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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赘婿(4月18日 更新至“第七〇四章 铁火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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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二章 混乱杀局 一路奔逃

      好友有难千里救援,跑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反而成为了拖累对方的猪队友,这样的事情没有多少浪漫可言。但此时在安平县的街道上,被眼前的女子挡在身后,看着众人望过来的眼神时,宁毅知道自己便沦为了这样的丑角。

      从方才开始,如果一切都能顺利,自己等二十多人能够退入客栈,撑过第一波的攻击,留下的种子就会发芽。姚武柳也好、安平县的众人也好,都不至于拿自己身家性命做赌注,而在陈金霞来说,如果能够不与官府交恶,他应该也会选择这条好一点的路,而等到这个夜晚过后,两百多人跟随而来,聚集在安平,基本上就有了与这些好汉分庭抗礼的实力。

      而红提因为自己的出现和受伤,则是在天平的另一端狠狠地压了一下,等若给梁山众人、林奇的家人打了一针强心剂。而即便在中间摇摆不定的,有一些人毕竟亲近梁山而与官府有仇,也会考虑要不要现下杀掉他们,扬名江湖一了百了,此后就算官府、军队追究起来,大不了一段时间内躲起来,此后事情淡了,出来便又是一条好汉。

      只是片刻间令人窒息的沉默,祝彪等人重新收拢队形,人群中窃窃私语传了过来,带着令人心颤的恶意。宁毅靠在红提后背上,手上下意识的紧了紧,随后意识到不妥,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马在墙的另一边,我们要逃走……”

      右手上的火铳收起来,朝着齐新翰等人做了两个手势。其实之前未有太多的协调。这手势他们能不能懂宁毅也没底。但手势做出,红提在片刻迟疑下点头之后,宁毅陡然一跃,抓住旁边的院墙。翻了过去,进入客栈侧面的空院,红提也同时侧翻而过。在此同时,喊杀声在外面炸开。如潮涌而来!

      察觉到整个局势的倾斜,宁毅这瞬间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而这片刻间果决的动作,也直接打破了街上众人理智的枷锁。“杀”的喊声陡然响起,吞云和尚发足欲奔,祝彪手中的钢枪呼啸刺来,被吞云和尚双掌砸开,他籍着这势子反砸陆文虎,街道之上,史进、林冲等人汹涌而上。林奇的家人弟子、一些绿林人士也呼喊着冲来。只被独龙岗的人挡住片刻。

      冲得最快的终究还是那吞云和尚。转瞬到了墙边,踏踏两步犹如登上天梯,袍袖飞舞中。陆红提的身影拔起在围墙那一侧,挥手一剑直取吞云和尚眉心。

      她这身影跃起。一剑刺出,凌厉无声之中却又简单干净到极点,吞云和尚还没有防备,杀机已经汹涌到眼前。好在他脚下还能动,双脚往墙上一踢,整个人朝后方摔飞出去。

      道路上正有绿林人士冲过来,其中两人被吞云和尚的袖子砸在面门上,吞云和尚本人也五心朝天地砸进泥水里,狼狈不堪。他外号“万里独行”,仇人多又心狠手辣,这一下砸过来失了平衡,又哪里肯让别人在他背后,两名冲来的绿林人士也是无妄之灾,倒飞出去,脸上涕泪与鲜血混在一起,已被打成了重伤。

      这边姚武柳又是一拳轰向韩厉,顺手抓住冲过的一名梁山人,一掌将他砸翻在地:“不许动手!全都住手!”而原本已经有些倒向宁毅一边的陈金霞,此时则眉头紧蹙,目光凶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对于自己失去权威的事情显然很不爽,但他显然也在重新衡量整个事态,心头摇摆不定。

      客栈院落里马声的嘶鸣响起来,第二拨人从向墙头,只是才刚刚冒头,一杆红缨长枪刷的刺出来,点破了第一人的脑门,然后是第二人第三人翻倒下来。这边临街的围墙不到两丈,以陆红提的身手,在里面持长枪守御,谁能够翻得进去。

      吞云和尚从泥水里挣扎着起来,大喝着:“守住后面!”当他再度登上墙头,只见院落当中几十匹马都被放出了马厩,朝着后方大门奔去,已经跑到远处的陆红提猛地回身,红缨长枪被掷出她的手中,呼啸而来,吞云和尚身在半空,袈裟狂舞,将那长枪打得寸寸断碎,他的身影再度落回街道上的泥水里,吼道:“他们要跑——”

      林冲、史进、绿林中人朝着不同的道路汹涌包抄过去。其实客栈后方的巷道间未必没有人,但是在奔马开道的情况下,恐怕是挡不了陆红提这种高手多久的。而在这一侧,祝彪等人奋力试图挡下更多的追赶者,叫着:“不许跑!”姚武柳也试图隔开两边,吼着:“别再打了!”当韩厉狂热地喊着火拳帮的弟子过去诛杀魔头,姚武柳冲向韩厉:“你疯了!”

      两人交手一拳,韩厉退开两步,神情诡异地笑着,握紧双拳张开手:“我没疯,姚武柳你家大业大是吧?我韩厉没那么多家人……她一直与你有染你当我不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我无所谓了,姚武柳你全家去死吧,我正好跟你算账……”

      韩厉后半段话咬牙切齿,声音却不高。姚武柳脸上先是有些错愕,随后怒意涌现:“你他娘的,老子……好啊,今日便与你算算新帐旧账——”

      当韩厉挥拳攻来,他挥臂一砸,两名掌门人战在一起,长街之上两个帮派的人眼见掌门火拼,也噼噼啪啪的打了起来。陈金霞那边反应过来,却怎也料不到两人这个时候内讧,冲了过来:“两位住手——”

      陈金霞外号“铁拳”,本也是手上功夫厉害,背后一柄九环刀却没有出来。姚武柳练铁线拳,韩厉既然是火拳帮,练的自然也是拳头上的功夫,一时间,三人战做一团,长街上两个门派的弟子厮杀展开,变得混乱不堪。

      宁毅与陆红提骑着一匹马,冲出后方街巷。偶有阻挡之人,要么被奔马隔开,要么被陆红提拿个东西砸飞或者直接杀了。经过一处黑暗的巷口时,陆红提抱着宁毅冲下马背。翻滚到了巷子里,然后两人循着这黑暗的道路一路前行。

      “你的那些同伴,不会有事吗?”奔行之中,陆红提也不忘回过头来问他这件事。

      宁毅摇了摇头:“城里总有要命的人。他们只要守在客栈里或者什么地方,应该不会被赶尽杀绝,只要我们活着就行……你的伤没事吗?”

      “无妨。”女子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城内的大规模搜捕朝着这些巷道围了过来,周围都是江湖人,宁毅在潜行方面的本领却是不够,有一次惊动了追踪者,陆红提杀了两人,领着他奔逃出去,之后有有一次惊险的围堵。不久之后。安平县城的东面城墙上。两人跃入墙外的小河之中。在对面爬出来后,跑向远方的黑暗当中。而后一片片的火把从城内出来,往山野间蔓延开去……

      ***************

      或许是因为大雨过后。夜空清澈澄明,挂着一轮圆月的天幕下。延绵的山丘与林野。两道身影奔行在这样的林野间、山麓上,偶尔越过山谷、溪流。

      应该已经到了午夜时分,月上中天了,宁毅与红提才在一处山坳间停了下来。在这之前,两人已经连续奔行近两个时辰,甚至偶尔还能看见追捕的火光。他们在山坳间找了一处小小的山洞,当然,说是山洞,也不过是在山壁上凹陷进去的一处地方,相对干燥,也能遮挡一下风雨。宁毅气喘吁吁,坐下便不想起来,只是笑着跟陆红提说了一句:“对不住。”

      陆红提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道:“我倒是没想过你来得这么快……”不久之后,她也过来宁毅身边,抱膝坐下。

      事实上,两人从跳下小河,一路奔逃,到得此时,身上的衣物基本上还是湿的。那场大雨之后,秋夜已经显出了凉意,宁毅先前被打得吐血,此时微感寒意。

      两人先前在江宁分别,本以为要过很久才会再见,此时忽然见到,又出了这些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久之后,陆红提说起:“他们可能还会追来。”宁毅也知道有这可能:“暂时他们只能追了,过两天才会选择逃跑。”议论了几句,虽然觉得还未脱离险境,但此时万籁俱寂,夜色清澄,两人坐在这小山洞间,看着洞外那片月光澄明的天空,终究还是找到了相对熟悉的感觉。宁毅性格之中本就豁达,道:“我的……衣服全湿了,要脱下来吹一下,你……”

      红提却是点了点头:“嗯。”

      此时两人还在逃命,不可能生火,宁毅脱下外面的衣物,找树枝挂在洞口,不久,红提也说了一句:“你先别回头。”她脱下外衣递给宁毅,让宁毅挂起来,然后翻开那原本在身前绑得紧紧的小包袱,里面两件换洗的衣物,找出一件未曾湿透的罩衫穿上了。

      摆平梁山之后一路过来,料不到首先出现的事态竟是这样。但毕竟红提无事,自己此时也算暂时脱险。他以往想着那江湖的样子,自称血手人屠,觉得有趣,自得其乐,此时看来倒真是陷在那江湖之中了,如此想一想,倒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几件衣服挂在洞口,这山洞便俨如挂着帘子的小房间一般了。宁毅光着膀子,只穿了短裤,他倒是不介意,只是也不好再跟红提靠近,毁人清誉,坐下之后,红提问起他有关梁山的情况,宁毅便笑着,一五一十地开始说起来……

      仿佛是在江宁,又或是江宁城外山神庙中那一千零一夜故事的继续,山野里的小小港湾之中,响着刚刚脱险的两人的窃窃私语。更为辽阔的林野间,安谧之中也有着隐约的躁动,狼群的长嚎惊响了夜色,披着宽大袈裟的黑影跨过被雨水打湿的树叶与枝条,林冲、史进等人朝着并不确定的方向扫荡、寻找。如水的月华间,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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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三章 山洞无名 一夜秋凉

      小小的山洞挡住了夜风,籍着洞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宁毅一面说起灭梁山的经过,一面捣鼓手上的火枪。虽然跳进河里身上都已湿透,但随身携带着还有几个小油布包,其中一只便包括了火药与弹丸,这时候摆弄一番,总还有一件防身的武器。

      随后问起红提为何会来这边,红提便告诉了他吕梁山上的那次分裂,此后下山的原因。她一路去到汴梁,没能找到吕梁山的那些人,却寻到了闻人不二,告诉他事态之后,闻人不二也就让他过来山东这边,此后再遇上林冲、鲁智深等人,噼里啪啦地打起来。

      虽然红提没有说起更多的理由,但宁毅却也大概明白其中更深的想法。如今他心魔之名传开,世道之上有怕他的有厌恶他的,绿林有绿林的规矩和生态,就如同儒家的卫道一般,玩弄人心人性的人,其实并不为人所喜。陆红提的出手,也是为了以她的身手,给自己一个更好的保障。

      周侗执掌御拳馆,对深陷匪帮的弟子并不上心,因此大家打来打去才没有顾忌。陆红提这次出手以后,打出了名气,所有想对自己动手的绿林人,便都要掂量一番。

      倒是她说起这次入城的打算是为了找吃的,宁毅才拿了另一个油纸包打开,将里面的一块熏肉递给她,这是宁毅随身携带的干粮。

      他身边一向有钱,对于衣食住行颇为讲究,食不厌精,这些干粮也经过了许多工序,烹制得相当美味。红提原本以为今天得饿肚子,倒也不以为意。但有吃的自然是意外之喜。她将那熏肉撕了一小半吃起来,吃第一口时神色便有些复杂,然后慢慢咀嚼,咽下去,宁毅看她抚了抚发丝。

      平心而论,这年月里各种知识、教育都远不如后世普及。要说教养,如李师师那种可以高贵可以平易的气质自然要超过后世许多人,自家妻子、小婵等人因为江南大户的教育,举止回眸间也多有仕女清澈引人的气息。眼前的陆红提却没有那样的机会。

      宁毅早便看出来了的。她因为吕梁山那位梁爷爷的教导,固然有着作为女性的自觉,但由于生活的艰难,没有太多讲究的机会。她的样貌固然是美丽的,瓜子脸、温和的眼神与气质。并不尖锐,也因为没有什么保养,第一眼看起来很难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反倒因为风尘仆仆的气息,让人第一眼下觉得她平平无奇。但她或许是宁毅见过的,最易知足的女性,若放诸生活当中。应该是那种过了艰难的生活,却能甘之如饴,待到成亲之后,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她或许长得漂亮,却又从不多事,日子艰难。却也始终乐观的女子,给她的标签。许是这个时代最为寻常的贤惠,而不是强大。

      偏偏在这样的感觉中,她又确实有着宗师一般高强的武艺。

      人生一世,或许都是在背负着所有的过往一路向前,在她的背后,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很多的坎坷,那些东西已经被她本身的强大打磨干净。但每每看到这些东西的端倪时,宁毅都会感到心中被敲打撞击的感觉,犹如钱希文的死,犹如杭州逃亡途中小女孩的哭泣和笑颜,也一如她此时看过来一眼,然后说:“你莫看我了,这个很好吃啊。”平平淡淡的。

      或许……至少在自己所见之中,是最为平易的宗师了。

      “说真的,你的伤没事吧?”

      “没有啊。”红提又撕下一小半熏肉,将剩余的半块往宁毅递回来,宁毅挥手不要,红提便也包起来,这半块不准备再吃了,“打仗的时候,不是受一点点伤就能跑掉的,哪怕手脚断了,也一定要能杀人才行,不然一定会死……那和尚的两掌,根本一点都不影响,血吐出来就行了,倒是你胸口在痛吧?”

      宁毅笑起来:“一点点而已,我垫了铁板,而且这不正在运功调息么。”

      “真当成你说的话本小说了……”红提瞥他一眼,然后有些迟疑地伸出手,靠过来。她犹豫了一下之后,将手掌按在宁毅的胸口上,轻轻贴着,按了几下。

      “没事。”她说道,“不过破六道重的还是平日的温养,我早说了,你还是不要用得太多。”

      虽然自练习破六道这功夫之后,屡建奇功,但毕竟是迫发人体潜力的霸道功夫,对身体必然会有伤害。上次在杭州,陆红提也已这样说过。宁毅倒是有些无奈:“人在江湖嘛,我也没办法……”

      “哪里是江湖,跟你以前说的江湖,有些不一样……”红提摇了摇头,“他们做错事情,也能错出理由来,又是规矩又是道义的,只是土匪强盗而已……”

      “人都是这个样子了……”宁毅笑着接话,说到这里,却听得正在看着他的红提忽然说道:“你趴下吧。”

      “嗯?”

      宁毅愣了愣,然后尝试着在地下趴倒:“干什么?”

      “既然认了是你师父,总得有点东西给你。”

      微弱的光芒之中,红提扬着下巴,笑容之中有着一丝复杂。她到宁毅身侧屈膝跪下,双手按上宁毅的背后:“待会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着。”

      “呃……”

      宁毅感受着那双手掌上逐渐热起来,因为有些用力,压得他胸口微微痛起来,他低声说道:“不早就是了么?”

      “以前不算。”背后的红提也低声回答。

      “哦……可以说话吗……”

      “随便你啊,你说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随着红提的声音,宁毅感到那双手在身体某个穴道上截了一下,然后推着身体里的血流陡然冲向心脏,血管都有些胀痛,宁毅咧了咧牙齿。

      “没错啊……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也是不得已,改变不了世道,自己落到那副田地,只能做坏事,做了坏事以后总不能整天自责,慢慢的就得想个办法把自己做的事情加上一堆理由,说得跟真的一样,他们自己都信了,这个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死的哥二磨……你同情他们?”

      “没有啊,但总得了解他们才能打败他们……或者让他们变一变……”

      对这忽如其来的按摩,宁毅没什么心理准备,但片刻之后,他也就明白了对方说的有点痛是什么意思。所谓内力原本就是气血搬运,陆红提双手火热,推行着他身体里的气血在走,不多时,麻、痒、痛的各种感觉就涌了上来,汗水涌出来。宁毅虽然难受,却也明白她多半是为自己好,絮絮叨叨地说些话分神,但心中也有着些许异样,毕竟此时男女授受不亲,对方为自己这样推宫过穴,名誉上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这番折腾大概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宁毅坐起来时,觉得全身都如发烧一般的滚烫,笑道:“我是不是要变成武林高手了?”

      红提摇头轻笑:“只是让你的身体稍微好些。”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将包着熏肉的油纸包递过来,“吃些东西比较好。”宁毅点头,将纸包的熏肉又掰了一半。

      之后两人各坐一边,絮絮叨叨地聊些关于吕梁山的事情,红提对辽国局势、武朝局势其实一向感兴趣,她虽不擅长,但大概是受了那“梁爷爷”的影响,觉得万人敌才是有用的人,在这方面是相当佩服宁毅的。不久之后,宁毅身上汗滴蒸发,身体渐冷。红提坐在那边,犹豫了好一阵:“你、你过来吧。”

      “呃……”宁毅看着她。

      陆红提抱着双膝蜷缩在那儿:“你也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我们还有一两天要熬,天快亮的时候更加冷,我毕竟穿了衣服。”

      她的语气当中有着战场一般的决断,宁毅点了点头,靠着坐到她的身边,片刻,伸手搂住了她,将她的身体往自己这边靠靠,红提也没有挣扎,抱着双膝,低着头靠过来,让两人的身体尽量接触在一起。她身材高挑,比宁毅只矮了一点点,武艺高强,身体温暖,只有着些许的僵硬。

      心底像是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宁毅贴着她的头发,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说,你师父会不会是司空南啊?”

      “我是你师父,你就不能叫她一声师祖么?”

      “那你说,师祖会不会是司空南?”

      陆红提以往只说教了宁毅一些二流功夫,对于名分从来不管,但这时候挨得近了,关于宁毅对她师父的称呼反而在意起来,只是却不在乎宁毅一直你来你去。想了一会儿,道:“我虽然不清楚师父的身份,但估计不是。”

      “哦。”

      两人随后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在迷蒙间渐渐睡去。夜露渐凉,宁毅抱着陆红提,也抱得更加紧了些。红提偶尔醒过来,望着洞外的月色,警惕着周围的情况,目光之中却也复杂而迷茫,她抱着双膝蜷缩在宁毅怀里,双手始终没能放开,只是抱着那样的姿态,尽量多的贴近他。

      到得第二日清晨,宁毅醒过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已经被风干的衣物盖在他的身上。将衣服穿起来,红提拿着剑从洞外走了进来,朝他一笑:“我出去看了一圈,他们好像暂时没有过来这边,不过趁着有时间,我们得准备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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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四章 林间心路 道左偶逢

      晨光中的林野,鸟鸣之声婉转清脆,山风吹来时,还微微有些凉意,随着日头的转高,便渐渐的温暖起来了。

      宁毅与红提走在山野间,红提偶尔走上高处,看看四周的状况,随后跟宁毅说起她与师父行走江湖时的经历,也有师父教给她的许多事情。

      “……最高的那些地方,一般视野也最好,但是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所以最好的探子越到这种地方越是谨慎,若是打仗的时候情况复杂,一个探子偷偷地摸上来,周围被四五个人盯上,那就有趣了,我记得在吕梁山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便遇上过,一个辽人的探马大摇大摆地上山看周围的情况,我在后面瞧着,还没跑出去,便被另外一个寨子的人抢先了。杀了那个探子,还抢走了他的东西……”

      按照宁毅心中所想,又或者是理论上的推测,此时那吞云和尚或者林冲等人都还跟在周围,就算一路逃亡,也不好就此掉以轻心。始终存在他们忽然杀出来的可能,一路之上,宁毅都相当警惕。不过,或许是因为陆红提也是这方面的行家,一路之上,类似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可见自己也不是随时都能遇上主角待遇。

      一路之上,见宁毅对周围的状况颇为警惕,红提也就跟他说起些在山野间行进的常识,对于哪里是狼穴、哪里是狐狸过去的痕迹、哪里能捕到兔子,身材高挑的女子也是如数家珍。或许是确定了师徒的身份,红提的言语也逐渐的往“师父”的方向靠拢。也变得……稍微有些威严。

      有时候宁毅隐约能够从她的身上看见另一名女子的身影,在那些涉及到她师父的只言片语里,能够拼凑出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子在山野间行走的情景。当然,大概是在完成了从朋友往师父身份蜕变的心理建设之后。红提提起儿时的事情便稍微少了些。

      当然,经过了昨天那一晚,两人之间的气氛要说成为了师徒,又显得有些特殊。

      宁毅身上的气势本就不会居于人下。红提纵然要拿出当“师父”一般的身段来,两人的说话、相处模式却也不会有太大的更改。特别是在红提本身就觉得“万人敌”是很厉害的情况下。她清清淡淡地与宁毅说着丛林或是战场上的生存法则,宁毅也是谦恭地听着。只是这一说一听之间,师徒的身份,却总显得不那么明晰。

      早晨起身时,红提去附近的溪流里抓了一条鱼,宁毅掏干内脏,以小刀切成鱼生薄片,与红提分着吃了。事实上。身边的熏肉还有小半块。但红提不吃。宁毅也就不碰。吃生的也是因为不好生火的无奈,红提对于生食其实早已习惯,但吃着这一片片爽嫩的鱼肉。却也有几分新奇。宁毅只是觉得这鱼肉不如三文鱼那般细嫩而已,他的性格之中有享乐的因子。也有现实的一面,别说此时切片,如果条件不好,就算必须生食山禽,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一路之上,走在前方的红提偶尔也会跃起挥剑,斩下一些野果。只是此时还未至深秋,能吃的野果也多半酸涩,只是吃过之后,倒也能冲淡口腔中的腥气。宁毅吃了几颗,将另外一些带在身上。这一天的路程曲折,两人并未打算去到附近的县城,而是在山间距离小河不算远的林子里,找了一块岩石遮盖的干燥处休息。红提去抓了条鱼,宁毅杀掉之后再洗干净,在石头上垫着叶片将鱼肉切成鱼生,做这些的时候,夕阳正在山谷间下去,红提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他切鱼,过家家也似。

      此时两人逃离追杀已经一天,是不是还需要这么谨慎也难说得紧。但对于宁毅来说,虽然不怕冒险,但能不冒险,终究还是谨慎些比较好。这个时候,独龙岗后续的两百人应该都已经到了安平,而在明天,估计武瑞营的军队就会往这一片过来,到时候梁山人也好,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盟也好,安平跟竹溪一片的地方绿林势力也只有崩溃一途,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这天夜里是七月十五,又是大大的月亮。两人回到那岩石下,红提让他趴在地上,又给他做了一次推宫过穴,运行全身气血消除破六道的隐患。宁毅被折腾得全身大汗,问了一下能不能去小河边洗洗,红提便随了他过去,守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等他洗完,让宁毅守着,自己也去洗了洗。宁毅站在石头后面,看着天上的月亮,听那水声在后面响。

      这天夜里,两人又零零碎碎地说些事情。到得深夜,红提去那大石头下坐下,蜷着双膝,抱着怀里的包袱和剑,宁毅在大石头边整理了身上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过去了,在红提身边贴着她坐下来,红提的肩膀缩了缩,但宁毅伸手抱住她的时候,她还是自然而然地依偎了他——那或许不该用依偎,或许用依存会更加好些。

      如同之前的一晚,红提微微斜着身体,蜷缩着偏靠在了他的怀里。外面月光浑圆,山风呼啸着吹过这大石头外的山隙,偶尔睁开眼睛时,红提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们……应该是师徒了啊。但不久之后,也就变得安静起来。这样静静地……依存了他。

      第二天凌晨,宁毅是先醒来的。树林之中仍旧显得漆黑,有动物的声音,甚至于听起来像是正从近处走过去,怀中的女子贴着他的胸口,正在他的拥抱中蜷缩着沉睡,折叠起来的大腿与小腿也都贴在他的腿上。身体之中能够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

      回顾过往,对于怀中的这名女子,他并没有足够深刻的了解她。而除了初识时红提所说的那句“活得不像人”,此后的来往中,她并没有过多的陈述吕梁山的生活状况。就算说起来,也只是尽量说起那些客观的东西,供宁毅去参考局势。宁毅是经历过黑暗的人,他也曾尽量黑暗地去想过有关吕梁山的状况。但心中也知道,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脑中的黑暗,与吕梁山的状况。必然是不同的,无论他如何去想,差异必然存在。

      易子而食这样的成语,放在后世,顶多也就是一个成语而已。饥饿这样的概念,在那些没有真正饿过许多天的现代人面前,也不过是个简单的概念。死亡与卑微、凶残与暴虐,大都也是这样,无法让人真正感受到那种锥心的绝望与渗人的压抑。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在习武之初。两人作为交换的最初的问题了。

      “你想要什么……”

      黑暗之中。他轻声低喃了一句,但并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睡梦中的红提并未将他的声音作为醒来的信号。

      这一天早晨。两人再次上路。这一路,红提的神情。便不如昨日作为他“师父”那般自然了,宁毅毕竟是抱着她又睡了一晚。红提虽然是在吕梁长大,但由于梁秉夫的教导,心中也知道天地君亲师的意义。之前为了替宁毅挡下祸事,她已在所有人面前坦诚自己是宁毅的师父,如果两人之间有不清不楚,心魔恶名之外,恐怕又多了一个旁人针对他的借口,玩弄人性,而且颠倒人伦,这样的骂名在南边具体有多大她不清楚,但必然是不小的。

      他那样抱过来,她不想去躲,可是思及这些,心中便是一片混乱,而且……他那样抱自己,心里又是怎样的想法?

      她想着这些事情,宁毅心中也有许许多多的想法,一路之上相对沉默。两人此时已经越过一个县城,到得下午时分,前方逐渐出现房舍轮廓时,才决定向接下来的仪元县过去。只是预期中的追兵,到得此时,才终于出现。

      在距离仪元县城只有一两座荒山的地方,陆红提在山脊上首先发现了林冲、史进等人的身影,随后梁山众精锐中有眼尖的似乎也看到了她与宁毅,陆红提未有再度确认,领着宁毅朝山间的另一侧跑去,奔行一阵,侧面却是有人追来,陆红提皱了眉头:“有两个……是高手……”

      她并不惧怕一个人的挑战,但若是两个高手自不同方向而来,终究会对宁毅造成威胁。如此一路奔行,冲出树林之后,前方是荒山之中一个看起来荒废了的村子,宁毅跑得虽快,却也知道自己的脚步毕竟拖累了眼前的女子,说道:“你若能回头杀人,先不要管我,我们往县城那边冲,我也不是不能自保。”

      红提跑在前方,摇了摇头:“不是这个……他们不太对……等等。”

      她奔跑之中,陡然放慢了脚步。此时已到荒村边的一条道路,宁毅在后方跟着她走了几步,红提停下了脚步,将左手朝后方挡来,宁毅手伸过去,却是握住了她的手掌,这才停下。两人手牵手站在了那儿,红提一时间也不以为意,她皱着眉头,望着前方村落岔道间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看起来已有五十岁左右的蓝袍老者,虽然身材魁梧,但鬓角已经发白,背负双手站在那儿,目光有些安静。宁毅善于观人,从这老者气质中,能看出他可能当过官,例如陈金霞等人虽然也有沉稳的气势,但混过官场的人与江湖草莽的气质绝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下午的阳光照射过来时,红提持剑当胸,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哈哈哈哈,不枉老子在此等了两天,你们这对狗男女真的过来了……”那狂妄的语气正是出自吞云僧,荒村那边,像是还有不少人在跑过来。原来要说山林追逃,陆红提或许非常厉害,但要说对周围的了解,吞云和尚、陆文虎等人才是真正的地头蛇,他们寻找宁毅等人不见,干脆估算了个地方等在这儿,还果真等到了两人。

      宁毅回头看看,树林那边,一名稍稍年轻些的蓝袍中年人出现在那边。他低声道:“看来是后面那两个人故意追我们来这里……”红提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他就是其中一个,看他头顶……”宁毅仔细望去,这才发现,那背负双手的老者头顶上,竟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宁毅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拖累了红提到底有多少,但是能够从后面将两人逼到这里,而且先一步过来等着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修为,宁毅心中顿时没底。他思考之中,那老者也在打量两人,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微微皱着眉头。然后十多道身影也就从那荒村后赶来了,为首的便是吞云和尚,旁边还有陆文虎、韩厉等人,面上都有笑意。

      十几人围过来,对着的是那蓝袍老者的后背。韩厉冷笑一声:“哈哈,我道是为何停下来,原来是等来了帮手……”他笑得几声,放声道:“林冲!史进!梁山的——这里——”声音在山间传出去。

      他这话语喊完,老者皱起了眉头,宁毅朝着周围山间看了看,倒是没有梁山人的动静,吞云和尚还在前行,这时候,却听得那老者开了口:“哦?我若是帮手,你们真接得住吗?”那声音沉稳洪亮,振聋发聩,话语一出,人群中的陆文虎陡然变了脸色,吞云和尚走过来,在那老者身侧大手退出:“若不是,那便躲开吧!”

      吞云和尚武艺高强,在陆文虎这些人中,要数第一,他这单手推出,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力量极大。到了对方身边动手,也存着与这忽然出现的老者搭手试探的心思,以他的武艺辈分,江湖中不管与谁并肩都不算为过,只是这一次他却推错了人,当他大袖呼啸推出,旁边的老者偏过了头,他首先看到的,便是那老者凌厉至极的一双眼神,犹如猛虎之须,触而生怒。

      他推过去,老者的身体也随着偏头的小动作微微偏了偏,那肩膀几乎以毫厘之差轻描淡写地避开了他的手掌,然后是老者简单的握手、出拳。

      一拳推出。

      在和尚的眼前,那老者的拳风与气势,吞天噬地而来——

      就在这一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无论哪一边都未曾预料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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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五章 铁臂无敌 三拳之约

      轰的一声空响。

      荒村村口,这是吞云和尚绝对想象不到的一击,超出意料、忽如其来,简直像是陷入了早有预谋的陷阱一般。

      随着那老者的单手出拳,拳风在顷刻间呼啸压来。在第一时间里,他的眼中甚至只有那简单的一拳,挥出、放大,形成涡旋……

      而放在宁毅等人眼中,那老人只是微微偏头,朝着吞云和尚推出了一拳推出,然后响起的涡旋却并非是那老者打出来,而是吞云和尚在第一时间陡然缩起了身子,在那老者的拳风上,身体与袈裟像是形成漩涡一般的凹陷,巨大的袍袖卷起了声响。然后直接向后飞出两三丈外。

      他武艺高强,尤其以轻功著称,这一下脚底看来还没有多少动作,整个身体只是被那拳风一激,却如同触电一般飞出两三丈远,甚至还舞出轰的破风之声。纯以观赏而言,比那老者的侧身出拳不知厉害了多少倍。只是他退到三张外一间土屋墙边停下,已经变了脸色。宁毅此时或许还看不懂老者拳法的厉害,于众人脸色反应可是看得清楚,轻声鼓掌道:“好轻功。”身边的红提极细微的笑了笑。

      相对于宁毅此时微有些狭促的话语,那边的众人却是脸色凝重,有人疑惑有人惊骇。宁毅口中虽然这样小声说话,心中其实也与那边人的脸色一般,疑惑于这忽然出现的老者的身份。他此时其实也已渐感不妙。只是那老者还并未针对于他,随着那一记出拳,老人也已经转过身去。

      “陆文虎。”只听他说道。“你们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竟也开始与这等匪类为伍!”

      陆文虎皱着眉头,神色肃然,那土屋边。吞云和尚口中还在说:“你是什么……”但随即闪过的一个名字让他反应过来,“铁……你是……”

      “哼,吞云和尚,我在这边官府的通缉令上见过你的名字。既然有缘遇上,老夫便为此地百姓,除你一害吧。”

      老人说话,收回身侧的手掌转动,握拳,跨步,一切看起来都如云淡风轻般寻常,只是随着这一步跨出,一切陡然变得不再一样。

      两三丈的距离一步而过。看起来竟也是寻常无比的一幕。而又是架子沉稳如山的一拳。朝着吞云和尚挥了出去。面对这一拳,才站稳身形的和尚没有多说的余暇,身体狂舞摆动。像是在刹那间换了五六种身形,但就像是在大炮炮口拼命飞舞的蚊子。又是轰的一声,这一拳打上铁袈裟,顿时间,后方泥土飞溅,吞云和尚在那拳风与土屋墙壁间挤了出去,身形如同泥鳅,只是将那泥砖的颓墙挤得陷下去一块。

      他这身形挤出、一晃,又是丈余距离,抓起一名同伴便推向那蓝袍老者,但砰的一下,那老者竟直逼眼前,大手抓来。侧面轰然巨响,被吞云推出的那名武者让老人一拳打飞,直接撞进旁边的土屋里。这房屋本就年久失修,被吞云僧后背一挤,又挨了这一撞,这便轰隆隆的倒塌下去。旁边那老者与吞云和尚砰砰砰砰的已经交手数下,穿着宽大僧袍的和尚不断后退,袍袖双拳疯狂挥格反击,但每每被老者单臂挥砸又或是简简单单的一拳便被击破防御。但他也是高手,每次被砸开,立即便变招还击,配合着步伐的后退,以快打慢,看来竟没有再吃方才那样狼狈的大亏。

      这样的状况,大概只维持了五到六次呼吸。

      宁毅还没看得懂整个局势的具体状况、双方的高下情况,只听得吞云和尚喝了一声:“周侗!你欺人太甚——”

      宁毅心中一个想法落地,也只有铁臂膀周侗,才能符合眼前这老者的身份了。而在这句话后,吞云和尚身形再退,抓起一轮石磨朝着周侗砸了过去,周侗挥掌一推,将石磨打飞进旁边的土墙里,与此同时,吞云和尚脚下一点,周侗冷哼:“想走!”伸手一抓。

      吞云和尚身形才刚刚跃起,周侗的手掌抓上他的僧袍,旁边土墙倒下的烟尘里,两人挥手互拆了两三次。宁毅听到砰的一声响,一道身影高高地被打飞了出去,滚落地面后吐了一口鲜血,起身就跑。

      那一件袈裟还抓在周侗手上,金蝉脱壳的吞云和尚跃过荒村外的一处水道,冲上已经荒芜的田地,疯狂奔行。或许是感到危险未除,他连话都没有撂。宁毅也是第一次看见能跑得那么快的人。

      周侗皱着眉头随手扔开那铁袈裟,走出几步,在地上捡起石磨碎裂后的一块石头,照着远处奔行的吞云僧扔了出去。石块破风呼啸,炮弹一般的越过上百米的距离,直中那身影后背,吞云和尚一口鲜血吐出,在田地的蒿草中滚出五六丈的距离,然后再爬起来,奔向远方。

      宁毅与红提的后方,那已经过来,与周侗同道的中年人看来有些想追,但最终还是没有追过去。眼见着对方奔入山林之中,周侗背负双手,摇了摇头。

      片刻的沉默之后,周侗才又将目光望向宁毅与红提。陆文虎等人试探着拱手:“周、周前辈,这次过来莫非是……”

      “我过来为何与尔等无关,莫要再让我看见尔等与那等奸邪之人为伍,走吧!”

      这句话后,陆文虎等人如蒙大赦,连忙离开。宁毅的心中却有些不爽,自己身边的红提据说也是宗师身手,名气不大,这帮家伙就不要命地杀过来。周侗也是宗师,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他单打独斗吞云和尚时,什么陆文虎就不敢出手,这点胆识还想当什么盟主,真是玩笑!

      围攻的话,也许有机会的啊……

      心中是这样想着,对于周侗的身手。宁毅虽然无法去客观地评价强弱,但他成名多年,盛名无虚。方才打吞云和尚时,几乎出拳如山。从每一拳都压得吞云和尚这种强人无法避开的气势看来,估计比红提还要高上一筹。而且随着众人的离开,某种感觉,已经从心底变得明晰。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感受大腿一侧的火枪位置。

      不久之后,那感觉便应验了。

      老人背负双手,望着这边,再开口时,已经没有方才对着陆文虎一帮人时的倨傲:“宁人屠、陆姑娘二位,老夫周侗,今日路过此地,受命取两位性命。”

      “早知道该跟大家一道围攻你的……”宁毅叹了口气,“太尉府的命令?”

      周侗原本将目光一直锁定在红提那边。倒是宁毅的这句话后。望了望宁毅:“不愧是心魔……”他将目光转回红提身上。笑道,“所以……这位陆姑娘,你来接我三拳吧。”

      这位一代宗师在说起这话时。没有多少盛气凌人的压迫感与画外音。原本就在看着周侗出手的红提目光也很平静,这时候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剑交给宁毅:“好。”

      宁毅接过长剑,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却看不出太多的东西来。陆红提走向前去时,宁毅朝那走过来的蓝衫中年拱了拱手:“前辈好。”

      那中年人也笑着朝宁毅拱了拱手:“宁公子好。”宁毅心想这人可能是个下人,随后又反应过来,可能是周侗跟在身边的家仆,若是自小就跟着,跟周侗这等高手到四十岁上,也就成了高手了。

      宁毅想着下一句话怎么说才好,那中年人倒是靠近过来,笑道:“不知宁公子如何知道命令乃是太尉府所发?”态度和气,宁毅摇了摇头:“最近就结了这个梁子,可能是梁山的动静太大了……你说,三拳应该没事吧?”

      他旁敲侧击的便是想问接下来会怎样,那中年人笑了笑,却摇头:“这个……难说,宁公子也要做好准备才是。”

      此时红提走到距离周侗五六丈的地方,抱拳鞠躬,看来虽然颇为郑重,但并没有一般小说中说得那样气势滔天。这场宗师之战,显得极为简单,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高手打起来就气劲乱飞的世界。只是听得那中年人的说话,宁毅陡然变了脸色:“你开什么玩笑……吞云和尚也不止接了三拳,那我们得拿剑……”

      话音未落,那边红提摆了个架势,虚步踏出,周侗也已经不再是背负双手,笑了一笑,举步前行,他举步,红提也陡然发力,逼近过去,五丈的距离,两道身影陡然间冲在一起。在那高速的冲刺中,宁毅隐约觉得红提的身形踏的像是太极拳的步子和架势,只是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夺身抢攻,在那边,周侗弓步跨出,出了一拳,拳锋斜向下,取的是对手小腹,算是最正规的冲拳打法。

      轰的一声,红提手掌压下,巨大的力量沉入地面,宁毅看见红提的身影矮了一矮,像是压着周侗的拳头将力量引导向下。在两人的脚下,黄土的地面上甚至激起了灰尘的波纹。宁毅能看清周侗的动作,却看不清红提的,只是在这一下卸力之后,红提身形暴起,轰的一下,像是用肩背的力量直接将前方的天下第一人撞了出去,灰尘扬起,周侗的身体被撞飞出去,红提一个转身,虚步,摆开拳架,那一瞬间,竟有种后世“春丽”的飒爽既视感。

      宁毅俨如看到了神迹,根本料不到红提的武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正面对上周侗一拳,竟还将对方给直接震退了。只是这样的喜悦与错愕还没能从心涌到喉咙,耳中传来周侗的笑声。

      “哈哈……好——”

      那声哈哈还是周侗在飞退之中发出,而后陡然喝出的那声“好”,却如同雷霆怒涛,随着周侗身影的一退、一进,陡然间席卷而来,宁毅耳中轰鸣扩大,视野那头,周侗在被震退之后,身形直进,双拳轰向红提。

      拳重,却无声。

      红提双手封、架了只是一瞬,身体朝着后方空中飞了出去,喷出鲜血,滚落地面。

      宁毅脑袋中空白了一下,根本想不到,两人的战斗会在刹那间开始、又结束。而身边中年人的声音,此时才完全传入宁毅的耳中。

      “我家主人年纪越高,修为日深,只是身体终究跟不上修为……他迫至巅峰,顶多也是出个三五拳而已,只是这三五拳在普天之下,怕是没有几人能够接得住的……”

      宁毅偏了偏头,朝前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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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 文人的尺 武人的刀

      夜风吹过,天空之上星斗晦暗。已然变得寂静的县城院落中,随着咔咔的几声,门被关上,只在缝隙中,渗出些微的几丝光芒。方才周侗的那一脚力量虽大,方向却拿捏得准确,林冲的后背恰好撞在两扇门板之间,只将门闩撞断了,福禄便找了根木棍代替,将门闩好。

      回过身时,先前才发过怒的老人正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握着一只茶杯等待着旁边火炉上烹的茶开,火光的明明灭灭里,映出老人的脸色。福禄过去挑了挑炉火:“其实……林师弟确实是过得很苦……”

      之前怒意勃发的老人,此时摇了摇头,却并非代表否定,而是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他握着那小茶杯,闭上眼睛想了想。院落里安静了半晌,周侗才开口。

      “我那一年,收的几个弟子里,林冲最有天分,架子舞得最好,师兄弟之间切磋,也胜得最多的。”老人微微的抬起头,语速不快,也在回忆着,“他与大家关系都不错,与你的来往也有。可那些弟子之中,我并不喜欢他,这事林冲不知道,但你问过我……你记得吗?”

      福禄想了想,点一点头:“记得,当时主人你只是承认了此事,却未说理由,我一直以为林师弟是私下里有什么不端的行径让师父你知道了,曾疏远他一阵,也常在暗中观察,后来发现林师弟的品性并不坏,只以为是主人你误会了什么。”

      “你是他们所有人的师兄,跟我最久。自然能看出我的好恶,可对于此事,你猜得错了。只是在当时,我不好说。如今你可曾看出来了?”

      “是林师弟的性子……太懦弱?”

      “能够一路落草、到杀了这么多人,着性子不能说是懦弱了。”周侗摇了摇头,睁开眼,“他的心里。少了一把刀。”

      听得这话,福禄迟疑了一下:“我记得当时,您一直在说,习武人要藏刀……”

      “是啊,习武之人要藏刀。”周侗叹了口气,此时茶水已滚,他将水壶拿下来开始斟茶,深夜的院落中,弥漫茶水沸腾的气息。“当初我教习御拳馆。弟子之中。尽是争凶斗狠之辈。若是动辄以武力出手打打杀杀,我教出来的是些什么东西?所以史文恭武艺虽高,我却是真正的不喜欢他。嗯。史文恭,他的名字里有史。有文,有恭,我当初以为他是性情谦和之人。而林冲名字里虽然有冲字,实际上却是反着来的。”

      茶壶放下:“当年也是因为不想让习武之人乱来,我对弟子说要藏刀,乃至于告诫他们忍无可忍时也得让三分,因为他们总是在还可以忍的时候觉得自己已忍无可忍。可林冲他自幼在富庶之地长大,悟性虽高,却也因此让他早早知道了规矩的厉害。所以他习武天分高,我也只说他是架子好。戾气重了,我说藏刀,可若心中无刀,习武之人又算是什么?林冲太规矩,因此我也不喜欢,只是在当时,这话我却不太好说。”

      老人的话语,停在风里。福禄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其实,林师弟当时,也是很义气豪迈的,因此大家才喜欢他……”

      周侗摇了摇头:“义气豪迈,那不是刀,只是一个人的性情。谭大师曾经跟我说起过,在好的世道上,文人心里有一把尺,用之丈量世事人心,厘定规矩,而武人心里,要有一把刀,这刀太利了不行,但是没有也不行,当那些规矩老了,不合用了,世道走岔了,武人要用刀把它斩断,如此方有新的规矩出来。”

      他低头望着茶杯中的茶水:“事情如此,因为习武之人,心性才是最敏感的,匹夫一怒血溅十步。人心里的刀,就是良知血性,对便对错便错。文人厘定了规矩,可他们只会修修补补,做错了事他们一堆理由。可良知血性最为直接,错了肯定是出了问题,就该打破他出更好的规矩!所以豪迈不是刀,刀是对错,是大智大勇,是杀规矩!”

      “世人被逼无奈,都上山当匪?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所以那不是刀!随波逐流不是刀,做他人做不了不敢做不去做的事情才是刀!心中记着道义,倒是每天说自己被逼无奈的不是刀,义之所在虽千万人而吾往才是刀!林冲心中无刀,他被逼成那样,仍只敢活在规矩里,因为他知道,被逼无奈上山当匪那就是规矩,上山当匪便要滥杀无辜,那是规矩,有规矩他就只跟规矩走。嘿,他杀了人造了反,连皇帝老子都不要了,却没有胆子打破心里半点的规矩。他武艺再好又有何用……废人一个!”

      老人喝了茶,放下杯子,须发半白的神情中有着明显的怒意。福禄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也叹了一口气。老人虽然口中说着最不喜欢林冲,但事实上,在得知林冲之事后,他为林师弟所做的已经远超出其他的一些师兄弟,这其中包括跟那宁立恒开口让其多少放这弟子一条生路,福禄也能看出来,老人家其实也是不怎么喜欢那宁立恒的,以老人爱憎严谨分明的性格,这一开口,也就是有了一份人情在。

      如同当初得知史文恭的死讯时,老人也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便未再管他。回想起来,林师弟的心性虽然软弱,但他少年成长一帆风顺,娶得如花美眷,在禁军中中当个教头,若没有后来的事情,便该是一份美满的人生。此时老人怒其不争之余,也未尝没有对着世道之恶的怒意在其中。

      夜色深邃,老人在院落里又坐了一会儿,忽然有鸟儿飞来。福禄伸手接住那鸟儿,朝周侗点头说了些什么,之后熄灭灯光炉火,主仆二人离开院子。一路去往县城城外的小树林。不久之后,又有四道身影过来,当先的是一名中年的妇女,跟在他身后的三人。走先的乃是虞候打扮,后面两名跟班。四人过来时,周侗与福禄站在林子里小水塘边,中年妇女过来叫了声:“主人。”周侗点点头。后方垮刀的虞候连忙过来拜见。

      “陆谦见过周大宗师,已经这么晚了,还召我等……”

      “闲话休提了。”周侗的身影背对着这边,摆了摆手,“高太尉交代的事情,已做到了。”

      “啊,那宁、陆二人真的已经……”

      “老夫尚有另一件事,要托陆虞侯转告太尉大人的,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是。”

      周侗乃是天下第一人。性情傲岸。自见面起,对于自己这些人的态度便并不好。陆谦几次被他打断话语,也不以为怪。拱了拱手这就过去,在周侗身体侧后停下了。周侗背负双手。望着夜色里的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汴梁城中,那高俅之子自号花花太岁,看上的女人,都是你代为掳去吧?”

      陆谦微微一愣。

      “林冲与你本是好友,但花花太岁看上他的妻子,也是你代为设计,是吧?”

      陆谦看见周侗转过身来,眼神如虎一般的望着他,拱着手,脚下已经下意识的想退出一步:“在下……”

      “无耻之人!”

      周侗挥掌拍下,那一瞬间,陆谦脚下想动,手臂想要举起去挡上一挡,但一切都未能变成现实,在众人眼中,周侗扬起手掌往陆谦的头顶轻飘飘地拍了一下,陆谦身躯一震。

      “……岂能留你。”

      话音落下,陆谦的身体跪下去,然后砰的倒下。不远处陆谦的两名跟班看得牙关打战:“你、你……你杀了……”

      “文英、福禄,将他们杀了,处理一下。”周侗整了整衣袖,背负双手转身离开,福禄身形未动,名叫文英的中年妇人一甩手,两只飞镖便插在了两人的脑门上,周侗停了停,转过头来,人影已经倒下:“哦,这陆谦已死之事,尽量莫要让人知道,莫要宣扬。”

      福禄拱手道:“是。”交代完这个,周侗飘然离去。名叫文英的妇人倒是偏了偏头:“杀了太尉府的人,自然不能让人知道,主人又何必特别吩咐。”她的名字叫做左文英,与福禄原本都是周侗的仆人,后来两人已结为夫妇。福禄道:“方才林师弟来过,让师父打走了。师父眼下已经见到这陆虞侯,自然不能容他再回去害其他人,只是让林师弟知道大仇未报,许能有些动力。”

      左文英摇了摇头:“你将那林师弟说得不错,我却瞧不上他,家破人亡了,也只知上山为匪!这等性子,岂能说是男儿!”

      福禄叹了口气:“师父也是如此说的。”树林之中将尸体以麻袋装了,混上石头沉下湖底,一面弄,他一面将林冲拜见周侗的过程说给了妻子听。又不禁有些唏嘘。

      “唉,林师弟自小习武,武艺练得好,其实是个无甚欲念之人,只是外逆横来,突遭厄运。主人他虽然说得不错,见林师弟如此性情,也有磨砺之意,只是这番磨砺,一般人未必受得住了。他这番离开,必是心灰意冷,能不能活尚属难说,若能将师父后来的那番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或许还能活得下去一些……”

      “他被逼到这等程度犹不能自悟,若只是说些话,又能帮他到何处,就算有所领悟,也不是自己的!我看啊,你性情就是有些婆婆妈妈的。”左文英一抿嘴,摇了摇头,“若照我看,你根本想得岔了,最重要的,你根本没想到过。”

      “嗯?”福禄皱了皱眉,看着妻子。

      “因为他乃是周侗的弟子!”左文英将一直麻袋踢进湖里,扬了扬下巴,目光睥睨,斩钉截铁,“他是天下第一人的弟子!岂能整日里自怨自艾,要他人去哄去劝!他是主人的弟子,习了主人的武艺!遇上这些事情,又岂能退缩软弱,那样他死了又有何可惜的!谁没有遇上过难事,你我没有吗?当年我的家人,可不也是死了!他是周侗的弟子,便该知道遇上这事做什么都可以,躲起来都行,就是不该去当匪!他是周侗的弟子,大是大非,为何不能要求得多些!整日里想着大是大非,不忘道义,整日里又想着逼不得已,做着恶事!都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那要死便死吧!哼!”

      福禄看着趾高气扬说话的妻子,逐渐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果然……是你最知师父个性,我确实想得岔了。无怪大家都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的性子却是有些软了,像师父所说的,心中没有刀,这也不好……”

      他对妻子做着这检讨,听他夸奖自己,虽是夫妻多年,妇人的脸上却也微微红了起来,好在黑暗中倒也看不清楚。

      “你心里有刀的,此事我知道便行了。”过得片刻,又加一句,“师父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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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九章 赠君一愿 记取来年

      门关上了,风在廊外走。房间里灯烛点起来,水盆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哭过片刻的红提坐在床边,双手为宁毅条理气血。

      王山月等人曾被响声惊动,过来询问了一句,见红提在,便回去了。

      相对于破六道全力运行时造成的巨大痛苦,此时在红提的手指揉压之下,头上的痛楚已经得到大大的缓解。但随着舒缓的感觉而来,巨大的疲惫与放松也令得他需要花上莫大的毅力才能保持清醒,眼前一阵一阵的晃。

      一只手还抓在红提的衣服边沿,但不久之后,手上没有力气,手臂落下去,搁在红提的腿上。对于女子来说,那样的位置也就与方才的轻薄无异了,只是红提却不敢挣开,只道:“我不走了,等你醒来……你先休息啊……”

      宁毅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你……”

      他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断断续续地说话。

      “……其实,从那天夜里,在那块石头下面,我第二次抱着你……你没推开我,我就知道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想的是吕梁山……”

      他躺在那儿,闭上眼睛,来回呼吸了好几次,随后睁开:“我以前,很羡慕你的生活,一些事情,想得太浪漫……我做事又太务实,我一直想着吕梁的事情,想着……把事情归纳清楚,做了决定之后,想要今晚跟你说的……晚了一点点……”

      红提眼中含泪,摇着头:“你不要想吕梁……我不想你……”

      “要想吕梁,不能不想。”宁毅笑了笑,目光深邃,并不儿戏,“我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说你背后有吕梁,就拖累了我。你身上有吕梁山的一部分,你放不开他们,这是好事,因为这个……我佩服你,也喜欢你,我若想要你,是得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好在我或许也有这个能力……”

      豆点般的灯火里,红提俯着身子。吸了吸鼻子。她这一路走过来,没有叫过苦,只觉得那些是她理所当然要做的事情,她可以吃干干的饼子,配着苦涩的树叶。却并不觉得宁毅吃那样好吃的东西有什么不妥,吕梁山本就是那样苦的啊……没有什么人能够这样子说着要为她分担吕梁,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背上的青木寨,必将影响往后夫家的观感,也必将对旁人造成牵累。只是此时双手还按在宁毅头上,眼泪掉下来时。却无法伸手抹掉,一滴滴的掉在宁毅的衣服上。

      宁毅虚弱起来,闭了闭眼睛,过得片刻睁开双眼时。整理了一下思绪。

      “可惜……还是想得久了一点,你今天若是走了,我会很伤心,因为我暂时过不去……而且。你怕是要嫁人了吧?”

      红提压抑着情绪摇头:“我太老了……我是你师父啊……我不想让吕梁山拖累你……”

      她情绪波动,说起话来也有些断续。宁毅摇了摇头。

      “我不管那些。你想要当我师父就当!该做的事情我就做,周侗跟你说了些什么,该死的老东西……”

      “没有,周前辈没有说太多,他就是顺口提了一下而已……”

      “我不管那些!总有解决的办法的,你只要听我的就可以了!我已经厌烦了苏文昱那帮小东西整天说我……不会泡妞。我已经抱了你,嘴也亲了衣服也脱了,你是我的女人只要听我的就够了,至于吕梁山……至于吕梁山……”

      他抿了抿嘴,呼一口气,保持清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来做事……为什么要帮秦嗣源吗……”

      “你、你在杭州时说了,辽人会南下,会生灵涂炭,所以你……”

      “呵,那个是要面对的事情……但不是原因。”宁毅微微摇了摇头,“原因是……在逃亡的时候,有人饿肚子,差点被饿到死,有……很小的小女孩……还有钱希文,跟他家几个孩子的死……呵,我不是铁石心肠,很多时候,我会觉得很可怜,会觉得看不下去,看不下去,我会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实所有的时候,你爱身边的人,爱国家什么的,不是没有理由的,要有值得的东西,如果说身边全是梁山上的那类恶人,如果都是那些扶不上墙的令人厌恶的东西,辽人南下又如何?他们死光了,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然后……我看不下去了……”

      宁毅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子才睁开:“你……你的事情,我看不下去了,我很喜欢你,我也觉得你很好,可那两天在树林里,我想到很多东西,我看到你吃那些生的东西时……我看不下去了。我不是可怜你,你别觉得……我可怜你……我只是很感动,对你,世道不该这个样子……”

      红提哭了起来。宁毅沉默了一会儿,感到思绪快要到达极限。

      “我以前曾经问过你,你想要什么,教我武功,你说为万世开太平,那个时候都是玩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要你,你开不开心都是我的,但我想尽量让你开心,所以我想问你……再问你一次……”

      宁毅将手臂抬了抬,扭头望着她,有些虚弱地笑了起来。

      “我想问你……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是可以让你开心的,不管是再大的愿望……”

      他的语气微弱起来,窗棂上有女子低声抽泣的剪影,微弱的声音像是响起在风里。

      “你说出来,我会去拿到它,绑上蝴蝶结以后……送到你的面前……”

      “……我可能要睡会儿……不要走了……好不好……”

      **************

      时间在夜风轻抚中逐渐过去了,宁毅时而醒来时而睡去,精神上的伤势导致了精神的虚弱,以及迷迷糊糊中的些许依赖。醒过来,心中想起时,必定确认一下红提是否还在。但这样的情绪当中,或许连他自己都有些迷糊。红提为他舒缓血脉完毕,劝说他定下心神,不要多想,但宁毅只是摇摇头不肯,拉了她的衣服,几次这样之后,红提褪去鞋袜,只好去到床铺里侧。挨着他睡下,以此证明:我走不掉了。

      但宁毅此时都未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此时醒来,或许已经是模糊的深层意识,记着不让红提走。心性上却有着属于他上一世的霸道,醒来两次之后,便去解红提的衣服。理由是——将她脱光光了,衣服扔掉,就走不掉了。

      红提眼下虽然对他依顺,对于此事终究是害羞的,宁毅醒来时对她动手。迷迷糊糊地说话,她也只能尽量小心地将宁毅抱住,脸贴着脸,身体贴着身体。一遍遍地承诺不再走了。而在听懂宁毅意图之后脸颊上的滚烫,也只能她自己尽量地在宁毅脸上摩擦着,压抑下来……

      过了许久,宁毅才真正的沉睡过去。此后天色渐明,直到这日中午。宁毅方才醒过来,红提依然守在他旁边,替他按摩舒缓头上的血脉。舒服的触感中,宁毅再度沉睡过去,直到这日下午,将至傍晚了方才醒来。

      他脸色苍白,身体没什么力气,脑袋也有些集中不了精神,但毕竟已经能够走路了。这天夜里又在驿站住了一晚,红提守在宁毅房间里,到得天明时方才悄悄离开,回去昨日给自己订下的房间。她已经承诺不再离开,只是师徒之份,终究有些不好明目张胆地乱来。再过一日,一行人回去仪元县,红提已经恢复了作为“师父”的本色,拿出宗师气度,摆出冷冰冰的面孔,人前守着规矩,只是在人后,与宁毅的说说笑笑,却是亲近了太多。

      两人之间心结暂解,便是与原本无异的日子此时也已经开心得太多。宁毅此时还有伤势需要等待慢慢痊愈,不能过度伤身用脑,能推的应酬便大抵推去,但即便宁毅不在,红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栏杆上,又或是出去周围走走逛逛,也觉得一切都是生机盎然。

      她原本下山之时,本着“这一次以后便再不见他”的心情过来,也曾想过与宁毅之间发生些什么。但自从认下这个师父的身份,又被周侗规劝后,终究觉得发生些事情也是伤心。而此时心结解开,对于要发生些关系的心情,反倒并不多想了。宁毅那天晚上的手段虽然粗暴,但平日里还是非常讲分寸,只是四下无人时,这位武艺高强的宗师级女高手会被宁毅推在墙上亲吻双唇无法反抗的事情也是有的,此时若有人过来,红提还得整理衣服,做出十分正经的冰冷模样来。

      有时候宁毅会将红提带去服装店,给这位师父选择一些比较适合她宗师和武林高手身份的衣裙,宁毅的想法往往奇奇怪怪,红提也没法说什么,只得由他摆布。

      而事实上,两人都知道,或许这段时间过去以后,又将是一次长长的别离。

      每日夜间,红提仍会给宁毅推宫过穴调理身体,如此过得几天,宁毅身体渐渐好起来。便召集众人一路过去武瑞营,接收那些曾在梁山杀过三个人以上,而被扣留下来的梁山降卒。与此同时,济州一地的绿林,正陷在一片巨大的混乱当中。

      对于侥幸逃掉的些许梁山余孽来说,这次他们面对的,便是真正的墙倒众人推了。武瑞营与独龙岗兴师动众地杀过来,加上官府的配合,许多人被追赶得走投无路,而走投无路的时候,抓上一名梁山人再来投降,活下来的几率自然大增。

      这天正午,黄河岸边,八九人厮杀着冲出树林。

      被追在前面的,是一名全身伤痕累累的汉子,他手持一根木棒,正抵挡着后方七八人的追逐,一路逃亡。追赶的人中有人在喊:“杀了他!他强弩之末了——”

      “他去过苏家!拿他的人头就能领赏——”

      “林冲,你就快死了,为什么不做点好事,将你的人头与了爷爷,爷爷定会将你好好安葬的……”

      被追在前方的,正是林冲。自与周侗碰面之后,他浑浑噩噩地出了仪元,并未与之前约好的史进等人汇合。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走,连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该去哪里,然后……被一些人发现了踪迹。

      梁山已灭、宋江已死,郓州济州两地在大张旗鼓地搞清算,与梁山有关的绿林人人人自危,他躲过了两次追杀,然而这一次要杀他的,却是一些正在逃避官兵追捕的梁山逃卒,双方汇合之后,夜半时分他们偷偷地要将林冲抓住,拿去领赏,顺便洗清自己的罪过,林冲身上中了几刀,一路逃亡。如此追追逃逃,到得这黄河岸边,冲出树林之后,前方便是悬崖。

      林冲咬紧牙关,回过头来,挥舞手中的木棒,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用力挥开,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名名的合围而上。

      距离这边悬崖不远处的岸边,有一道持棒的身影冲出树林:“林兄弟——你们敢——”

      林冲偏过头去,此时出现在林间的,那是史进。

      在与林冲失散之后,史进也一直在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踪迹,此时便要往那边冲去,也在此时,林冲的分神让他中了一刀。

      他用力抱住那个人的身体,不让他挥出第二刀,前方有什么东西舞过来,打在他的头上,他踉跄着退了几步,脚下是……悬崖。

      像是有风吹过去,他脚步沉稳,一只脚虽然稍稍地跨出去,但立刻收回来还是可以的,林冲想着收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步子迟疑了一瞬。

      风声呼啸,他抱着那劈了他一刀的汉子,朝上方望去,天空、白云、山壁、仇人……一切都在缩小。

      砰的一下,林冲的身影掉入下方湍急的黄河奔浪之中,消失不见。史进愣了愣,终于握紧手中的棍棒,朝着前方悬崖上那原本是同伴的众人冲过去,怒吼之声,回荡在林野与大河之间。

      “我……杀了你们啊——”

      微凉的秋日,云淡,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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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三章 暖冬、小家(下)

   并没有废除太多的规矩,也没有去掉太多的礼节。对于这位于大货行街附近延和里上的院落而言,气氛的变化,是自秋末时分,男主人回来之后开始的。

      对于一路跟随着北上,原本属于苏家的旧仆人而言,或许没有想过,北上之后这个家庭会变成如此轻松的样子。江宁苏家是个大家庭,虽然还算不得极有内蕴的那种家族,但治家方法自有其道理。苏檀儿领着家人北上,在这里定居之后,维持下来的也是一样的气氛,特别是在男主人缺席的情况下,她作为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想要掌家,便必须有其威严。只是宁毅回来之后,一切也就都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那并不是多么刻意的变化,只是气氛这种事情,存在于最寻常的言行举止之中。宁毅在家中向来是和善的,有时候甚至于有些乱来。到得秋天过后,这个冬天里,苏檀儿也就有些哭笑不得地跟随了夫君的步调,适应了这样的变化,有些时候,这样那样的随意甚至会损及她这个女主人的威严,也有些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被折腾得俨然回到了少女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笑闹开心。但事实上,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其实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幼稚过。

      从第一次明确自己想要经商时开始,她就一直维持着自己“成熟”的心态。在这世上,作为女子要有怎样的仪态,作为主人要有怎样的威严,为人妻为人母后,要有怎样的举止,对她而言从来都是非常明确的,她也确实能够做得很好。

      从与宁毅成亲之后,特别是取得了彼此的谅解,得以沟通之后,开心的日子是很多的。当然·从南下杭州开始,一直以来也有着许多事情要做,后来又面临方腊造反、分家、毁家之仇,她未曾想过·如今为人母了,竟会变得更加幼稚了。有时候被这夫君捉弄一下,也会气不打一处来的想要追杀他,前不久还被化妆成了男子,让他拖着去了一场诗会上凑热闹,后来逛灯市、猜灯谜时也让她知道了原来这个夫君也不是万能的。

      到底是开心,还是觉得不好·她也说不清楚。面对外人,在经营布行,新建作坊这些事情上,她还是努力维持着女主人的威严,在家中的下人眼里,自己或许还是那个相对于男主人来说更可怕的女主人,但总有些形象,有时候会被逼得维持不下去·她也只得慢慢地适应起来,体验着一些她曾经也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哇······不要咬我啦,小曦·娘亲在洗脸呢,你再涂口水上来娘亲也给你洗了哦……”

      热热闹闹的卧室中,苏檀儿正在洗脸,宁曦张着手要往母亲这边靠,小婵抱她过来后,才发现孩子要用口水涂她的脸,连忙笑着用毛巾将他吓跑。宁毅给房间通了一阵风,然后关上窗户,笑着接过孩子。

      “这是要亲你,哪里是涂口水。

      我们家小曦给你一个吻·居然不接受,来,给你伟大的爹爹一个……呃,不给?有个性,试试你小婵姨······”

      清晨的洗漱过后,小婵与娟儿端了水盆出去·又去督促厨房里的早膳。檀儿接过孩子,坐在床边喂孩子早餐,这些时日以来,家中虽然有请乳母,但大部分时候檀儿还是自己哺育孩子,宁毅坐在床边与她讨论孩子长第二颗乳牙的情况。

      “等到再长两颗,他就真的要咬我了······”

      刚刚洗过脸,此时的苏檀儿面孔素净,发丝微微有些乱,因为并不想被咬,语气之中稍微有些惆怅,却也微微有些脸红。小曦不久前长第一颗乳牙时,她就偷偷跟宁毅说起过这个,小婴儿不会怜惜母亲的疼痛,说起这个时,两人正躺在被褥里,宁毅还跟她试验了一下,让她尝到了被咬下去的感觉。对于苏檀儿来说,纵然宁毅对她做什么她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有点羞耻。

      也只在独处时,两人会说些这类事情。不久之后打扮完出去,檀儿便又会是那个端庄从容的宁家主母和精明的女商人了。而事实上,此时已为人母,也有着诸多自觉,肩膀上已经扛起许多事情的女子,真说起来不过是后世刚进大学不久的女孩子的年纪。而此时的她,对于扛起半个家甚至一个家这种事情,却已经当成理所当然的应有之义了,相反,她偶尔被宁毅发掘出来的如同少女一般的欢乐,或许才是她认为的额外的收获吧······

      这类感觉,有时候会令宁毅感到温暖。

      “…···其实说起来,城外的几个作坊,马上就要完工了,如果能拿到吕家的第一笔生意,年关这一段恐怕都有事情可以做。不过眼下已经开始下雪,之前招进来的新工人,我打算一家家地去拜访一下。相公你说,我们上门是送些棉布好,还是送些木炭······”

      轻轻地拍着胸前的孩子,稍微说过些闲话之后,她便又进入到了女强人的思维里。宁毅倒是不赞成她下雪天乱跑,只说让管事去就行了,苏檀儿则认为自己一家才刚到汴梁,管事在工人之中还不见得有名声,主家过去才更显得重视。两人议论一阵,外面传来相对喧闹的声音,意味着家中的年轻人早晨练武之后回来,早膳的时间也快到了。

      从江宁过来之后,这个家里除了跟随而来的一些账房、管家、护院、厨子、杂役,还有文定文方等堂亲表戚,加上新招的仆人,四个院落当中一共住了五十来人,颇为热阄。为了避免家中再遭逢苏家那种事时出现一帮年轻人拿刀都不太会的情况,宁毅要求家中的这些兄弟尽量做些锻炼,请了卢俊义出手,这几个月里尽量教他们一些东西,而大部分时候,督促着他们锻炼的,其实是燕青。

      自山东回来之后,投诚的一部分梁山将领,确定可用的,如秦明、关胜等人·被秦嗣源帮忙洗白之后归入一些与右相府关系还不错的军阵之中。燕青是很有本领的,宁毅建议过让他加入密侦司,但这类事情对于燕青而言并不重要,他要等待卢员外洗白之后再考虑其它。

      而宁毅虽然承诺了对卢俊义的洗白,但是后续的一些事情其实比较麻烦,当初参与陷害卢俊义的梁中书,乃是蔡京的女婿。为了洗白,秦嗣源与蔡京那边有过几次的交涉,双方算是各退了一步,给卢俊义洗白身份很简单后续的夺回家产之类则很麻烦。另一方面,卢俊义适合军阵,燕青则适合搞情报,秦嗣源这段时间似乎对卢俊义挺有好感,想要等到有更合适位置时再将他做安排,一时间便搁置了下来。

      宁毅对此多少有些内疚,左右无事的时候拜访了卢俊义、燕青几次。其实按照卢、燕二人的想法,对宁毅估计有着敬而远之的心思因为这家伙一旦用计,太狠太毒。但来往几次之后,或许觉得也不妨交交朋友不久之后,宁毅拜托卢俊义教教家里的文定文方等人武艺,对方也就答应下来。

      如此这般,最近这段时日里,每天早上天没亮,苏家的一帮年轻人便得出门锻炼一番,主要也是为了强健体魄。

      不久之后,苏家用膳的偏厅里便热阄起来,这个偏厅不小,同样以蜂窝煤炉取暖。宁毅与檀儿过来时偏厅里亲族、管事等人大都已经到了,文定文方等人都已经洗过脸换过衣服,苏燕平拿了只鸡蛋在脸上敷,大概是在先前的交手中被谁打了一下,但这个时候还是一边敷一边哈哈的与人说笑打闹。只有宁毅夫妻进来时,众人收敛一下与他们打过招呼。

      “二姐。”

      “二姐夫,早上好。”

      “二姐夫,宁曦呢……”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并不清楚这个家庭的底细,会觉得女主人远比男主人来得有威严气势,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不好相与。但是在文定文方这些人眼中,这个家里真正的主心骨反而是宁毅,在江宁之时一人之力逼退梁山匪人,而后三个月内荡平梁山泊。此后无论他表现得如何和善,或许有人觉得他亲近,但没有人会觉得他良善可欺,而只要他在,至少眼下这个小家庭,都会保持着迫人的气势一路往前走。

      “别宁曦宁曦的,苏文定你个混蛋,昨天就是你跑去逗他,把人弄哭了,害我哄半天。

      宁毅的笑骂之中,杏儿推着木制的小婴儿车掀开帘子进来了,文定等人笑着一拥而上,跑去逗弄小孩子。苏檀儿抿了抿嘴,哭笑不得,这样的逗弄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孩子一开始固然嘻嘻哈哈,不久之后就会不堪受辱地哭起来。而由于有之前的经验,杏儿已经掉转婴儿车开始逃跑了,而房间里的几名管事,稍微老一点的苏家账房,这时候还在笑眯眯地看着整个事态的发展。

      不久之后各种早餐被送上来,这段时间的喧闹中,也是一个个人决定今天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在此时的这个宁家,苏文定与几名掌柜基本还是帮忙苏檀儿经营布行,最近已经将诸多事情准备就绪。苏文方、苏燕平以及家中过来其余几人则被宁毅安排在城外的那个大院落里,负责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譬如一些杂耍创意,冶铁部门中对于制造蜂窝煤的器具的打造,对于此时大院中许多工人的膳食管理,奖赏记录等等等等。

      宁毅所整理起来的那个大院落,此时还处于一团糟的状况里,整个体系没有完全成型。虽然薪酬和奖励优渥,但事实上,被招募过来的工人还不能完全明确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冶铁一块,就是请了些铁匠,按照吩咐打造东西,造纸的作坊里由苏燕平负责督促工人试验各种造纸材料、工序,许多想法还是按照宁毅提出,大家按部就班的实行。

      窑窖的一方面,其实就在这几天,已经烧出了几种不容易碎的耐火砖,由于材料是之前宁毅有涉猎的,因此几个月内就有了成效。最主要的是要用作煤炉的内胆。

      这时候如果要制造可移动的蜂窝煤炉,其实是很难用铁皮进行包裹的,打造铁皮成本太高,如果用竹制或木质的外壳,外面以铁丝绕几圈,就得考虑隔热的效果因此为了这个简单的东西可以投入出售,大概就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而铁丝仍旧在其中占了一部分的成本。

      在这些东西之外,那个在外人眼中的杂耍班子其中实验的是各种古怪的魔术创意。按照宁毅的预想,应该是集中一个头脑风暴的团体,为各种事情做系统性的创意和计划,但是眼下很难集中一批聪明人来做这类事情。先前江宁经营竹记之中,宁毅就已经开始注意杂耍之类的手艺人,这时候便集中了一些勉强可用的手艺人,让他们帮忙先做魔术、杂耍方面的创意。

      可以说整个大院之中的事情,完全都没有走上正轨,因为目前而言,里面的工人都不存在太多的主观能动性。宁毅也只能在此时先将一个奖惩机制在混乱当中慢慢做出来,例如蜂窝煤这一块,当基本的工序做好,就挪出一部分人出去建造工坊,将有能力创新的几个熟手匠人留下。

      当造纸的一方能够拿出一份实效来宁毅也再挪出一部分人,留下可以创新的匠人,其余的也都如此按部就班。这样的体系、奖励、引导必然不是一天两天做得成的但好在于宁毅而言,整个体系也不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倒是在整个大院中,眼下最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或许是火药的一方面,因为眼下在里面做事的,是梁山的“入云龙”公孙胜。他在梁山覆灭之时被抓,选择了投降。宁毅对他进行了调查后发现这位说起来能呼风唤雨的梁山头领,实际上最擅长的是丹术,他虽然武艺颇高,其实却是醉心各种古怪的研究。

      询问过卢俊义、燕青、秦明等许多人的看法后,宁毅大概跟这位公孙先生聊了几天的物理化学又将黑火药等东西给他看了看,最终决定支持他的丹术研究,拉拢技术宅一名。虽然大家眼下的认知体系很不一样,但至少宁毅的不少想法,对方都有能力进行研究。类似硫酸硝酸等物,他当初摆弄很久·对于这些炼丹之人而言,却有足够的能力制备出来,算是在整个化学研究里,起了个好头。

      “不过······二姐夫你真不该把那个什么火药配方给他的,弄到最近那公孙先生整天在院子里做爆炸,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弄死······二姐夫你知道他们那些道士有一招可以把火药扔出去点起来,昨天那公孙先生扔出一把火把自己袖子给烧掉了,我们在旁边赶快拿东西打,还好他没事……”

      吃着馒头,苏文方说起这事,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宁毅喝着豆浆在笑。

      “咳,没事,看好他就成,做点试验什么的不管他了······倒是今天我去看看那个耐火砖,只要工序没问题了,就准备拿来卖钱······燕平你准备好忙吧,怎么做我今天会跟你说,我们最多只做前面一两年,快进快出,这种东西技术含量不高,一旦做起来,很短的时间别人就会模仿起来,到时候就平价顶出去,这个只是给你试手,但不要掉以轻心···…”

      众人说说笑笑,檀儿则安静地吃着东西,笑望着宁毅与自己的一帮堂弟闲聊。在布行的生意上,她的风格是比较硬朗的,对于如何将身边的培养出来,却并不擅长。只有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这些原本在苏家碌碌无为又有点好吃懒做的年轻人才能展露出这样的活力来。

      说得一阵,苏燕平道:“听说文昱最近几天便要回来了吧,还有那个王山月。”

      他之前与苏文昱一同北上,苏文昱留在了山东那边做事,如今自己终于也能跟着宁毅管理一方面的事情,因此倒是有些想这位兄弟了。宁毅笑道:“估计因为大雪有耽搁,但这两天也该到了。过年以后,祝家庄的祝彪也会过来,到时候便是他来训练你们武艺了,人家很厉害的,不要掉以轻心。”

      苏文定摊手笑着:“我们现在也很厉害了!”众人笑着附和。宁毅笑着摇头:“一群混蛋,等着挨揍吧你们。”

      回到汴梁之后,宁毅与王家其实也有过不少联系,王家以前以制墨闻名,但来到京城之后,由于王其松等王家男丁的死,制墨的手艺已经流失不少,所做的大都是一些出售古籍之类的杂事。宁毅与对方联系了一阵,苏檀儿也有过去拜访几次,希望她们能够经营一些印刷、出书之类的生意,宁毅可以代为做出计划、帮助管理,两边联合。

      毕竟此时是文人的世道,不是商人的世道,王家出书,跟宁家出书是不一样的两个概念。以后就算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王家的声誉摆在前面,又有哪个官员敢管,只是这些事,还得王山月回来之后,才能正式确定。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过了早膳,各自回房,檀儿换上出门的衣衫,披上狐裘,她抱着孩子,坐在宁毅的怀里说了会儿话。狐裘绒毛间的小脸偶尔泛起少女般纯美的笑容。不久之后,外面已经准备好马车,杏儿过来时,苏燕平也已经过来找宁毅。抱着孩子在这边招着小手送她出去时,苏檀儿也笑着回头挥手,只是在跨出那边院门时,阳光照射下来,白皙的侧脸上,她已经从少女返回到曾经属于苏檀儿的那份从容里……

      汴梁城郊。

      半个上午的时间,左厚文都在马车里看着对面院落间进进出出的那名女子的身影,那边是一个布行的新作坊,最近一段时间,陆续都有东西被运来、搬进去。今天虽然下起雪来,但仍旧如此,一批织机被运送过来,工人们搬进门去。一名身着狐裘的女子看起来像是主家,来来回回地看着、指挥。那女子梳着妇人髻,但面容素净、美丽,单从容貌上看,显得很是年轻,但气质上却不容小觑,带着微笑,话虽不多,但有着自己的气势,往往干净利落的几句话,便能让人听命行事。

      年轻柔美与成熟干净的气质就那样混合在一起,大雪之中,犹如傲然开放的水仙一般。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名下的这个布行只是个小生意,他也只是随意过来看看,不意会看见这样奇特的一名女子,忍不住便让马车停了下来。他也曾经见过一些商人家的女子,或是夫家去世之后撑起一个家的,却与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同。大雪之中,她显得太过年轻素净,又太过从容了,与一般商户女子强撑起来的从容并不一样。

      “那是什么人?”放下手中的诗经,他向作坊的管事问了问。

      “新来的,布行好像是叫苏氏,但主家听说姓宁,那女子自称宁夫人。”

      “苏氏?宁家?这么奇怪?她夫家死了?让个女子出来抛头露面?”

      “好像没有,来过几次,是个书生…···”

      “这样啊。”左厚文皱了皱眉头,大概明白了,书生配商人家的女儿,这事情不算少见,但愿意做这种事情的书生,也是骨气有限,“下次问问人家的名字······刘管事,回去吧,回去以后看看有没有……这个宁家递来的帖子。”

      与此同时,城外的某个大院落当中,宁毅正与苏燕平蹲在地上看烧制出来的耐火砖砖坯,不久之后,有人递来帖子,道是相府之中有事相邀——是王山月与苏文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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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五章 情感问题(中)

      “那你与扈姑娘,到底怎么回事?看来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

      “我……我也不清楚啊……”走在相府之中的屋檐下,院落里有积雪从树梢上落下来。王山月神情倒是严肃起来。

      “其实……在独龙岗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有些来往,当时扈家庄只有她一个女子撑起大局,扈成如今双腿已废,老太公身体也大不如前,她跟我询问许多事情,我自然不好拒绝。而且大家朋友一场,我有官场上的关系,能帮的自然要帮。谁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其实在临走之时,三娘有找过我,询问我……是否愿意娶她为妻。我实在为难,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祝家庄一战之后,我视祝彪为生死兄弟,他要打我,我也没话说,而且……”

      他抿了抿嘴,神情坚毅:“而且,我家中如此情况,岂能考虑成亲之事。这些事情,立恒你也是知道的。”

      宁毅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其实说实在话,祝彪如果在意的话,就不是打你一顿了。他之前就说过,他其实不喜欢三娘那种女孩子。”

      “但无论如何,我辈读圣贤之书,总是不该做这种事情……”

      “看起来一帮人跟着秦相念书,王兄弟你做事最偏激,心里反倒最正派……”宁毅笑了笑,“好吧,那我问你一句……你打得过扈三娘吗?”

      “呃……”

      “功利一点来说,如果你的武艺有扈三娘那么高,你还用得着打架的时候咬人吗?”宁毅认真地说道,“你若真娶了扈三娘,她武艺那么厉害,或许还可以教你家中的女子习武。根本不需要你保护她。”

      王山月目光晃了晃。

      宁毅继续说道:“退一步说,我们如今跟独龙岗一起做生意,独龙岗除了我们只剩下两家,以扈家如今的情况,往后肯定是扈三娘掌家,祝彪与扈三娘成亲之后,变成一家。而如果是你娶了扈三娘,扈家庄往后大部分都是你的,他们有人。王家有名,相对来说,王家如今都是女子,过得不算富裕,钱恐怕还没有扈家庄多吧。你若能娶扈三娘。恰好是一件优势互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除了你长得比她漂亮。”

      他说着,继续往前走:“其实这些功利的话你也许不喜欢听。朋友妻不可欺,但现在的问题是,祝彪不喜欢扈三娘,扈三娘喜欢你你又不怎么讨厌她,这世上男子可以有很多选择。三娘嫁给祝彪,一辈子也就定了,你觉得她会过得开心吗?你为了自己的道义,推开了一个女子的真心而已……当然。除非你其实很讨厌她,其实想起来,她又没你漂亮,乡下地方的粗野小妞。完全不是书香门第的感觉,估计要让你王家满意也很难……”

      王山月低头思考。皱着眉头:“其实……也没有啊,我其实……不觉得扈姑娘有什么粗野的,而且她的武艺……但就算你这样说,我还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宁毅指了指他,“祝彪啊,他还没有妞呢。你知不知道祝彪喜欢的女孩子是哪种?就是你家里中姐妹那样的,知书达理,又不至于太过骄傲的女子,成亲之后可以相夫教子……也许不一定能成,但他年后过来,你这做兄弟的,不妨给他介绍一下。入不入赘先不说,祝家庄有人有钱,你家有名气,祝彪这人虽然出身草莽,但性格还不错的,谈不上什么高攀低就,这些事情,你可以想想……”

      王山月与宁毅也算有些来往交情了,往日里被他蛊惑甚多,此时待宁毅说完,看他几眼,将心动的表情掩起来。两人走过一道院门,正进入相府后方花园,有年轻人过来,与宁毅打了个照面,随后拱手:“啊,宁公子……这位姑娘是?”

      宁毅忍不住笑,道:“这是……王姑娘,姓王,呵呵,名山月。”

      那秦家的年轻人原本看王山月的样貌,顺口问出,待宁毅这般回答,才注意到对方衣着,顿时表情便复杂起来。王山月微微低头,有些无奈地拱手。他在山东一带,杀人对敌,手段暴戾,实则心性温和,对于一般人说他漂亮,酷似女子什么的,其实并不会过多的介意。

      此时大雪渐停,花园之中积雪颇厚,一帮孩子在里面奔跑来去,互相打雪仗,显得很是热闹,偶尔也能见到秦府之中女眷。宁毅与王山月聊了一阵,有时候会听见一帮孩子在那边窃窃私语:“那边有个姐姐女扮男装哦,被我看出来了。”

      宁毅向王山月询问了一下苏文昱的情况,知道先前管理那个营地的见闻,给苏文昱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好在最后这个月里,又各地买来的少年人已经进去,让原本梁山的那些人单对单的教授武艺或是本领,这种传承的方式,缓解了营地里众人的精神状况,苏文昱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如此零零总总地聊完,宁毅从相府告辞,临走之时秦绍和还拿来两只据说是上供朝廷的火腿。王山月送他出来时,宁毅回头道:“好好想想吧,你跟扈姑娘之间。”

      王山月站在台阶上笑:“泡妞这种事情,你又不擅长。”

      宁毅一拳打在他肩膀上,这才很不爽地挥手走人。

      相府距离皇城颇近,就算这两日大雪纷飞,也随时有各家各户的家仆出来清扫街道,因此大街两旁张灯结彩的,反倒没什么积雪。宁毅提着火腿走过长街,转入附近的道路,目光在附近的树木、院墙、行人间停留时,才摇头笑了笑。

      泡妞这种事情,他或许真的是不怎么擅长的。

      走到附近一个小院落的门口,他举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过来要开门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女子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社区送温暖。”

      “哼。”

      里面的女子轻哼一声。大概是觉得没什么词可接,将院门打开。院门后的是一身鹅黄棉袄的元锦儿,她微微抿着嘴,眯着眼睛望着宁毅。待到宁毅进来,下人关了院门,她才张开双手做出要扑过来的样子,宁毅也微微张手,锦儿却笑着躲了过去,去抱他手上的火腿。而随着宁毅的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她才又跳起来,张牙舞爪地要跟宁毅单挑,之后蹦蹦跳跳地随宁毅进去了,指着院子里一个很小的雪人道:“那个是我堆的。”

      这个院落精致。里面两栋小楼布置精美,园林花卉,假山树木也显得颇为漂亮。原本是右相府的产业,宁毅进去时,正有些下人在周围打理,其中一栋小楼靠近街边,锦儿估计就是在上面看见了宁毅过来。楼上传来轻柔安谧的琴声。随后停了下来。

      走进那小楼门口,宁毅脱了鞋子,进去转过身时,轻盈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扑进他的怀里。被宁毅张手抱住,那身影搂着宁毅的脖子,双腿离开了地面,就那样静静地与宁毅抱在一起。过得片刻。宁毅轻声叹道:“你这样越来越像是被养在外面的了……”

      那身影忍不住的笑了笑。

      宁毅抱着她朝楼上走去:“你身体还没好,不该这样跑来跑去。”锦儿提走火腿:“姐姐今天好多啦。”

      进入到二楼的房间时。温暖的气息笼罩了这里,这房间不少,但因为其中用了不少琉璃,白天里显得颇为明亮,也并不气闷,显然时不时的就有通风。房间里有诸多女子闺房常见的物件,也有各种乐器,不少书籍,地上铺着绒绒的毛毯。宁毅将身着白色衣裙的云竹放到房间一侧的床上,云竹便要下来沏茶什么的,被宁毅挥手叫停。

      “等等等等。”宁毅执起她的手腕,将手指搭在上头皱眉听了一阵,看着云竹,“这个算是……脉象强劲有力、身体不错吗?”

      云竹也往自己手上搭了一阵,眨了眨眼睛:“应该是啊。”

      宁毅撇了撇嘴。

      锦儿放好火腿之后上来,站在门口看着云竹下床,在床边的小几上沏了一壶茶水,然后回到床上在被子里坐下,宁毅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开始念给她听,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不久之后,她便也撇了撇嘴进去,爬上床铺,在姐姐身边躺了一会儿,又爬来爬去的折腾一番,再过了一会儿,下床拿了一本图画小说看,坐在宁毅身边的毛茸茸的毯子上,靠着他的腿自己看书。但宁毅的念书声总是会打扰她,让她忍不住的放下图画小说,抬头看看宁毅的模样。

      许多年来,这不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但最近这段时间,她想,她已经开始习惯他了,并且开始觉得他是最好也最厉害的男人了,虽然有时候,她的确看到了他软弱的一面……

      云竹的身体问题,是在宁毅离开汴梁的那段时间,逐渐出现端倪的,到宁毅回来之后,忽然爆发,一度令她吃不下东西,呕吐、体虚甚至晕厥。相府中可以请来御医为她诊治,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却是已心病为主。宁毅与锦儿都不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连云竹自己都说不出来,特别是在她与宁毅确定关系之后,但不久之后,宁毅才渐渐的看出来问题。

      当初云竹摆个小摊,是为了生计,开设竹记,是为了能够帮助他。然而梁山的事情以后,她们跟来京城,一来是水土不服,到了新的地方,二来,有关竹记的扩张与发展,宁毅所定下的计划,云竹已经跟不上了。她内心聪慧,对内,她确实已经无法管理竹记,对外,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都已经远离——虽然她在江宁之时也没有太多的社交,但江宁一地,毕竟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居所。

      一切问题解决之后,问题反倒出现在了感情的完美上。云竹一开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病,但自觉一切都已完美的情况下反还连累了宁毅,这样的心情甚至一度加重她的病情。锦儿当时一度不明白,知道那天夜晚在这个房间的床边,她看见宁毅坐在那儿,握着云竹的手说:“我还是把你养成金丝雀了……”她才逐渐明白过来。

      一如王山月面临着情感的问题,自回到汴梁之后,真正出现在宁毅面前的最大麻烦,却也是感情之上的问题,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

      曾经在上一世,他在感情的方面,并未获取太多。到得这一世,对于人的情感,反而珍惜起来,他本就是能力出众的人,对于令他感到美好的事情,并不愿意放弃,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曾经与康贤提及这类的烦恼,也曾豪迈地说过,反正他是不打算放手的。然而到得此时,积累下来的这些东西,终于还是朝着这边压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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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六章 情感问题(下)

      房间里空气温暖,冬日的雪景将房间内外映得亮堂堂的,温和的读书声中,锦儿总会想起那个秋末的事情。

      那是萤火虫已经不再出现的夜晚,火焰透过灯笼的罩子,会在院落里漾成一片的橘红色,衬着院落间的园林山石。那个秋末的风景,对于锦儿来说,总像是笼罩着一层暧昧的烟幕。云竹姐的病倒,对于她对于宁毅来说,都是一件措手不及的事情。

      在这期间,宁毅或是首先反应过来的人。不久之后,一件件的事情从云竹身边剥离,其实大都是关于竹记的,对于这些事情,当时身体虚弱的云竹还有些内疚,但是陪在床边的宁毅则苦笑着担下了责任。

      “还记得当初在小楼前面跟你你说的话吧。握不住的沙,随手扬了它。其实……我原本希望你们开个店会觉得好玩。本来也确实可以的,苏家的事情之后,想要用竹记当载体扩大生意,其实是我的错。同样的错误,我又开始犯了……”

      在宁毅的苦笑之中,对于他所说的同样的错误,锦儿与云竹都不明白指代的是什么。但是当宁毅意识到问题所在,解决问题的手段,或许算不得出奇。

      卸下竹记的事情后,他去找了京城里最出名的琴师乐户,陪着云竹过去造访,用的理由倒也不是互相交流,而仅仅是想听人一曲,这些算作散心的事情中,偶尔过来与云竹聊天说话,给她念书上的故事。如此这般,云竹的心情才逐渐放松下来,倒是宁毅,为此跑去了解了大量关于琴曲音律的知识。偶尔还能提个问题来询问云竹,纵然幼稚得可笑,但总也能让人放松心情。

      心病来时如山,去时倒像是绵绵春雨。秋去冬来,随后汴梁城中又下起大雪,云竹逐渐好转起来。倒是与锦儿之间的关系,在这样的日子里,就此搁置下来了。

      在去山东之前,两人倒是说好。待到宁毅回来之后,便会给锦儿一个交代。可惜回来之后,云竹病倒,两人照顾着她,独处之时也有玩笑打闹。但对于这些事情,锦儿知道他显得有些内疚,甚至在某一天两人在走廊间聊天时,听他说起过自己有点“人心不足”。

      “有时候,会觉得很多东西都很好,觉得很好以后,就都想要。云竹也好。你也好,我以前不觉得自己是花心,现在可能算了,只有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之前答应过你的,现在一时间也做不到了……”

      宁毅当时坐在灯火橘红的栏杆下,说的时候,有些像是道歉。锦儿站起来。哼的在他背上踢了一脚,此后两人倒是没怎么聊过这事。对于锦儿的沉默。宁毅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好在那件事之后,锦儿也没有对他表示出什么排斥的情绪来,与云竹相处时,她仍旧跟在一旁,或是有时候与他斗嘴,打打闹闹。

      十一月里,宁毅抽出空闲时间拜访乐师、琴师,又去拜访了一些匠人,到得十二月初,过来送给云竹一架古琴。琴是手工做的,用料上乘但手工粗糙,看起来只是为了将一些上好的琴弦绷在一块木头上,虽然上面画了些画还算美观,但在云竹锦儿这些人的眼中——或许在任何人的眼中,这只琴都算是一件十分拙劣的手工品。

      倒是这架音都不准的琴,令得云竹又是笑又是哭的感动了好一会儿。

      倒是那天傍晚宁毅离开时,跟着他出来的锦儿踢了他一脚。宁毅疑惑地回头时看见她低着头。

      “宁毅,我是很笨,不明白你都在想些什么。但是我和云竹姐都是青楼里出来的,当人小妾或者被人养在外面,都是很正常也很该开心的事情,男人对我们好,那是额外的事情了,如果一般般,也算有个归宿。你说觉得很多东西很好,就想要,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见到喜欢的女人,收进家里。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怎么活着,也是我们的事情。云竹姐会生病,很多人都会生病,但是病总会好起来的,我跟云竹姐都不觉得这是你的事,你不要总是想得那么多了。”

      宁毅为着这话微微愣了愣,他伸手去摸锦儿的头时,锦儿走近了一步抱住他,宁毅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馨香与柔软,胸部与他贴在一起。宁毅抱着她。

      “我知道你听不进我的话的,是吧?”

      锦儿在他怀中说着话,语气道并无怨怼。宁毅笑了笑,纵然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眼前的女子,也是有一颗聪慧的七窍玲珑心的,当她将那份温柔用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心事、性情,其实也瞒不过她太多。

      “我……我能听懂的,只是我觉得,自己有责任……”

      “嗯。”锦儿小声地点头,在他怀里拱了拱,“其实我跟云竹姐都知道,我们也都很开心的,虽然你跟我说那些话的那天晚上,我有些想哭……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会很难受。”

      “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不过你说的我都记住啦。”

      “那就好……”

      这段时日以来,宁毅一直记着那天傍晚的感觉,怀中女子的肢体,说过的话。纵然他仍旧对自己无法解决问题有点不能释怀,但心情毕竟是轻松多了。

      这天陪着云竹、锦儿念书、聊天,又听云竹拿着他做的那只古琴弹了首曲子,虽然琴的质量极差,但在云竹的指尖依旧声调优美。云竹笑道她要就如何用烂琴弹出好声音来写本书,话虽然是这样说,对于手中的这盏烂琴,她却是宝贝得紧的。

      之后宁毅取了一只火腿回家,到得如今已经算是“宁家”的院子时,苏文昱正与檀儿等人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聊天。吃过晚饭后,宁毅与苏文昱就山东那个营地的事情聊了一阵。回到居住的院落中时,灯火馨宁,檀儿抱着宁曦。在窗户那儿看院子里堆起的雪人。宁毅回到房中,逗弄了一会儿妻子和孩子,苏檀儿抱着宁毅坐在他身上,低声道:“你在山东弄了些什么,把文昱折腾成那样了……”

      “怎么了?”

      “他回来之后,想要抱曦儿,看起来很温和,但是把曦儿给吓哭了。文昱都有些尴尬,我看得出来。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可没见过几个月的时间有什么事情能把一个富家公子弄成这样的……如果是蹲了大狱,或许能让人变些性情,但也不是这个样子……”

      “不好说。”宁毅摇了摇头,“不是不能说。但是没什么意思,往后应该就不会了,那个是……能颠覆人人生观的事……”

      “那就算了,免得让孩子听到。”檀儿抿了抿嘴,将脸颊靠在宁曦的小脸上笑了笑,宁毅也在逗弄他,将孩子逗得咯咯地笑着晃动身体。

      “不管怎么说。有不一样的经历之后,总算是开始成材了,对不对。”

      “没错。”

      夫妻俩在温暖的房间里说起这事的时候。汴梁城热闹的右相府中,亮着灯光的书房里。秦嗣源也正向王山月单独询问着山东的各种事情,外面的院落中传来孩子奔走的呼声,说到有关那个营地的事情时,王山月也微微有些犹豫。

      “……其实。此事不好说。宁立恒对此表现得非常郑重,我曾经去看过。也见过苏家苏文昱的情况,觉得……实在是太过诡异……”

      烛火摇动,王山月站在那儿,说起详细的过程来。

      “……一开始的时候,好像只是让他们服从上面的命令,整日的简单训练,晚上让他们说自己以前干过的一些坏事,让几个和尚讲故事,说什么因果报应,但故事其实很简单,不怎么深……整个大的过程,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只是一方面营地里非常严格,另外一方面,宁立恒将这些人认罪当成了一种奖励……”

      “……谁说得最诚恳,谁说得最好,最有道理,他就让谁过得好一点,也去管理其他人……一开始是他亲自在其中监督,挑选那些认罪的人。那个时候,也许有人是故意装作认罪,故意装成讲故事的样子,但是时间过去,事情就慢慢地变了。那个营地里的生活很枯燥,给人的感觉,日子可能过得很慢,一个月的时间,他把整个体系运作都建立起来,然后大部分其实已经是让他们自己管自己……”

      “人在那种环境里面,很难全心全意地去假装、去说谎,大家都开始听故事,争先恐后说自己做错的事情,说自己为什么做错的,就算是假装,也说自己很后悔。说着说着,就把持不住自己真心想的了,因为在那里面,认错就是一种光荣……人不会让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自己不认同的环境里,要么改变环境,要么……就得改变自己,这个是立恒曾经说过的,好像是撕得什么的综合症。”

      “……说的好像是一群强盗绑架了一帮人,一开始这帮人害怕强盗,时间长了以后,他们反而容易对强盗产生好感,强盗对他们友善一点,他们反而容易觉得这批人是好人……不是因为他们真那样觉得,是因为人都要骗自己,不能让自己活在一个恐惧的背景里,他们只能反过来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觉得环境还过得去……”

      “然后到第二个月,立恒离开之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激烈了。认罪的人态度越来越诚恳,但感觉危险的那些人,开始偷偷地叫别人不要这样,然后起了好几次的暴动。我的人、祝家庄的人去过几次,但其实大部分的动作,都是被他们内部压下来的,那些认罪的人,觉得自己做错事的人阻止了其它人……”

      “当时宁毅在其中选出来的小头目是组长,有其中一个组长因为手下想要杀人逃跑、煽动别人起来作乱,出手阻止。甚至阻止了以后,又不许其他人动手乱来,说那手下执迷不悟也是自己的错,最后当着那个人的面自杀了……”

      “这整个事态到了第三个月,被送走了一百多人,死了三十多个,其中有十二个是自杀的……只是三个月的时间,当时整个营地里的状况是大家整天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有些几个月前还在操刀杀人的汉子以泪洗面,大家都想要做些好事,可是作为外人看起来,真让人觉得……非常恐怖,还好立恒在这个时候开始叫停,送进去了三百多个孩子,跟他们学习本领,做师徒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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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七章 年关曲调

      关于山东那个营地的问题,这个冬天以后,没有人再提起过。 秦嗣源许是知道了的,但他也没有就此找来宁毅做讨论,至于王山月与苏文昱,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将这件事的内幕与影响埋在了心底,当再度提起时,已是多年以后了。

      这个冬天里,宁毅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简单的日子,每天早上与家中的堂兄弟们参与训练,白日里或呆在家中,或也会与檀儿一道出门,偶尔去探访云竹与锦儿。

      冬日的大雪中,有关于汴梁城外那个大院落中的事情,都还在按部就班地做。宁毅尽量地提供创意,由苏家的几个亲族监督,培养他们的实际执行力。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在漫不经心的情况下放线,但实际上,对于宁毅来说,这却算不上是多么重大的事情,所有的线头其实就在这漫不经心的前行下逐渐形成着秩序。

      当几个小的成果出现,几次奖赏的实行之后,院落中的工匠们也就渐渐明白了主家想要的东西,开始有一定的主观能动性。虽然这一批人不见得有多么出色的研究能力,但真正支撑起一个大系统运作的,从来就不会是一两个天才,只要秩序能够形成,日后总能有出色的人才出现。

      真正能够令宁毅感到困扰的,终究还是情感方面的问题。对于云竹与锦儿,他希望尽量能够有个万全的安排,但事实上万全的安排并不存在。对于并不关心的人他可以肆意操弄人性,做出各种可怕的事情。但对于已经接近到这一程度的女子,心与心之间是脆弱的,几乎毫无防御,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他有考虑过将云竹锦儿都娶回家中,但事实上,伤害仍旧会在身边的四个女子间造成,而且娶回来也不见得真能解决问题。

      而由于云竹的事情,对于檀儿与小婵,他也有着一份内疚。纵然以他的心性修养,喜怒都可以随意收敛,但内疚依然是存在的。

      走到这一步,他倒也变成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了。有时候在家中看着雪景想起来。也不由得自嘲与好笑,抱着宁曦在那儿说:“你以后泡很多妞的时候,可不要像这个样子……”

      临近年关的京城一片热闹的气氛,各种诗词、行业盛会,青楼之中活动无数。花魁连选。从各地聚集过来的才子与花魁们结识,又是一出出的花边新闻。宁毅虽然不怎么参与,但苏文定等人自然少不了凑热闹,城内各种风月之事,也常是宁府夜间或清晨的谈资。

      宁毅将檀儿、小婵扮成男子,偷偷摸摸地去过两次诗会,在旁边瞧那些才子佳人的八卦。虽然并不参与作诗。但一家人也颇有胡闹的快感,毕竟说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宁毅挺喜欢檀儿被逗弄之后有气也不好发的少女颜色。

      李师师近来则颇为忙碌。

      作为京师最有名的花魁之一。所谓过年,便是没完没了地赶赴各种推不掉的聚会。为了在除夕、元夕等节日的各种聚会上有能够拿出手的表演,还得抽空考虑众多的表演节目。尽管对她来说,一切早也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但偶尔的疲累当中,也会幻想一下普通人家的年关与庆祝。与家人、父母什么的坐在火炉边的情景。当然,回过神来,眼前又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情景。

      这一年对她而言,算是处于巅峰上的一年。原因是自端午节前的那场聚会而来的,尧祖年交给她的那一册诗稿实在有着太大的威力,“常记溪亭日暮”与侠客行这些诗词放出来之后,最初的一段时间就将她的名气托到了最高点。

      尽管对于这些风格迥异的诗词是否出自一人之手,外面免不了的有质疑。但那段时间宁毅已不在京城,而尧祖年亲自作保,这类议论反倒更加衬托了李师师的名气,令得她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京城花魁之首。

      倒是临近年关,才有新的难题摆在了她的面前——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过高的巅峰导致她已经不好超越这一年中期的辉煌,除非她能找到已经身在外地的周邦彦或是宁毅再替她写些传世名作来。好在妈妈李蕴在这方面倒并不强求。

      “名气已经够大啦。”在询问过师师是否能再去拜访宁毅之后,她如此说道,“不过年关前后,你照例也得去找找人,上门道声谢,其余的都是你的事情了。”

      由于宁毅前次过来拜访有些仓促,师师倒也并不清楚他如今的住处,想一想觉得有些失礼。她其实也是有些小心思的,本来想着若能再在社交场合不经意地遇上宁毅,双方会更加自然,自己若特意登门,显得刻意了,怕这场友情变质。

      只可惜宁毅纵然回到汴梁,又干下了镇压梁山那等大事,于青楼之类的社交场上却是行踪渺然,从不见出现,弄得她也有些遗憾。偶尔想起,不知道在这烟花遍地的热闹城池里,这位古怪的儿时旧友又在干些什么。

      有时候会在聚会上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有关他的碎片。或是聊起诗词,或是聊起梁山时,说道这宁立恒,乃是右相府的客卿。而在年关之前,师师才终于又听到有关对方的具体消息。

      那消息来自于一位名叫农古音的老乐师。

      这农古音二十年前原本也是青楼花魁,琴艺曲艺出众。后来没能嫁人,年纪大了给自己脱籍,在汴梁城中隐居,闲暇时只给少数几个青楼中的女子修理乐器调试音调。临近年关,师师将乐器送去给她,虽然行程忙碌,但乐器须得配合自己的手感,免不了要在对方家中逗留。

      农古音年纪虽大,但如隐居修士一般的生活,师师向来颇为羡慕,觉得自己若是年老,如此过活也未尝不可。农古音则会劝她早些找个男子托付终身。否则会变成自己这般凄惨的模样。

      “早教你从了那周邦彦,做个妾室也好,不明白你这女子是怎么想的。如今你的名气倒是又大了,嫁给谁呢?到有功名的人家当正室你高攀了,当妾室你可惜了,低就一个没有功名背景的,就更加没可能。”

      中年女子摇着头,一面摆弄手中的古琴,一面数落那头的李师师:“不过说起来。你与那个叫宁毅的,似乎关系不错。这男子我觉得也还好,虽然有妻妾了,有机会的话不妨从了他……”

      李师师端着茶杯笑起来:“农姐姐你又不认识他。”

      “谁说不认识,早些天还见过。喏。那边烧水的炉子就是他弄得,很方便。”农古音笑着,“另外你别老叫我姐姐,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啦,一个人住,脾气又怪……”

      师师皱眉朝一旁看了看,眨了眨眼睛:“他……过来找农姐姐有什么事?”

      “家中小妾生病了。他陪着到处散心。你知道,我这边来的人少,一般人并不接待,他过来拜托了好几次。就因为听说我琴艺不错,想让我弹一曲给他那小妾听。我早已不与陌生人表演,刁难了几次才不得不答应下来……他可真是费心了……”

      农古音摇着头,师师知道她眼下虽然轻描淡写。但是要将她打动,对方必定要费极大的功夫。

      “后来只得给他们谈一曲。那小子根本不懂曲艺。心不在焉的,我后来还听他与他那小妾说‘不怎么样’,差点让我发脾气。不过他那小妾的琴艺也真是了得,叫做聂云竹的,后来我们曾互访几次……”

      农古音说到这里,丫鬟已经过来唤师师离开,话题便暂时打住。到得第二天师师过来后,才将整个事情的原委询问清楚,聂云竹生的病,宁毅的诸般操持,甚至过来跟农古音询问了制琴的诀窍。

      “……真是胡闹,想要制得好琴,没个三年五载的功夫怎么能行,他花一个月的功夫就想自己弄盏琴出来,歪歪扭扭的令人发指……但话说回来,在青楼之中这么多年,长一颗七窍玲珑心,整日为女子着想的男子,不是没有,但这类人每多脂粉之气。可这宁毅看来是做大事之人,却能做些这种事情,也并不显得霸道,很是难得……”

      “……后来我与那聂云竹单独见了两三次面,听说这人不仅是对她如此,对家中其他妻妾,竟也是全心的关心。那聂姑娘说,她有些担心,这宁毅身上,背了太多的东西,对于身边之人,总想要一力担起。她本想为其分担,想不到还是因为身体之事,成了对方的累赘,她很是过意不去……我在青楼之中多年,这等事情,可真不多见。男子每多喜新厌旧,女子不过消遣之物,喜欢时自然恣意宠爱,不喜欢时便放诸一旁,他若觉得身边跟上一人便是一份责任,师师你倒也不妨嫁过去了……”

      说完这个,师师倒也笑起来:“农姐姐你可真是误会了。”转头却在想着宁毅与身边女子的那些关系,她知道宁毅是有原配的,那聂云竹多半是外室。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宁毅乃是做大事之人,先前甚至干翻了整个梁山。若整个事情真像是农姐姐说的这个样子,那宁毅的身边,如今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状况……

      无论如何,想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有些头疼。

      不久之后,她再度见到宁毅,已经是景翰十一年的春天了,那个时候,宁毅身边看似平淡家居生活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一切都是他在返回京城决定做事时,始料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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