,要估量各方势力的反应以及对未来时局的影响。

       他的身份、婉儿的身份,还有张昌宗的身份,注定了这件因私人恩怨而起的事情不会以私人的成败来了结。这件事无论怎么解决,影响到的都不会只是他的家庭,身处什么样的位置,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此时他才深深理解了为什么说“皇帝无家事”。现如今的他便如同一个无冕之王,他的一举一动同样影响深远,牵一发而动全局,正所谓“一动一静皆风云,一喜一怒皆雷霆”。

       古竹婷枕在他的腿上,痴痴地凝望着他深思的英俊模样,眸中满是缠绵的爱恋。方才为了躲避杨帆偷袭要害的大手,她的娇躯弯曲如弓,翘臀都悬到榻外了,这时才悄悄缩回来,小猫般惬意地躺在他的身上。

       古竹婷很满意现在所拥有一切,也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卑贱的家奴,一个冷血的杀手,她不想让她的后代重复她的人生,她对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也早有了估计,所以她矢志不嫁。

       可现在,她有了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有了一个幸福稳定的家庭,她不但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还可以拥有做母亲的权力,这一切都令她无比珍惜,旁人根本无法想像她此刻是如何的满足与幸福。

       那些养尊处优的使相千金大家闺秀们,坐在芳闺之中、倚在绣榻之上,让人无微不至地侍候照料着,读着笔记传奇小说,无比羡慕那些女飞侠女剑客自由自在地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多姿多彩的传奇经历,可是对她而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才是弥足珍贵的。

       她格外珍惜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她知道这个家庭的每一个人都是她幸福的一部分,所以她爱屋及乌,甘于奉献。愿意为了她的家,全心全意地奉献她的一切。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靠简单暴力能够解决的。她是一个杀手,她精谙各种杀人的技巧,能够应付江湖上各种鬼域伎俩,可是朝堂与江湖完全是战斗规则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单纯。

       她无法替她的男人分担更多,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男人再为她操心,多给他些欢乐。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她像一尾小鱼,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水湾,江湖再大也与她全无干系,她的世界已在这里。

       牛车本来就走的缓慢。此时更加迟缓了,因为长街上有人在搭台表演。周围聚拢了许多围观的百姓。杨帆坐在车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圈出的台子,巧的很,他又看到了莫观老人。

       戏法看的就是一个新奇,所以他们要频频更换表演场所,吸引更多没有看过他们表演的人,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杨帆看到他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个“川”字。

       古竹婷很想伸出手去,用她温柔的指尖熨平他眉间的纹路,但她不敢。杨帆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咬着她的耳朵低语起来。古竹婷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微微点点头。

       牛车缓慢地绕过人群继续行进,当车子经过下一个坊口的时候,车帘一掀,从车中跳下一道矫健的身影。这人一身青衣、身材颀长,是个容貌平凡、年约三旬的中年人。他掸了掸衣袍,顺手一抹唇边的胡须,举止潇洒地向围观幻术表演的人群走去。

       杨帆看着古竹婷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轻轻放下了轿帘……

       ※※※※※※※※※※※※※※※※※※※※※※※※※※

       藕色的薄纱掩映着雕工精细的架子床,薄纱如云般拂下,帐中白皙**的美人儿水一般的**曲线一览无余。杜文天情兴如狂地捧着那具宛宛香臀,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绣床吱嘎声不绝于耳,不过宫娥侍女们早就避到了远处,没人听得到这引人遐思的声音。对于杜家公子和自家公主间不太正常的来往,宫娥们早就心存疑虑了,但是没有人敢多说话。

       她们是公主的陪嫁丫头,驸马爷对公主是如何的俯首贴耳她们也一清二楚。再者,男女主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王,不管站在谁那边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明哲保身的唯一法门就是装聋作哑。

       杜文天情兴如狂,那种从心理到生理的极度愉悦是他从其他任何女人身上都无法获得的,因为在他胯下的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别的女人即便比她更加美丽,也不可能有她那样高贵的身份。

       可是,也恰是因为她高贵的身份、娇美的容颜,给了他无上极乐的感觉,所以他和这位公主殿下偷欢,总是无法令她满意。杜文天早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偷香窃玉时要么有心无力,要么草草了事,他已经察觉到公主的不满了。

       他以前弄到的女人再美味可口,只要他自己满足快乐就成了,根本不用考虑对方的感受,可这一次不成,他只好另辟蹊径。

       昨天听说武驸马今日要往曲池赴宴,杜文天马上就做起了准备,他让陈佳花重金给他买回一副助兴的药物,临来之前还在厕中自渎了一回,以免兴奋过度草草了事。入幕之后少不得施展唇舌功夫侍候良久,这才扳鞍上马。

       如今他已跃马驰骋,已经有半柱香的功夫,依旧雄风不减,不免洋洋自得起来。李裹儿被他意外的表现撩起了兴致,可是她总觉得还差那么一分,无法更深入、更充实,忍不住主动迎合起来.

       李裹儿浑圆的**随着他打夯似的动作娴熟巧妙地迎凑上去。可惜这位杜大将军只能骑得逍遥马,李裹儿只是稍作迎凑,他就觉得脊髓一麻,猛地痉挛起来……

       “别停!”

       李裹儿一声娇呼,可惜已经迟了,李裹儿恨的银牙暗咬,愤愤地一挺身子,把死狗般趴在她背上的杜文天掀到榻上,叱道:“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李裹儿悻悻地下了榻,披上一袭薄纱,头也不回地绕过屏风。屏风后面另成一间居室,临墙处还有一道饰花壁画的角门儿,李裹儿又推开角门,便进入一间浴室。浴桶中已经放好了热水,水上洒着鲜艳的花瓣。

       李裹儿宽去轻衫,浸入水中,恨恨地扬声道:“来人!”

       这浴房外边另有一道门户,两个身穿短衫小衣的宫娥早就候在外面,闻声连忙进来,侍候公主沐浴。杜文天垂头丧气地爬起身子,一边暗骂庸医坑人,一边手软脚软地穿好衣服,从另外一边的门户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杨帆的车驾在杜府门前缓缓停下,任威手持拜贴拾阶而上,抓起门环,铿然叩响。

       驸马不在府上,但杨帆笃定李裹儿一定会知道他的到来,因为这里是公主府而不是驸马府。世上从来都只有公主府,做驸马就意味着做上门女婿,即便武崇训拥有郡王封爵也是一样,公主才是皇室。

       武承嗣、武三思奋斗了十多年,一直想让武家成为皇族,可是因为武则天没有立武氏子侄为储君,这道门槛儿他们始终没有迈过去。也因此武崇训虽贵为郡王,既与安乐成亲,府邸也只能叫公主府。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问题,这还意味着这幢府邸的主人是公主。关陇世家邀请武崇训赴宴,送来的请柬也不能直接呈给武崇训,而要呈给安乐公主,这是礼数。

       侍候婉儿沐浴的一个小侍女跪在庭院中,两颊被一个面目凶狠的嬷嬷掴得赤肿一片,另一个侍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李裹儿心火勾起,却因杜文天太没用而无从渲泄,脾气不免暴躁起来。一开始她嫌侍女轻手轻脚,大力了一些又嫌搓疼了肌肤,她的一腔怒火不免就发泄到了这个倒霉的侍女身上。

       公主府内管事持着一封拜贴走来,看见这副情形,晓得公主心情不好,不免也有些忐忑,离着她还有近丈距离便站定身子,小心翼翼地禀道:“公主,忠武将军杨帆登门拜访驸马爷。”

       “杨帆?”

       李裹儿扭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自语道:“他见驸马做什么?”

       李裹儿想了想,吩咐道:“请他到客堂小坐,本宫马上去见他!”

       内管事答应一声,赶紧溜之大吉,李裹儿没好气地又看了眼那个两颊赤肿、口角流血的小宫女,恶狠狠地道:“继续打,叫她长长记性!”说完一抖袍袖,扬声道:“来人,侍候本宫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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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二章 误打误撞

帆负着双手,悠然打量着置身其中的这座客厅。!

       这座客厅以白石为阶,朱红漆门,厅中一案一几、一柱一匾皆具古意,两厢壁上挂了几轴笔墨酣畅的写意山水,堂中柱上一幅楹联,写的是“有三分水、四分竹、添七分明月;从五步楼、十步阁、望百步清风。”

       厅堂虽深,可轩窗大开,映得一片明亮,不显丝毫晦暗。窗外假山藤萝,绿意盎然,其自然之趣与厅中的拙朴古意相得益彰,无论是厅外的一石一木,还是厅中的一柱一梁,俱都带着一种岁月留下的特殊味道,显出一种特别的庄重与肃穆。

       以杨帆今时今日的财力,也能布置得出这样的厅堂,但是哪怕他建造的与这座客堂一模一样,甚至就连一片帷幔一架盆景都丝毫不差,也造不出这座厅堂的味道。这味道是这座厅堂两百多年岁月积累下来的,绝非人工可以复制。

       这是杜家的老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故事,可李裹儿很不喜欢,不过这是她临时借住的地方,自也不好做什么更改。如果这是她的宅子,厅中陈设必然镶金嵌玉,帷幔帘帐也得是绫罗丝纱,极尽奢靡才合她的喜好。

       “难得杨大将军居然会光临寒舍,真是叫人意外!”

       随着一声揶揄的话语,李裹儿从屏风后面姗姗走了出来。绛红纱裙鹅黄襦,衬得她腰细胸挺′湿亮的秀发只是俏皮地一挽,容颜清丽绝俗,宛如春山顶上第一抹新绿。

       她此时不曾涂朱描黛,也不曾饰玉佩金,反而因此透出一种不加雕饰的清丽秀美,即便憎恶她的为人品性,杨帆见了也不由眼前一亮,暗赞此女当真殊丽非常。

       “怎么?”

       李裹儿看到杨帆眸中的欣赏之意,不觉有些欢喜·她聘聘婷婷地站定,笑望着杨帆,翩然转了一圈,道:“人家漂亮么?”

       杨帆敛去眸中的欣赏意味·向她拱了拱手,道:“杨某见过公主殿下。”

       李裹儿翘起下巴,轻轻地“哼”了一声,俏生生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有意把那带着一抹清香的裙袂扫过他的袍裾,就在他身前站定,漫声道:“杨大将军是来寻我夫君的么?可惜他今儿不在家·到曲池吃酒去了。”

       杨帆随着她转过身子,看着她乌鸦鸦的一头秀发,低声道:“所谓拜会武驸马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公主一向慧黠伶俐·难道猜不出杨某此番就是冲着殿下你来的么?”

       李裹儿把那远山含黛的眉梢一扬,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嘴里问着话,她的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不会吧,难道杜文天叫人散播的那番谣言,这么快他就知道了?而且查到了我的身上?

       杨帆低声道:“杨某受张奉宸所托,向公主殿下请教一件事情!”

       李裹儿呆了一呆,霍然转过身,面对着他,愕然道:“张昌宗?他有什么事情问我?”

       杨帆今天登门的目的就是想“打草惊蛇”·杨帆说这句话时就在注意她的反应,只要她的神色稍现异样,就休想瞒过他的眼睛′可是李裹儿惊讶的神情没有一丝作伪。

       杨帆见状,心中也不禁犯起了核计:“难道是我多疑了?杜文天散播的那番谣言和她全无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不必这么担心了·只要教训那杜文天一顿,叫他晓得厉害,从此闭嘴就是。”

       杨帆哪知道这是因为杜文天执行李裹儿的吩咐时,把那奸夫的名字偷梁换柱了。他突然提起张昌宗,如果李裹儿知道底细,当然会有所反应,奈何在李裹儿心中·还以为谣言中的男主角是他杨帆呢,杨帆突然扯到张昌宗身上·她当然会莫名其妙。

       这刹那之间,两人都是心思百转。杨帆想到李裹儿去湖心岛拜访婉儿的不合情理,心中依旧难以释然,他有心再作一番试探,可厅角还站着四名宫娥呢,方才二人说话声音都不高,可他若是一直低声细语,恐怕就惹人生疑了。

       想到这里,杨帆打个哈哈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可否与公主私下商量呢?”

       李裹儿原以为他是为了市井间那番谣言登门问罪来了,不想他却突然提到张昌宗。李裹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和张昌宗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心中倒真的有些好奇起来,便道:“既然如此,请随本宫到小书房叙话!”

       这小书房就在客厅旁边,掩在一道坐屏后面,小书房中陈设布置较之客厅自然更加华贵,尽量雍容大气。

       李裹儿一抚裙袂,在罗汉榻上欠身坐下,臂肘往炕桌上一撑,左足落在脚踏上,右腿一抬便叠上了左膝,裙下露出一只巧致的翘头绣鞋来,轻轻摆荡。这个姿势在丈夫之外的男●前露出来,未免有些不规矩,可是纤腰轻折,衬得她腰如约束,绣鞋轻荡,更是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李裹儿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瞟着杨帆,道:“好啦,这儿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她没有让杨帆坐下,对杨帆,她自然不需要什么待客之道。

       杨帆缓缓踱到她对面椅前,椅旁有一张几案,案上是一张碧纱窗子,窗子两侧也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人莫心高自有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须苦用机关!”

       杨帆把这副对联浏览了一遍,这才转过身,不慌不忙地一撩袍裾,在椅上坐了,泰然自若地道:“上官待制被差遣到长安的真正原因,张奉宸一清二楚。”

       李裹儿听到“上官婉儿”四字,不由倏然色变:“他真的知道了!杜文天这个蠢材,不只在床上没用,做事情更没用,居然这么快就让人家找上门儿来,要不是本宫在长安实在无人可用,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个废物!”

       李裹儿神色遽变,自然被杨帆看在眼里,他终于确定,李裹儿一定参与了此事。杨帆徐徐道:“上官待制十四岁时便在御前听用·多年来一直是陛下最倚重也是最信赖的人,是以陛下才对上官待制格外关爱、呵护有加,公主殿下对此想必也该清楚吧?”

       李裹儿冷笑着扬起眉头,事情既然已经被人揭穿·她也没有必要掩饰下去了,她冷笑着道:“那又如何?”

       杨帆道:“上官待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陛下也是很清楚的。陛下让上官待制到长安来,实是出于关爱的苦心。因为此事极其隐秘,陛下才命张奉宸居中照料,以免再出什么差迟。这件事,公主明白么?”

       杜文天散布谣言主角是上官婉儿和张昌宗·所以杨帆根本没想到李裹儿真正要害的人是他,他还以为李裹儿是想用此事置张昌宗于死地。李裹儿纵有千般不是,但是在她为兄姊报仇这件事上·杨帆其实是极为欣赏的。

       可他再欣赏也得想办法打消李裹儿的念头,因为李裹儿用来攻击张昌宗的缘由是有孕在身的婉儿,如果让她阴谋得逞,就会害了婉儿和孩子。杨帆此番暗示是告示她:“此事皇帝已经一清二楚,已经赦免了她,张昌宗是奉命保护她,你想用此事大作文章,是根本扳不倒张昌宗的,只会害了与你毫不相干的上官婉儿。

       但是李裹儿以为绯闻的男主角是杨帆本人·杨帆这番话自然起不到该有的作用,李裹儿心道:“你终于知道怕了,竟然拿张昌宗来压我!张昌宗和你又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了?就算皇祖母把此事交由他负责·可丑闻揭穿,对他又没有半分损害。他已经得罪过我李家和武家一次,为了避风头才来长安·他会为了你和上官婉儿的事再得罪我们武李两家一次?哼!上官婉儿一死,宫中势力便尽为二张所得,只怕他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呢。”

       李裹儿想到这里,傲然反问道:“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杨帆道:“公主不怕因此触怒张奉宸?”

       李裹儿“嗤”地一声冷笑,嘲弄道:“杨将军,你如今就只会用张昌宗来吓人么?你在东市驳我颜面的猖狂哪儿去了?你在隆庆池畔羞辱我的威风哪儿去了?何必口口声声的抬出张昌宗来·有本事你可以继续顶撞我呀!”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到杨帆身边·伸手一臂软绵绵地勾住他的脖子,纤腰微沉,益发衬出隆圆**的完美弧线,贝齿轻噬红唇,眉间舒展出一个极其诱惑的表情。

       她妖媚地睇着杨帆,格格笑道:“你说我很贱,我也觉得自己特别贱,因为我越来越喜欢你顶撞我了,你顶撞的越用力,我就越开心,来啊,继续啊,说不定我一开心,就……”

       “哗啦”一声,障子门开了,李裹儿的圆臀挑逗地朝向杨帆的大腿,将坐未坐,坐姿僵在空中,霍然扭头一看,却是杜文天闯了进来。

       杜文天从李裹儿那里离开后,先去找到他的随从陈佳,把陈佳骂了个狗血喷头。杜文天也知道这个忠仆不会有意坑他,可这假药毕竟是他买来的。杜文天把陈佳狠狠地骂了一顿,泄了心头火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听说杨帆登门拜访,杜文天到了客厅外探头探脑地一看,不见厅上有人,赶紧进去一问,听厅上侍婢说公主与杨将军进了小客厅,杜文天心里可着了慌,孤男寡女的,到小客厅里去做什么?

       这杜文天妒心也重,李裹儿虽然不是他的婆娘,他却不愿让别的男人沾她的身子,这位公主裙带太松,虽说她与杨帆似乎不合,可这杨帆容貌俊俏、身材魁伟,焉知公主不会春心荡漾,与他“化干戈为肉帛?”

       旁人不敢到小书房外偷听,可杜文天自以为他做了公主殿下的入幕之宾,就有这个资格,他悄然潜到小书房外,恰好听到安乐公主挑逗杨帆的话,一时间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闯了进来。

       李裹儿一见是他,不禁放下心来,她慢慢站直身子,俏脸含霜道:“谁让你进来的?”

       杜文天赶紧道:“啊!在下莽撞,请公主恕罪。”

       李裹儿把纤纤素指向外一点,斥道:“出去!”

       杜文天哪里肯走,胡乱寻借口道:“呃…····在下此来,是有要事请示公主。”

       李裹儿哪会不知他的心思,这混帐东西有什么资格管她?若不是杨帆在这,李裹儿早就一掌掴了出去·她杏眼含威地道:“什么要紧事,让你连礼数都不讲了?”

       杜文天哪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胡乱搪塞罢了,偏偏安乐不依不饶,杜文天情急智生,倒真想出一个理由,急忙答道:“啊!公主不是要在六月初八于大兴苑大摆筵宴·款待长安官绅名流么?

       在下忽然想到,官绅权贵莫不俗务缠身,虽说现在还隔着七八天功夫·可这请柬若是下得晚了,只怕他们俗务缠身,未免仓促。在下以为,不如早早把请柬发出去,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六月初八,在大兴苑宴请长安官僚士绅、勋戚权贵,正是李裹儿打算向杨帆发难的那一天,可她没有想到杜文天竟然当着杨帆的面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虽然杨帆未必想得到这件事的真实目的·她的脸色还是为之一变。

       其实对杜文天而言,他是临事慌张,一时又想不到别的借口·这才把此事当成理由说了出来。另外,在他散播的谣言里根本没有杨帆什么事儿,所以他根本没想到杨帆今天就是为了那个谣言来的。

       李裹儿又气又急地斥道:“谁说我要宴请长安官绅了。”

       杜文天一呆·道:“公主……打算取消宴会?”

       说着,他还飞快地看了杨帆一眼,又妒又恨地想:“公主原先可是想把他一起坑了的,如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莫非两人真的尽释前嫌,勾搭到一起了?”

       李裹儿情急之下矢口否认,随即就发觉这样有欲盖弥彰之嫌·忙又补救道:“本宫是打算在那一天宴请长安官绅名流家的女眷,这些贵妇千金能有什么事·还怕不能及时赴宴么,请柬早一天晚一天的没有关系。”

       杜文天干笑道:“是是是,既然这样,那······那就不急着散发请贴了。”嘴里这么说着,他的脚下却是一步也不挪动,坚决不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杨帆一开始还真没注意杜文天说的这件事情,因为自从武崇训到了长安,吃请宴会方面的事情本就极多,可二人的神色变化和李裹儿的矢口否认又急急补救,却引起了他的警觉。杨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六月初八大兴苑之宴,莫非大有缘由?”

       这时候,武崇训也回府了。武崇训带着五六分酒意,兴冲冲地回到府邸,刚刚迈过二门,就向迎上来的家人问道:“公主呢?”

       家人答道:“忠武将军杨帆登门拜会,驸马爷您不在,公主代您款待客人去了。

       武崇训一听安乐公主代他会唔杨帆,心里就不太舒服,急步赶到客厅,却见厅堂之上空空如野,既不见李裹儿也不见杨帆,心头不由一紧,急忙向厅中侍婢问道:“公主和杨帆呢?”

       侍婢屈身答道:“公主请忠武将军到小书房叙话了。”

       “什么?”武崇训一听就急了,好端端的,把个男人请进小书房去干什么,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听。武崇训大步流星赶向小书房,到了书房一看,不只杨帆在,杜文天也在,武崇训马上又放下心来。屋里有三个人呢,能出什么事?

       他可不知道,屋里这两位仁兄都是他的好连襟,两人一先一后,都给他的脑袋顶上刷过漆。武崇训此番赴宴穿的是便服,一顶青纱幞头,一袭青色缺胯袍,足蹬一双高靴,阳光透过碧罗纱窗往他身上一照,湛清碧绿的,当真应时又应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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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三章 履机乘变

       武崇训不因妒意而方寸大乱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公子风,当他弄清杨帆的来意,知道他是特意登门拜会自己的时候,马上吩咐人摆酒设宴,款待客人。

       杨帆今日登门确也名正言顺,他和武懿宗虽势成水火,但是与武三思之间的交情没有断,勉强算得上是梁王的半个门人,如今梁王之子驾临长安,他登门拜会梁王世子自然是应尽之仪。

       武崇训把杨帆请到花厅,由他和杜文天作陪,不一时美酒佳肴流水般奉上,三人便同席饮宴。武崇训从曲池回来时就已有了六七分酒意,这时借着酒意再度畅饮,本就自控力不足,又有杨帆频频举杯相敬,不免喝的酩酊大醉。

       酒席散后,武崇训已经醉的无法亲自送杨帆离开了,只好硬着舌头让杜文天送杨帆离去,自己则叫两个内侍搀着,摇摇晃晃地回了内宅。杨帆与杜文天并肩而行,各自无话,走到仪门前,杨帆站住脚步对杜文天道:“公子请留步。”

       杜文天先前偷听到杨帆和安乐公主在小书房的一部分谈话,认定二人之间有些不清不楚,心中已把杨帆当成情敌,妒意满怀,本就不想送他,闻言马上站定,向他拱了拱手,敷衍地道:“杨将军请慢走。”

       杨帆笑了笑,道:“今日登门,承蒙武驸马和杜公子的热情款待。不想武驸马喝的大醉,杨某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请杜公子代为转告吧。”

       杜文天冷着脸道:“不知杨将军有什么话需要在下转告。

       杨帆道:“听说安乐公主选定的新宅就在杨某的宅子旁边,以后两家要做邻居了,应该常常走动才是,何况杨某本就与梁王府有旧,算得上是故交。若是公主与驸马有暇,杨帆想在湖心岛设宴,回请公主与驸马。”

       杜文天以己度人只道他对安乐色心不死,脸色顿时一变,说道:“将军放心,杜某一定转告!”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绝不把杨帆的邀请告知安乐,还要想办法中伤杨帆,以免二人旧情复燃。

       杨帆瞧他神色变化,心中已然有数,哈哈一笑,拱手而去。

       杜文天站在仪门处,冷冷地睨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等他出门,便拂袖离开了。

       莫观的几个弟子表演的十分卖力,街头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可是等到收钱的时候,却“呼啦啦”走掉一大半,幻术团的小徒弟捧着铜锣,时而拿话挤兑爱面子的观众不要离开,时而点头哈腰递着小话儿,铜锣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一圈下来,倒也讨了几十文钱。

       莫观坐在长台一角搭起的更衣小帐内,看着外面的情形叹了口气道:“长街卖艺,赚头终究不大,还是要到勾栏里才能赚点钱。”

       站在旁边的一个弟子道:“师傅说的是只是长安这边热闹些的勾栏瓦肆咱们都去了,一时不会再有那么多客人。”

       莫老人点点头道:“嗯,咱们在长安约摸待了一个月了吧再演两天,咱们就转去太原。”

       这时,那捧着铜锣讨钱的小徒弟走到一个身材欣长、留着两撇漂亮八字胡的青年人面前,屈膝低头,陪着笑道:“谢郎君赏!”青年人微微一笑,随手一抛,只听“当”地一声小徒弟手中的铜锣便是一沉。

       那小徒弟每天负责向观众讨钱,哪怕只抛上去几文钱根据轻重的细微变化,他也能估量出来多少,一听这么沉重的一声,心中不由暗恼:“你这客人不打赏就不打赏,怎么抛上块砖头戏弄我们。”

       从那重量估计,可不就是一块砖头么,这么沉重的一块,难道还能是金子?可那小伙计一抬头,看清锣里的东西,顿时张口结舌。铜锣里一块似圆非圆黄澄澄亮闪闪的饼子,在阳光下光芒闪闪,可不正是一块金子。

       这位客人出手当真阔绰,居然赏了一枚“金铤”,那小徒弟惊喜交集,生怕客人反悔似的,赶紧把铜锣往怀里一收,抱着铜锣连连鞠躬,一迭声地道谢:“多谢郎君重赏,多谢郎君重赏。”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带我去见你们班主,有笔大买卖,我要和他谈谈!”

       “请请请,贵人这边请!”

       那小徒弟一听还有大买卖,喜不自胜,也顾不得继续讨小钱了,赶紧引着青衣人向那帐边走。莫老人在帐中也看出这客人是打了重赏,正要起身迎出去,小徒弟已经引着青衣人走进来。

       莫观往小徒弟手中的铜锣上一看,看见黄澄澄一块金子,眼中不禁也放出了金光,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谦卑地笑道:“贵人请坐,小老儿多谢贵人的重赏!”

       青衣人摸了摸胡须,微笑道:“老人家就是这幻术班的班主吧?”

       “是,是是!”

       “好的很,鄙人姓杨,杨之古!我家老太君八十大寿将近,作为晚辈,我想弄些稀罕玩意儿哄她老人家欢心。”

       莫观一听“老太君”三字,便知道人家是官宦人家,老夫人能称太君的,儿孙中起码也得有个五品官,他的神色更显恭敬,连忙道:“郎君可是想让小老儿这幻术班子到贵府去表演么?”

       杨之古摇摇头,道:“不!我想自己学点幻术戏法儿,在老太君的寿宴上演一演,古有老莱子彩衣娱亲,为哄老太君开心,我这孙儿辈的还怕扮一回戏子么?”

       莫观陪笑道:“郎君真是孝心可嘉,不知郎君想学些什么玩意儿?”

       杨之古道:“不瞒老人家,杨某本就懂些幻术戏法儿,以前也曾给老太君演示过,所以寻常把戏我家老太君是看不入眼的,要学,我就学你最拿手的本事。”

       莫老人一听,不禁有些犹豫,虽说这位客人出手阔绰,若再教他戏法儿必定还有重赏,可这毕竟是他吃饭的本事哪能轻易示人。

       杨之古见他迟疑,不禁朗声笑道:“老人家不会以为杨某是想偷学你的绝艺吧?杨某是读书人,将来是要科考入仕的,你当我会去跑江湖卖艺么?再者说我只讨教你一样本事,抢不走你们的饭碗。”

       说着,他的手在案前轻一挥,三枚黄澄澄的金铤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案上。莫眼睛一亮,倒不是因为这杨之古的手法神奇,他的手法固然巧妙-,但是在莫观这等幻术大家的眼中却也不够瞧的·他是因为看到了三枚金铤,所谓见钱眼开是也。

       杨之古笑问:“如何?”

       莫观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郎君·我们跑江湖卖艺的也有自己的行规,这幻术戏法儿,神就神在一个秘字,郎君的要求······实在是有些···…”

       杨之古信手一挥,案上那三枚金铤就变成了六枚,杨之古盯着他道:“这回如何?六块金饼子,换你一门本事!”

       “这个……”

       莫老人仍旧迟疑不决,他的徒弟可有些沉不住气了,低声唤道:“师傅!”

       杨之古道:“一门术法·养活不了一个戏班子,足下不会以为我学了你一门绝技,就能抢了你们的饭碗吧?再者说·以杨某的身份,会去干这一行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这门本事我若学了去·也只为哄老太君开心,以后不会教给别人的。”

       莫老人为难地道:“幻术无一非虚,无一非假,想要将虚作实,以假为真,需要极高妙-的本领,而这需要很久的辛苦训练·即便老朽告诉你其中的诀窍,只怕郎君你也未必能很快学成。”

       杨之古道:“这个就不劳老班主担心了·学的会学不会,那都是在下自己的事,只要老班主你肯倾心传授!”

       莫观砸了砸嘴唇,低声道:“郎君……能否再加一枚?”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贪得无厌了,说出话来很没底气。

       杨之古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只听“当当当”三声响,案上又落下三枚金饼,金光灿烂,辉映双目。

       莫观一阵激动,一把按住金饼,颤声问道:“不知郎君想学什么?”

       杨之古一字一顿地道:“换、头、术!”

       ※※※※※※※※※※※※※※※※※※※※※※※

       日落西山,满城残红。

       隆庆坊的坊丁推着坊门正要关上,就见一骑快马自远处驰来,马上一个青衣人,身手极为矫健。那坊丁没好气地停住脚步,只留了半扇门,等着那青衣人过来。

       那马片刻不停,到了坊前,就见马上一个青衣人三十出头,留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儿,精气神儿十足,那青衣人见这坊丁等在门前,向他哈哈一笑,朗声说道:“谢啦!”顺手一抛,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便落到坊丁脚下。

       坊丁低头一看,却是一只银铤子,坊丁又惊又喜,赶紧拾起来,扭头一看,那马已向隆庆池方向疾驰而去,坊丁冲着那人背影高高喊了一嗓子:“谢啦!”然后笑逐颜开地关了坊门。

       青衣人快马如飞到了岛上,很快就出现在杨帆的面前。杨帆坐在一具灯树旁边,身前一张小几,几案上四式精致小菜,正在冒着热气。见他进来,微笑道:“我还担心你今晚回不来呢,坐下,歇歇气儿,一起用膳,咱们边吃边说。”

       青衣人讶然道:“阿郎还未用膳?”他虽仍是一副男人模样,可是听这声音,分明就是古竹婷。

       杨帆道:“我在等你,若是坊门关了你仍未回,我就独自享用了。”

       古竹婷心中一暖,她本想先去卸了装扮,如今既知阿郎也未用膳,却怕饿了他的肚子,赶紧净了手,赶到他的身边。杨帆为她布了一箸菜,又为她盛上半碗粳米粥,笑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已经学到手了么?”

       古竹婷眸中微现得意之色,道:“莫班主说,当年他给师傅打了三年的下手,又蒙师傅亲自指点,苦练了半年之久,这门幻术才运用的得心应手,所以对我说,即便我知道了其中的秘窍和术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不过,奴家精擅柔术和潜行匿踪的本事·其中不乏与幻术相通之处,这门术法的诀窍我已了然,只要给我几天功夫准备和习练,必定运用自如。”

       杨帆大喜道:“哈哈·这就是一法通百法通了。说起来,这和我当初蹴鞠一个道理,即便我从未习过蹴鞠,只要明白了它的道理,我也能马上成为蹴鞠高手。”

       二人边谈边吃,四样小菜都很清淡,分明是按照古竹婷的口味做的。古竹婷见杨帆吃的不多·心中微觉不安,问道:“这菜不合阿郎口味么?”

       杨帆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今日去吃了酒·现在还不太饿。不然的话,不要说这菜肴本就味道极美,仅是有你这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在旁,我又岂能没有胃口?”

       古竹婷含羞低头,忸怩地道:“阿郎又取笑人家。”

       杨帆“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古竹婷被他笑的满面通红,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好讪讪问道:“阿郎······阿郎笑什么?”

       杨帆指着她·前仰后合地道:“一个男人含羞带怯的模样,看着实在有些古怪。哈哈,我已命人备好热水了·你先去沐浴一下吧。”

       古竹婷这才想到自己还是男人打扮,唇上还有两撇胡子,不禁“呀”地一声跳了起来·想想这样一副丑样子,居然还在阿郎面前扮可爱,把个古竹婷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慌慌张张逃开了。

       浴房里面热气氤氲,水已经备好了,水面上洒着许多花瓣,隐在雾气里面·仿佛就是生在那水面上的花朵一般。

       一见阿郎如此体贴,古竹婷心中好不熨贴·她撕下胡须,解开头发,宽衣解带之际突然“吃”地一笑,她忽然想起杨帆方才所说的“秀色可餐”了,自己方才明明是一副男人模样,哪儿会秀色可餐了?郎君果然是在逗弄人家。

       衣衫褪去,再解下小衣亵裤,便当真现出一具婀娜曼妙-、秀色可餐的娇躯了,古竹婷扶着桶沿,刚刚把一只纤足探入水中,想要试试水温高低,门扉忽然一响,杨帆竟然走了进来。

       古竹婷呀地一声轻呼,赶紧纵身一跳,“卟嗵”一声,整个人都浸到水里,脸庞羞红如石榴地怯声道:“阿郎…···”

       杨帆笑的像只偷鸡的大灰狼:“呃,我忽然想起,我也未曾沐浴不如我们就一起洗吧····…”!

       古竹婷虽说早跟他同床共榻过了,却还不曾共浴过,一时间羞的连耳根子都红了,她哪里还敢说话,也不敢看杨帆宽衣解带的样子,只是闭着眼睛坐在水中,从头到脚红通通的像只煮熟的虾子。

       耳边衣裳悉索,继而哗啦水响,郎君竟已入水,她的芳心不禁卟嗵嗵地跳了起来。

       水声哗啦不停,撩拨的她的心也是荡漾不止。她正想偷偷睁开眼睛看看阿郎在做什么,忽然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肩头,因为水中浮力的原因,古竹婷轻飘飘的,就像一绺柔软的水草般向他飘过去,一直飘到他的怀中。

       “阿郎……”

       古竹婷偎依到杨帆怀里,把头枕到他的肩上,杨帆既与美人共浴,哪会老老实实只是洗澡,手掌已然悄悄攀上她的玉峰。古竹婷手足无措,只好咬着嘴唇任他欺负,可是郎君却变本加厉起来,竟然抓住她一只手,悄悄探入水下,滑到他的小腹,继续滑下去。

       古竹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只柔软细腻,嫩滑纤巧的小手轻轻触到他的金刚怒杵,先是受了惊吓似的一缩,这才轻轻缠上去,依着他的心意轻轻拨弄起来。

       杨帆靠在桶壁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见他十分舒服的样子,古竹婷登时生出莫大的勇气。她的小手在杨帆腹下把玩良久,原本生涩的手法渐渐纯熟起来,撩拨的杨帆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终于,他开始了反击,张开双臂,一下子把那玲珑凹凸腴白柔嫩的香艳玉体抱进了怀里,古竹婷坐在他的怀中,一双玉臂柔柔地搭在他的肩上,星眸半睁半闭,娇怯中带些无措与温驯,与她平时精明强干的模样判若两人。

       杨帆掌下指间,触及处尽是柔软幼滑的香艳感觉,目光所及尽是堆玉砌雪粉光致致,触感与视觉俱达**极致·顿时欲火暴炽。他从桶边抓过一条厚毛巾,往桶沿上一搭,再轻轻一推她的玉背,古竹婷心领神会·乖乖伏到那条雪白的浴巾上。

       杨帆轻轻贴到她的背后,一触及雪腻光滑的柔软臀股,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深涧探幽了。水声哗哗,波翻浪涌,浴涌中掀起了无休止的风浪,那浪头涌至高处时,一直冲击到古竹婷完美幼滑的美背上·潮水泄下时,便荡漾在那圆月般翘悬空中的臀下。

       随着情郎的一**冲击,古竹婷的心也在**浪潮中起起伏伏。她发出如哭似泣的娇吟·恭驯而顽强翘着她的美臀,迎接着杨帆越来越激烈的冲刺,轻轻上扬的朱唇宛如一朵楚楚可怜的玫瑰。眼看越来越是弱不禁风的身子,纤腰却不由自主地摆荡迎挺起来。

       杨帆只觉身下起伏迎凑的臀股圆润光滑、丰盈紧实,极致的快感让他的**不断攀升。明亮的灯光照着身下的女体,伏于桶沿上的美丽**半浴水中半露水面,仿佛一条攀在桶沿上的美女蛇,正在等着他这位降妖除魔的**师来降服。

       美女蛇渐渐禁受不起杨**师的神威了,她的身子软瘫了下去·刚身子刚刚一软,却又被杨帆从水中捞起,啪啪声急骤如雨·古竹婷感觉喘息都有些困难了。可她偏就喜欢这样,喜欢被他蹂躏,喜欢被他玩弄·喜欢被他征服……

       忽然,美女蛇就像被人击中了七寸,修长的玉颈猛地一甩,随着一声荡气回肠的“绝望悲鸣”,整个人都软瘫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水面上朵朵花瓣轻轻起伏荡漾着,浴桶中的风浪渐渐平息了·古竹婷心中的风浪却还没有完全平息,她把潮红发烫的脸颊搭在杨帆肩上·杨帆能够听到她的心房发出比平时急骤两倍的咚咚急跳声。

       杨帆在她翘臀上拍了两记,轻轻笑起来。他知道这一次真是把她折腾狠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都是在最急骤的暴风雨中度过的,就是太平公主那样的美艳熟妇都承受不起,何况初为人妇的她。

       杨帆把她抱在怀里,轻怜蜜爱着。随着他温柔的爱抚和水流的温暖,古竹婷渐渐恢复了力气,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有些涣散迷离的眼神望着她的爱郎,低声道:“人家真快被你弄死了。”

       杨帆促狭地笑道:“你这不是还没死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好练功吧,下回报复回来。”

       古竹婷红着脸蛋在他胸口轻轻咬了一下。杨帆笑吟吟地抱着她的娇躯,低声道:“回头好好查查杜文天,他和安乐之间可能有私情,这件事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嗯!”

       古竹婷温驯地答应了一声,只是回答的时间比平时的速度慢了两拍。她又喘息了几声,轻轻拔高了一些身子,**半埋水中,如同沉浮不定的一对玉瓜,稍稍离水让她的呼吸舒畅了许多:“阿郎,她果然还有后招?”

       “嗯!我曾试图打消她的念头,可她不肯。她为兄姐报仇的举动,倒是让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但是她这么做会牵累到婉儿,我就不能坐视了。

       安乐此人做事一向不计后果,我不能不小心应对。多少次大风大浪我都闯过来了,可不能阴沟里翻船,栽在她这条小泥鳅身上呀。”

       “阿郎才不会输呢。”

       古竹婷柔若无骨的玉臂轻轻揽住杨帆的脖子,伸出细舌在他胸口娇媚地一舔,昵声道:“人家纵横江湖的时候,还被人称为女魔头呢,如今还不是被阿郎你收拾的乖乖的,就凭那个小妖精的道行,哪里会是阿郎的对手。”

       杨帆一时间又惊又喜,古竹婷恭维他的时候可多了,但是什么时候学会挑逗了?这一语双关用的,这娇媚入骨舔的,一时间杨帆家里的小杨帆又跃跃欲试起来。

       “啊!阿郎饶命,人家不要了!”

       随着娇滴滴的一声讨饶,浴房中又是风雨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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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六章 图穷匕现

      乐公主用以宴请宾朋的这座宫殿叫碧游宫,是大兴苑内最大的一处宫殿建筑,整座宫殿未用一颗钉子,全部用镶嵌榫卯的方式建造而盛。

      这座宫殿自大隋仁寿二年落成至今,接待过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还有数不清的后妃宫嫔乃至皇帝国戚,一直完好无损,可是此刻它却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

      火焰飞腾而起,热力扑面炙人口鼻,众人只能一退再退。负责管理禁苑的长乐监、东监、西监的大太监小太监们纷纷闻讯赶到,就近从碧波池中汲水灭火,可是那宫殿全以木制,一旦燃烧起来火势便不可遏制。

      烈焰蒸腾之下周围数十丈内都无法站人,有几个胆大的太监强行靠近一些,头发立即被烘的焦糊蜷曲起来,就连双眼也无法睁开,这样如何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大火把整座宫殿渐渐吞噬。

      张昌宗望着高如小山的熊熊烈焰,抚掌赞叹道:“好大的火,只可惜还是不及洛阳‘明堂,和‘天堂,大火时壮观。”

      杨帆斜着眼乜着他,心道:“这厮当是在放焰火么?偌大一座华美壮观的宫殿说没就没了,似乎他还看的意犹未尽似的。”

      杨帆转回头来,望着那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宫殿,惋惜地一叹。忽然,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杨帆蓦地闪目向那道目光看去,李裹儿急急收回目光,转头他顾,仿佛根本不曾看过他似的。

      但她目光收的虽快,杨帆还是捕捉到了少许,那是一抹兴奋而妖异的目光。碧游宫大火,她为何要看我?为何她的目光那么诡异,杨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轰!”

      一根巨大的梁柱倒坍下来,溅起火星无数,火焰先是一沉,继而燃烧的更加猛烈一面宫墙摇摇欲坠,终于也在大火中轰然倒坍,扑面而来的烈焰逼得众人连连后退,一直退出十多丈外这才能站定身子。

      那座巍峨庄观的宫殿,终于被烧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火虽然还在燃烧,但是直冲云宵的火光已经渐渐萎缩下来匆匆赶到的禁苑总监大管事罗善乾一看这副情形,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他抖着白白胖胖的双下巴如丧考妣地道:“完啦,完啦,碧游宫全完啦,这么大的罪过,老公我如何承担的起呀······”

      长乐监管事杨青风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灶坑里爬出来的小鬼似的凑到罗善乾面前,哭丧着脸道:“罗公公,碧游宫失火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罗善乾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力气那么滚圆肥胖的一个身子,居然一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把鱼泡眼用力一瞪尖声喝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个混帐东西,光天化日的怎么就让碧游宫失了火?”

      杨青风叫起了撞天屈:“罗公公,这可怪不得我呀我是负责大兴苑不假,可是我也不能时时守在碧游宫里呀。”

      罗善乾抡圆了给他一个大嘴巴,扇得杨青风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罗善乾尖声斥道:“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好端端的碧游宫为何会失火?是天干物燥引发天火还是怎样,你总要给咱家一个说法,否则你杨青风休想脱了干系!”

      罗善乾一边说,一边向他挤眉弄眼他那张胖胖圆圆白白净净的脸如同褪了毛的大号猪头,脖子轻轻一晃双下巴就颤颤巍巍不停,一双有些浮肿的鱼泡眼,还非要弄出呶嘴拧眉的暗示表情,当真难为了他。

      杨青风一看罗善乾小眼频挤、嘴角直歪,还以为他被碧游宫大火气中风了,怔了一怔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嚷道:“昨儿个这里才下了雨,哪会天干物燥,这······这分明是厨下不小心,遗失火种引发火灾。”

      罗善乾暗暗松了口气,这厮总算不是太蠢。

      罗善乾像只圆滚滚的肉球儿似的跑到安乐公主身边,作揖道:“公主,碧游宫好端端的怎会起火呢,这分明是杜家带来的那些厨子不小心引发的火灾,若是朝廷追究下来,还请公主为奴婢做个见证。”

      安乐公主把杏眼一瞪,娇斥道:“本宫今日大宴宾朋,本来极开心的事,如今都被这场大火破坏了。你们这些阉人,看管不善引发火灾,险些葬送了本宫的性命,现在还要推诿于人么?”

      罗公公身上裹着一袭绿袍,绷的紧紧的,后脊处已有汗湿的痕迹,如今一听安乐公主似乎要包庇杜家厨子,把帐算到他们头上,心中又急又怕,更是汗出如浆:“殿下,这碧游宫可有年头了,从来不曾出过半点事情,如今无缘无故起了大火,自然是厨下用火不慎造成的,殿下要为奴婢做主啊。”

      杜文天听了怒不可遏,上前说道:“依着公公的意思,这火灾要怪罪到厨下去了,可是看那火头起处,分明不是厨下的位置。”

      杨青风道:“这大殿里到处悬挂着帷幔,俱都是易燃之物,一点火星就能引燃。起火处虽非厨下,难道就不能是厨下散落火种引起的大火么?如今正是白天,未点火烛,碧游宫中唯一的火种就在厨下,不是厨下失火还能是谁?”

      今日赴宴的还有长安宫城的几位管事太监,他们与罗公公和杨公公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即便没有交情,也知道事儿若是摊在罗公公头上必是极大罪过,他们都是在宫里差的,兔死狐悲之下,自然也要站在罗公公一边。当下几个管事太监就迎上来,帮着杨公公理论起来,

      陈佳混在一群厨子中间,低声道:“你们听见了吗?这些阉奴想把罪责推到你们身上呢,这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从几家大馆子里聘来的二十多位厨子一听陈佳说这帮没卵子的阉人要把失火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不禁又惊又怒:“像话吗!你们在殿上醉酒笙歌、寻欢作乐,我们在厨下烟熏火燎、挥汗如雨,出了事你们还要推到我们身上?”

      一帮悲愤交加的厨子马上冲到安乐公主身边,跟一帮没卵子的阉人理论起来。膀大腰圆的厨子嗓音厚重如洪钟大吕·喉音尖细的太监声音清越如薄磬轻鸣,两下里各说各理,寸步不让。那些厨子都还系着围裙,有的逃命时还没忘了拎着饭铲·激愤之下也都挥舞起来,瞧着煞是壮观。

      张昌宗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越看越是得趣,杨帆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看了一眼安乐公主,安乐公主站在那儿,看着吵的面红耳赤的双方·菱唇微微翘起,勾起一抹诱人的弧线。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向后招了招手·任威马上走到他的身边,杨帆对任威附耳低语了几句,任威先是一怔,随即便点点头,匆匆走出人群,策马飞奔而去。现场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离

      眼见火灾现场打起了官司,众宾客都有些无所适众,几位世家头面人物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由独孤宇代大家出面,来到武崇训的面前。

      独孤宇向武崇训和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驸马·今日承蒙贤伉俪热情款待,我等不胜荣幸。不意变生肘腋,实在令人扼腕。如今这般模样·我等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诸位宾朋,且请慢行,安乐有话要说。”

      武崇训还未点头答应,安乐公主突然抢先说道:“今日突发意外,扫了大家兴致,安乐也遗憾的很。我皇祖母迁都在即·不意今日碧游宫却毁于大火,皇祖母闻听定然不喜·安乐想起来也是心中惴惴。

      说起来,这长安的宫室禁苑,目前俱归上官待制管辖着,如今宫监和坑饪各执一辞,安乐年轻识浅,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了。安乐以为,此事应禀明上官待制,谁是谁非,听凭上官待制发落。

      只是一来事关重大,安乐唯恐说不明白;二来今日主持饮宴的就是安乐,细究起来,安乐也有责任,怎好去为他人主持公道?三来,杜家今日是攘助本宫操办宴会,本宫即便秉持一颗公心,也难免被人非议有所偏倚,所以想请各位前去做个见证……”

      安乐公主侃侃而谈,神色间忽而难过、忽而为难,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痛,说出话来更是合情合理,今日众人都是来赴宴的,一听主人如此为难,怎好再说要离去的话。杨帆听到一半,便明白了安乐的心思,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张昌宗本来一直在袖手旁观看热阄,这时听说安乐公主要领着众人去见上官婉儿,顿时急了,现在上官婉儿哪能见人,一个人都不能见的,何况是这么多人,一旦让他们见到上官婉儿,这事再也遮掩不住了。

      张昌宗心中一急,就要冲出去阻止,却被杨帆一把拉住,张昌宗急道:“二郎拦我作甚,要出大事了!”

      杨帆低声道:“安乐所言句句在理,六郎想用什么理由拦阻她?”

      “这······这······我便是没有任何理由,也要拦阻她,上官待制现在不能见人,我就是不许她去,难道她敢与我为难?”

      杨帆道:“六郎,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这场大火究竟为何而起吗?”

      张昌宗先是一呆,继而大骇,道:“难道说······难道说是她烧了一座碧游宫,就为逼上官待制相见?”

      杨帆道:“如今看来,只怕是了!六郎,若是寻常时候,我也相信她不敢冒犯六郎你。可是如今看来,幕后主使分明就是安乐!她为了替兄姊向你复仇,苦心孤诣,不惜焚毁一座碧游宫,如今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你以为她会因为担心触怒于你,就放弃逼迫上官待制见她的大好机会么?”

      张昌宗又惊又怒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杨帆忽然附耳对他说出一番话来,张昌宗目光一亮,惊喜道:“此言当真?”

      杨帆微微一笑,从容地道:“六郎,杨某与你共谋大事时,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张昌宗哈地一声笑,笑声刚刚冲出腔子便急急忍住,幸好他忍的及时,只发出一个爆破音,这地方烟熏火燎的,旁人还以为他是被烟熏了喉咙。张昌宗咳嗽一声,压低嗓音,兴奋地道:“那我且忍耐一时,只要让我撑过这一关,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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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七章 逐步反击

   隆庆坊里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的权贵要人集出现,隆庆池上更是头一回这么热闹,今日赴宴的勋戚权贵足有上百人,再加上他们的随从奴仆至少几千人,浩浩荡荡地登上了湖心岛。

      大队人马到了岛上,来到上官婉儿的府邸前,除了本就住在岛上的张昌宗和杨帆,只有安乐公主和他们一同举步上前,因为她是皇室,此番能够动用禁苑宴客,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如今出了事,自然要由她出面。

      三人举步上前,张昌宗按捺不住,抢先冲上前叩门,安乐公主乜了杨帆一眼,椰揄地道:“杨将军,你好象有点紧张呀。”

      杨帆目不斜视地望着那扇朱漆大门,淡淡地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安乐公主唇角噙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得意,冷笑道:“你以为上官待制今天还能避不见人么?只要她出来,大腹便便的样子还能瞒住谁?众目睽睽之下,此事马上就会传遍长安城,随之流传于坊间的那些传言就会进入这些高官权贵们的耳朵。你认为到了那时候,我皇祖母是会为了保住你,对词臣士们大肆追查,把这丑闻搞到无人不知呢,还是将错就错,赶紧把你和上官婉儿斩首了事?”

      杨帆蓦然扭头看向她,眸满是掩饰不住的意外和惊讶。李裹儿看在眼,只当那是他震惊与惶恐的神色,心更加快意,她得意冷笑道:“你以为。我让人传播你和上官婉儿有私情,仅仅是想败坏你的名誉?你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大错特错!我李裹儿从来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你得罪了我,我就要你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帆没听她后边的狠话,他的思绪异常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谣言明明是说婉儿和张昌宗之间有私情,怎么她言之凿凿地说是我。难道她不是想为兄姊报仇,而是蓄意对付我,可那传言怎么会……”

      杨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霍地扭头望去,人群,杜天扬着一张指印宛然的脸。正怨毒地瞪着张昌宗的背影,脸上满是得意的冷笑。一刹那间,杨帆就全明白了……

      张昌宗快下从阶上走下来,李裹儿马上迎上去道:“张奉宸,上官待制怎么说?”

      张昌宗此前已经得到杨帆暗示,但他毕竟不曾全程参与其事。生怕事情未必会像杨帆所说的那么容易,所以心还是有些忐忑。他先看了杨帆一眼,才道:“上官待制……正在山后击鞠。”

      “什么?”

      李裹儿听了也是一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能骑马击鞠?显然不能!难道杜天的消息有误?可是无论怎样,她都要亲眼看见上官婉儿的样子才成,李裹儿怔了一怔,马上道:“好!那么我们就去后山!”

      李裹儿一转身,手提裙裾急行几步。对静候于前的众多长安官绅权贵们道:“上官待制正在山后击鞠,我等就直接去山后见她吧。杜公子。请上前来,本宫有话问你。”

      杜天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面前,躬身道:“殿下。”

      李裹儿转身向山上走,冷冷问道:“你确定当日所见的那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就是上官婉儿?”

      杜天稍一犹豫,答道:“杜某实不知上官婉儿是何模样。不过,那个以郑婉儿之名捐献香油钱的妇人确是身怀六甲,这是确对没错的。而且,当时另外两个以化名伴她同游的男人确实是杨帆和张昌宗,从三人间的言行举止来看,那个女子的身份地位绝不在张昌宗之下,除了上官婉儿还能是谁?”

      李裹儿听了稍稍放下心来,低声嘱咐道:“一会儿见了上官婉儿,你给我看仔细些,看看究竟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杜天刚要点头答应,后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把他粗暴地向外一拨拉,杜天未曾防备,险些摔个跟头。

      武崇训挤过来,对李裹儿低声道:“安乐,你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呀?咱们饮宴于碧游宫,不慎酿成了大火,圣人听了固然会不喜,可不该烧也已经烧了,还能怎么样?朝廷是追究内监失职也好,追究杜家聘来的那些坑饪们失火也罢,你堂堂公主身份尊荣,犯得着居充当判司么?你看,整个长安城的权贵们都被你请上湖心岛了,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

      李裹儿横了他一眼,斥道:“我的事,你少管!”

      杨帆与张昌宗并肩而行,不安地问道:“二郎,咱们此番当真可以瞒天过海么?”

      杨帆道:“不瞒你说,我在长安市上闲游时,偶然看到那精擅幻术的江湖艺人表演戏法儿,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法子,当时叫人学来,本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你放心吧,除非他们想搜身,否则绝对看不出真假,你说,他们有理由、有胆子搜上官待的身么?”

      张昌宗这才悄悄吁了口气,道:“如此最好。”

      ※※※※※※

      这岛上所谓的山不过是一道高坡,翻过高坡,就见一片绿草如茵,如绿茸茸的地毯般一直蔓延到山脚下茂密的丛林处。

      坡度虽然较缓,但还是贴近树林处最为平坦,所以马球场就设在那里,七八个女子头戴幞巾、脚蹬长靴,手执鞠杖,骑着高头大马,正在球场上驱策争抢,战况看来十分激烈。

      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女子抖缰疾驰,突然一弯腰,鞠杖向地上灵巧地一抄,侧身向后击出一球,那红球滑着一道弧线,飞出七八丈远。弹动着滚落地面,堪堪抢位至此的几个女子马上一起争抢上去。

      李裹儿刚一翻过山坡,看到击鞠的人群,马上就在人群寻找上官婉儿的身影,当她看到那个骑枣红马的俏丽女子时,一下子就站住了脚步,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她一站住,尾随其后的千百号人登时也都站住了。

      虽然离的还远,可是看那五官轮廊。骑枣红马的那个女子分明就是上官婉儿,她衣带飘飘、策马驰骋,纵横来去,看那矫健灵活的身姿以及她弯腰仰身时不堪一握的小蛮腰,谁敢说她有孕在身?

      李裹儿霍然扭头向杜天看去,杜天也有些惶惑了。正在马上击鞠的那个女子,确实像极了他那日所见的大肚妇人,虽说他们此时站在山坡上,距那马球场还远,人物五官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场上一共就七八个人。除了此女再无一个与那日所见妇人相像。

      此时李裹儿已经无暇再向他确认了,事已至此。不管杜天所言是真是假,她都得把这场戏深下去,李裹儿长长吸了口气,举步向坡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自心暗暗生起一丝庆幸:“幸好我先找了借口,留了退路。不曾与她公开撕破脸面,否则今日之事怕是难了了。”

      那个红球在几个女子的争抢下。忽然又被击到“上官婉儿”身前,“上官婉儿”挥起球杖,策马去抢,眼看就要冲到球前,忽然看到坡上有大队人马走过来,她似乎怔了怔,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可是那几个猛冲过来抢球的女子却来不及停下了,她们的胯下马与“上官婉儿”的马重重地撞在一边,只听战马嘶鸟,“上官婉儿”一跤从马上摔下来,滚了几圈儿,摔到林边草丛。

      那几个击鞠女子慌忙从马上跳下,纷纷抢上前去。李裹儿居高临下看的清楚,那“上官婉儿”虽然摔下马去,翻滚了几圈,一直摔到林边及膝高的草丛里,但是依旧可以看得到她的人,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脱离自己的视线。

      几个击鞠女子七手八脚地把“上官婉儿”扶起来,“上官婉儿”也不知是崴了脚还是扭了腰,只见她一手叉腰,佝偻着身子,只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便摆手站住。当下又有人扬声大喊,便有车夫自鞠场旁边驶来一辆翠幄清油车,那几个女子又把她搀上车去。

      李裹儿带着人匆匆赶到时,上官婉儿已经在车坐定。

      时值夏日,轻车的帘子都已高高卷着,车子里面一片通透,看的清清楚楚。方才骑马击鞠的那个人确实是她,落马受伤被搀上车去的那个人还是她,她……她的模样……,半点没错,确实就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似乎还有些痛楚,她一手轻叉小蛮腰,一手按在侧立在窗边的扶手上,黛眉轻颦,似乎对李裹儿带了这么多人上岛有些不解:“安乐公主,武驸马。啊!张奉宸、寿春王、衡阳王,你们几兄弟也来了啊。”

      婉儿向他们打起招呼:“婉儿刚刚跌了一跤,岔了内息,不能下车相见,还请各位恕过婉儿无礼!”

      张昌宗和武崇训连忙拱手,直说无妨。李成器五兄弟对上官婉儿态度更是恭敬,向她拱手长揖,礼数十分周到。

      上官婉儿疑惑地看看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看到那些内宦太监和系着围裙拎着锅铲的坑饪大厨时目光尤其惊奇,只是以她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向人好奇地打听这些人的来由。

      武崇训并不知安乐公执意要见上官婉儿的真正目的,他向上官婉儿打个哈哈道:“上官待制,今日我夫妇大宴宾朋,您可是我们夫妇最重要的客人呐,待制不是说偶染小恙,不能前往么,怎么却在这里击鞠打球,英姿飒爽的。”

      上官婉儿苦笑道:“武驸马,你这话可说错了,婉儿如今可不正是偶染小恙么?”

      武崇训听了忍俊不禁,不觉笑了起来。

      上官婉儿与他说笑几句,又把神色一正,道:“婉儿性喜清静,实在是不适合太过喧嚣的场面,如果是吟诗作赋、结社游嬉,婉儿自当欣然前往。可是一听是偌大的饮宴场面,便避之唯恐不及了。再者说。婉儿终究是个内臣,有着诸多不便,还望武驸马体谅。”

      武崇训笑道:“上官待制客气了,武某安敢怪罪?待制的伤势可严重么,要不要请个医士来看看?”

      上官婉儿浅浅一笑,道:“不必了,不过是扭伤了腰,待我回去敷些活络药膏,再让小苗为我按摩一下就好。小苗的按摩可是学自太医署的梁大国手。手法高妙不在太医署四大按摩师之下呢,连圣人都喜欢让她按摩助眠。”

      两下里攀谈的时候,李裹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努力想要找出点可疑之处,可是她从婉儿身上,真的找不出半点纰漏。她的模样不但与上官婉儿一点不差。就连她的声音都丝毫无误。

      此刻她就坐在榻上,因为身穿一袭胡式骑服,健美婀娜的体形一览无余,那小蛮腰儿细细的,哪有半点孕妇模样。

      安乐也有一辆这样的清油车,所以她很清楚这车的构造。这种夏季所用的清油车,左右两边和后边都是一层薄薄的厢板。就是上官婉儿臀下的坐榻都不是箱式的,而是空心木板,哪里还有藏人的地方。

      当然,安乐的重点都放在婉儿身上,也没对车子做太多打量,因为她根本就不曾想过偷梁换柱,找一个和上官婉儿一模一样的人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上官婉儿与武崇训客套几句。主动拉回了正题:“公主与驸马不在大兴苑与众位宾朋饮宴,却大张旗鼓的来到这湖心岛作甚?”

      李裹儿狠狠地盯了呆若木鸡的杜天一眼。硬着头皮上前道:“待制,本宫今日在大兴苑的碧游宫里设宴款待宾朋,谁料乐极生悲,碧游宫突然失火,抢救未及,现如今整座碧游宫都毁于一旦了。”

      “什么?”

      上官婉儿大吃一惊,李裹儿看的清清楚楚,上官婉儿一惊之下,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可她臀儿一抬,牵动了腰伤,这才哎哟一声复又坐下,紧张地道:“公主说碧游宫被焚毁了?整个碧游宫都毁了?”

      李裹儿眼见如此模样,心各大上官婉儿绝对没有问题,心对杜天真是又恼又恨,只得勉强答道:“是!现如今禁苑诸监与当日聘来的坑饪们各执一辞,苑监说是因为灶下散落火种这才酿成大祸,坑饪们说是因为内监看顾不善,意外焚毁宫殿。事关重大,安乐不敢武断,只得前来求见上官待制,现如今宫苑各处,俱由上官待制管理,还请待制评断这番公案。”

      上官婉儿叹息了一声道:“碧游宫火起,本是谁也不愿见到的。如今宫室已经焚毁,公主也不要想那么多了,此事婉儿自会禀报圣人,圣人向来慈悲,定会从轻发落。只是,这起火的缘由还是要查个明白分清责任的。婉儿扭伤了腰,现在不宜赶赴火场,再者说,这种事婉儿也不在行,据我所知,禁苑诸监是归司农寺管辖的吧?”

      禁苑监正罗善乾赶紧上前道:“是,禁苑诸监都隶属于司农寺。”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好!那就让司农寺出面,勘探火场,查明原委。此事既然还牵涉到外聘的坑饪,为求公道……,刑部和洛阳府可有人在么?”

      陈东和柳徇天马上上前拱手道:“见过上官待制。”

      上官婉儿颔首道:“有劳刑部、洛阳府与司农寺官员联手勘察火场,查明原委,厘清责任。”

      二人连忙答应下来。

      杜天站在人堆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得车所坐的婉儿,的确是那天在司农寺所见的那个妇人,可是她的肚子怎么没了?杜天逡巡着脚步越靠越近,想要再看个清楚。

      杨帆一直在盯着他,这时向一身骑装的树小苗悄悄递了个眼色,树小苗突然跳将出来,作恍然大悟养道:“咦?此人不就是在兴教寺里大胆调戏于我的那个登徒子么?”

      杜天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自己叫破此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树小苗已怒气冲冲地道:“当日是你逃得快,今天看你还往哪里逃,姐妹们,揍他!”

      兰益清、高莹等女抡起手的鞠杖,劈头盖脸就打将下去,杜天还待解说,众女子哪里给他机会,这一通打,打得杜天头破血流,抱头鼠窜,那几个女子不依不饶,一路追杀下去。

      旁观众人这才明白,难怪张昌宗在大兴苑见到杜天会大打出手,原还奇怪他哪来的这种行侠仗义的胸怀,敢情是因为他与上官待制交情深厚,杜天这厮不开眼,调戏上官待制的身边人,这才挨了打。

      上官婉儿的脸色沉了下来,向武崇训问道:“武驸马,方才那人是谁?”

      这时,杜天已抱头逃上高坡,被高莹一杖打双腿,痛呼一声滚了下去。杜天人品低下,调戏妇女,本来不关武崇训的事,但他今日也算是武崇训的客人,何况武崇训就住在他的府上,所以也觉得颜面无关。

      武崇训尴尬地解释了一下杜天的身份,上官婉儿淡淡地道:“驸马虽好结交朋友,可是这等人品低劣的小人,还是拉开些距离才好。婉儿受了伤,要回府歇息,就不送各位了。”

      众人本来就只是来做个见证,原本他们就觉得李裹儿有点小题大作,心很是不以为然,如今婉儿已经做出处置措施,又因为见到了调戏她身边使女的登徒子拂然不悦,众人还杵在这儿自找不痛快么,当下便纷纷告辞离去。

      这些人有不少人都跟杨帆有交情,张昌宗自恃身份谁也不送,杨帆却是要送一送的,他把众人送到离岛的路口方才返回,杨帆没回自己的府邸,直接去了婉儿的住处,这一次他是打着探问伤势的幌子,自然可以公开登堂入室。

      杨帆来到后宅,刚刚走出竹林,就见张昌宗一头撞了过来,杨帆急忙把他扶住,笑道:“六郎怎么总是慌慌张张的?”

      张昌宗气喘吁吁地道:“坏了坏了,上官待制这番折腾好象动了胎气……她……她就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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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十九章 自掘坟墓

      张昌宗回到自己的住处,先写了一封简短的密疏,把上!官儿诞下一女的消息写下来,吩咐人密报于皇帝,这才宽衣解带,自去沐浴不提。

      婉儿刚刚分娩,体力消耗很大,与杨帆说了会话,兴奋劲儿一退,倦意便涌上来,黛儿安静的很,大概是刚出生时一番卖力的哭叫把她累着了,躺在母亲身边一直沉睡不醒,杨帆见状,便让她母女好生歇息,起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古竹婷离开以后,马上乔装打扮去了长安名医沐辉的府上。依旧把沐辉蒙了双眼请上车子,在城中兜了几圈儿,确认无人跟踪,这才绕回湖心岛,让他再次替婉儿切脉探视,开了几份滋补的药方,又将他送回。

      古竹婷至此就留在了婉儿身边,有她帮忙照料,要比兰益清、树小苗那几个生涩的丫头强上许多。当然,杨帆也是有意籍此拉近她和婉儿之间的关系,正是一当两便,何乐而不为。

      杨帆沐浴之后,换了套轻衫出来,他知道婉儿此时体弱,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虽然总想看看她和孩子,却也打消了今晚再去探望的想法,只吩咐人准备酒宴,今晚要和张昌宗痛饮一番。

      杨帆今日设宴,于他而言实是要庆祝爱女诞生、母女平安,只是这个理由不好宣之于众。他刚刚吩咐了厨下备宴,就看到任威快步从外面进来,看他神情,似乎有事,杨帆站住脚步道:“什么事?”

      任威神情诡异地凑到杨帆面前,低声道:“阿郎,您交待的那件事情,卑职的人已经打听出了一点眉目。”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杨帆眉头一皱,问道:“我交待你的什么事?”

      任威道:“就是杜文天和安乐公主之间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事。今日杜文天挨了高姑娘、兰姑娘她们一顿暴打,逃回去后请了跌打医士上门治疗·照理说,他刚刚受伤,应该在府上静养才对,谁知他竟然离开府邸·跑到一处酒家喝闷酒。

      卑职的人觉得事有蹊跷,就重金贿买了一个酒博士,冒名顶替混到他的身边,杜文天酩酊大醉之际说了许多酒醉的牢骚话,虽然他话中不曾提到安乐这个名字,可是说的女人分明就是她。

      听他那话音儿,似乎是因为差事办砸了·回府后受到了安乐公主的责骂。他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说什么为了那个女人尽心竭力·府邸送给她住,自甘如同奴仆,为她购物、张罗饮宴,前前后后花费了近百万钱。

      结果,如今他盛了长安的大笑话,连他父亲都不待见他,却还受到如此冷遇。从这厮酒醉之际的一番言语来看,他和安乐公主只怕是已经做过男女之事了。嘿嘿,这人还真是个情种·虽然牢骚满腹,却似依旧不能忘怀于她呢。”

      “情种?不过是色迷心窍罢了。”

      杨帆不屑地冷笑了两声,负手轻轻踱起了步子·任威低声道:“阿郎有何打算?”

      杨帆沉吟了一下,道:“危机已经解除,安乐那边·接下来就要应对张昌宗的报复,只怕要应接不暇,没时间再来寻我的晦气。

      至于这个杜文天……”

      杨帆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杜文天挑对了合适的时机、挑对了合适的同谋,他有什么资格向自己挑衅。杨帆让人调查此事,本用以此做做文章,但婉儿现在已平安分娩·没有把柄可抓了。

      人在喜悦幸福的时候′心境是大不相同的,想到女儿那张可爱的小脸·杨帆胸中的些许戾气都被柔情冲淡了。杜文天经此一败,应该会偃旗息鼓了,他也不想穷追猛打、不依不饶。

      杨帆吁了口气,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把盯着他们的人撤回来,不要追究了。”

      ※※※※※※※※※※※※※※※※※※※※※※※※※

      丽春台上有一座轩厅,这是一座凉屋。

      轩厅旁边有一道溪流,流水潺潺,一辆水车被水力催动,一圈圈地匀速旋转着,一个个竹筒循环往复,把清澈清凉的溪水持续不断地浇在一个凌空高架的木槽上,泉水汩汩地流出去,正好浇灌在轩厅伞形的屋顶上。

      水向四面蔓延开去,从轩厅的四面雨檐如同幕布般垂落,形成了一道晶莹的水帘。轩厅中因此凉爽异常,与厅外炎热的天气迥然有异。

      武则天斜卧在湘妃竹榻上,靠着玉枕,望着厅前一池红白莲花,慢慢啜饮着莲子汤。张易之坐在一旁,轻声为她读着张昌宗的秘奏。

      张昌宗赴长安以后,张易之就放缓了《三教珠英》的编撰,把时间腾出来陪伴武则天。他清楚他的权力地位来自于谁,张昌宗不在,他可以把其它任何事都放下,但是绝不可以疏远了女皇,一旦女皇宠爱了别人,他会失去一切。

      “婉儿生了个女儿?”

      武则天听到一半,笑吟吟地向张易之问了一句,听说婉儿生的是女孩,武则天的心中微微一宽,若是男丁,总是不免叫人多一层顾虑,生个丫头,是她最乐于见到的结果。

      张易之微笑道:“是的,圣人。”

      一阵风来,凉风袭体,让人神清气爽。轩厅四壁的门窗上,悬挂着来自天竺和波斯的名贵香料制作的香珠串,以及茉莉、素馨等香花穿成的长络,这些香珠和香花串成的帘儿可以阻挡蚊蝇,随风又能送来阵阵清香,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武则天抬了抬身子,张易之赶紧放下密奏,把一个竹制的靠枕移到武则天的身后,换下玉枕。武则天惬意地靠定,阖起双眼,张易之的双手便轻柔地按在她的肩上。

      武则天微笑道:“婉儿前番来信,曾经提到过对孩子的安置……”

      张昌宗一边为她按摩,一边道:“是!上官待制想请圣人开恩,以郑氏老夫人为她选择继子为由,把这孩子交给她的母亲抚养。”

      武则天淡然道:“如今她生的是个女儿,一个丫头有过继的必要么?上官家族能靠一个女孩子撑起门户?”

      张易之不明其意,试探地道:“圣人的意思是······”

      武则天笑而不语,心中却是轻轻一叹·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对张易之很明显的点拨了,可张易之的政治觉悟比起她想要看到的结果显然还有不少的差距。

      张易之没有看到婉儿此举背后的意义。虽说武则天重用上官婉儿,!官也以上官婉儿母亲郑氏夫人的名义重新崛起了·但是则天一直没有为上官氏公开平反,他们的罪名仍在。

      上官仪父子是武则天杀掉的,她岂会轻易否定自己的决定。

      “这个丫头,很懂得利用机会呢,她想迂回地利用这件事为家族平反。只要朕答应让郑氏夫人为她择立继子,支撑上官氏门户,不就变相地为上官仪父子正名了么?呵呵·这丫头真以为朕老糊涂了,连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都看不出来?”

      武则天微笑着想,她虽重用婉儿·也信赖婉儿,但她一直没有把加诸于上官家族的罪名削去,这个罪名还在,就是悬在上官家族头上的一口利刃。只要她想,这口刀随时可以落下,上官家族拿回的一切都会再度被剥夺。

      其实,武则天对上官婉儿倒是一直信赖无疑的,这么做也不是想挟制婉儿,这只是作为老谋深算的帝王所习惯采用的一种手段。然而如今经由婉儿意外怀孕一事·武则天对婉儿虽然依旧器重,信任却不如从前了,这样的手段她便觉得很有必要保留。

      武则天没有对张易之说出这番话·她已经点拨过了,张易之既然揣摩不透,那么她即便说的更加明白·也无益于他的提高。

      武则天淡淡一笑,随口道:“没什么,朕只是好奇,婉儿一向心思缜密,如今怎会百密一疏,就没想过若是生个女儿该当如何?”

      其实武则天心知肚明,生女不涉及撑立门户的问题·会更好解决,如果上官婉儿想过继个儿子她都能允许·过继一个女儿自然更加不在话下,婉儿当然不必在秘奏中特意提出生男如何生女如何。

      张易之笑起来,道:“想必,上官待制也是觉得如果生了儿子,才好煞费苦心地为他安排一番前程,若是生了女儿,怎么不能把她养大?就没必要太过操心了。女儿嘛,总比儿子少些麻烦。”

      武则天笑了笑,突然问道:“此事,杨帆亦曾参与其中?”

      张易之警惕地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她仰躺在榻上,神色安详。阳光透过晶莹的雨帘和香花丝络透射进来,映在她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上,本就皱纹浓密的老脸被那斑驳的光影一映,更是沟壑纵横。

      张易之突然转过头去,望着迷离的雨幕光影,深深地吸了口香花丝络的淡淡幽香,这才压下心头直欲作呕的感觉。但是他的声音依旧柔和、恭敬、缠绵,仿佛是在他最爱的女人耳边低诉情话。

      “六郎对圣人交待的事情最是上心,可他年纪轻,不曾独自担当过这样的大事,他清楚圣人对上官待制的器重,生怕事情出了什么差迟,自然要格外小心了。再者说,六郎想做这事,总要使人去办。

      六郎手下的人未必就如杨帆可靠。两人在延州时一起做过事,有些交情,六郎这才想到请他帮忙。六郎得到消息时,上官待制已经到了长安,六郎是来不及请示圣人,这才擅作主张,圣人千万莫要见责。”

      武则天笑起来,她张开眼睛,娇嗔地指了指张易之道:“你呀,朕何曾有片言责怪六郎,只是信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张易之尴尬地笑笑,低声道:“圣人宽宏,可也别把六郎宠坏了

      武则天又合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如何安置这个孩子,依旧交给杨帆去做,让他想个万全的理由,把这丫头收养了吧。”

      张易之有些意外地看了武则天一眼,她的唇角纹路很深,透着固执与高傲,张易之到了嘴边的话不禁又咽了回去。他想不通女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上官待制生的是个男孩或要多作些考虑,一个女孩儿家,为何不应婉儿所请呢,既然圣人还要用上官婉儿,这顺水推舟的恩惠何不给了她。

      帝王心术,张昌宗永远也不会明白。武则天的确常有逆人心思而动的作派,但她这么做从来都不是因为她个性刚强,喜欢跟人唱反调,她已站在天下最高处,这么做对她毫无意义。

      她之所以如此,只因为一个原因:作为最高权力的掌控者,她不想让任何人觉得,她会附和别人的主张。她要让别人永远都记得一件事:不要对她动心眼儿,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都要由她决定!

      武则天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听说崇训和成器那几个孩子都选择在隆庆坊建府造宅,如今做了邻居?”

      张易之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是。

      武则天没有再问,抿起的嘴角却柔和起来。她希望武李两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把她的大周江山延续下去,武崇训夫妇和相王五子做邻居,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她乐见其成。

      武则天想了想道:“五郎,你回头拟一份名单呈上来,一部分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的家眷,现在就可以向长安开始迁徙了。嗯,婉儿母亲那里,这一批不作考虑。”

      “诺!”

      杜文天自打在兴教寺调戏树小苗挨了一顿胖揍,从此就走了背字运,这些天他连连挨打。在湖心岛被兰益清、树小苗等人一顿胖揍之后,鼻青脸肿的杜文天还没养好伤,就被他爹召回樊川,请出家法又是一顿教训。

      杜文天满腔悲愤,他觉得上天待他太不公了,他好心请安乐公主入住杜家府邸,为了巴结安乐前前后后花费逾百万钱,因为安乐被人连番殴打,成了长安城的一个笑话,如今碧游宫火灾责任难明,杜家又要大出血,负责一半的赔偿。

      这也就罢了,如果安乐公主能因此念着他的好,他所受的委屈、伤害和羞辱也算有了回报。可是在他失去利用价值以后,连安乐公主也对他不假辞色了。他不甘心,他不愿就此放弃他心中的女神。

      杨帆因为爱女诞生,慈悲心发,有意放他一马,但是这世上有些人不会因为你的大度就改变他自己,杜文天就属于那种“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我偏偏要作死”的人物,杨帆想息事宁人了,他却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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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十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时当正午,五六个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出现在新昌酒家前,随行的仆从就有数十人之多。

      正站在门前挠首弄姿招揽生意的两个美貌胡姬一见这一行人的衣装打扮,发现其中几位公子仅是腰间佩玉就价值千金,知道是些贵介公子,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去,同时向店里招呼。

      这一行人都是韦杜柳苏等关中世家子弟,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就是杜文天。杜文天作为关陇大族杜氏家族的长公子,自然有自己的一班朋友,他最近倒了大霉,这些朋友知道他心情不好,今日是特意邀他出来散心的。

      这些朋友只知道杜文天在兴教寺调戏过一个美貌女子,不巧那女子却是上官待制身边的使女,杜文天因此被张昌宗和上官待制教训了两次,之后他帮武崇训夫妇在碧游宫大摆筵宴,结果又因大火受到牵累,害得杜家要赔偿一大笔钱,所以心情很不好。

      可杜文天心中真正的苦,却是无法对人说的。那日离开隆庆坊后,安乐公主对他的态度与往昔相比便大相径庭了,杜文天受了这么多罪,安乐公主不但没有片言只语安慰,而且开始疏远他了。

      倒是不明就里的武驸马,觉得杜家借出府邸给他居住,又替他包揽了碧游宫饮宴的全部费用,是在帮他撑场面,结果却受了株连,要承担复建碧游宫的一半花销,这可是一笔惊人的巨款,心中有点过意不去,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

      杜文天色心不死,总觉得自己为安乐公主付出那么多,安乐应该对他投桃报李,可是结果却是安乐公主从此对他再也不假辞色。杜文天这些天就像患了相思病,直到被人拥上高楼,还神思恍惚的。

      这个时辰二楼酒客不多·只有临窗的几桌,中间位置全被杜文天等人包下了。杜文天借酒浇愁,酒入愁肠愁上加愁,他的酒量本就一般·今日又恣情放纵,不一会儿便喝的酩酊大醉。

      众公子今日聚在一起本来是为了陪他散心,不想还没多久,他就醉的东倒西歪,朱家公子朱洪君便道:“给文天喝点醒酒汤,不要让他喝了。”

      朱家在关陇贵族中不是有实力的人家,不过在这些朋友当中·朱洪君年纪最长,而且性情沉稳、做事周全,久而久之·众公子有什么架鹰牵狗、遛马饮宴一类的事情,都由他张罗,大家也愿意听他安排。

      朱洪君这么一说,侍奉杜文天的胡姬便赶紧叫人上了一碗醒酒汤,喂杜文天吃了一半,叫他斜斜枕在自己腿上发散酒力。

      众公子坐在那儿东拉西扯,扯了一阵荤腔,忽然便有人说到了坊间关于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的流言。这个流言经过一阵子的散播,终于从坊间市井传进了高门大户。

      朱洪君一听这个话题·马上忙对那人道:“小混啊,这等坊间流言,千万不要乱传·小心祸由口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所说的小混姓武,名武晓珲·虽也家境殷实,还有个叔叔在外地做官,但是比起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子来却只算是第三流的人家,不过豪门公子时常厮混的朋友也不是个个都讲究门当户对的。

      这其中总要有几个有眼色、会说话的帮闲人物哄大家开心,武晓珲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他每每跟着这些贵介公子们混吃混喝,众公子开他玩笑·才把他的名字叫成了谐音:小混。

      韦家公子韦德睿年纪虽轻,却是个极明事理的少年·马上接着朱洪君的话头,正色道:“朱兄说的是,那日武驸马在碧游宫设宴,小弟也随父亲赴宴了。之后因失火缘由难以分辨,安乐公主还曾邀我等到隆庆坊面见上官待制。

      小弟亲眼所见,当时上官待制正与宫娥策马击鞠,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能骑马击鞠么?何况小弟看的清楚,上官待制纤腰一握,绝非有孕妇人,这等子乌虚有的谣言,切勿人云亦云。”

      朱洪君虽被众人敬为大哥,但他家世地位并不算高,所以对人说话倒还委婉,韦德睿年纪虽轻,身份地位却高的很。关陇世家的领军人物是樊川韦杜两家,他韦家地位还在杜家之上,对武小混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武小混被他说的脸色一红,赧然道:“呃······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逗大家一乐。”

      韦德睿认真地道:“这种事也能拿来说笑么?这可是败人名节的大事,再严重些,没准就给人惹来天大的祸事。你我家中多有在朝为官的,更该格外谨慎。何况,上官待制也属我关陇一脉,大家休戚与共,不是更该维护么?”

      一番话说的武小混面红耳赤,讪然不语。

      不想正枕着美人大腿,朦朦胧胧半醉半醒的杜文天却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杜文天一直觉得他的女神不再理他,是因为他提供了不实的消息,可他当日亲眼所见,迄今也不相信自己是看走了眼。

      人还是那个人,要说没有怀孕,难道以上官婉儿的身份,当时会闲极无聊在肚子里塞个枕头玩么?这个消息就是他散播的,韦德睿却说'稽之谈,杜文天可不爱听了′他呼地一下坐起来,往案啪”地一拍,大声道:“小混说的没错!上官婉儿······呃!她······她就是与人私通,身怀有孕。

      韦德睿眉头一皱,道:“文天兄,你醉了。”

      “我没醉,我才没醉!”

      杜文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踩在云宵里似的迈着步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儿道:“我······我这里头清醒着呢。那车,那辆车一定有鬼1先前是有人跌落马上,可那人就一定是上官婉儿么?

      嘿嘿,我······我看不····…不见得。我反复琢磨,越想······越不对劲儿,你说她们骑马击鞠,还要乘车去鞠场么?那鞠场边上,为啥恰好……有辆车子?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一个青春年少,一个百媚千娇俱都长住宫中,日久生情太……太正常了,嘿嘿······”

      杜文天冷笑着转了半圈儿,笑声忽地戛然而止脸色也刷地一下变了。

      楼梯口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张昌宗,女的是上官婉儿。

      婉儿今日是去碧游宫察看损失的,以前她不好在人前露面,现在却不怕了,正好借着碧游宫失火一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回来路上应张昌宗之邀,到新昌酒楼来吃杯水酒,谁想恰好就遇到了杜文天

      还听到了他的混帐话。

      杜文天见张昌宗气的面孔有些扭曲,不禁打了个哆嗦,酒意吓醒了几分,暗暗叫苦道:“坏了!我怎么……怎么偏就遇上了他们?”

      “呵呵呵呵······”张昌宗突然发出一阵人的笑声,笑得杜文天双腿发软,若不是因为在场有太多朋友,面子实在难以放下,只怕他就要双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了。

      张昌宗笑吟吟地看着杜文天眸中却是冰一般寒冷:“杜公子,张某人和上官待制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请你当面说个清楚你说我张某人与上官待制有私情,上官待制还身怀六甲?”

      杜文天嗫嚅,一言不发。

      上官婉儿俏靥苍白她一言不发,拂袖便走。楼梯下还站着杨帆呢,因那楼梯宽度有限,只宜两人并行,杨帆论身份论地位不及张昌宗和上官婉儿,所以他落在后面。

      杨帆没有跟着婉儿一起走,他与婉儿错肩而过走到张昌宗身边,对杜文天摇头一叹道:“杜公子,当日杨某邀张奉宸和上官待制同游兴教寺,为了避免声势太大影响游兴,所以俱都穿了便装。你不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仗着你杜家的势力,想要调戏上官待制身边侍婢,被张奉宸教训了一顿。想不到你竟为此怀恨在心。

      兴教寺在樊川,你杜家也在樊川,我还奇怪呢,在你杜家的地盘上,让你这位杜家长公子吃了大亏,你怎么会忍气吞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当时吃了亏,未必就没有招呼爪牙试图报复,只是看破了我们的真正身份,不敢出面了吧?

      呵呵,我想,市井间这样的谣言,应该也是你使唤人散播出去的了?你对张奉宸怀恨在心,却又无法报复,所以就用这样的谣言来中伤张奉宸和上官待制!杜公子,枉你出身名门,真是无耻之尤!”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叫人真假难辨。张昌宗看了杨帆一眼,心中好不崇拜:“没看出来啊,杨将军不只拳脚厉害,这张嘴巴更是厉害,这一来连谣言一并解决了,正好为我洗刷清白。”

      杨帆从张昌宗的眼神中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道:“上官待制气愤不已,可别出点什么差迟才好,杨某追去安抚一番,这里就拜托给六郎了!”

      说到这里,杨帆淡淡地瞟了杜文天一眼,无愠无怒,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如果有人执意寻死,他也不会滥施慈悲,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杨帆不是活菩萨。

      “二郎只管去!”

      张昌宗大包大揽,经过杨帆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个谣言很可能就是杜文天散播出去的。不过,究竟是不是杜文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他而言这是个机会,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洗刷清白。

      有这个谣言在,对他而言早晚是个隐患。所以,他今天必须要大阄一场,闹的动静越大越好,如此才能洗刷冤屈清白。洗刷冤屈的关键就是杜文天,因此就算散布谣言的不是他,今天也要证明是他!

      两排大内侍卫雁翎般散开,恰如正印官升堂问案。张昌宗向前一走,坐在首席的韦德睿、朱洪君两人便慌忙退到一边,张昌宗在席后坐下,抓起一只锡壶往案上重重一顿,厉声咆哮道:“姓杜的,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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