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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国色生枭(12月26日 更新至“第一五九零章 精兵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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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四九章 血誓契约

  
      “血誓?”

      肖夫人道:“恒儿如果写下效忠书,按上血印,楚督是否会改变现在的决定?”

      肖恒看了肖夫人一眼,心下有些吃惊,暗想如果写上效忠书,还要按上血印,那岂不是真正的将把柄送在了楚欢的手里?

      楚欢有了效忠书,只要拿出来,交给肖焕章父子,自己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转瞬却又想到,如果要想除掉肖焕章父子取而代之,就必须借助楚欢的实力,以楚欢之精明,如果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楚欢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奉上效忠书,也就等若奉上了一把刀,这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随时可以给自己致命一击,可是这也恰恰是最能表现自己诚意的方法。

      肖恒虽然与肖夫人有了媾和,但以前并无太多接触,只知道自己的叔母是个妩媚勾人的美妇,端庄贵气,此时才发现,叔母却是一个极聪明之人,即使处于逆境,却也能够拥有极佳的心理素质,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出许多。

      “楚督,叔母说的极是。”肖恒立时表明态度,“我愿意奉上效忠书,立下血誓!”

      楚欢叹道:“夫人这固然是个好主意,可是……对本督来说,却依然有很大的风险!”

      肖夫人美眸一转,笑问道:“恒儿都愿意奉上效忠书,已经向楚督表达了足够的诚意,却不知楚督所说的风险,又从何来?”

      “肖公子夺得北山大权之前,自然是愿意与本督合作的,在肖焕章垮台之前,这所谓的效忠书,也确实有些作用。”楚欢缓缓道:“只是肖公子日后一旦夺得北山大权,这所谓的效忠书,也就成了一张废纸,再无作用了。”

      肖夫人眼角微跳动,含笑问道:“那楚督的意思是?”

      “如果肖公子真的想成就大事,自然还是要付出更大的诚意。”楚欢微笑道:“这样吧,本督略通笔墨,写一份契约,如果肖公子同意契约的内容,本督或许真的会考虑帮你成就大事。”

      “契约?”肖恒皱起眉头,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肖夫人却是淡淡笑道:“恒儿,楚督既然愿意一展文才,你还不去拿笔墨来。”

      肖恒犹豫了一下,终是出了门去,这屋里自然是备有笔墨的,端着笔墨纸砚进了屋内,在桌子上铺好,楚欢这才坐了过去,提起狼毫,挥笔书写。

      此时楚欢背对肖恒,肖恒看向肖夫人,见肖夫人也正看着自己,当下使了个眼色,瞅了瞅就在旁边的长剑,然后指了指楚欢的脖子,手呈刀状,坐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肖夫人脸上却无刚才的笑容,神情严峻,摇摇头,示意肖恒不要轻举妄动。

      片刻之后,楚欢放下狼毫,这才起身来,拿起纸张,吹了吹墨迹,这才回过头来,含笑道:“许久没有写字,这手法倒是生疏了,肖公子,你凑合着看看。”

      肖恒接过纸张,扫了几眼,面色剧变,牙关咬紧,沉声道:“楚……楚督,你这契约,是否也太过无理?”

      “本督说过,肖公子想要成就大事,必然要舍得一些东西,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果连这样的契约也接受不了,本督实在没有理由相信肖公子。”楚欢微笑道:“而且肖公子仪表堂堂,看上去就是一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既然做了,难道却不敢担当?”瞅了肖夫人一眼,道:“如果是夫人,我相信比你更懂得‘舍得’二字的含义。”

      肖夫人款摆腰肢,走近过来,肖恒神情阴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契约递给了肖夫人。

      肖夫人也是扫视几眼,面不改色,抬头看向楚欢,嘴角依然带笑,轻声道:“楚督就只有这样的要求吗?”

      “你们要有诚意,本督自然也要有诚意。”楚欢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本督并不是得寸进尺之人,这份契约,只要两位签了字,按上手印,哦……如果可以的话,本督还需要两位送件小礼物,那么本督一定会好好考虑帮助肖公子掌握大权。”

      肖夫人妩媚一笑,看向肖恒,道:“恒儿,楚督的条件,并不苛刻。”

      肖恒急道:“叔母,这契约之上,要……要咱们承认……承认你我有私情,这样的契约,我们……我们怎能签字按印。”

      “楚督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肖夫人幽幽叹道:“恒儿,这契约上的事情,并非虚假,楚督只是写出事实,我们当然要签。”拿着契约,扭动腰肢,摆动丰满的圆臀,走到桌边,提笔竟不做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狼毫,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肖恒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肖夫人如此轻易就签了契约。

      楚欢拍手笑道:“夫人真乃巾帼豪杰……!”看向肖恒,叹道:“肖公子,有夫人这样的睿智的人在你身边,你又何愁大事不成?”

      肖夫人看着楚欢,微笑道:“妾身蠢笨,恒儿真正的靠山,只有楚督。”说完,当着楚欢的面,将那根兀自在流血的玉指放进唇中,轻轻吸吮上面的血液,那姿势风骚,眼儿水汪汪的,风情万种。

      肖恒闭上眼睛,犹豫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签字按印,将契约递给了楚欢。

      楚欢接过契约,看了一眼,微笑着将契约收进怀中,这才笑道:“还请两位赠送两件小东西,以作信物。”

      “信物?”肖恒问道:“你还要什么?”

      “锦帕和冠帽。”楚欢云淡风轻道:“肖公子手中有夫人的锦帕,而夫人有肖公子的冠帽,日后本督与两位联系,自然无法亲自联系,派出的人,就只能以这两件做凭证。”

      肖恒心下有些恼怒,楚欢知道他有锦帕,肖夫人有冠帽,这就表明,先前在厅中饮酒,直到后面发生的一切,竟都在楚欢的窥视之中。

      他记得清楚,肖夫人先前不知是否药发作,**身体躺在床上,用冠帽抚慰自己,难道这些竟也被楚欢瞧见,如此说来,这美妇的身体,楚欢竟比自己还要欣赏的早些,心中顿时有些愤怒。

      肖夫人显然也没有想到楚欢竟是要这两样物事,怔了一下,脑中顿时便也想到,自己方才独自在房内抚慰,看来竟被楚欢窥见,她竟无羞臊之色,眉梢间泛起一丝风情,转身过去,很快就拿了一顶冠帽过来,微笑道:“楚督是要这个?”

      “还麻烦夫人在这上面也按个手印。”楚欢笑盈盈道。

      肖夫人并不犹豫,她手指血液未止,当下在冠帽上也按了一下,肖恒恼羞不已,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取出了红色的锦帕,在上面也按了手印,递给了楚欢。

      楚欢收好两件东西,这才笑道:“两位尽管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肖夫人轻笑道:“那么楚督准备如何帮助恒儿?”

      “到底如何行动,还是要两位自己商议。”楚欢含笑道:“本督很快就会派人去与你们联系,如果确实需要,他们会协助你们。”拱手道:“良宵苦短,本督就不多扰了,就此告辞,只望下次相见之时,肖公子已经大愿得偿!”

      他竟不再多言,走到后窗,从窗口翻出,肖恒走到床边,向外看过去,楚欢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叔母……!”肖恒关好窗户,回过头来,“这份契约到了他手里,咱们就真正地被他所控制,你为何要签字按印?”

      肖夫人牵着肖恒的手,美眸勾魂,幽幽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冤家……!”

      肖恒看着这美艳的夫人,心中倒有一丝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今夜上了这妇人的床,楚欢也就不会抓到这致命的把柄,肖夫人和自己也就不会为人所制。

      “叔母,是我连累……!”肖恒叹了口气,还没说完,肖夫人手掌已经按在他的嘴上,轻声道:“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无法改变,叔母并不怪你。”

      肖恒想了一下,才道:“只是那契约,我们签的太过草率。”

      “小傻瓜,你本事聪明人,怎地变得糊涂了。”肖夫人苦笑道:“楚欢心机很深,脸上带笑,心里藏刀,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局面都在他掌握之中,我们根本无法反抗,那份契约,他势在必得,如果咱们不签了那份契约,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

      “如果无法控制我们,他就只会毁了我们。”肖夫人叹道:“古水寺内到处都是护卫和僧人,他只要喊叫一声……!”

      肖恒握起拳头。

      “所以他算准了我们不会反抗。”肖夫人若有所思,“只是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得到他的帮助,让恒儿掌握北山大权,莫说叔母只是签一份契约,便是没了性命,叔母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叔母……!”肖恒心中一阵感激,看着肖夫人的媚眼儿,想到什么,道:“叔母,有一件事情,或许能帮上我们。”

      “什么?”

      “侄儿在西关总督府,控制了一名内应。”肖恒嘴角泛起笑来,“暂时就让楚欢拿着那份契约,如果真的成就大事,动用那根钉子,那份契约,未必不能重新回到我们的手中。”

      肖夫人有些疑惑,肖恒当下便将西关总督府那名叫做银香的丫鬟说了出来,他自然不会说是以男色勾引小丫鬟,只说是花了重金收买了一个见钱眼开的丫头而已。

      肖夫人轻声道:“若果真如此,那丫鬟日后可以好好利用……!”顿了顿,轻声道:“只是在恒儿取得北山大权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从楚欢的就是,只要得了北山大权,到时候恒儿才能再利用丫鬟找到契约。”

      肖恒点头道:“侄儿理会的了。”

      肖夫人妩媚笑道:“知道就好。”

      肖恒看着肖夫人艳若桃李的脸庞,忽然想到什么,微皱眉头道:“叔母,刚才……刚才你为何会那样?”

      “什么?”

      肖恒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你为何……为何在楚欢面前吸手指?”

      肖夫人一愣,随即咯咯娇笑起来,花枝招展,酥胸乱颤,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肖恒的脑门子,幽幽道:“你这小傻瓜,当叔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吗?怎地这也吃醋了,叔母只是手指疼痛,吸掉鲜血而已……哎,叔母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显出委屈表情。

      肖恒忙道:“叔母切莫生气,侄儿只是太在乎叔母,所以……!”

      “叔母不会生气,叔母当然知道你是在乎我,可是叔母也只在乎恒儿……!”咬着红唇,媚声道:“要叔母证明给你看吗?”

      “证明?”

      肖夫人却已经双膝跪下,撩开肖恒的衣摆,肖恒只套了一件袍子,里面空无一物,低下头,见到肖夫人正抬着头,美艳的脸上风骚媚浪,那一双眼儿勾魂摄魄,娇艳欲滴,很快,便感觉肖夫人含住一物,肖恒顿时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浑身酥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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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零章 小孔雀

  
      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林黛儿却兀自睡不着,倒不是因为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咳嗽声,而是脑中一直想着另一边屋子是个怎样的光景。

      她从那边屋子出来之后,径自到了中间的屋子,大门关上,坐在木板床上,靠在床头,虽然连日来十分的疲惫,可是却没有一丝睡意。

      都已经过去了许久,楚欢却还没有往自己屋子里来,她脑中禁不住便想出许多场景来,毫无疑问,那个贼痞子与那个妖媚的柳媚娘必然是瓜葛极深,否则也不至于不顾性命去解救,想到孤男寡女在那边屋子里,林黛儿粉拳便即握起。

      黛儿辗转反侧之间,感觉到门栓“卡塔“一声响,顿时警觉起来,瞧见那屋门被轻轻打开,一道身影闪到屋内,屋内没有点灯火,一片漆黑,黛儿看不清是谁,屏住呼吸,见到那身影靠近,依稀便判断出来是楚欢,她观察力极佳,楚欢的身形她牢记心中,见到身影,便知道是楚欢。

      知道是楚欢,黛儿反倒是躺下去,面朝里面,丢给楚欢一个玉背。

      楚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轻步走过去,黛儿躺下的动作,楚欢自然是瞧在眼里,知道她是在装睡,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轻声道:“黛儿,起来吃东西。”

      黛儿理也不理,一声不吭。

      楚欢伸手刚刚碰在林黛儿肩头,林黛儿就似乎是有虫子爬到身上,甩了一下身子,冷冰冰道:“别碰我!”

      楚欢知道黛儿性情古怪,只能好言道:“怎么了?”

      黛儿并不说话,楚欢再一次伸手搭在林黛儿香肩上,林黛儿有些恼怒道:“你撒手,别碰我,谁要你过来的,别惹了那狐狸不高兴。”话一出口,便即后悔,这话说出来,分明就是在吃媚娘的醋。

      可是话即出口,自然是收不回来,黛儿心下有些懊恼。

      楚欢闻言,心下好笑,只是自然知道不能笑出来,林女侠性情古怪,真要笑了出来,女侠说不定真要起来拼命。

      “什么狐狸?我说小孔雀,该起来吃东西了,再不吃东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楚欢忍住笑柔声道。

      “小孔雀?”林黛儿一怔,随即明白这是楚欢称呼自己,冷哼一声,道:“我不吃,饿死了也不吃你们的东西。”

      “我们的东西?”楚欢失笑道:“这是我从厨房弄过来的食物,先送来给你的。”

      林黛儿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楚欢,楚欢身体微微前倾,与林黛儿拉近距离,轻声道:“小孔雀,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找了好些好吃的,可要给你好好补一补。”

      他声音轻柔,林黛儿一双漆黑的眼眸子瞧着他,心里虽然有些恼,可是面对楚欢的软语温柔,有火也发不上来,只是道:“不许叫我小孔雀,这……我不喜欢……!”

      “不喜欢?”楚欢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你是西唐王室后裔,天之骄女,叫你小孔雀,那也没有错的。”

      林黛儿年纪并不比楚欢小,甚至还要大上一两岁,充满少妇风韵,只是叫她“小孔雀“,却显得异常的亲切。

      “你还说……!”一向冰冷示人的林黛儿脸颊微红,漏出羞赧之色,虽然是在昏暗之中,但是这一副小儿女情态却是被楚欢看在眼中,却是觉得这林女侠羞赧起来,却更是娇美动人,禁不住凑近过去,想要亲吻林黛儿的红唇。

      林黛儿反应过来,往后缩了缩,又羞又恼,“你要做什么?”

      “啊?”楚欢讪讪笑道:“没什么,起来吃东西吧,夜里寒,饭菜只怕都要凉了!”

      林黛儿还没说话,楚欢已经牵住她手,她想挣脱,可是楚欢的手又大又用力,挣脱不开,只能由他牵了,起身来,到桌边坐下。

      见到桌上包了两份饭食,林黛儿明白楚欢并没有欺骗自己,得到食物后,果然是先送到自己这里来。

      楚欢麻利地将里面的饭菜摆上桌子,“寺庙里没有什么荤菜,都是素食,不过味道不错,一定和你的口味,等回了朔泉,再给你弄好吃的。”将饭菜推到林黛儿面前,轻声道:“来,快些吃吧。”

      楚欢麻利周到,又温柔至极,林黛儿这些年来,又何曾受过这般的温情,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心中却是一暖,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吃了吗?”。

      楚欢难得听到林黛儿的好语气,忙道:“已经吃过了,膳堂那边有许多,和尚们都回去歇息了,我在那里先吃了天昏地暗,不信你瞧我肚皮……!”挺着肚子拍了拍,“都像怀孕几个月了。”

      林黛儿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但很快就憋住,抬手捂住嘴巴。

      楚欢难得听到林黛儿的好语气,可是更没有见林黛儿如此笑过,心神一荡,问道:“怎么了?想笑就笑,为何憋住?这样岂不难受。”

      林黛儿瞪了楚欢一眼,随即抬起手,指了指病和尚那边,楚欢这才想起来,隔壁还有一个病和尚。

      他拿起筷子,递到林黛儿手中,黛儿接过,或许是真的太过饥饿,黛儿倒也不客气,只是她吃东西的姿势,十分的优雅,明显是曾经做官家小姐的时候调教出来。

      “合不合口味?”

      林黛儿点了点头,见楚欢瞧着自己吃东西,有些不自在,道:“你转过身去。”

      楚欢道:“你又不是脱衣裳,吃东西也不许人看?就算脱衣裳,咱们都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林黛儿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让楚大人老老实实住口。

      “回头我去找辆马车,你坐马车回去。”楚欢轻声道:“小家伙还在家里等着呢。”

      提到女儿,林黛儿神情顿时黯然起来,便没有动筷子,楚欢有些后悔,这时候不该说这些,却见林黛儿沉默一下,终于问道:“她……她是不是饿了?”

      “饿的都不行了。”楚欢叹道,见林黛儿俏脸变色,知道她对女儿还是异常的牵挂担心,轻声道:“不过我已经做了安排,不会饿着。”

      林黛儿这才松了口气,放下筷子。

      “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林黛儿黯然道:“楚……楚欢,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你真的会找过来。”

      “没想到?”楚欢皱起眉头,“回到家里一看,女儿哇哇哭,媳妇不见踪影,你觉着我还会安然坐在家里?”

      “不是你……不是你媳妇!”林黛儿咬着红唇道。

      楚欢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人是我的了,孩子都生出来了,还在嘴硬?黛儿啊,这事儿我可要说你几句,你说你要走,不想想我也就罢了,怎地连咱们的女儿也都丢下?她才出生几天,你就想让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

      林黛儿鼻子一酸,眼圈已经泛红,眼角已经冒出泪珠儿来,低着头,道:“我……我不想再和你有纠缠,恩怨两情,孩子留给你……我……!”

      “黛儿,什么是恩,什么是怨?”楚欢轻叹道:“时间什么事情都好说清楚,可是恩怨却永远也扯不清楚,你说咱们这辈子当真可以分的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

      楚欢伸出手,握住了林黛儿的玉手,轻声道:“你告诉我,离开的时候,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是因为讨厌我?”

      “我不知道……!”黛儿低着头,早已不复以前指点群豪雷厉风行的样子,“我只想找个地方,出家为尼,为家人积德,好让他们早日安宁……!”

      楚欢一怔,忽然间明白了,以前黛儿就曾莫名其妙说过,人一旦含冤而死,冤魂难平,除非有人为他们超度,否则冤魂永不安宁。

      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黛儿总是在阅读经书,楚欢现在恍然大悟,她竟是存了出家的念头。

      楚欢能够理解林黛儿的心境,自从林家遭受几乎是灭门惨祸,林黛儿以柔弱之躯,担起了复仇的担子,家破人亡,对一个姑娘来说,其打击完全可以让她崩溃,可是她却坚强地撑下来。

      虽然复仇之路艰辛无比,但有铁血会的存在,黛儿至少不会孤单,但是铁血会一夜之间,被血洗干净,黛儿再一次经受精神重创。

      她将复仇的最后指望寄托在天门道身上,为此甚至甘于受天门道差遣,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取下皇帝的首级。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的同伴,自己一直信任的鲁天佑,竟然投靠了官府,成了朝廷的走狗,甚至加入了神衣卫。

      鲁天佑是林庆元收养的义子,与林黛儿一起长大,林家家破人亡,林黛儿和鲁天佑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多年的复仇生涯,自然让这一对青年男女生出情愫,虽然鲁天佑希望能够与林黛儿结为夫妻,可是林黛儿一心想着复仇,却也承诺鲁天佑,有朝一日取得皇帝的首级,也就是他们成婚之日。

      可是这样一个人,最后依然背叛她,离她而去,这对她的打击,并不亚于铁血会被灭。

      无数的打击,让她遍体鳞伤,连她视若生命的贞操,亦是在迫不得已之下,被楚欢夺去了花冠,复仇无望,贞操已失,林黛儿心如死灰。

      她孤身入京,孤注一掷,想做最后一搏,混入皇宫刺杀皇帝,如果不是楚欢发现,早已经命丧皇城,如果不是肚中怀有身孕,林黛儿或许早已经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楚欢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是伤痕累累,看她流泪,心下爱怜,起身走到林黛儿身边,抱住了她肩头,林黛儿这一次并没有抗拒,她不但身累,心更累,疲惫不堪,此时楚欢如同一座山般在她旁边,她只想靠着好好歇一歇。

      泪水打湿了楚欢的衣襟,楚欢双手捧着林黛儿脸庞,凝视着她泪眼婆娑的眼睛,轻声道:“黛儿,林家的大仇,我或许不能为你做太多,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两件事情。”

      “什么?”

      “鲁天佑背信弃义,我向你承诺,只要他没有死在别人的手里,我一定会将他交给你,让你亲手杀死他。”楚欢一根手指轻轻刮去黛儿脸上的泪水,“至若林家,林将军一世英雄,也不能后继无人,黛儿,如果我们能生下一个男孩,就让他继姓林,延续林家的香火。”

      林黛儿娇躯一阵,颤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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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二章 梦魇

  
      媚娘的唇儿柔软温热,她的身子更是起伏香软,楚欢十分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媚娘玲珑起伏的娇躯就如同蛇一样扭动起来,两只手臂推在楚欢的胸口,被堵住了红唇,说不出话来,只能鼻中发出“嗯嗯”的声音。

      她的两手虽然在推搡,可是似乎并无多大力气,楚欢只觉得吻上那丰润香唇之际,竟是满口生香,狐媚子娇躯扭动着,那一对饱满的胸脯扭动之间,在楚欢胸膛摩擦着,那饱满坚挺的感觉,让楚欢心神悸动,脑子已经开始有些发热。

      正自沉迷于媚娘那香津之中,却感觉媚娘身体颤动两下,随即听到媚娘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哭泣一般,楚欢顿时冷静下来,急忙离开媚娘的唇,仔细看过去,只见到媚娘俏脸愈发的显得娇艳欲滴,弯弯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那一双眼儿瞪着楚欢,楚欢一时间也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思。

      “不怪我……!”沉寂一阵,楚欢有些尴尬道:“是你……是你勾引的……!”

      媚娘似乎有些气恼,道:“你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屋里,还要强暴人家……呜呜呜,我没脸活下去了……!”她两只手捧着俏脸,似乎是在哭泣,只是那一双媚眼儿却透过微微打开的指缝瞅着楚欢。

      昏暗之中,楚欢倒是看不清媚娘从指缝中偷看自己,见着狐媚子竟轻声抽泣,暗想自己真的做的有些过了?

      只是这尤物狐媚天成,刚才又故意在勾引,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只怕都会把持不住。

      见楚欢不说话,媚娘忽然停止轻声抽泣,也不拿开捂着脸的手,只是问道:“喂,你怎么不说话?人家说没脸活下去了。”

      楚欢顿时又清醒过来,猜到这狐媚子又是在戏虐自己,松了口气,却故意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媚娘有些奇怪,抬起那条没有受伤的美腿,在楚欢腰间轻轻踹了踹,道:“快说话,再不说话,我真要死了。”

      “哎……!”楚欢轻叹道:“说什么?”

      媚娘微敞开手,恼道:“你轻薄人家,还要强暴人家,人家都没脸活了,你就没有话说?”

      楚欢转头去看她,媚娘急忙将手重新合上,捂住脸,楚欢心下好笑,却还是道:“这个……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如果……如果咱们之间真的有了那档子事,你没脸见人,我自然要管,可是……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发生,所以……!”

      媚娘忽然撒开手,撑着坐起来,怒气冲冲道:“好啊,你这个臭流氓,你说,你要怎样?”

      楚欢讪讪笑道:“也没怎样……!”

      “哦……!”媚娘媚眼流盼,凑近过来,轻声道:“你是想真想发生些什么?”

      楚欢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想……!”

      “信你……才怪……!”媚娘抬手指了指隔壁,媚笑道:“你就不怕那边?你要有胆子,现在就来碰我,可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到时候……到时候我叫的声音太大,她跑过来,你就不要怪我……!”

      若是别的女人说这样的话,楚欢必然是吃惊,可是他对媚娘已经是习以为常,不说出几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反倒不是媚娘了。

      她长相本就狐媚至极,眉宇间更有一种天然的媚态,尤其是那雪白的劲项,极为诱人。

      昏暗之中,孤男寡女,再加上媚娘言辞挑动,魅惑诱人,楚欢一颗心禁不住跳得快了起来,看着她那副娇艳欲滴的样儿,若是换做别处,只怕真的有些忍耐不住,便将这狐媚子就地正法了,不过媚娘虽然话里是在挑逗,可是倒给了楚欢提醒,如果这时候真的控制不住发生些什么,到时候这狐媚子真的动情,叫出声音来,要被隔壁林黛儿听到,后果不堪设想。

      倒不是说不能和媚娘发生什么,只是黛儿就在隔壁,就在这里发生些什么,黛儿必然会觉得楚欢好色卑鄙,本来刚刚和她关系缓和一些,总不能就这样砸了。

      “就知道你不敢……!”媚娘嘴角挂着笑,正要说话,楚欢却已经抬手,“嘘”了一声,媚娘那妩媚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你听?”楚欢指了指外面,媚娘屏住呼吸,很快,也听到声音,轻声道:“是那和尚……!”

      “好像很严重。”楚欢点点头,“从先前吐到现在……!”从床上起身来,“我过去看看……!”

      媚娘明白什么,轻声问道:“你准备过去帮他?”

      “他好像已经病入膏肓,我也帮不了什么。”楚欢轻声道:“我过去瞅瞅到底怎么回事……!”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先吃东西。”楚欢轻声道:“不要随意走动,敷上药,伤势很快就会痊愈……!”示意媚娘不要多言,出了门去,带上门,这才轻步往病和尚那边过去。

      他到得窗边,见那窗户兀自留有缝隙,显然这一天下来,也没有人动这里,透过缝隙,往里面瞧过去,只见到那病和尚上半身趴在床沿边上,正往地上呕吐,瞧那样子,异常的痛苦,似乎都要将五脏六腑呕吐出来。

      楚欢皱起眉头,心想像这个样子,这病和尚只怕活不了多久。

      片刻之后,那病和尚停止了呕吐,却依然趴在床沿边上,上半身垂着,脑袋耷拉着,一切恢复寂静,楚欢等了一下,正要离开,忽听那病和尚发出惊恐的声音:“你们走……不要再缠着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缠着我……!”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楚欢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往里面瞧去,见到那病和尚依然耷拉在床边,但是身体抽搐,一只手则是胡乱挥舞着,看上去似乎是在驱赶什么。

      楚欢确定屋里并无他人,这病和尚明显是在说胡话。

      “你们已经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病和尚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恐惧:“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不要再缠着我……我虽然有错,可那些都不是出自我本心……!”

      楚欢心下吃惊。

      他隐隐明白,这病和尚定然是被心魔缠绕,按照鬼神之说,那就是被鬼魂缠住了,听他意思,竟似乎被纠缠了二十多年。

      也就是说,这病和尚心中的梦魇,竟然是二十多年都不曾驱散。

      毫无疑问,这病和尚曾经定然是经历过一场让他永难忘记却又惊恐害怕的事情。

      沉寂片刻,病和尚再次挥舞手臂,“别害我……二十多年了,我日夜诵经为你们超度……我一直在救赎我的罪过,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已经活不长了,你们……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漆黑的深夜,加上他那凄厉的怪语,楚欢只觉得毛骨悚然,四周就似乎有一阵阴风飘荡,楚欢身上禁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很快,就看到那病和尚再次呕吐起来,他似乎许久没有吃东西,虚弱不堪,肚中无物可吐,只是一个劲地干呕。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从大门进了去,绕到了病和尚的屋内,屋内弥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霉臭,他走到病和尚身边,见到床边地上都是一些污物,自然都是呕吐出来,皱起眉头,病和尚干呕一阵,瞥见了楚欢的腿,整个人顿时剧烈颤抖,拼尽全力缩回到床上,拉过已经发霉发臭的被子掩住身体,瑟瑟发抖,颤声道:“求求你们……二十多年的折磨,难道……难道还不足以赎还我的罪孽?”

      楚欢见他一副可怜悲惨模样,有些同情,轻声道:“大师,我不是鬼怪,你不要害怕,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和尚梦语般道:“你们骗不了我……你们是来索命的……骗不了我,求求你们……快走,你们快走……!”他用被子包住自己的脑袋,一只手臂在空中胡乱挥动,那被子随着他身体的发抖也在抖动着。

      楚欢心想这人看来被梦魇折磨的极深,轻声道:“大师,你看一看就知道,我是在贵寺借宿的香客,不是鬼怪。”

      和尚口中低声说了一些什么,楚欢一时也没有听清楚,没过多久,就见到那病和尚拉开被子一角,从被褥的缝隙中瞧了过来,似乎看到楚欢并不可怖,这才拉下辈子,四周瞧了瞧,楚欢正要说话,病和尚已经将手指竖到嘴边,“嘘”了一声,神经兮兮道:“别说话,他们睡着了……别吵醒他们……!”

      楚欢看他样子,就像一个神经病人,好生费解。

      白天听他和智良和尚说话,似乎是个颇为精明的人,可是现在这个病和尚,与白天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师,你说的他们,又是指谁?”楚欢狐疑问道:“谁都睡着了?”

      病和尚焦躁道:“不要说话,是他们……那些死人,他们跟着我到了这里,二十多年都不让我清静,他们想要我死……不要吵醒他们……!”

      “死人?”楚欢更是诧异,病和尚说的神秘兮兮,一本正经,这让楚欢忍不住四下里瞧了瞧,随即再次轻声问道:“大师,你说的死人,又都是哪些人?他们怎么死的?”

      病和尚一呆,身体再一次剧烈抽搐起来,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呆滞道:“老人……孩子……女人……和尚……,他们都死了,血,好多血,到处都是血……啊,他们又活过来了,你……你看到没有,他们都睁着眼睛……他们在看着我……!”

      楚欢感觉全身上下瘆的慌,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你?死人为什么要找你?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刀子……斧子……弓箭……长枪……!”病和尚神情呆滞,瞳孔惊惧,“杀死的,都是被杀死的……是我让人杀死他们的……不对,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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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三章 鹰纹千户盔

  
      病和尚说的话,神经兮兮,十分诡异,楚欢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大事,此时这病和尚神智明显不清楚,有些恍惚,倒是想着从病和尚口中套出到底是什么事儿,凑近过去,轻声道:“大师,那些人一直缠着你?”

      “是……!”病和尚身体颤抖,“他们一直都在……!”

      “有多少人?”楚欢问道。

      病和尚蒙住脑袋,“好多,到处都是人,啊……到处都是血……你看,他们又睁开眼睛了。”猛地将蒙住身体的被褥甩到一边,两只手握起了拳头,表情变的狰狞起来,声音却依然颤抖:“你们……你们死也不放过我,我不怕你们,你们都来吧,我不怕你们……我要杀了你们,让你们永不超生……!”

      楚欢此时看他身上的僧衣又脏又破,倒似乎大半年不曾换洗过,瘦骨嶙峋,只有皮包骨头。

      他感觉莫名其妙,忽听得病和尚压低声音道:“来人,那我的刀来……快,拿我的刀来,我要砍死他们……!”

      “刀?”楚欢四下里瞧了瞧,“什么刀?”

      病和尚目光看向楚欢,深情阴冷起来,怒道:“我的战刀,你们把我的刀藏到哪里了?快,把我的刀拿来。”

      楚欢苦笑道:“我们确实不知道你的刀在哪里,你自己想一想,自己放在了哪里,我帮你取来……!”

      病和尚死死盯着楚欢,片刻之后,又皱起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间目光移向屋角,抬手指道:“在那里,取我刀来,随我杀敌!”

      楚欢目光也瞧向那屋角,只见那里空空荡荡,并无一物,只当这病和尚是在说疯话,摇头道:“那里没有刀……!”

      “大胆!”病和尚呵斥道:“你敢怀疑我的话?我的刀就在那里,你不遵军令,我要砍了你的脑袋,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楚欢闻言,心下有些吃惊。

      这病和尚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可是这句话却明显是军人的语气,瞧那意思,这病和尚倒似乎是一个发号施令的将领。

      他只觉得事情愈加的诡异,眼珠子一转,忽然拱手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这就去找刀。”

      他只是想试探一些,那病和尚却道:“那好,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找不到本将的刀,定斩不赦……!”

      楚欢眉头锁得更紧,他此时真不知道这病和尚是恍惚之中将自己幻想成将军,还是说这病和尚曾经真的是一位统兵之将。

      “还不找刀?”病和尚见楚欢不动弹,立时呵斥道。

      楚欢不再犹豫,缓步走到屋角,这屋角空空荡荡,并无任何家具摆设,病和尚却非说这里有刀,明显是胡言乱语。

      他站在角落,想做个样子,回过头去看那病和尚,却见那病和尚身体猛地扑倒在chuang沿边,再一次剧烈的干呕起来,看上去痛苦不堪。

      楚欢正想过去,猛然间脑中闪过一道光。

      他站在屋角,耳朵贴在墙壁上,一只手在墙壁上轻轻拍了拍,随即又换了几个地方,很快,脸上就显出失望之色。

      略一思索,忽地蹲下身子,趴在地上,脸颊侧过去,耳朵贴在地面上,一只手又在地面上敲了敲,只是片刻间,楚欢双眉便已经舒展看来,眉宇间显出兴奋之色。

      他瞧了那和尚一眼,见到那和尚趴在chuang沿边上,此时也没有呕吐,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楚欢微一沉吟,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来。

      靴中藏刃,这是楚欢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他每一双新靴子,都会被他自己稍作改动,可以藏下一把匕首,不显山不漏水。

      取出匕首,楚欢在昏暗中,伸手在地上摸了摸,这地上铺有青砖,楚欢摸到了棱角,并不犹豫,用匕首去撬开地上的青砖。

      只撬开了一块青砖,楚欢似乎想到什么,回过头,向窗外瞧过去,见到窗外一片冷清,却还是起身,悄无声息走过去,想要将窗户关上。

      快走到窗边,楚欢却是眉头一紧,竟是隐隐察觉到窗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呼吸声,这呼吸声十分的隐秘,如果不是楚欢的五感非比常人,也未必发现。

      毫无疑问,窗边有人!

      楚欢脚步轻盈,靠近到窗边,屏住呼吸,上半身豁然探出,已经判断了对方的位置,寒光一闪,匕首已经顶在一人的身上,那人低呼一声,“是我……!”

      楚欢立刻听出来,却是林黛儿的声音,收回刀,奇道:“黛儿,你怎么过来了?”

      黛儿闪身出现在窗边,蹙眉道:“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当我什么是聋子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楚欢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病和尚一眼,依然是没有动静,轻声道:“你先回去,没有事情。”

      “我刚才听到他的话了。”黛儿轻声道:“他胡言乱语都在说些什么?”

      “我也不明白。”楚欢摇摇头,想了一下,“他好像疯了,一直在说疯话……!”倒是担心夜里会有人往这边过来,黛儿站在窗边,若被人看见反倒是不妙,轻声道:“先进来吧!”扶着黛儿双手,帮着黛儿就从窗口进来。

      黛儿虽然身体虚弱,但是翻窗而入倒是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屋内,楚欢才轻声道:“窗户留一道缝隙,你在这里帮我盯着,要是有人过来好知会我。”

      “好……!”黛儿轻声道,“你要做什么?”

      “那里好像有东西。”楚欢指了指屋角,“我瞧瞧到底是什么。”

      黛儿也不多问,楚欢这才过去,取出匕首,又撬开了七八块青砖,下面却是土质地面,楚欢用匕首在土壤中小心翼翼往下挖掘,只是小片刻间,回头去看了黛儿一眼,见到黛儿正看着这边,两人对视一眼,楚欢便即点了点头,那是示意下面果真挖到了东西。

      黛儿心下也是好奇,楚欢并不犹豫,继续挖掘下面的土壤,很快,就出现一块四四方方的硬铁皮,楚欢已经知道,如果猜得不错,这只是上面的盖子。

      他顺着盖子边缘向下挖掘,下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轮廓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楚欢双手从土中取出一物来,放在旁边,挖掘之处,则是出现了一个深坑。

      黛儿见到楚欢从土壤中取出物事,心下好奇,情不自禁走到旁边来,却是发现,楚欢取出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

      楚欢盯着铁盒子,眼中微显惊讶之色。

      他记得白天时候,那智良和尚前来花言巧语,威逼利诱,似乎想要从这病和尚手中骗的一只箱子,听那智良和尚话中的意思,那只箱子里面似乎藏有金银财宝,许多人都对那箱子垂涎三尺。

      只是那箱子被病和尚收藏起来,众人一直不知道下落,实在想不到这盒子竟然就藏在了这屋子之中。

      古水寺众和尚耗费心机想要得到的盒子,一直都不曾得逞,今夜这病和尚却在精神恍惚之间向楚欢透漏了盒子所在,楚欢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是不是太好。

      盒子竟然上了锁,只是这把锁对楚欢来说,当然不具备阻碍作用。

      “这是什么?”黛儿轻声问道。

      楚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据说这里面有金银珠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你也听到了,刚才他说这里有刀,或许这里面藏着武器也未可知。”

      “那要不要打开?”黛儿低声问道。

      楚欢笑道:“是他让我取刀,我既然做了好人,总不能半途而废。”

      黛儿见他得了人家的东西还大言不惭,白了他一眼,楚欢微微一笑,也不犹豫,用匕首很轻松就打开了铁锁。

      其实他对着里面到底是何物是也很感兴趣,更为重要的是,刚才病和尚口中说的那些古怪的话语,此时尚无头绪,却也不知道从这铁盒子之中是否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铁盒子被打开,并无传说中的珠光宝气,里面只是简简单单放着几件东西,一只头盔,一把大刀,另外有两件物事则是被锦缎包裹着。

      楚欢先是拿出了那把大刀,抽刀出鞘,一阵寒气逼来,这病和尚在寺庙多年,这把刀却依然是十分锋利。

      “他果真是军人。”黛儿取出那只头盔,“这头盔做工很精致,不是普通的头盔。”

      楚欢放下刀,拿过头盔,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细看了片刻,眉头锁起,微显惊讶之色,“这是鹰盔!”

      “鹰盔?”

      “你看这里……盔额有一只黑鹰造型。”楚欢神情凝重,“这是帝国鹰盔,是秦国西北军团的千户盔!”

      黛儿亦是蹙眉道:“我知道,当年狗皇帝争夺天下,后来势力大了,他的军队就分成了三只军团……西北军团,关东军团和关中军团!”

      “不错。”楚欢道:“西北军团是由风寒笑风将军率领,主要是攻略西北,关东是赤炼电,平定辽东以及驱逐高丽人,而关中军团则是皇帝亲自率领,攻略中原地区。”顿了顿,轻声道:“西北的将领,都是鹰盔,关东将领,是豹盔,而关中军团,是虎盔,秦国立国之后,盔甲才正式统一,不过关中军团的虎盔,如今依然是被皇家近卫军继承下来,他们的猛虎战盔,就是出自当年的关中军团。”

      “这是西北军团的将盔?”黛儿盯着楚欢。

      楚欢轻声道:“当时秦[***]团的建制,类似于现在的卫所军,除了军团大将军,下设万户、千户和百户,虽然都是鹰盔,但是战盔的形状不同,这只头盔是当时千户所有,上面有鹰纹,那就是隶属于西北军团,所以……如果这只头盔果真是他的,那他曾经必定是西北军团的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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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四章 解脱

  
      黛儿奇道:“这顶战盔是秦国立国之前的装备……也就是说,此人是当年西北军团的千户,我听父亲说过,当年西北军团的千户,加起来也不过十多名……!”

      “是。”楚欢若有所思,“准确来说,是十二名。”

      黛儿更是疑惑道:“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千户,可见他战功赫赫,可是……为何他却沦为一名僧人?如果还在军中,他现在至少也是一方指挥使了。”

      楚欢道:“我也很奇怪,按理说来,在建国之前他就是千户,立国之后,即使不是一道指挥使,最少也是州军千户……他为何会落发为僧?”

      “有没有可能这并不是他的东西。”黛儿轻声道:“或许只是他偶尔得到。”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个可能很小。”楚欢摇头道:“黛儿,你刚才听他说的疯话,从他话语间听出,他似乎真的是从军队出来。”

      黛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军中千户,为何放弃大好前程不要,却要来这偏僻的寺庙为僧?”

      楚欢叹道:“我也想知道原因。”放下战盔,从里面取出另外两件东西,这两件东西都是被锦缎包裹,锦缎的颜色已经褪去,显然已经有很多年头。

      两件物事,一大一小,小者不过几寸长,而大着却有手臂长短,虽然被锦缎包裹,但看上去却似乎是一副卷轴。

      楚欢先打开了那精小物事,锦缎打开,碧幽幽的光芒开始弥散出来,很快,两人便看见,那锦缎之中,一件精美之际的物事显露处来,楚欢尚未说话,林黛儿却是花容失色,失声道:“这是……这是八寸罗汉!”

      楚欢一怔,抬起头,那八寸佛散发出的幽幽光芒照射在林黛儿脸上,让楚欢足以看到林黛儿脸上惊骇表情。

      “黛儿,你……你见过此物?”楚欢看林黛儿表情,立时猜到林黛儿对此物一定有所了解,否则也不至于显出如此表情,更不可能脱口就能叫出它的名字。

      林黛儿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微点螓首,道:“这……这是八寸罗汉,我见过……!”

      楚欢瞧这件东西,大约也就八寸长短,雕工精细无比,线条流畅,还真如黛儿所说,雕出来的形状是个光头和尚,身着僧袍,便是袍褶也是惟妙惟肖,似乎真是罗汉雕像。

      “在哪里见过?”楚欢奇道。

      林黛儿蹙眉道:“家父手中也有一个……虽然形状有些不同,可是……可是我能确定,这只八寸罗汉和父亲手中那只,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它们的材质和做工并无区别。”

      楚欢也有些吃惊,“你是说,林将军也有一只这样的八寸罗汉?”

      “是。”黛儿一脸疑惑,“可是这病和尚为何也有这样的八寸罗汉?”

      楚欢摇了摇头,问道:“林将军那只八寸罗汉,又是从何而来?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父亲毁了。”黛儿若有所思,回忆道:“我记得那天父亲喝了很多酒,独自一个人呆在书房,我端着母亲做好的醒酒汤,送到他书房,我进书房的时候,父亲手里就是拿着这样的八寸罗汉,甚至都没有发现我到了他身边……!”

      “然后呢?”

      “那时候我还小,见那八寸罗汉做工精致,而且发光,所以很喜欢。”黛儿轻声道:“父亲见我过来,将那八寸罗汉放在桌子上,我送上了醒酒汤,父亲夸我乖,他喝汤的时候,我……我就顺手拿起了那只八寸罗汉。”

      楚欢道:“林将军大发雷霆?”

      黛儿苦笑道:“你猜到了?”顿了顿,才道:“我拿在手中只看了几下,父亲便看见,从手中夺了过去……!”她柳眉蹙起:“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父亲虽然对我们管束很严,但是却很少责骂我们,那天父亲一反常态,骂我不懂规矩,还说母亲平日里管教不严……他当时便将那八寸罗汉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啊?”楚欢有些吃惊。

      只是个物件,便是再名贵,可是林黛儿当时毕竟幼小,也不曾损毁,无非是拿在手中看看,林庆元又何必大发雷霆?

      “我从未见过父亲发那么大的火,那时候好害怕……!”林黛儿轻声道:“父亲见到我吓住了,又过来抱住我,告诉我说,那是八寸罗汉,是不祥之物,好姑娘不该沾染……我那时候似懂非懂,只是自那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提及过八寸罗汉……!”

      楚欢问道:“这是你第二次看到这种八寸罗汉?”

      “是。3”林黛儿点头道:“可是那是父亲发火最大的一次,我一直记在心里,虽然此后再也没有提及八寸罗汉,可是它的样子我却记得很清楚,就像现在这个一样。”说完,指了指楚欢手中那尊八寸罗汉。

      楚欢心下大是狐疑。

      这病和尚出自军中,甚至曾经担任过西北军团的千户之职,这已经让楚欢十分惊讶,可是他收藏的八寸罗汉,林庆元竟然也曾拥有,这更是让楚欢满腹疑云。

      可以肯定,这种八寸罗汉必然十分罕见,无论是那光滑润手的材质还是巧夺天工的技艺,那都显示这八寸罗汉乃是一等一的名贵之物。

      楚欢知道这中间大有蹊跷,略一沉思,放下八寸罗汉,将那卷轴一样的物事打开,锦缎被剥开后,里面果然是出现了一卷画卷。

      楚欢打开一头,交给黛儿,黛儿捏着边沿,楚欢缓缓打开,里面渐渐显出色彩斑斓的画面来,昏暗之中,只见到上面色彩斑斓,一时间还真瞧不清楚上面画了什么,楚欢凑近过去看,依稀看到上面有些似人非人的东西,正要细看,猛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一道身影忽然间就出现在林黛儿身后,正向林黛儿扑了下来。

      楚欢心下一惊,“黛儿小心……!”一把推开林黛儿,那身影扑了个空,一只手去已经探出,抓住了那幅画卷,随即听到“撕拉”一声响,画卷竟然被一撕两半,那人手中扯了半边去,楚欢手中还剩下半边。

      楚欢急忙后退,那身影却已经趴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楚欢这才看清楚,竟是病和尚从chuang上悄无声息袭击过来。

      若是换做平时,这病和尚突然接近,自然就能发现,只是两人刚才见到八寸罗汉和这奇怪的画卷,注意力被这两样物事吸引过去,倒不妨已经虚弱不堪的病和尚会突然从后面偷袭过来。

      病和尚趴在地上,剧烈咳嗽,楚欢瞧见他口中不停地吐出东西,一股子血腥味道弥散开来,心下吃惊,这病和尚竟然是在吐血。

      “你们是贼……!”病和尚艰难抬起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欢,“你们要偷我的东西?”

      楚欢道:“大师,你误会了,是你让我过来帮你取东西!”

      “骗子。”病和尚声音凄厉:“我的东西,你们休想拿走……!”

      楚欢知道这病和尚已经是强弩之末,并不能构成威胁,蹲下身子,盯着趴在地上的病和尚冷笑道:“你的东西?我倒真想问你,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

      病和尚身体发颤,怒道:“与你……与你何干?你们到底是谁?”看他样子,似乎神智又清醒过来。

      “八寸罗汉,是不祥之物……!”楚欢缓缓道:“这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你杀人越货,从别人手中抢夺过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你做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吗?”

      病和尚更是惊骇,失声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怎么知道?”

      他此言一出,楚欢便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欢当然不知道八寸罗汉出自何处,如果不是黛儿提起,楚欢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叫做八寸罗汉,但是从先前病和尚的疯语之中,楚欢已经敏锐地感觉到,病和尚绝非八寸罗汉之主,这东西很有可能是病和尚抢夺而来。

      他也只是怀疑,所以出言试探,试探之下,便即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此时他不动声色,依然冷笑道:“我们何止知道这些?我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过的事情,总是不能永远瞒住的。我还知道,你是西北军团的千户,曾经在风寒笑麾下听令,我可有说错?”

      “你……!”病和尚竟是往后缩了缩,惊恐地瞧着楚欢。

      楚欢咄咄逼人,“你当年做了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残杀无辜……你躲到这古水寺,是否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

      病和尚惊恐地看着楚欢,只是没过多久,他本来惊恐的表情竟是缓和下来,挣扎着起身,盘膝坐下,看着楚欢,摇头道:“我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罪恶,这些年来,我在古水寺日夜诵经,就是为了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在为他们的亡魂超度!”

      “你觉得这样洗的清你的罪过?”楚欢冷声问道。

      病和尚此时却是完全平静下来,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回头是岸,善莫大焉,我佛慈悲,众生皆有恕罪的机会,我虽然错了,但是诚心恕罪,我佛慈悲,自能知道我的悔过之心。”

      “可是你并没有真正地得到佛祖的原谅。”楚欢缓缓道:“否则你也不会被亡魂折磨二十多年……直到今时今日,你依然在梦魇之中,我佛慈悲,佛祖能原谅你,可是你的心魔永远也无法消除……你到底犯下了何样的滔天罪业,至今兀自不得安宁?”

      病和尚凝视着楚欢,看了看被挖出来的箱子,依然是合十道:“梦魇已经被你打开,这只盒子,就是二十多年来一直缠绕我的梦魇……我被梦魇纠缠了二十多年,日夜难安,没有一刻安宁,可是现在,我终是得到了解脱……!”

      楚欢有些听不明白,正要说话,林黛儿却已经在旁问道:“你告诉我,八寸罗汉,你到底是从何而来?”

      林庆元也拥有同样的八寸罗汉,这和尚似乎与林庆元有些瓜葛,林黛儿此事竟似乎与父亲竟也有干系,实在忍耐不住,只想从病和尚口中多知道一些事情,或许能够知道关于父亲更多的事迹。

      病和尚微转过头,看了林黛儿一眼,又瞧了瞧楚欢,终于道:“你们既然知道八寸罗汉的名字,自然是故人之后,却不知你们的长者是哪一位?”

      楚欢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病和尚摇头道:“只是这些年来,他心中的梦魇也不会那么快就消失吧?”

      林黛儿轻声道:“他已经过世了。”

      病和尚唱了一声“阿弥陀佛”,才道:“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有那样,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楚欢上前两步,沉声道:“你告诉我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病和尚平静道:“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也就不必知道,阿弥陀佛……!”口中喃喃有词,似乎是在轻声诵经。

      楚欢和林黛儿对视一眼,听这和尚的诵经声竟似乎十分平静,只是片刻后,那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再无声息。

      室内一片寂静,楚欢陡然间想到什么,欺身上前,到得病和尚身边,见他双目紧闭,嘴唇不懂,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大师……!”楚欢叫了两声,和尚并无反应,楚欢探手到他鼻端,片刻之后,才抬头看向林黛儿,苦笑道:“他已经圆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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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七章 老实人的惊雷

  
      乔明堂忍不住沉声道:“魏正,圣上在此,你发什么疯?”

      “总要让人说话的。”林元芳已经阴阳怪气道:“乔大人,圣上北巡,也是要体察民情,如今有地方官员上奏,圣上还没有发话,哪轮到你先说话?”

      秦国朝堂三党并力,如今是太子党、齐王党和新党互相制衡,齐王党虽然近年才开始形成,比之新党似乎还要晚,但是齐王党实际上就已经继承了汉王党的班底,相比起由汉王党转换成的齐王党,以京畿周边州府官员为根基的新党力量算是最为薄弱。

      新党之所以能够在如今的朝堂占得一席之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皇帝宠信以林元芳和马宏等人为首的新党官员,作为新党的领袖,林元芳仗着皇帝的宠信,一直想要壮大新党,为此无论是太子党还是齐王党,只要有机会,林元芳并不介意落井下石。

      他自然知道,乔明堂就是太子党的重要成员之一,今日魏正突然发难,要在皇帝面前参劾乔明堂,这固然是乔明堂没有想到的,更是林元芳也没有想到的。

      林元芳心下十分惊奇,通常来说,地方上的六司衙门,与总督的关系都是不错,而且各道总督,也会尽力让六司衙门的主事为自己人所担任。

      朝廷上为了提高效率,能够让地方总督的政事顺利施行,也并不希望六司衙门的人与总督针锋相对,毕竟帝国从一开始就施行地方军政分离的策略,总督主理政事,而地方指挥使则是处理军事,在指挥使的安排上,朝廷则是绝不可能安排与总督关系过密之人,实际上监视地方总督与地方指挥使的关系,也是神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任何一道的总督与指挥使关系过密,朝廷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之调任分离。

      所以秦国地方上,也一直保持着一种传统,指挥使与总督的关系越是生分,对双方的官位来说,越是安全。

      总督难以插手军务,所以六司衙门即使使用了与总督关系密切之人,朝廷也不会太在意。

      乔明堂在西山道担任总督已经多年,按照常理,六司衙门的主事应该都算是他的人,即使关系不会太过亲密,至少也不会针锋相对,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总督会允许一个与自己不在同一条道上的部下与自己共事。

      可是作为西山道礼部司衙门主事的魏正,刚刚进到龙辇,立刻就参劾乔明堂,瞧他不慌不忙样子,竟似乎是早有准备一样。

      这让众人吃惊之余,便都觉得事有蹊跷,林元芳先惊后喜,如果能够借这次机会扳倒乔明堂,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乔明堂何其精明,听得林元芳呵斥,便知道此人存了什么心思,跪倒在地,请罪道:“下臣失言,还请圣上降罪!”

      皇帝摆手道:“你也不必急着请罪,朕倒想听听魏正要参劾你什么。”看向魏正,问道:“魏正,你说乔明堂欺君罔上,他当真有欺君之罪?”

      魏正跪在地上,却是抬着头,虽然饥肠辘辘有些发虚,却还是尽可能地大声道:“回禀圣上,乔明堂确有欺君之罪!”

      “他怎么欺瞒朕了?”

      魏正道:“回禀圣上,乔明堂声称帝国上下同心,天门道指日便可平定,这就都是欺君之言,罪不可恕哦!”

      “啊?”乔明堂一怔,张了张嘴,一脸疑惑。

      众臣面面相觑,神情各异,皇帝面不改色,平静问道:“你说乔明堂欺君,那你是想说,朕的帝国,上下离心,天门道也不能指日便可平定?”

      魏正毫不犹豫道:“启奏圣上,帝国上下不但没有同心,而且离心离德,否则也不至于匪患丛生,民不聊生……这样的情况,想要平定天门道,即便是雷孤衡,那也是难上加难……!”

      “住口!”林元芳上前一步,指着魏正,怒斥道:“魏正,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正瞥了林元芳一眼,淡淡道:“林部堂,你刚刚也说过,要让人说话,下官只是说了两句话,就不能说下去吗?”

      “你……!”林元芳恼羞成怒,“你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亵渎……!”话没说完,皇帝已经打断道:“魏正,你说天下民不聊生?”

      见皇帝发问,林元芳声音嘎然而止,不敢再说。

      魏正点头道:“正是,流民四起,匪患成群,天灾连连,战火不断……下臣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老百姓还怎样去太平度日,又怎能与朝廷同心同德?”

      皇帝神情阴冷下来,冷笑道:“朕先前说过,有些别有居心之人,霍乱民心,说天下纷乱,可是朕不相信,朕出京至此,沿途所过,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之气,你所说的匪患成群流民四起,从何而来?”

      魏正道:“圣上见到的,只是圣上想见到的,圣上不想见到的,那是看不到的。”

      “你说什么?”皇帝皱起眉头。

      魏正毫不犹豫道:“回禀圣上,圣上自从出京之日开始,沿途所过之处,都是事先经过安排……据下臣所知,圣上北巡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地方,虽然圣上并无旨意下达,但是沿途各州府县对圣上北巡的线路,却已经大致清楚。”

      乔明堂背上此刻已经是冷汗直冒,随同前来的西山道官员们,一个个更是胆战心惊,心中惊骇不已。

      谁都以为这只是过来觐见圣上,按照正常的套路,皇帝北巡,途经西山,西山的官员自然是要过来拜见听候垂训。

      此次前来,无非是拜见皇帝,听皇帝训上几句,然后恭恭敬敬将皇帝安安全全地送出西山道境内,在此期间,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不该说的坚决不说,不该做的,那是连手指头也不能动一下,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毫无风波地送走皇帝陛下。

      大家都觉得这是不用言语的事情,也都认为自己的同僚能够保持充分的默契,便是乔明堂也深觉自己手下这帮官员必定不会出漏子。

      可是西山众官员却不曾想到,这年过半百的魏正,竟会在这种场合给大家来这么一出措手不及的戏码。

      大家都知道,魏正是个读书人,出身福海道,勤学苦读,算是大器晚成,好在后来进了国子监,那时候乔明堂也恰好在国子监,算是同僚,此后魏正又被调入了礼部,但是为人低调,沉默寡言,不会说人是非,却也不善于官场交际,在礼部苦熬多年,只混到个员外郎的位置,按照他的背景和为人,想要再上一层,已经难如登天。

      只是乔明堂在西山道坐稳脚跟之后,竟然想到了这位昔日在国子监共事的同僚,或许是看中了这位礼部员外郎实心干事,却又不会招惹是非,所以稍加运作,朝廷便将魏正派到了西山道,担任西山道礼部司主事,对于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并无太多人关注,他在礼部多年,离开京城之时,甚至没有泛起半丝涟漪,哪怕来到西山道,也一直默默无闻,很少与同僚走动,时间长了,大伙儿也都知道了这位礼部司主事的脾气,不招不惹。

      今日换作任何人发难,众人都不会比现在惊讶,一向看上去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老实的魏正,半辈子为人低调,谁能想到临老却做出这样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来。

      乔明堂看到皇帝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阴冷,就知道今日事情不得善了,心中苦笑:“魏正啊魏正,当年就是看你老实听话,不惹是生非,这才花了气力将你调到西山,这些年来,你也确实不曾给我惹事,还以为我看人很准,谁料这最后一下子,你把空缺多年的麻烦一次就用光了……!”心中是后悔不已。

      皇帝目光闪动,只是盯着魏正,却不说话。

      边上的臣子们都是噤若寒蝉,乔明堂等人刚进到龙辇之际的那股子轻松气氛,此时早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空气说不出的压抑,气氛一时说不出的阴沉,有些官员甚至已经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

      魏正见皇帝并无说话,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各地方都知道圣驾所行道路,所以京中在为圣上筹备北巡事宜的同时,地方上也在为圣上的驾临大动干戈,沿途各地州府县,一面对道路进行修缮,派人戒严,一面驱逐沿途的难民,保证在周围五十里地之内,不能有难民的身影出现。”

      皇帝面无表情,魏正继续道:“也正因如此,圣上沿途所见,都是事先被人安排好,他们知道圣上想看到什么,所以圣上就看到什么。”

      皇帝缓缓靠坐在金龙椅上,终是吐出话来:“你觉得他们做出来的,就是朕想看到的?”

      “是!”魏正道:“圣上以为天下太平,所以看到的就是天下太平,至若民不聊生、匪患成群、天灾**,这些圣上不想看到,甚至不想听的,所以圣上也就看不到,也听不到。”

      皇帝道:“你是说他们都在蒙骗朕?”

      “他们害怕圣上。”魏正依然表现得十分恭敬,“为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甚至是为了身家性命,他们就都顺着圣上的意思去办去做。”

      皇帝发出苍老而古怪的笑声,“你的意思,他们蒙骗朕,是顺着朕的意思?”一只手搭在金龙椅的龙头椅把上,冷冷道:“魏正,你胆子实在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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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八章 沽名钓誉

  
      皇帝龙颜震怒,众臣心中都是紧张,有人心里已经明白,魏正今日凶多吉少。

      这些年来,皇帝沉迷修道,大兴土木,荒废国事,朝中上谏之臣不在少数,有一段时间甚至算得上是前赴后继。

      皇帝辣手无情,但凡有反对他修道者,几乎都是抄家灭门,无数人头落地,上谏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少,近两三年几乎在也没有任何人向皇帝劝谏。

      忠言逆耳,随着忠言越来越少,朝中逆耳之言也就几乎难以听见。

      可是今日这魏正,却冒犯天威,不顾死活向皇帝进言,而且那些言语,更是最为忌讳之言,众人心知这魏正实在是自找死路。

      魏正道:“回禀圣上,下臣胆子很小,自从入朝为官,为了避祸,从不敢随意放言,只怕惹祸上身,身死名败。”

      皇帝冷笑道:“但是你今天的胆子却忽然变得大起来了。”

      “不是下臣的胆子大,而是下臣要尽本分。”魏正抬头看着金龙椅上的皇帝,“下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若是阳奉阴违,不敢说真话,欺瞒圣上,那反倒是有负圣恩。”

      皇帝靠在椅子上,双眸如冰,“照你这样说,朕的帝国到处都是匪患,朕的子民都已经水深火热……朕问你,这天下,到底有多少匪患?”

      魏正正色道:“匪患之多,宛如蚂蚁。”

      户部尚书马宏终是忍不住斥责道:“魏正,你不要在圣上面前危言耸听,夸大其词……虽然有些刁民作乱,可是那只是寥寥无几,绝非你口中的宛若蚂蚁。”

      魏正看了马宏一眼,问道:“部堂大人可曾离开京城数过?”

      马宏一怔,随即怒道:“难道你数过?”

      魏正缓缓道:“下臣虽然没有一一数过,但是确实比部堂大人要清楚,不说东南天门道,只其他各道的匪患加起来,不会少于数十万之众!”

      皇帝皱起眉头,转视纳言周庭,问道:“周纳言,这天下当真有几十万乱匪?”

      周庭犹豫了一下,看了魏正一眼,才恭敬道:“回禀圣上,魏正所言,有所夸大,不过……各道匪患横行,却也是事实。”见皇帝脸色不好,忙道:“不过那些匪患,都是些乌合之众,只要精兵良将征讨,必然是一举击溃。”

      皇帝闻言,脸色微缓,问道:“现在哪里的盗匪最多?”

      “东南的天门道自不必说。”周庭道:“此外河北有青天王,川中道有几股匪患,最大的是郑太成,还有黄胜、曲马童,福海道闹出了蓝巫、方桀乱党……不过除了青天王,其他几路盗匪都是不堪一击,指日便可平定。”

      林元芳立刻道:“周纳言所言极是,川中道有赫连鸣坐镇,他手下有善战川军,川中乱匪成不了气候。至若福海道蓝巫之流,更是不堪一击……我大秦百万雄师,那些泥腿子还不够杀的。”

      皇帝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魏正却已经反问道:“诸位大人,下官想问,你们所说的大秦百万雄师,如今在何处?”

      众臣皱起眉头,魏正已经道:“圣上,下臣第一个参劾的是乔明堂,第二个参劾的,就是这些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的门下中书六部司衙门的高官。”

      群臣顿时更是骇然,心想你这区区的礼部司主事,当真是发疯了不成,这一下子可就是将整个帝国的高层完全得罪了。

      皇帝“哦”了一声,扫了一眼两边的高官重臣,问道:“你参劾他们什么?”

      “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魏正慨然道:“他们身为帝国的高官重臣,本应上为圣上分忧,下为黎民谋福祉,可是他们却是尸位素餐,任由国事每况愈下,却作壁上观,更是蒙蔽圣上,不足圣上北巡,实乃奸臣行径!”

      众臣脸色顿时都不好看,乔明堂此时已经全身冒冷汗,知道魏正今日必死无疑,甚至有可能牵累到自己身上。

      “照你这样说,满朝文武,就只有你是忠臣?”皇帝讽刺道:“所有人都是奸臣,朕任用奸臣,自然也就是昏君了。”

      魏正道:“臣不敢……但是圣上圣驾北巡,确实不该。”

      “不该?”

      “东南形势危急,河北匪患声势浩大,正是圣上坐镇京师,运筹帷幄之时。”魏正大声道:“京师乃是帝国之根,圣上坐镇洛安京城,帝国才能稳固,此时离京北巡,实乃……!”犹豫了一下,皇帝已经冷声问道:“实乃什么?”

      魏正一咬牙,大声道:“实乃自毁长城!”

      四下里顿时一片喧哗,众臣纷纷斥责道:“魏正,你口出狂言,妄言国事,对圣上乃是大不敬,圣上,臣恳请严惩魏正。”

      “圣上胸有天下,运筹帷幄,岂是你这小小的礼部司主事所能明白?”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圣上,此等奸恶之徒,必当严惩!”

      魏正本来还有些许紧张,听的四周咒骂,神情反倒是坚毅起来,大声道:“圣上,下臣进言,本就没有想过活着,只求圣上顾念苍生多劫,起驾回京,坐镇京城,抚民平乱,否则……否则我大秦帝国,必将毁于一旦……!”

      乔明堂此时也忍不住呵斥道:“魏正,住口……你……!”喘着粗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吵嚷声中,却听得娇笑声起,众臣惊讶间,却见从金龙椅后,转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着雪白的狐裘,却难掩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美艳如花,便有人已经认出来,正是皇帝的宠妃雪花娘娘。

      众臣想不到雪花娘娘竟会突然出现,顿时都停了声音,皇帝见到雪花娘娘出现,伸出一只干枯苍老的手,雪花娘娘纤纤玉手已经搭在皇帝的手上,被皇帝带到金龙椅上坐下,那金龙椅宽阔的很,皇帝和雪花娘娘共坐在金龙椅上,没有丝毫拥挤之感。

      皇帝轻声道:“如此深夜,爱妃为何还没有歇息?”

      “圣上不顾龙体,深夜接见大臣,臣妾担心圣上龙体,所以过来瞧一瞧。”雪花娘娘柔软的娇躯依偎在皇帝的身上,娇声道:“圣上,你气色不好看,是不是有人气恼您了?”

      “这位忠臣的话,你没有听到?”

      “臣妾听到了一点。”雪花娘娘身姿妖娆,笑容妖艳,“小小的地方官员,竟敢冒犯圣上,实在该死。”

      不等皇帝说话,魏正已经大声道:“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圣上,还请听下臣奏完!”

      “你还想说什么?”

      “下臣食君之禄,不想看到圣上苦心建下的大秦帝国毁于一旦。”魏正大声道:“下臣虽然身份低微,却也要尽到一个为臣的本分,下臣不但要劝谏圣上起驾回京,坐镇京城,还要劝谏圣上不要沉迷修道,更不要为后宫干涉政事。”

      皇帝似笑非笑,道:“你让朕不要修道?”

      “圣上自从修道以来,耗尽国财,炼丹修道,兴建道观,国库入不敷出……!”魏正挺直了身板,“如今天下纷乱,匪乱天灾不断,朝廷却拿不出银子平乱救灾……!”

      “住口!”皇帝终是忍耐不住,厉声道:“魏正,是谁指使你说这些话的?”

      乔明堂一颗心顿时便沉了下去。

      “回禀圣上,这都是下臣的肺腑之言,并无何人指使!”

      林元芳趁机冷笑道:“魏正,你只是个小小的礼部司主事,如果没有人撑腰,你敢说这些话来冒犯天威?”

      “臣虽然官职卑微,但却是大秦的臣子。”魏正毫不畏惧道:“既然是大秦的臣子,就要尽到臣子的本分。”看了不远处的乔明堂一眼,道:“这些话,乔明堂既不会说也不敢说,更不会交代下臣来说,他亦是尸位素餐,是大大的奸臣。如果说真的有人指使下臣谏言,那也是天下黎民指使臣下,天下百姓困苦不堪,他们都是圣上的子民,只望圣上体恤黎民,励精图治,让天下繁荣太平!”

      雪花娘娘却是吃吃笑起来,皇帝微皱眉头,问道:“爱妃为何发笑?”

      雪花娘娘娇声道:“圣上,这人沽名钓誉,他这般做,是为了留下正直之名……臣妾听说,有些人,不贪财,不好色,却图名,本来天下无事,非要将天下说成纷乱不堪,就是为了沽名钓誉。”

      “爱妃所言甚是。”皇帝微微颔首,瞥了魏正一眼,问道:“爱妃觉得该如何惩处这样的沽名钓誉之徒?”

      “圣上,不能杀他。”雪花娘娘轻笑道:“若是杀了他,反倒让人觉得他是正直之人,被他的奸计得逞……!”

      “哦?”皇帝握着雪花娘娘青葱般的小手儿,问道:“那爱妃有什么好法子,既不让他奸计得逞,又能够惩罚他的口出狂言?”

      雪花娘娘美丽的眼珠子转了转,凑近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轻抚长须,很快便笑起来,道:“还是爱妃聪明。”

      雪花娘娘吃吃一笑,随即向吏部尚书林元芳招了招手,林元芳弓着身子,急忙过去,雪花娘娘凑近他耳边,又低语几句,林元芳顿时眉开眼笑,“娘娘圣明,如此一来,即可惩处这宵小之徒的不敬,亦可让他沽名钓誉的阴谋落空……!”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微微点头,林元芳这才弓着身子退出了厅中。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雪花娘娘到底给皇帝出了什么主意,可是有一点众臣心里却是明白,魏正接下来只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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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九章 唯吾独尊

  
      林元芳出去片刻,很快便即回来,随即众人却听得门外一个声音恭敬道:“臣轩辕绍奉旨求见!”

      众人一愣,反应快的已经明白,林元芳亲自出去,却是去传召轩辕绍,看来雪花娘娘出的主意,竟然与轩辕绍有关系。

      皇帝道:“进来说话。”

      一身银甲白发披肩的轩辕绍踏着稳定的步子进到厅中,白发与银甲宛若一体,这名帝国第一武勋世家出身的帝国第一神射手,依然背弓而入。

      朝臣们倒是见惯不怪,只是西关道那些官员,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轩辕绍,瞧见传说中的轩辕绍竟是这幅样子便有些惊讶,见到他入厅竟然还背着弓箭,更是诧异。

      这里是皇帝的内厅,能够携带武器觐见皇帝,可见皇帝对其有多么的信任,随即有些人便即释然,暗想能够让轩辕绍担任皇家近卫军的统领,负责保护皇宫和皇帝的安全,这已经表明了皇帝对他的信任,能够赐他带弓觐见,倒也算不得稀奇。

      轩辕绍单膝跪下,恭敬道:“臣参见圣上。”

      雪花娘娘见到轩辕绍,眉开眼笑,妖媚至极,身体似乎是黏在皇帝的身上,娇媚道:“圣上,这件事情让轩辕统领来做,最是合适不过了,如此也才能显示圣上的天威。”

      轩辕绍淡定自若,单膝跪地,低着头,保持姿势并不动弹。

      雪花娘娘瞅了林元芳一眼,林元芳这才上前,抬手指着魏正,大声道:“魏正,你欺君罔上,出言不逊,凡有大不敬之罪,本官现在问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都是为了沽名钓誉?你是不是都错了?”

      魏正仰首挺胸,看着皇帝,大声道:“圣上,下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下臣深思熟虑之言,这是下臣尽为臣之本分,若是有人说下臣沽名钓誉,下臣也无话可说。”

      “魏正,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说的话,错没有错?”林元芳双眸生寒,“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在沽名钓誉,是在信口开河,将刚才的话吞回去,向圣上请罪,圣上神仙降世,慈悲为怀,或许还能从轻发落,你说,你错没错?”

      魏正摇头道:“下臣没有错,你们身为朝廷重臣,不能劝阻圣上坐镇京师,却要随驾北巡,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你们才是罪大恶极!”

      林元芳冷冷一笑,这才看向轩辕绍,随即又看向雪花娘娘,雪花娘娘妖媚一笑,娇声道:“这人冥顽不灵,他既然出言不逊,对圣上不敬,让他说不出话来就是。”

      林元芳恭敬道:“圣上仁厚,娘娘慈悲,这是魏正的福分。”向轩辕绍道:“轩辕统领,娘娘有旨,魏正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命你割下他的舌头!”

      众臣都是变色,此时才知道,这雪花娘娘向皇帝出的主意,竟然是要令轩辕绍割去魏正的舌头。

      轩辕绍微微抬头,眉头已经锁起。

      纳言周庭已经出列道:“圣上,按照律法,魏正凡有大不敬之罪,应当斩立决,这……这割舌之刑……!”

      他十分清楚,魏正今日之言,已经激怒了皇帝,难逃一死。

      若是割去魏正舌头,让他受此奇耻大辱,甚至生不如死,那还不如一刀砍了脑袋痛快。

      魏正能够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向皇帝谏言,周庭从心里实际上十分钦佩,可是他也很清楚,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横扫八方英明睿智的有为之君,皇帝也不可能对魏正手下留情,劝说皇帝宽恕魏正,非但不能成功,甚至有可能要将自己牵连进去。

      他只能谏言让魏正死得痛快一些。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雪花娘娘已经娇笑着打断周庭的话头,道:“刚才不是说过,如果一刀杀了他,反倒是中了他沽名钓誉的陷阱,圣上睿智圣明,怎能上他的当?周纳言,难道你想看到魏正阴谋得逞?”

      周庭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雪花娘娘看向轩辕绍,媚笑道:“轩辕统领,你怎么还不动手?”

      轩辕绍犹豫了一下,终是抬起头,拱手道:“回禀娘娘,臣是近卫军统领,不是刑部官吏,也不是神衣卫!”

      林元芳皱眉道:“轩辕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轩辕绍瞥了林元芳一眼,淡淡道:“臣的职责,是保护圣上,但有人威胁到圣上的安全,臣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卫圣上的周全。魏正口出狂言,凡有大不敬之罪,这归属刑部管,甚至神衣卫也可以插手,若是臣插手其中,这就擅越职权,国法如山,擅权之罪,臣担当不起!”

      雪花娘娘微蹙柳眉,问道:“如果本宫令你动手呢?”

      轩辕绍摇头道:“恕臣难以从命!”

      林元芳道:“轩辕统领,这……这是娘娘下旨,难道你要违抗娘娘的旨意?”

      轩辕绍看了坐在金龙坐上并不说话的皇帝一眼,平静道:“娘娘的旨意,违背了国法,臣不敢从命,臣只知道这身血肉是用来保护圣上的安危,其他的……臣什么都不知道……!”目光移向林元芳,双眸犀利,冷若寒冰:“林大人,即使娘娘有旨意,那是娘娘的事情,你是吏部尚书,何时成为通传旨意的通事舍人?娘娘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你不必在这里重复!”

      林元芳眼角抽动,可是轩辕绍那一双眼睛却如同刀子般盯在他身上,让他身上有些发毛,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硬是憋在了喉咙里。

      雪花娘娘见轩辕绍应对冷淡,一双玉臂抱住皇帝的手臂,摇晃着娇嗔道:“圣上,您看嘛,臣妾给你出了个好主意,可是……轩辕统领却不愿意听从圣上的旨意……!”

      “娘娘慎言!”轩辕绍毫不犹豫道:“臣进来之后,只听到娘娘和林大人的话,并无听到圣上的旨意,无论是口谕还是圣旨,臣都不曾听到,所以臣并非不听从圣上的旨意,违抗圣旨之罪,臣万不敢领受!”

      皇帝抚须哈哈笑道:“爱妃,轩辕说的对,他是保护朕的安危,并不是刑部官吏,这惩处大不敬之罪,还轮不到他来插手。”抬手道:“轩辕,你先退下吧!”

      轩辕绍叩了一个头,这才起身退下。

      众臣面面相觑,有精明之人心里就已经猜到,这雪花娘娘和林元芳本就是不安好心,他们要让轩辕绍前来行刑,无疑是要往轩辕绍身上泼脏水。

      虽然在这厅中,魏正是皇帝眼中和群臣口中的大逆不道之臣,可是这事儿若是传扬在外面,魏正自然是不顾生死冒死直言的忠臣,如果轩辕绍果真割了魏正的舌头,传扬出去,自然对轩辕绍的名声有着极大的损毁。

      轩辕绍能够全身而退,却也是众人有些想不到。

      林元芳似乎不愿意让雪花娘娘失望,恭敬道:“圣上,娘娘,随行侍卫之中,多有用刀好手,刀法了得,臣现在就去挑选一名,让他前来行刑!”

      雪花娘娘真要说话,皇帝已经道:“林爱卿可会用刀?”

      林元芳一怔,不等他说话,皇帝已经抚须道:“朕听说林爱卿虽然是文人,却也在府中养了武师,平日里与那些武师学着舞刀弄枪,这用刀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林元芳“噗通”跪倒,急道:“圣上,臣……臣舞刀弄枪,是为了强身健体,也好在圣上身边伺候……!”

      雪花娘娘已经娇笑道:“圣上,你以武立国,布武天下,有这样神威的圣上,臣子们自然也不能太弱……!”

      “是是是……!”林元芳急忙道:“圣上乃是神仙降世,有上天护佑,臣等是凡夫俗子,就只能舞刀弄枪来强身健体。”

      “罢了……!”皇帝吩咐道:“来人,给林爱卿拿一把刀过来,魏正的舌头,就由你去割下来……!”

      林元芳一惊,魏正却已经大声道:“下臣一心报国,岂能在妖妇奸臣手下受辱,圣上,你任用奸佞,轻信谗言,若是执迷不悟,秦国虽然由你建立,却也必将亡在你的手上……!”霍然起身,众臣一惊,却见到魏正梦地向林元芳冲过去。

      林元芳大惊失色,失声高叫:“来人,逆贼行刺,保护圣上,保护圣上……!”眼见得魏正赤红着眼睛往自己冲过来,急忙闪躲,魏正整个身体前冲,脑袋撞在林元芳身后的一尊铜鼎上,脑浆迸裂,身体软倒下去,却撑着最后一口气扭过头看向皇帝,脸上鲜血淋漓,十分可怖,一双眼珠子凸出,见到皇帝神情冷漠,拼尽全力抬起手,指着皇帝,艰难道:“昏……昏君误国,秦国……秦国必亡……!”整个身子一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雪花娘娘此时已经是花容失色,缩在皇帝的怀中,群臣更是大惊失色,瞧着那具已经没有生气的尸首,随即面面相觑,厅中一时间寂静到极致。

      “昏君误国?”皇帝嘴角泛起残酷的冷笑,“原来朕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昏君,这才是他今日最想说的一句话吧?”扫视群臣,淡淡问道:“你们说,我大秦帝国,是否真的要亡在朕的手中?”

      群臣齐齐跪下,竟是齐声道:“天下太平,大秦永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可以创造一个国家。”皇帝缓缓起身,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有些佝偻,但是气势却在,“无论这个国家遇上什么困难,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天上地下,八荒**,只有朕……可以定鼎乾坤,唯吾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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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六零章 京城的夜,夜下王府

  
      龙辇大厅中发生的事情,皇后并不知晓,夜已深沉,皇后却是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空怔怔出神,她年过四旬,典雅端庄,皇族的血统让她天生就显得高贵异常。

      龙辇十分庞大,皇后所居之处,也是十分的奢华,距离大厅有些远,她虽然知道皇帝正在召见大臣,但是发生了些什么,她并不在乎。

      后宫不得干政,所以皇后也从来不去过问朝中的事情。

      她的责任在后宫。

      可是现在皇后却渐渐发现,似乎连后宫自己也已经无法管束,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只因为那位雪花娘娘。

      河西总督冯元破敬献美人,不得不说,冯元破花了极大的心思,雪花娘娘确实是一位万里挑一的绝世尤物,就连一心向道的皇帝如今也被这位雪花娘娘迷的神魂颠倒,自从雪花娘娘进入宫廷,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宠爱,雪花娘娘的要求,皇帝无忧不允,身在宫中专门为她建造了雪花宫。

      皇帝除了修道,便是与雪花娘娘厮混在一起,以往与皇帝相敬如宾的皇后,现在想要见到皇帝一面,也成了困难的事情。

      更为紧要的是,据说这位雪花娘娘出身于夷蛮某个大部落,是部落酋长的掌上明珠,其美艳之名,更是享誉整个夷蛮。

      雪花娘娘进京,跟来了一批夷蛮的仆从,其中有两个夷蛮人更是净身成了太监,入宫伺候在雪花娘娘身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雪花娘娘得到皇帝的宠爱,她手下那帮仆从在宫中的地位也就随着高了起来,一个个嚣张跋扈,特别是耶利辛和普辛两名太监,仗着皇帝和雪花娘娘为靠山,在宫中更是目中无人,也正因为宫中有了雪花娘娘这样一群人,皇后的威仪在后宫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当初皇帝对皇后宠爱有加,几十年如一日,皇后在后宫的地位根深蒂固,稳如泰山,可是短短时间,雪花娘娘后来者居上,后宫那些曾经唯皇后唯马首是瞻的妃嫔们,也渐渐疏远皇后,往雪花娘娘那边靠近过去,虽然雪花娘娘入宫的时间很短,但是在后宫的影响,已经超过了皇后。

      若是换做别人,自然是水火不容,争个你死我活,但是皇后心性素来平静,淑良柔顺,并不在意雪花娘娘在宫中得势。

      她已经是年过四旬之人,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如火,陪伴皇帝半生,皇帝如今对他淡了,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状,在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齐王瀛仁,只要齐王能够平安无事,无论皇帝去宠爱谁,她都并不在乎。

      此次北巡,皇后知道时机并不好,也曾劝说皇帝是否取消此次北巡,但是雪花娘娘力主北巡,皇后也就不再多争,随驾出京,心中却是日夜担忧远在京城的齐王。

      岁月的流逝,没有让这位前朝公主当今皇后有任何衰老的迹象,反倒是让她更为成熟典雅。

      “皇后娘娘,已经很晚了……!”身边传来宫女的声音,“您该歇息了。”

      此次北巡,声势浩大,不说那些随驾的官员将士,仅从宫中带出来的太监宫女,就有近三百人,不过能随驾北巡的后宫嫔妃,也就只有皇后和雪花娘娘两人而已。

      皇后起身来,见到宫女正在为自己打开锦被,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圣上还在召见大臣吗?”

      宫女往门边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刚刚散了,圣上好像已经和……和她回到屋子了……!”

      皇后当然知道宫女口中的“她”是谁,“哦”了一声,并不多言,在床边坐下,宫女轻声道:“皇后,刚才……好像有人死了!”

      皇后微蹙柳眉,“谁死了?”

      “好像是个官员。”宫女压低声音道:“我听他们刚才小声在说话,听说有个不知死活的官员犯了大不敬之罪,亵渎圣上是……!”却不敢说下去。

      “是什么?”

      宫女犹豫了一下,皇后已经道:“你但说无妨,本宫不会怪你。”

      宫女这才道:“那人说……说圣上是个昏君,还说……还说秦国必亡……!”

      皇后柳眉紧蹙。

      “他亵渎圣上,听说雪花娘娘让人割了他的舌头,那人自己撞上铜鼎死了。”宫女小心翼翼道:“圣上很生气,已经随着雪花娘娘离开了大厅。”

      “你可知道那人的名字?”

      宫女想了一下,才低声道:“是西山道的官员,什么官奴婢记不得了,不过他好像叫做魏正……!”

      皇后沉吟着,宫女走到窗边,感觉有冷风吹进来,将那窗户关上,许久之后,才听皇后轻叹道:“是个忠臣……!”

      宫女也不敢多言,轻声道:“皇后,这些天,你晚上歇息总会惊醒过来,睡不踏实,奴婢让人给您煮碗安神汤,可以好好歇息。”

      皇后摇头道:“不必了。”

      “娘娘,您……您比以前瘦了许多。”宫女看着皇后落寞的样子,心有不忍,“皇后是不是……是不是在想齐王殿下?”见皇后双眸瞧过来,急忙跪倒,“奴婢多嘴,求娘娘宽恕!”

      皇后柔声道:“起来吧,本宫又没有怪你。”伸手将宫女拉起来,微笑道:“你多大了?”

      “奴婢十五了!”

      “进宫多久了?”

      “奴婢进宫两年了。”宫女低着头,腼腆道。

      皇后柔声道:“那你想不想家人?”

      宫女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皇后幽幽叹道:“母子连心,你的家人现在只怕也在想着你……!”

      “娘娘,你思念齐王殿下,为何不求圣上也让齐王随驾北巡?”宫女眨了眨眼睛,“殿下如果也能随驾北巡,娘娘就可以看到殿下,不用如此思念。”

      皇后轻笑道:“圣上北巡,京城要有人留守,太子监国,齐王当然要帮着太子一起理政……!”

      “噢……!”宫女见皇后温柔淑良,也不如何惧怕,“可是……!”想了一下,终究没敢多言。

      “可是什么?”

      “奴婢……奴婢不敢说。”宫女道。

      皇后微笑道:“你说话,只有本宫可以听到,不用害怕。”

      宫女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轻声道:“奴婢听他们在背后嚼舌根子,都说……都说太子殿下不喜欢齐王,太子监国,齐王殿下留守京城,只怕……只怕太子不会善待齐王殿下……!”

      “大胆!”皇后斥责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宫女见皇后刚刚还带着笑,一转眼就神情冷厉,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皇后娘娘,是奴婢胡言乱语,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饶命……!”

      皇后淡淡道:“知道是胡言乱语就好,如果本宫再听你说这些胡言乱语,当心本宫让人也割了你的舌头。”

      “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后抬手道:“你退下吧,本宫要歇息了。”

      宫女叩了几个头,起身退下,退到门前,皇后叫住,吩咐道:“你告诉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该说的不要说,不该说的,更不要说,若实嫌自己的舌头长在嘴里碍事,让他们再多说几句。”

      “奴婢知道……!”

      等到宫女退下,皇后却并没有躺下歇息,她起身走到窗边,重新推开窗户,秋夜的冷风扑面而来,远处有护卫来回巡视,皇后目光重新投到漆黑的天幕,那张成熟美丽的脸庞颇有些凝重,许久之后,才幽幽叹道:“不会的……他们……他们不会的……!”口中虽是这样说,可是那眉宇之间,却满是担忧之色。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洛安京城,已经过了子时,京城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一辆马车在齐王府前停了下来,侍卫打开马车门,一脸疲惫之色的齐王瀛仁从马车中下来,他一身浅黄色的锦袍,头戴玉冠,脸上虽然还残留着青春稚气,但是比起两年前,已经显得成熟许多。

      齐王府多年前就已经修建竣工,当时皇后正是得宠之时,齐王也是得到皇帝的喜爱,那时候的国库还是安国公黄矩掌管,不管怎样说,虽然那时候已经上调赋税,百姓过的十分艰辛,但是黄矩不但保证黄家日进斗金,同时却也保证了皇帝在钱财上的挥霍。

      户部拨出了一大笔款项,调用了大批的能工巧匠,专门修建了这座齐王府。

      齐王府美轮美奂,建成已经数年,但是它的主人入住进来,却还不到一年,齐王一直在宫中居住,直到通天殿事件之后,皇帝终于下旨,令齐王出宫开府。

      开府,就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文有长吏、主薄,武有侍卫统领。

      按照秦国的律法,开府之后,皇子可以拥有一支上限不超过五百人的侍卫队,齐王府的侍卫自然很容易挑选招募,可是要挑选一位侍卫统领,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齐王入政不久,此前一直很少和朝中的文武大臣,这就让他在朝中的根基很是浅薄,真正称得上是心腹亲信的人,也是寥寥无几,除了徐从阳,也就只有楚欢。

      虽说如今汉王遗党为了自家前程,纷纷投奔到齐王麾下,但是双方的结合,实际上就是互相利用,合作的基础,完全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齐王很清楚,他们投靠自己的最根本原因,并非他们觉得齐王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他们是太子的敌人,他们需要找一个能够与太子分庭抗礼的大树作为支撑,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而这颗大树,他们并无选择,只有齐王。

      明白这至关重要的根源,齐王自然不会因为齐王党的声势浩大而沾沾自喜,恰恰相反,他对这些齐王党的人,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信任之感。

      哪怕是那位户部侍郎朗毋虚,齐王也是小心谨慎,十分提防。

      所以这种情况下,让他亲自选择王府的近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一座王府来说,王府长吏和侍卫统领这两个位置至关重要,不可马虎,如果楚欢没有离开,这侍卫统领的位置,齐王自然是第一个便要想到他。

      皇帝倒是下了一道旨意,齐王可以在朝中挑选武将进入王府担任侍卫统领,无论是十二屯卫军还是皇家近卫军,但有看中的武将,大可以点名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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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六一章 太子的刀

  
      齐王与徐从阳商议之下,实在没有太过合适的人选,相较之下,屯卫军的人鱼龙混杂,自然是不能从中挑选,真要是挑选侍卫统领,从皇家近卫军中倒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皇帝虽说齐王可以挑选任何武将担任王府的侍卫统领,但是齐王自然也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轩辕绍是无法挑选的。

      还是在徐从阳的帮助下,齐王终是将不久前刚刚从禁卫军调任到武京卫担任总旗的马仲衡调用了过来,马仲衡出身近卫军,能耐自然是有的,而且在通天殿之乱中,立下了大大的功劳,通天殿事件之后,武京卫总旗一职空缺下来,马仲衡被调任担任总旗。

      相比起武京卫总旗,王府侍卫统领的油水自然差距不少,不过相较起政治前途而言,担任王府侍卫统领的前途自然是要宽大的多,当然,承担的风险也会大得多。

      马仲衡军人出身,惟命是从,调任王府侍卫统领,倒也并无二话,在武京卫交了差事,径自往齐王府报道,如今齐王府的护卫,也都尽由马仲衡统领。

      至若王府长吏,徐从阳举荐了国子监的卢浩生,这人本是国子监主薄,博古通今,能言善辩,是个十分了得的文士。

      齐王从马车上下来,早有人过去敲开王府大门,齐王进了府内,径自往侧厅过去,虽然是半夜三更,可是侧厅却还是灯火通明,五六名身着官袍的官员正神情焦急地等待着,听得外面通传齐王回府,几名官员急忙整理衣衫,户部侍郎朗毋虚率先迎出厅来。

      齐王看上去颇为疲惫,也顾不得众官员行礼,进了侧厅,一屁股坐下,已经高声道:“拿水来!”

      仆从送上茶水,齐王一口灌了大半碗,放下茶杯,见到众官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苦笑着摇头道:“那边已经定下了日子,三日之后,斩首示众!”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朗毋虚已经道:“殿下,就算真的要行刑,也不能这么快……!”

      “证据确凿,刑部的人将证据都摆在了本王眼皮底下,就连证人,他们也早已经找好。”齐王皱起眉头,“人证物证俱全,本王就算想为他们说清,也无从说起。太子说了,父皇将监国重责交给他,责任重大,刑部既然已经报上了卷宗,而且证据确凿,他也不能徇私枉法。”

      “呸……!”一名官员忍不住啐道:“殿下,这都是太子在背后搞的鬼,否则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圣上刚刚出京北巡,刑部衙门就开始往咱们的人身上盯,而且这才多长时间,竟然找到那么多证据,那是早有准备……刑部裘俊篙就是太子手下的一条狗,太子让他咬谁,他便咬谁……!”

      齐王皱眉道:“本王想知道,被抓进去的那几个人,他们是否真的贪赃枉法?那些证据本王可都是瞧见了。”

      众官员互相看了一眼,已经有人道:“殿下,您也知道,裘俊篙是一条疯狗,他在刑部多年,最擅长的就是网织罪名,严刑逼供……本来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只要被他抓到刑部去,再出来,身上就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

      “殿下,这就是太子党公报私仇,铲除异己。”朗毋虚小心翼翼道:“殿下您想,太子说要整顿吏治,要从京官开始查起,可是到目下为止,被刑部调查逮捕的,全都是咱们的人,刑部没有调查一名太子党官员,他这就是冲着咱们来,就是冲着殿下过来。”

      “殿下,这样下去,太子党的气焰将会越来越嚣张。”一名官员竟是红着眼睛道:“今天抓几个,明天审几个,这把火很快就烧到咱们的头上来,他们这是存心要对付殿下啊!”

      一名官员纷纷道:“殿下,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

      “反击?”齐王皱眉道:“如何反击?”

      朗毋虚忙道:“殿下,事到如今,只能请您向圣上呈上折子了。在折子之中,将太子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呈奏给圣上,圣上睿智,自然知道太子这是想要做什么……!”

      “折子里怎么说?”齐王看着朗毋虚,“难道告诉父皇,太子公报私仇,铲除异己,结党专权,意图谋反?”

      众人互相看了看,朗毋虚压低声音道:“话自然不能这么说,但是这意思……这意思总是要让圣上知道的。”

      齐王冷笑道:“上这份奏折,有什么证据?太子下令整顿吏治,这也没有错,刑部衙门调查京官,从道理上说,那也没有错,他抓走的那些人,都是事先找到了人证物证,而且证据十分充足,这也没有错,甚至在整个调查审讯之时,都是刑部在处理,太子根本没有在明面插手……!”

      “可是这一切,定然是太子在背后指使……!”一名官员立马道。

      齐王伸出手,“证据,把证据给我!”

      那官员低下头,不敢说话。

      “只有这些官员的罪证确凿,刑部定下了死刑,这才将卷宗呈给太子,由太子批文。”齐王缓缓道:“这是监国的职权,也是监国的责任,无论从哪一点,都找不到太子公报私仇的确凿证据,你们让本王给父皇呈上折子,可是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到时候本王的折子呈过去,父皇问一句有何证据,你们让本王如何回答?”

      众官员面面相觑。

      诚然,皇帝出京北巡之后,太子监国,手掌大权,作为太子党的领袖,太子对齐王党的人自然毫不留情。

      六部尚书,四部尚书都已经随驾北巡,留下了刑部尚书裘俊篙和兵部尚书宋凌。

      原兵部尚书余不屈在西北过世后,兵部左侍郎宋凌暂代兵部尚书之职,相比起余不屈的身经百战,宋凌只能算是个纸上谈兵的人物,而且年过六旬,耳聪目花,甚至都无法对兵部进行有效的控制,能够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固然是擅长官场交际往来,也是因为资历以及他在兵略上确实有些见解。

      本来兵部的这位老尚书在原计划中也是要侍驾北巡,可是就在离京前夕,这位老尚书害了一场病,宫中甚至派出御医前往诊治,也确实是疾病严重,这才留在了京城,直到现在,还闭府在家中养病。

      至若刑部尚书裘俊篙,此前人们一直都觉得此人是皇帝最喜欢的一条狗,虽说此人性情残暴,但是他有一桩特点是皇帝最为欣赏的,便是孤家寡人,无门无派,这对派别分明的秦国朝堂来说,实在是一件奇特的事情。

      或许是裘俊篙的恶名在外,谁都知道他是一个近乎变态的酷吏,所以至少在明面上,很少有官员愿意和这位酷吏往来。

      也正是由于裘俊篙的孤家寡人,反倒是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的很稳。

      只是此番皇帝北巡之后,刑部大肆彻查齐王党,这才让许多官员恍然大悟,这位刑部酷吏,竟似乎是太子的人。

      在清洗齐王党方面,裘俊篙可谓是尽心尽力,这位酷吏已经是以刑部为家,数日不回府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刑部大狱之中,惨嚎声日以继夜,不绝入耳。

      谁都知道,这次针对齐王党的血雨腥风,太子绝对是幕后主使,否则也不至于太子党的人安然无恙,齐王党中人接二连三地落马。

      可是偏偏太子又做的严丝合缝,从一开始,他仅仅说了一句整顿吏治,此外便再无多言,而刑部则是充分领会太子的意思,大肆清洗,谁也拿不出证据说刑部彻查官员是太子在背后指导,毕竟彻查贪官污吏,也属于刑部的分内之事。

      至若刑部彻查的齐王党官员,几乎都能拿出真凭实据,人证物证俱全,想要辩驳却也无从辩起,谁都知道,刑部这一次出手,当真是准备充分,几乎每一个被他们抓捕的官员,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将所有贪赃枉法的证据以及相关证人摆在刑犯的面前,太子所要做的,只是批下卷宗而已,而作为监国,在充分的证据面前,允许处决刑犯,那也是分内之事。

      齐王党中人,大部分都是汉王旧部,转投到齐王门下之后,也曾一度声势浩大,某种程度来说,其声势甚至超过太子党。

      而且在大多数官员看来,皇帝废太子本来是迟早的事情,改立齐王本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在齐王党成员看来,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皇帝北巡,太子监国这事儿发生之后,齐王党才发现一切都远超预料之中。

      更为恐怖的是,皇帝出京北巡之后,太子只是利用刑部作为工具,这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已经是让齐王党透不过气来。

      齐王党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齐王党官员此时终于明白,他们依靠的齐王这棵大树,实在不是一颗参天耸立的大树,曾经的辉煌,只是因为有皇帝的影子在笼罩,所以让人错误地以为那庞大的影子是齐王罩住,可是此时他们终于醒过来,没有皇帝的庇佑,齐王这颗树实在是弱不禁风。

      齐王瀛仁此刻也已经明白,投靠自己的这些官员,实在是一群酒囊饭袋,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看上去一个个高深莫测,似乎每一个人都是精明异常,也似乎每一个人都是胸藏百万兵,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这些家伙真正帮上忙的根本没几个,大呼小叫的一大群,真正拿出妙策良方的,竟然没有一人。

      唯一可以信任的徐从阳,如今却已经在中书省,一天到晚,无数事情都堆在徐从阳的身上,根本脱不开身来。

      在太子打出一拳之后,齐王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孱弱,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太子,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朗毋虚等人低声私语,看上去一个个都是十分焦急,而齐王脸色也是十分凝重,扫视众人一眼,终于道:“你们平日里不都是自诩精明吗?怎么了,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主意了?”冷笑道:“一群酒囊饭袋,再不想出法子来,刑部的人就该往你们的家里去了。”

      众人更是慌张,朗毋虚沉吟片刻,终于凑近过来,道:“殿下,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只是这法子有些难度。”

      “什么法子?”

      朗毋虚轻声道:“既然太子用刑部为刀对我们大开杀戒,我们……我们如果毁了那把刀,也未尝不能转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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