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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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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温柔乡,平康坊

   
    一只蝴蝶在马逊河的热带雨林中扇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御史台在中南、东南、西南地区掀起的这场轩然大*,又将在整个大周王朝掀起多么大的政治风浪?

    杨帆不知道这场风浪究竟有多大,却知道它一定不会太小,反正他的事情已了,没必要一脚踏进这个政治漩涡,所以他很聪明地避开了洛阳城,直奔长安而去。

    照理说,如果此番南行风平浪静,那么他径直去长安也无妨,可是南行路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个尽职的或者说一个精明的官员,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到京城,及时出现在他的皇帝面前。

    不管是听候垂询,还是献计献策,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这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皇帝的青睐,对杨帆的诱惑远不及他的亲生骨肉刚刚诞生的那一刻,望他的那一眼。

    而且,紧追着御史台的人去一路灭火的人是他,在他连斩两名钦差以后,说服姚州、蛮州和潘州的酋长头领们把火烧到万象神宫的人也是他,这时回京,利益不少,风险也绝不会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借着武则天当初的吩咐不甚明了,对太平公主从长安返程时是否也需要他来护送没有做出明确的交待,杨帆果断地去了长安。可是,风波不知其大,避到长安城就能躲得过吗?

    风无形,云无相,世事无常。

    焉知他这一脚,不会踏进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呢?

    长安,到了。

    初进长安城,杨帆几乎以为是回了洛阳,这里的一切与洛阳是那般相似,城市的格局与洛阳相仿,同样是横平竖直的街道、同样被一堵堵高墙隔断开来的一个个坊,同样是植在路旁的至少百年以上的槐、榆和垂柳。

    再走几步,他又发现了不同。

    这里路边的排水沟比洛阳更宽、更深,而且都是明沟,所以每一个交叉路口都要架桥。

    这里也有上百万人口,并不比洛阳少,可是走在街上,总给人一种人烟稀少的感觉,远不及洛阳热闹,因为这座城比洛阳更大、街道比洛阳更宽。

    一行人进了城,便往平康坊赶去。

    杨帆身边还有胡元礼和孙宇轩以及龙武卫的一旅之师,总不能一进城就撇下大家,飞也似的去寻裴大娘家,去见他的媳妇儿。所以,他只能先去见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的府邸就在平康坊。

    沿着宽达百步的朱雀大街拐入平康坊,那种人烟稀少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坊内和大街上完全是两种感觉,和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坊相比,也是大不相同,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酒旗飘摇,胡姬身着异域风情浓郁的民族服装,热情地向你招着手,当你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她那妩媚笑靥上醉人的蓝色美眸,高耸**上幽深的乳沟,混合着店里飘来的醇酒的香气,还会在你的脑海里飘荡不休……

    那异域美人儿的风情尚未挥去,迎面又有两位戴着“羃离”的**姗姗而来,后边跟着两个青衣小婢。一顶带檐的帽子,从**帽沿上一直延伸到膝部的薄薄黑纱,将整个人都笼罩其间,身姿袅娜,风情无限。

    与那卖酒的胡姬相比,这种富有秦汉古风的妇人打扮,别有一番味道。

    乐器店、书店、珠宝店、彩缬铺、酒肆、粥饼舍,鳞次栉比……

    街头上不只有唐人,还有突厥人、回纥人、吐火罗人和粟特人,甚至昆仑奴、高丽婢,波斯胡、裸林邑、番僧、道人等等,形形色色,好象整个世界都浓缩到了这里。

    杨帆虽然一进长安城,心情就变得更加迫切,见到这般景致却也忍不住赞道:“这平康坊里好生热闹。”

    杨帆不曾来过长安,不知道这里是除了东市和西市之外整个长安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平康坊之所以繁华,是因为这里是声色犬马、游乐之地。

    整个长安城,以平康坊的ji家最多。当然,这平康坊虽然是长安城里的风流薮泽,却也并非整个坊都是烟花柳巷。平康坊里的ji家集中在北里,南里、东里、西里居住的依旧是百姓人家。

    卫国公李靖、河南郡公褚遂良、阳翟县侯褚亮、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等曾经担任过朝廷文武重臣的官员府邸都在这里。皇室里面,兰陵公主李淑和太平公主李令月也在此坊置有府邸。

    平康坊北里才是ji院最集中的地方。

    入北门,便是北南中三曲。北曲以一鸨一ji的小型ji家居多,大多都是亲母女,女承母业,以此谋生;南曲以名ji居多,一ji一楼,如同书斋,如王侯贵戚难以一亲芳泽,缠头之资也是高的吓人;中曲则以大型ji家居多,内中诸ji三六九等,有钱自有天姿国色任君采撷,没钱也有那姿色一般、人老珠黄的老ji陪你消遣。

    “那是自然!”

    一向不苟言笑的胡御史听了杨帆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只有男人才能意会的笑容:“老弟,这儿可是平康坊,长安城里温柔乡啊。记得当年老夫考中进士,看完榜单以后,全体新科

    进士意气风发,相约一起到这平康坊里醉酒赏花,哈哈哈,癫狂一夜、一夜癫狂啊!”

    马桥撇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读书真是读傻了,根本找不到什么乐子,中了进士,居然以赏花为乐。却不知这长安城什么花最有名啊,老胡你赏的是牡丹花还是牵牛花呢?”

    胡元礼给他老大一个白眼,愤然道:“真是一只蠢牛,到这平康坊里赏花,当然是赏女人花!”

    马桥奇道:“女人花?还有这种花么,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帆哥儿,回头咱们两个也一块去欣赏欣赏吧,要是真的好看,我就弄一盆回洛阳。”

    杨帆忍俊不禁地笑道:“女人花,女人如花。胡兄所说的女人花,自然是此间美人儿了。想来,这平康坊就像洛阳的温柔坊一样,青楼酒肆极多吧!”

    胡元礼笑道:“正是!此间青楼女子姿容婉媚、能言善辩、乖巧可人,大多精通诗词歌赋。不管你是京都侠少、坊间泼皮还是文人举子、富贾豪绅,她们都能分别品流,衡尺人物,依照你的品味习惯,哄得你留连忘返……”

    马桥一听是ji坊,揉揉鼻子,干笑道:“逛窑子就说逛窑子嘛,还说什么女人花,我又不是读书人,哪懂你们掉书袋的那些花。既是窑子,那不去也罢,没得把钱花在她们身上。”

    胡元礼连连摇头,道:“少年风流嘛,临到老来,总是一番回味,若等你到了老夫这把年纪,想癫狂也没那么大的本钱喽。”

    孙宇轩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杨帆假装没有看见穿了一身士兵的军服,唇红齿白、俏丽非常的胡菲姑娘正策马向孙宇轩靠近,大声向他问道:“这么说来,孙兄当年考中进士的时候也曾风流过了?”

    孙宇轩回味地笑道:“呵呵,哪个少年读书郎当年不是如此啊?一旦考中进士,全体同年都要去的,不醉卧美人怀抱,如何偿这多年苦读的辛酸。记得当年赴京赶考时,我是住在洛阳宣教坊,在那里租房备考。

    期间,曾和几位朋友去过温柔坊。温柔坊从西门进去,第一家酒肆,里面有个波斯侍酒女郎,此女能歌善舞、身姿妩媚,孙某是一见钟情啊,那段曰子,我常去饮酒,不是为了喝酒,就是为了能听到她的说话,能看到她的身姿……”

    孙宇轩想起自己当年对那楚楚动人的波斯女郎的苦恋相思,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痴意。

    马桥也看见了胡菲姑娘,她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在危险地眯起来,马桥忍着笑问道:“那么这位波斯姑娘呢?”

    孙宇轩垂下头,难过地说道:“被一位扬州富商量珠聘走了。我考中进士那天,兴冲冲地赶去酒店,却不见她的身影,向店家一问,当真似五雷轰顶……”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孙郎中倒是个多情种子,莫非你对她至今还是念念不忘么?”

    孙宇轩叹息道:“平生钟情第一人,如何能够忘得了?我……”

    他说着抬起头来,眼角余光陡然瞟见胡菲姑娘,孙宇轩心中一跳,面不改色,立即改口,从容说道:“不过,自从有了胡姑娘,我这心里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杨帆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还是留着对胡姑娘表白吧,说给我们听是没有用的。”

    杨帆大笑拍马而去,胡元礼和马桥也偷笑着跟了上去,后面只剩下孙宇轩愁眉苦脸地面对着一脸甜笑的胡菲姑娘。

    胡菲姑娘眉也眼,眼也笑,声音甜的发腻:“人家还真不知道阿哥有这么多的风流往事呢,那位姑娘是叫波斯对么?听着不像是汉家人的名字呀,她是哪儿人,和人家比,谁长得更漂亮些呀?”

    胡菲姑娘一面说,一双修长的手指便作势掐住了孙宇轩腰间的软肉。片刻之后,一声凄惨的尖叫在平康坊里响起,接踵而来的便是孙宇轩悲愤的呐喊:“姓杨的,你不够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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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蝴蝶风暴

  梳妆台前,一个侍女站在太平公主身后,为她梳理着光可鉴人的长发。

  这座府邸,太平以前住的并不多,从她很小的时候,父皇和母后就时常移驾洛阳,她的童年岁月虽是在长安度过的,但那时她还小,还住在宫里。等她长大成人,嫁作人妇,获赐这座府邸时,她已长住洛阳了。

  不过这座府邸保持的很完好,即便她不来长安,每年也会关心一下这边的修缮和维护,此番回长安以后,府里只添置了一些日常应用东西,整座公主府便恢复了人气。

  寝室里帏幙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六扇镶金嵌玳瑁螺钿的玉石画屏后面,就是一架流苏披垂、帷幔高挂的巨大胡床,床上被褥香软、绫罗生光。

  一架紫檀木的五屏云纹梳妆台上,置着一口菱花玉珠铜镜,正映着太平公主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孔,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太平公主睇着镜中,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从屏风边上反映到镜中的一个人影。

  那人头戴折上巾、身穿交领长袍,躬身而立,是个男子。这个男子正向太平公主禀报着:“御史台的人一朝出京,得志猖狂,在剑南道、黔中道、岭南道先后逼反了乌蛮、白蛮、谢蛮、俚僚。

  如今这些土蛮首领齐至京师告御状,他们不但告了御史台,索性连派驻这些地区的流官也一并告了,告他们贪婪成性,告他们尸位素餐,皇帝勃然大怒,现已令政事台彻查此事……”

  太平公主静静地坐着,一边听他禀报,一边随手打开了镜奁,梳妆台左侧的门儿无声地开了,里边滑出一个木制的小侍女。头挽螺髻。双臂前托,手中捧着面巾、妆粉、眉黛等物。

  太平公主从小木人手中拿过一盒妆粉,听他说到这里,手忽然停住了,她颦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也就是说,剑南道、黔中道、岭南道。将会有大批的官员要被免职了!”

  太平摆摆手,身后的小侍女便停下手,退开一步。

  太平公主长发披肩,在室中缓缓踱起步来:“御史台经此一事,彻底完蛋了,与御史台有所瓜葛的官员也会跟着倒霉。南方各道的官员将会更换一大批人。朝里面势必也会有大量的职位空缺……”

  太平的目光闪烁着,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难怪一向不大露面的宁珂会邀我赴宴,呵呵,怕是也与此事有关!”

  太平公主霍然转头,凝视着他道:“朝中现在有什么动静?”

  那人欠身道:“武承嗣、武三思正在到处活动,不过他们对边荒之地兴趣不大,只是想利用一个交易,从其他派系手中换取更多的朝中空缺。留给他的人。

  另外就是。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业已听到风声。试图从中获利,不过他们对京城以外的官职同样兴趣不大,打的主意和武三思、武承嗣一样,也是想利用帮助别人争取地方官位的方式,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当初太子之位行将不保,她献张昌宗于母皇,虽然籍由张昌宗的说和,暂时保住了太子之位,却没想到张氏兄弟并不甘心做一个面首,他们对权力也是如此的热衷。

  这个苗头令她很不舒服,不过张氏兄弟的势力现在还有限的很,太平公主也不觉得这对面首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心中虽然有些不悦,倒也没有生起再树一敌的念头。

  太平公主想了想,又问:“李昭德难道没有什么动静吗?”

  那人道:“李昭德如今正召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右台的人,彻查边州流官不法之事,倒未见他有何动作。”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是了,他们近水楼台,自然不急!”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促声道:“不成!这个机会,我们不可以错过!我得尽快回洛阳去!”

  说到这里,太平黛眉又是一皱,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离开潘州以后他又去了哪里呢,是正在回京的路上还是……”

  言犹未了,门外便有人高声禀报:“启禀殿下,杨帆、胡元礼、孙宇轩率一旅龙武卫,已赶至府前,求见殿下!”

  太平公主喜上眉梢,欣然应道:“他来了!”

  ※※※※※※※※※※※※※※※※※※※※※※

  人口逾百万的大城,在唐初这个年代非常罕见,可即便如此,长安城南地区仍是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由此可见长安之广大。

  长安城的人口主要分布在北半城,其中以崇仁坊人口最多,祖祖辈辈居住于此的真正的老长安,即便现在已不住在这里,只要家里还没有破败下去,也一定在这个坊里拥有一幢老宅。

  崇仁坊靠近皇城景风门街,又与东市相连。大周还是大唐的时候,都城设立于此,有二十一个州府的进奏院便都设在此处,各省赴京公干的、被选入京候官的,全都集中于此,时时宴请,每至夜晚,别处或还清静,但是除了永康坊,就属这崇仁坊里最为热闹,尽夜喧哗、灯火不绝。

  赵国公长孙无忌和申国公高士廉的府邸也在这座坊里,两人都是凌烟阁上的人物,一个排名第一,一个排名第六,可是如此大的功勋也没能保得他们与国同休,长孙无忌被高宗李治赐死,高士廉当时已死,他的儿子受了牵连,也被贬官。

  长孙无忌是高宗李治的亲舅舅,高士廉则是长孙无忌的亲舅舅、李治的亲舅姥爷,高宗晚年的时候又把这两个人恢复了爵位,反正这两个人已经死了,武则天不愿为此和李治闹翻,便也听之任之了。

  这两个人的后代虽然幸运地恢复了世袭的爵位,从此倒是异常的低调,深居简出,再不参与国事,只管做个清静无为的国公爷,倒也因此避过了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清洗。

  此刻,在申国公府的后宅一座宽敞的厅堂上,难得地出现了十几位客人聚集一堂的盛况。

  厅堂布置的并不奢华,却很干净、素雅。

  客人们没有穿着锦绣华服的,衣服色调朴素、干净舒适。从这些客人们落座的位置来看,更是透着些古怪,这些客人大多是七老八十的老者,偶尔也有一两个壮年和青年,可是他们落座的顺序,却并没有一定之规。

  这些人未必全是有爵位在身的人,也不是做官的人,那么就座的顺序就应该按照年岁的大小,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就坐在上首第四席,而第六席上更是一个看起来刚及弱冠的俊俏青年,可是在他们左右参差坐下的却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真不知道他们是按什么规矩落座的。

  这些人都是一几一席跪坐于地,哪怕是一个白发老者,都是颈项笔直、腰杆挺拔,坐得极为精神,显然对于坐卧行走,他们自幼就受过严格的训练,早已养成了习惯。所以他们的言行举止,骨子里便透着一种尊贵与雍容。

  这样一些人,大部分又是常年不在外面走动的,整个长安城里已经很难找得出一个能把厅上所有人都认全的人,如果能有一个人真能把这些人认全,怕是要为之惊叹不已,因为在座这些不起眼的老头子、壮年人和少年人,已经集中了全部关陇豪门的当家人。

  这些人聚在一起,所谋当然是大事,可是高府内外,一连三条巷子之内,全都布满了他们的明哨暗哨,就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来,又怎么可能有人看到他们的聚会。

  看来他们已经谈了很久,现在进入了短暂的沉默期。

  过了一会儿,坐在最上首的一位白发老者缓缓地道:“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夺回,本应属于我们却已被我们失去的东西!可惜我们费尽力气,渗透一批,便在政争中损失一批,迄今毫无成果。”

  老人的声音苍老而嘶哑,但是没有人敢把他看做一个垂垂老矣、没有力量的老人,他的声音依旧有力,目光依旧像鹰鹫一般锐利。

  他冷冷地扫了左右一眼,加重语气强调道:“这是我们复兴的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或许……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说太多,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大家应该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机会既然对大家这么重要,那么不管谁从中获得的利益多一些、谁获得的利益少一些,大家都应该全力以赴,如果有谁因此而心生他意,那就是大家的公敌。

  坐在第二位上的清瞿老者轻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老夫当年游东海,曾于蓬莱海滨,见渔夫捉蟹。蟹有八足,又有双螯,那柳条儿编的篓子并非没有借力之处,蟹是可以爬出来的。

  可是奇怪的是,渔夫捉第一只螃蟹时,要盖上盖子防止它爬出来,等捉的蟹子多了,却连盖也不用盖了。老夫当时还是个少年人,好奇之下,便去请教渔夫,渔夫笑答:‘哪只蟹子想要爬出来,自有其它的蟹子攀爬其上,它们一个也爬不上来的。’老夫仔细观察,果然如此!”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笑笑道:“韦公的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了。希望大家能够放下成见,放下一己得失,为我们共同的希望全力以赴!谁要是想做那只让大家谁都爬不出去的蟹子……”

  老者呵呵地笑了两声,声音里带起几分萧杀之意:“那……就是我们的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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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规矩与她如狗屁

  杨帆慢慢走进公主府的后宅,举目所及,或苍翠、或葱绿,处处藤萝缠绕,草木旺盛,偶有狸猫松鼠从草丛中窜出来,也不怕人,只是站在路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你,野趣盎然。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阿奴和小蛮都喜欢把院落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怕是一管修竹、一株鲜花,她们都想按照自己的设计来好生安排一下,让院落里充满生活的气息。而太平公主恰恰相反,她喜欢放任自流。

  大概,这与她们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有关。小蛮和阿奴都是幼失怙恃,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所以她们珍惜所得到的一切,只要是属于她的,她都喜欢好好侍弄一番,可着她的心意来安排。

  而贵为公主的李令月,从小就受到方方面面的束缚,所以她格外地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别看太平公主性如烈火,上官婉儿婉若春水,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们两个人其实是一样的。

  尽管上官婉儿在宫里的闺房布置得中规中矩,可是因为即便那是她的闺房,也是在皇宫大内,也要受到规矩的约束,而她游龙门时,独自一人徘徊于山水之间,放飞她的心情,透露的才是她真正的想法,她也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

  杨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院中野趣盎然的风景时,会突然想起比较这四个女子的不同,当他从一丛含苞欲绽的野菊花处收回目光时,就看到一朵盛开的艳丽牡丹,冉冉地向他飞了过来。

  裙拖六幅湘江水,妒杀新绽石榴花!

  木棉锦的火红裙袂上下翻飞,裙内的白绸束腿轻薄柔软,把一双笔直浑圆的长腿完美地衬托出来。

  这就是太平,就连一些小家碧玉也讲究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可规矩于她如同狗屁的大唐公主李令月。

  院子里有侍女也有太监,但是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主子的这种作派。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倒是杨帆见此情景仿佛作了贼一般。忙不迭左顾右盼,那些太监宫娥们都很机灵,一见杨帆发窘,马上乖巧地转身,很快消失了踪影。

  “二郎!”

  太平长发飘飘,欢喜地扑进杨帆的怀抱,杨帆下意识地环住了她柔软的身子。她的长发这才缓缓而落,正披在杨帆的手臂上。

  自从两人在铁门镇说开了心事,太平公主夙愿得偿,可惜杨帆次日便独自南下了,两人根本没有卿卿我我的机会,太平只得捺下满腹相思。苦苦捱到今日,如今一见杨帆,压抑多日的思念仿佛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太平紧紧地抱住杨帆的身子,用尽了全身气力,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放开杨帆,掀开妖媚的眼眉。星眸中全是缠绵的爱恋:“二郎。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杨帆看到她由衷的欢喜,感受到她的一片深情。心中不禁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以致于一向的伶牙俐齿,最终也只能化成有些憨朴的一句话。

  太平公主眼也笑、眉也弯,轻轻握住杨帆的大手,甜甜地道:“来,快到房中坐下歇息一下,咱们再说话。”

  杨帆没有动,只是干笑道:“公主,胡御史和孙郎中还候在前厅呐。”

  “啊!”

  太平恍然,有些不开心地皱了一下鼻子:“这两个讨嫌的家伙来干吗?”

  杨帆苦笑,这种不讲理的话,他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太平转眼释怀,灿然笑道:“那……你随我来,我总不好这般模样就去见他们吧。”

  杨帆踌躇道:“公主梳洗更衣,我似乎不便……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太平歪着头冲他笑:“就是想让你看,不行么?”

  杨帆迟疑道:“可是你……你身边有很多人……”

  太平“噗哧”一笑,一双笑眼睇着他,揶揄道:“没人在旁边的时候,你比谁的胆子都大,怎么啦?我旁边有个侍婢下人伺候着,你就畏手畏脚啦?”

  她拉起杨帆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回走:“放心吧!她们都是从小就伺候在我身边的人,什么事都不用避着。”

  这倒是实话,大户人家便是主人行房这等私密的事情,都不避着身边人的,那些丫环侍婢要在一旁捧茶递水、侍候湿巾,有时还要做些助兴的服务,主人早就习惯把他们当成一件东西,而非一个独立的人了。

  可杨帆哪里习惯得了,被她一把拉进房去,浑身的不自在。

  胡御史和孙郎中坐在厅中等,踱着步子等,聊天解闷等,等啊等啊等……

  杨帆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他们两个早就听说过,所以太平公主单独传杨帆到后宅相见,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现在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两人出来,他们还是觉得理所当然。于是,两个人一直等,等的理所当然……


  申国公府里的会议还在继续。

  他们所议论的事情,与太平公主刚刚听到的消息是同一件事:“朝廷将有大量的官职空缺!”

  打击御史台的一班酷吏?

  张柬之的心胸和抱负岂止于这么一点。

  张柬之,那也是世家后裔,他是汉初三杰的留侯张良后人。

  张良的父祖在战国时期就曾担任过五代韩国相国,张良为汉室江山立下不世之功后,其子嗣承父祖余荫,日益壮大,自汉朝到唐朝,张良后裔中出任宰相或相当于宰相级别的官员有二十多人。张家,从战国到如今,乃至以后,始终是一个宰相世家。结果传下的后人中竟然有十派支脉拥有郡望。

  张柬之就出身于十大拥有郡望的支脉后裔中的襄阳张氏。别看张柬之把酷吏之害说的那么严重,但是头痛医头,脚疼医脚的手段并不是长远之计,所以张柬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整治这一班酷吏。

  你今日费尽周折除去一个御史台,明日只要皇帝觉得需要,她就可以在旦夕之间再重建一个御史台,皇帝永远不缺“人才”,她需要什么人才,哪怕已经把朝里的杀个精光,也能从民间马上再搜罗一批。

  在张柬之这个坚定的保李派官员心中,武则天是篡位之君,心虚之下,唯重酷吏,酷吏之害永远不可能消除,想让天下太平,唯有还政于李氏。要实现他的个人抱负,位极人臣、青史留名,重振祖先声望,也只有立下保李复位这样的大功。

  御史台意图“养匪自重”,在南方炮制叛乱以及杨帆赶去制止,这些事情固然不在他们的计划和预料之中,但是也正因为他们早有志向,才会想到利用此事的影响并扩大此事的影响,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计划果然成功了。

  武则天夺取帝位之后,为了江山稳固,对那些并无威胁的边州镇守从未触动过,而没有被她触动的人,恰恰是些碌碌无为之人,似黑齿常之那等真正有威望、有能力的将领和官员反而被她防患于未然,一一剪除了。

  如今她的江山已经稳定,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武则天确实想趁此机会对这些地方做一下清理,把那些把持其位、不谋其政的庸官裁撤一番。而这,正合那些世家之意。

  世家势力无孔不入,除了他们本家的子侄后裔,还有被他们通过联姻、栽培、扶持等各种手段拉拢到自家势力中的人,这些人遍布朝野,做皇帝的总不可能舍弃天下所有大姓统统不用吧。

  武则天虽然打压世家,可是就连她身边的宰相们,往祖辈里一查,十之六七也是世家后人,更不要说更低一层的衙门里充斥着多少世家子弟了。只不过,武则天的打压政策还是卓见成效的,那些世家不想捧一个女子为帝,与之作对的后果就是难以向高层渗透更多的力量。

  这次事件,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既然自上而下成效甚微,他们便想自下而上地进行,从外线渗透,曲线迂回。凭着他们无处不在的人脉和关系,只要能让子侄顺利地入仕做官,他们就有把握在几年之内,让这些在边州为官的子侄通过升迁或平调,渐渐向中枢靠拢。

  这个庞大的计划一旦成功,要实现他们的目标和理想就容易的多。但是天下并非只有山东贵族这一支势力,如果他们拥有可以左右这一切的力量,早就可以决定皇帝的兴废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武承嗣、武三思分别统领的武氏集团、太平公主的李氏集团、张易之和张昌宗的面首集团,乃至山东贵族集团、关陇贵族集团,还有一些手握大权的庶族大臣也想趁此机会扩充自己的实力。

  这份大蛋糕,人人都想分,好处又岂能尽入山东贵族之手。

  眼下这次会议,就是日渐衰微的关陇贵族们所进行的一次垂死挣扎。

  刚刚以螃蟹作喻的河东柳氏家主说完了话,见众人默默无语,便瞟了一眼那个坐于第六席、容颜清秀的青年,开口问道:“独孤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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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剑客与刀客

    杨帆虽也瞧着这些人透着些古怪,可他急于去见小蛮,不想多管闲事,举步便向台阶上走去。那几个少年见他旁若无人,神色更加不悦,其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形一转,便拦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问道:“你要进公孙府?”

    杨帆奇怪地看了看这个恍若长安侠少的人物,颔首答道:“不错!在下正是想到公孙府上拜望,足下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杨帆一开口,那几个少年的敌意更浓了,拦住杨帆去路的少年将插在腰带上的铁剑往手边挪了挪,冷笑道:“居然还是个外乡人!想进公孙家的大门,哪有这么容易,足下不给我们亮上两手,怕是不好进去!”

    杨帆看看他,又看看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少年,蹙眉道:“请问几位是公孙家的什么人,这进门较技,是公孙家的规矩,还是你们的规矩?”

    那少年抬起下巴,洋洋得意地道:“我现在虽还不是公孙家的人,以后却难说是不是公孙家的人。总之,你想进这个门,就得先让我领教领教你的功夫,否则,你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吧!”

    说着,少年便自鞘中抽出了长剑。

    杨帆眉头皱的更紧,说道:“几位怕是误会了,在下登门不是挑衅来的,也不是想寻公孙姑娘比武较技,只是我的家眷正在公孙府上做客,在下此行,是为了见见自己的家人。”

    拦住他的那人哈哈大笑,道:“想进公孙家的人,种种借口,什么法子不曾用过,你的家眷在公孙府上?若是你被公孙姑娘看中。那么你的家眷倒是真的可能在公孙府上,拔剑吧!”

    “什么?”

    杨帆隐隐听出其中关键,还待在问,少年已把剑一扬,大声道:“胜了我,你便进去,若不然,原路请回!”

    杨帆看看这少年,又看看那几个握住剑柄的少年,一回手。便自马鞍旁摘下了他的刀,他的刀有两口,一口薰期所赠的铎鞘。刀如残戟,削铁如泥。另一口便是普通的制式单刀,杨帆自然不会靠利器欺人,伸手摘下的就是一口普通的狭锋单刀。

    那少年见他握刀,不禁愕然:“你……竟然用的是刀?”

    杨帆道:“怎么?”

    少年不屑。屈指一弹,剑峰“嗡”地一声龙吟。少年有些陶醉地道:“剑,乃君子之器,至尊至贵,人神咸崇。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立身立国,行侠仗义。乃我辈游侠首选,足下不用剑,也配登裴大家的府门么?速速离去,免得自取其辱!”

    杨帆急于进门探望妻子,哪有闲心跟他聒噪。神色一沉,不怒自威:“我要进府去。你偏拦着;应你之言动武,偏又这么多的屁话。某哪有功夫与你闲扯,要么便战,要么滚开!”

    那少年怒道:“好!你既不走,那我便赶你走!”

    他把神色一正,横剑当胸,这个一脸青春痘的少年神情便异常地庄重严肃起来:“我是一名剑客!鄙姓步,单名一个戟字。此剑名龙泉,长两尺七寸,重……”

    “还是废话!”

    刀,兵中霸者。杨帆一刀在手,似也生起几分霸气,不等步戟聒躁完毕,他手腕一紧,刀化一道匹练,便向步戟当头斩去。

    步戟正在夸夸其谈,面前寒光一闪,一道刀光,隐挟殷殷风雷,向他劈面砍来,真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举剑便迎。

    剑是轻灵之物,哪能跟刀这般硬挡硬架,刀剑相交,“嚓”地一声,步戟手中剑便断了一截,断剑应声而落,“噗”地一声扎在地上,离他的脚趾不过一寸有余。

    步戟吓呆了,举着剑柄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帆哼了一声,提刀就往门前闯,其他几个少年一看大怒,纷纷掣剑在手,向他猛扑过来,厉声大叫道:“你使诈,仓促偷袭,算不得英雄!”

    杨帆有些忍俊不禁,朗声说道:“手持君子的各位君子竟然一涌而上,不要脸皮了么?”

    杨帆一面说,一面走,从他所站之处距府前石阶约有七步,石阶则有三阶,一共十步而已。杨帆左手牵马缰,右手持单刀,或刺、或扎、或斩、或劈、或扫、或撩,一口刀随心应手,仿佛道道匹练环绕周身。

    杨帆连走七步,连出七刀,只听“叮当”声不绝于耳,当他走到大门前时,七八个长安侠少呆呆地站在他的身后,依旧保持着各种攻击姿势,只是他们两手空空,都已没了兵刃。

    如果他们手中的剑都是被杨帆倚仗刀势沉重强行击断,或者他们还有话说,可是一口刀在杨帆手中竟比剑还轻灵,他们之中除了一人是被杨帆击断了剑,其他人都是被杨帆用刀柄敲了手腕,吃痛不过,这才弃剑。

    如果杨帆有心伤人,他们此刻岂不全都成了独臂侠少?如果杨帆有心杀人,那么……

    一念及此,众侠少冷汗涔涔,再也说不出话来。

    前面三步就是石阶,但是杨帆已经止步,没有上前去叩门环。

    不知何时,一个青衣少女已经开了角门儿,笑吟吟地站在那儿看他,看他动手,看他威风。

    少女身形纤柔,一身素雅青衣,婉约妩媚。

    她那双清清亮亮的眸子深情地凝睇着杨帆,柔声道:“你来了!”

    “我来了!”

    “呵,你一来,便显威风!”

    “这可由不得我,也不知这些少年是怎么回事,逼着人比武较技,这是长安规矩么?”

    少女抿嘴一笑:“你不用理他们,这些侠少都是公孙姑娘的仰慕者,忒也烦人。不过,我喜欢看你这么霸气,可是自从你做了官,我就只能看到你的官威,已经很少见你这般洒脱了。”

    杨帆道:“南行路上。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你要想看,以后尽有霸气叫你看。”

    “看一辈子都可以么?”

    “看几辈子都可以!只要你不烦,就一直看下去!”

    杨帆一笑,挽起少女的手,笑的温柔。

    青衣少女也是一笑,笑姿嫣然,凭添几分妩媚。

    阶下众侠少见此情景,终于知道挑战错了人。

    这一战实在颜面无光,他们摸摸鼻子,很无趣地拾起他们的“君子”。灰溜溜地走掉了。



    “小蛮还没生吧?”

    “没等到你这个当爹的回来,小家伙怎么肯出世呢?不过,近日闹腾的尤其厉害。大概也快生了。”

    “门前那几个少年是怎么回事?”

    “嗨!还不是公孙姑娘搞出来的把戏。公孙姑娘剑技出众,享誉长安。只是一直没找婆家,公孙先生很是着急,也曾托媒人给她介绍过几位少年俊彦,可惜公孙姑娘全都看不上眼。

    眼看着她都十七八了还不找婆家。裴大娘也着急了,老两口儿逼着公孙姑娘尽快择选夫婿,公孙姑娘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放出风来说要比武招亲,谁能斗剑赢她个一招半式,便嫁给谁!

    消息一出。长安侠少蜂拥而至,这公孙府就成了演武场,天天刀光剑影。斗个不停,公孙姑娘原是想用这个法子逼父母收回成命,谁知这对老夫妻也是横了心,任你折腾,反正不嫁人就是不成。”

    天阿奴捂着小嘴“咭儿”地一笑。又道:“可惜,放眼长安。能比公孙姑娘剑技更高的实在是没有,头几天公孙府还门庭若市,这几天渐渐已没有人来了。方才那几个侠少都是公孙姑娘的手下败将,心犹不死,日日守在门前论剑,只盼公孙姑娘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杨帆纳罕地道:“那他们拦我做什么?如果我是上门比武的,打不过他们,自然也不是公孙姑娘的对手,就算让我进门,也是铩羽而归。如果我能比公孙姑娘技高一筹,他们既是公孙姑娘的手下败将,又岂能拦得住我?”

    天爱奴笑眼看他,看了半晌,微笑不答。

    杨帆挑眉道:“怎么?”

    天爱奴嫣然道:“我猜,他们是怕公孙姑娘见了你的风采,有意放水,输你两招。”

    杨帆忍俊不禁,哈地一声笑,道:“我又没有潘安之貌,你太夸张了。”

    杨帆固然英俊,可是方才那几位长安侠少之中,论身材相貌,不逊于他的至少就有两个,但是那些侠少有哪个有他一般的经历?他们之中哪一个幼经大难,身负血海深仇,颠沛流离,经受过如许苦难?

    有哪一个年纪轻轻便跋涉万里,经历过大风大浪?有哪一个未及弱冠,不靠父祖余荫,而是凭自己的功劳在羽林卫和刑部这一文一武两个要害衙门身居要职,蕴养出一身威严气度?

    杨帆身上有一种成熟男子的风度和气质,这种风度和气质对怀春少女最具杀伤力,这又岂是那些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可以比拟的。可是一般拥有这般气质的男子,大多年过中旬,有儿有女,杨帆才多大?

    他有这种独特的成熟魅力,又兼具少年人的锐气和英朗,那便绝对的与众不同了。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这等目高于顶的奇女子先后倾心于他,固然有其机缘,未尝不是因为杨帆的这种独特魅力。杨帆自己不自觉,可别人却能感觉得出来,那些侠少自然视其为莫大威胁。

    杨帆入得公孙府,自然得先去见此间主人,否则未免失礼。天爱奴引着他,正是去见公孙先生和裴大娘。路左有跨院,跨院中假山,假山上有小亭,亭中有两女,一个大腹便便,另一个红衣胜火。

    “小蛮,那人就是你的夫君?”

    红衣女负手傲立,向大腹便便的少妇问道。

    “嗯!他就是你的妹夫!”

    小蛮眉开眼笑,要不是知道郎君须得先去见过主人,早就抢下亭去相见了。

    红衣女道:“好!我瞧他配不配得我家师妹!”

    “师姐!”

    小蛮惊呼一声,未及阻止,红衣女已似一团火焰,从小亭中一掠而出,箭一般射向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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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野蛮师姐

    杨帆与阿奴并肩往院中走,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望着阿奴俏丽如昔的容颜,笑道:“你怎会出现在门口的,莫非是心有灵犀,我刚一到门外,你就知道了?”

    阿奴白了他一眼道:“少臭美了。你那十月怀胎的小娘子天天掐着指头算你的归期呢,一直派人留心着,如今你们三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长安城,先跑到永康坊转了一圈,又一路赶向长安府衙,这么大的阵仗,还能看不到么?”

    说到这儿,阿奴向他嫣然一笑,道:“算你有良心,还以为你要先去过府衙才会回来呢。”

    “公主是不得不见,至于洛阳令……”

    杨帆刚说到这儿,突见阿奴的双眸蓦然睁大,她的瞳孔里迅速出现了一抹火苗,火苗燃烧着、跳跃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瞬间几乎便布满她的瞳孔。

    阿奴倏然举手,青衫袖褪落,滑出一管凝如脂腻的皓腕,她的纤纤玉手伸出两根青葱似的手指,正探向她发间的银钗。杨帆与她在刑部司相依相伴那么久,知道了许多关于她的秘密,比如她的发钗也是杀人的利器……

    一见她这般动作,杨帆的手立即攥紧了刀柄,霍然扭头。铎鞘是一口宝刀,他不可能丢在马背上让下人牵走,这口吹毛断发的利器现在就插在他的腰间。

    杨帆扭头而不闪避,是因为阿奴就在他的身后,如果真的有危险,他贸然闪开,那么阿奴就会首当其冲,成为别人狙杀的目标。虽然看她的表情已经有所准备,杨帆也清楚她的一身功夫,但他从来也没有让自己的女人顶在前面的习惯。

    杨帆扭头时,铎鞘已出鞘一半,然后他就看到犹如一个人,犹如一团烈焰。人剑合一,向他飒然冲来。

    这口剑很长,犹如古时名剑太阿,远比一般的剑都要长,如果把它背在身后。想拔出来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至少四尺长的剑锋。如一道银霜,如一抹电光,笔直地刺向杨帆的咽喉,附之于后的。是一双锐利的眼睛,英气逼人。

    好快的人!好快的剑!

    杨帆在扭身的刹那,刀便已出鞘一半,这时看清了眼前的人和剑,他却“嚓”地一声。手中刀还鞘了。

    剑锋一闪即至,映得杨帆的眉梢靛青,便如一道惊虹掣电一般,长剑贴着杨帆的脖子滑了过去,长剑滑过去三尺,硬生生凝住,如一泓秋水般,静静横在他的面前。

    杨帆举目向那人望去,就见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这是一个红衣佳人,长腿细腰、肤白如雪,可是因为一双眼睛,整个人便如剑一般多了几分刚性。少了几分柔婉。

    红衣佳人不高兴地说话了:“你怎么跟呆头鹅似的,既不躲避也不出刀?”

    她的语气凶巴巴的,但是声音很清脆,只是有些中性的感觉。

    杨帆唇角一撇。淡淡地答道:“因为我怕你输了!”

    阿奴眸中立刻露出一抹笑意,公孙姑娘却气红了脸。恨恨收剑。这句话别人或许听不懂,但是在场的这三个人全都听得明白。公孙兰芷曾公开放言,谁能打败她的剑,她就嫁给谁。杨帆不出刀,是因为怕她输了,那么言外之意……

    这时,阿奴才好奇地笑问:“你为何不反击?”

    杨帆打量了一眼公孙姑娘手中那口特殊的利剑,答道:“因为……你抬手的动作很快,拔簪时却停住了,我转头的刹那,还能看到你的眼中露出一丝释然,那绝不是看见敌人的样子。我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我知道你绝不会害我!”

    阿奴望着他,明丽的眼波顿时化作一泓春水。

    杨帆却把脸一板,又对她道:“不过,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些,以公孙姑娘的快剑,如果我胡乱闪避,闪避的方向又不妥当,她一个收剑不及,你就要守寡了,以后这种无谓的风险,千万不可再试!”

    这句话出口,阿奴的脸蛋也腾地一下红了。可她虽然羞窘,却并没有反驳杨帆这句话,于是脸蛋愈发红艳,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左边的红衣女气红了脸,右边的青衣女羞红了脸,相映成趣。杨帆站在中间,又对公孙兰芷板着脸道:“男女相处,不是比武夺魁,若能打败你你就嫁,那也太过草率了!”

    “我……”

    公孙姑娘刚一张嘴,杨帆又道:“我知道,你对你的剑术很自信,可是人外有人,如果偏偏来了一个武功高过你,你又不想嫁的人呢?姑娘视终身如儿戏,便是真有喜欢你的男人也会被你吓跑。”

    公孙兰芷大怒道:“你这是在教训我么?”

    “是!”

    公孙兰芷没想到他竟这么直接,一时呆住。

    杨帆沉着脸道:“任性不招人喜欢,任性而不知轻重,那就格外令人讨厌了!”

    杨帆这句话说的有点重,说的公孙兰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阿奴有些不安,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角。

    男人对漂亮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忍让的,杨帆的性格更是一向比较随和,阿奴不明白杨帆今天为什么对公孙兰芷如此苛刻,她不只是一个漂亮女人,还是小蛮的师姐呢。

    杨帆之所以如此,自然有他的理由。方才公孙姑娘全力一击,如果技艺远逊于他,他蓦然拔刀反击,难免就伤了公孙。如果技艺高明于他,如果他闪避失措,这样的一剑,也未必就不会伤了他。

    不管出现哪种局面,结果都是悲剧。他是来看老婆孩儿的,不是想来变成残废或者把别人变成残废的。这一剑,对公孙姑娘来说或者只是兴之所致的一个举动,杨帆却是打心眼儿里反感。

    全力一击,试人武功?

    今日的杨帆心性何等成熟,又是什么身份地位,会无聊到对这种无聊事兴致勃勃么?

    如今是公孙兰芷不知轻重,还指望他笑颜以对,再夸几句公孙大姑娘剑法超卓,大家哈哈一笑,你好我好?笑话!

    公孙兰芷被杨帆训斥的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地扬剑道:“就算你是小蛮的夫婿,今天我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杨帆!举刀!”

    杨帆挺起胸,用眼角梢着她,淡淡地道:“没功夫!没兴趣!没意思!”

    “你……你……”

    公孙大姑娘笔挺漂亮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兰芷!”

    随着一声断喝,一个头戴折上巾,身穿圆领轻袍的胖老头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咆哮:“你这个臭丫头,真是快把为父活活气死了,越来越不懂规矩,对客人也是动刀动枪的!”

    老头儿走得刚劲有力,吼得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快被气死的样子,不知他是不是从小就吼他这个舞枪弄棒的宝贝女儿,练出来一副大喇叭般的喉咙,老头儿吼的声音比起姚州白蛮的那位薰期薰老爷子毫不逊色。

    “给我回房反省去!今天不许吃晚饭!”

    老头子声如霹雳,吼得杨帆耳根子直痒痒,吼完了女儿,老头儿便转向杨帆,上下打量一番,露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儿:“足下就是小蛮的夫婿?”

    杨帆连忙拱手施礼:“正是晚辈。杨帆见过公孙老伯。”

    “好!好好!”

    老头儿眉开眼笑道:“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年轻有为、性情稳重,小蛮那丫头真是有福气呀!”

    老头儿不理女儿,毫不见外地拉起杨帆,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兰芷这孩子都被我给宠坏了,还是小蛮那丫头乖巧懂事啊,老夫一直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恨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呀……”

    阿奴见公孙不凡自己陪了客人进去,便不再跟他同往,而是与愤愤然的公孙姑娘一起回转小亭,公孙兰芷拎着剑,风风火火地走进小亭,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又夸你比我乖巧了!”

    第二句话就是:“你这郎君当真不错,是条汉子!可比那个死人头强多了,我都比武招亲了,他还做缩头乌龟!”

    小蛮姑娘看着她这位性情爽朗的比汉子还像汉子的大师姐,唯有苦笑不已。


    杨帆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一位客人。

    看到此间主人陪着杨帆进来,那位客人放下茶盏,慢慢站起身来,满脸笑意。此人年纪与杨帆相仿,眉眼俊秀,笑容清爽,穿一身素雅青衫,领口露出的一抹雪白中衣一尘不染,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干净的感觉。

    公孙不凡对杨帆笑道:“呵呵,来来来,老夫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贤侄是老夫的晚辈,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宇字,他们家与老夫有通家之好,常来府上走动。独孤,这位是当朝刑部司郎中……”

    独孤氏?

    杨帆心中蓦然一动。

    这个姓氏虽然不大常见,可就是这个不大常见的独孤氏,已经出过三位皇后,虽说眼前这位独孤宇未必就是杨帆所以为的那位独孤氏。可他既然身在长安故都,又与公孙不凡这样有身份地位的长安大族有交往,焉知他就一定不是那个独孤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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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别来沧海事

  杨帆听他姓氏不俗,虽然对方只是白身,却也不敢托大,赶紧抢前一步,向那青年拱手笑道:“在下杨帆,你我都是公孙老伯的晚辈,咱们叙齿论交就好,千万莫论官职!”

  这独孤宇倒不是个矫情的性子,大概也是真不把什么郎中放在心上,爽朗地一笑,便依了杨帆所言,这一论年岁,独孤宇虽然看着和杨帆一般年轻,年纪却比杨帆长了四岁,这一来杨帆就得以兄长相称了。

  独孤宇与公孙不凡家关系匪浅,杨帆今日登门只是循礼拜见,也并没有什么**的话要说,所以公孙不凡并没让他这个世侄回避。

  杨帆客套一番,谢过了公孙不凡对小蛮的关照之后,公孙不凡便道:“贤侄远道而来,定是挂念小蛮的紧了。老夫岂能拉着你东拉西扯啊。贤侄去见见小蛮吧,你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住在老夫府上的,回头你我再详细谈过。”

  杨帆连忙起身道谢,独孤宇也跟着站起来,微笑着:“独孤与二郎一见如故,如今你我谈兴未尽,改日独孤再设宴相邀,你我二人把盏言欢,如何?”

  “固所愿,不敢请耳!”

  杨帆欣然应允,又向他微笑着拱拱手,这才由公孙府上的家人陪着去见小蛮了。

  公孙不凡捋着胡须,望了杨帆背影一眼,收回目光后,见独孤宇仍旧望着杨帆远去的背影,略现沉思之色,不禁冷哼道:“你这小子,除了年节,从不登门,浑然忘了老夫与你爹乃是八拜之交,今天这般殷勤,只怕也不是来看望老夫的吧?”

  独孤宇连忙扮出一副委屈模样道:“老叔,你这可真是冤枉侄儿了,侄儿今天是诚心诚意来探望你老人家的……”

  “滚你的蛋!”

  公孙不凡笑骂了一句,眉头却又一皱,说道:“小蛮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虽非我的女儿,却也视如己出,杨帆是她夫婿,你可不要打他的什么坏主意。”

  独孤宇赶紧道:“老叔过虑了,独孤是真心诚意想跟二郎结交的,绝对没有存什么不良的心思。”

  公孙不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独孤宇坦然以对,一双眸子澄澄澈澈,如溪见底。

  公孙不凡吁了口气,道:“就算你没有恶意,也不许在老夫家里胡搞,老夫自由自在、逍遥快活的很,可不想沾惹你们高门大户里那些狗皮倒灶的事儿!”

  独孤宇陪笑道:“自当遵从老叔吩咐!”


  小蛮还在小亭里,当杨帆走进去的时候,阿奴便拉着公孙兰芷走开了。

  公孙兰芷显然对杨帆先前的顶撞还有些不高兴,不过对她的这个小师妹,她还是很体贴的,当着小师妹的面,不想再与她夫婿争执,只用她那双英气勃勃的大眼睛狠狠地剜了这个不给她面子的霸道妹夫一眼,便迈着一双长腿虎虎生风地离去。

  小蛮看见杨帆走来时,眼中便已没有了旁人,立即欢喜地迎了上去,杨帆看她大腹便便,走得还那么快,可是担心的不轻,赶紧上前一步,一手扶住她的腰肢,一手便抚上她高耸的肚皮,感受着他与小蛮生命的结合,满心欢喜。

  小蛮被郎君扶进小亭坐下,看他小心翼翼、又欢喜异常的样子,乍见夫君的的欢喜就变成了幸福与满足,还有一种母性的温柔与自豪:“我就知道郎君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赶回来的,这两天孩子闹腾的厉害,整天拳打脚踢的,大概也知道他爹快回来了吧……”

  小蛮偎在杨帆怀里,甜甜地说。

  杨帆拥着她,看着她含笑的眉眼,听着她的絮絮低语,心里异常的满足与恬静。

  亭中有风吹过,杨帆的心神却已全部沉浸在自己的爱妻和即将诞生的孩子身上。

  小蛮一见杨帆便滔滔不绝,她说了很多很多……

  她说阿奴比剑败给公孙师姐,心里头不服气,便一次次地向师姐挑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两天已完全放弃,再也没有兴趣同师姐较技了,偏偏师姐打出了兴致,要不是因为这,方才也不会手痒向郎君出手。

  她说到公孙先生和裴大娘老夫妇眼见她都有了孩子,而她的师姐,两夫妇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公孙兰芷却还深闺独处,老夫妻又是羡慕又是着急,整天数落师姐,师姐才被逼无奈,搞了个“比武招亲”向爹娘还以颜色。

  每说一件事,小蛮都想笑,都想与郎君分享这份快乐。

  当然,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尽管孩子还没有出生,她还不知道孩子的样子,也没听孩子唤过她娘亲,待在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可能有太多淘气的举动,偏偏她就能如数家珍地说出许多关于孩子的事来。

  她说了这么多,唯独没有说到她对杨帆的思念。

  情到浓时反为薄。

  爱很浓很浓时,它便渗透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再是玫瑰般的热烈激情,而是腊梅般的清淡宜人;它不再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而是平平淡淡点点滴滴。它不再是轰轰烈烈,而是长相厮守,这时想要把它诉之以语言,反而会有一种忘言的感觉了。

  杨帆微笑着倾听,他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直到小蛮说尽了心中的欢喜,意犹未尽地靠在他的怀里,才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苦了你,这次来,我就不走了。我会留在这里,一直等到你把孩子生下来……”

  小蛮在来长安之前就已听过杨帆的打算,她虽不舍,也是同意的。可是距孩子出生之期越近,她的心肠就越软,原来已经同意的事情,现在又有些反悔了。她抱着万一的希望,眼巴巴地道:“郎君,我……想随你回洛阳。等孩子出生,我就不怕路途的颠簸了……”

  杨帆把她抱的更紧,柔声道:“你留在这边,我在洛阳才能放开手脚。我这一去,是要向姜公子发难的,不把他赶走,就像是有一口利刃始终悬在我们头顶。我不容许我的家人活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以前不允许,现如今我们马上就要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更不允许。”

  杨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似许诺又似誓言,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陪着我,幸福安宁,白头携老!我要我们的孩子,快乐长大,娶妻生子,一生太平!”

  “嗯!”

  小蛮咬了咬嘴唇,低低应着,贴到他的胸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小蛮似想到了什么,忽地破啼为笑,仰起头来,吸了吸鼻子,道:“娶妻生子?郎君想得好长远,你就这么笃定我生的一定会是个男孩儿么?”

  “对啊,还有可能是女孩。如果是女孩的话……”

  杨帆忽然蹙起了眉头,小蛮马上忐忑起来,期期地道:“郎君……郎君不喜欢女孩儿么?”

  杨帆摇摇头,道:“喜欢!当然喜欢!我的亲生骨肉,为什么不喜欢?”

  “那……””

  杨帆脸色凝重地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小蛮啊,如果咱们生的是女孩,可千万要记住,绝不可以教她学武功!”

  小蛮奇怪地道:“为什么?”

  杨帆担忧地道:“女孩子嘛,就得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让她舞枪弄棒的,一旦变成你师姐那样的女子,可不愁死我这当爹的了!”

  小蛮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才不是呢,师姐虽然性情爽直,不过平时也没有这么莽撞的。这一回是因为……,嗨!她不肯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知道一些,好象是她喜欢了一个男子,偏偏那人总是躲着她,她才用这个法子,想激那个人现身……”

  小蛮笑道:“我和阿奴都是习武之人,哪个骄纵霸道过了?”

  杨帆释然笑道:“倒也是,是我想多了。”

  杨帆知道公孙姑娘‘比武招亲’另有目的,虽然对她的观感还是不算太好,却也没有防备之心了。否则的话,就冲着她把终身大事付诸于“比武招亲”这么荒唐草率的方式,杨帆就得考虑把小蛮接走,另行安置了。

  这位公孙大姑娘太不着调,一个对自己都如此不负责的人,杨帆担心她会带坏自家乖巧的小妞妞,一想到另行安置,杨帆就想到了他在长安唯一的熟人,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到长安以后,沈沐有没有派人来看过你?”

  小蛮颔首道:“嗯!他派人来看过我,见我在这里很安全,才减少探望的次数。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人过来探望一下。对了,沈沐本人现在不在长安,你知道么?”

  杨帆道:“我今日刚到,马上就来见你了,还没跟他取得联络。他不在长安去了哪里?
又到西域去了?”

  小蛮摇摇头道:“不是西域,这回更远,他去了新罗。”

  杨帆讶然道:“他到那儿去干什么?”

  小蛮道:“他派来的人也语焉不详,只是因为沈沐没有露面,所以他们才向我解释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沈沐做了一件什么事,动静太大,惊动了长辈们,所以受到责罚,命他去新罗做一件什么事情以为惩诫。”

  杨帆哦了一声,心中暗忖:“这件事,说的怕就是他和姜公子的斗法了。这两人长安一战,各自操纵粮价,关中时而斗米千文,时而粮贱如土,连朝廷都被惊动了。姜公子斗法失败,拱手让出长安,败走洛阳。沈沐虽然大获全胜,可是这件事声势太大,那些世家不可能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杨帆忽然想起他在苗寨时,那个扮作行商前来会面的林子雄曾经说过,如果他到了长安,说不定会有哪个老人家想见他,心中顿时一动,暗道:“莫非显宗和隐宗的明争暗斗,让那些隐居幕后的老家伙们觉得晚辈们独撑大局不甚可靠,按捺不住想要出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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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高门

  假山迤逦,曲廊飞檐,这是一座秀丽雅致的园林。同太平公主府放任自流的野趣盎然不同,这里哪怕是一棵小草都有斧凿的痕迹,任何一处都布置的别具匠心,安排的井井有条。
  
  厅堂很宽敞,因为只有一张几案,又显得很空旷。几案后面坐着一个人,三旬左右,轻衣软袍,相貌平凡,但是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他头戴高冠,身穿宽带,宽坐于几案之后,颇有几分汉晋遗风的神韵。
  
  在他面前,长长的几案上摆满了佐料和食物:酱汁、蒜泥、芥芋、胡椒、芜萋、直黄、葱姜等调料盛在小碟内,又有鹿脊、羊项、鸡舌、虾仁、驼峰、牛肉、蘑菇等各色食物,切好码片,状若花瓣。
  
  桌子中间有一只宛若青铜大鼎的式样古朴的紫铜火锅,锅中沸水滚滚,热气腾腾。
  
  一位身着素净的窄袖襦裙,腰里系一条短腰裙的柔媚少女,跪坐于几案一侧,正探身案上,一双纤秀如花的小手有条不紊地把一味味佐料投入沸水,又使一双象牙箸挟一片鹿肉,在沸水中稍一涮洗,便蘸了酱料盛进一只bó如蝉翼的兰花小碟,双手捧送到主人面前,动作优雅之极。
  
  那位高冠博带的男子并没有看她递来的香气四溢的食物,而是微微侧着肩膀,一手托着下巴,正倾听堂上躬身站立的一人说话。
  
  “杨帆已经到了长安,先去拜见了太平公主,随后便和大队人马分离,独自去了公孙府。”
  
  “公孙府?是公孙不凡的家么?”
  
  “是!”
  
  高冠博带的男子挟起那片沉鹿肉添进嘴里,细嚼慢咽一番,将鹿肉咽下,这才缓缓问道:“他和公孙世家是什么关系?”
  
  那人答道:“杨帆的妻子幼年时曾是公孙府上一个侍婢,但是因与公孙姑娘情同姊妹,所以也被公孙不凡视如己出。如今她有了身孕被送回长安,入住的就是公孙府。杨帆是去探望他的妻子的。
  
  那位公子冷笑了一声道:“杨帆!他既然来了长安,那就不要走了!”
  
  微微欠着身的人迟疑着问道:“大公子不是近日就要秘密返回长安么,此事是否与大公子商议一下再说?毕竟,他是一个朝廷命官!”
  
  那位公子乜了他一眼冷冷笑道:“区区一个刑部郎中,只要让他死得没有破绽,能出什么问题!难道这件事我还做不了主吗?”
  
  那人脸色一变,不敢多说,连忙躬身道:“是!”
  
  “杨帆!”
  
  高冠博带的男子停下象牙冇箸,脸上露出忿恨之色:“若非是你,吾家大兄岂会轻易落败!这一次,你既然来了长安,我就叫你来得走不得!”
  
  他的眼睛慢慢抬起,森然道:“你去安排吧,我想尽快听到他的死讯!”
  
  那人没再说话只是深深一揖,悄然退了出去。
  
  高冠公子打发了那人离开,便专心吃起东西来。
  
  他吃东冇西时很仔细,细嚼慢咽,就像在写一篇字,非常的耐心专注,而且在进食的过程中绝不说话。
  
  旁边的小侍女涮好鲜肉,蘸好酱料再递到他的面前,平常人这么吃饭大栅会感到很不耐烦,但是这位公子好象早已经习惯了这样进食,再加上他用餐的速度实在不快所以侍女涮肉、蘸酱料的过程也很从容。
  
  这时,又有人被引进了大厅于是,公子又放下筷子,他没有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的习惯。
  
  这是一位客人,严格来说,又不是客人,而是一位生意人。
  
  这位生意人贩卖的商品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人!
  
  他是一个奴※隶贩子,长安城里最大的奴※隶贩子,龙飞。
  
  龙飞的身材不算魁伟,甚至有些羸弱,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很卑微的笑容,可是谁都知道他的凶狠。能在长安成为数一数二的奴※隶贩子,没有一点真本事,如果镇得住手下那班阴狠狡诈之途?
  
  但是现在他脸上谦和卑微的表情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他眼前坐着的这位公子姓卢,家在范阳。这是一位真正的世家子弟,拥有庞大力量的人,龙飞在这位贵介公子面前,连给人家舔脚趾的资格都没有。
  
  龙飞未语先笑,谦卑地向卢公子弯下腰去。
  
  龙飞的奴※隶来源很丰富,不管是西域草原上的马匪,还是东海、南海的海盗,都与他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突厥吐蕃的战俘、波斯的破落贵族、高丽新罗的少女、南方的傣人和昆化奴,能够源源不绝地流入他的手中。
  
  龙飞经手的奴※隶从来都没有唐人,因为贩卖国内的平民是违法的,风险太大,得不偿失。这些异族奴※隶又极受豪门世家的欢迎,所以龙飞是一个合法的奴※隶商人,因之也就成了豪门世家最受欢迎的一位商人,所以他才能在卢公子面前拥有一席之地。
  
  但是龙飞自打站在那儿,就再也不肯挪动一步,似乎生怕踩脏了人家的厅堂。他打起精神,向这位高冠博带的卢公子卖力地吹嘘起来,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可是范阳卢氏的嫡房子嗣,是他最大的买家之一。
  
  “卢公子,这一次小人手里有新运来的高丽、新罗少女三百人,娇艳美丽、性情温柔,而且个个能歌善舞,做贴身侍女、姬妾或者乐舞伎都是上上之选。此外,还有昆仑奴五百人,个个温驯耐劳,其中有九人水性奇佳。
  
  去年公子一时大意,不是在入水寻珠的游戏中输给崔公子了么,呵呵,只要公子从这九人中任选一人,相信其他几位公子就再也没人能胜得了公子您了。”
  
  入水寻珠是贵介公子玩的一种游戏,他们将价值千舍的明珠随手抛进河水,然后让水性好的奴仆入水寻珠,谁的奴仆最先捞的上来,谁就算赢了,如果捞得慢或者干脆就找不到的,那自然就是输了。
  
  方才说起三百名新罗奴、高丽婢,卢公子还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一听他手中有水性奇佳的昆仑奴卢公子便来了兴致:“好!这九个人,我都要了!”
  
  龙飞一怔说道:“公子,入水寻珠……有一两个水性奇佳的人就行了,何必……。”
  
  卢公子瞪了他一眼,说道:“万一叫省放他们几个人把其他水性好的昆仑奴买走如何就能保证我赢?这几个水性好的,我都要了!如此才万无一失!”冇
  
  卢公子坐直了身子,将那片涮鹿肉挟起来细嚼慢咽了一番,抿了口酒,等到食物完全咽下,才又说道:“我的祖母天人寿辰将至,你从新罗、高丽女中挑选一百名最好的来,我要送去伺候祖母。”
  
  龙飞连声道:“是是是。公子要不要亲自看一下?”
  
  卢公子摆摆手,道:“不用了,又不是头一回和你打交道,你的眼光我信得过。除了那九个水性好的你再选五十冻年轻力壮的昆仑奴来。”
  
  “是是是!”
  
  “明天!”卢公子兴致勃勃地道:“把那九个昆仑奴带去曲江,我要亲自看看他们的本事。”
  
  如今已是深秋,早起的时候,草叶上会有一层白霜,山上的枫叶已经变成深红,曲江※的水也开始变凉了,昆仑奴来自南方,并不适应寒冷的江水但是他想在这个季节看看那些昆仑奴的水性,那些人就只能跳到江里去,冇在江底淤泥里寻找他投下的一颗明珠,搏他一乐。
  
  “如果他们的水性果然奇佳我一定要把小崔他们找来,大家再比一场!”卢公子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兴冲冲地:“上一次把我极钟爱的一位波斯公主都输给了他,这一次,我要把他最钟爱的侍妾赢过来,报这‘一箭,之仇!”
  
  龙飞满脸堆笑地恭维:“公子一定能得偿所愿!”
  
  卢公子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眼里,杀死一个朝廷五品大员,似乎远不及一次投珠入水的游戏来的重要。
  

  
  杨帆在公孙府住了下来。
  
  公孙不凡是个很爽朗、很好客的胖老头儿,短暂的相处下来,杨帆就发觉公孙兰芷姑娘那种让她老爹深恶痛绝的男子性格,其实恰恰就是遗传自这位公孙老先生本人,可是同样的这种性格出现在男人身上就让人舒服多了,所以他和公孙老头儿相处的很愉快。
  
  裴大娘出身裴字世家,虽然一身剑技惊人,但是在常人看来,她就是一位雍容高贵的妇人。居移气,养移体,这位裴大娘已经多年不在外面走动了,看起来就更像一位和善慈祥的老妇人。
  
  如今裴大娘崇信佛教,最常做的事就是在自家的佛堂里敲木鱼儿,所以杨帆也只见过她一面,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她了。
  
  在公孙府的日子平淡而温馨。清晨,杨帆陪着小蛮在花园中散步,这时候公孙姑娘正在林中练剑;杨帆陪着小蛮和阿奴一起用早餐的时候,这时公孙姑娘还在练剑;等到太阳高升,杨帆准备出门去拜望长安府令柳徇天的时候,公孙姑娘依旧在练剑。
  
  杨帆为之动容了,一个人如果能如此专注于一件事情,就算他天资一般,成就也绝对不俗。何况公孙姑娘看来绝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她的师傅更非平庸之辈。听小蛮说,阿奴与公孙姑娘屡战屡败,如今看她练剑如此刻苦,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自己也未必是她对手呢。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杨帆要做的事情太多,他修行武功的时间,远远不及这位公孙姑娘。
  
  杨帆本来还想找时间和这位公孙姑娘较量一下剑技,她毕竟是小蛮的师姐,不好闹得太僵,籍由比武投其所好,或可缓和彼此的关系,如今见了公孙姑娘习剑时的痴狂劲儿,这个念头早已不翼而飞了。
  
  他可不愿意跟一个女剑痴较量武功,老婆和准老婆都在旁边看着呢,赢了胜之不武,输了……很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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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来去匆匆

  孙宇轩和胡元礼、马桥知道杨帆与家人团聚的时间有限,所以都没有来打扰他。
  
  这三个人因为喜好不同,也没有聚在一起,而是各依所好,游长安城。
  
  胡元礼去了长安学府,那里有几本珍藏的孤本,他闻名久矣,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誊录下来:孙宇轩拉着他的菲儿妹妹兴致勃勃地游山玩水去了,虽然菲儿姑娘明显对逛坊市更感兴趣,可她需要在情郎面前装斯文,而孙宇轩也没发现菲儿其实是个购物狂。
  
  马桥则是逛完了南市逛北市,买了一大堆估计老娘和媳妇会喜欢的东西,当然他也少不了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一些东西,虽然还不知孩子是男是女,不过婴儿用的东西本来就差不多,诸如虎皮衣、虎头帽,还有拨浪鼓一类的小玩意儿。
  
  长安原是大唐国都,如今的大周陪都,不是一个寻常小地方,身为长安令,在朝廷中自然有他的后台和关系,所以柳徇天是很清楚杨帆在洛阳的声望地位的,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刑部郎中,现在是朝里对抗御史台的一个先锋人物。
  
  尽乍杨帆一向的表现很低调,除了在跟御史台斗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游手好闲的感觉,也没未显露过什么强大的力量和背景,倒像是舍得一身剐的一个愣头青,但是柳徇天却不这么看。
  
  御史台如今虽大不如前,可是他们乍一出手,照样扳倒了政事堂的三位相公。苏味道、崔元综和张锡哪一个不是为官多年,哪一个没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上面又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李相公为他们撑腰,还不是说倒就倒了?
  
  御史台虽然看着已岌岌可危,可是一趟南方之行,还不是照样搅得天翻地覆、朝野震惊?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杨帆偏偏挑明了跟他们作对,居然一直毫发无伤,他背后会没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支持?
  
  柳殉天如果相信这是杨帆削运气,他也就做不到今天这样的位置了。所以,他对杨帆非常客气,马上置办酒宴,盛情款待。这顿酒一直喝到午后未时才宣告结束。盛情难却,陪酒的官吏又多,哪怕一人只陪一杯,杨帆离开时也醺醺欲醉了。
  
  从柳绚天府上离开之后,杨帆信马游缰,原来只是想散散酒兴,同时观赏一下长安风景,谁知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永康坊,等他发现之后,那马已经到了太平公主府前,不知是不是它来过的原因,竟然又找到了这个地方。
  
  杨帆哑然失笑,翻身下马,正犹豫着要不要此时登门拜访,公主府的府门突然大开,一群鲜衣怒马的随从护拥着一辆厌翟车出来。翟羽为蔽,白铜饰犊,青通帷幔,朱裹油幢,这是公主出行的正式仪仗。
  
  杨帆微露讶色,既见公主出行,他便有意离去,不料太平公主的车驾帷幔未卷,已经看到倚马而立的郎君了冇,太平公主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神色,一声吩咐,便有一个侍立在车旁的青衣婢女款款走来,向杨帆福了一礼,柔声道:“殿下请郎中上前相见!”
  
  杨帆微一踌躇,便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太平公主本来坐在座位中间,这时往旁边挪了挪,向他莞尔一笑。杨帆会意,登上车子之后,追随过来的青衣小婢便顺手放下了帘子,牛车缓缓前行。
  
  “算你有良心,这么快就来看我。”
  
  太平嫣然一笑,把螓首轻轻贴在杨帆的肩膀上,抱住他的手臂,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日拜访长安府令,蒙他盛宴款待,酒后信马游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
  
  杨帆顺口答了一句,把她滑腻香软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问道:“你出门一向喜欢轻车简从,尤喜身着男装,只为图个轻便爽快,今日却盛装隆重,全副仪仗,这是要去哪里?”
  
  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笑道:“我是受人之邀前去赴宴的,那些人家都是讲究规矩法度的,我若太随便了,在他们而言便是一种轻慢,实不得已。”
  
  杨帆讶然道:“什么人家,连你也不得不予重视。
  
  太平公主笑道:“是自幼玩大的一个朋友,她叫宁珂,出身独孤世家。”
  
  “独孤?”
  
  杨帆心里登时打了个突,这个罕见的姓氏,近来出现在他耳中的次数似乎也太频繁了些。
  
  太平公主说的这个独孤宁珂既然是从小与她玩在一起的,她们的年龄和身※份应该相差不多,那么她就必然是出自曾经有过北周、大隋、大唐三朝三位皇后的独孤世家。只是不知这位独孤姑娘和自己昨日所见的那个独孤宇之间是否有关联,也不知道这个独孤宇确实是和自己一见如故还是别有目的?
  
  杨帆暗自提高了警惕。
  
  太平公主既是赴宴去的,杨帆就不好与她耽搁太多时间,所以杨帆很快就说明了自己的打算:“公主能否籍故在长安多耽些时日?小蛮产期将至,但具体的日子还不确定,我不能守着孩子满月、百日,总也要多守他几日的。”
  
  “嗯……。”
  
  太平的声音有些不太确定的飘忽,杨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太平神情犹豫,有些取决不定。
  
  杨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太平公主道:“我…,原打算今日赴宁珂之宴,明日再把其他事情处理一下,后天便启程回洛阳的。”
  
  杨帆吃惊地道:“这么快?”
  
  太平怏怏地“嗯”了一声,兴致有些不高,显然她也很想与杨帆在长安厮守些时日。
  
  杨帆深深地蹙起了眉头,说道:“小蛮还没有生产,这…,这该如何是好?”
  
  太平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道:“事出仓促,要不然,我原也想在此多耽些时日的,只是…京里出了些事情……”
  
  太平公主把事情经过和她的打算简单地对杨帆说了说,杨帆这才明白,诸般变故,竟是因为自己在南方所为一手促成。
  
  太平道:“你也知道,我那两位皇兄被母皇看的甚紧,不敢稍有动作口要保留李唐一脉香火,就得及早存蓄力量。一直以来,武氏家族的力量都远比我强大,我只能悄悄的积蓄一些力量、结交一些人脉,如果失去这个机会,我和他们的力量差距就会更大。而且……。”
  
  太平一双既弯且细的黛眉轻轻地蹙了起来,仿佛月牙儿笼上了一层簿 bó的愁雾:“不幸让你言中了!我献张昌宗与母皇,借张昌宗进言,固然打消了母后废太※子的想法。可是,得到母皇的宠幸之后,张氏兄弟也滋生了野心。
  
  现在他们还未成气候,但是再这么下去却很难说。我急于回京,也是想阻止他们通过这件事攫取更多的权利,否则,武氏之祸未除,张氏之患又起,我李氏已如风中残烛,可禁不起这么一拨拨的折腾了!”
  
  杨帆把牙一咬,道:“罢了!我护送你还京!小蛮通情达理,不会怪我的!至于我那儿子……,”
  
  杨帆笑了一声,道:“初生婴儿,啥也不懂,我守在他的面前,也是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过些时日再相见也没什么。今日这般打拼,还不是为了让他一出生就有个太平安康的好日子过么。”
  
  “不!我回洛阳,是为了我李氏江山:你留下,冇是为了你的亲生骨肉。这是你的头一个孩子,我若让你陪我回京,太也不近情理,你纵不言,小蛮也要怨我。再者说,各方势力角逐,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你若牵涉其中,绝非幸事!”
  
  太平公主凝视着杨帆,柔声道:“我回去!你留下!”
  
  杨帆皱眉道:“我不回洛阳,而是来长安,本就是为了护送你回洛阳的。如果你走了,我却留下,如何向皇帝解释?”
  
  太平公主歪着头向他一笑,竟然有些调皮的味道:“真笨!若是你生了病,皇帝总不能叫你抱病上路吧?”
  
  杨帆默然片刻,苦苦一笑,道:“那……只好如此了!”
  
  “帆郎,我…”也想留在长安陪你的。如今实是不得已,你…”不要怪我……,太平并不是因为恋栈权力。
  
  太平公主又靠在他肩上,轻轻攀住他的手臂,依依不舍中有些忐忑。
  
  杨帆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李家现在只能靠你撑着,我明白,又怎会怪你,做你该做的事,这本来……也是我想做的事,对么?“
  
  “嗯!”
  
  太平公主低低应了一声,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仰起娇※媚的脸蛋,忽然把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住杨帆的脖子,把她丰※满诱人的双唇凑了上去……,
  

  
  牛车一路前行,竟然也是往崇仁坊来的,原来这独孤世家的府邸也在崇仁坊中。杨帆从太平公主的车中出来,换乘了自己的马匹,看着公主的车驾仪仗继续向前行去,这才折向公孙不凡的府邸。
  
  杨帆回到小蛮住处时,小蛮和阿奴正陪着一个戎装男子坐在亭中叙话,仔细一看却是马桥。看见杨帆来了,两个女子才站起身来,向马桥告罪一声,由阿奴扶着小蛮回房歇息去了。杨帆瞧那石案上摆着虎皮衣、虎头帽一类的东西,忍不住笑道:“替你孩儿买的?”
  
  马桥笑道:“我一买就买了两套,这些孩子衣服不分男女,小家伙嘛,都能穿,呵呵,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却是我这做大伯的一点心意。”
  
  杨帆坐下,拿起那小衣服比划了一下,摊开了并不大,比他的巴掌也大不了多少,想想那出生的小人儿也就这么大,杨帆的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想着他的孩子穿上这小衣服,躺在他的怀里……,杨帆脸上不知不觉便漾满了笑意。
  
  把玩半晌,杨帆忽然想起太平公主的决定,忙放下东西,对马桥道:“对了!大嫂生产在即,怕是你也归心似箭了。你不用太着急,后天一早,公主就要启程回洛阳,你有什么要采买的东西,明天可得尽早。”
  
  “这么快?”
  
  马桥意外地问道:“那……,小蛮怎么办?”
  
  杨帆道:“我留下,你们走!”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马桥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些异样的神情。
  
  杨帆奇怪地道:“怎么了?”
  
  马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感觉:“我总觉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安生度日。国家大事,轮不到一个女人往里边掺和。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往里边掺和,就算本来是一番好意,也会办成坏事。”
  
  杨帆沉默有顷,道:“她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是大唐的公主!高祖太原起兵时,子女之中最出色的三个,就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平阳公主。大唐的公主,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身为女人,就不必理会国家大事。
  
  固然,她们之中很多人只是为了攫取权力,做了很多混帐事,可是至少太平公主目前所做的,对大唐的未来只有好处。房州那位庐陵王什么样子你我不知道,可是宫里那位太※子爷你我都是清楚的,靠他?那天下必然姓武。”
  
  马桥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认同杨帆的说法,可他还是本能地抵触女人参政,这也是大多数唐人的想法。武则天已称帝这么多年,依旧风声鹤唳,闻谋反而色变,也恰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男人的天下!”
  
  杨帆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皇室中人站出来收拢人心,只靠大臣们殚精竭虑,李氏是没有机会的。我只希望,太平做到这一点就好,当她掌握更大的权力时,不要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变成…,第二个武则天!”
  
  这时,一位公孙府上的家人走来,在小亭外站住,向杨帆遥遥一揖。
  
  杨帆起身道:“什么事?”
  
  那公孙府家人朗声答道:“独孤公子邀杨郎中于明日未时,于曲江芙蓉园饮宴,这是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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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反客为主

   江上一声雷鸣,声音激荡,一蓬烟花随之炸起,虽是白天也觉绚丽如花,随即曲江外围树木林后突然打起无数旗帜,喊杀声震天。

    芙蓉园里以此楼最高,此楼高三层,他们正置身于最高一层,居高临下,俯瞰四周,芙蓉园里的人惊声四顾,只闻喊杀还看不到人,他们在楼上却看得清清楚楚,林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许多兵马,那是朝廷的官兵。

    旗幡招展,刀枪闪亮,一个个骑士策马往返,将整个芙蓉园团团围住,尘烟四起中,数十精骑沿南北两个入口向芙蓉园疾驰而来,铁骑冲阵,又有何人能挡?

    散布在外围的世家子弟一见官兵策马冲来,因为心中本无造反的念头,先就有些迟疑,不敢上前阻拦,再加上他们那些短兵器哪能阻挡得了这些长枪大戟的骑兵,顿时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楼上众人大惊失色!

    杨帆脱手掷出的是一枚花炮。

    花炮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烟花,是浏阳人李畋所发明,此人生于大唐武德四年,后被世人尊为花炮祖师。眼下,逢年过节放花炮还只盛行于湘楚地区,但是两京大阜也有卖的了,杨帆现在有一束花炮,都是马桥买来的。

    马桥当年在洛阳定鼎大街意外点燃了人家的炮仗,酿成了上元佳节一场火灾,此事他记忆犹新。在逛长安东西两市时,意外见到这花炮。他就买了两捆,核计着小孩子喜欢热闹,却全然忘记了他的孩子即便出生,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娃又怎会喜欢这种大鸣大放响声惊人的东西。

    杨帆在得知太平公主刚刚赴了独孤宁珂之宴,自己又受独孤宇邀请的时候,心里就起了疑虑,所以做了一些准备。他在公孙府上试过这种东西,十枚之中难免有一枚哑炮,原还担心这次也会失效,所以右手袖里还藏了一支。一见这支炸的响亮,登时放下心来。

    马潇潇,人呐喊,数十丈距离于快马而言只是刹那。芙蓉楼下顷刻间就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人喊马嘶,铁蹄践踏,长枪跃武,声势骇人。

    杨帆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看看脸上失色的卢仲伽,又看看惊疑不定的卢宾之,冷笑道:“看你们爷孙二人,威风八面人五人六的德性,仿佛天下人生死都操之你手。皇帝你们不放在眼里。苍生你们也不放在眼里,你们何曾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千年世家?传承千年的大世家,只是因为你们底蕴丰厚,传承久远,可不是你们可以做天下人的祖宗!你!”

    杨帆一指头戳到卢仲伽的鼻子上:“你高高在上。目无馀子,视天下苍生如蝼蚁,你真当你可以左右整个天下了?我的军队就在楼下,你这些私兵武艺高强、兵器精湛。有没有胆量同沙场百战的精兵战上一场,嗯?”

    卢仲伽怎么敢,只要一战,立成叛逆,而且江湖人的技击之术,同这官兵们的杀阵正面为敌,还真未必能是敌手。

    “你行、你行、还是你行!”

    杨帆手指连点,从卢仲伽的鼻子一直点到卢宾之,再扫向他手下那些仓惶的侍卫,不屑地下了一个评语:“夜郎自大!”

    李慕白也顾不得他的汉晋古风,雍容气度了,紧张地问道:“杨郎中,你待怎样?”

    杨帆朗声道:“杀官如同造反!卢家小子聚众藏兵,意图杀害朝廷命官,此一桩死罪!”

    “弩和弓,都是民间禁用之兵器,藏之即是谋反,这些人不但身藏劲弩,而且还不是私造的弩箭,而是军弩,军弩自何而来?平民藏军弩,不是为了谋反又是为了什么,这又是一桩死罪!”

    杨帆转向李太公,一字一句地道:“杨某不想怎么样,既然为国执法,自当依法从事!身犯两桩死罪者,自然该死得不能再死!”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卢仲伽惊怒地喝道:“杨帆!你太狂妄了,你敢跟卢氏作对?”

    杨帆缓缓转身,双眉微微一扬,冷笑道:“谁说我要同卢氏作对?卢老太公,当此案张扬于天下的时候,就算是你,或许已是目前卢氏家族辈份最长者了吧,也一定会被家族抛弃,你信不信?”

    杨帆慢慢上前两步,面向卢仲伽站定,身形屹立如山,刚才还飞扬不可一世的卢老太公却在佝偻着身子不断地发抖。

    杨帆慢慢地道:“因为,不抛弃你,你的整个家族,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没错,皇帝不可能同所有的世家为敌,可是要铲除一个世家,却易如反掌!而且我可以保证,如果皇帝有一个充份的理由,有一个可以堵住悠悠众人之口的借口,她是绝对会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的。卢家,将不复存在!”

    卢仲伽身子一颤,嘴唇嚅动了两下,突然有些疯狂地嘶吼起来:“你不能这么做!你……你不要忘了,你跟我们世家高门之间的关系。如果我卢家遭劫,你也休想落得好下场。”

    杨帆轻轻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拍得老头儿身子颤了几颤,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卢老太公,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刚刚我还是外人呢,我还被你爷孙二人喊打喊杀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我跟你们关系匪浅了?”

    卢仲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杨帆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卢仲伽的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是你们的人,你信吗?你知道来俊臣、周兴、丘神绩那班酷吏在位时,整治过多少豪门世家、权臣勋戚、乃至皇室宗亲?要是反咬一口皇帝就信,你说他们还能风光那么久吗?”

    “我……我们……”

    杨帆笑了笑,轻轻点头道:“没错!你有证据,就算没有物证也有人证。不过……”

    杨帆的双眼慢慢地眯了起来,目光像两柄狭锋的刀,从他目中刺出来:“你真的有证据吗?你觉得到时候谁会站出来替你证明?博陵崔、清河崔、陇西李、赵郡李、荥阳郑还是太原王?你以为他们生怕皇帝不知道世家们正联起手来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么?哈哈,哈哈哈……”

    杨帆大笑起来,笑得就像方才的卢宾之一样肆无忌惮,意气恣狂。

    可他有资格笑,因为现在一言可决人生死的人是他。

    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毁掉一个千年世家!

    证据?

    哪有甚么证据!

    卢氏要是敢攀咬其他世家,马上就得被所有世家抛弃,就算他有的是证据,都不可能存在了。就算他真有证据,不愿把矛盾激化到你死我活的皇帝和众世家也会很有默契地一起无视它、毁灭它,到时候不光皇帝想杀光卢氏,就是其他世家也会落井下石,叫卢家永不超生。

    皇帝杀不光卢氏,改朝换代也灭不了卢氏,可要是其他世家均视卢氏如寇仇,卢氏就真的要被连根拔起了。这个道理,卢仲伽一直就很明白,他只是想吓住杨帆而已,可是这个少年,貌似真的没把卢氏这个可以轻易把人辗成齑粉的大世家放在眼里。

    卢仲伽脸色苍白,又退三步,腰杆儿彻底佝偻起来,求援的目光只能投向李慕白。

    李慕白暗自一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复又一想,还说什么当初、今日的,前倨后恭、种种突变,也不过就是今时今日,刹那之间的变化而已。

    李慕白只能苦笑一声,木屐踢踏,走到杨帆面前,低声道:“小郎君,得饶人处且饶人,先前老夫所言,现在定然做得了数,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拼个两败俱伤呢!”

    李老太公的岁数、身份、名望、地位,就算上朝见驾也不用参拜,皇帝还得赐他个座位,可他现在对杨帆说话已经近乎低声下气地央求了,杨帆却依旧不为所动。

    杨帆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平心静气地道:“晚辈也还是先前那句话,我要一个交待!”

    方才听李老太公低声下气说出那番话来,独孤宇恨不得都要替杨帆点头了。如今一听他这么说,独孤宇急的不行,刚要开口劝他,忽然瞥见小妹由那船娘扶着,若有若无地摇了摇头,独孤宇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嗵嗵嗵!”

    楼梯发出整齐的轰鸣,好象一记记战鼓,重重地敲在众人的心坎上。三个全身披甲的禁军一前两后手按刀柄,杀气腾腾地走上楼来。几十斤重的盔甲,再加上他们魁梧的身材,并不用刻意跺脚,那脚步声就很惊人了。

    三人踏上楼来,双目威严地一扫,就定在盘膝而坐的杨帆身上。

    中间一人抱拳说道:“末将奉命赶到,听候钦差吩咐!”

    这人全身甲胄,盔顶红缨如血,胸前圆护烁烁,肩头虎吞的护肩因为抱拳的动作,仿佛猛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张了一下血盆大口。皮制涂黑漆仿佛玄铁的护颊挡住了他的面孔,只露出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睛。

    杨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睛一垂,忍不住又抬起来。

    他知道这是马桥,只是没想到一向吊儿浪当的马桥严肃起来,居然是这般的杀气腾腾,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垂下眼帘,轻轻摆了摆手。

    马桥三人向旁边一撤,军靴同时落地,“嚓”地一声响,便跟桩子似的矗在了那儿。

    杨帆“兵临城下”,只要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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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酒色财气

  芙蓉楼里人满为患,却没有半点声音,只有风从一排窗子吹进来,又从另一排窗子飞出去,带得衣带与发丝飞扬。
  
  杨帆盘膝于席,状若入定,八风不动,镇定自若。
  
  在他察觉独孤氏对他的邀请不是那么单纯之后,杨帆就开始做准备了,他找到了隐宗。
  
  在杨帆看来,这个准备足够了,独孤氏纵然别有打算,也不大可能是想对他动武,顶多是与他结交别有目的,以防万一的话,有隐宗的暗中支援就足够了。他携带的烟花,也只是用来作为与隐宗通讯的工具。
  
  可是当他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可能有危险了,不过这时候他戒备的目标依旧是独孤宇。
  
  曲池岸边卖甑糕的小贩就是隐宗派来的人,杨帆买甑糕时,本来是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让他们提高警惕的,但是话到嘴边,却福至心灵般让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他改口了。
  
  他想到的问题是:山东世家的根基并不在长安,可是显宗和隐宗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分别选择了长安和西域作为他们的立足之地。而不管是关中还是陇西,都是关陇集团的固有势力范围。
  
  关陇集团百足之虫,如今虽然势微,可既没有死、也没有僵,卧榻之旁,有这样一条过江龙酣睡,他们真的一无所知么?或者是知道了却隐忍下来?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么只窄一个解释:显宗或隐宗,并不仅仅是七宗五姓的一个外围组织,很可能关陇集团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至少他们之间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是世家大族面对来自武则天的皇权压力时达成的一种妥协。
  
  如果是这样,身为关陇集团重要成员之一的独孤世家,如果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想对自己不利的话,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隐宗,还会不会可靠?如果在他杨帆和关陇集团这两个盟友之间必须做一个取舍,隐宗会选择谁?
  
  于是,杨帆留了个心眼儿,他不能确定隐宗的态度,便不敢借重隐宗的势力,他把此时还不知内情的隐宗当成了一个传话筒。
  
  杨帆买甑糕时,对那个隐宗耳目交待了三句话:
  
  “这件事,你们扛不动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速去通知马桥,让他带兵来!”
  
  “见我烟花,便即行动,挡者,杀无赦!”
  
  亏得杨帆多了这一重心计,隐宗虽然从未想过对他不利,可是如果他们发现在芙蓉楼上的是李老太公和卢老太公,还有一位独孤世家的家主,他们还有没有勇气跳出来保护杨帆,真的很难说。
  
  他们的根就是世家,他们的宗主见了这两个老家伙,也得乖乖地站着扮孝子贤孙,他们还能做什么?
  
  如今马桥赶到,主动已经掌握在杨帆手里,杨帆当然不急。他是一个人,对方动辄就是一个家族,他是一冇个热血满腔的汉子,对方是一生在名利场中打滚的冷血政客,说到投鼠忌器,谁该小心?
  
  芙蓉楼上一直静默着,盘膝静坐的杨帆忽然笑了笑,说道:“现在,我还控制得住局面。可是我调动这么多兵马,瞒不了人,等一会儿长安令如临大敌地率兵赶到时,那就谁也无力回天了!”
  
  这句话就像沸油锅里滴进一滴冷水,平静的场面终于骚动起来。
  
  卢仲伽不能不让步了。他狂、他傲、他目无栓子、他视人命如草芥,可他放不下的是家族、是荣耀、是权力、是千秋万代的传承,而这一切,今天一个不慎,都可能交待在他手里。碰上杨帆这个不计后果的后生,他也没辄了。
  
  他恨不得把杨帆碎尸万段,可是理智告诉他,只能让步,因为杨帆赌得起,他赌不起!卢仲伽又向李慕白望了一眼,他拉不下老脸,无法低下高贵的头颅,只能求助于李慕白。毕竟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哪怕彼此不和,这些事还是可以相托的。
  
  李慕白叹了口气,旧调重弹地对杨帆道:“卢宾之名门子弟,虽然少年狂傲,可他这么多年来未曾向人低头也是实情,如今让他向你敬酒陪罪,于他而言也是一个教训口小郎君少年老成,何必与他针锋相对呢?”
  
  李慕白又道:“再者,我就替卢家做了这个主,许你良田千顷作为赔偿,地方任你选,水田旱田,尽由得你决定。或者,两淮通世盐场的一成干股给你,如何?”
  
  独孤宇听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良田千顷,只凭这个,立刻就能成为一方豪绅,就算子孙很能败家,这笔钱也足以保得杨家数代富贵。两淮通世盐场,那是两淮地区最大的三家盐场之一,没想到这家盐场竟然是卢家的!
  
  一成干股?那就是源源不断、花不尽的雪花银呐,只要卢家不倒,只要杨家不出现嗜赌如命,把股份都输出去的败家子,那么卢家传承多少年,杨家就能依附于这棵参天大树富贵多少年。”
  
  独孤宇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即便他是独孤世家家主,这笔财富于他而言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这,只是道歉的一个诚意?千年名门世家,千年底蕴积累,果然非同凡响,关陇贵族只是隋唐崛起之时获得造势之功应运而起的一些军事豪门,与之一比,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
  
  杨帆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道:“这般阵仗,只怕兵马刚一行动时就有人报到了洛阳府。
  
  柳绚天应谈很快就到了吧。”
  
  长安是这些世家高门活动最密集的地方,因为这里既不是武则天眼皮子底下,处处受到限制,又是武周陪都,具备政治中心的条件。而且,这是大唐故都,他们集中于此,也有着表白政治倾向的目的。
  
  可是,同样因为这些原因,武则天对长安的重视丝毫不亚于洛阳,甚至因为长安不能时时在她掌控之下,她对这里的关注尤胜于洛阳,所以,她在洛阳岂能不安插亲信,监视这些世家异动?
  
  长安令柳绚天就是武则天安插在洛阳的一个心腹耳目,如果等他赶到,通过他那嗅觉灵敏的鼻子嗅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那时……,
  
  卢仲伽的心终于慌了,他焦灼地向李慕白又投以求助的一眼,李暮白把牙一咬,道:“罢了!此次剑南、黔中、岭南,乱事纷芸,不日皇帝必有举动,到时大批官位空缺!只要今日之事揭过不提,你可自亲朋友好友中选三个人报上来,有才名的可许他一个文官,无才名的保他一个武职,至少都是九品官。如何?”
  
  土地,是立家立业之根本:盐攻的干股,是享用不尽的摇钱树:这还不算,又许他三个官位。大唐的官不好做,更不好升,多少人穷其一生,也难以入仕,入仕之后更难以升个一官半职。
  
  就以那张柬之来说,他出身襄阳张,名门世家,又是进士出身,一身才学,可六十岁了还在县衙里做个从九品的小小县尉,如今只要杨帆提出人来,哪怕根本没资格做官的,也能帮他弄个官做,在场所有的人都想替他点头了。
  
  其实,李慕白提第一个条件的时猴,换个人就要忙不迭点头了,可杨帆就是不表态,逼得卢家层层加码冇,最终的条件竟如此丰厚,独孤兄妹简直要对他钓鱼的本事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可…,杨帆坐在那里,居然依旧不为所动口所有的人都吃惊了,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卢宾之怒不可遏地道:“杨帆!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在外面有百万雄兵,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先把你诛杀当场!”
  
  杨帆悠然道:“我信!可是就算我死在这里,你杀得光我的人?只要我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你就得拿整个卢氏家族陪葬!这个风险,你家太公不敢冒,李太公不敢冒,独孤世家也不敢冒!”
  
  卢宾之嘶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住手!”
  
  卢仲伽一声叱喝,转向杨帆,强捺心中恨意,呵呵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现在还真的有些欣赏你了。这样吧,那土地和干股,你也不用任选其一了,三个条件,都许给你。另外,宾之昨日刚刚买下一百名来自新罗和高丽的少女,个个姿容妩媚,小郎君少年英雄,岂能没有红袖相伴呢,如今作为赔礼,也尽数转赠给你,如何?”
  
  卢仲伽抛须大笑道:“你可别怕养不起,等你有了千顷良田,有了一成盐场干股,便是再多十倍的美人儿,你也养得起的。”
  
  卢仲伽笑的欢畅,心中实已根极,只是他的城府够深,只听他爽朗的笑声、看他慈祥的面容,可没人猜得出他心中所想。
  
  土地、财富、官禄、美人……,还有一个千年世家的服软低头,酒色财气都全了。可……,杨帆微微一笑,只是微微一笑,道:“卢太公如此种种,足见诚意了……。”
  
  卢仲伽只道他已同意,笑得更加欢畅了,李慕白和独孤宇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是啊,富贵、名利、美人,一个人一生的追求全都有了,而且卢家也不是好惹的,答应了拥有一切,不答应树一强敌,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谁料杨帆话风一转,偏偏就叹息着接了一句:“可是,这实在不是晚辈想要的交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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