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0
第二五九章 军师

      果然不出所料,自始至终,应天府的官差并未出现。事实上,京城有京城的规矩,在这种背景深厚的店里发生点什么,只要不出人命没人告官,官府是不会管的。

      不过经此一闹,众人也没了兴致,周勇带着子弟兵回军营,王贤他们则回了太子府。

      “这么早就回来了?”朱瞻基因为要维护形象,不能跟他们出去寻欢作乐,憋在府里一直闷闷不乐。见王贤提前回来,一下就高兴起来:“出啥意外了?”

      “正如你所愿,”王贤白他一眼道:“被两个姓薛的小子带人给搅了。”

      “你是说薛勋、薛桓?”朱瞻基一下就猜着了。

      “呃……听说是阳武侯的儿子。”王贤点点头。

      “就是他俩,”朱瞻基苦笑道:“这下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他的幼军虽然以平民子弟为主,但也有功勋武将的子弟,而且都是头头脑脑。

      “恐怕这大水是故意的,”王贤冷笑道:“他们分明是想砸场的,只是没想到,我这边坐席的清一水是精锐,还有高手助阵,才吃了这个哑巴亏。”

      “没道理啊?”朱瞻基皱眉道:“又不是让你顶替他们的差事。”

      “还没请问……”听他提到这茬,王贤问道:“你到底想让我于啥?”

      “你的心终于回到我身上了?”朱瞻基哂笑道。

      “回来了,以后一心一意为殿下效犬马劳。”王贤讪讪道。

      “这还差不多。”朱瞻基高兴笑道。客观而论,他具备成为优秀领导者的一切条件。王贤刚到京城时,朱瞻基虽然很需要帮手,却能体谅他的状况,不仅不提任何要求,还积极帮他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王贤对他的感情不断深厚,现在问题解决,自然会全力以赴为他服务,效果要比三心二意上好太多。为什么有的领导者,到最后众叛亲离,另一些领导者却可以获得所有人的竭诚效劳,很大程度上,区别就在于这一点上。

      这种高明的驭下之道,许多人到老都不明白。但朱瞻基在十六七岁年纪,就已经稔熟于胸了,他微微一笑道:“今儿晚了,明日一早你跟我去军营就知道了。”

      “好吧。”王贤只好等明天再揭开谜底。

      结果当天晚上,他失眠了……说实在的,他起先以为那劳什子幼军,是皇上给爱孙的大玩具,自己就是来京城陪朱瞻基斗蛐蛐玩的……弄臣。但老道的周新点醒了他,要是以为幼军是小孩过家家,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在历代王朝的军队序列中,总有一支精锐亲军,是隶属于太子的,作为一国储君权威的背书。比如隋朝的太子三卫、唐朝的东宫左右卫、以及本朝的府军前卫。虽然因为靖难的原因,这支亲卫被废除,但这些年来,一直有为太子恢复亲卫的呼声。

      但皇上迟迟没有答应,直到去年才下令为太孙组建幼军,供其操练阵仗、出入拱卫,这分明就是太子亲军的雏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赐予番号,成为大明的正式军队。再说远点,朝廷大概还是要对鞑子用兵的,按皇上的性子,八成又要亲征。以皇上对太孙的期许,很可能会带朱瞻基上战场。这样一假设,幼军的使命就呼之欲出了。

      机会就在于,现在绝大多数人,把幼军当成小孩儿玩意儿,但太孙无疑是很高度重视此事的。如果他能积极的表现,自然会给太孙留下极好的印象。若是将来真有机会上战场,更可能获得超乎想象的回报。

      那可是跟着太孙上战场啊,既风光又升得快,还绝对安全,实在没有更好的捷径了

      翌日卯时,便有宫人叫王贤起身,到正厅与朱瞻基共进早餐后,两人便乘车赶往位于城北的幼军军营。大明的京城,仍留有浓浓的太祖烙印,城北是守军的防区,大量的禁军驻扎于此。因此城北主要的建筑便是军营,随着时间变迁,许多军队撤销、移驻,不时有营盘空出来。去岁永乐皇帝下旨,为太孙组建幼军,负责招兵的兵部,便为太孙选定了位于城北金川门内的一处军营。

      往金川门的马车上,朱瞻基才对王贤交了底,“这支幼军去年开始组建,今年年初人员才陆续抵京,然后由兵部教了俩月的规矩,其实不久前才交到我手里。本以为会给我配个老将军掌舵,谁知皇爷说,那样我就成傀儡了,要让我亲自操练军队,所以没有老将,只准从二十岁以下、尚未袭职的将门子弟中挑选帮手。”

      “这是在给你机会培养班底呢,是好事儿。”王贤道。

      “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勋贵将门都是和我那二叔穿一条裤子的。”朱瞻基郁闷道:“他打了声招呼,那些和他相好的公侯伯爷,便不许子弟加入幼军。”

      “不是也有不少勋贵子弟么?”

      “基本都是靠边站的太祖朝勋贵,他们想咸鱼翻生,让子弟跟我混。”朱瞻基道:“像阳武侯这样的当权大佬,是因为和纪纲有大仇,继而连带我二叔一起恨上了的,才会故意跟他唱反调,让子弟来跟我混。没有第二例。”

      “这很重要么?”王贤意识到,对方是在委婉告诉自己,要跟薛家那俩宝贝搞好关系。他不明白,朱瞻基为何如此看重那俩纨绔:“我的意思是,没有勋贵子弟,和有勋贵子弟有何区别?旧勋贵和新勋贵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朱瞻基苦笑道:“要知道,我大明朝军民之间,泾渭分明已经几十年了,训练打仗那是军户的事儿,民户就是耕田种桑,这次幼军却破天荒的,尽从民户中招人,所以一点习武的底子都没有。”

      “白板不好么?想练成啥样是啥样。”王贤道。

      “说得好”朱瞻基露出赞赏的目光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说着苦着脸道:“可是没有军官你怎么练?必须要有大量的老于行伍的中下层军官,才能把那一万多老百姓变成兵,然后才谈得上操练。”

      “不是让勋贵子弟来当中下层军官吧?”王贤心说,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当然不是,勋贵武将们虽然各个都是带兵的好手,但他们的儿孙……实在是不提也罢。”朱瞻基叹口气道:“我看重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父辈的人脉。你这么聪明,就不用明说了吧。”

      “懂了。”王贤点点头,朱瞻基给勋贵子弟一个中高级军官的位子,为了不让儿孙丢脸,勋贵们定会选一批靠谱的部下,给子弟当手下。这样虽然会让军中派系林立,却是让从零开始的幼军,快速成型的好办法。而且朱瞻基是太孙,非但不怕派系,反而乐于看到派系的出现。

      但是,只有靖难功臣手下才有部队,那些开国的勋贵,早就靠边站多少年了,手下根本无人可用,在朱瞻基的眼里,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而阳武侯薛禄乃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排名前五的军界大佬,而且两年前上疏请求训练武臣子弟,之后为此下了极大的力气,可想而知,朱瞻基多希望能得到此人的帮助了。

      “好吧,我去跟那俩小子赔不是。”王贤还是很识大体的,当然,这跟他脸皮够厚有关。

      “不不,你误会了。”朱瞻基却大摇其头道:“我是请你原谅他俩,而不是去跟他俩道歉。”

      “呃……”王贤有些糊涂了:“人家可是天之骄子,跟我个小秀才道歉?”

      “进了我的军营,就按照营中职务论大小了。”朱瞻基却摇头道。

      “你到底让我于啥?”

      “我准备,拜你为军师”朱瞻基终于不卖关子了。

      “噗,军师……”王贤失笑道:“你以为是唱戏呢?”

      “怎么会是唱戏呢?”朱瞻基却一本正经道:“《三国志》中有军师祭酒、军师中郎将,当初荀攸、郭嘉、孔明、庞统等人,都担任过此职。”

      “但我大明,可没有军师一职。”

      “我大明也没有过幼军。”朱瞻基翻翻白眼道:“我的军队我做主,我说有军师就有军师。”

      “好吧……”王贤只好应下道:“那我具体于啥?”

      “我查了古书,授你节量诸宜,并监军之权也。”朱瞻基沉声道。

      王贤登时张大嘴,所谓‘节量诸宜,,就是军中大事小情,他都可以酌!情处理,再加上监军之权,他在幼军中的地位,便仅次于太孙了,这、这也太胡闹了吧……虽说幼军不是正规军,但也有一万三千多人,里头各种侯爷、伯爷的儿子一大把,将来袭了军职,至少也是千户、指挥使之类。自己一个无品无级,进京后都不好意思提这层身份,总是以秀才头衔遮羞的杂职官,凭什么凌驾于他们之上

      “多谢高看,可我不够格啊,你硬扶我上去,大家会不服的。”虽说大丈夫当仁不让,但也得知道自己吃几碗于饭,与其到时候混不下去,被灰溜溜赶走,还不如一上来就拒绝呢。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朱瞻基却一副‘我早有定计,的神情,眨眨眼道:“姚少师的弟子,在我军中当个军师,谁敢不服?”

TOP

0
第二六零章 冤家聚首

         王贤终于明白,当初朱瞻基为何要把自己往姚广孝身上扯,原来是为了抬举自己啊当年姚广孝是皇上的军师,现在他的弟子成了皇太孙的军师,当然再合适不过了。

      问题是他不是姚广孝的徒弟啊为了救周新,在徐妙锦那里冒充一下也就罢了,毕竟事有从权。但现在周新已经获救了,危机解除了,自己再打着人家的幌子招摇撞骗,姚广孝会怎么想?

      安全的作法是,不承认不否认,这样可以唬住锦衣卫,又不会引起老和尚的不快。绝不是朱瞻基这样,恨不得满世界都知道。

      “这不合适吧?”王贤皱眉道。

      “我已经提前宣布了。”朱瞻基呲牙笑道:“你总不能让我说话不算数吧?”

      “……”王贤这个汗,原来木已成舟,自己说啥都白搭了,叹一口气道:“老和尚拆穿了怎么办

      “这话是从我口中说出的,”朱瞻基摇头道:“老和尚会给面子的。”

      “那倒是。”王贤点点头,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太孙,乃至太子,一直想获得姚广孝的支持,但是老和尚严守中立,从不给人幻想。这次朱瞻基看似儿戏的一手,意义却是重大的——它可以⊥外人感觉,老和尚是支持太子的。

      而且姚广孝还真不好否认,因为他是要保持中立,而不是和太子对立断然否认,显然是个不太友善的信号。哪怕是无欲无求的和尚,也不愿轻易得罪两代储君的,太子家真是打得好算盘

      想明白这一点,王贤便知道自己拒绝不得了,哪怕得罪姚广孝,也得替朱瞻基顶这个缸了唉,姚和尚那里日后再说,先顾眼前吧……

      “幼军事关重大,儿戏不得”不过他还是得提醒一句。

      “说得好,就冲这句,我的军师非你莫属”朱瞻基一拍大腿道。

      “我说什么了?”王贤不禁苦笑道,莫非这就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着话,马车进了军营,朱瞻基介绍道:“这会儿应该在操练,我们先去校场看看,等结束后把你介绍给他们……”

      “殿下,校场到了。”话音未落,马车便停了,外头侍卫禀报一声。

      “呃,为何如此安静?”朱瞻基奇怪道。

      王贤拉开车门道:“因为……殿下可能记错了训练时间。”他的角色转换十分自如,只要在公开场合,从来不会逾矩。

      “不可能,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训”朱瞻基大感丢脸道:“去,把薛勋给我找来”

      不一会儿,侍卫领了个值日官过来,向太孙殿下行礼道:“薛指挥受伤了。”

      “那薛桓呢?”

      “薛副指挥也受伤了。”值日官道。

      “所以今天的操练就取消了?”朱瞻基黑着脸道。

      但他本来脸色就黑,那值日官根本看不出来,自顾自道:“是的,薛指挥说暂停一段时间。”

      “那其余的人呢?就不反对么?”朱瞻基怒道。

      “……”值日官张张嘴,没敢说他们也都受伤了。心说他们都巴不得呢,哪还会反对?

      “混账”朱瞻基终于动怒道:“这是要撂挑子么?让两个混蛋赶紧滚来见我”

      “是。”值日官其实是薛家的家将,见公子爷惹恼了太孙殿下,赶紧跑去报信。

      “击鼓升堂”朱瞻基脸色难看极了,恨恨丢下一句,往正堂去了。

      鼓声敲响,在军营里回荡。站在空荡荡的大堂中,朱瞻基闷声道:“往日不是这样的,想不到才几天没来,就懈怠成这样了。”

      王贤点点头没说话,他明白昨晚那一出,到底是咋回事儿了。显然薛家兄弟听了朱瞻基的任命,对自己这个即将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军师,很不感冒,才会提前埋伏在怡红阁里,想给自己点厉害瞧瞧,让自己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只是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两人便又耍赖撂挑子,似乎是有他没我的节奏。这种纨绔子弟,真他妈应该去见鬼。可见鬼的是,朱瞻基还得仰仗他们的爹,真他妈见鬼

      等了顿饭工夫,那些在幼军中充任军官的家伙,才陆续赶来。而且有人忘了戴帽子,有人忘了扎腰带,甚至有人穿着便鞋就来了,见朱瞻基一脸要吃人的样子,众人讪讪行礼,纷纷解释道:“本以为今日不用操练,咱们就睡回笼觉去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不用操练的,”朱瞻基黑着脸道:“昨天晚上?”

      “今天早晨……”众人缩缩脖子。

      “那怎么一个个困成这样?”朱瞻基冷冷扫过众人,只见有人鼻青脸肿、有人眼圈乌黑、有人浑身酒气,有人的衣裳上,甚至有呕吐的痕迹,分明是宿醉的样子:“难道不知道营中不许饮酒?”

      “不是在军营里喝的……”众人小声道。

      “私自出营,更是重罪”朱瞻基怒火熊熊道:“说,是谁带的头?”

      “二位指挥使。”众人声音更小了。

      “呃……”朱瞻基突然意识到一点,问一声道:“怡红阁?”

      “是。”众贵胄子弟纷纷点头,偷偷用愤恨的目光盯着王贤。他们一来就看到这小子了,以为是他向太孙告状,前来兴师问罪的。

      朱瞻基还有什么不明白?显然,昨晚薛家兄弟带着这帮家伙去怡红阁挑衅,结果被王贤胖揍,然后兄弟俩一气之下撂了挑子,这帮人吃了亏,自然也跟着罢训丨了。本来他打算,好好教训丨下这帮家伙,但现在王贤也牵扯其间,他却下不了手了。皇爷曾教导他,军中军法虽重,但服众才是最重要的,除非他连王贤一起打,否则如何让这帮人心服?

      “真见鬼”朱瞻基郁闷的嘟囔一声,本来他打算安排一场漂亮的上任仪式,现在却成了这副鬼样子。他郁闷的看一眼王贤,却见对方好整以暇,脸上没有一点尴尬的表情。

      我这养气的功夫还不到家啊……看了王贤的表现,朱瞻基暗暗反省道。却不知道对方是二世为人,自己却才十六岁,修炼养气功夫是不是还早?

      这时候薛勋薛桓终于到了,两人脸上贴着膏药,一个打着夹板,另一个拄着拐,样子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见了朱瞻基,两人装模作样上前道:“殿下恕罪,末将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话没说完,薛桓就看见王贤站在殿下身边,不禁大叫道:“你还敢来”

      王贤冷笑着不说话。

      “殿下为我们做主,”薛勋朝朱瞻基抱起拳来,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夹板,忙松开手道:“我们就是被他的人打伤的”

      “还好意思说”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昨天谁让你们出营饮酒的?”

      “弟兄们训练多日,枯燥的很,”薛桓小声道:“我和我哥才招呼大伙儿出去吃酒消遣一下。”

      “京城那么多酒楼青楼,为什么偏偏去怡红阁?”朱瞻基黑着脸道。

      “巧了……”薛家兄弟小声道。

      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朱瞻基又哼一声,瞪两人一眼道:“滚回去站好,待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两人唱声喏,归列站好。朱瞻基咳嗽一声,看着这群残兵败将,勉强打起精神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孤任命的幼军军师,日后节量军中诸宜,并有监军之权也。”顿一下道:“换句话说,日后孤不在营中时,你们都听他的。孤在的时候……你们依然要听他的。”

      此言一出,大堂中却一片安静,众人都低着头数蚂蚁,也没人肯看王贤一眼。

      “听明白了么?”朱瞻基不悦道。

      “明白了……”众人有气无力的答道。

      “都没吃饭么?”朱瞻基冷哼道。

      “是……”众人纷纷点头,确实是没吃饭。

      虽然是太孙殿下,又绝顶聪明,在十六岁的年纪,还是无法让这群混不吝的勋贵子弟产生太多畏惧。

      “哼…”朱瞻基气炸了肺,刚要发作,突然想起,这是个考验王贤的好机会,便转过脸,冷冷对他道:“军师,你说这帮人该如何处置?”

      “回殿下。”王贤拱手道:“那要看军规如何了。”

      “本军虽然不是正规军,但军规是一样的。”朱瞻基沉声道。

      “……”王贤回想一下,前些天突击看的大明军规,缓缓道:“按律,平时出营招妓,杖责四十,打架斗殴,杖责四十,应打军棍八十”

      狠,薛家兄弟对视一眼,暗叫道,这家伙昨天还没打够,今天还想再打杀威棒岂能再让他打,薛桓叫道:“且慢,昨天你也招妓,也打架斗殴,这么说,是不是也该杖责八十”

      “就是”众人忙附和道:“你要是肯吃军棍,我等自然没话可说,否则,别拿这套公报私仇

      “第一,昨天我还没来军营报道,所以没有出营招妓一说。”王贤冷声道:“第二,昨天是你们挑衅在先,我不过是教训丨你们这群废物罢了。第三,不就是八十军棍么,废话这么多,你们是不是男人?”

TOP

0
第二六一章 打板子

            “你敢辱骂我们?”薛勋等人登时鼓噪起来:“殿下,他公报私仇,我们不服”

      朱瞻基皱着眉,欲言又止,还是把舞台留给了王贤。

      “是男人就该敢作敢当,不就是八十军棍么?”王贤睥睨着一众纨绔武将道:“虽然本来不必如此,但为了彰明军法如山,我这个军师便同你们一起领受,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大堂内登时一静,因为方才有言在先,薛勋等人气焰为之一滞,朱瞻基这才轻声道:“你不必和他们一同领罚。”

      “不过是让这群废物,知道什么是汉子罢了。”王贤却拒绝了朱瞻基的好意。

      “那,好吧。”朱瞻基深深看他一眼道:“就听军师的。”

      “昨天不在怡红阁的,可以暂且站到一边。”王贤面色冰冷的转回头道。

      便有一半人站了过去,其实剩下一半人中,也有不少昨天没去的,只是为了表示一个鼻孔出气,依然站在薛家兄弟身边。

      “来人”王贤喝一声。

      “喏”两列行刑手便手持碗口粗的硬木杖应声上堂。

      “二位指挥使陪我一起受刑可好?”王贤缓缓解下腰带,除掉身上的锦袍,露出线条分明的结实肌肉,这是他两年来注意饮食、坚持健身的结果,与当初麻杆似的病鬼,不可同日而语。

      “你来真的?”薛桓看看王贤,又看看那硬木杖,缩缩脖子。

      “军营无戏言,你爹怎么教的你?”王贤瞥他一眼。

      “你够狠”薛勋闷声道:“我们自然奉陪,不过眼下我俩有伤在身,只能权且记下,待伤好后再补上……”王公子弟从来色厉内荏,两人打起了退堂鼓。

      “不要紧。”王贤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道:“正好一并养伤”说着重重拍案道:“还愣着于什么,按倒”

      行刑手便倏地挥出军棍,打在两人的后膝窝上,两人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赶忙用双手撑地,各自背上却重重吃了一棍,如两团会说话的泥巴,惨叫着被狠狠拍在地上。

      紧接着八只脚分别踩在薛家兄弟的两只手背和两个后脚踝上,两人便呈大字形被紧紧地踩住了

      轻蔑的哼一声,王贤也俯身趴在地上,闭眼咬牙道:“行刑……”

      “等等等等……”薛家兄弟才吃了一棍,就感觉骨头要断了,心说八十棍打下来,屁股还不成肉酱了?忙朝朱瞻基大叫道:“殿下救命啊”

      “你们太让孤失望了”朱瞻基却黑着脸道:“军师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还愣着干什么?打”他自然知道不想让幼军成为笑话,首要任务就是严肃军纪。现在王贤主动牺牲,岂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伴着殿下一声令下,军棍便纷纷重重落下,打在三人的屁股上,发出扑扑的入肉声,分外沉闷,却令人毛骨悚然……

      薛家兄弟登时惨叫起来,被扔进热锅的虾子一般,剧烈的挣扎着,却被行刑手死死踏住,抡着棍子一下下朝他们的屁股招呼,没几下就开了花……

      大堂外,一众薛家家将心急如焚,想要冲进去搭救二位少爷,但是太孙殿下面沉如铁的立在那,况且人家王贤军师也在挨打……

      王贤的屁股上,也早就皮开肉绽,然而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比起狂呼乱叫的薛家兄弟,更像是将门之后一个文弱……好吧,不算文弱的秀才尚且能坚持,两位少爷可是阳武侯爷的公子,要是坚持不下来,可要把侯爷的脸丢尽了……因为侯爷的脸面,本就所剩不多了。

      思来想去,他们只能一面数着数,一面让人回去禀告侯爷,一面准备担架伤药……

      其实打到三十几下,薛家兄弟就没什么声息了,朱瞻基怕再打下去,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交代,等到打满四十杖,便忙叫停道:“好了,今天是军师上任的好日子,先打一半,剩下的权且记下”心中暗骂道,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

      太孙一叫停,两边的人忙抢上前,将都已经没动静的三人抬出去施救……吴为和二黑用门板把王贤抬到一间耳房,白云老道手脚麻利的把他的裤子剪开,庆幸道:“还好穿的是绸裤。”待查看伤处时,这位武当山的外伤高手不禁轻咦了一声。

      更让他惊奇的还在后头,王贤竟然睁开眼,对目不转瞬的灵霄道:“一边玩去,姑娘家家的,盯着男人腚算什么样子?”

      “都开了染坊了,还有啥好看的?”灵霄撇撇嘴,旋即好奇道:“不过你咋看着没啥大事儿呢?

      “嘿嘿,大姐头忘了我们是于啥的了?”帅辉得意笑道:“咱们可是公门出身,打板子的行家

      “原来如此”朱瞻基走了进来,卫士自然不会阻拦。他笑骂道:“害我白担心一场,还掉了几滴泪。”

      “不是有意欺瞒殿下,”王贤讪讪道:“只是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才不得不耍了些手段。”

      “这里头还有什么花头?”朱瞻基这种天潢贵胄,自然不懂下九流的勾当了:“你屁股也开花了,这总做不了假吧?”说着伸手戳了戳他的伤口,是真的不假。

      “是真的,”王贤嘶嘶倒吸冷气道:“但只是一层皮外伤,别说筋骨,连肉都没伤着……”

      “大人,其实伤着肉了……”白云子小声提醒道。

      “呃,我说怎么这么疼呢”王贤错愕一下,郁闷道:“没办法,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是啊。”帅辉附和道:“周勇他们还是练得少了,活儿糙了点。这要是我富阳县的张班头来打,一样的效果,大人现在就能下地。”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有专门练这个的?”朱瞻基好奇道。

      “当然,打有衙门起,就有靠这杖头钱吃饭的。”帅辉笑道:“哪行哪业没有猫腻?不足为奇。

      “他们是怎么练的?”朱瞻基很感兴趣道。

      “练习时,是用衣裳包住一摞纸张,要练到打完之后,衣服破破烂烂,里头的纸张却完好无损,这种法子叫外重内轻,打人的时候看起来皮开肉绽,实际上却伤皮不伤骨,造不成什么伤害。”帅辉如数家珍道:“同时还练一种相反的,叫外轻内重,衣服里不包纸,而是包厚石板,要练到打完之后衣服完好无损,里面的石板却要打成碎石,这样打人的话,自然非死即残。”

      “那……”朱瞻基咽口吐沫道:“薛家兄弟是哪一种?”

      “哪种都不是,就是正常打。”王贤给他吃定心丸道:“他们是武将之后,自幼打熬筋骨,几十棍子打不残他们。”

      “那就好,那就好……”朱瞻基放下心,见老道士已经为王贤屁股上药包扎完毕,便轻轻咳嗽一

      “你们都出去,我和殿下有话说。”王贤会意的吩咐一声,众人便齐齐告退。

      朱瞻基在床边坐下,侧耳听听前头,有惨叫声隐隐传来,轻叹道:“每人四十,一个不落。”

      “理当如此。”王贤淡淡道:“我同他们一起受罚,他们不会对殿下产生怨气。”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了。”朱瞻基神情郁郁道:“靠这些人,练不好幼军的。

      “不错,”王贤也叹气道:“想不到大明的勋贵子弟,堕落的如此厉害。”大明的军力如今正在鼎盛,大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军队的战斗力肯定没问题。但转念一想,似乎土木堡之变也就在三十年后,军队堕落的如此之快,恐怕原因就在这里。

      “是啊,也许骑射武艺还都不错,但是满身的骄横散漫,视军纪如儿戏,我怎么放心把军队交给他们?”朱瞻基面色凝重道:“其实第一个察觉到此等隐忧的,正是薛家兄弟的父亲阳武侯,他曾专门上书皇爷,要求训练武臣子弟,估计就是看到自己儿子的操行,才会生出这份担心。”

      “皇上的态度呢?”

      “皇爷自然早就警觉,几年前就针对这些情况,采取过严厉措施,包括武官袭职要先参加比试,一试不中戍开平;再试不中戍交趾;三试不中,戍烟瘴之地以警励之。”

      “这下够狠的,应该起作用了吧?”王贤问道。

      “圣谕一下怨声载道,第一年应试的,几乎全军覆没。”朱瞻基苦笑道:“他们老子便去皇爷那里哭诉,皇爷最是念旧,都是跟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也不忍因为一次不中,就把他们的子孙发配,于是允许他们考三年,三次不中再发配……”

      “有发配的么?”

      “今年秋天才是第三年。”朱瞻基叹气道:“所以暂时还没一个。”

      王贤无语了,连雷厉风行的永乐大帝,都搞不定的事情,自己肯定更搞不定。

      “我觉着皇爷给我组建幼军,”朱瞻基突然幽幽道:“说不定是想看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殿下的意思是,”王贤脑海中一闪念,沉声道:“皇上想看看,募兵会不会比世兵能好些?”

TOP

0
第二六三章 大面子

        守门兵丁赶忙进去禀报,不一时返回,便放他们进去。王贤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背着进兵部衙门的。

      二黑把他背进尚书衙的外签押房,麻烦又来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家大人那受伤的屁股。

      “大夫吩咐,我家大人这几天得卧床,”二黑小声和金尚书的长随商量道:“要不您搬张床来吧?”

      “嗯?”长随还没听过这种要求呢,瞪眼道:“还要铺上凉席么?”

      “多谢多谢。不过大夫说不能着凉。”二黑呵呵笑道。

      “别胡说了。”王贤轻斥二黑一句,对那长随道:“我趴在地上就行了。

      “那像什么样子?”长随脑海浮现出一副尚书大人,不得不盯着别人屁股说话的画面,简直是成何体统:“你不能跪着?”

      “腚都被打烂了。”王贤苦笑道:“下身没知觉了。”

      “那也不能站了?”长随郁闷道。

      “也不能坐。”二黑小声补充道。

      “美得你们”长随白他俩一眼道:“伤成这样还来于啥?”

      “这话说的,”二黑气坏了,闷声道:“是你们部堂非叫来的好吧,大夫说,我家大人需要静养”

      “闭嘴吧。”长随没好气瞪他一眼,把三把官帽椅搭成一排,让王贤趴在上头。心说亻+么事儿啊这都是,,便让他俩候着,自个进去禀报。

      好半天,金尚书才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出来。他是理学君子,讲究的是言行守礼,看见王贤趴在椅子上,便觉着分外别扭。咳嗽两声,非礼勿视道:“本官不知道你受伤了。”

      “部堂在上,恕在下不能全礼。”王贤看着金尚书的腰带道。

      “听说你吃了四十军棍?”金尚书问道。

      “本来要打八十,太孙殿下仁厚,权且记下了一半。”

      “为何会吃军棍?”

      “有军官违纪夜出,在酒楼打架,按军法当杖责八十。”王贤答道:“在下身为军师,驭下不严,愧对殿下信任,自然要一同领罚。”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金尚书冷哼一声道:“为何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部堂大人听到的是什么?”

      “我听说是你和薛家兄弟带人到妓院吃花酒,结果因为争风吃醋,结果大打出手。”金尚书冷言冷语道。但再冷也比不过周臬台的一半,所以对王贤没有丝毫杀死力。

      “部堂大人这么说就冤枉在下了,我既没有吃花酒,也没有争风吃醋。”王贤却断然否认道:“不信大人可以派人去查,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本官公务繁忙,没时间和你磨嘴皮子。”金尚书却阴下脸道:“记得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么?只要你敢乱来,我就把你赶出京城”

      “可是……”王贤苦笑着刚要解释,那长随却进来,伏在金尚书耳边禀报着什么。

      金尚书听完,眉头紧紧皱起,起身对长随道:“进去说。”

      说着也不理会王贤,便进到内签押房,待长随跟着进来,他劈头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长随点点头,也是一脸难以置信道:“这话是太孙的弟弟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吧。”

      “不可能……”金尚书拿起桌上的冰手巾,擦擦汗道:“道衍大师尚且不肯收我为徒,这小子何德何能……”话到一半却自己说服了自己道:“不过这下可以解释,为何太孙要让这小子当军师了。”

      长随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下不好办了……”金尚书有些窘迫的再次擦汗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起来,金尚书和姚广孝关系匪浅。他是大明官员中少见的文武双全之才,出生于军户,但不是长子,所以轮不到他袭军职,便自幼读书,准备考科举出人头地,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兄长戍守通州亡故,才不得不投笔从戎,到北平袭承了军职。因为是行伍中难得的读书人,他很快有了些名气,并被正一心撺掇燕王造反的姚广孝发现了。

      之后的事情,还真是羞辱启齿……姚广孝知道他会用《易经》卜卦,而且曾见过袁珙,便在朱棣面前诈称他是袁天师的学生,卜卦深得天师真传。后来朱棣要起兵时,果然召见他算卦,结果得铸印乘轩,之卦。金忠便按照姚广孝的吩咐说:肀卜象贵不可言。,从那以后,他时常被姚广孝领着出入燕府中,以所占之卦劝燕王举大事。给了朱棣莫大的信心,结果也成就了他一生的富

      虽然道衍当初只是把他当成蛊惑朱棣的工具,但他依然很感激这个和尚,能让自己得到燕王的赏识,有机会做出一番事业来。也正是因为当初和道衍有过勾当,他才会深知这个老和尚的可怕。

      这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拿王贤卖好汉王的代价,原先天平那头只有一个毛没长齐的太孙,孰轻孰重很容易分,但现在加上个姚广孝,又一下倾斜过来。在内室踱步片刻,金尚书拿定主意走了出来,在正位上坐定道:“方才说到哪了?”

      “部堂大人说,原先警告过我,只要我敢胡闹,就把我撵出京城。”王贤苦笑道。

      “呃,”金尚书摸摸下巴道:“但你还不算不可救药,既然打了自己四十军棍,也算得到惩罚了。”顿一下道:“所以这次就不罚你了,但绝不许有下次”

      这下王贤哪还不知道,刚才那长随给金尚书带来的,就是他乃姚广孝学生的消息。看来这层身份可比劳什子太孙跟班好使多了就是不知道能糊弄到啥时候。

      其实王贤身上还带了朱高炽的亲笔信,但那是迫不得已才会拿出来的,现在见对方放自己一马,自然没口子道谢,保证下不为例。

      “幼军刚刚草创,几个月后,就要参加方山演武了,时间紧、任务重,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金尚书既然把他当成姚广孝的人,自然要说几句体己话,改善一下关系了。但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因为人在刚刚得到对方的宽恕时,是不好意思提任何要求的,这是人之常情。

      “多谢部堂关心,说起来,还真有难题要求部堂帮忙。”谁知王贤却厚着脸皮顺杆爬。

      “另外,”金尚书于咳一声,决定还是问个明白:“你和姚少师,是什么关系?”

      “老和尚说要收我为徒,我也想拜他为师。”王贤小心翼翼回道,说起来,这两句还都不是假话吧。

      “那到底拜师了没有?”金尚书刨根问底。

      “拜了,”王贤这下含糊不了,只能扯谎道:“不过他没让我剃头……”

      “原来如此。”金尚书点点头,眼睑微垂片刻,终于松口道:“你有什么难题?”

      “方才部堂也说了,要把幼军训练出来,时间紧、任务重,”王贤小心看着他的脸色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军官极度匮乏,不知部堂有没有办法解决一下。”

      “军官的话,归五军都督府管。”金尚书于脆拒绝道:“兵部并不负责这块。”

      “家师说,部堂是多年的本兵了,肯定有办法。”王贤轻声道。心说既然已经拿老和尚招摇了,也就在乎再撞骗一次了。

      “大师真是这么说的?”金尚书皱眉道:“是大师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家师只是随口一说,”王贤摇头道:“并没有麻烦部堂的意思。

      “呵呵……”金尚书登时又擦汗道:“这话说的,道衍大师不是外人,他既然这么说了,本官又岂会怕麻烦。”说着叹口气道:“如果有办法,我肯定帮你。但是你想想,幼军又不是正规军队,怎么能把正在服役的军官调进去?

      “不一定非得现役的,只要能带兵,闲散的也行。”王贤是真饥不择食了

      “闲散的也归五军都督府管。”金尚书看他一眼道:“你既然是太孙殿下的人,自然知道五军都督府是个什么态度?”

      “难道师傅骗我?”王贤一脸失望道。

      “咳咳……”金尚书终于受不了他道:“好了想起来了,还真有归兵部管的。”

      王贤巴望着金尚书,等待他的下文。

      “皇上前年开恩科,曾经命兵部举行过一次武举。”金尚书道:“你知道什么是武举吧?”

      “部堂是说武进士?”王贤两眼放光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不然那帮进士出身的家伙会不高兴的。”金尚书虽然是理学名臣,但因为出身行伍,没有考过科举,时不时被那帮科举出身的官员暗讽,对他们自然没啥好印象。

      “不叫武进士叫啥?”

      “叫武举人呗。”金忠缓缓道:“前年,我奉旨主持兵部武举,从三千多应试者中,选出了三百多武举,皇上本来说会重用他们,谁知后来竟没了下文

      “为何皇上会变卦?”王贤难以置信道,不是说皇上金口一开,就是成宪

      “其实皇上……”金尚书看看王贤,心说跟你说这些合适么?但看在对方乃姚广孝徒弟的份上,还是接着道:“也有改口的时候。”

TOP

0
第二六五章 初见不太欢

      翌日清晨,众武举人来到军营报道,发现太孙殿下早就在营中等候了,连忙行礼不迭。

      “哈哈哈,都快快起来”朱瞻基满面春风,跟昨日瞧不上他们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亲手拉起当先的方脸汉子,兴奋道:“孤昨天听说你们要来,是高兴的一宿没睡啊瞧瞧,眼圈都黑了”

      虽然他那张黑脸上,根本无所谓什么黑眼圈,但还是把一众武举人感动坏了……从他们满怀壮志进京赶考,已经整整两年了,他们也像咸鱼熏肉一样,被晾了整整两年。两年里,他们遭到的尽是白眼和讥讽,何曾感受到一点重视和温暖?而且这份温暖,还是来自大明皇朝的继承人……的继承人。

      尽管等轮到朱瞻基上位,不知是猴年马月,而且有汉王殿下虎视眈眈,连他爹能不能上位都是问题……但至少此时此地,武举人们心头涌起的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但是长久的卑微等待,从没教会他们如何体面的表达心意,都显得有些局促,嗫喏着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早肯定还没吃饭吧?”看他们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一副乡巴佬样子,朱瞻基很难想象,在这大明首都、天子脚下,竟还有混得这么惨的。乞丐都比他们混得好……,太孙殿下心里不禁失望,他不相信这些人是他的救星。但从六岁起他就接受最严格的皇室训练,完全可以⊥人看不出心里所想,至少糊弄这些土老帽还是没问题的。

      他亲热的招呼他们进到营房中。营中的伙夫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早餐,除了日常的生煎、春卷、花卷、馒头,还有各式点心、各种馅蒸包、光稀粥就有十几种……朱瞻基对幼军是很费心血的,营中伙夫都是从东宫调来的,至少在伙食上,绝对是京城所有军营中最好的。

      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两年来一直被兵部以赈济灾民的标准养活的武举人们,都忍不住暗暗咽口水,那从来都吃不饱的辘辘饥肠,竞相不争气的发出咕咕

      “我没说错吧果然是饿了”朱瞻基哈哈大笑道:“都愣着于什么,快坐下吃吧。”

      “谢殿下”武举人们眼角溢出泪花,各自找座位坐下,起先还想着当着殿下的面要注意吃相,但很快就控制不住的狼吞虎咽起来,甚至发生了习惯性的争抢。

      “慢点,慢点,不用抢”朱瞻基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够还有,保准吃饱”

      “殿下实在是,太仁慈了……”被恩准与他同坐一桌的武举人们,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糊糊的表达着他们的感激之情:“我们都不记得,上次吃顿饱饭,是啥时候了”

      “是那次皇上圣诞,鸿胪寺开流水席”

      “想起来了,那次可不容易,咱们兄弟打跑了丐帮的人,才抢到食儿……

      “呵呵……”朱瞻基的笑容愈发僵硬,心说我果然是招了群乞丐……

      “殿下怎么不吃?”武举人们才注意到,他根本没动筷子。

      “哦,是啊,这个么……”朱瞻基挤出一丝笑容道:“孤昨晚吃坏肚子了,不太舒服。”说着就势站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人有三急,那得赶紧的”武举人们赶紧起身相送。

      “你们继续,不用送我。”朱瞻基逃也似的离开营房。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武举人们感动的直擦泪道:“殿下真是礼贤下士,闹着肚子还这么早来迎接咱们。”

      “是啊,估计跟早起着凉有关系,我上次就是……”

      “闭嘴吧,还不让人吃饭”

      “这有啥,你上次偷着在茅坑吃臭豆腐,怎么就有胃口了”

      “因为那个对味啊……”

      营房外,朱瞻基听到里面的粗言俗语,郁闷的摇摇头,便转到后头去找王贤算账。

      一进去,便见王贤笑眯眯的站在那里,问道:“殿下真闹肚子?”

      “闹你个头,你腚好了?”朱瞻基白他一眼,气呼呼的坐下,吴为为他端上一碗八宝粥。

      “本来就是一点皮外伤,站着没什么影响,当然走道不利索。”王贤笑笑,端起粥碗吃一口。

      朱瞻基看一眼那颜色暗沉复杂、黏糊糊的八宝粥,就想起那些武举人的茅坑之言,登时一阵反胃,差点没吐了。

      “端走端走”太孙殿下发起脾气来,瞪着王贤道:“又不是腊八节,于嘛要吃腊八粥?”

      “腊八节吃叫腊八粥,现在吃叫八宝粥。”王贤说明道。

      “有区别么?”朱瞻基郁闷道。

      “表面上有区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王贤笑笑道:“别太在意那些虚的东西,好吃就行。”

      “你这话里有话啊。”朱瞻基闷声道。

      “看你怎么想了。”王贤笑道:“如果觉着我说的是外面那些家伙,也没错。”

      “少耍贫嘴”朱瞻基眼珠子瞪得溜圆道:“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选择,我还是去阳武侯家登门道歉得了”

      “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才知道。”王贤淡淡道:“现在还没遛呢,下结论未免太早。”

      “我已经遛过了”朱瞻基闷哼一声道:“抱歉,让我把一万多幼军,交给这群乡巴佬操练,我会成为笑柄的”

      “子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王贤说完,不禁暗暗得意,我竟也能张嘴闭嘴子言子曰了,这个秀才果然名副其实。

      朱瞻基这种从小受大儒教导的家伙,还就吃这一套,闻言沉默好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我对那些勋贵子弟是以言取人,对这些武举人是以貌取人?

      “正是此意。”王贤点点头,正色道:“你是天潢贵胄,自幼由大儒教导皇家礼仪,日常所见无不是矫揉造作之辈,看到那些出身乡野、军户,在京城最底层挣扎多年的武举人,自然感到不习惯。”

      “你不也是在最底层挣扎多年,我怎么看着就习惯呢?”朱瞻基反问道。

      “好吧,我不计较你这话有多伤人,但我这样天生高大上的,世间有几个?”王贤一脸云淡风轻道。

      “你真够臭屁的”朱瞻基终于笑了:“那你说我身边都是矫揉造作之辈,包括我父亲和我皇爷么?这话就够你去纪纲那报道了。”

      “不要对号入座。”王贤郁闷道:“咱们别跑题行么?”

      “好吧。”朱瞻基点点头,想一想道:“不过想想,你还真没说错……”

      “总之,”王贤忙把他拽回正题,沉声道:“你的清楚,自己不是在挑文官,更不是在选妃子,你是要给营中一万多傻头傻脑的乡下小子,找一帮带头大哥,让他们乖乖听话、好好训练,好在两个月里拉出去,不给你丢人”顿一下道:“另外问一句,你觉着是用这帮武举人丢人呢,还是方山演武时拉稀丢人呢?”

      “当然是,后者了……”朱瞻基不假思索道。

      王贤给他个卩不就结了,的眼色,嘴巴切换到吃饭功能上。

      “但问题是,他们行么?”朱瞻基仍不放心的问道。

      “……”王贤无奈一叹,只好再把功能切回来:“还是那句话,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先试用一下,不行再退货,你有什么损失?”

      “那倒是。”朱瞻基点点头。

      “所以,吃粥吧。”

      “但是,我们皇家只有腊八节才吃腊八粥,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你知道么?偶尔犯规会让人感觉很爽。”王贤却无所谓道。

      “有道理”朱瞻基眼前一亮,也不顾那黑糊糊的一碗像啥了,端起来就吃:“我早就想试试,违背祖制是个啥感觉了。”

      待他吃完一碗,王贤问道:“啥感觉?”

      “一个字,过瘾”朱瞻基把碗递给吴为道:“再来一碗”

      吴为又给太孙殿下盛上一碗,小声道:“殿下,那是两个字。”

      “是么?呵呵……”朱瞻基有些尴尬的笑笑,转个话题道:“知道么,昨天那一顿军棍,已经轰动京城了。”

      “怎么样?”王贤不动声色的问道,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还能怎么样?那些人家见自己儿孙被抬着回来,还不全都炸了肺?”朱瞻基叹气道:“当天下午,他们就去奉天门外递牌子求见皇爷,要求严惩凶手了”

      朱瞻基说着,故意顿了好一会儿,欣赏王贤表情的变化。

      “然后呢?”王贤终于绷不住问道。

      “害怕了吧?”朱瞻基恶趣味的笑道。

      “害怕个屁……”王贤于笑两声道:“我就是有点头大。”

      “哈哈,那还是害怕”朱瞻基开怀大笑,这才给他吃定心丸道:“放心吧,有我在,他们能奈若何?我早抢先一步进宫,跟皇爷讲明了来龙去脉,结果皇爷没见他们,只让太监带出一个字给他们。”

      “什么字?”王贤赶忙凑趣问道。

      “该”朱瞻基说完,得意洋洋道:“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皇爷夸你有种,还让御医来给你看伤呢”

      “啊?”王贤登时魂飞魄散。被皇帝夸有种固然好,但自己的假伤,岂能瞒过太医的眼睛。他有气无力的吩咐吴为道:“让周勇来一趟,别忘了带着他的棍子……”

      “哈哈哈哈”朱瞻基忍不住抱着肚子笑成一团,显然是在骗人的。

      笑完了,在王贤幽怨的目光下,他擦着泪道:“别自作多情了,我皇爷管你腚烂不烂?”说完得意洋洋的比划个胜利的手势道:“扳回一局”

TOP

0
第二六六章 捡到宝
   
      虽然对那些武举人不抱信任,但对太孙殿下来说,幼军实在太重要了,朱瞻基还是在王贤的劝说下,同意试用他们一段时间。

      然而仅仅数日之后,他便不得不承认,自己捡到宝了。因为那些武举人虽然土里土气,却都熟读兵书;虽然不如那些将门子弟能说会道,却能和那些出身田间的士兵打成一片;虽然不善于向太孙殿下表达他们的忠诚,却用全部热情来完成每一项任务。

      看着短短数日之内,被将门子弟搞得乌烟瘴气的幼军,就面貌焕然一新,朱瞻基不得不向王贤伸出大拇指:“还是你有眼光”

      “不是我有眼光,”王贤趴在高台上……因为薛家兄弟之流,都还不能下地,他也不得不奉陪到底。但他也没有静养,命人给躺椅加了杠子,抬着他在营中到处巡视。倒不是说离了他幼军就不转。事实上,那些繁冗的日常公务,全都由吴为代劳,他自个则致力于狂刷存在感。什么都没有露脸重要,这是当官收获的经验。“是殿下之前太偏见了。”

      “好吧,我承认,不过他们确实让我大吃一惊,我没想到这些武举人,竟如此优秀而且卖力。”朱瞻基摊摊手道。

      “殿下对优秀的要求忒低了,”王贤撇嘴笑笑道:“他们是考中过武举的,就算之前没带过兵,但至少都读过兵书。虽然照着兵书打不了胜仗,但带兵还是没问题的。”

      “这倒是实话。”朱瞻基点点头,古代兵法大家的带兵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之类,“不过说起来谁都知道,但能严格照着做的,就寥寥无几了。”

      “那是高人一等的思想在作怪,”王贤冷笑道:“那些将门子弟都是功臣之后,一下生就是三四品的高官,自幼高高在上,视士卒为奴仆,怎可能做到爱兵如子、身先垂范呢?”

      “有道理,”朱瞻基颔首道:“看来不改一改这个武将世袭,我大明的军力堪忧啊。”

      “就算皇上也有这样的想法,依然很难很难。”王贤道:“那些将门对这些武举人如此排斥,就是他们对改变的恐惧,国家正是用兵之时,皇上是不会动摇军心的。”

      这番话让朱瞻基再次点头,他虽然对王贤委以军师重任,但起先其实是想扯姚广孝这面大旗,当然王贤本身的聪明诡计,也让朱瞻基相信他能胜任。可是让朱瞻基和他父亲都没想到的是,王贤这个小吏出身的小子,竟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上任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团乱麻的局面整顿一新,还真有几分深谋远虑的意思。

      ‘看起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呢……,朱瞻基暗暗得意,笑道:“国家大计就留给我皇爷头疼,咱们还是专心把幼军训练好吧……距离方山军演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觉着他们能不能创造个奇迹出来?”

      “那得看是个什么样的奇迹,”王贤道:“两个月想锻造一支精兵出来,估计只有神仙能办的到,不过若是只要求貌似雄壮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怎么讲?”朱瞻基看着他。

      “请问殿下,方山演武到底是怎么个演法?”

      “按照以往的经验可分三个阶段。先是各军列阵、待皇上阅阵后各军行阵。这一趟走下来,再是各军展示自己的技艺,比如神机营会演示火器操练,三千营会表演骑兵包抄、五军营会演练步骑合计,还有从各地调上来的军队,也会展示各自的绝技。最后一个阶段是重头戏,皇爷会指定两支或者数支军队,为他们指定战场,命其实兵演练,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但将领运筹帷幄、官兵奋勇争先,激烈程度不亚于真正的战场。”

      朱瞻基从小没少跟着朱棣阅军,提起来便如数家珍、两眼放光。王贤听了也很震撼,大明王朝果然处在军力鼎盛时期,听听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不过他不信,永乐皇帝会让才组建数月的幼军,去跟别的军队捉对比试,除非存心想让自己孙子出个大丑。所以待太孙殿下擦于口水,他问道:“我们幼军会参加哪几个环节?”

      “幼军组成的时间太短了,应该只参加列阵、行阵吧,”朱瞻基想一想道:“你说貌似雄壮,就是指这个?”

      “是。”王贤点头道:“我虽然不会打仗,但若想两个月后军容整齐划一,还是有点信心的。”

      “计将安出?”朱瞻基问道。

      “无它,巧妙严格的训练尔。”王贤沉声道:“我们从两方面下功夫,一个是巧,一个是严,把列阵行阵时的每个环节拆解开来,找到最正确的动作,让士兵反复训练,合格了,再进行下一个环节。完成分解训练之后,再串联起来训练,直到每个参加阅兵的士兵,都能在号令下,一丝不差的完成全部动作,整个军队的军容风貌,肯定不会差。”

      “这倒是新鲜。”朱瞻基想一想道:“虽然在大阅前,各军都会卖力训练,但从没这样细致训练过。”说着眼前放光道:“说不定真有戏”

      “那种从头到尾都是全军一起列队的方法,需要磨合的时间太长,而且对士兵的素质提升不大。我们这样不仅见效快,而且对幼军士兵完成由民到兵的转变,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王贤道:“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从殿下到军官到士卒,全都以最高的热情、最严苛的要求投入进来,才有可能创造奇迹

      “我当然会全力以赴,”朱瞻基黝黑的面庞上,闪着激动的油汗道:“你知道这只军队对我意味着什么”

      “知道”王贤点头道:“那么就斗胆请殿下,接下来两个月不打折扣的按要求来”

      “没问题,你让我于啥我于啥。”朱瞻基重重点头,打包票道。

      “另外,还得做好晒褪三层皮的准备。”王贤不能在他面前显得太强势,又开玩笑道。

      “好在我不怕被晒黑。”朱瞻基兴奋的笑道。

      “那倒是……”王贤不禁笑了,原来生得黑还有这好处。两人正在说话,便见担任值日官的周勇跑过来,单膝跪在高台下,大声禀报道:“殿下,军师,阳武侯爷来了”

      “哦?”朱瞻基和王贤都面色一紧,前者问道:“在哪?”

      “在营门外。”周勇道。

      “为什么不进来?”朱瞻基皱眉道:“莫非等我亲自出迎?”虽然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迎一下,但对方架子太大,太孙殿下自然不舒服。

      “不是。”周勇看看王贤,声音变小道:“是军师有令,不能擅自放人进入军营。”

      “阳武侯是一般人么?”朱瞻基又转而忐忑道:“还不赶紧有请?哦不,还是我亲自迎一下吧”

      “殿下少安毋躁,”王贤却劝道:“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当初汉文帝视察细柳营,不也得先通禀么?他阳武侯虽然是都督,却管不着我们幼军。你出迎也就罢了,最好不要把姿态摆得太低,那样会让我们很被动的。”

      朱瞻基闻弦歌而知雅意,站住脚道:“你是说,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倒不至于,但‘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是一定的。”王贤不担心别的,就担心那些活宝纨绔,又被薛侯爷塞回来。他只能寄期望于朱瞻基了:“殿下千万不要松口啊,好容易才把那些活宝撵出军营,要是再把他们弄回来,九月的阅兵就彻底没戏了”

      “晓得了。”朱瞻基点头道:“我尽量不答应这一条。”

      王贤近阶段都要卧床‘养伤,,自然不用陪朱瞻基出迎。太孙殿下便自个下了高台,也不骑马坐轿,撒腿往营门跑去。

      六月的京城又闷又热,饶是朱瞻基内功深厚,一路跑到营门,还是累出一身白毛汗。但他是故意的,就像周公吐脯、曹公倒履,要表达的就是这份诚意

      “啊,薛伯伯怎么亲自来了,侄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远远的朱瞻基就朝一个身穿蟒袍,面色古铜、狮鼻阔口、满面虬髯的魁梧大汉抱拳行礼,又呵斥门卫道:“你们眼都瞎了么,还不快放侯爷进来”

      那阳武侯倒也不怠慢,朝朱瞻基深深施礼道:“臣薛禄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扶住他道:“伯伯休要折杀侄儿”

      “殿下切莫如此,礼不可废。”薛禄坚持着行完礼,又单膝跪下道:“臣来向殿下请罪了”

      “伯伯何罪之有?”朱瞻基一脸迷糊道。

      “我那两个不肖子……”薛禄满面羞愧道:“原以为他俩自幼习武,熟读兵书,能助殿下一臂之力,谁知道他俩竟喝酒闹事、顶撞殿下,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

      “说到此事,侄儿迫于无奈,打了两位世兄,实在是愧疚的很。”朱瞻基也一脸歉疚道:“早就想跟伯伯致歉,只怕伯伯不肯原谅,这才一直不敢登门

      “殿下哪里话,我怎么会怪你呢?”薛禄一脸感激道:“我只能说,打得好,打得好啊”

[ 本帖最后由 410015896 于 2013-11-18 21:44 编辑 ]

TOP

0
第二六八章 比试

            武举人们对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这是每天都对他们嘘寒问暖的声音

      又何止是嘘寒问暖?王贤给这群武举人的,是他们从没感受过的尊重和爱护。虽然一万三千多人挤在一处,军营中拥挤不堪,王贤还是设法腾出了最好的院落给他们居住,而且是两人一间,他说这是军官要有的体面。除了住房外,这种体面还体现在衣甲、伙食等方方面面,许多武举人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愿,他已经事先替他们安排好了,他甚至让他们把家眷的数量报上来,准备让他们和阔别已久的家人团聚……

      王贤虽然奸猾狡诈,但对这些武举人,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他很清楚,管理的智慧在于以心交心,这些武举人敏感而自卑,对上司充满了不信任,自己只有真正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他们才会信任和尊重自己。而且他相信,这种纽带一旦建立,将是牢不可摧的。

      “军师。”“军师。”众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瓢、水盆,赶忙站直了身子,向拄着拐进来的王贤行礼……既然薛家兄弟都能拄拐行走了,他自然也不能落后。

      “不用紧张,我不是传话的小人,殿下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王贤看着他们,笑笑道:“我看你们最近几天劲头不太足,所以过来看看,原来还真有情绪啊。”

      “军师,我们……”众人嗫喏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跟我还有什么好避讳的?”王贤笑着看看那方脸汉子道:“老许,你说说看。”

      “军师……”那方脸汉子叫许怀庆,是山东济南府人氏,为人豪爽热肠,有这群武举人的带头大哥的架势,他也被王贤委以重任,让他管着这群武举军官,此刻不禁内疚道:“我们确实有些胡思乱想了。”

      “都想什么了,让我猜猜,”王贤笑道:“是不是觉着那些将门子弟回来了,殿下就要把你们打入冷宫了?”

      “我们又不是女人,”众人讪讪笑道:“还打入冷宫……”

      “哦,不是女人啊?”王贤哂笑道:“那我怎么闻到一股争风吃醋的味道

      “军师见谅,弟兄们不受待见了两年,难免患得患失。”许怀庆小声道。

      “你们怕自己不如那些将门子弟?”王贤冷笑。

      “军师此言差矣,”众武举一下激动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自幼习武,熟读兵书,不论个人武艺、还是带兵打仗,自信都不输给任何人,何况是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怕个啥?”王贤奇怪道。

      “我们怕……”众人声音登时小下去,还是许怀庆替他们说道:“怕自己做得再好,也不过是给他们作嫁衣裳,我们还是会被打回原形,卷铺盖滚蛋。”众人纷纷点头,显然他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道:“当初我是怎么对你们说的?忘了么?”

      “没齿难忘,军师说,既然是你把我们要来的,自然会对我们负责到底。”许怀庆目露激动之色道。

      “没忘的话,那就是信不过殿下,信不过我了……”王贤逼问道。

      “也不是……”许怀庆的声音渐小道:“我们也不是不晓事理的,知道很多时候,殿下和军师,也是身不由己的。”

      “不要在这儿杞人忧天”王贤粗暴打断他道:“殿下是堂堂太孙,说出的话虽然不是金科玉律,但也不会轻易改弦更张。若真有人拿大帽子压我们,我会请我师父出面帮忙的”

      “军师的师傅是?”众武举人来幼军后,还没离开军营一步,对外面早传开的传言,自然无从知晓。

      “家师姓姚,在庆寿寺出家。”王贤一脸高深道。反正已经在兵部尚书面前冒充一次了,再冒充几次又何妨?

      “哦?”武举人瞪大眼道:“是姚少师什么人?”

      “就是他本人。”王贤道。

      “吓”便听一阵脸盆水瓢落地声,众武举人看王贤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因为老和尚在大明百姓心中,已经要么被神化、要么被妖魔化了,总之已经脱离凡人的范畴。王贤竟是他的徒弟,那起码也是个……半人半神,或者半人半妖吧?

      总之,在武举人们眼中,王贤跟方才不一样了,原先只是觉着这个人挺好,现在却感觉他很厉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废话,姚广孝的徒弟能不厉害

      王贤又一次扯大旗作虎皮,使自己的话语分量大增,终于安定下他们受伤的心灵。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我会一味袒护你们。殿下和我能给你们的,只有一个公平的环境,若是你们自己不努力,被人家比下来,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我和殿下了。”

      “那是当然”许怀庆等人被激起了傲气,大声道:“只要公平竞争,我们被扫地出门也无话可说”顿一下,他们又用更大声道:“但我们是绝对不会输的”

      “大话别说得太早”门口响起一声闷哼,众人一看,竟是同样拄着拐的薛勋薛大少,只见他一脸不屑道:“比过才知道,到底谁是草包”说完便转身,拄着拐走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众武举人莫名其妙,因为怕两边起冲突,他们和那些将门子弟的营房离得很远,平时是碰不上的。

      “你们继续洗。”王贤却毫不意外的笑道:“我先走了。”便在众人的恭送下,也拄着拐走了。

      王贤走出院子不远,就见薛勋气呼呼的站在那,便拄着拐,慢悠悠的踱过去。

      薛大少身板十分敦实,太阳穴高高突起,有如藏了两颗核桃,显然是内家拳的高手,不然也不可能吃了四十军棍还没啥大事儿。王贤虽然也会点花拳绣腿,但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闲云很不放心的跟在后头,唯恐他吃了亏。

      王贤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着,故意大声笑道:“放心,薛大少现在懂规矩了,知道殴打上官的下场。”

      薛勋嘴角抽动一下,要是早先他肯定不吃这套,但知道王贤是老和尚的徒弟后,只能把满腔的愤恨压住,闷声道:“你遛我这一趟,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

      “听听没什么坏处吧?”王贤笑道:“莫非大少想打退堂鼓?没问题,我会给你个台阶下的,就说你伤势恶化,需要回家调养,如何?”

      “放你娘的……”薛勋刚要骂,就听王贤冷冷道:“辱骂上官,杖责二十

      “放你娘的心。”薛勋下意识的忙改口,因为他相信王贤真敢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再让屁股遭殃。“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比过才知道”

      “这还像个爷们。”王贤哼一声道。

      “当然是爷们”薛勋一昂头,问道:“说吧,比什么?拳脚棍棒,还是骑射冲锋?”

      王贤淡淡一笑,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老子自幼打熬筋骨,这点伤算什么?”薛勋说着把拐杖一丢,站直身子,示威似的睥着王贤道:“你行么?”

      “不行。”王贤摇头笑笑道:“你能站直了就好,不然我还真不落忍。”

      “不用你假惺惺”薛勋撇嘴道:“说吧,比什么?”

      “明天就知道了。”

      “哼……”薛勋闷哼一声,一瘸一拐离去了。

      薛勋走远,闲云才走过来,皱眉道:“方才他好几次,想要对你动手,万一他要是没忍住怎么办?”

      “难道我连一个回合也招架不了?”

      “那倒不至于,但他袖子里,八成藏着短刃。”闲云幽幽道。

      “什么?”王贤惊得张大嘴巴,后背一阵发麻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胸有成竹呢。”闲云少爷气定神闲道。

      “拜托,有点职业精神好么?”王贤郁闷道:“这种时候你该及时提醒我

      “我又不是职业保镖。”闲云白眼一翻道:“我饿了。”

      “好吧……”王贤无奈道:“回去吃饭”

      翌日一早,太孙殿下升堂,幼军军官尽数到齐,在堂前的院中站了满满一院子。

      王贤站在朱瞻基一旁,目光冷峻的扫过众人,沉声道:

      “有三件事,第一,经过太孙殿下反复争取,兵部已经定下本军官兵与亲军京卫同等待遇”

      此言一出,一众军官不禁喜出望外大明朝的军队大体可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军,毫无疑问,前者的待遇要比后者高出不少,而且是财政优先保证,年节时分,获得的赏赐也远远多于后者。

      幼军军官本以为,自己这种不在编的预备兵,估计连卫所军的待遇都比不上,结果却是京军一样的待遇,自然感到惊喜。

      而且这是不是还意味着,在朝廷的眼中,这支幼军的地位其实是很高的?想到这一点,就连薛家兄弟这样根本不在乎那点饷银的将门子弟,也感到很是振奋。

TOP

0
第二六九章 练兵


            待众军官兴奋之情稍褪,王贤又朗声道:“第二件事,按照兵部的规定,幼军兵数额定一万人,但因为之前从各省招兵普遍偏多,以及后来陆续加塞了些人,目前在册官兵数有一万三千一百人,因此兵部要求幼军,将人数压缩到一万人。”

      此言一出,军官们喜色尽去,都变了脸色……那些武举军官一听到裁军就会想到自己;而那些将门子弟也担心王贤会趁机整自己。

      “殿下知道这事很残酷,故而在金尚书那里据理力争,还面见皇上求情,最后才又增加了一千人的名额,但还是有两千一百人,必须要离开幼军。”王贤顿一下,又道。

      一万三走两千一,这个淘汰率也很高了,不过军官们心中还有些侥幸,也许光走士卒,应该殃及不到自个吧。

      但王贤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们的侥幸:“殿下的意思是,虽然注定要有人走有人留,但谁走谁留必须由其本人决定,让不想留的走人,让想留的留下

      不过表达意愿不是靠嘴说,而是靠他的行动”

      众人知道最重要的部分来了,全都屏息凝神听王贤说道:“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时间,全体官兵要展开一场大比试,谁走谁留,让表现来说话下面,请王爷宣布具体方案”

      全体军官齐刷刷把头转向太孙殿下,便听朱瞻基沉声道:

      “全体官兵会分为一百三十个百人队,每个百人队配三个训练官,训练官便由诸位担当。具体的分队和每队的训练官,我已经和军师已经分好,待会儿会下发花名册。一并下发的还有训练大纲,上面有具体训练要求和考核标准,诸位回去后,便照着大纲训练本队,自认为达到标准,就可以到我或军师这里来要求考核。考核达标之后,会下发下一阶段大纲,最先完成全部训练的一百一十队可以跟孤去方山在御前演武……至于剩下的二十队,孤会按照你们的完成阶段,发放遣散费。诸君还请努力,以免到时伤悲”顿一下,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另外,第一个完成全部科目的百人队,集体官升两级,三位训练官升三级;前十队完成的,集体官升一级,训练官升两级;前五十队完成的,集体赏三月饷银,训练官升一级。”

      朱瞻基说完,场中一片安静,众人都在消化刚得到的信息,直到王贤又出声道:“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

      “我有问题”薛桓第一个大声问道:“我们所有人都要当那个训练官?

      “不错。”王贤点点头。

      “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平级的?”

      “不错。”王贤点头道。

      “我们原先可是千户,”一些将门子弟登时不高兴了:“怎么能说降就降

      “原先幼军初建,军官都是临时委任,做不得数。”王贤沉声道。

      众将门子弟根本不鸟他,都望向太孙殿下,当初朱瞻基为了拉拢他们,信口封了些指挥、千户之类,现在又想不认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只见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两下道:“孤答应军师,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只要你表现好,还是可以连升三级的嘛。”

      将门子弟又望向薛家兄弟,他们都是无法承袭官职的,才会来幼军中碰碰运气。这兄弟俩却本就可以承袭指挥使以上的高官,在幼军里已经是屈就了,现在又要被降级,肯定是最接受不了的。他们都等着他俩蹦起来反对呢。

      谁知兄弟俩却出人意料的没反对,薛桓还好像要说点什么,却被薛勋一把拉住。薛大少紧紧盯着王贤,像要吃了他一样,最后只是沉声问道:“那些被淘汰的百人队的训练官,该作何处置?”

      “垃圾的下场就是被清扫。”王贤冷冷道。

      “你好狠”薛勋反而被激起血性,昂首道:“我比”

      “既然都不反对,就这么定了。”朱瞻基朝薛大少投去赞许的目光,赶紧一锤定音道。

      “遵命”众将的声音还算整齐洪亮,因为占大多数的武举军官都深感振奋,殿下和军师果然是信人

      薛家兄弟不反对,其余将门子弟更不好开口,只好也硬着头皮应下,便依次上前领取了花名册和大纲。翻开一看,勋贵军官和武举军官被打散分开,基本上每一队里,都有一个勋贵两个武举,没有清一色勋贵的百人队,也没有清一色武举的。

      “我要换队,”薛桓一看,自己不仅和家将分开了,还跟两个武举在一队,瞪着王贤道:“我和他们尿不到一壶去。”

      “你没尿怎么知道。”王贤冷着脸道:“先尿尿试试,实在尿不到一壶的话……”

      “怎么着?”薛桓闷声问道。

      “你就尿裤子吧。”王贤冷冷丢下一句,不再理他。

      “你”薛桓又要发作,却又被他大哥拉住。薛勋把薛桓拉到身后,闷声问道:“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纲,我们就比站姿?”

      “这次就不计较你对上官出言不敬了。”王贤淡淡道:“不错,会站了才会走,走得好才会跑,要循序渐进,懂么?”

      “军中训练岂是儿戏”薛勋瞪着王贤道:“我听说你是个秀才,从前没进过军营”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王贤眯眼看着他,呲牙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这套法子是我师傅教的,你有什么要指正的?”

      “……没有。”薛勋闷哼一声,谁敢给姚广孝的法子挑毛病?

      “你要是觉着简单,就赶紧把手下的人操练出来,过了关就能进到下一个科目了。”朱瞻基过来安慰薛勋一句。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调子,朱瞻基是伟光正的太孙殿下,自然要唱红脸。王贤是阴险狡诈的军师,白脸黑脸都归他。

      “是。”这回从家里回来,薛勋对朱瞻基变得挺尊敬的,估计他爹对他说了啥。

      “还有,骂人可以,不许打人,出了人命,教你吃不了兜着走。”王贤又阴阴的从旁补充一句道。

      “……”薛勋狠狠瞪他一眼,朝太孙殿下一抱拳,走掉了。

      待众军官离去,朱瞻基朝王贤笑道:“你开始主动打姚师的旗号了。”

      “有些事情不能反抗,就只能尽量变坏事为好事了。”王贤耸耸肩道:“反正将来老和尚找我算账,你必须跟我一起顶上。”

      “没问题。”朱瞻基笑道:“这都十多天了,消息肯定传到姚师耳朵里了,他却一直没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可真够无耻的。”王贤翻翻白眼道:“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咳咳……”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道:“话说回来,你这法子到底灵不灵光?前所未闻啊。”

      “别小看这个站军姿,”王贤却老神在在道:“这是军人的第一课,也是一切军事动作之母。一个田舍郎放下锄头走进军营,必须先学会拔军姿,拔好了军姿,就和寻常老百姓区别开来,才能以此为记住,进行下一步训”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朱瞻基咂咂嘴道:“你跟谁学的?”

      “老和尚对我施以醍醐灌顶,就会了。”王贤不欲多言,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幼军军营。

      一上午,军营里都乱糟糟的,一万三千名士兵重新编队,卷着铺盖到重新分配的营房住下,午饭前才基本就位。午饭一过,有心急的训练官便迫不及待把队伍拉到校场上准备开练。

      起先,训练官心说不就是练站姿么,谁还不会站啊?便把队伍拉出来,在场上站成数排,然后照着训练大纲开练。

      那大纲写得极细,一个简单的立正,光其动作要领就有近百个字。上头用一句顺口溜,囊括了其精髓‘三挺一睁一正直,。‘三挺,即挺腿、挺腰、挺胸;‘一睁,是眼要睁大,目视前方;‘一正直,是头要正,颈要直。

      而且这还只是基础,还有更细致的要求,比如手没有贴紧大腿,腿有没有加紧、挺直,腰有没有用劲儿,肩膀是不是放平了,胸有没有挺出来……这些都是要求的,大纲上写得清清楚楚,一个士卒一项不达标就扣一分,全队扣满十分就不过关。

      为了让训练官们有个直观的判断,王贤还在大纲里提供了个小方法,在每个士卒脖子上拴根线,在线的下端绑个小石头,在石头下方再放上一小堆石灰。使士卒在立定绷直身体时,石头碰不到石灰,但只要一放松,就会石头就会擦到石灰。如果正好看到谁放松,还会发现线在晃悠光这一手,就让那些训练官暗骂王贤变态,能想出这么损的法子来。

      现在规矩有了,训练官们只能耐下性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细扣起来,才发现想要按要求站好半个时辰,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首先,这群士卒都是很想练好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会有相当一批人被淘汰,留下的人会享受亲军京卫一样的待遇。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是不是正式编制根本没关系,能拿到京卫的饷银才是正办。所以人人都憋了一股劲儿,按照要求一板一眼的站好,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谁知刚开始还好,没过半刻钟,就浑身酸软,开始不自禁的晃动起来。

TOP

0
第二七零章 标兵

         幼军士卒都是经过挑选的,一般要符合三个条件才能入选,出身农家,年轻力壮、粗通武艺。能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年轻人,无不是吃苦耐劳、体力超人之辈。但六月末的南京骄阳似火,人在太阳底下一站,就像被火烤了一样,饶是士卒们咬牙坚持,才一刻钟,便满脸是汗,身前那根线也不受控制的晃悠起来。

      “别晃悠没吃饱么”训练官们赶忙大声呵斥起来,士卒们赶忙强打精神撑下去。但不过又撑了半刻钟,便不禁又晃悠起来。

      训练官们斥骂起来,甚至有脾气暴躁的,直接打耳光、用脚踹,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让士兵纹丝不动,越来越多的人晃悠起来,那些系着石头的绳子摆来摆去,看得人心烦意乱。

      “这是耍人呢是吧”见拳打脚踢,也不可能让士卒纹丝不动半个时辰,训练官们不禁有了火气,尤其那些勋贵子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贤。

      正在满腹牢骚时,便见王贤在一群随从的陪同下来到校场上,一众勋贵子弟便围了上去,气哼哼道:“军师莫非是耍人?人怎么能纹丝不动半个时辰呢

      “这才是最基础的要求就做不到了?”王贤哂笑一声道:“我看你们于脆卷铺盖回家吧。”

      “你别用嘴皮子扇人,有本事给我们做个示范,让弟兄们心服口服”有人冷笑一声,引得一片附和:“就是,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故意难为人?”

      “没问题。”王贤点点头,对身边的周勇道:“把标兵队带过来”

      “是。”周勇应一声,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响了。

      急促的哨音响彻的营盘,不一会儿便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明明是二百人跑步而来,却只发出整齐的刷刷声,没有一丝杂音。

      在周勇哨声的指挥下,二百人同时改为齐步走,在校场中央踏步,然后整齐立定,便如一根根标枪直插在那里。令训练官们大开眼界的是,无论纵向还是横向看上去,他们的队伍都是一条条笔直的线。

      有士兵将细绳系在标兵们的颈上,在末段系上石头、摊好石灰,几个训练官检查无误后,便退到一旁,设置好计时立木,然后静观其变。

      立木的影子转动,时间慢慢流逝,一刻钟过去了,那些标兵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眉毛睫毛上也全是汗滴,胸前的绳子却仍纹丝不动。

      有机灵的训练官,忙把自己的百人队拉过来观看,给他们上一堂再好不过的激励课。越来越多的士卒围观过来,把个标兵队围得密不透风,标兵们愈发感到闷热,却仍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到了,标兵们身上的汗水于了又湿、湿了又于,却依然像一根根直插的标枪,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

      半个时辰过去了,王贤仍不喊停,标兵们便继续立着,依然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尊目光坚毅的雕塑。

      夕阳西下,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周勇才吹响原地放松的哨声,标兵们活动下手脚,便重新整队,齐步离去,整齐划一的像从没经历过这一个时辰。

      王贤看看那些一脸震撼的训练官,淡淡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军官无言以对,他们本来以为,练习站立如儿戏一般,但当看过那些标兵的表现后,都涌起一种的强烈感受——铁军似乎是这样炼成的。

      他们看向王贤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服气,毕竟能练出这样的标兵,绝非常人所能。看来姚广孝的徒弟,还真有些名堂呢……

      “没话说就滚去吃饭吧。”王贤目光扫过众官兵道:“回去要士兵按照大纲放松,不然明天非拉稀不可。”

      当天晚饭时,破天荒的,每队的三名训练官坐在一起,没有去找自己的小团体。因为现在各队之间,是竞争关系了,同队的官兵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种关系的存在,让将门子弟和武举人们只能放下傲慢与成见,至少在这两个月里同舟共济,争取让本队名列前茅。

      饭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训练官们却食不甘味,满心都是明日如何操练,才能达到那些标兵……一半的水准。后来他们陆续想通了,要想达到标兵一半的水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那些标兵求教。

      草草吃过饭,各队的训练官便往中军营涌去……他们已经打听到,标兵队就是军师的亲兵队正碰上标兵们吃完饭往回走。训练官们二话不说,一拥而入,两三人围住一个,倒把标兵们吓了一跳。有曾经在怡红阁交过手的,还以为对方是来报复呢,一拉架势就要开练

      却见那些训练官各个满脸堆笑的问道:这位兄弟贵姓?,

      姓吴,怎么?,

      ‘太巧了,我妈也姓吴,咱们可得好好聊聊,说不定还是失散多年的亲戚呢。,

      ‘……,那姓吴的标兵不容分说,便被拉走了,

      ‘兄弟吃了么?,

      ‘吃了。,

      ‘肯定没吃饱吧,我那有烧鸡板鸭,走,咱去好好吃一顿。,

      ‘我吃饱了。,

      事儿,走两步又能吃得下了……,又拉走了一个。

      转眼之间,两百标兵被抢得于于净净。训练官们把他们拉回各自的营房,虚心求教开了。

      “兄弟,你们到底是咋练的?”军营各处,都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怎么能站得那么直,那么久呢?”

      “没啥,就是多练呗。”标兵们早得了王贤的命令,让他们知无不言:“一开始我们也站不了多久,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轻松多了。这样每次一点点延长时间,从一刻钟、两刻钟到三刻钟,直到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渐渐就坚持下来了。”

      “那得多长时间才能练好呢?”

      “我们用了将近两天。”标兵们道:“一般的士卒得三四天吧。”他们是周新严加训练了两年的成果,各方面素质都比一般士兵强许多。但这话却被训练官们当成是瞧不起他们,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暗下决心,非得也给你来个两天看看。

      “还有就是,你们是军师刻意挑出来的么?一个个都这么板正,我们手下里有罗圈腿,还有驼背怎么办?”

      “不是,我们之前也有这些毛病,为了纠正过来,那罪可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标兵苦着脸道:“好比我吧,原先就是罗圈腿,只能睡觉的时候用腰带,把的两只腿直直的绑在一起,时间一长,腿型就纠正过来了……”说着黯然神伤道:“可暗地里流下的泪,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训练官们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又问道:“那驼背的呢,怎么办?”兵士里很多农民出身的,整日劳作,年纪轻轻就不少驼背的。

      “有驼背的,也好说,站的时候背上绑个木头架子,强迫他不能哈腰驼背,几天下来就好了。”

      “原来如此”训练官们一边点头,一边小声问道:“这都是军师想出来的法子?”

      “是啊。”

      “可真够……”训练官们刚要骂‘变态,,才想起这些标兵还是王贤的亲兵,忙改口道:“厉害啊”赶忙又问道:“还有什么高招,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好”标兵们便知无不言,将那些手指与裤缝间夹铜板,衣领上别针的招数倾囊相授,听得训练官们瞠目结舌。

      此时天黑,营房里的兵士们已经睡下,却不知为何总是噩梦连连……

      比噩梦连连更悲惨的是,第二天发现噩梦成真。

      翌日清晨,训练官们就把各自的兵士从营房里撵出来,拉到训练场上操练起来,这次他们目标有了、信心足了,花样也多了,兵士们的苦日子也到了……被操练的浑身酸痛、疲累欲死,甚至中暑晕厥的也不在少数。

      但一天天的操练下来,兵士们也渐渐的脱胎换骨,身上散漫的草民气息消失了,钢铁般的意志却一点点注入他们笔直的身姿中。

      朱瞻基每日在高台上俯瞰校场,最能直观感受到这种变化,他心悦诚服的对王贤道:“我终于明白拔军姿的意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虽千万人吾往矣军人的魂就这样注入这群,从没上过战场的新丁身上”

      “咳咳……”王贤心说有那么厉害么?他不过是把自己当年大学军训丨时,教官的那一套搬出来罢了。

      “只是军师,这都五天了,还没有队伍过第一关,后头还有三十五关,时间怕来不及了吧?”朱瞻基和他说话时,都不禁用了敬称。

      “万事开头难,第一关过去了,后面就快了。”王贤却不着急道:“其实能让他们脱胎换骨,身上有了军人的气质,皇上应该就满意了。”

      “还是要把阵列好、行好,”朱瞻基巴巴道:“朱瞻壑、朱瞻坦他们等着看我笑话呢。”朱瞻壑是朱高煦的世子、朱瞻坦是朱高煦的三子。朱高煦见皇上给侄子组建幼军,便说自己的儿子也成年了,希望也给他们个锻炼的机会,朱棣很喜欢朱瞻壑和朱瞻坦,便让朱高煦把他俩安排在京军亲卫中锻炼。方山演武,这兄弟俩也会参加。

TOP

0
第三七三章 头彩

         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分成一个个方阵,每个方阵一千人,踏着同一个步点,十一个方阵也踏着相同的步点,上万人的步伐整齐划一,踏在刚刚平整过的校场上,像一条长龙隆隆而来。

      在抵达方山脚下时,他们突然改为甩步,依然是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显得那样气势雄浑。本来会扬起腾腾的黄土,天上却凑趣的下起了毛毛细雨,让这支军队的脚步声更加沉重如鼓,震撼在场所有人的心。

      这支军队走过去好久,方山上的君臣还沉浸在震撼之中,他们从没见过一万多人的军队,动作一致到像一个人一样。初次见到这种场面产生的震撼,让他们对后面的军队瞬间变换队形,表演炫目的骑术……都有些视若无睹了。

      加之方才的降雨,被一个词臣比为祥瑞甘露,一时间群臣谀词如潮,在皇上面前称赞起皇太孙的少年英武来。

      冷眼看着这一幕,穿一身精美的轻便盔甲的朱高燧,用手轻轻捅一下朱高煦,小声道:“二哥看明白了么?父皇这是摆明了要给那小子脸上贴金子。”

      朱高煦面色铁青,哼一声道:“小毛孩子,不足为惧”但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言不由衷。这也不难理解,往日里,这种场面都是他大出风头的,那胖瘸子只能作壁上观,但这种场面,似乎要一去不复返了,胖瘸子生得好儿子,已经可以替他挣面子了

      难道真像传说的那般,这朱瞻基是应梦而生?父皇真梦到过那‘传之子孙、永世其昌,的大圭?朱高煦一阵惊恐,旋即摇摇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去……朱瞻基降生时,自己就在王府中,可没听父皇说过什么大圭这传言,分明是后来父皇起兵前,姚广孝那厮炮制出来

      一想到姚广孝,朱高煦就恨得牙痒痒,本以为在自己百般讨好下,那老东西至少可以保持中立,想不到他不声不响就帮着老大救下了周新,又把那个浙江来的小秀才收做徒弟,弄得京城里人人都说,姚少师终于表态支持太子了,让他好容易才建立起的优势,一下又化为乌有了。

      这边朱高煦满腹怨念之时,那边父皇朱棣开口了:“明天是什么项目?”

      朱高燧捅了二哥一下,朱高煦才回过神道:“回禀父皇,是各军御前演练

      “虚应故事的把戏,今天就足够了。”朱棣淡淡道:“明日,要动些真格的。”

      “请父皇明训丨”朱高煦抖擞精神道。

      “你也知道,今次阅兵是为了整军备战,待准备就绪,朕将御驾亲征瓦剌”朱棣压低声音道:“朕想借此机会,演练一下大军开拔,御敌转攻,让各军热热身、出出汗,接下来训练也好有的放矢。”

      “父皇英明。”朱高煦马上道。

      “但需要有人来扮演马哈木。”朱棣慢悠悠道:“此獠也算一代枭雄,侵略如火、狡猾如狐,一般的将领还真无法与他比肩”

      “父皇如果放心,儿臣来扮演马哈木如何?”朱高煦自告奋勇道。

      “朕正是此意,”朱棣终于露出笑容道:“放眼众将,也只有朕的青雀儿能胜任了。你要是不答应,父皇只好亲自上了。”因朱高煦初生时,左肩头上就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形如雀状,所以便由此得了这个小名。但在汉王成年之后,朱棣只有在很高兴时,才会这样叫他。

      “儿臣岂能让父皇失望”朱高煦昂扬道。

      “好,很好。”朱棣捻着胡须,沉声道:“你带着龙骧、虎贲四卫,朕把三千营也给你,只管尽情发挥,不要留手你打得越狠,暴露的问题越多,他们才好有的放矢,到时候战场上才能少死人。”

      “儿臣明白了”朱高煦重重点头,龙骧、虎贲四卫各有五千骑兵,是京营骑兵的核心力量。三千营更是父皇最宝贝的三大营之一,以塞外降丁三千骑兵组成,打起仗来狂野奔放,是朱棣手下最强悍的骑兵力量,而且如今早扩充到一万之数。

      有这三万骑兵,加上父皇有言在先,朱高煦自信可以放手施展一番,教全军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从父皇那里领命下来,朱高煦便去组织人马,朱高燧悄悄跟上道:“二哥,你怎么能答应扮演马哈木呢?”

      “因为别人没那本事扮演”朱高煦自得道。

      “但这是必败的一战。”朱高燧皱眉道:“恐怕有损二哥的威名。”

      “那可未必。”朱高煦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道:“父皇叫我不得留手,我自然要全力争胜。”

      “父皇话虽如此,可他亲自指挥的军队被你击败,脸面往哪搁,心里能痛快了?”朱高燧大摇其头道:“逞一时之快,给父子间造成嫌隙,殊为不智。

      “……”朱高煦想想也是,咬牙寻思片刻道:“那怎么办,故意放水?”

      “那样显不出二哥的本事,平白让父皇和众将小觑。”朱高燧还是摇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高煦憋闷的来回踱步道:“真要把人憋死

      “所以我说,二哥就不该答应啊。”

      “我已经答应了”朱高煦瞪着他道:“你说点有用的,行不”

      “好吧。”朱高燧叹口气道:“以我之见,二哥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触之即走,以消耗父皇兵力为要,等打上几场漂亮的歼灭战,再故意卖个破绽,让父皇抓住。这样大家心知肚明,既显出二哥的厉害,又保全了父皇的威名,你说对么?”

      “有道理。”朱高煦终于露出笑脸道:“就这么办”

      皇帝阅兵结束,天色已经昏暗,大军便在方山四周下营,从山上望去,一座营盘挨着一座营盘,桴鼓相闻,灯火弥漫,如同望之不断的长城。随着地势高低,山脉起伏,蜿蜒伸展,无比的雄伟壮观。

      朱棣的皇营,就扎在方山上,方山不高,四面陡峭,正如一座城池,易守难攻。还有神机营、武军营、金吾卫和羽林卫环绕在侧,可以对保证皇帝的安全。

      在偌大无朋的皇帐里,朱棣召见了众将,先是把朱瞻基好生夸奖一番,众将自然齐声附和。除了排皇帝马屁外,他们也是服气的,今日幼军的表现有目共睹,那样的军容军威,战斗力肯定差不到哪去。能用数月时间,令一群庄稼汉脱胎换骨,太孙殿下确实有两把刷子,何况他才十六岁啊

      却把一旁的朱高煦气炸了肺,脸上却还要挤出笑道:“大哥,你生的好儿子,怎么一点不像你?”

      “是啊,像他皇爷。”朱高炽笑呵呵道。当初解缙‘看圣孙,那三个字,就像插在朱高煦心口的刺,被朱高炽轻描淡写就触动一下,气得他鼻子都歪了

      “形似还得神似,”朱高煦闷声道:“父皇也是十六岁带兵,带出来的是可以直接和蒙古人血战的雄师。不知道瞻基的幼军,是真家伙还是样子货?”

      “这个我不在行,”朱高炽摇头笑道:“但看父皇这个高兴劲儿,应该差不了吧。”

      “……”朱高煦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准备好反唇相讥,父皇又开口说话了,只好把嘴闭上。

      这时朱棣开始宣布下一阶段的演练,由他和朱高煦分别领军对战,朱高煦这边,是三万最精锐的骑兵,其余四十多万大军,则在皇帝这边。战场设定在方山南面方圆五百里的范围内,这一片是江南难得的大平原,低山和岗地完全不影响骑兵机动。是江南一代难得的,可以模拟草原的地貌。

      这下众将都明白了,原来汉王殿下是要扮演马哈木啊,马哈木的军队就是三万到五万之重,但论精锐程度,绝对比不上汉王所率的这三万。而皇上要亲征,差不多也是四五十万大军……并不只是为了以众凌寡,而是为了携带运送深入草原所需的粮草。

      当然有限的战场远远比不上广袤的草原,限制了骑兵的机动。但皇上也把麾下几乎全部的突击力量,都给了对方,使己方无法以骑兵对骑兵,这样扮演马哈木的汉王,又得到了绝对的机动优势,最大限度上模拟了真实的战场。

      朱棣分完边,又宣布诸如不得进入村镇,不得扰民、不得向民众打听情报等要求后,便让朱高煦带着他的人先离开。

      临走前,朱高煦对朱瞻基笑道:“小子,战场可不是摆架势,就算是演练,也有伤人的危险。到时候碰上我们千万别逞能,赶紧打起白旗是正办。”

      “我们这边几十万大军呢,”朱瞻基也笑道:“碰上的希望可不大。”

      “但愿吧。”朱高煦皮笑肉不笑一下,朝父皇行礼后离开了营帐。

      待汉王一方走了,朱棣便开始给众将分配任务,对这位沙场宿将来说,自然驾轻就熟。命安远候柳升领大营,都督马旺、陈翼、程宽、金玉为副将;武安候郑亨领中军,兴安伯徐亨、都督马英及章安为副将;宁阳候陈懋领左哨,襄城伯李隆、都督朱崇为副将;阳武侯薛禄领右哨,遂安伯陈英、都督胡原为副将;成山候王通领左掖,保定候孟英、都督曹得为副将;都督谭青领右掖,新宁伯谭忠、都督马聚为副将;都督刘江、朱荣为前锋……分配的井井有条,众将各司其职、明确其责,领命而下。只剩下朱瞻基在那里抓耳挠腮,巴望着皇爷爷。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17 2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