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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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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五七章 山西斗姥宫


      大明朝娼妓之盛,肇始于洪武初年,太祖皇帝敕令在秦淮河畔建造十四座青楼容纳官妓,为朝廷赚取外快。便一举奠定了本朝娼妓业的兴盛。几十年来,若问天下花班何处最盛,自然首推京师金陵。但除了金陵之外,又有四大流派,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为天下男子津津乐道。

      即所谓的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这四大粉派二南二北,交相辉映。大同婆姨、扬州瘦马前面提过,王贤家里的小茉莉,就是预备卖去当瘦马的,却被他截胡买回来当丫鬟,也不知算不算暴殄天物。至于西湖船娘,也好理解,西湖么,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游湖的文人墨客、富商达官,想到秦少游的‘西湖水滑多娇娘,,自然要坐一坐花船,吃一吃花酒了。

      唯有泰山姑子令后人费解,怎么道教庄严之地,遁入空门道姑,也成了娱乐业的从业人员?

      原来唐宋以降,泰山就是名闻天下的道教名山,每年来山上进香的游客,一年四季络绎不绝。尤其是春秋两季,从中天门到南天门陡峭的山路上,那叫一个人流如潮,摩肩接踵。香火既浓、人气就旺,如此一来,那随着人气走的莺莺燕燕,自然在泰山脚下扎了根。只见泰山脚下的勾栏瓦舍、酒肆旅店中,到处是倚门卖笑挑逗游人的娼妓歌女。众多香客游人在登山之前,先已被山下的这些青楼瓦舍掏光了身上的银钱,许多人于脆便不上山了。就算上了山,也是虚应公事,哪还有多少钱再孝敬道观?

      即便那些不差钱的富豪,登到山顶把香一插,就慌忙下山往相好的那里赶,被迷得没心思拜神,自然也不会对宫观慷慨解囊了。

      如此这般,山上的一班道士道姑日子渐渐借据,心里头更是难受,许多人受不了纷纷下山,留在山上的也是怨声一片,直骂人心不古。但这世上总有能人,能够在危机中灵活变通,闯出一片新天地来……却说登山盘道东侧,有一处叫斗姥宫的女道观,掌门师太生性好强,眼见着泰山香火日稀,牛鼻子生活潦倒,山下的勾栏瓦舍却生意红火,姐儿们吃香的喝辣的,不由心生不平,香客们都是冲俺们而来,凭什么让你们白白占便宜,俺们却喝西北风

      不行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样过不就是靠粉子勾搭凯子么?俺们斗姥宫最不缺的就是女滴于是她一狠心,借钱把斗姥宫的客房重新装修,留进香的客人吃酒。又让三十岁以下的道姑,重新蓄起发来,描眉画眼学习弹唱,为吃酒的客人佐酒。

      为了更吸引酒客,她甚至花血本,请济南城最有名裁缝,为这些年轻道姑量体裁衣,设计出一种长领元缎滚边的莲瓣精葛缁裙。又在颈间配上一副璀璨夺目的金链子。这种打扮既有出家人的出尘,又有含蓄的娇媚,客人见了还未曾接近,就先酥了半边身子。加上道姑们空门寂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男人接触,对客人都是分外的用心,让些香客生出与道姑相好的感觉,而不是在狎妓,花起钱来自然更加大方。

      有道是到了什么山唱什么歌,香客们听说泰山上的女道士开门纳客,登时甩了山下的相好,一股脑往斗姥宫涌来,很快这斗姥宫的生意,竟比山下的青楼瓦舍强了千百倍,‘泰山姑子,一下成为远近闻名的稀罕物,不知多少人想要尝尝这个鲜。一下把身价抬高,据说斗姥宫里一席普通的席面都要五两银子,随便一个姑子陪侍,就得十两银子,都赶上济南城的头牌了

      不过据说看着斗姥宫生意如此兴隆,泰山下的青楼瓦舍也纷纷依葫芦画瓢,把原先曲户密室、锦窗绮帐的,改成了青瓦低檐、尊炉清供的道观。那些倚门卖笑的歌伎也摇身一变成了庄衣素色的‘泰山姑子,。总之真真假假,良莠不齐,要想一亲真正泰山姑子的芳泽,怕是只有爬上泰安山,亲自到登山盘道处的斗姥宫才行。

      现在太原城的土财主们,居然能把几千里外斗姥宫的泰山姑子请来常驻泰山离着太原怎么也得上千里,能让日进斗金、矜贵无比的泰山姑子下山离家这么远,那可不是一般财大气粗才能行。

      不过想想天下闻名的晋商,就是这时候开始走上历史舞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却说那张鲵张公子,敲了这‘山西斗姥宫,的大门半天,才有个娇俏稚嫩的小道姑探头出来,问道:“施主有何贵于?”

      张鲵倒也会逢场作戏,装出一脸吃惊的样子,倒退两步道:“哎呀,惊到了,我原本以为是个道观来避避风雪,未曾想里头是小师太在修行。”

      那小道姑虽然年纪小,尚未开荤,但在这种地方耳濡目染,早就不纯洁了,她一脸为难道:“按说该助人为乐的,可我们这斗姥宫从来不留宿男客,叫贫道好生为难。”

      “我不留宿,我不留宿。”张鲵马上顺杆爬道:“待雪停了就走,不教小师太坏了规矩。”说着一把抓住小道姑的小手,腆着脸道:“还请小师太可怜在下。”

      那小道姑脸一红,甩开他的手道:“道门清静之地,放规矩点。”但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张鲵笑嘻嘻对身后王贤道:“兄弟,咱们进去”

      王贤苦笑着摇摇头,别说张鲵,他都感觉大开眼界,奶奶的,原来**还有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法,老子还以为就是脱裤子上床磨白浆,然后提裤子给钱回家睡觉呢

      那小道姑引两人进了观中,只见里头有十几名大大小小的道姑,一色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端庄中透着妩媚,法相里多有风流。此时道姑们有的在调素琴、阅金经、有的在烧香念经、有的在扫雪烹茶,还有年轻的小道姑在院子里堆雪人,看上去一派纯净烂漫,叫人不忍亵渎。

      张鲵却开心坏了,他见惯了锦衣绣裙、环佩叮咚的女色,乍一看这些缁裙素裹、粉黛不施的小姑,顿觉心花怒放,浑身骨头都不剩二两。忙恬着脸凑上去道:“几位姐姐,小弟我们的衣裳都被雪水打湿了,请姐姐带我俩去烘一烘,去去身上的寒气。”

      众道姑偷瞄进来的这二位,见皆是健壮俊朗的少年郎……王贤虽然往往被人尖子比得自惭形秽,但他在旁人眼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帅哥的,加上军旅生涯锻炼了他一副雄健的体魄,对女性的吸引力倒也不差。

      泰山姑子们被客人惯坏了,挑的很,就算你有钱,若是又肥又丑,她们也懒得敷衍……除非你巨有钱,出手就是千把两银子,那自然另当别论。当然光长得俏也没用,姑子们开销可大着呢。不过但凡能进这名唤江南,的销金窟的,非富即贵,穷鬼根本摸不着门。是以看到这两个俊后生,姑子们先是春心萌动,哪能不使出全身解数,把他俩留在这斗姥宫?

      但心里越是千肯百肯,面上就越是欲迎还拒。姑子们的姿色,比不了西湖船娘,床第功夫比不了大同婆姨,之所以能牢牢占据四大粉派之一,皆是因为她们能满足男人禁忌的快感。既然是禁忌,自然就不能让男人轻易得到,男人们贱啊,越是吃不着,就越是着急,等好容易吃着的时候,才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只是这这宫里皆是女道士,从来没有男子。”一个看上去年纪稍长的道姑回话道:“确实不方便。”

      “姐姐行行好。”张鲵贱兮兮的缠着道姑,好话说了一箩筐,道姑终于,松了口,吩咐两个娇俏的小道姑,把他俩带去客房更衣。客房里没有生火,也没什么装饰,清冷的很。为首的一个道姑甜甜笑道:“换吧。”

      张鲵傻眼道:“就在这儿啊?”

      “出家人讲的是苦修,这算什么。”另一个眼睛大胸脯高一看就很骚的小道姑撇嘴道。

      王贤听了差点没笑喷,你丫身上的湖绸中单,起码十几两银子一领,还好意思说苦修……想到这,不禁一愣,老子何时变得如此不懂风情?这本来就是在逢场作戏,我较真作甚?难道职业改变了性格?最近整日疑神疑鬼,看什么都先寻找疑点

      放松放松,来这儿就是为了放松的,他在那边心理建设。张鲵却早乐在其中,陪着笑直搓手道:“在这冰窟窿似的地方换衣裳,会冻死人的。”说着央求道:“小师太,求你布施个炭盆,再烫一壶烧酒,暖暖身子,好不好么?”

      “你这人好生多事,”大眼睛小道姑训丨他道:“避了雪,又要换衣服,现在又要取暖吃酒,忒得得寸进尺了,待会儿是不是还要我们陪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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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五八章 美人杯

  
      “好啊好啊”张鲵大喜,去拉小道姑的手道:“能和小师太把酒赏雪,小弟弟我真是三生无憾。”他明明比人家大上七八岁,却一口一个小弟弟自称……真不是一般的不害臊。

      “想得美,”谁知那小道姑被他一碰就抽手道:“休要坏了人家的清修。”说着对另一个道姑道:“师姐,这俩人色色的,我们去禀告师傅去。”王贤这个郁闷啊,奶奶的,老子打进门起就没说一句话,怎么被看出色色的来着?不就是盯着你俩胸脯瞄了一会儿么……

      “好。”两个道姑便出去了,走到门口时,两人却又回头深深看了他俩一眼,格格娇笑起来。

      张鲵一直如呆鹅般探着脖子,直到看不见人影才缩回头,使劲拍着王贤道:“兄弟啊兄弟,你就是我亲兄弟,选这地方实在太妙了奶奶的,老子这小心肝,好些年没像现在这样扑通乱跳了。我连手都没拉着呢……”

      “兄长满意就好,不过这小江南里头,可不光一个斗姥宫,”王贤笑道:“兄长要合理分配体力啊。”

      “哈哈,不急不急,慢慢来。我决定了,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我就住这儿了,非把这小江南玩遍了才出去”张鲵立下大宏愿道:“兄弟可要陪我到底

      “呵呵,我就舍命陪君子了”王贤自然不会让他扫兴。

      两人兴致勃勃的说着话,两个小道姑又进来了,前一个端了个炭盆进来,放在桌底下,后一个提了个食盒,打开盖子,拿出一壶杏花村汾酒,摆出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小道姑将酒壶烫上,便要出去,却被张鲵一把拉住,恬着脸笑道:“小师太留步”

      “炭盆也端来了,酒也烫好了,你还想怎样?”小道姑佯嗔道。

      “我好想……”张鲵把小道姑的嫩手捧在腮上,“小师太能坐下来,一起吃杯酒?”

      “你这登徒子,忒也得陇望蜀。”小道姑却要抽手道:“莫坏了我等清修

      张鲵哪肯让她把小手抽走,紧紧握着道:“求小师太垂怜。”说着拿眼神示意王贤,那意思是,别光让我唱独角戏啊,你也一起啊。

      王贤心里暗暗苦笑,老子好歹也是钦差,连山西布政使都跟我客客气气的,却要在这里跟个窑姐儿死乞白赖。但无奈这张公子实在太重要了……王贤非但指望他帮着应付宣府那位,而且对缺乏军中奥援的太子殿下来说,哪怕只跟张家保持一份良好的关系,都是大有益处的。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得把张二公子陪好了。

      一咬牙一狠心,王贤豁出去脸不要了,也站起身来,堵住门口,笑嘻嘻道:“小师太对我兄弟极好,我等可得好好谢谢二位小师太,就坐下喝一杯吧。

      “那,只能规矩吃酒。”大眼睛小道姑道:“不能胡说,更不能手脚不老实。”

      “自然自然。”张鲵点头如啄米道,“小师太快快坐下。”说着看看小道姑,问道:“这里只有两条长凳,却是如何坐下?”

      “当然是你俩挤一条,我俩坐一条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小道姑掩口笑道:“有道是从来男女不同筵。大家男女有别,现在坐在一桌已是非分,万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那不行,那不行,这样不合理。”张鲵忙道。

      “怎么不合理了?”大眼睛小道姑笑道:“我们这是大道理呢。”

      张鲵却想不起怎么不合理,便朝王贤笑道:“老弟说说,怎么个不合理法

      王贤便笑道:“我俩身子这么宽,坐一条板凳太窄,小师太身子娇小,坐一条板凳又显得太宽。”

      “对哦。”张鲵恍然笑道:“咱们应该男女搭配,就刚刚好了。”

      “男女授受不亲。”爱笑的小道姑又拒绝道。

      “小师太此言差矣,”张鲵说着咂咂嘴道:“至于差在哪儿呢?我这兄弟是举人老爷,让他跟你讲讲。”

      “授受不亲的意思是,我们互相不要有肌肤接触,大家坐在凳子上,规规矩矩,怎会有肌肤接触呢?”王贤笑道:“所以不违反礼法的。”

      “算你们说得有理。”两个道姑才松了口,便分两边坐下来,那个大眼睛高胸脯的和张鲵坐在一边,那个爱笑的和王贤坐在一边。四人坐定,把酒来斟,张鲵端起酒杯道:“相逢就是缘分,我们兄弟能和小师太同桌共饮,实在是天大的造化,来来,我等满饮此杯。”

      王贤自然一饮而尽,两个道姑也痛快喝了,张鲵突然发现酒盅上有光景,大惊小怪道:“兄弟你看这酒盅的样式。”

      “德化彩绘白瓷。”王贤笑道:“很贵的哩。”跟朱瞻基浸淫久了。他现在也是蛮识货的。

      “哈哈行家,”张鲵笑着挑挑大拇哥道:“不过我不是让你看这个,你看上头的图案。”

      王贤端起酒盅一看,小小的白瓷酒盅,上头居然绘着精美的美人图,“呵呵,汉宫飞燕啊”

      “我这是贵妃醉酒。”张鲵指着自己的酒盅,又笑道:“你看这调羹面上,是什么?”

      “弄玉吹箫。”王贤道。

      “这把呢?”张鲵又问道。

      “文君当炉。”王贤答道。

      “呵,有点意思,这套酒具真有点意思。”张鲵调笑小道姑道:“可不像是出家人用的。”

      “这上头都是女子,”大眼睛小道姑白他一眼道:“我们女道士不用绘着女子的杯盘,难道用绘着男子的?”

      “就是,”另一个爱笑的小道姑道:“这上头绘着的,可都是我们女孩子的偶像呢。”

      “不光有偶像,还有你们同行哩。”王贤笑道:“不如我们来猜猜,这杯盘上共有几个女道士,猜错了可要受罚的。

      “两个。”两个小道姑仔细看了一圈,很肯定道。

      “错,有三个。”王贤笑道。

      “瞎说,我们只看到俩。”俩小道姑不信道。

      “我说三个就三个,二位小师太可知道是哪三个?”王贤又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是‘心有灵犀,的宋华阳。”爱笑的小道姑忙抢着道。

      “还有个‘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鱼玄机。”大眼睛小道姑不甘示弱道,说着拿那双桃花眼一勾张鲵道:“不过这个女道士,可不守清规的很,听说跟很多男人私通呢。”

      “其实宋华阳也一样,她和李商**通,才有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见两个道姑都吃惊的望着自己,王贤心说,老子这方面的知识,还是蛮丰富的。

      “不是还有一个么?”大眼睛的小道姑问道:“我怎么看来看去,就找到两个道士打扮的?”

      “这个我却知道。”张鲵捻着酒盅笑道:“那第三个在这儿呢。”

      “贵妃醉酒?”俩小道姑道:“杨贵妃?”

      “对啊,杨贵妃曾经出家当过姑子,道号太真,你们总听说过吧?”张鲵终于有机会显摆一下了。

      “吓,原先当过的也算啊?”小道姑无奈道。

      “当然了。”张鲵笑道:“一日是师太,终身是师太么。”说着嘿嘿笑道:“说起来,这杨太真也不守清规,她私通老公公,哈哈哈哈……”他一边笑着擦泪,一边问两个小道姑道:“感情女道士都有这爱好,不知二位小师太有没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两个小道姑也不着恼,那个大眼睛、高胸脯的笑嘻嘻道:“不然怎么生出俩乖儿子,陪我俩喝酒?”

      “噗……”张鲵一口酒险些喷她脸上,“胆敢捉弄我俩”他大笑着去呵小道姑的痒,小道姑笑得花枝乱颤,忙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贫道给二位赔不是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光赔不是有什么用?”张鲵得理不饶人,继续挠她痒。王贤笑道:“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好好,贫道给二位公子唱个曲赔罪。”小道姑忙道。

      “我要听十八摸那样的,不然别唱。”张鲵笑道。

      “十八摸不会唱,却会唱个‘美人杯,,正好应景。”小道姑笑道。

      “那就唱美人杯吧。”张鲵捏着手中的美人杯,笑道:“我听听应景不?

      大眼睛小道姑这才脱身,整理下衣裙,坐直了身子,对另一个道:“劳烦姐姐伴奏。”

      爱笑的小道姑翻翻白眼道:“你惹是生非,每次都得拽着我。”但很快手里多了阮琴,叮叮当当弹奏起来。

      前奏之后,大眼睛小道姑便千娇百媚的唱起来:

      “掌上醉杨妃,透春心露玉肌,琼浆细泻甜如蜜。鼻尖儿对直,舌头儿听题,热突突滚下咽喉内。奉尊席,笑吟吟劝你,偏爱吃紫霞杯。

      春意透酥胸,眼双合睡梦中,娇滴滴一点花心动。花心儿茜红,花瓣儿粉红,泛流霞误入桃源洞。奉三钟,喜清香细涌,似秋水出芙蓉。”

      小道姑的歌喉,比起顾小怜是差远了,但胜在歌词**,依然能勾人魂魄。一曲终了,张鲵笑着伸手揽过那小道姑道:“好一个春意透酥胸,眼双合睡梦中。不知小师太有没有娇滴滴一点花心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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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六八章 房洞

  
      有道是酒是色之媒,你当那姑子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嘴上一直不要不要,但每每给二人留下希望,让他们不至于完全失望,掉头就走。就这样走两步退一步,进进退退,勾着两人入了巷,把个张鲵勾得欲火高炽,不能自已,一边听着艳曲,一只手就在那小道姑大腿上揉揉捏捏,待得一曲唱完,他终于失去耐心,把那小道姑一把揽在怀里,大家揉搓起来。

      那小道姑也早就春心荡漾,再也玩不了矜持,双目流眄,咯咯笑将起来道:“施主你真要个勾搭我?”

      “只求小师太作成小生”张鲵便把她搁在膝上,手伸进道袍,抓着满把的滑腻道。

      “你不怕三清怪罪?”小道姑娇喘吁吁颤声道。

      “不怕,不怕,就是太上老君来了,我也要先于了你再说”张鲵喘着粗气,一把打横抱起小道姑,对王贤道:“兄弟,我们入洞房了你也快活去吧”说着便抱着道姑冲进里间,不一会儿,里头响起女人的娇笑声,撕扯衣服声,喘粗气声混成一团,不堪入耳。

      听到里头的淫声,王贤身边那小道姑,绞着道袍下的双腿,眼里都快滴出水来,却不见他动作,只好轻咬着下唇,手指划过他的大腿道:“不如我们也歇息吧。”

      “在哪?”王贤笑道:“就里间一张床,咱们要开无遮大会么?”

      “死相。”小道姑拧他一把,拉起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两人便携手出了这间屋,来到回廊下,只见外头静悄悄一片,方才那些姑子,不知都去了哪里。王贤问起来,小道姑只是含糊说,现在是午课时间。

      王贤对这些风尘姑子,能否坚持早晚三课表示深度怀疑,不过也没煞风景的说话,只是耸耸肩,跟着小道姑来到院子角落的一间房。“这是哪儿?”王贤问道。

      小道姑推开门,娇声道:“这是贫道的闺房了。”只见房内雕床锦帐妆台奁盒一应俱全,王贤笑嘻嘻的进去,见没有凳子,便在绣床上一坐,那小道姑伺候他脱了鞋,王贤便作势要搂,她却一闪身,推开他道:“等我给你打水洗洗。”

      “我于净的很。”王贤呵呵笑道,那小道姑还是闪身出去,脚后跟把门一带,门轴儿一吱,关了。

      王贤便懒懒散散斜倚在床上,嗅着屋里竟有京城印月斋的香粉味道,不禁暗暗咋舌,这种香粉价比黄金,连林清儿都是近二年才舍得用,这看起来并不出挑的小道姑,居然也有的用……

      正在感叹泰山姑子的富裕程度,突然听到床下喀喇一声,床板便从中间轰然断开,王贤猝不及防,想要撑起身子,却只抓住褥角,但那褥子也往床中间掉落下去……

      轰隆一声,他便随着被褥跌落下去,那床底下居然有个大洞,教他直坠而下,落在床下的地洞中……虽然有被子垫着,他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见头顶的盖板已经合上,地洞四壁挂着昏黄的灯。

      “变态。”王贤啐一声,打量下四周道:“打个炮而已,至于搞这么复杂么?”他心里自然没有表现的这么淡定,口里胡说八道着,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他实在没想到,太原城最安全的玩乐之处,居然无法保证客人的安全。护卫都在外头,现在就算喊他们能听到,但从外头进来的工夫,也够他被人家杀死好几遍的了。

      想明白这点,他也就索性安之,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于……”竟然有人幽幽回话,吓得王贤一哆嗦,刚才明明没看见人的……赶忙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墙角黑暗处躲着个人。

      “咱们都已经在地洞里了,尊驾何必还要藏在暗处?”王贤看见人,反而不害怕了,侧卧在被窝上道:“出来见见面吧。”

      片刻之后,那人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衣,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是个年轻人,五官棱角分明,八成又是一个大帅哥……

      “你就是王贤?”那年轻人的声音低沉压抑,像是怀着满腔的心事。

      “不错,正是区区。”王贤心中一动道:“你是朱美圭?”

      “是,龙瑶说你要见我。”年轻人定定看着王贤道:“安排在这里见面,很是不成体统。”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斗姥宫?”王贤猜对了人,心里的疑窦并未减少,反而愈加奇怪道。他让龙瑶传话给朱美圭约见面,前日那边传回信来,说是让他在小江南见面。否则王贤哪会知道这么隐秘的销金窟?还是赶忙提审了那赵知县才弄清楚,这是怎样的去处,王贤便以招待张鲵为名,向晋王要到了玉牌,这才能走进这小江南。但是从十几个窑子中,挑中这斗姥宫,纯属张鲵一时兴起,朱美圭却能守株逮到兔子,不禁让他觉着不可思议。

      “这是太原城,我生长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朱美圭淡淡道:“自然有我自己的门道。”说着冷冷一笑道:“你真是那个翻云覆雨的王贤?真看不出来”

      “你既然那么韦,就该知道我和谁一起来的吧?”王贤翻翻白眼道:“小伙子,多疑会让你早衰的。”

      “我这种见不得光的家伙,早死晚死有何区别?”朱美圭咯咯一笑,走到王贤身边道:“倒是钦差大人,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这么轻易就着了道。”

      “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王贤诚恳检讨道。

      “是啊,钦差大人有什么理由不得意?”朱美圭满面嘲讽道:“你抓住了刘子进,压制了我三叔,逼死了张春,把山西官场一扫而光,实在是风光一时无两啊”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怒气勃发道:“可是你光顾着自己,顾着太子去了,却把我这个合伙人,卖的于于净净”

      “首先张春不是我逼死的。”王贤纠正他道:“其次,我们之前见都没见过,合伙人一说从何谈起?”顿一下道:“还有,不是我要见你,我是说你若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要通过个娘们,婆婆妈妈。”

      “你”听他噼里啪啦一通扯,朱美圭竟插不上话,直到王贤说完了,他才满脸怒气的望着王贤道:“若是没有我帮忙,你以为杨荣和陈斌会那么痛快跟你合作若是没有我帮忙,你以为苟三会去找你自首?若是没有我帮忙,你以为……”话说一半,他发现自己也没啥贡献了,只好哼一声道:“这么顺风顺水?”

      “这么说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王贤咂咂嘴道。

      “你当然要感谢我,而且还得报答我”朱美圭瞪着王贤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我三叔穿一条裤子”

      “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王贤警惕的看看朱美圭:“跟你穿一条裤子?我可没那癖好。”说着双腿一夹,一副很受惊的样子。

      “我他妈不喜欢男人”朱美圭一阵恶寒,怒道:“你要报答我很简单,就把我父子的冤情禀报皇上,然后揭露我三叔弑母欺君的罪行”

      王贤心说这不扯淡么,“你早来找我,还有的商量,但我昨天已经上奏了,现在说啥都晚了。”

      “这有何难?你再上一道奏疏,就说你之前被我三叔蒙蔽了就是”朱美圭道。

      “你当这是过家家呢。”王贤翻翻眼皮道:“我那是结案陈词,一经确定,断无更改之理。你就省省这份心吧,总之山西的案子已经结了,再无翻案的可能了”

      “你”朱美圭刷得抽出宝剑,怒发冲冠道:“那你就死在这儿吧”

      “我死在这也一样。”王贤叹口气道:“世子,如今的晋王殿下是你三叔了,皇上不可能刚刚立他为王,就又把他废了,再让你父亲复位,那不是向天下人承认,皇上有眼无珠,看错了好人也看错了坏人么?你我丢得起这脸,皇上丢不起。”

      “那我只能杀了你”朱美圭咬牙切齿道。

      “杀了我也没用。”王贤看看他,语重心长道:“殿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已经向晋王求情,放你和你父亲一条生路。到时候你们随我南下,我给你们安排去一明山秀水之处,你们父子俩下下棋、溜溜鸟,还可以娶几个姨太太,于嘛非要当这个糟心的王爷呢……”

      “你住口”那朱美圭暴怒,似乎一下失去了理智,一剑朝他头上劈来。

      几乎同时,地一声枪响,王贤身下的被窝冒起了烟,那朱美圭满脸惊愕,胸口多了个洞,血水汩汩直流。

      当啷一声,宝剑落地,他轰然倒下,伸手想去抓王贤,眼里却满是委屈的神情。

      “原来你不想杀我…”王贤叹口气,他方才之所以侧卧在地上不起来,不过是在被褥的掩护下,偷偷给腰间的短铳上膛,见对方要杀自己,他便毫不犹豫的开枪了。“下辈子记住,不要随便跟人开这种玩笑,遇到我这种当真的,怎么办?”

      “……”那人两腿一抽断了气,看起来死不瞑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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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六九章 蹊跷

  
      又把火铳上好膛,王贤发现外头还是没有动静,看来这地洞里头隔音真不错。不过既然朱美圭也在下头,那想必有上去的法子。他借着微弱的灯光,在地洞里仔细寻找,最后发现有一盏油灯明显比其余几盏于净不少,他把手放在灯座上,左右试探一下,往下重重一按,便听咔哒一声,一道软梯掉落下来。

      见有了出去的法子,王贤却反而不着急上去了,他在那具还热乎着的尸首身上摸来摸去,连裆部也没放过……然后他的嘴角,竟挂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王贤顺着梯子爬到顶,推了推上头的盖板,因为身体悬在软梯上不好发力,盖板又厚,所以并没有推动。

      不过上头却有了动静,那盖板被外头的人移开了,移开盖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脸上带笑的小道姑,不过小道姑此刻一脸错愕,显然没想到上来的是他

      “世子殿下在后头呢。”王贤笑道:“我们已经谈妥了。”说着伸出手道:“来,拉我一把。”

      “哦。”那小道姑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傻傻的把手伸下去。

      王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突然猛地一拽,眼中凶光四射道:“下去陪他吧”便将那小道姑硬生生拽下了地洞。只听惨叫一声,小道姑摔落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臭婊子。”王贤撇撇嘴,爬上地面,又把软梯收上来,彻底断绝小道姑爬上来的希望。

      他坐在洞边喘了会儿粗气,又往地洞了吐了一口老痰,妈的,这小姐找的,还真他娘的刺激险些把小命也丢了看来这山西还真不是自己的风水宝地,还是早走为妙

      待气喘匀了,王贤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蘸点吐沫,捅破窗上糊的高丽纸,从小孔里朝外面看了看,不禁火大,只见周勇几个二百五,跟张鲵的护卫一道,躲在墙根下烤火吃酒呢。

      他打开门,阴着脸道:“周勇你过来。”

      “你家大人还真疼你,”张鲵的护卫羡慕坏了,“自己吃肉不忘让你喝汤

      “别胡说。”周勇瞪他们一眼,赶紧跑过去,问道:“大人有啥事儿?”

      “进来再说。”王贤侧身放他进屋,关上了门。

      一进屋,周勇倒抽一口冷气了,“大,大人,这也太龙精虎猛了吧……”他以为王贤把床给折腾塌了呢,不禁暗暗担心,那娇滴滴的小道姑,能受得了么?“那姑子呢?”

      “没死也差不多了。”王贤淡淡道。

      “大人真是……我辈偶像呢。”周勇咽口吐沫道,心说那得折腾成啥样啊

      “用你那双牛粪蛋子去看仔细。”王贤都气笑了。

      “这不好吧……”周勇心说那多不好意思啊,但还是忍不住走上前一瞅,登时就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你说呢?”王贤白他一眼,已经没有怪罪周勇的意思了。毕竟百密总有一疏,今日之事太过诡异,周勇也万万料想不到。

      周勇借着天光往地洞下看,虽然看不真切,心里已经明白了,面色渐渐发白,跪倒在地道:“属下罪该万死……”

      “省省吧,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贤摇摇头。

      “是,属下这就去调集兵马,剿了这个贼窝子”周勇心说也是,正事要紧,回头再请罪吧。

      “别激动。”王贤又摇头道:“你不觉着这事儿蹊跷的很?”

      “这个,属下还没顾得上想。”周勇看看屋里,再无什么危险,才放下心道:“现在细细一想,确实很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法?”王贤的目光,又从那高丽纸洞中往外看,只见外头侍卫仍在吃酒说笑,不亦乐乎。

      “对方处心积虑要害大人,居然让大人单枪匹马逃上来了。”周勇用专业的眼光审视现场道:“以大人的武功来看,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滚”王贤一脚虚踹,笑骂道:“你想说老子功夫稀松,谁也打不过就直说。”

      “属下不敢。”周勇忙辩解道:“属下只是觉着,这不像个精密设计的杀局,倒像是大人撞上了……”说着一拍脑瓜道:“我知道了,这是一家黑店

      “去你的”王贤终于忍不住,真踹他一脚道:“黑你个鬼啊我在下头见到朱美圭了”

      “朱美圭?”周勇大吃一惊道:“他怎么会在下头?”王贤要在这小江南和朱美圭见面,他是知道的。但万万不会想到才刚进来就碰上了,而且还是这种局面……事情有些挑战他匮乏的想象力了。

      “我也觉着意外。”王贤冷冷一笑,把方才的经过简单一讲,周勇听了倒抽一口冷气道:“大人……居然把他……杀了?”

      “难道我还等他砍我不成?”王贤翻翻白眼,面现沉思之色道:“而且此事实在太蹊跷,我想来想去,他还是死了的好。”说着一抬手,不让他再问下去道:“你提高警惕,咱们该于嘛干嘛,看看这斗姥宫的人,是个什么反应。

      “是。”周勇如蒙大赦,让他动脑筋实在太伤脑筋,还是听命做事更容易

      两人便前后脚离开那间屋子,王贤去了张鲵那间客房,周勇回去跟侍卫们继续烤火,众人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不禁纷纷起哄道:“兄弟,感情你是神机营出身”

      “怎么讲?”周勇不明白这梗在哪。

      “快枪手啊”侍卫们怪笑成一团,把周勇郁闷的不行。

      王贤回到房间,见张鲵已经完事儿,正搂着那姑子在吃酒,见到他便开心问道:“兄弟,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小师太躺下了。”王贤身上的锦袍皱皱巴巴,还有些脏,一屁股坐在桌边,拎起酒壶往嘴里倒。

      “这盘肠大战可够激烈的。”张鲵看他这样子,啧啧道:“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打了一仗呢。”说着亲一口怀里的小道姑道:“你想不想尝尝个中滋味?

      “贫道怕夭寿呢。”那小道姑直往张鲵怀里躲,张鲵哈哈大笑道:“兄弟,看来小师太怕了你了。”

      “咱没别的好处,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王贤笑笑道:“兄长,咱们再去别处转转吧?”

      “要的要的。”张鲵笑道:“我对这小江南别处的光景,可是好奇的紧。

      那小道姑见好容易钓到中意的凯子,却说走就要走,自然一阵不依,不过张鲵出手阔绰的紧,一颗猫眼大的宝石,就把小道姑哄得眉开眼笑。张鲵又允诺转一圈回来还找她,小道姑这才肯放人。

      两人又吃了会儿酒,恢复下体力,才离开了斗姥宫,自始至终,没有人发现那间屋里的异样,更没有人阻拦王贤……

      待两人出了斗姥宫,去别处寻欢作乐,那些姑子从各间屋里探出头来,却被那年长的道姑呵斥道:“都进去谁多看一眼,剜了她的招子去”道姑们吓得赶忙缩回头去,可人就是这样,你越不让看她就越想看,不少人偷偷从窗缝往外窥视,竟看到师傅的房间里,走出个穿着棉袍的糟老头子。那老头子满脸鸡皮,枯瘦如柴,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姑子们不禁暗暗嗤笑,怪不得师傅不让出来看,原来她的相好的实在是拿不出手。不禁暗暗奇怪,师傅正是坐地能吸土的年纪,几个精壮男子尚且不敌,这糟老头子不要命了么?

      若是王贤在此,却会哎呦一声,恍然大悟,然后再哎呦一声,暗自庆幸。因为这糟老头子,竟然是晋王府的总管梁太监。人家逛窑子泻火,太监逛窑子憋火,老太监自然不是来玩的,他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一切,待王贤离开后,又出了房间,走到院子角落那间屋……正是王贤和朱美圭见面的那间。

      梁老太监进了那间屋,在地洞旁站了好一会儿,才踩着软梯下去,看到死了的朱美圭和半死不活的小道姑。听到有人声,那小道姑从昏死中转醒过来,露出乞生的目光。

      梁老太监蹲下身子,看看她的状况,脊椎摔坏了,已然是不中了,问她话,她也不能回答,老太监叹口气,伸手捏断了她的咽喉,结束了她的痛苦。

      梁老太监再看朱美圭时,见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但老太监还是掏出块油布在灯上点亮了,仔细查看了一遍,待确定无疑后,他那张老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可思议的神情,也浮现在晋王脸上,顿饭功夫后,摘星楼上。

      听了老太监的汇报,朱济演喃喃道:“他就这么死了?噩梦就这么结束了

      “是,虽然老臣也难以置信,但他确实是朱美圭,也死的不能再死了。”老太监轻声道。

      “王贤怎么敢”确定侄子死了,朱济演心头释然的同时,又有些兔死狐悲道:“怎么敢杀他呢?”

      “他应该也是迫不得已吧。”老太监幽幽道:“那小子聪明绝顶,他应该从一些反常的地方,察觉出什么,为了自保,只好杀了废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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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零章 棋局

  
  今日斗姥宫那一场,其实是晋王设下的局。自从知道龙瑶在钦差行辕,朱济演就如芒在背,虽然跟王贤达成了妥协,但他这种不把承诺当回事儿的人,也不会相信别人的承诺。所以他非但没有减轻对钦差行辕的监控,反而加派了数倍人手,只不过从明面转到暗地罢了。
  
  结果龙瑶一跟朱美圭的人接头,就被晋王的手下发现了,一路盯梢暗查,竟发现王贤要跟朱美圭在小江南会面不得不说,这是个高明的选择,因为那里是晋王在太原城为数不多的盲区。不过既然已了解了对手的全盘计划,朱济演也就不着急收网了,他要让他们尽情表演,好看清王贤的真面目。
  
  于是他很痛快的把玉牌借给王贤,却派梁太监暗中查清楚朱美圭藏身在斗姥宫,甚至连他相好的小道姑都找了出来。今日王贤之所以一头撞进斗姥宫,自然不是凑巧,而是朱济演暗中嘱咐张鲵将计就计,给王贤创造接头的机会,好看他如何表演……其实从保密角度来讲,不告诉张鲵是最好的,但晋王不想让张鲵误会,才会故意请他帮忙的。
  
  对于结果,朱济演设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王贤居然把朱美圭给杀了。
  
  不过震惊之后……这大明朝居然有人敢杀龙子龙孙,由不得晋王殿下不震惊……朱济演又感到全身轻松,这是多么完美的结果啊。首先,朱美圭死了,虽然朱济僖还活着,但光凭他个窝囊废,活下去都成问题,再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其次,朱美圭是王贤杀的,这说明王贤没有骗自己,他和太冇子确实已经放弃他大哥,是铁了心跟自己合作的。再者,自己现在有了王贤的大把柄,再不怕他会乱来了。
  
  如是想来,晋王殿下的表情便松弛下来,关注起细节道:“他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
  
  “张鲵直接带他去斗姥宫,有点太直白、太心急了。”老太监缓缓道。
  
  “嗯。”朱济演微微皱眉道:“那混蛋是故意的,他这种世家子弟,最会拿捏分寸,万不会犯这种错误。”顿一下道:“这不过是他两不得罪的手段罢了。”
  
  “是,”梁太监点头道:“这样既完成了王爷的嘱托,也暗示了王贤此中有猫腻,世家子弟的思路,确实不一样。”
  
  “不过是仗着谁也不敢得罪他,”朱济演却不屑道:“他要不是姓张,这下就把我和王贤都得罪死了”说着又无趣的笑笑道:“不过谁让他姓张呢。
  
  “是。”梁太监接着道:“老臣之所以说王贤看穿了什么,是因为他那时候没有声张,只是悄悄走了。看来似乎明白这是王爷给他设的局。”
  
  “明白又怎样。”朱济演哼一声道:“孤还从来没被人逼着点头过,他做了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那是,他就算心里有气,也只冇能忍着了。”老太监点点头道:“朱美圭算是了结了,这样就只剩一个刘子进了……”
  
  “算了,朱美圭一死,本王去了一块心腹大患,刘子进还不足为患。”朱济演淡淡道,首先他从没见过刘子进,一切事情都是由他弟弟出面,而且每次都是面谈,并未留下任何证据,仅靠刘子进的一面之词,还动摇不了他这个当朝亲王。当然这也是为了让太冇子一方安心。“就把刘子进送给他们吧。”
  
  “是。”老太监轻轻点头,又有些疑惑道:“王爷,老奴有些不明白,太冇子和汉王这局棋,明明大局已定,您为何突然又偏向太冇子了?难道王贤的威胁就那么大?”
  
  “王贤就算有威胁,现在他弄死了朱美圭,也等于自废了武功。”朱济演淡淡道:“我之所以要向太冇子靠,不过是因为之前跟汉王走得太近……”说着指指棋盘道:“你来看看这局棋,是个什么局势?”
  
  老太监点点头,目光落在棋盘上,只见黑白子纠缠在一起,局面错综复杂,不过在行家眼里却洞若观火,他缓缓道:“这盘棋已弈至中盘,照棋面上瞧,白子四角占了三角,穿心相会,中间天元一带三十余黑子被围无援,已无生望,可以说白棋胜势已定。”顿一下道:“正如如今的储位之争。”
  
  “未必,你再看。”朱济演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入侵的白子旁补了一招。
  
  老太监也是爱棋之人,道一声手,,朱济演点点对面的蒲团,他便告罪入座,执白与王爷对弈起来。这会儿工夫,梁太监已经想好了对策,如今胜局已定,重要的是不出错,便退子向后一连,争取吃掉那一大团黑棋,巩固自己的优势。
  
  晋王再投一子,卡断了白棋腹地与棋根相连之处。梁太监见这招数并不出奇,袖子一抖又扳出一子。两人便专心对弈起来,本来就是白棋大优的局面,没有几下,梁太监便将黑棋三十余子一下尽收,双手捧起来放在一边。棋盘上登时一片白茫茫,黑子寥寥……
  
  “王爷,黑棋已经无望了。”棋下到这儿,按说黑棋就该推秤认输了。
  
  “别急,”晋王却微微一笑,捻起一枚黑子,稳稳落进刚才提过子的白阵中。
  
  “哎呀”沉稳如老太监,也不禁惊呼起来,他这才看出,黑棋通过弃子,竟实现了局面翻转,而自己在中腹大块白子尽是断点。晋王这一子落下,正是做眼要点他急忙忙的补救时,哪里还来得及?刹那间大龙已被杀成两截,像两条死蛇般任黑棋宰割。四周角地上的白子,也因前头紧气过促,险象环生。朱济演却毫不留情,冲斡绰约、飞关割黏、绞夹拶扑,一阵猛冲猛打,将方才还满秤的白棋,杀得四处起火,老太监使出浑身解数,却疲于奔命,应对维艰,不一会儿竟全盘崩溃了……
  
  棋盘上白棋只剩下最后一块角地,断无回天之力,晋王便不再落子,端起茶盏轻呷了口道:“张春竟藏着这么好的密云龙,看来死了也不冤。”
  
  “……”老太监却沉浸在震惊中,自顾自的复盘道:“明明满盘白茫茫,怎么转眼就荡然无存了呢?”
  
  “这局棋孤也解了一天。”晋王搁下茶盏,缓缓道:“有道是棋道合于人道,人道合于天道。棋子三百六十,合于周天之数;黑白相半,合于阴阳之变;局方而静,如同地安;棋圆而动,如同天变阴阳相生,胜负转化,只在须臾之间呐”
  
  老太监若有所悟道:“这局棋的局面转化,似乎就在老臣提了那一片黑子之后,竟发现一时找不到目标,自己却满身都是漏洞。”
  
  “不错。”晋王颔首道:“黑棋之前在天元的棋子虽多,但其实用处不大,反而尽是被对手攻击的漏洞。被白棋统统吃掉后,反倒甩掉了包袱,没了可被攻击的地方,局面一下子灵活多了。”他一边说,一边捻子复盘道:“这时候,占据棋盘大片的白棋,反而成了方才的黑棋,处处都是可被攻击的漏洞。反观黑棋,没了许多累赘,可以反守为攻,只要落子精妙,攻势凌厉,局面便可大为扭转……”顿一下道:“当然你后来慌乱了,若是镇定下来,稳扎稳打,胜负还是未可知的。”
  
  “老臣明白冇王爷的意思了。”老太监叹服道:“王爷是说,原先太冇子党那些文官,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累赘无用,放在外头只给汉王当靶子。现在太冇子党统统下狱,对太冇子反而不是坏事儿,至少别人想对付他,就找不到由头了…
  
  太冇子出奇谨慎,太孙又深得皇上宠爱,想直接攻击他父子,很难很难。所以之前汉王的进攻,都是以太冇子身边人为突破口,无论解缙还是吕震皆是如此。现在太冇子党羽都下了诏狱,太冇子党空前收缩,汉王再想进攻都找不到靶子了
  
  “不错,但是要想扳回局面,光靠收缩是不行的,还得在汉王要害处落子,只有用一波波的攻势,打得汉王频频出错,才有可能为太冇子挽回败局。”晋王悠悠道:“而王贤,正是太冇子落下的这枚棋子,现在看来,这枚棋子虽然不起眼,但十分厉害。”说着把棋子往棋盒里一丢,负手起身道:“别看太冇子痴肥,却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显然已经看明白这局棋的微妙,也正是在执行内线收缩,攻其要害的方略,如此他就输不了。”
  
  “那能赢么?”老太监好奇问道。
  
  “那就要看王贤这枚棋子,能不能一直凌厉下去了。”晋王淡淡道:“太远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着目光向上,幽幽道:“皇上春秋正盛,他一天不宾天,这局棋可能就分不出胜负。”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老太监只当没听见,跟着晋王起身道:“老臣全懂了,王爷高瞻远瞩,定立于不败之地。”
  
  “不败之地,不败之地。”晋王闻言,面上却浮现出淡淡的自嘲道:“是啊,孤再能折腾,也只能落个不败之地,成不了最后的胜利者。”想到这,他一阵索然无味,走下楼道:“把从五台县搜到的那几个人,送去钦差行辕吧,给钦差大人压压惊……”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贤打死朱美圭,就是给他的投名状,朱济演自然也得有所表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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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一章 卤水点豆腐

  
  按照张鲵张二少的意思,他是准备和王贤在小江南过年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仅仅两天后,两人便不得不从温柔乡醒来……因为宣府的钦差庞瑛到了。
  
  “管他个三孙子的。”张二少这些天是醉生梦死,说这话时,他正把个妓女所穿的彩绣弓鞋当酒杯,和一帮妓女在行酒令,输了的就用那绣鞋往肚里灌酒。“庞瑛那个二百五,和咱兄弟尿不到一壶,咱们甭搭理他。”
  
  “兄长不搭理他当然没问题,”王贤苦笑道:“可兄弟我不搭理,就坏了尊卑了。”他是锦衣卫千户,庞瑛是锦衣卫镇抚,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若对他发号施令,要他重新审理案件,他还真没法拒绝,这正是极难办的地方。
  
  “嗯,也是,谁让他是你顶头上司呢。”张鲵想想,把绣鞋搁到一个妓女的头顶,恋恋不舍的起身道:“不用愁眉苦脸的,兄弟一场,我能让你受他的闲气?走,我陪你会会他去。”他现在的立场跟庞瑛不同了…庞瑛是纪纲的人,纪纲是汉王的人,自然想让太冇子能栽在山西。之前张鲵为了保护大同的将门,和他们结成一伙,但现在用不着整太冇子,也能保住张家的徒子徒孙了,他凭什么还要趟这混水?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两不相帮,让王贤和庞瑛闹去吧。但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王贤这些天奉承他是为的什么,张鲵自然心知肚明。以他公子哥的脾气,只要无伤大雅,这个忙该帮还是得帮的……那庞瑛虽然凶名赫赫,但在张二公子的眼里,朝他开上几炮,还是无伤大雅的。
  
  等张鲵磨磨蹭蹭离开了小江南,那边来报说庞瑛已经进城了。
  
  “急什么,让他等着吧。”张鲵哈欠连连道:“我们通宵达旦处理案件,已经好几宿没合眼了,先回去补个觉,再去见他。”
  
  王贤这个汗啊,你通宵达旦淫乐还差不多……
  
  张鲵果真去王贤的行辕呼呼大睡起来,连日盘肠大战之下,他实在太乏了,那是沾床就着,一觉到天黑。直到被屋外头的怒喝声吵起来……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张鲵推开屋门,便见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鹰钩鼻子,正在大声呵斥王贤:“你反了天了,居然敢我没到就结案我的命令你没收到么?让你先停下一切问案,等本座到了太原再说”
  
  “大人息怒。”王贤陪着笑道:“大人的命令到的晚了点,那时候下官已经审完了……”
  
  “你胡说八道”在山西能如此呵斥王贤的,自然只有同为钦差,又是他顶头上司的庞瑛,庞镇抚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分明是想先斩后奏,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司”
  
  “大人自然是下官的上司,但现在我们办的是皇差,”王贤不卑不亢道:“眼下并无隶属关系。”
  
  “说得好”庞瑛暴跳如雷、刚要发冇作,便听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循声一看,不是张鲵又是谁,他懒洋洋走到庞瑛面前道:“老庞,你大呼小叫于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这都天擦黑了……”庞瑛闷声道。他淫威虽盛,对张鲵却是无用的,只能憋着火答话道:“本官已经等了张老弟整整一个白天”
  
  “一个白天都等了,就不能再多等一会儿,让老冇子睡个自然醒。”张鲵无所谓的耸耸肩,侧身道:“不打算进来了?”
  
  “…”庞瑛都快冻成冰棍了,闻言顾不上别的,赶紧窜进屋,坐在炭盆边上烤火取暖。一边烤火,他那冻僵了的心思,也开始转悠起来……自己紧赶慢赶,看来还是晚了一步,王贤那小子竟跟姓张的订立了攻守同盟,这实在是出乎预料。叫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说老庞啊,你是天子脚下混饭吃的的,说话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不说话,张鲵却训丨起人来:“什么叫我看你就是想先斩后奏?且不说王兄弟到底斩了谁?单说他除了皇帝,还要向谁奏?这山西有人能让他奏得着么?”
  
  “我就是那么一说。”庞瑛郁闷道:“张老弟何必要揪着不放。”他多年来在锦衣卫实掌权柄,除了听纪纲的,其余人谁也不鸟,凡事只管独断专横,出了京更是霸道的没边,在宣府办案,好几个犯官被他活活枷死,来了太原那更是要立威的。却不料先是吃了闭门羹,又碰了硬钉子,偏生还没法跟对方发作,憋得他直想拿脑袋撞墙。
  
  “你不那么说,我自然就放开了。”张鲵一撩衣袍,翘着二郎腿道:“不过我还是得问问,老庞你不在宣府待着,跑咱们山西来作甚?”
  
  “不是为了案子么?”庞瑛道。
  
  “山西有我们俩呢。”张鲵一句话给他堵上道:“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不放心我哥俩呢?”
  
  庞瑛心说我当然不放心,可话又不能这么说,只好咳嗽一声,重整旗鼓道:“张老弟此言差矣,我是不在山西不假,但三地的案子是连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老弟不会不懂吧。”
  
  “还真不太懂。”张鲵哈哈大笑道:“当初皇上下旨时,言明是让我们分开办案,并未让我们三路钦差商量着办。”
  
  “……”见他铁了心不跟自己往一个壶里尿,庞瑛反倒不再着急,喝口茶笑笑道:“那我请问,山西这边查了个什么结果,这个总可以告诉本官了吧?
  
  “可以。”张鲵点点头,看看王贤道:“老弟讲给老庞知道。”
  
  “当然。”约莫着八百里加急应该到京冇城了,王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山西官场监守自盗,里外勾结、敷衍差事、侵吞军粮的经过,简单讲给庞瑛听。
  
  庞瑛一听,暗暗着急,这样岂不没有太冇子什么事儿了?由不得庞瑛不着急,他在宣府折磨死了好几个官员,也没逼出点有价值的东西,要是太原这边也没有太冇子的责任,教他如何回去向纪大都督交差?
  
  “王千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跟张指挥讲。”庞瑛决定再努力一把,打起官腔把王贤支走。
  
  “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王贤无奈起身,往外头走去,还不忘可怜巴巴看一眼张鲵。张鲵给他个你放心的眼神,待王贤出去,他笑嘻嘻对庞瑛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的张二爷,”庞瑛苦笑道:“你被姓王的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一味护着他呢?”
  
  “我俩投缘啊。”张鲵笑道:“老庞我送你句金玉冇良言,别看你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牛皮哄哄。但你俩就好比良驹与驽马,用不了几年,他就在高处俯瞰你了。与其到时候被穿小鞋,倒不如现在结个善缘,对他客气点。”
  
  “他能活到几年后再说吧,”庞瑛最听不得这种话,恨恨道:“得罪我们锦衣卫的人,没有活得长久的。”
  
  “够了吧,你个蠢,人家现在也是锦衣卫了。”张鲵哈哈大笑道:“而且是有兵权的锦衣千户,你们大都督那么精明的家伙,怎会看不明白此中的道道呢?”
  
  “什么道道?”庞瑛皱眉道,他支开王贤,本来是想质问下张鲵,怎么成了他教育自己了。
  
  “皇上对你家大都督一手遮天不满了,要往锦衣卫掺沙子冇了。”张鲵笑道:“你信不信,这次他回京之后,皇上必然会提高他在锦衣卫的地位,到时候就是你家大都督,也奈何不了他了。”
  
  “不可能吧……”庞瑛一脸难以置信,却又本能信了他这种说法。
  
  “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张鲵笑嘻嘻道:“我不过是随便一说,你姑且听之,觉着不顺耳,就当我放了个屁吧。”
  
  “……”庞瑛被他弄得心乱糟糟的,一时竟忘了质问张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你真要跟我们大都督还有二位王爷对着于?”
  
  “怎么可能呢。”张鲵摸着下巴哈哈笑道:“我才几斤几两,够资格和三位大佬对着于么”
  
  “那你还……”庞瑛道。
  
  “可我也不想被人家当枪使。”张鲵冷冷一笑道:“王贤已经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了,根本就没给我们留机会。”
  
  “那也未必”庞瑛看看他,小声嘟囔一句,意思是,只要你跟我一心,就是他办成铜案金案,也一样能翻过来。
  
  “我说了,不想被人家当枪使”张鲵板下脸道:“而且你别看他跟你客客气气,那不过是不想撕破脸,他要真发起狠来,你以为他会把你当盘菜?别自取其辱了。”顿一下道:“别忘了这里是谁的行辕,里里外外都是谁的兵。
  
  “这……”庞瑛心一惊,还真是。不过要是张鲵肯帮忙,自己还是能把王贤捏出蛋黄来,奈何这厮铁了心不相帮,让庞镇抚徒呼奈何?“这让我如何跟大都督交代?”
  
  “老庞你好没道理,你是宣府的钦差,山西这边案子办得怎样,跟你有个韦毛关系,”张鲵笑道:“我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不乐意听……”
  
  “唉……”庞瑛虽然心中依旧不忿,但形势比人强,有张鲵压着他,他也没法压王贤。动武的话又敌众我寡,只好闷声道:“就给二公子个面子。”
  
  “好,这面子我收下了。”张鲵一拍大冇腿道:“这才够兄弟么,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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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二章 君臣父子

  
      庞瑛气势汹汹而来,却被张鲵一番轻描淡写就偃旗息鼓。这不能说他这个不靠谱,恰恰相反,正说明此人心智之高,知道事不可为便果断收手、改弦更张,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一切待回京再说。

      而且他听从了张鲵的建议,不仅主动向王贤道歉,与他修复关系,还加入了他们去小江南寻欢作乐的队伍……三个钦差一起嫖娼,这要放在后世,得是多大的桃色丑闻?哪怕放在这大明朝,也是极不光彩的,别忘了这可是晋藩国丧期间。但后世所谓的‘四大铁,之说,其一不就是一起嫖过啥么?这实在是拉近关系,建立感情的捷径啊

      就在三位钦差醉卧小江南之际,王贤的八百里加急也到了京城。而在之前,他关于此案的密报便送到了太子府……

      此时的江南也在下雪,但与北方肆虐的的暴风雪不同,金陵的雪是一层细粉也似的白雨,无声落在紫金山、玄武湖、巍峨的紫禁城上,模糊了景物的线条,也暧昧了人的视线,将这京师的山水,变成了恢宏的水墨画……天正垂暮,西边又加了一味红黄,使这画生出几分悠远的意境,也多了丝丝的温暖。

      雪中的紫禁城边上,是太子东宫。东宫大门朝南三扇,亦如紫禁城的宫门,中门常年闭着,两旁的侧门却白日必须洞开,以纳东南之紫气;日夜皆有八名禁兵把守,肃皇室之威仪。但从九月份皇上下旨切责太子、命其闭门读书后,两旁的侧门也都关了。只有有事时才会开一扇侧门,人进出后,又紧紧闭上,大白天也是这样,门前的积雪都积了厚厚一层,却一个脚印也没有……

      身为储君,这就等于被圈禁在高墙之内,在宫墙外的人看起来大明朝的太子爷,距离被废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那些宫外支持太子的人见状,难免都生出委屈、难过、灰心的情绪,不知为宅心仁厚的太子爷偷偷洒了多少泪,但这座深宫里、太子身边最亲密的人却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并没有放弃努力

      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东宫的寂寥,皇太孙朱瞻基兴冲冲的奔走在回廊上,一路大步流星跑到太子的书房外,兴奋的对坐在摇椅上读书的朱高炽道:“父亲,王贤来信了”

      朱高炽本来在读《庄子》,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闻言也是立即就坐了起来,道:“什么情况?”

      “案子破了,父亲的冤屈洗清了”朱瞻基眼里竟现出泪花道。

      “快拿来看看。”朱高炽那张胖脸一哆嗦,颤巍巍伸出手道。朱瞻基忙大步上前,把王贤的来信递给父亲。朱高炽接过来,屏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地看着。

      信很短,很多事情亦不可说,故而王贤只是禀明了最后的结果,太子很快就看完了,与儿子对望了一眼,目光中都透着兴奋。

      “今天是二十七,信是二十四发出的,也不能用兵部的勘合,三天就送到了,还真难为王贤了。”朱高炽一扫多日的阴霾,大声赞扬起王贤来:“能用这么短时间,便把铁板一块的山西翻个底朝天,他真是天降给我父子的救星啊

      “是啊”半年来的挫折,让朱瞻基老成了许多,他已经许久没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了,今天却兴奋的直搓手道:“当初派他单枪匹马去山西,父亲还担心他对付不了那群虎狼之辈,儿子却坚信他是赵子龙,现在看怎么样,儿子果然没看错人”

      “呵呵,后生可畏啊”

      也难怪这尊贵的父子俩高兴成这样,回想下当初派王贤去山西前,他们手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甚至连必要的支援都无法提供给他,王贤那真是单枪匹马闯龙潭……他一个人要面对沆瀣一气的山西官场、同气连枝的大同将门,还有高深莫测、只手遮天的晋王。就好比蚍蜉撼大树,根本看不到哪怕一点希望

      父子俩只有用王贤曾经创造的奇迹来安慰自己,寄期望于他能再次创造奇迹,但稍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它万中无一、无法复制,能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那就不叫奇迹了。

      所以这次王贤再次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父子俩都不再以奇迹视之,而将其看成是王贤的能力这世上总有不出世的高人,在别人眼里难比登天的问题,他们却可迎刃而解,原因无它,唯高明尔

      父子俩兴奋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静下来,朱瞻基又有些惋惜道:“可惜就算是王贤,也没法把朱济演一竿子打倒……”叹口气道:“反过来还得借他的力。”

      朱高炽却露出赏识的目光道:“这正说明仲德成长了,当初那个猛冲猛打的急先锋,现在也开始动脑子了。”

      朱瞻基仍然一脸可惜道:“一件养寇自重的大案,一件侵吞军粮的大案,有这两件大案,朱济演根本不能脱身,还可以把他身后的那两位也拖下来。错过这次,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有,多行不义必自毙。”朱高炽缓慢而坚定道:“如今你二叔一党,自觉胜券在握,行事愈发嚣张了,对付他们的机会有的是,关键是咱们得活下去。”顿一下,他望着窗外的道:“而且就像画画,不是说你把整张画纸都填满了,这幅画就好。真正的高手都会运用留白的。”

      “留白?”朱瞻基轻声道。这段时间父子俩相依为命,身边有没有可商量的人,因此时常像这样对话,感情上倒增进了不少。

      “对,留白。此处无画胜有画,此处无声胜有声。”朱高炽缓缓道:“有些事我们不说,你皇爷爷也会去想。比如这么大的案子,晋王真的一点不知情么?白莲贼寇抢劫军粮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再阻断粮道?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你皇爷爷不可能不去想。”

      “那就更应该把事情都捅上去了。”朱瞻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体会不到王贤在山西是怎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是拼了老命才换来的这个结果

      “那样案子就大了,一定有好些颗人头落地。而且必须要追问,谁会这样做,谁在这样做?有没有幕后指使?还有很大的变数深藏其间。这样波谲云诡的事在没有铁定之前,后发则制人,先发则很可能受制于人。”朱高炽缓缓道

      朱瞻基何其聪明,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一查到底的话,晋王肯定要拼命,他身后的人也要拼命,如今这个敌强我弱的局势下,我们还真拼不过他们。真要拼命的话,说不定连到手的成果也飞了,落个鸡飞蛋打。还不如落袋为安,再作他图,对吧?”

      “嗯。”朱高炽现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点头道:“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我们不是不办,只是时候未到,先引而不发,待到时机成熟再抛出来,才可事半功倍。”说着笑笑道:“所以说仲德成熟了,取舍之间,分寸拿捏的炉火纯青,让人非常欣慰,非常欣慰。”

      “嘿嘿,”毕竟是他引荐的人,朱瞻基与有荣焉的笑道:“儿子也很高兴

      父子俩认可了王贤的处理方法,便关注起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朱瞻基道:“最晚明天早晨,山西军粮案的案卷,就要送进宫里去了。”

      “嗯。”一提到宫里,朱高炽脸上的轻松之色便荡然无存。作为不受宠爱的长子,又是太子,他这一生承受了太多来自父上大人的压力,已经对他造成了深深的心灵创伤。

      “皇爷爷说不准会召父亲进宫。”朱瞻基难耐激动道:“待会儿儿子让人,把父亲的朝服拿出来熨一下,以免需要穿的时候手忙脚乱。”

      “你皇爷爷不会轻易召见我的……”朱高炽却满嘴苦涩道:“那样象征意味太明显,会让你皇爷爷陷入被动的。”

      “难道明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也不肯为父亲平反,就会让皇爷爷主动了?”纵使是朱棣最疼爱的孙子,在经过这大半年的遭际后,也对他的皇爷爷颇有微词,毕竟爷爷再亲,还是父亲更近……

      “不要有这种态度,哪怕是私下里”朱高炽难得的严厉起来,说着又叹口气道:“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是……”朱瞻基登时泄气道:“是皇爷爷的宠爱。”

      “对,你皇爷爷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朱高炽轻声对儿子道:“现在皇爷爷对你有些冷淡,不过是受了为父的牵连。你我父子一体,这是没办法的,但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要加倍孝敬你皇爷爷,从内到外的爱他,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

      “是……”朱瞻基低下头,心说那我跟个卖笑的有啥区别?但他也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便换个话题道:“父亲,你说皇爷爷会如何处置此案?”

      “天威如岳、圣心难测,”朱高炽却没兴趣猜度道:“你皇爷爷如何处置,明日就知道了。”说着对儿子笑笑道:“不过,你应该有好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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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三章 皇太孙的婚事

  
      “我?什么好事儿?”朱瞻基一愣,父亲极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很好很好的事儿。”朱高炽笑笑道:“你皇爷爷终究是疼你的,就算不理会为父,却也不会亏了你。”

      “父亲怎么也爱打哑谜开了?”朱瞻基苦笑道。

      “如果为父没猜错,你会是双喜临门。”朱高炽终究不是卖关子的料,朱瞻基追问之下,便笑道:“一个是你的幼军,要抓紧整军备战了。另一个,就是你的终身大事……”

      朱瞻基嘴巴张得老大,被他爹的话震惊了:“整军备战?父亲是说,皇爷爷会把清剿白莲叛匪的差事,交给我的幼军?”

      “不然你皇爷爷为何一直按兵不动?”朱高炽淡淡一笑道:“难道不是在等排除了为父的嫌疑后,好派你的幼军上阵么?”

      “不会吧……呵呵……”朱瞻基难以置信道:“皇爷爷会是这么想的么?

      “为父只是猜的,说不定只是我自作多情了,”朱高炽自嘲笑笑道:“不过你闲着也是闲着,把你的幼军好好整整,总没坏处。”

      “唉,是。”朱瞻基不好意思的笑笑,最近幼军确实很不像样子……将士们没了目标,都懈怠了,骨于又被抽调到山西,跟着王贤去了,剩下的人开始浑浑噩噩混日子,他也没脸见他们,更谈不上管束,是以这几个月来,幼军在京城打架斗殴、甚至偷鸡摸狗的案子,堆满了应天府尹的案头,连深居不出的太子都有所耳闻了。

      “至于你的终身大事,这个为父倒确定的很。”朱高炽看看儿子,不知不觉,昔日那个在膝下承欢的稚子,已经长成了昂昂男子汉,甚至为他这个父亲遮风挡雨开了。想到这,太子感觉眼眶有些湿润,拿起帕子擦擦眼角道:“我儿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成亲?”朱瞻基嘴巴大张,能塞进去个鹅蛋。“我牙还没刷,脸也没洗,太太,突然了吧……”

      “哈哈哈,傻小子”朱高炽已经很久没这样放声大笑过了,他抚着胸口,有些气喘道:“你能不能不这么逗?又不是让你今天就成亲,堂堂大明皇太孙的婚事岂能草草”

      “不是,我是说,”朱瞻基有些慌乱道:“定了么?”

      “心急什么,太孙大婚要先公开选妃,选妃的旨意还没下,八字还没一撇呢。”朱高炽微笑道:“不过我想你皇爷爷过了年,就会下旨选妃的,光这就得一年半载,还得教导礼仪……”

      朱高炽在那里不厌其烦的介绍,朱瞻基却心不在焉起来,暗道还好还好,还有时间不过想来银铃也不会接受选妃的,此事我还得从长计议。哎,没有皇爷爷的宠爱,我还真被动呢

      朱高炽见他魂不守舍,以为儿子在人生大事面前乱了分寸呢,便笑笑,由他去了……

      皇宫北苑,这天是老和尚姚广孝,进宫给皇帝讲经的日子。也是日理万机的永乐大帝,忙里偷闲的时候……其实讲经什么的都是虚的,朱棣要是信神佛之说,他就不会起兵靖难了。所以朱棣也很奇怪,为何当初一力怂恿自己造反的姚广孝,会那么笃信佛教。或者说,那么虔诚的一个佛教徒,怎么会一力怂恿自己造反呢?

      朱棣问过姚广孝这个问题,每次老和尚都是笑而不语,直到有一次,朱棣摆出皇帝的权威,逼他一定要说出个丁卯。姚广孝才淡淡道:“大丈夫磨剑几十年,必要一展所学,方不负平生,就算死后坠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一句话,我不是不信佛,但我更怕此生平庸

      正因为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此生了无遗憾,姚广孝才可以虔心侍佛了

      朱棣很羡慕姚广孝,因为他可以洒脱的放下,但朱棣不行,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他还有未完的皇图霸业,他还要做千古一帝,他还想为大明朝,奠定一个万世之基所以他太累,心累身也累,看着一身轻松的姚广孝,朱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骂道:你个姚和尚,把朕坑到这个位子,就撒手不管了。难道不知道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么?,

      每次朱棣这样问,姚广孝都笑而不语,还是被皇帝逼着必须回答时,他才缓缓道:‘陛下,这是为了让我们君臣善始善终。,

      朱棣闻言默然,再也不逼姚广孝协理政务了……因为姚广孝的智谋太高、手段太狠,又知悉他的一切秘密,包括那些不堪、那些阴暗。在打江山时,朱棣可以毫不猜疑,他也没资格猜疑,夺取天下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但坐江山时,就不一样了,压倒一切的任务,已经变成了守住江山,更要树立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这时候,皇帝需要的是俯首听命的奴才,而不是一个智谋足以把皇帝玩弄股掌,且功高盖世、还知悉皇帝一切弱点的臣子……

      也不怪姚广孝如此小心,毕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例子不绝史书,而且朱棣的老爹朱元璋,就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天字一号狠角色。虽然朱棣远比他父亲讲义气,但人是会变的,谁知道几年后他又是什么想法?就算朱元璋在立国时,也没想过把他的开国功臣们屠戮殆尽。所以与其等到时候白刃不相饶,不如早早归去,还有可能善终……其实姚广孝更想回老家苏州寒山寺当主持,只是知道不在皇帝眼前,反而会让朱棣不放心,所以才会一直在京城当和尚…既表明自己再无权力之心,又让皇帝能随时看到放心,这才有了君臣相得二十载的佳话。

      这么些年下来,朱棣彻底的对姚广孝放心了,他也习惯了这种方式,甚至不再把姚广孝当成臣子,而是自己唯一的一个老朋友。皇帝热盼着这每十天一次的见面,自然不会浪费在听老和尚讲经上,而是让他陪自己喝喝茶、说说话、下下棋……当然下的是象棋。

      围棋朱棣也下得,但在皇帝眼里,黑白子磨磨唧唧、勾心斗角,远比不上楚河汉界、兵马厮杀来得更过瘾。但是皇帝不喜欢和旁人下,只喜欢和姚广孝下,原因很简单,因为旁人谁敢让皇帝输棋?都争着抢着让皇帝赢棋呢谁不想把皇帝哄高兴了,好多一些圣眷?要是把皇帝给赢了,万一皇帝要是记恨在心,那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只有姚广孝这样无欲无求,又不怕皇帝怪罪的老东西,才敢让朱棣输棋。

      其实八个永乐皇帝绑在一起,也不是姚和尚的对手……没办法,只要是跟智力有关的活动,姚广孝无论和谁对上,都有压倒性优势,那是想赢就赢、要输就输,不想赢又不想输的时候,就下出和棋……

      好在姚广孝早没了胜负之心,陪着皇帝消遣,更不会给皇帝添堵,是以几盘下下来,每每让皇帝输的十分惋惜,或者下成和棋。他了解朱棣的性格,朱棣了解他的棋艺,是以不能让皇帝轻易获胜,只让皇帝看到赢的希望,才会下了一盘又一盘,非要赢他一盘不可。直到姚广孝看看天色不早,皇帝该休息了,才故意惜败了一局,罢了叹气道:“皇上的棋艺又有长进,看用不了多久,老衲就不是对手了。”

      “你个老狗少来。”朱棣却笑骂道:“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在糊弄朕呢?”说着有些郁闷道:“你说说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连你也糊弄朕了”

      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永乐皇帝,这一刻却面色阴沉下来,丢下棋子抱怨道:“当年朕在藩邸时,富贵威严也不减今日,却还有几个朋友,能说说话、聊聊天。可如今,朕听到的、看到的、读到的,全都是掺了假的。那些做臣子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圣心独裁,臣等遵命。但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心思,表面奉承、背后捣鬼。只有他们想让朕看的,才会让朕看到,只有他们想让朕听的,才会让朕听到,这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说完皇帝寂寥的叹口气,多当皇帝一天,他就越能体会到,为何皇帝叫孤家寡人,。

      姚广孝深知朱棣的性情,温声劝慰道:“皇上嘛,本来就是称孤道寡的人,又怎么能不寂寞呢?皇上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多和儿孙享受下天伦之乐,就会好很多。“

      “是啊,要出去转转的,等一开春,我就回北京。回了北京,没那些言官整天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朕打打猎、跑跑马能自在许多。”皇帝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说到后面却又低沉下去道:“至于天伦之乐就算了。唉,朕的儿子们斗得不可开交,现在连朕的孙子也卷进去了,见到那帮心怀鬼胎的小畜生,朕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什么天伦之乐”

      两人正说着话,有内侍急匆匆跑过来,皇帝下棋时,不许任何人打扰,但八百里加急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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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四章 朕欲迁都

  
    “皇上,八百里加急”当值的内侍李俨进入内室,小声奏道。

    “没看见朕在跟大师下棋么?”朱棣一肚子邪气,正好发在死太监头上。

    “是,可是皇上曾有旨意,八百里加急要立即直奏,无论何种情况……”李俨硬着头皮道。

    “皇上国务要紧,老衲先告退了。”姚广孝起身道。

    “你不许走”朱棣却不许道:“待朕真正赢你一局再说。”

    “皇上先处理国务。”姚广孝只好道:“老衲去一旁候着就是。”

    “用不着,你坐着就是。”朱棣摇摇头,对李俨道:“呈上来吧。朕看看又是哪里不安生了。”

    李太监便膝行上前,双手高举着那份急报。朱棣伸手拿过来,看看奏章的封皮,又验看了封口烤漆处那方封印,只见上头清晰写着,差山西宣抚使王贤,九个凸字,皇帝方笑起来道:“原来是山西有信儿了。”却不急着开封,而是把奏章递给姚广孝道:“少师替朕看看吧。”

    姚广孝摇头道:“老衲眼花的厉害,已经看不了东西了。”

    “你是不想看吧。”朱棣哈哈大笑道:“朕也不想看,”说着竟丢还给李俨怀里道:“朕不看这种编出来的东西,浪费时间”

    “啊……”李俨抱着奏章,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还没开封呢。”

    “还用得着开封么?”朱棣哂笑一声道:“山西的八百里加急,是由晋王三护卫负责军邮,要真是那种石破天惊的奏章,半道就给扣下了。”皇帝说着嘲讽道:“能过得了晋王这关的奏报,还能有什么滋味么?”

    “皇上圣明……”李俨听了暗暗服气,请示道:“那这奏章如何处置?”

    “给内阁送去,让胡广杨士奇看着票拟吧。”朱棣恹恹道。

    “啊?”饶是李俨在御前多年,最懂规矩,也不禁错愕了。明知道是编出来的奏章,还交给内阁票拟,这太不合常理了吧……所谓票拟,便是代皇帝阅看奏章后,先将批阅意见写成字条,贴在奏章封皮上,再请皇帝审批。这种初审制度,可以大大减轻皇帝的工作量,是朱棣被疾病折磨期间,想出来的折中的法子。

    在皇帝看来,这样可以大大节省自己的时间,又用不担心权力旁落,实在是一举两得。至于是不是果真如此,只能靠时间来检验了……

    “啊什么啊,”朱棣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赶走李道:“这就是你当不了大学士,只能伺候人的原因。”

    “是。”李只好闷头闷脑的退下,心说咱家真是躺着也中枪……

    李退下后,朱棣的表情愈加恹恹,瞥一眼姚广孝道:“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虽然早知道会如此,但果真如所料,朕还是一阵灰心。”说着讥讽道:“连才进官场的年轻人都无师自通,看来蒙蔽上听还真是为官之大道啊”

    “呵呵,”姚广孝眯着三角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含糊道:“有句俗话叫做‘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

    “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朱棣重复一遍,幽幽一叹道:“是啊,有些事只能睁只跟闭只眼,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是朱棣连续两次说到日子没法过,姚广孝的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是转瞬即逝。

    “但是”朱棣终究是朱棣,堂堂永乐大帝,岂能因为任何人忍气吞声?他突然提高声调道:“我南归路上数千将士的英灵在天上看着朕呢朕答应他们要严惩凶手,无论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哪怕是朕的儿子,也要严惩不贷“说着他气愤的一拂棋盘,“可朕的三路天使,却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连这种谋逆大案,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朕如何向那几千将士交代,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到了这一步,姚广孝也不能安坐了,他扶着拐杖缓缓起身道:“皇上息怒,老衲虽然没看我那兔崽子的奏疏,但也知道他虽然愚鲁,却不至于蠢到替别人擦屁股,弄自己一身屎。”

    “哦?”朱棣瞥他一眼,“你敢说那封奏疏,不是在替某些人擦屁股。”

    “敢。”姚广孝淡淡道:“他最多是没有提及某些人,万不会替人说好话的。”

    “不提还不够么?”朱棣冷笑道:“不提就其心可诛了”

    “他不提,就是留下了余地,皇上若想继续深查,把他的奏疏打回去再审就是。”姚广孝道:“不过重审之前,还请皇上先把太原三护卫调离山西,或者将幼军派到太原去“老衲老了,好不容易相中个传人,不想让他不明不白死在太原。”姚广孝垂着眼睑道。

    朱棣有些讶异的看着姚广孝,“十二年了,你竟然又替人求情了?”

    十二年前,姚广孝求朱棣不要杀方孝孺,留下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可惜…

    “那次是为了国事,这次纯属私事。”姚广孝抬起眼皮,笑容里有说不尽的沧桑道。

    “呵呵呵……”朱棣也有些失神,那一刹,他脑海中涌现出太多血腥的回忆,那是朱棣这些年来,愈发不愿触及的一段记忆,那里有太多的疯狂狰狞和惨无人道,在一时的痛快和震慑后,却成了他这个侩子手长久的噩梦,每每闭上眼,方孝孺、铁铉、齐泰、黄子澄这些人,就满身是血,携家带口的围着他,向他索命。长期的长夜无眠,直接导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脾气喜怒无常

    好一会儿,朱棣才回过神来,苦涩笑道:“其实不用你求情,朕也不可能杀他的。朕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知道以他的力量,在那样的处境下,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是个奇迹了。”朱棣说着有些语塞,好一会儿才嘿然道:“朕只是恼他太替太子着想,本指望他以朕为重呢。”

    姚广孝心说,你这不是一厢情愿么,凭什么人家都要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见王贤一面都吝惜,太子却对他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更别说太孙视他若手足了……他要是还以你为重,那才真是白眼狼呢。当然话不能这么说,老和尚淡淡笑道:“他毕竟还没见过皇上,以为太子就是天呢……”

    “坐井观天。”朱棣哂笑一声道:“等他回京来,朕见见他,让他知道大明朝的天,到底有多大”

    “呵呵……”姚广孝笑笑,话已经说到位了,再多说一句都是画蛇添足。

    “这个案子……”朱棣的孩子气,只是一眨眼的事,旋即便恢复了阴沉的表情道:“难道真要停到贪腐一层?不再往深里查?”

    姚广孝心说,你看都不看,就让内阁票拟,不就是要就此打住的意思么?只是皇帝需要台阶下,他恰逢其会,只好甘为人梯一把,道:“看皇上的意思了。再往下查,可能大明的朝堂,又要大地震了,还请皇上三思。”

    “唉,朕何尝不知…”朱棣负着手,缓缓踱起步来,摆在他眼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彻查到底,一个都不放过。可要是揪出自己刚立的晋王,甚至扯到自己的儿子怎么办?几个儿子为了争夺他那把椅子,争相往死里坑爹?要是那样,朱棣的老脸都要丢尽了,还想当千古一帝?千古一笑柄还差不多。更何况朱棣上了年纪,对两个儿子的感情愈加深厚,他也不愿意走到父子相疑的那步,宁肯做个糊涂的阿翁……什么叫双重标准,这就叫双重标准,感情大儿子当了太子,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对手一样……

    另一个是将此案就此打住,让张春那帮人当了替罪羊,不再往深处追究,这样做的好处是,皇帝不用丢脸,而且可以趁机敲打不安分的儿子,让几个儿子间严重倾斜的实力对比,再次恢复平衡。作为一个成熟的帝王,他自然已经领悟到,为君之道,不在于杀伐决断,而在于平衡。只有让各方势力都有生存的空间,形成对立平衡,这个朝堂才会稳,这个皇帝才会有权威。他是绝对不容许一家独大的

    其实太子被整的这么惨,不就是太子党势力太大,太子仁德的威望,甚至盖过了他这个残暴的皇帝么?

    这样做自然对不起死去的将士,也没法让自己痛快。可是逝者已矣,还是顾着活着的人吧,至于自己不痛快……当这皇帝以来的窝心事儿还少么,也不多这一桩了?

    “唉……”沉默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却说起一桩不相于的事儿:“朕欲迁都。”

    “皇上下定决心了?”姚广孝丝毫不意外。

    “朕早就下定决心了,只是不知道如何跟臣子开口,”朱棣负手道:“养儿子于什么用的?不就是替君父分忧么?你去给太子讲书的时候提一下,看他什么意思。”

    “老衲方外之人……”姚广孝苦笑道。

    “朕剃度了你徒弟”朱棣嘿然一笑道:“让他陪你一起当方外之人”朱棣心里那个得意啊,你这老狗终于有把柄可捏了

    “唉……”姚广孝笑容更苦了,“老衲巴不得呢,只可惜他家里女人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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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七五章 圣旨

  
      就算后世权力到了顶峰时,内阁在名义上,仍然是皇帝的秘书机构。在现在的永乐朝,内阁远没有后世的权柄赫赫,不只名义上,实际上也是皇帝的秘书机构。故而内阁的值房设在大内文渊阁的东偏殿,低洼狭隘,夏日暴晒,冬日寒冷,办公条件十分艰苦。

      到了冬日,几位大学士便于脆挤在一间屋子里办公,一来方便沟通商量,二来挤挤也暖和。此刻,四位内阁大学士胡广、杨荣、杨士奇、金幼孜,便头对着头,围着桌上一份刚拆开的奏报,在大眼瞪小眼。

      那奏报自然是刚从山西八百里加急而来,被皇帝转到内阁来的那份。此刻已经被拆封,一张一张按顺序用镇纸玉石压着,摆在大案上。里面的内容几位大学士都过目了,胡广看得最慢,其余三个看完后,都望着首辅大人,等他拿意见。

      首辅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想了想只好开口,却诵起了《诗经》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这首诗也被吟唱了两千多年了,可惜硕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贪官朝朝杀,朝朝有贪官。这次又端了山西的一窝硕鼠,实在是大快人心,也为永乐十二年画了个圆满的句号。”

      其余三人心里一阵腻味,这首辅大人才华没的说,就是缺了点风骨,谢学士入狱后,更是彻底没了节操。凡事报喜不报忧,什么坏事儿都能变好事儿。明明是查处了永乐朝至今最大的一桩贪腐窝案,在他嘴里却成了朝廷的成绩,多大的功劳一般。

      “元辅说的是。”杨荣忍着腻味道:“那依元辅的意思,这个票该怎么出呢?”

      “依法严办就是,这份奏疏上,一一列举了张春、贺铸才等人勾结匪类、贪墨军粮等诸般罪名,审问详实,铁证如山,着将一于人犯押解进京,交大理寺复核后严惩即可。”

      “……”见三人都不吭声了,胡广有些不悦道:“这样出票有何不妥?”

      “妥。”金幼孜挤出一丝笑,杨荣和杨士奇也捻须点头,这么大的案子,皇帝看都不看,就让内阁出票,本身就说明了皇帝对深究下去失去兴趣。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中规中矩出票就是。

      “那为何都不吭声?”胡广皱眉道。

      “元辅,这案子实在没法说,也只能不说。”杨荣是个实诚人,苦笑道:“糊涂着过去吧,赶紧掀过这一页才是正办。”

      胡广才明白三人为啥都等着自己说话,原来是都不想被贴上‘奉承上意、毫无原则,的标签。心里不禁暗暗埋怨自己,我嘴这么快于啥,应该先问问他们意思的。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也只好板着脸道:“我看这个案子办得很好,再往上扯就没边了。治大国若烹小鲜,急不得,一着急就要糊锅的。”

      “所以还是留个口子吧。”首辅都说了这么多,杨士奇也不得不说话了,“给查案钦差的廷寄不能一味褒奖,要让他再接再厉、继续深挖,务必不放过一个坏人。”

      “王贤还能查下去么?”胡广皱眉道。

      “查不查是他的事,但朝廷并未对此事盖棺定论。”金幼孜接着道:“这样将来若有变局,皇上也不至于被动。”

      “正是此理。”杨荣颔首道:“估计他多半是不会再查下去了,但留个伏笔总是好的,也能表明我们内阁没有被糊弄。”

      “就这么办吧,士奇你写票拟,幼孜你写廷寄,本官出去一下。”胡广挥挥袖子,有些不快的离开了,他能感觉到,手下几个大学士与自己日渐疏远。原因也很简单,他在今年太子危难之际,又习惯性的缩头了。别人为太子据理力争,甚至被下狱时,他却成了一言不发的扎嘴葫芦,还去参加了赵王举办的菊花诗会。令一于清流很是不齿。

      胡广一走,三人眼里都流露出兴奋的神色,金幼孜急忙小声道:“太子殿下这次可以自由了吧”

      “应该可以吧。”杨荣捻须颔首笑道:“山西军粮案告破,已经洗清了太子的嫌疑,皇上还有什么理由再怀疑太子?”

      唯有杨士奇却不兴奋,两人望向他道:“怎么士奇兄?我们说得不对么?

      “只怕没那么简单。”杨士奇叹气道:“这次虽然不追查下去,看似没汉王赵王什么事,但其实两位王爷已经丢了面子,更严重的时,可能皇上也对他们疑心了。”

      “这不是好事儿么?”

      “是好事,但他们不会无动于衷的。”杨士奇皱眉道:“我担心他们会再组织一次针对太子的进攻,太子殿下,可承受不了这份打击了。”

      “是要小心防范。”金幼孜点头道:“可也不能吓得睡不着觉。这次既然动不了他们,那他们必然还要出招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嗯。”杨士奇点点头,眉头紧紧拧着,他也很清楚,太子最难熬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可最危险的就是这黎明前的黑暗,太子身边可是空前的空虚啊

      内阁很快将票拟呈上,朱棣看了一下,就批了红,丢还给当值的杨荣道:“莫忘了那个在翰林院写小说的他身为按察使,就算没参与,也是昏聩无能,如痴如盲。若是参与了,就更加罪不容诛”

      “遵旨”杨荣应一声。

      “再拟旨。”皇帝还有别的旨意。

      杨荣赶忙走到大案旁,大案上常备着笔墨纸砚,杨荣麻利的提起笔来蘸蘸墨,屏息凝神望着皇帝。

      “朕受命于天、有保国安民之职。广灵县刘子进盘踞日久,阻断交通,涂炭生民,地方官军清剿不力,今命……”皇帝说着,顿一下道:“皇太孙朱瞻基为总兵官,率本部兵马北上平叛,大军接旨即刻启程,不得有违”

      杨荣听着皇帝的话,一阵心情激动,那稳如磐石的手,竟差点把字写草了。皇上最终选择派太孙率幼军平叛,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太子殿下的嫌疑已经洗清,皇帝在给太孙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毕竟九龙口差点被俘,实乃太孙之奇耻大辱,只有揭过这一页,他才能继续抬头做人。

      “还有,”朱棣缓缓道:“锦衣卫千户王贤,办差得力,实为于才。朕唯才是举,不吝超擢,升为锦衣卫镇抚使,暂归太孙帐下听用。”

      “是,”杨荣应一声,飞快的起草第二份旨意。

      “再者,故汾阳知县赵常真一身正气、不避斧钺,不肯与上司同流合污,暗中搜集罪证,终致被害。居心可谓忠耿清正,实为群臣之表。特令加赏知府衔,由内帑出钱优厚安葬,封其为汾阳城隍,继续守护一方百姓……”皇帝说着叹息一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万万年……把这十个字,原原本本的刻在赵知县的碑上,算是朕赠他的墓志铭了。”

      “是……”永乐皇帝就是这样充满个性的一位大帝,比这出格的事儿多了去了,杨荣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这样吧。”朱棣说完,便把注意力转向别处,他是大明朝亿万子民的皇帝,不可能总把精力放在山西的。

      接到旨意,朱瞻基一蹦三尺高,他算是服了他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赶忙换上朝服,进宫向皇爷爷辞行。

      朱棣也正好要用午膳,便命给太孙添双筷子,让朱瞻基陪他一起用膳。朱棣看着眉飞色舞的孙儿,不禁取笑他道:“终于不是强颜欢笑了?”

      “孙儿是强颜欢笑,却不是皇爷爷想的那样……”朱瞻基不好意思笑道:“只是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九龙口那一幕,实在笑不痛快。”

      “嗯,知耻才能后勇。”朱棣的神情也变得庄重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可再冒失了。”

      “孙儿谨记了。”朱瞻基重重点头道。

      “这次进剿的白莲叛匪,可是宣府大同二镇精兵都无可奈何的,你可有信心?”朱棣的饭量很小,吃了一小碗饭,便开始喝汤。

      “孙儿是有信心的。”朱瞻基沉思一下道:“以孙儿愚见,白莲叛匪难除,实际并非其本身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山西的文武、亲王互相牵绊,错综复杂,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如今皇爷爷已经为孙儿制住了文武,压住了亲王,匪首刘子进也不知所踪,广灵县叛匪正是群龙无首之际,这时候以大军突袭,必可一击奏效”

      “呵呵好。”朱棣露出赞许的目光道:“能看出皇爷爷的苦心,你这半年确实长进了。不错,白莲叛匪现在已经是外强中于,虚弱不堪,正是孙儿立威的好机会”说着却加重语气道:“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要谨慎,要是阴沟翻船,就算朕不怪罪?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没脸。”朱瞻基坚定摇头道:“孙儿再犯同样的错误,只能一死以谢皇上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朱棣却又摇头道:“还是要保重自己,平安回来的

      “是,孙儿谨记了”朱瞻基恭声应下。动情道:“皇爷爷也要保重龙体,不要熬夜,多多休息。”

      “好吧,咱们爷俩互相保重。”朱棣也有些动情,看着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孙儿,他竟像寻常祖父一样,对即将远征的孙儿,生出许多不舍和牵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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