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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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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零章 反复.

  
      感动归感动,亲兵们动作和利索着呢,下一刻就把余寅五花大绑,推出去向官军投降。

      这边一投降,其余地方零星的抵抗也停止了,在付出二百多人的伤亡后,明军彻底攻占了将军府。而自始至终,外面的教徒和义军,就没有越雷池一步,这让紧张到不行的薛桓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奶奶的军师,你真是神了”薛桓对老神在在的王贤,直竖大拇指道:“你怎么就能料到,这群家伙不会来支援余寅这边?”

      “呵呵……”王贤一脸矜持,心里却暗自苦笑,奶奶个熊,老子哪能想到将军府变成王八壳了啊他对将军府的印象,还停留在刘子进在时的样子,那时候院墙没有这么高,也没有女墙壕沟,更没有三千军队驻守在里头。所以原本的计划是攻下城楼后,便直入将军府捉拿余寅,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硬骨头……至于顾小怜扮圣女出场,本是王贤计划在拿下将军府后,由她来出面安抚凉慌失措,的教徒,和龙无首,的叛军。

      哪知道在攻打将军府时碰了硬钉子,人家的援军都团团围上来了,这边还没攻入府中呢。当时的情形真的危急万分,好在顾小怜临危受命,提前出场,借着积累的威望和从前巧妙埋下的伏笔,这才镇住场子,没让那些教徒上前。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王贤还不是智者,出现失误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既然这一关侥幸过了,他自然打死不能承认是失误了。王贤故作高深的笑笑道:“当初余寅清除刘子进的势力时,这帮人都没敢站出来,现在又怎会为余寅站出来呢?”

      “原来如此。”薛桓想来,还真是这个理,便使劲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王贤不过是牵强附会,不过糊弄个薛桓是足够了……

      那厢间,顾小怜在继续和一众教徒交涉,侍卫们把五花大绑的余贵押了上来。王贤一看,可不正是当日在这件见过的那个,韦无缺的亲信么?一见此人,他心里很多不解的地方,一下子便清楚了。

      “韦无缺呢?”王贤淡淡问道。

      “少爷在白石崖攻打平型关呢。”余贵一脸感慨道:“当初在浙江时,实在想不到大人竟用兵如神。”

      “你少给我脸上贴金,什么用兵如神,”王贤哂笑一声道:“不过是这回遇到臭棋篓子罢了,说明不了我的水平。”

      王贤这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余贵面红耳赤,好一会儿才闷哼道:“靠侥幸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次”

      “哈哈哈……”王贤放声大笑起来,道:“我说吧,臭棋篓子还不承认。”说着一脸得意的哂笑道:“老子用一万人办了十万人的事儿,这就是本事。你管我是怎么办到的?”说着挥下手道:“带下去”

      侍卫便将余贵押了下去,吴为又凑过来,轻声道:“小怜姑娘也不能控制那些教徒,现在勉强达成共识,等刘子进回来,听大龙头的意思。”

      “一群自欺欺人的蠢材。”王贤冷笑一声,吩咐道:“让小怜鼓动他们去平型关,迎回大龙头。”

      “是。”吴为心说这招太损了,广灵县和平型关之间,隔着个灵丘县,而韦无缺正率军驻扎在那里……

      那边顾小怜和各方扯皮不断,这边王贤和他的部下们,开始加紧构筑防御。那余贵打仗虽然不怎么样,但在打造乌龟壳上十分用心,他大肆改造了将军府,不仅屯兵三千,还将广灵的粮库和银库统统搬到了府中。而王贤他们攻进来的太快,余贵没来得及烧毁粮库,就被俘了,这给明军控制广灵县,大大减轻了负担。

      明军只需要守住将军府……现在该改回叫广灵县衙了,就可以控制住全县教徒的物资供给。这将大大增加这不到一万明军的话语权,对顾小怜控制局面,会有很大的帮助。王贤甚至放弃对县城的控制,只命幼军在县衙建立里外三层防御圈,将余贵的乌龟壳发扬光大当然这些差事,也都交给莫问、程铮众将,他则在余贵那张豪华的千工床上酣然高卧。

      见军师睡得昏天黑地,本来身处敌境十分紧张的将士们,也全都放松下来,心说看来已经是胜券在握了。连轻易不夸人的莫问,都忍不住赞道:“军师有古名将之风啊”

      听得二黑嗤嗤直笑,小声对吴为道:“看不出来,小莫还挺会拍马屁,连大人睡个觉都能拍。”

      吴为瞪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大人这是在稳定军心呢。”

      “瞎说……”二黑却是不信的,以他对王贤的了解,肯定没那么复杂……还真让二黑说着了,王贤就是累到睁不开眼,根本没想到那么多。奶奶的,几天不眠不休的急行军,就是铁人也顶不住啊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周勇把他唤醒,王贤才睡眼惺忪道:“该吃饭了么?”

      “吃饭……”周勇这个汗啊,现在外头将士们都把您看成古来名将了,这么说话不太合适吧?咽口吐沫,周勇轻声禀报道:“不是吃饭,报告大人一个好消息,听说广灵县被攻破,韦无缺第一时间就丢下军队跑了,现在灵武县那边的白莲教军队,都已经投降了。”

      “哦?”王贤拍拍睡得发木的脑袋,又发了会儿呆,方问道:“投降谁了

      “刘子进啊。”周勇理所当然道。

      “这算什么好消息。”王贤一下站起身,着急道:“快把莫问他们叫来。

      很快,众将便集中到王贤的卧房外,王贤也利用这个空当,盥洗穿戴整齐,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沉声道:“情况有变,要防止刘子进反复。”

      众将深以为然,虽然有张五这个人质,但刘子进现在手里有两万兵马,不一定还会在意张五的死活,或者杀回广灵,或者出紫荆关,威胁幽燕,都是个大麻烦。

      “殿下的大军什么时候到平型关?”王贤就坐后,看看众将,沉声问道。按照王贤之前和朱瞻基商定的计策,待王贤大军出发半天后,朱瞻基将率领一万山西军队,增援平型关……实际上也是震慑刘子进,不让有反复。但韦无缺溜得太快,让刘子进既有了军队,又有了时间和空间,如果朱瞻基的军队到晚了,就可能让他溜掉,即使朱瞻基的军队及时赶到,也有可能会被他拒之关外的。

      “按照计划,殿下应该明日率军抵达平型关。”程铮轻声答道:“如果刘子进见机快,有足够时间东出紫荆关。”

      “他不会东去的。”王贤却缓缓摇头,莫问也点头附和道:“军师说的是,刘子进已经锐气尽失,没有勇气离开他的老巢,去幽燕闯荡的。”

      “那样最好。”众将齐齐松了口气,他们都是去过北京的,知道那里是永乐皇帝重点经营之处,据说开春之后,皇帝又要巡幸北京,要是让刘子进流窜到幽燕,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他也不可能在平型关待着。”见王贤示意自己说下去,莫问便接着道:“就算他想,他手下那些士卒也不能同意……广灵县城有他们的家人,却沦陷官府之手,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嗯。”王贤点点头,他完全同意莫问的看法,沉声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必须调整部署,尽快接管城防,并勒令刘子进不许踏足广灵一步。”莫问沉声道:“以防白莲妖人里应外合,重夺广灵城等殿下和大同的援军一到,刘子进也只能乖乖投降了。”

      众将闻言深以为然,纷纷附和莫问的看法,却见军师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不同看法。众将便渐渐安静下来,等着军师开口。

      “老莫说得有道理。”王贤缓缓道:“但以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弹压城里的两万军队,更别说还有十几万白莲教徒……这种情况下,接管城防有意义么?”顿一下道:“再者,老莫方才也说了,就算刘子进不回来,他手下的士卒也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勒令有用么?”

      “末将的意思,是借此试探下刘子进的心意,他若是真心归附,自然会弹压住手下,不踏足广灵半步。”莫问解释道:“他若执意来广灵,则必然是怀有贰心,我们就要高度提防了。”

      “是。”众将深以为然,王贤却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已经看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众将把刘子进当成贼,先给他扣上了必会反复的帽子。但王贤和刘子进接触的时间,比众将多得多,却不敢下这个断言刘子进会反复么?王贤说不准,但他知道若真按这个法子来,可能真把刘子进逼反了

      一时间,王贤陷入了沉默,室内也陷入了安静。众将屏息凝神等着军师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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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一章 各怀鬼胎

  
      众将大眼瞪小眼,就要睡着的时候,终于见王贤一伸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惊得众将齐齐一抖。

      “两件事。”王贤换了副面孔,沉声下令道:“一,将城防与城内治安,交给白莲教军队防守。二,命刘子进立即率军来广灵相见”

      “军师”众将知道他想来想去,定会想出个不一样的方略来,却没想到与莫问的法子完全背道而驰。

      “不用多说了,一切尽在掌握。”王贤的目光坚定下来,便不愿再废话一句。

      “是。”这次奇袭成功,他的威望正在巅峰,众将虽有不同想法,却也痛快领命。

      王贤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明军官兵本以为军师会吃瘪的,孰料白莲教徒居然听他的命令,开始在城头巡逻,维持有些混乱的治安,广灵城很快恢复了秩序。这让对军师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不过莫问这样的聪明人,很快悟出了其中的奥秘……按说对县城里的白莲教徒,只需要下达第一条命令就好,但王贤却下令将两条命令一并粘贴在八字墙上

      本来那些白莲教徒对官府的心态依然复杂,至少面上是不愿意就这么乖乖听命的。但看到第二条上,官府如此于脆的对刘子进下令,让他们不禁产生了,原来大龙头已经听命官府的错觉。原先还指望大龙头回来,带领他们继续造反的那些顽固分子,信心一下子就崩塌了。而那些早就想投降官府,接受招安的,也终于找到借口……大龙头都听命官府了,我们还坚持什么?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其实刘子进会不会听令,就连王贤也吃不准,但仅靠一纸空令,王贤便成功分化了白莲教徒,恢复了广灵的秩序,大大减轻了内部的压力,这对人心的操弄,真是妙哉妙哉。

      不过也不能高兴太早,因为很多人还在观望……那厢间刘子进也率军飞快回师广灵,次日清晨便会抵达广灵城外,要是到时候振臂一呼,反他娘的,依然可能被人家里外开花

      “军师,明日刘子进大军抵达城下,里外四万军队,十几万教众,如果他不肯归降,怎么办?”陪王贤视察了城头,莫问神情凝重道。

      “儿郎们已经归降朝廷,就是我们的人了。”王贤却摇摇头道:“现在机缘难得,一下当上兵了,谁还会跟着刘子进造反去?”他用下巴指指几个凑过来的原义军将领,冷笑道:“表忠心的来了。”说着换上一副热情的表情道:“哈哈,我刚才还在跟莫将军说,要尽快给你们配发军装呢,想不到几位兄弟这就换上了”

      几个白莲教将领穿着明军制式的甲胄,倒也是衣甲鲜明,听了王贤的话,几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小声道:“这是几个月前的战利品……”

      王贤心里一阵腻味,最恨这种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家伙了。面上却放声大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待战事一平,朝廷就会为几位兄弟配发真正属于你们的战袍了。”顿一下道:“何止是战袍,还有官袍,对了,陈兄弟,你原先是什么官职?”

      “俺原先是千人队长。”那个姓陈的将领,是几人里为首的,也算是最想被招安的了。

      “那过来后起码是个千户。”王贤笑道:“正五品的大员呢”

      “正五品?”那姓陈的眼神一下不一样了,咽一口吐沫道:“县老爷才七品呢”

      “县老爷有什么好的,自己当官,儿孙受苦。咱们武官就不一样了,不仅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子孙后代还一样能当官,这叫世袭罔替,懂不?”王贤一阵胡吹,听得几个白莲教将领全都的眼冒金光,心突突直跳,对王贤的态度一下就不一样了:“大,大人,俺们真能当上官儿?”

      “这还能有假?”王贤瞪大眼道:“你们现在已经是朝廷的武官了,只是还没下旨正式册封。但你们想啊,太孙殿下是皇上最疼爱的大孙子,他难得开一次口,皇上还能不答应?”

      “不能。”几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王贤在那里吐沫横飞,把几个将领忽悠的直流口水,一旁的莫问都不忍心听下去了……军师这话真真假假,夸张的没边了,其实就算朝廷收编了他们,顶多也就授予流官,随后慢慢的分化消解掉他们,怎么可能让他们世袭罔替呢?可这些泥腿子听不出来啊,全都信以为真了。

      不光王贤在忽悠,许怀庆、程铮、薛桓、吴为、二黑以及军中能言善辩之辈,都被分散到各处,在对那些担负着城防、警戒任务的白莲教军队一通狂吹。什么一个月五两银子,顿顿有肉,白面馍馍管够,这都是很含蓄的。甚至连当了太孙的兵,将来就是天子亲军,不仅自己吃香喝辣横着走,而且只要大明不亡,世世代代都能衣食无忧都吹出来了虽然有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但从主动巡逻的人数增加了数倍,还有设在县衙后门的征兵处,排起二里的长队,就能看出来,太孙这个大老板,确实比刘子进的吸引力强太多,太多人想要跳槽了。

      更狠的是,王贤稍后又拿出来后世传销的一套,宣布将来决定职务品级,是看手下兄弟的数量你手下有一千人,就可以定个千户,有八百人,可定副千户,有一百人可定百户,八十人可定副百户……要是谁能聚起一万人,好说好说,定个万户呗

      这手实在太狠,直接掀起了拉人入伍的大**,整个晚上,广灵县城里都是灯火通明,到处人头攒动,都是在走街串户拉人入伍的……

      站在漆黑的城门楼上,俯视着这出活剧,莫问心里一阵阵发毛,若是军师要造反的话,恐怕真会成气候呸呸,军师怎么会造反呢他赶忙摇摇头,甩掉这鬼念头。道出自己的担忧:“军师,这下不用担心城里的情况了,可将来怎么收场?”

      “这么个……”王贤全身都浸在黑暗中,整个人显得智慧而神秘,只听他缓缓道:“天知道。”

      “噗……”莫问差点没掉下城头去,有些抓狂道:“军师,你怎么能这样

      王贤转过脸来,满面无辜的表情道:“我们当兵的只负责打仗,至于善后事宜,是朝廷的事情……”

      “可军师打的是太孙的旗号。”莫问算是彻底看清王贤的节操了,果然是没有节操……

      “太孙殿下啊……”王贤挠挠头道:“一直在抱怨我不给他表现的机会呢?这下应该满意了。”

      “这也可以?”莫问彻底无语。

      与此同时,刘子进率领他的军队,回到广灵城南四十里外,驻扎在一个叫马家沟的镇子上,将士们在生火做饭,刘子进则坐在篝火边一个人喝闷酒。刘兴巡视一圈,也在他身边坐下,看到刘子进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兴开口道:“大哥,当初在平型关那么困难,都不见你皱眉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反而发起愁了呢?”

      “当时没别的想法,就是死也要跟弟兄们在一起,当然没什么好愁的了。”刘子进苦笑道:“现在选择多了,反而左右为难起来。”

      “要是五哥在就好了,他最有主意了。”刘兴叹道:“不过大哥,咱们真要投降朝廷么?咱们在广灵还有十几万兄弟,凭着广灵的崇山峻岭,官府能奈我们何?”

      “唉……”刘子进就是在为此事发愁,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对官府的仇恨不减反增,眼下摆着个夺回基业的大好机会,要不是张五在官府手里,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大哥,我听报信的人说,这次杀到广灵的官军,都不到一万之数。”刘兴又道:“若真让他们这么点人,就把咱们收拾了,那就算投降朝廷,也会被瞧不起的。我是说如果……咱们要接受招安的话,也得显出咱们的本事,才能受重视。”

      “嗯。”刘子进点点头,觉着有些道理,下定决心道:“不管怎样,明日回城不能坠了威风,先把广灵县控制起来,手里有了王贤和他的一万兵马作人质,或者跟皇太孙谈判,或者继续占山为王,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

      “是这个道理。”刘兴点头大喜道:“先拿回广灵再作打算”

      这里两边都在各怀鬼胎,那边广灵县城南的圣泉寺中,还有个等着看热闹的家伙。韦无缺听说广灵城破,便当机立断,离开了军队。他要是晚一会儿,就被那些早就怀恨在心的官兵,抓去见刘子进了。不过逃走后,他并未离开广灵县,而是躲到了这圣泉寺,想欣赏了明日刘子进和王贤狗咬狗再走。

      不过怕暴露自己,韦无缺没敢生火,一个人蜷缩在大氅里,就着一捧雪啃于粮,一边啃一边笑,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自从本公子碰到王贤,就成了秀才搬家——净是输

      笑着笑着,他终于忍不住淌下泪来……老天爷,不来这么玩人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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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二章 归顺

  

      翌日是个大晴天,一轮久违的红日,照耀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广灵县城上。辰牌时分,刘子进率领他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广灵城外,远眺着熟悉的城墙,刘子进感慨万千,一拍马屁股便甩开手下,率先奔往城下。待到近前,却一下呆住了……只见城头猎猎飘扬的旗帜,全都换成明朝的军旗,蓝色的‘明,字分外刺眼

      “这帮狗崽子”刘兴策马赶上来,啐道:“还真以为大当家归顺了呢

      刘子进面色铁青,沉默一会儿,下令道:“让孩儿们在城外列队”

      于是将近两万军队,便在城上人的注视下,列成威风凛凛的几个方阵,然后兵士们高举着武器,一起喊道:“通天通天威武盖世”

      城头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傻子也看出刘子进不想痛痛快快就归顺了。

      城门楼上,王贤不快的皱眉道:“果然是个傻逼。”

      虽然不知道傻逼,是什么意思,但谁都能看出王贤是真生气了。你刘子进要战便战,要降便降,明明没有一战的勇气,却偏在这里拿乔。真让人十分不快

      “大人,末将愿率兵出城,教训丨这狂妄的家伙”那姓陈的千夫长急于立功,忙主动请缨。

      王贤看了看他,微笑道:“教训丨一下也好,何必要出城呢,在城头喊话就好。”

      “遵命。”陈千户便下去城门楼,来到城墙上,对外面高声喊道:“下面可是刘子进刘将军?”

      “陈老八,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刘子进尚未答话,刘兴先冷声道:“通天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呵呵,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七哥……”陈千户被骂得窝火,面上却冷笑道:“不好意思,咱们现在都是朝廷的人了,得守朝廷的规矩。”

      “谁是朝廷的人?”刘兴一听就怒了,奶奶的,就是要归顺,也得等我和大龙头回去才能做主,何时轮到你个龟孙拿主意了

      “现在广灵城内,都是朝廷的人”陈千户是豁出去了,大声反问刘兴道:“难道七哥和大龙头,不是朝廷的人?”

      这话问得其心可诛,让刘子进兄弟俩,没法说是,也没法说不是。说是,那得了,后面啥也不用演了。说不是,又会让局面不可收拾。刘子进只好咳嗽一声道:“陈老八你瞎嚷嚷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请王贤王大人出来说话”

      昔日大龙头说话了,陈千户登时没咒念,偷眼望向城门楼上。

      “哈哈哈,老刘,你的差事完成的不错啊,”城门楼上,王贤放声大笑道:“非但守住了平型关,还将韩天成的军队收编回来,我会为你请上个头功的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刘子进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他回平型关是为了兄弟们,何时成了朝廷的任务?韩天成的军队本来就是他的手下,现在不过是重归他的麾下这倒好,让王贤这一说,他成朝廷的狗腿子了

      再看周围人望向他的目光,果然一下就不一样了,可把刘子进给气坏了,闷声道:“想让我归顺,你就打开城门,出来受降吧”

      刘子进说这话时,是用了内功的,城头上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压根不是投降,而是在挑衅在嘲笑王贤的勇气——条件我已经开出来了,你敢开城门出来受降,我就投降

      要是你连这点胆魄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接受我刘某人的归顺?

      城头上果然刹那间安静许多,城门楼内,众将更是苦劝王贤万万不能冒险。“万万不可,如果他趁机杀入城中,可如何是好?”

      王贤看看四周一张张担心的面孔,笑笑道:“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说着提高声调,用城上城下都能听到的声音下令道:“开城门”说完便要走下城门口,出城接受投降。

      “军师,万万不可冒险,”薛桓等人拉住他道:“实在要出去受降,就让我们代劳吧,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万万不能冒险”“是啊军师,万万不能冒险”

      “冒什么险?”王贤哈哈大笑道:“刘子进是个江湖人,他既然话说出口,就万万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打自己的脸”

      “大人,不可侥幸啊”众将尽最后的努力道。

      “行了,别磨叽了。”王贤大笑着甩开众人道:“休让人家小觑了咱们

      片刻之后,城门缓缓打开,王贤身穿白色儒袍,骑一匹白马,仅带着扮作随从的闲云和吴为两个,潇洒至极的出城而来。面对着将近两万名手持兵刃的士兵,王贤却没有丝毫慌乱,只朝着刘子进笑道:“刘兄,我出来了。”

      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就像拉家常一样,却将刘子进的心防彻底击垮……此刻王贤身后只有两人,他身后却有两万人,但他在气势上,已经完全被王贤压倒。那种**裸的蔑视,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让刘子进心头生出一丝觉悟,无论自己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丝明悟对刘子进的打击极大,面色阴晴不定了半晌,他终于跌落下马,双膝跪地,垂首不再言语。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有服过谁,包括晋王在内,但此时此刻,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彻底得屈服了……

      按说这时候,胜利者应该一把拉起失败者,以显示自己的大度。王贤却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子进。终于,满目喷火的刘兴也跪下了……见二位龙头都跪下了,其余人也跟着稀里哗啦跪倒……

      要在城头上,才能欣赏到这副惊人画面的全景,只带了两个随从的王贤,却硬是让刘子进和他的两万手下悉数下跪归降,真是要多震撼有多震撼……

      但凡目睹这一幕的,无不为王贤的大智大勇所服膺,但其实以王贤对刘子进的了解,他知道这次根本没有危险……因为张五是刘子进的恩人,刘子进这种义气汉子,是不可能不顾自己的恩人的。其实对刘子进来说,丧失了斗志之后,最好乖乖投降,因为你无论怎么做都是输……无非是给对手的故事,增添几分传奇色彩罢了。

      王贤下令刘子进和刘兴,带二百人跟自己进城歇息,其余军队便在城外军营驻扎,等待太孙殿下率大军前来。

      朱瞻基比料想的来得要早,次日下午,他便与山西都司率一万兵马而来。太孙抵达当日,王贤集合三军,在城外十里处便列队,恭迎太孙殿下驾到,又命刘子进代表广灵城,向太孙殿下投降。朱瞻基十分高兴,当场宣布王贤的承诺完全作数,他将尽快奏明皇帝,赦免白莲教徒,并将归顺的军队编入自己麾下

      这下白莲教徒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诚心诚意归附太孙殿下。朱瞻基又来到县衙,慰问幼军伤号,怀着激动的心情,对将士们宣布,广灵剿匪之战,幼军大获全胜

      欢呼声登时响彻云霄,将士们相拥呐喊,就冲着一刻,所有的牺牲都值了

      晚饭后,朱瞻基和王贤在县衙后宅散布,虽然亲兵早将甬道清扫出来,两人却偏生往有雪的地方走,似乎很享受那种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

      “仲德,我已经不能再说感谢的话了。”太孙殿下满目深情的看着王贤道:“说多了就不值钱了,但你为我做得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恐怕永远也报答不清。”

      这话要是从朱棣嘴里说出来,王贤只能回头找根绳子吊死自己了,以免让皇帝苦恼。但是从朱瞻基嘴里说出来,就没什么杀伤力了,听听也就算了。王贤苦笑道:“你过奖了,其实我于得只能说凑合,给你和太子留了太多后遗症

      “不要紧。”朱瞻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笑着宽慰他道:“岂能事事尽如人意?以后慢慢解决就是。”说着捶他一把道:“你小子别吹毛求疵了,破山西军粮案,奇袭广灵城,这些常人做好一件事,便可夸耀一辈子了。你却一下完成了两件,还不够臭屁的么?”

      “这么说来?”王贤摸摸鼻子道:“我确实有理由臭屁一下。”

      “哈哈,当然,你不臭屁谁臭屁”朱瞻基放声大笑道。

      “这话怎么像在骂人?”王贤苦笑道。

      “哈哈别误会。”朱瞻基和王贤笑闹一阵,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朱济演说,朱美圭死了,是你杀的?”

      “应该没死。”王贤摇头道:“我杀得是个替身。”

      “替身?你确定?”朱瞻基神情一松,他知道晋王告诉自己这事儿,准没安好心,八成想借自己来钳制王贤。

      “龙瑶……也就是那龙潭龙长史的女儿说,朱美圭的替身是个太监。朱美圭怕他借两人相像,于出什么秽乱宫闱的事儿,所以提前就把替身阉了,这事儿一般人不知道。”王贤脑海中,浮现出小江南地洞中的那具尸体。而那梁老太监恰恰因为不知此事,没有从那具尸体上发现异常。

      “这就好,这就好。”朱瞻基说着怕王贤误会,忙解释道:“就算你把他杀了,我也只会说杀得好。”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不过,宗室的血,你还是不要沾的好……”

      “我自然晓得。”王贤点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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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三章 完成任务

  
      之前朱瞻基一到太原,就住进了晋王府,两人一直没得空,进行这样私下的交谈。这次终于有机会把一些问题说开了。

      “晋王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弯?”朱瞻基问道:“但我又隐隐感觉,他好像笃定吃死了我们一样。”

      “不用担心,他手里的东西,现在应该已经烂成一坨了,”王贤嘿嘿一笑,把事情的真相讲给朱瞻基。

      “你可真够……损的。”朱瞻基本想说,你可真够大胆的,但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也就是王贤才能想出这种法子,便改了口。却越想越觉着可乐道:“等到我这位堂叔发现后,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呵呵,不过这位晋王真是个厉害角色。”王贤笑笑,正色道:“当然,一物降一物,将来对付他的,八成是他那假死逃生的侄子。”

      “嗯。”朱瞻基笑道:“让你这一说,我对这位堂兄也充满兴趣了。不过如何才能找到他爷俩呢?”

      “我想他会来找我。”王贤轻声道:“我们等着他就是。”

      “好,这本就不是该我们着急的事儿。”朱瞻基点点头,看着王贤道:“山西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这就回京去吧。让我一抓壮丁好几个月,估计嫂子早骂死我了。”

      “你嫂子才不会骂人,”王贤笑笑道:“最多腹诽你几句。”

      “那我也受不了。”朱瞻基哈哈大笑起来,又正色道:“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闱了,回去好生准备一个月,考个进士出来没问题吧?”

      “考进士么?”王贤却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这大半年都没碰过书,就不去出那个丑了。”

      “谁不知道浙江的举人比进士还难考?”朱瞻基大惊小怪道:“你都在浙江中举了,没道理不去考进士啊”

      “我是怎么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王贤苦笑道:“现在东宫的师傅们都在诏狱蹲着呢,这回可没人帮我了。”他还有层顾虑,上次秋闱在浙江,都有人想暗算自己,这次会试在京城,纪纲和朱高煦等人,想要阴他一把,实在是轻而易举。譬如买通巡场的士兵,往你的卷子上泼一杯墨,你这次考试就废了。再比如像上次那样了,搜身时给你栽个赃,这次可不会有周新的手下保护他了……所以不管你原先什么官职,在贡院里都是任人宰割的举子而已。相信纪纲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想通了这一节,王贤怎么可能再自投罗网?

      而且归根结底,是他仔细权衡后,认为以自己如今的官位和功劳,考不考进士已经意义不大了……将来太子继位,他自然飞黄腾达。若是太子不幸没有继位,那他就是考个状元也会鸡飞蛋打。既然如此,冒着被人扣屎盆子的危险,去考那玩意儿于个球?

      朱瞻基劝了几句,见王贤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行啊,见好就收也好。杨士奇也是举人,不也入值文渊阁,我看那些举人出身的,学问还不如他呢。”

      “呵呵……”王贤心里苦笑,人家是特殊时期耽误了,能跟我这样不学无术的一样么?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另起话头道:“我当初能逃出五台县,多亏了太原左右护卫的一些军官,不过他们也狠狠得罪了晋王。等我们一走,他们怕是活不成了,你要是有机会,就搭救他们一把吧。”

      “好。”朱瞻基痛快点头道:“晋王不能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吧。”

      “那是……”王贤轻轻一记马屁,让朱瞻基通体舒泰:“比起跟太孙殿下搞好关系,区区一口邪气算什么?”

      两人又聊了几句,感觉身子都冻透了,这才回屋,烤着火吃着酒,继续聊天。当夜便同床抵足而眠……其实王贤是真不想跟朱瞻基一起睡,但在这个年代,这是表达关系亲近的一种方式,当上司的尤其愿意用这种方式,表示对下级的重视,他也只能勉强忍着不适,跟朱瞻基睡了一宿。

      只是纯洁的睡,并没有不能告人的故事……

      第二天,王贤便宣布要返回太原了,其实他急着走,还有个原因是不想跟太孙抢戏,因为他在这里,不管幼军将士还是白莲教的人,大事小情都习惯性找他请示,这样时间长了,难免朱瞻基会尴尬。虽然现阶段,朱瞻基不会放在心上,但王贤还是在吴为的提醒下,从现在开始就注意避免这一点。

      吴为、二黑、周勇、闲云等人,都与他一同上路。顾小怜这个白莲圣女却不得不留下来,因为还需要借助她的影响力,对教徒进行安抚……在评定叛乱之后,对白莲教徒的安置就成了最大难题,相信过程绝对不会那么愉快的。这时候圣女的安抚是必不可少的。

      王贤走的时候,顾小怜送了他一程又一程,满是依恋和不舍。她心里矛盾的很,既十分想跟王贤一起回京,又肩负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丢不开,只好听从王贤的安排,暂且留了下来……

      “别难过,”王贤摘下手套,摸着她冻得冰凉的脸蛋,柔声安慰道:“等重逢时,你就再不是什么白莲圣女了,咱们安安心心咱们的小日子。”

      “嗯。”顾小怜泪花涟涟道:“官人,你也保重,这次坏了汉王他们的好事儿,回京之后他们肯定要报复回来的。”

      “让他们放马过来吧。”王贤很臭屁的一笑道:“我可是他们克星”

      “千万不要大意……”

      “知道了。”王贤搂住美人,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便翻身上马,对顾小怜挥挥手,在一众卫士和兄弟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顾小怜站在山坡上,望着王贤消失在雪原尽头,才深深吸一口气,转回广灵县。

      待她离去不久,道旁积雪的草丛中,悄无声的钻出一人,竟是前日在广灵城外观战的韦无缺,他本来想看到刘子进大反水,谁成想却目睹了王贤大放王霸之气的场面,险些气炸了肺。不过他也彻底明白了,王贤就是自己命里的魔星,不除掉这家伙,自己就注定一事无成。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王贤跟自己回广灵时,没下手击杀他。那样的好机会是再也不会有了,再想除掉王贤,只能精心布置、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了……他今天跟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顾小怜绑了,但见她身边护卫严密,根本没有可乘之机,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京城,,韦无缺在雪地里寻思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眼前一亮道:“好像要有好戏上演咧”这下终于有了目标,他辨明方向,一路往南而去……

      这次王贤是从平型关南下,距离大大缩短,一路畅行无阻,仅用两天就抵达太原。

      一回太原城,他便直奔晋王宫,向晋王殿下辞行。其实王贤不来辞行也无所谓,但有些事儿,他要是不做,心里会一直不通畅的……

      朱济演在摘星楼上设宴为他送行,不知是晋王生活简朴,还是在丧中的缘故,菜式很简单,无非是糖醋鱼、锅烧羊肉、铁碗烤蛋、拔丝山药之类的常见山西菜……但在一旁把盏的梁老太监告诉王贤,晋王清静惯了,这还是他成为亲王后,第一次请人吃饭。

      王贤闻言笑道:“下官真是受宠若惊。”

      “连‘受宠若惊,的样子都不肯装一下了,”晋王哂笑道:“看来是没什么事儿求着我了。”

      “日后还有诸多偏劳王爷的地方。”王贤摇摇头道。

      “你还是尽量别偏劳我。”晋王却摆手道:“这次你玩的太大,我虽然能敷衍过去,但那位不可能不怀疑我,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了”说着自嘲的笑笑道:“其实孤也是杞人忧天了,你回京之后,山高水长,哪还会再用得着孤王。”

      王贤有些讶异,这朱济演怎么跟换了人似的,原先虽然引而不发,却如龙泉在鞘,这会儿怎么一下变成灰不溜丢的烧火棍了?不过正如晋王所言,日后大家天各一方,管他变成什么鸟样了。

      吃了几口菜,朱济演见他几次端起酒杯又放下,心说这小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笑着将两人的酒盅一换吗,把他那杯一饮而尽,“此一时彼一时了,本王还是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的。”

      “那是在下的荣幸。”王贤淡淡一笑,这才端起酒杯轻呷一口,道:“有件事还是知会王爷一下的好,那刘子进……”

      “现在太孙手里是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朱济演自然知道。

      “是。”王贤点点头,轻声道:“不过王爷放心,他肯定不会胡说八道的

      “要是他被押送进京,三堂会审,还这么有把握么?”梁太监幽幽插嘴问道。

      “他不会进京的……”王贤笑笑道:“王爷信不过我的人品,还信不过太子么。”

      “都信得过,哈哈。”朱济演大笑道:“如果,孤是说如果,仲德将来要是没路可走了,要记得孤王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说着摆摆手道:“当然,这一天不大可能出现。”

      “真有那天,我肯定来投奔王爷。”吃了几口菜,王贤搁下筷子,拿起白帕擦擦嘴道:“承蒙招待,下官告辞了。”

      “一路顺风,不送了。”晋王点点头,让老太监把王贤送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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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五章 家臣

  
      夜里,谢绝了张鲵留宿,王贤回行辕住最后一晚。行辕,多高大上的名字啊,可惜今夜过后就不属于他了……当然要在里头睡一晚上,以示纪念了。吩咐周勇和吴为打点好行装后,王贤来到张五的房间,张五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扶着椅子下地行走,只是肌肉萎缩的厉害,估计还得经过一段艰苦的复健。

      王贤对这一幕十分熟悉,因为他有过同样的经历,虽然对方是武术高手,但论起复健知识来,恐怕远不如他。他便教给张五一套复健操,又将每天当注意的事项,不厌其烦讲给他知道。让张五十分诧异,问“大人怎么懂这个?”

      “我也有过这么一段。”王贤简单讲了自己的过往,把张五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大人竟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实在出人意料。”

      “哈哈,你是想不到,几年之前,我还是个狗都不理的混混吧。”与许多人发迹之后,就千方百计粉饰自己的经历不同,王贤从不讳言自己的过往。说着大笑道:“兄弟,跟对人最重要,我要不是得了王爷的赏识,现在还是混混一条呢”这话其实过了,他在搭上朱瞻基这条线之前,已经实现了从民到吏再到官的三级跳了。他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目的的……

      “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张五果然听明白了,苦涩一笑道:“我这种只剩下半条命的贼寇,谁会收留呢?”

      “那我于嘛跟你废话。”王贤翻个白眼,正色道:“英雄莫问出身,我看你张五哥是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好汉子,有心拉你一把,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张五心念电转,他知道王贤是想让自己做他的私属,这其实比接受朝廷招安更靠谱,因为会得到他的庇护,这样至少将来的安全有保证。而且随着王贤位高权重,他不想手中的权力被朝廷配给他的属官侵夺,就得分给他的私属。

      王贤最倚重的吴为,就是这样的角色,虽然无品无级,但其实比他手下任何人都有权力……以张五今日之处境,能得到王贤这份信任,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生性慎重,没法张口就答应,“蒙大人错爱,张五就是把这条命卖给你又何妨?只是不知我大哥,还有众兄弟,大人准备怎么安排?”

      王贤知道,以张五的性子,若刘子进和众兄弟没有个好归宿,他是不肯独活的。“太孙殿下已经请示皇上,只除首恶,余者不论。有愿意从军者纳入军伍,不愿从军者发给路费,遣还原籍。”说着笑笑道:“他们赶上好时候了,朝廷经过漠北和安南两场恶战,兵力损耗很大,各军都急需补充兵员……”

      张五紧皱的眉头却未舒展开,“首恶,是指谁?”

      “刘子进和余贵”王贤缓缓道:“但刘子进会在中途畏罪自杀……”

      “你准备怎么安置他?”张五知道所谓的畏罪自杀,应该是李代桃僵之类的把戏,鉴于谁都不愿看到刘子进进京,这应该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结果……

      “郑宅镇的郑家你知道么?”王贤反问道。

      “知道,江南第一家,据说镇子一夜间化为灰烬,全族消失无踪,盛传是被皇帝屠杀了。”张五道。

      “他们没死,而是去了南洋。”王贤淡淡道:“当时我在浦江当典史。”后一句是为了证明前一句。

      “原来皇帝也不是传闻的那样嗜杀……”张五有些吃惊道。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下意识的为皇帝洗白了,这是他准备下海的表现。

      王贤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可没有给朱棣洗白的兴趣,要不是周新冒险假造军令,郑家人早被浙江水师轰成渣渣了。

      “大人也要让我大哥下南洋?”定定神,张五回到正题。

      “嗯。其实去东洋也行,但朝鲜和日本我们国人太少,还是南洋好些,至少到哪都能碰上同文同种的同胞。”王贤道。元末明初,大批国人下南洋避乱,尤其是后来与朱元璋争霸的张士诚、陈友谅余部,加上眷属更要达几十万人。当年朱元璋‘片板不下海,厉行海禁也好,后来朱棣组建无敌舰队下西洋也罢,其实都有针对这些南洋弃民的意思,郑和在之前几次下西洋时,就频繁与南洋海盗交战,将大的集团一扫而光,从此南洋再没有成气候的华人势力,大明皇帝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可那些散居海外的华人,也就彻底失去了庇护。

      王贤总想把郑家、刘子进这样有凝聚力的家族,或者土匪头子往南洋发,原因之一就是希望他们能在那里建立基业,为那里的华人提供庇护……他甚至时常想,自己要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就带着兄弟们去南洋抢个岛国,建立自己的一片天地,岂不比在中原受那些皇帝王爷的鸟气强?当然这种事想想容易,真想付诸行动,却应了土难离,那句老话,实在是千难万难。

      摇摇头,甩掉这些念头,王贤看看张五道:“你若是想和他团聚也可以,等他在南洋躲上几年,再换个身份回来就是,谁还认识他?”

      “全听大人安排。”张五点点头,强撑着下地,单膝给王贤跪下道:“承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太好了……”王贤一把把他拉起道:“从此咱们就是休戚与共的生死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王贤吃于的,绝对不会让你们喝稀的”

      张五这个汗啊,这哪是大人物收家臣?分明是他们山寨入伙似的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跟这帮人格格不入了。

      “你身体怎么样了?”王贤考虑,今晚要不要和张五睡一张床,表达下器重?后来想想太恶心,还是换别的方式吧。

      “说实话,好多了。”张五道:“只是一直全身无力,这个真急死人了。

      “刚才不是说了么?”王贤道:“这得复健,慢慢来,急不得,坚持复健的话,等夏天时就能复原了。”

      “还得吃半年闲饭……”张五苦笑道:“大人这买卖亏得很。”

      “日子长着呢,我这买卖,一本万利。”王贤哈哈笑道:“我明日要回京了,急着赶路,你这身子吃不消,不妨过些日子,跟着太孙殿下返京。”

      “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张五有些不好意思道,按说刚转变身份,说着话有些不合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去吧。”王贤却善解人意道:“有你在广灵县,我就彻底放心了。”

      “多谢大人”张五竟有了点‘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血往上涌道:“大人放心,安顿下兄弟们,我会马上进京向大人报道”

      “嗯,你多注意身体。”王贤点点头道。嘱咐他两句万事小心,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皮纸袋,笑道:“这本是预备着你执意离去时用的,不过现在你也用得着。”

      张五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是一套完整的身份证明,还有五百两金票,以及若于大额宝钞,他不禁愣住了……这里面的东西,可以⊥他改名换姓,到江南买地置业,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啊

      张五眼眶不禁湿润了,揉一把发酸的鼻子,将里面的钱拿出来还给王贤。王贤却推还给他道:“刚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就跟我见外,不把我当兄弟是吧?”

      “这……”张五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苦着脸不知所措。

      “拿着吧,为你那班老兄弟打点人情,这点钱可能都不够。不过不要紧,回头再让吴为给你……”王贤大笑着离开了他的屋子。这次山西之行别的不说,晋王殿下两次出血,把他腰包都要鼓爆了,不拿出来花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路过二黑房间时,王贤见里面点着灯,这时候人睡觉早,按说这时候,这家伙早该睡了才是。王贤便推门进去,只见他和衣躺在床上正发呆呢。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王贤一看他这鬼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现在你也是家财万贯的六品武官了。等回京城,扁的圆的长的方的,什么样的女人不随你挑?为啥非得……”他本想说捡人家的破鞋,但这话实在太伤人,到嘴边又改成了,“单恋一支花呢?”心说这下文明多了…但是真不解气啊

      “俺在广灵时也是这么想的,”二黑跟许怀庆一帮北方佬混多了,也满嘴都是‘俺俺,的,郁闷道:“可俺回来一看见龙姑娘,这心一下子又七上八下的,你说咋整?”

      “简单,她回郑州你去京城,各找各妈,天各一方,然后哥们再给你找个,不找十个比她俊的妞儿,你就没工夫想她了。”王贤噼里啪啦说一通,吹熄了灯道:“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小心在马背上睡着了,摔成瘸子还怎么找媳妇?”

      “哦哦。”二黑含糊的应着,把头蒙进被子里。王贤看看他,无奈的摇摇头,饱汉子不懂饿汉子的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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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六章 痴心绝对

  
      夜里躺在床上,以往沾枕头就睡的王贤,这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回映着来山西后的一幕幕,说起来他在山西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俩月而已,怎么却感觉如此的漫长呢?

      是因为在山西事情太多,太累所致么?应该是这样吧,否则怎会有心力交瘁的感觉?王贤一下子就无比思念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一刻也不想在山西待下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

      他让二黑早点睡,结果自己彻夜失眠,四更天便起来,喊周勇几个拿上撬棍铁锨,打着火把来到行辕后院的那座松风亭。

      “动手吧。”王贤接过一个火把,亲自为周勇几个照亮,几人便开始动手,吃力的将凉亭地面上铺着的宽厚长石条,一块块撬起搬走。费了老大劲儿,才清出一块六尺长两尺宽的地方,露出下面冰冻的土地。

      “小心点挖。”周勇几个用铁锨轻轻铲着坚硬的冻土,好像怕伤到什么似的。挖了足足顿饭功夫,竟显出一口一看就是临时拼凑的棺材来。

      扫了扫上面的土,周勇将棺盖轻轻打开,便见里头用锦被包裹着一具年轻的女尸,天寒地冻,尸体没有腐坏,面貌栩栩如生,正是王贤在行辕第一晚,那个服侍他的侍女嫣儿……

      那夜周管家得了张春张藩台的命令,将她击晕后投到行辕后院的井里……这对担任管家的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周管家万万没料到,嫣儿尸首落水的噗通声,惊动了听觉超人的顾小怜。当时顾小怜正在红袖添香,外头万籁俱寂,这一声听得分外真切,她便随口说了句,好像是大石落水声。王贤闻言失笑道:“原来你也有听岔的时候,为了防止杂物入水,院里的水井都是加盖的。这大半夜的谁会打开井盖……”说到这他自己的脸色先变了,马上去喊周勇,让他到水井查看,结果发现井下有人。王贤马上命封锁消息,赶紧打捞……结果捞上了已经溺水而亡的嫣儿姑娘……

      当时周勇奇怪道,难道她有什么事想不开跳井?

      王贤当时就怒了,你看有身上绑着石头跳井的么

      吴为的尸检结果也验证了,嫣儿虽然是溺水而亡,但后脑受过严重的钝器伤,且受伤的位置,不可能是落水时伤到的,肯定是有人先偷袭了她,然后将昏迷中的少女投入井中。

      “是什么人如此凶残?”周勇愤怒起来,他对善良温柔的嫣儿姑娘,可是充满了好感。

      “大人,凶手应该是府中人,”吴为沉着道:“现在追查的话,肯定跑不了。”

      王贤却沉默良久,好一会才问道:“有没有走漏消息?”

      周勇一愣,摇头道:“没有,我们是先关闭院门,才开始打捞的。”

      “在院子里找个地方,把嫣儿姑娘先葬了吧……”王贤却不下令抓人,而是急着下葬。

      “大人,凶手还没……”周勇着急道。

      “少废话。”王贤看他一眼,不愿多说什么。

      “是。”周勇只好赶紧出去,不知大人这是要于什么。王贤也跟着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指定了松风亭,让他将的嫣儿先藏在亭子下……后来周勇自然知道,原来大人是将计就计,狠狠坑了凶手一把。

      如今,周管家和张春都相继毙命,也算为嫣儿姑娘报了仇,可那个温婉柔美、总把他服侍的无微不至的小侍女,再也活不回来了……王贤对她满是愧疚,他焉能察觉不到,嫣儿十分想跟着自己回江南,摆脱在山西朝不保夕的处境。可他始终对嫣儿怀着戒心,最终没给小侍女一丝希望……最终小侍女香消玉殒,虽不是他害死的,却因他而死,让王贤焉能不满怀愧疚?

      因为棺木已经冻在土里,取不出来,侍卫们小心揪着被角,将嫣儿的遗体移到早准备好的柴火边上,柴火上还淋了油。

      王贤看她最后一眼,眼圈一红道:“嫣儿姑娘,别怕。”说完用手中的火把,轻轻往柴火上一点,大火熊熊而起,转眼便吞没了她的遗体。

      王贤命人将府上所有的油都倒在火上,大火熊熊燃烧,把行辕上空照得通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王贤在火堆前,诵念着屈原的招魂诗,看着高高窜起的火,漫天飞舞的灰,似乎真有魂灵归来一般。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活人心安罢了……

      大火烧到天亮才熄灭,王贤亲手将嫣儿的骨殖收入一口内里衬着白缎的铁罐中,用瓷罐的话,他怕路上颠簸坏了。又将铁罐牢牢绑在马背上,做完这一切,他轻声呢喃道:“嫣儿姑娘,我们回江南了……”

      离开太原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天上下着粉末似的雪花,说起来,这雪打来山西就断断续续没停过,偶尔晴天也是日头惨白,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速速南下”王贤一夹马腹,战马吃痛狂奔起来:“回家过上元”

      “好”二百护卫也兴奋起来,跟着他策马狂奔在雪原之上

      王贤等人思乡情切,尤其是他喊出回家过上元的口号后,众人更是归心似箭……今儿个初七,上元节到正月十八,还有十天时间,从太原到南京两千五百里,凭着王贤手里的王命旗牌,每到一处驿站,都是优先换马,十天两千五百里,虽然紧张了点,但仗着年轻力壮火力旺,也不是太困难。

      于是一行人狼奔豕突,三天就奔出一千里,离开了山西界,来到郑州修整。大队人马修整,二黑却要送龙瑶回家……王贤不知发了哪门子疯,竟也要跟着一起去探望龙潭龙长史。

      王贤出门,周勇自然要带人跟着,一群碍眼的家伙,让二黑这些天想好的临别赠言,统统无法说出口……他知道一帮无良的家伙,就是在等着听他的笑话,不想后面十几年,被人时不时嘲笑,他只能憋到内伤了。

      “行了,别跟那么紧了。”还是王贤看不下去,带着一群混蛋远远走开,才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两人立在无人的巷子里相对无言,龙瑶低头看着脚尖,心里乱麻一样,二黑更是使劲挠头,把个脑袋挠成了鸟窝。

      二黑心说我还是男的,得先开这个口,“妹子,你别听他们瞎起哄,我这就送你回去,今后恐怕咱再也见不着了,你也不会整天被我缠着烦你了。”

      “二黑哥”龙瑶闻言抬起头来,眉目中泪光涟涟道:“我怎么会烦你呢和你相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的”

      “呃……”二黑的心跳猛烈加速,暗暗叫道,乖乖隆地洞,不会是有戏吧?马上激动道:“那你跟我回京城吧,哦不,我得先上门求亲……”说着傻呵呵的挠头道:“婚姻大事,是要三媒六聘么。”

      龙瑶泪水刷得下来,紧咬着下唇摇头道:“不,我不能……”

      “为啥?”二黑那狂跳不止的心,一下又停滞了。“你不是跟朱美圭没有……”顾小怜偷偷告诉他,龙瑶还是个姑娘。

      “……”龙瑶的脸腾地红了,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俏面滚烫道:“我与世子有婚约在身,他若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千岁则罢,可现在他遭了难,前途叵测,我要是毁约的话,我还算人么?”

      “……”二黑被龙瑶感动坏了,眼圈通红道:“妹子果然是好姑娘……”

      “二黑哥才是好人,何患无妻?你将来的娘子肯定比我强百倍……”龙瑶泪水哗哗。

      “世子总有脱难的时候吧,我等你一辈子。”二黑发昏道。

      “别说傻话,哥……”两人竟抱头痛哭起来。

      隔墙有耳,王贤几个根本没走远,而是绕道后头在听墙根,这一听不要紧,可把几位给肉麻坏了。王贤摘下手套,指指自己的手背,全是鸡皮疙瘩。吴为几个也是同样的感受……

      “不听了,不听了,太二了。”王贤先离开巷子,往龙潭家走去道:“怪我黑叔给他儿子起这名,二黑二黑,真是又二又黑……”

      “大人,我怎么觉着挺感人。”周勇却跟上来,用毛茸茸的手背擦着眼角道。“不是说世上最珍贵的,便是得不到。”

      “得不到的就是个屁。”一直酷酷的闲云少爷,却突然冒出一句。听得王贤直竖大拇哥道:“高人”

      “帮帮他吧。”吴为道:“我看二黑这鬼样子,要是就这么回去了,非得魔怔了不行。”

      “怎么办?”王贤直翻白眼道:“我又不是媒婆,我只会抢亲”

      “也好。”闲云少爷酷酷道。

      “我们现在不是在山西了,”王贤正色道:“还是要以德服人的。”说着突然扑哧一笑道:“我王老虎要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众兄弟面面相觑,心说您老威逼利诱都很在行,以德服人,还从没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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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七章 以德服人

  
      在龙潭家里,王贤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扮作龙潭儿子的朱美圭,卸下易容之后,果然与那替身长得**不离十,就连气质也差不多……说什么自带王霸之气,那都是瞎吹的,所谓气场不过是因其地位权柄而产生的光环,那些旧时王谢堂前燕,一旦飞入寻常百姓家,也一样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殿下。”见朱美圭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王贤不好再刺激这个落魄小子,拱拱手算是行礼道:“看到您没事儿实在太好了。”

      朱美圭嘴角抽动一下,心说你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惜我的好兄弟死在大人的手上了……”

      “误伤误伤,一场误会。”王贤不好意思笑道:“当时他装得太像,我以为他要取我性命呢。”

      “大人就那么肯定他是替身,难道不怕误伤?”朱美圭冷声问道。

      “呵呵……”王贤笑笑没作答,显然是不怕的。

      “大人还真是……胆略过人。”朱美圭感到十分生气,你这狂徒为何如此大胆?竟敢不把龙子龙孙的性命当回事儿但说多了纯属自取其辱,他只好换个话题道:“大人此次太原之行,可谓名利双收啊。”

      “过奖过奖,”王贤不清楚这小子知道什么,便含糊道:“想不到那位和殿下如此惟妙惟肖,不仅长得一样,说的话都一样。”

      “请大人不要拿逝者开玩笑。”朱美圭有些愠怒。

      “好吧。”王贤崇善如流道:“那殿下想说点什么?”

      “我父子为了太子爷,现在是倾家荡产了”朱美圭黯然道:“杨叔叔、我姐夫、我兄弟……全都赔在这一场。”

      “二位指挥使的人,应该会没事儿的。”王贤笑道。

      “那我父子对太原三护卫,也彻底失去控制了”朱美圭忍不住气愤道:“难道太子殿下不该为我父子做点什么吗?”

      “殿下稍安勿躁,太子一定会保证殿下的安全的,这是毋庸置疑的……”王贤也不急,笑眯眯道:“再往深处想想,太子为何要保证殿下父子的安全?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你是说,太子会帮我父子复位?”朱美圭彻底没法淡定了。

      “这还用问么。”王贤哈哈笑道:“殿下这下放心了吧?”

      “那具体什么时候呢?”朱美圭却不是好糊弄的。

      “这个么”王贤于笑两声道:“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我随口说个时间,显然是糊弄殿下。等我回京问过太子,必给殿下个交代。”

      “行了,不用糊弄我了。”朱美圭冷声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现在我父子没了用处,反而成了累赘,肯定是能拖一时算一时……估计今上健在一天,太子都不会开这个口吧”

      “话别说这么绝对。”王贤笑道:“这个主要看时机的……”

      “好了,不要糊弄我了。”朱美圭眼里满是怒气道:“大人别以为我父子就真的任人宰割”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除非大人把天下人当成傻子”

      “什么意思?”王贤眉头一皱道。

      “什么意思?”朱美圭快意的笑起来道:“我三叔勾结太原官场和大同将门,造了广灵刘子进这个局,几次三番监守自盗,还断了皇上的粮草,险些把几十万大军饿死在草原上大人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弃掉区区一个张春就想结案,这不是把天下人当傻子么?”

      “还是不懂。”王贤摇摇头道。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朱美圭冷声道:“张春死了,不意味着我三叔就安全了我一样有证据,能把他于得那些好事公诸天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着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王贤道:“只是那样一来,恐怕大人也不能幸免,太子亦不安生。”

      “哈哈哈哈……”朱美圭本以为王贤会害怕,至少会很吃惊,不料他却放声大笑起来:“怪不得你父子会落到这般田地,原来是如此幼稚”

      “任你怎么说”朱美圭板下脸道。

      “我知道晋王身边有你的人,不然你的手下岂能随意出入太原?”王贤笑道:“但那又如何?现在案子已经结了,而且是皇上金口圣断的你真打算翻案么?”

      “翻案又如何?”朱美圭也不示弱的笑道:“我相信汉王和赵王,很乐意看到这一幕。”他也是个很角色。

      “哈哈哈哈”王贤却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捧腹道:“你吓唬谁呢,汉王敢动晋王?赵王写给晋王的信我可看过,那玩意儿要是让皇上看到,你信不信皇上能亲手扒了他俩的皮”说着掏出手帕擦擦泪道:“那样多好啊,皇上就三个儿子,不传位给太子都不成了。”

      “太子如何不论,你却死定了”朱美圭面色铁青道。

      “我为什么死定了?”王贤连连摇头,每摇下头都像是在质疑朱美圭的智商,“所有口供都不是逼供所得,所有物证都不是捏造,我没查出晋王也牵扯在里头,是能力问题,是胆量问题,最多就是罢官,回家种地么。”他挂起一脸可恶的笑道:“等太子爷登极后,我又能平步青云。”说完瞥一眼朱美圭道:“不过殿下也不用太担心,太子殿下仁德,想必不会记恨你父子的,只是遣你父子在黑驼山守墓,好像是圣上的旨意吧?你们偷着潜逃出来,这算欺君之罪还是抗旨不遵?我大明律学得不好,还请殿下教我。”

      “你……“朱美圭的脸要阴得滴出水来,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知道王贤说得没错,他虽然手里既有朱济演勾结刘子进的证据,还有朱济演害死老太妃的证据,但不靠太子和二王中的一个,根本送不到皇帝面前。汉王和赵王若有把柄攥在晋王手里,肯定不会帮自己,顶多拿自己来钳制晋王。而太子……刚才王贤的意思很清楚了,暂时也不会帮自己。

      想到朱济演那样恶事做绝的家伙,却能得到各方的庇护,自己父亲平素为善,却落得人不人鬼不鬼,朱美圭一阵悲从中来,怒道:“我就不信没天理了

      “什么是天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天理。”王贤站起来,走到朱美圭的面前,俯视着他道:“既然输给朱济演这一局,你父子就老老实实躲在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等太子殿下站稳脚跟后,岂能不照拂他的昔日同窗?你说你折腾来折腾去,是不是光添乱了”

      “我……”朱美圭平素很是自傲,将自己视为父亲的救星,却被王贤说成是瞎折腾帮倒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乖乖回去陪你父亲,写写字、养养花,修身养性几年,等着太子的好消息,多好?”王贤换上副和蔼的表情道:“对了,我兄弟过阵子成婚,老家离你们父子隐居的地方不远,你也可以来吃喜酒么。”

      “我不认识你兄弟…”朱美圭已经被敲打的有些懵了,茫然摇头道。

      “但你是新娘的兄弟。”王贤笑容古怪道:“焉有不去之理?”

      “新娘?”朱美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是哪位?”

      “就是你妹子龙瑶啊。”王贤笑道:“这次山西之行几个月,她和我兄弟日久生情、情投意合、合家欢乐,乐不可支,支……”见接不下去,他于咳一声道:“总之两人已经私定了终身,待会儿我就要替男方家长向老爷子下聘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他才像看见朱美圭那张脸越拉越长、越来越黑一样,奇怪道:“殿下不舒服么?”

      “你知道龙瑶是我什么人?”朱美圭的脸,比吃了黄连还难看,从脸上苦到心里。

      “她说是你妹子啊。”王贤一脸理所当然道:“除了妹子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未婚妻吧,哈哈,那这乐子可就大了……”说着看看朱美圭道:“吓,她不会是殿下的未婚妻吧?”

      “……”朱美圭牙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半天才终于憋出俩字:“不是。”就像王贤说得,堂堂晋王世子的未婚妻,竟然跟别人勾搭上了,他丢不起这人啊

      “那太好了。”王贤长松口气,坐在朱美圭身边,拍着他的胳膊亲热道:“从此咱们亲上加亲,你父子的事情,就是我王贤的事情,我虽然没法让你们复位,但有三件事可以打包票,第一,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第二保证你们生活的优渥舒适,第三……”他看朱美圭的脸恢复了些血色,才笑道:“太子一旦站稳脚跟,注意,我说的是站稳脚跟,不是上位之类,我负责把你们父子洗白”

      “洗白?”朱美圭不懂了。

      “就是洗清罪名,恢复名誉,”王贤淡淡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也难为朱美圭了,刚才还如丧考妣,这一刻却又一阵狂喜。虽然极力不想表现出来,但毕竟还是年轻年轻了,眉眼都生出喜意道:“那得多久?”

      “短则一二年,至多不过三四年。”王贤缓缓道:“要是超过四年,我一年输你一万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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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八章 昏礼

  
      王贤说完,朱美圭便陷入了沉默,这条件相当丰厚,在目前来说,已经不能要求更好了。レレ不过咋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啊,好像被人当猴耍了

      他何其聪明,还能不晓得自己中计了?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承诺之前王贤故意说得那么不堪,不过是为了产生落差,让自己降低心理期望,不再奢望更多痛快,继而轻易接受真正的安排。

      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但他已经防线洞开、无法反击,只能接受……

      “大人真是好手段怪不得能把山西搅个天翻地覆,自己还能全身而退”朱美圭竖起大拇指,服气了。

      “哈哈哈,以德服人,以德服人么。”王贤也换上和蔼的笑脸道:“刚才多有得罪,殿下万望见谅。”

      “那么说,龙瑶的事情,也是故意骗我了?”朱美圭怀着丝侥幸问道。

      “龙瑶的事是真的,”王贤一下敛住笑道:“她和我兄弟是真心相恋,请殿下chéng rén之美。”

      “那谁来成全我?”朱美圭颓然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王贤又苦口婆心的以德服人开了:“我听说诸侯结婚要告太庙行六礼,殿下也不想偷偷摸摸在乡下就把婚结了?”

      “那是自然。”朱美圭点点头道:“我乃亲王世子,婚事乃国之大事。”

      “我没记错的话,殿下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了?”王贤又道。

      “惭愧,虚度双十年华。”

      “龙姑娘和你同岁,现在成婚已经算是大龄,再过个四五年,那都多大年纪了,殿下觉着当您的世子妃合适么?”王贤巧舌如簧,把朱美圭说得眉头紧锁:“对了,你们的婚约,是什么时候订立的?”

      “是……我父子落难之后,我躲在龙长史家中,和龙家妹子私自定下的。”朱美圭神情竟变轻松了不少。

      “私定终身做不得数的,殿下正好借此机会解除羁绊……”王贤给他出主意道:“待会儿我就不开口了,殿下来主动说,将龙瑶许配我兄弟,以您的身份,龙长史必不会反对,则婚约一事便这么揭过,殿下不损颜面,有情人也终成眷属,岂不皆大欢喜?”

      “……”朱美圭咬牙寻思片刻,终是重重点头道:“好。”

      王贤从密室出来,外面二黑迎上来,闷声道:“大人,咱们走。”

      “离开这个伤心地?”王贤笑嘻嘻问道。

      “大人这样不厚道……”二黑郁闷道。

      “行了,最看不惯你这熊样,”王贤给他整整衣襟道:“儿女情长也得有个限度,咱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吃个饭再走?那不太让龙长史丢份儿了?”

      那边躺在床上的龙潭听了,心说我啥时候准备管饭了?但人家话都出口了,他只好摆摆手,示意家人备饭。

      都这个点儿了,自己做饭显然来不及,龙瑶忙取出银子,到街上叫了两桌席面来。这酒吃的莫名其妙,不仅请客的别扭,吃请的也尴尬……龙潭躺着,龙瑶不方便上桌,只能由她弟弟陪客,但这位龙兄弟显然不是陪客的料,一直低着头喝闷酒,你说客人们能感觉舒服么?要不是王贤一直不动声sè,还得看二黑的面子,兄们肯定拂袖走了人。

      “大人,我们吃好了,先退席了。”好容易捱到菜过五味,周勇几个终于忍不住起身道。

      “急什么,再坐会儿。”王贤瞥一眼坐在主人位上的朱美圭道:“没见龙兄弟有话说么?”

      王贤这一句,引得众人都望向朱美圭,朱美圭暗叹一声,端着酒杯起身,强笑道:“不错,在下确实有话要说。”

      “有话快说……”众人大声起哄,没说‘有屁快放,就不错了。

      “首先,在下感谢王大人和众位,这些ri子对家姐的照拂。”朱美圭敬一杯酒道。

      “这还像人话……”众人面sè稍霁,小声嘟囔着饮下这一杯。

      “再就是,”朱美圭一脸淡定道:“我听说在座的二黑兄弟,与家姐龙瑶情投意合……”

      ‘噗,二黑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全都喷了出来。众人也全都惊呆了,呆鹅似的看看朱美圭,再看看二黑,只有王贤还优哉游哉的品尝着豫菜美食

      “弟弟,你瞎说什么”龙瑶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出来,又羞又急道。

      朱美圭深深盯一眼龙瑶清丽的脸蛋,心痛的一抽一抽,面上却若无其事道:“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姐姐于嘛要否认。”

      “你……”龙瑶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所以,我和家父合计着,将姐姐许给二黑兄弟……”朱美圭说出这话,反而感觉一身轻松,暗道看来龙瑶果然不是我的良配。

      “你胡说什么”龙瑶虽然刚才还在跟二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但此刻被未婚夫当面许给二黑,还是让她如三九天抱冰卧雪,霎时间手脚冰冷,牙齿打颤,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好了,姐姐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朱美圭满脸笑容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他老人家的身体你们也看到了。郑州和京城相隔两千里,来往一趟千难万难,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定下来,让姐姐跟着二黑兄弟南下,也了了父亲一桩心愿……”

      “好好好,太好了”刚才还一肚子怨气的众人,一下子从石化状态中转醒过来,高声的欢呼起来。纷纷上前给二黑敬酒,恭喜他得偿所愿。

      二黑却回不过神来,摸着后脑瓜,问朱美圭道:“那啥,你可别胡乱开玩笑。”话音未落,却被王贤在桌下重重踢了一脚,瞪他一眼道:“什么那啥,有没有礼貌,叫小舅子。”

      众人不禁暗笑,真新鲜,头一次听说要对小舅子保持尊敬的。

      二黑却被踢清醒了,马上喜笑颜开对朱美圭道:“小舅子”

      “唉姐夫”朱美圭也是一脸笑,浑然看不出刚被横刀夺爱。不过他的心理也好理解,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能麻痹自己。

      “还不拜见岳父大人?”王贤又踢二黑一脚,二黑心说你不踢我我也清醒了,赶忙跑到龙潭的床前,咚咚咚三个响头,“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龙潭龙长史躺在床上,嘴巴翕动,手指颤抖,也不知是不是要被气死了。

      “还有岳母呢,也要拜一下。”弟兄们起哄道。

      二黑倒也听话,马上转向朝里屋门口,隔着帘子一边磕头一边大喊道:“娘,孩儿给你磕头了”

      里头龙瑶的娘,是个极胆小的妇女,见是世子殿下发话,外头又有这么多活土匪,哪敢违拗?只敢隔着帘子小声道:“太急了。”

      “老人家,这是冲喜啊,我看龙长史这病愈发重了,咱们赶紧给他们成婚来冲冲喜,说不定病一下就会好。”王贤大笑道。

      “哦……”里面龙瑶她娘应了一声,似乎在埋怨自己为啥早没想到这法子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王贤见状大喜,马上吩咐起来:“周勇,你赶紧去请先生写庚帖、请媒人来说亲。什么?还有必要么?当然有了快办不是简办,我兄弟可是头一次结婚,一步都不能省吴小胖,赶紧带人去备彩礼。什么,店铺关门了?砸开不是让你用脚踹,用钱砸,给双倍的价钱,就不信

      他在这里噼里啪啦分配任务,那边龙瑶终于回过神来,朝王贤投来愤怒的目光,“是你捣的鬼”

      “怎么新娘子还在这儿啊,赶紧带去化妆,待会儿要拜天地呢。”王贤不接她这茬,问里间龙瑶的母亲道:“听说河南姑娘都是自己做嫁衣,龙姑娘的应该已经做好了?”

      “做好了……”龙瑶母亲怯生生答道。

      “那就好,赶紧的,还愣着于什么,快扶龙姑娘进去啊”王贤瞪一眼几个粗壮的妇女,这是方才龙瑶去酒楼的工夫,他让周勇出去雇的。几个妇女便连拉带拽,把龙姑娘拖进了里间。

      “大,大人,这合适么?”二黑看着龙瑶挣扎的样子,心下老不忍了。

      “你给我闭嘴”王贤白他一眼道:“心里不知乐成什么样了,还在这而跟我装纯情”

      二黑被一语道破心情,不好意思的低头退下。王贤啐一口道:“贱人就是矫情”听起来应该是骂二黑,但贱人好像一般形容女的。

      众兄弟领命出动,一个个敲门砸户,跟抢劫似的,把个入夜静谧的郑州城惊醒过来。地方官府都被惊动了,派人过来查看……结果那些官差也被留下帮忙。郑州知州听说手下被扣本来勃然大怒,打算调兵围剿贼巢穴。但他又一打听,听说是王贤在为兄弟办婚礼,马上命人备上厚礼,赶着来参加婚礼。

      结果一场半夜子时举行的婚礼,居然有百多位宾客道贺,办得热热闹闹,丝毫不显寒碜还有学究给这场婚礼洗白道,婚礼者,礼记曰昏礼,就是在晚上举行的我们白天举行都是乱礼法的晚上举行才对

      对此王贤并不意外,因为这世上总不乏锦上添花之人。而今ri的王二郎,已经不是昔ri吴下阿蒙,而是大明朝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自然有的是上杆子添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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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零六章 惊诧莫名

  
      且不说王贤在御前街上装逼失败,单说皇上命他掌镇抚司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皇帝也没有刻意保密,自然被那些耳报神急报给各自的主子。

      “什么?”此时朱高煦正在朱高燧的别业里吃酒,闻言登时摔了杯子,“父皇竟然把镇抚司给了老大”

      “大哥少安毋躁。”看着自己珍藏的北宋瓷杯被摔得粉碎,朱高燧不禁嘴角抽搐,暗下决心,以后这丫再来喝酒,给他用最便宜的粗瓷杯。忙劝道:“这并不太意外,当初皇上升王贤为锦衣卫镇抚,应该就有这个打算了。”

      “为什么,父皇要把这么重要的差事给老大?”朱高煦焦躁道:“北镇抚司被老大抓在手里,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应该是父皇给我们的教训丨”朱高燧那俊秀的脸上,挂起一丝苦涩道:“山西这一局让老大逆转过来,看来父皇又对咱们不满了。”

      “你是说父皇是不是,”朱高煦登时变了脸色:“察觉到是咱们……”

      “父皇不可能不起疑心的,”朱高燧看看二哥,心中一阵冷笑,父皇怀疑的是你,不是我面上却宽慰道:“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父皇也只是一闪念而已,不然山西的案子不会这么算了。而且这次的安排也能看出,父皇还是很爱护二哥的。”

      “屁……”朱高煦嘟囔一声道:“让那个王贤掌握了北镇抚司,咱们的苦日子就来了。”

      朱高燧呷一口杯中的美酒,淡淡一笑道:“二哥也说了,前提是王贤掌握了北镇抚司,这是不是还得问问纪纲答不答应?”

      “嗯……”朱高煦闻言终于转怒为喜道:“是啊,哈哈,纪大葱要是连闯到他虎穴的独狼都于不掉,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纪纲是山东人,吃饭离不开大葱,和他吃了几次饭,朱高煦便给纪纲起了这么个外号。当然这外号也只有朱高煦敢叫,别人还没活腻歪。

      “让纪纲他们去折腾吧。”朱高燧拿来一个新杯子,给朱高煦重新斟上酒道:“咱们看戏不好么?”

      “嘿嘿,嗯。”朱高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混没发现已经换成了普通的白瓷杯,还赞道:“这酒杯大,喝起来才过瘾。刚才那个指头肚大小,忒没劲了

      “……”朱高燧那叫一个无语,强笑道:“那以后都给二哥用大杯子。”

      “正合吾意。”朱高煦欢喜的点点头,吃了几盅,表情又沉重起来道:“老三,你说父皇不会就此偏向老大吧?”

      “哈哈哈……”朱高燧大笑起来,却没有豪爽的感觉,反而声如风铃、颇多妩媚。“老大和父皇的龃龉,那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

      “怎么讲?”朱高煦每次听他这么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见他这副表情,朱高燧有些不开心,朱高煦赶忙忍着不适拉住他的手道:“老三快告诉哥哥。”

      朱高燧这才娇嗔的横他一眼道:“二哥没听过那个传闻么?”

      “什么传闻?”

      “父皇有迁都北京之意。”

      “迁都北京?当然听说过,不过怎么可能?”朱高煦摇头笑道:“那些公卿大臣都已经在金陵安家两代,如今天下太平,谁不想在花红柳绿的江南声色犬马,把都城迁去北京那个风沙苦寒之地?怕父皇也办不到吧。”

      “呵呵,是啊,父皇也不能一意孤行,还得从长计议。”朱高燧有些幸灾乐祸道:“说起来父皇也是狡猾狡猾的,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事儿,所以先不会亲自出马,而是要让人替他表态。”

      “那这个人可够惨的。”朱高煦呵呵笑着,一愣神道:“不会是老大吧?

      “正是老大。”朱高燧笑道:“据可靠消息,老大最近愁得都瘦了,年都没过好。”

      “哈哈哈哈,那头肥猪能瘦了好啊。”朱高煦满心的幸灾乐祸,阴霾一扫而光道:“这下老大多少年装腔作势,攒出的好名声,非得全砸在里头不可

      “是啊。”朱高燧笑道:“以老大那个面瓜性子,这差事保准办砸了,你说到时候父皇会怎么收拾他?”说着与朱高煦一碰杯道:“所以我们啥也别愁,冷眼旁观就好。”

      “嗯,还是老三你有见地,让哥哥彻底宽心了。”朱高煦深以为然道:“不瞒你说,哥哥我这个年,也过的十分堵得慌,早该来跟老三你聊聊了。”

      “就是,二哥没事儿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起我这个可怜的弟弟。”朱高燧横他一眼道:“我听说二哥府上下人的屁股,都被打开花了,可把人心疼坏了。不是我说你,打哪不好,非要打白花花的屁股。”

      “好好好,以后不打了就是,都给老三你留着”朱高煦忍着恶心解释道:“我那不是上火么,辛辛苦苦谋划一场,全给朱瞻基那兔崽子做了嫁衣。

      “这次估计是朱济演那老西儿放水了,不然朱瞻基那么玩,只有死路一条。”朱高燧不在意的笑笑道:“不过这无关大局的,还是那句话,关口是老大,老大一倒,朱瞻基也就跟着完蛋了。”

      “朱济演这个王八蛋,翌日我登基,第一个捏爆他的卵蛋”朱高煦恨恨道。

      朱高煦兄弟毕竟不是切肤之痛,还有心情扯东扯西,那边纪大都督的宅子里,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纪纲位于夫子庙的宅邸,气度宏伟,比王府还大,据说是南京城风水最好的地方,当初纪纲请张天师看过,说这里下宅子紫气东来,可保家宅免受刀兵。纪纲便巧取豪夺,将周边几十户人家悉数迁出,建了这座大都督府。

      此刻在府中正厅中,坐满了他的徒子徒孙。原本朱六被从北镇抚司大掌柜的位上整下来,纪纲这帮子爪牙,为这个能作威作福的位子,争得是头破血流,互相暗中使绊子不说,甚至发生过斗殴,闹得纪纲年都没过安生。

      这下好了,听说空降个外人来当北镇抚,这帮家伙全都傻了眼,跑到纪纲这里求真相。

      目光扫过一群不争气的子侄党羽,纪纲终是垂下眼睑,缓缓点头道:“不错。”

      “啊”众人登时坐不住了,纷纷起身道:“大都督,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看,咱们的地里长出别人的庄稼呢”

      “皇上一道旨意下来,本座有什么办法?”纪纲黑着脸骂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动朱老六,不要动朱老六,你们就是不听,以为把他挤走了,北镇抚司就是你们的了这下怎么样?你们以为他十三太保是吃素的?”

      “老祖宗,十三太保都是老黄历了。”说话的是李春,北镇抚司的副镇抚,也是鼓捣朱六最卖力的一个。

      “你闭嘴”纪纲啐一口道:“知道什么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么?十三太保是皇上为燕王时的侍卫,论资历比我还早靖难死了五个,剩下八个便随我重建了锦衣卫我知道他们心里只有皇上,始终不跟我一心,却也不敢明着对付他们,用了十年时间,才把他们的势力清除的差不多。”说着很是生气道:“就剩个朱六还掌着实权,本来本座已经把他拉拢的差不多了,结果你们这群不能容人的东西,终于把他给逼走了,人家临走能不摆咱们一道么”

      众人听都督这样说,知道结果已经不能改变了,都郁闷的不吭声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怨恨的声音响起,“他王贤算个什么东西,把他扶上龙椅就能当皇帝么”

      “就是”众人一下又来劲了,七嘴八舌道:“锦衣卫是咱们的天下,他一个外来户能顶什么事儿?咱们齐心协力,非把他整得渣都不剩”

      刚才还争得头破血流,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一伙人,这会儿又同仇敌忾起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纪纲却眉头紧皱,看看庄敬这位麾下第一智将,庄敬会意,咳嗽一声开口道:“那王贤不是一般角色,大伙儿切不可大意”

      “管他是什么玩意儿,来到咱们锦衣卫的地盘,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也得卧着”众人却不以为意的叫嚣起来:“张永不比他的来头大,功劳高,原先也号称智将,还不是被老祖宗整得屁都不敢放”

      说到张永,纪纲嘴角也忍不住挂起得意的笑。那张永是将门之后,太子妃张氏的亲哥哥,靖难时跟随燕王参加取大宁、激战郑村霸等战役,立有战功,授义勇中卫指挥同知,永乐登基之后,跟随太子守北京。不久,又随太子来到南京,任锦衣卫都督同知,位在纪纲之下。起先,张永自恃出身、资历都比纪纲这个废秀才强得多,又身为皇亲国戚,一直不服纪纲,想和他掰掰手腕。却哪里是纪纲的对手,最后被纪纲整得灰头土脸,险些小命不保,自此再也不敢逞能,在锦衣卫已经毫无存在感,大伙不提,纪纲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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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零七章 拜会

  
      不过这也有副作用,纪纲和太子恶劣的关系,也和张永这个太子小舅子的存在不无关系。

      “得小心张永和王贤勾搭到一起。”庄敬不无担心道。

      “我说庄夫子,你也忒小心了吧,张永这些年养花遛鸟玩女人,早就成了废人,他还敢出头?我老王就把他收拾了”纪纲麾下又一员猛将叫王谦的,愤愤叫嚣起来道:“我今晚就去他家吃饭,让他给我小心点”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你去就去,别打着本座的旗号。”纪纲瞪王谦一眼,却是默许了他的想法,正色道:“现今北镇抚司的位子是个火盆子,不然朱六也不会那么痛快走人。他推荐王贤也没安什么好心,恶心你们是一方面,也未尝没有看王贤倒霉的想法。”

      “大都督说得是,”张春点头附和道:“听说午门外失火案,皇上交给王贤了,限期三日破案。”说着忍不住笑起来道:“三天时间,他连镇抚司的门都找不到,拿什么破案。”

      众人闻言哈哈怪笑起来,但很快纪纲的脸色却阴沉下来,笑声戛然而止,张春小心翼翼问道:“怎么老祖宗,有何不妥?”

      纪纲似有难言之隐,好会儿才缓缓道:“都他娘的不要大意,都给我盯紧了他,当心阴沟里翻船。”

      “是,老祖宗放心吧”众人忙拍着胸膛保证。

      “都该于嘛于嘛去吧。”纪纲平素喜欢热闹,今日却觉着乱乱的烦得很,众人忙知趣的鸟兽四散,转眼大厅里只剩下庄敬和纪纲两个,都是一脸严肃。

      “都督是否担心,”庄敬也是读书人出身,深得纪纲器重,所有机密之事都与他商议,“火灾的事情呢?”

      “是啊,本来朱六接手案子的话,一切都好说。”纪纲凝眉道:“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知道那个精似鬼的王贤,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应该不至于,火场已经清理于净了,他还能怎么查。”庄敬缓缓道:“再说这场火又不是我们放的,他得多丰富的想象力,才能联系到我们头上?”

      “但那几个该死的朝鲜人跑掉了,”纪纲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现在又没法大张旗鼓搜捕他们,总是个隐患。”

      “都督是担心他们,会落在王贤手里吧?”庄敬道:“不要紧,王贤还只是个外来户,我们的密探却遍布京城每个角落,一定能在他之前找到他们。”

      “嗯,暗中加紧搜查,千万不要暴露。”纪纲郁闷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岔子了。”

      “都督是否担心,皇上的态度呢?”庄敬又问道。

      “是啊。”纪纲长身而起,他是典型的山东大汉,身量极高,站在那里气势十足,此刻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忧虑之色道:“这次明明是汉王的问题,板子却打在我身上。”方才在徒子徒孙面前,他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现在没了外人,才露出心底的忧虑来。愤愤道:“做奴才的如何忠心都没用,终究逃不了杀鸡给猴看的命”

      “都督何以如此忧虑,”庄敬道:“皇上不论心里对汉王如何不满,现在都不能处罚他。不然岂不让天下人看笑话?”

      “哦?”纪纲何其聪明,一点就透道:“你是说,皇上现在处罚汉王,就证明山西的事情与汉王有关……”说着露出嘲讽的神情道:“要是让天下人知道,皇帝最疼爱的汉王,居然在断自己老子的粮道,岂不要笑死皇帝有眼无珠

      “正是如此。”庄敬捻须笑道:“所以皇上现在不处罚汉王,不代表汉王就没事儿了。同样,皇上给大都督来这一下,也不代表大都督就有事儿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纪纲点头赞道:“不过,皇上来这一下,也让我暗自警醒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毛骧和蒋献的下场,是本座的前车之鉴啊”毛骧蒋献是纪纲的二位前任,都曾在洪武年间掀起大案,前者制造了胡惟庸案,后者查处了蓝玉案,一时间凶名赫赫,比今日之纪纲也毫不逊色。但最终,都被洪武皇帝处死,当了平息众怒的替罪羊。纪纲的路子与两人何其相似,他是靠清洗建文逆党,不停为皇帝铲除异己而得到今日之权势。但如今眼看着海内混一,前朝旧党也烟消云散,纪纲已经有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对寻常武将来说,还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去当个富家翁享受余生。纪纲却很清楚,自己这种替皇帝背负万千骂名之人,是没有安然下野的可能的,因为他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那就是替皇帝背负骂名。这一点,自几年前陈瑛被处死,他就已经清醒的觉悟到了。

      也正是从那以后,纪纲再不是原先那个,只知道替皇帝杀人卖命的酷吏了,他开始更多的为自己打算。才有了后来向汉王靠拢的举动。性情也更加阴沉多疑,皇帝任何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他的惊惧猜疑……

      “光担心也没有用,车到山前必有路。”庄敬宽慰主公道:“皇上终究还是个念旧之人,且现在还是信任都督的,就算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不会像毛骧蒋献那样,毫无反抗之力的。”

      “是啊,还是要加强实力,”纪纲点点头,烦躁的叹一声道:“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再说下就是大不韪了,两人默契的住了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子为迁都的事情发愁,汉王和纪纲为皇帝的态度担忧,王贤则为午门外失火案愁容不展。时间紧迫,他根本没时间去北镇抚司看看,便带人往应天府衙去了。

      御前街的失火现场已经打扫于净,若非地面的熏黑仍在,都已经看不出昨夜,这里曾烧过一场大火了。所以失火案后很重要的一步——勘探现场,就没了意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打扫残局的应天府,能提供点有价值的东西了。

      其实等圣旨下来再去应天府衙更妥当,但时间实在太紧迫,王贤根本不能等着走完程序。不然等拿到旨意,估计三天时间就过去了硬着头皮来到府衙前,王贤让人拿着他新写的名刺去通名。应天府的官差一看,名次上写着‘钦命北镇抚司镇抚王,,不禁吓了一跳,竟然是北镇抚司的头子来了但转念一想,北镇抚司的头子不是朱六爷么?什么时候冒出个王镇抚来?不过他们还算知道好歹,见王贤身上穿着四品武官服色,赶忙进去通禀,又请他在门房吃茶等候。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五品文官迎出来,说府尹大人有请。应天府是大明首都,府尹的级别是正三品,远高于普通知府那样的正四品,地位更是远高于后者,且历任府尹皆是天子心腹之臣。现在的应天府尹薛正言,便是永乐皇帝非常信任的大臣,也是出了名的不结党,美其名曰孤臣,。

      现在这位四十开外,面容清矍的孤臣,便站在客厅门口,含笑朝王贤点头,请他进去就座,上茶后,王贤笑道:“还以为大人会觉着我是冒充的,把在下抓起来呢。”

      “王大人这样的身份,岂有冒充的道理。”薛正言淡淡一笑道:“想必大人是奉了皇命,前来查问昨夜的失火案吧。”

      “府尹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王贤轻松一计马屁,他发现自己还真有变色龙的潜质,没怎么费劲儿,就从山西的活土匪,转换成了虚伪礼貌的京官。

      “谬赞,下官不过是恰巧看见大人进宫罢了。”薛正言却诚实道:“大人来的这么急,应该是皇上限期破案吧。”

      “是。”这坦诚锐利的薛正言,竟让王贤感到不小的压力。这压力与晋王给他的相当,是张春也未曾让他感受到的。

      “那要多谢大人了,”薛正言笑笑道:“下官可以交出这副担子。”

      “还请薛公多担待,”王贤诚恳道:“下官连镇抚司的门都没摸到,圣上限期三日破案,没有薛公鼎力相助,下官是万万办不到的。”

      “呵呵”对应天府尹来说,最头痛的便是北镇抚司,因为这个衙门的权责,实际与应天府颇有重合,又有独立逮捕审判的权力,是以时常侵凌应天府。现在王贤竟有求于应天府,薛正言也乐得做个人情,对王贤笑道:“大人既然这样说,应天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薛公,下官来日必有厚报。”王贤抱拳道。

      “分内之事,无须客气。”薛正言笑笑道,心说举人出身的就是不一样,比朱六好打交道的多。只是不知异日见了王贤活土匪的一面,他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感言。

      “请问薛公,昨夜今晨对火场勘探过了么?”王贤问道。

      “自然要先详加勘察,才能加以清理。”薛正言道:“若非火场在午门前,也不会清理的如此仓促。”

      王贤听他话里有话,微微皱眉道:“薛公先说详加勘察,又说清理的仓促,是不是说发现了什么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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