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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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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九十四章 清洗


      柳环绕,莲芦丛生,小桥亭树,山光水影,仿佛一处仙境,一片优雅之中,藏着几间草庐。

  绕过一道泉水,前方便是一座小桥,桥旁有草亭一座,十分古朴。过了小桥不远便有一座木坊,上书四个大字“咫尺蓬莱”。

  再往前行,只数十步,又见木坊一座,上边还是四个古拙的大字:“顾瞻君子”。

  青草夹径,踽踽穿过一片竹林,前方霍然开朗,几间草舍处,便是蓝田第一书院:瀛洲书院了。

  此间书院的山长名叫林雨涵,字伯举,号若水。本是陇西狄道人氏,少年中举,官至监察御史、起居舍人,中年致仕,披发入道,在朝为儒、在野为道,倒也潇洒的很。

  林山长入道十年,又复还俗,开了这家瀛洲书院,专心讲学,关中才俊多集于其门下受业,乃是关中有名的大儒,在关中士族名流中声望极高,每逢陪都省试,前来“行卷”的举子络绎不绝,但求能得林山长一句美言。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林山长自少年时起就入了陇西李老太公的法眼,正是受了陇西李氏的栽培,他才有今日在士林中的崇高地位,此人如今正执掌着继嗣堂的观天部。

  一大早,张子睿便挟着文房四宝和书卷纸张向书院赶来。张子睿就是蓝田本地人,家中数百亩良田,还有两处作坊,在长安南市还有三处店铺,家世在蓝田县里算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

  此子年少聪颖,十分好学,甚得林山长的青睐,是林雨涵的亲传弟子,他每日必来学院上课,无论寒暑,风雨不辍·而且总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张子睿到了学院,知道来的早了,所以先绕向后面的草庐,矮矮一道篱笆墙·墙角有一具泥炉,一个书童正在那儿烧着火,张子睿知道恩师有早起喝茶的习惯,连忙加快了脚步。

  绕过一丝杂生的矮柳,张子睿忽然觉得院中似有一道青色的人影一闪,如同一只灵狐般窜入篱笆墙外的杂草丛中不见,张子睿一怔·再看院中依旧寂寂,小童在墙边烹茶,先生一身麻衣如雪·博带高冠,装束整齐地端坐在古槐下石桌旁。

  张子睿松了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张子睿匆匆赶去,打开柴开,先向林雨涵长长一揖,毕恭毕敬地道:“学生张子睿见过先生。”

  林山长背面而坐,一动不动,墙边烹茶的书童回过头来·欣欣然道:“又是张家郎君来的最……”

  书童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脸色大变,声音哽在喉里再也说不出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林雨涵,颤抖半晌·突然一声尖叫,仰面便倒。

  书童一跤晕倒在炉旁,那炉中柴草眼看就要燎着了他的衣衫,张子睿大惊,赶紧丢下文房四宝,扑上去拖开书童,一通拍打灭了火′心有余悸地回头一看,张子睿也是一声尖叫·虽未当场晕倒,却也吓的手脚冰凉,脸色苍白。

  林山长依旧端坐在石凳上,博衣高冠,麻衣如雪。可是殷红的鲜血正披面而下,糊住了他的五官,胸前襟上,一片鲜红……

  ※※※※※※※※※※※※※※※※※※※※※※※※※

  长安没有绿林道,但是有黑道。

  纠结一批泼皮无赖,专门在坊间坑蒙拐骗、敲诈勒索的是黑道。控制全城明暗所有赌坊的也是黑道,但是两者间的地位就有天壤之别了。

  在长安真正称得上黑道大爷的只有三个人,吴然就是其中一个。

  吴然住在长安城里,他的买卖却在西去关陇的长安古道上,从关陇到长安这一段路上所有的黑道买卖都是由他控制着,他手下的兄弟足有六七百人。

  长安黑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知道吴二爷的厉害,却不知道吴二爷之所以叫二爷,不仅仅是因为他行二,还因为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叫沈沐。

  吴然在长安公开的买卖是卖酒,吴然本人也好喝酒,平时他都会坐在柜台里边,一碟熏猪耳朵下酒,半天就能喝掉一坛,如果哪一天坐在柜台后面的人换成了二掌柜的,那必定是吴大掌柜亲自“进酒”去了。

  日过正午,吴然坐在柜台里,一碟猪耳朵,一坛子老酒,自斟自饮,自得其趣。店前忽然来了一辆小毛驴拉着的车子,车上放着一只大酒海。吴然瞟了一眼,浑未在意,只当是来自家买酒的。

  长安市上卖散酒的商贩,通常是挑担卖酒,再不然就是以车卖酒。挑担卖酒的,会在扁担两侧各担一只酒翁,行于大街小巷,向百姓兜售。用车卖酒的,就在车上放一只大酒海。

  “掌榧的,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你们这店里卖假酒,假酒里还掺真是太丧天良了!出来,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环绕着那驴车有四五个人,一到店前便咋唬起来。殷勤迎出门去的伙计也被他们推了一个趔趄。吴然眉头一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的店里有没有卖过假酒他自然一清二楚。再看这几个上门声讨的人,虽然做普通酒贩打扮,可是他们耸肩踮脚,一身轻佻,一看就是坊间的泼皮所扮。而那牵着毛驴的行脚汉子一脸木讷,与这几个泼皮格格不入,显见不是一路人。

  以吴然的眼力,一看就看出这是一群泼皮雇了一个行脚的,弄些假酒来自己店里讹诈。吴然有些好笑,敲竹杠竟然敲到他这位贼祖宗的头上来,这群不开眼的小贼倒也真是有趣的很。

  这家店是吴然的贼窝,店中每一个人都是吴然的心腹,哪怕一个伙计都有一身精湛的武功,要对付几个泼皮自然易如反掌。但他们毕竟有个开店的公开身份,不能一有人上门找碴,马上就饱以老拳。

  再说,这些人在门前大嚷大叫的,已经吸引了许多街坊和行人,如果把他们赶走,这卖假酒的坏名声却是一定会传出去了,是以那伙计也不恼,他依旧赔着笑脸,只是眼神儿有点冷。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们吴家老店卖酒也有年头了,从来还没有人说过我们店里卖假酒,更不要说假酒里头还掺水了。这几位客官面生的紧,小的不记得你们在我店里进过酒,如果你们不是认错了人的话,那就请拿出证据来,否则······”

  店里几个伙计都走出去,把那几个运酒来的小贩围了起来,店里的二管事也阴沉着脸色慢慢踱了出去。

  “哎哟!你们卖假酒不说,还想仗势欺人呐!父老乡亲们,你们大家伙儿给评评理,我们像是有意讹诈的人么?吴家老店卖假酒可把我们给坑苦了,我们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啊!”

  “乡亲们,吴家老家是黑店啊!”

  吴然大怒,把酒杯重重一顿,“哗”地一声推开柜台旁的小门儿大步走了出去。

  二管事急忙迎上来道:“大掌柜的!”

  吴然一把推开他,大声道:“老夫店里的酒,每样都搬出一坛来,请众乡亲们品尝一下,若是有一坛与你这酒海里的假酒相同,那就是老夫卖的假酒。老夫摘了酒牌,从此不做这行买卖,再赔付你们十倍的酒钱!如果本店没有假酒,嘿……”

  吴然一面说,一面大步迎了上去,魁梧雄壮的身材、不怒自威的模样,让叫唤的最凶的那个泼皮也有些瑟缩起来。

  吴然走到车旁,伸手在酒海上一拍,“嘿”地一声冷笑,还想再说点什么,不料异变陡生。那个有些瑟缩的泼皮头子突然神色一厉,猛地跨前一步,倏然到了吴然面前,双拳齐出,狠狠捣向他的胸口。

  只见他双拳间寒芒点点,显然是夹带了暗器。吴然大吃一惊,他的经验何等老道,一见中了埋伏,马上便抽身后退,根本不想与之交手,这一退果然是最佳选择,他不但避过了那人挟带暗器的凌厉害一击,左右两个泼皮骤然捣向他肋下的黑拳也落空了。

  吴然只要再退两步,退到他的手下身后,便再也无人能伤他分毫了,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木讷拘谨的牵驴伙计突然也动了,他的唇边陡然露出一丝诡谲阴森的笑容,原本极老实木讷的面孔配着这样阴森的诡笑,显得极其可怕。

  他一扬手,手中的马鞭就向吴然笔直地刺来。他的位置距吴然本来还有一段距离,无法对吴然构成威胁,如果他出拳袭击,以吴然的武功也完全来得及阻挡,但是再加上马鞭的长度,就足以在刹那间触及吴然了。

  吴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竹竿儿,狞笑一声,五指一紧,只听“啪喇”一声,细细的马鞭竿柄就被他捏裂了,但是马鞭并未应声而断,竹竿一裂,从里边倏然钻出一道细而韧的铁刺,从他掌中穿出,如蛇信一吐。

  吴然的颈侧大动脉被那“毒蛇”狠狠地噬了一口,登时鲜血标射。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等那吴家老店的管事伙计们怒吼着扑上来时,吴然已经捂着热血激射的脖子仰面倒了下去。

  吴家老店里柜台上面那杯水酒,受吴然一顿,依旧在荡漾不止,酒水中荡漾着都是背后那无尽的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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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九十六章 后手


      一支特殊的队伍进入了长安城,一式的高头大马,一式妁铠甲,刀盾齐备、手执锋利长枪的骑士,老远就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这是禁军,但是徐动如林的他们此刻却并没有整齐划一的感觉,因为在他们中间,押送着许多货车,还有用长索锁在一起的多达几百人的囚犯。

  长安百姓对这一幕已经麻木了,这几天他们已经见多了抓人的场面,虽说今天这样盛大的场面比较罕见,对他们来说依旧失去了新鲜感。

  这支队伍从西面进城,并没有在城中游走多久,他们很快就折向北面,出开远门,进入了千骑营的驻地。这是赴洮州榷场抓捕一干人犯的军队,当他们返回长安的时候,长安从官方到民间、从明里到暗里的大清洗已经接近尾声。

  他们的赶回,为这次声势浩大的清洗行动,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次行动的获益者很多,但是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三个人,一个叫武则天,一个叫沈沐,还有一个……是杨帆。

  武则天并不知道沈沐和杨帆的计划,但是杨帆和沈沐挟九天风雷,搂草打兔子,公私两不误,成斩断了缚在他们身上的条条锁链,他们由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变成了下棋的那个人。

  而由棋手沦落为棋子的人呢?

  陇西,兰州。

  兰州城南,那座恢宏庄严如同王侯府邸的巨大建筑里面,李太公怒气勃发。

  “灞上!一切缘由,尽是起自于灞上!”

  李太公重重地一顿拐杖,转首问道:“灞上可有我们的人?那里骚动渐起的时候,我们可曾有所察觉?”

  他的长孙李冥鲲苦笑着回答道:“没有!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灞上那帮泥腿子。实际上,我们控制的人与灞上那些人隔着好几层呢,结果他们愣是以星火燎原之势,由灞上那群漕丁漕夫牵连到漕口·通过漕口牵连到中低阶层的长安士绅官吏,再通过这些中低阶层的士绅官吏牵连到更高一层的官员······,太公,他们下了一手好棋啊!”

  “笃!”

  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李老太公中气十足地道:“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呢!老夫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以为扫荡了关中官场,老夫就只能依赖他们了?两个鼠目寸光的小辈,老夫会让他们晓得厉害!”

  李老太公越说越气:“尤其是沈沐那条白眼狼,老夫是不会放过他的!这个混帐东西,若非老夫一手栽培,若非老夫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会有今天?他可倒好·花言巧语地诳到了七七,现在又来对付老夫!若不是他成了老夫的孙女婿,老夫岂会对他一直这么放心·怎会任他做出这么大的动作都始终不曾怀疑他的忠心!!”

  李冥鲲咳嗽一声道:“孙儿一直觉得,沈沐脑有反骨······”

  “屁话!”

  李老太公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混帐东西,想去当算命先生么?你早看出来了你不说?你妹妹跟了他时你还大表赞同。”

  李冥鲲讪讪地道:“那不是小妹对他死心踏地么,小妹那脾气,太公你也知道。”

  李太公又愤怒起来:“七七这个死丫头,亏得老夫这么疼她!她的男人行这些阴谋诡计之事,她不会一点不知,居然瞒着老夫·居然帮着她的男人对付老夫!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李冥鲲苦笑道:“太公,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沈沐派小飞箭张义还有赵逾送来了他的亲笔信,向您老人家请罪·并且说明他的苦衷,重申他并无背叛世家之意,只是想掌握更大的主动权·由俯首听命变成彼此合作。有请太公向各大世家斡旋,太公的意思是?”

  李老太公吹胡子瞪眼地道:“叫他们滚!老夫不见!还想利用老夫么?想都别想!他以为老夫最宠的孙女儿给了他,他就能随意摆布老夫了?他的根基在关陇,关陇可是老夫的地盘,老夫马上就还以颜色,叫他晓得老夫的厉害,叫他向老夫负荆请罪·叫他······”

  李老太公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完,门外匆匆走进一个容貌清瞿、三绺长髯的青袍儒士·李冥鲲一见连忙毕恭毕敬地欠身施礼:“父亲!”

  青袍儒士理都没理他,匆匆走到李老太公身边,面色凝重地道:“父亲,这是陇右诸军大使、凉州都督郭震上任以后发布的第一道政令!”

  郭震,姓郭名震字元振。这郭元振说起来也是一位奇人,他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被任命为通泉县尉,可谓才学出众,前途似锦。但是这位少年进士却是性情豪爽,好使气任侠,喜打抱不平······

  当然,这是他走上正途并且做了大官之后的官方美化之语,其实就是喜欢打架斗殴。结交了许多不三不四的江湖豪强,他在通泉县尉任上时,就铸造、掠卖人口,干下许多违犯纲纪国法的事情。!

  可他后来却幡然醒悟,走上了正途,一路高升,官至礼部主客郎中。今年春上,这位从五品的主客郎中因为做过通泉县尉、出使过吐蕃、又做了多年的主客郎中,专门跟少数民族和番邦外国打交道,熟悉西域情况,又被委任为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

  李老太公知道此人与沈沐关系匪浅,他能有今日,背后未尝没有沈沐的点拨和帮助。如今沈沐悍然与世家决裂,儿子却突然拿出此人就任后的一张通告,两者之间必有莫大联系。

  李老太公赶紧抢过了郭都督的布告,眯起老花眼认真看起来。

  一份布告看完,李老太公马上呆若木鸡。

  这位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颁布的文告中列举了以下几条举措:增筑城堡、烽燧、开屯田、兴水利、召流亡、抚军民,以上种种都是好事,关陇兴旺,陇西李氏自然也会从中受益。

  但是接下来的话······,鉴于豪强大族兼并之风盛行,压榨百姓、勒索商贾,因此郭都督要抑制豪强、解除豪强的私人护卫武装、限制豪强兼并土地、保护通商西域的商贾,禁止地方豪强干涉政务······

  一桩桩一件件,于冠冕堂皇之中可是暗藏杀机了。这些事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那都只在郭都督一念之间,而这一桩桩一件件所针对的具体是谁?试问关陇地区还有比李家更大的豪强么?

  如果任由郭元振施为,关陇道上遭受最严重打击的人将是谁?所谓的保护通商西域的商贾,算不算是给沈沐在西域种种披上了一层来自于官方的保护罩?这个金光罩,他李太公击得破么?

  李冥鲲凑过来,就着李老太公的手将那布告看了个明白,见祖父与父亲面面相觑,李冥鲲舔了舔嘴唇,干咳一声道:“小飞箭张义和赵逾还在客舍候见呢,太公您……是不是见见他们?”

  李老太公目光闪动半晌′才深沉地道:“老夫见他们又有何用?就算老夫肯让步,其他六家肯咽下这口气?他们既有手段对付咱李家,应该也有手段向其他六家施压。再等等,如果他们技止于此······”

  李老太公冷笑着摇了摇头。

  ※※※※※※※※※※※※※※※※※※※※※※※※※

  春天就像一位神采飞扬的画师,挥舞着它的彩笔,一路涂抹过洛阳宫城、长街短巷、涂抹过农舍田间、涂抹过山岭河水,稍带着把行走其间的人也都绘成了五颜六色。

  “梓泽苑”中一片花丛,冬时雪如花,春来花如雪,花丛中两个美人儿,一白一红,并肩而坐,宛似一枝并蒂牡丹。

  太平公主红裙翠袖、妍妍媚媚。她的母系家族素来有长寿基因,而且衰老程度也出奇的缓慢,她的祖母如是,她的母亲也如是,武则天六十多岁时看起来还像四十许人,直到年过七十,衰老的程度才开始加

  太平公主显然也继承了她母亲的这一特点,再加上身为公主,生活优渥,保养得宜,若非她那种娇艳欲滴的成熟妇人味道,只看她的肤色体态的话,说她只有二十许人也是有人信的。

  坐在旁边的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喜穿白色,今日依旧是一袭月白衫子,只是比起以前剪裁得体、尽显窈窕身材的轻衫,她现在穿的衣服肥大了许多,瞧起来透出几分飘逸婀娜的韵味。

  两人手中所持是杨帆的一封来信,信中讲了张昌宗到长安前后,对长安官场的清洗扫荡。但是这种通报并不需要杨帆来讲,婉儿和太平都有各自的渠道,可以很清楚地了解到发生在长安的一切。

  所以,信中对这些事只是一笔略过,并未详述,杨帆详细提起的是另一件事情。他从张昌宗在长安的一举一动,再加上张易之主持编撰的《三教珠英》即将完稿,总结出了一种可能:

  也许是皇帝有意为之,也许是二张主动施为,总之,张氏兄弟正在加紧攫取权力的速度,张易之修书,张昌宗除奸,显然都是为了这一目的,以皇帝对他们的宠爱,他们很快就能达到这一目的。

  张氏兄弟的异军突起虽然削弱了武氏的力量,可是对李氏的伤害更大。有鉴于此,他认为应该未雨绸缪,立即施加阻碍。

  这一点恰也合乎太平公主的判断,籍由上次与武三次同仇敌忾攻讦二张,武李两家的关系已经大为缓和,太平正想联手武氏钳制二张,杨帆的想法正中她的下怀。可是杨帆提出的方法却让一向聪颖的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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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九十八章 马放南山


      张昌宗默然良久,静静思索,越想越觉得杨帆说的有道礓武三思真有这种好心?虽说他与五郎受宠,但武三思已是武氏一族的的当家人,女皇本着巩固帝位的需要,除非武三思造反,会动他么?他需要如此巴结自己?

  杨帆所言不错,这分明就是武三思的一招缓兵之计,不但蒙蔽了自己和五郎,还让自己失去对他的戒心。

  张昌宗越想越是不安,急急把鱼竿一抛,起身就走。杨帆忙道:“六郎哪里去?”

  张昌宗道:“二郎一语惊醒梦中人,张某这就回去修书与五郎,不上他武三思的恶当!”

  杨帆微笑道:“六郎性情真是爽快,只是此事何必急于一时呢?”

  张昌宗疑道:“二郎的意思是?”

  杨帆道:“他们现在只是放出风来,这不是还没向皇帝进言呢么?六郎与五郎可以等到他们正式向天子为两位请功的时候再出面婉拒。如此一来便成全了五郎与六郎,天下人都会知道两位郎君不恋栈权位!”

  张昌宗大喜,连忙向杨帆长长一揖,心悦诚服地道:“二郎深谋远虑,多谢指教!”

  张昌宗放下心事,便重拾钓竿继续钓起鱼来,只是以他的耐性,那钓竿儿时不时便提起甩下,哪会有鱼儿上钩,倒是杨帆收获颇丰。最后,张昌宗只能提着杨帆送他的两尾大鱼告辞。

  陆毛峰正与马桥在一边聊天,一见张昌宗要离开,赶紧迎上来,瞧见张昌宗手中两条大鱼,仲手接过,连声恭维道:“六郎真是好本领,居然钓得这样大鱼!”

  张昌宗矜持地点了点头,也不好说自己连条巴掌大的鱼都没钓上来,很潇洒地甩甩袖子·便扬长而去。陆毛峰接鱼在手,交给亲兵,远远向杨帆一抱拳,大声道:“杨将军·卑职告辞了!”

  杨帆向他随意扬了扬手,高声道:“好生护送着张奉宸,千万不可出了差迟!”

  陆毛峰大声应了,随着张昌宗离去。杨帆托着下巴,望着张昌宗远去的背影,久久,忽然叹了一口气。古竹婷提着鱼篓过来·正盘算这几尾鲜鱼是做鱼脍还是做鱼羹,听见杨帆长叹,忙问道:“阿郎有心事?”

  杨帆拄着下巴·懒洋洋地道:“倒没什么心事,只是觉得百无聊赖。你说,天子当年费尽心机,踏着一地鲜血,终于登上她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时,是不是也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古竹婷忍不住“噗嗤”一笑

  杨帆乜着她,面色有些不善。

  古竹婷赶紧解释道:“这个……是不同的。女帝当初贵为太后,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已然可以任意废立·实际上她就是天子了,可她巴望着能以一国之君的名号配享太庙名留史册。阿郎却是迫于无奈,不想做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哼道:“我问这个了么?不要言不由衷!”

  古竹婷抿了抿嘴唇,乖乖地坦白道:“奴家觉得阿郎与女皇帝确实不同呢。女皇帝未做皇帝时想着做皇帝,做了皇帝又唯恐失去皇位。所以她一直在算计、一直在防备·有一点疑心就动手杀人,可阿郎你却……却有些奇怪。”

  “奇怪?”

  古竹婷点点头,道:“是呀,奇怪。阿郎好不容易才摆脱世家的控制,可现在却不曾经大权独揽,那么多的财富、那么多的人手,阿郎眼都不眨·全部委之于部下,奴家……有些想不通。”

  杨帆笑了笑·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你要知道,我和沈沐不同,隐宗是沈沐一手创建的,所以他不用担心内部的问题。而我呢,现在显宗里面虽然有一批忠于我的人,可力量有限,还控制不了全局。

  那些必然会起来反我的异己虽然被铲除了,可剩下来的人一旦受到世家的拉拢引诱,也未必就不会再起异心,我能没完没了的杀下去吗?有些杀戮是必要的,可是一味的杀戮却只能让人离心离德。

  咱们那位女皇帝杀得人还少么,结果如何?心怀异志者反而越来越多。所以,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他们可以掌握的权力比跟着世家更多,他们尝到了甜头,才会对我死心踏地。

  杀一人再立一人,难。而且很容易造成人心惶恐,于世家可乘之机。可是,我每争取一个人过来,世家那边就等于少了一个人,这一增一减就划算的很了。而且在此过程中,我也会仔细观察,看谁靠不住!”

  古竹婷满脸崇拜地道:“阿郎睿智,神机妙-算!”

  “啪!”

  很清脆地一响,古竹婷的翘臀上挨了一巴掌,唔……手感当真不错。

  古竹婷俏脸一红,赶紧四下看看,暗自庆幸:“幸好没人。”

  马桥急急遁入树后,暗自庆幸:“幸好没被她看见。”

  古竹婷羞怩地道:“人家又说错什么了?”

  杨帆仲出一根手指,道:“第一,刚才你那一笑,分明是笑话我做了一宗之主便以皇帝自比,太不自量力!你还花言巧语,百般矫饰。!第你古大美人要是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唬到,早不知被人!多少次了,还扮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模样,你说该不该打?”

  古竹婷“吃”地一声笑,又赶紧绷住俏脸,垂头温驯地道:“是!人家知错啦!”

  轮椅上挂着鱼篓,轮车一行,篓中便水花阵阵。杨帆听着水声,悠悠然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如今还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的确有许多事还需要我马上着手进行!”

  古竹婷推着轮椅,感觉臀上一阵阵的酥麻,不免脸泛晕红神思恍惚,忽然一听杨帆说有事要做,她目中精芒一闪,顿时泛起隐隐杀气,跃跃欲试地道:“阿郎有什么事要做,但请吩咐!”

  杨帆道:“你看,这隆庆坊有了这个池子·风光宜人,最是宜居。趁着皇帝迁都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地价没有上涨,咱们得在这池边赶紧买块地·修一幢大宅子,至少要比洛阳那边的宅子大上三倍,不!五倍!”

  古竹婷的杀气顿时一泄。

  杨帆越说越兴奋:“不能光买房子,咱们还得买铺面。妞妞那个小财迷,除了带孩子,赚钱就是她最大的乐趣了,我得赶紧在长安东西两市里买铺面!这一次长安有无数官绅权贵倒霉·急着出售店铺的一定很多,价钱也不会贵,咱们得赶紧下手!”

  杨帆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道:“那个地方不错·就在那儿买吧,地方一定要大一些,将来儿子们大了,再娶妻生子,一大家人也住得下!”

  古竹婷抿抿嘴唇,应道:“是!奴家马上就着人安排!”

  杨帆扭头看她一眼,笑吟吟地道:“你亲自去选,要用些心思,里边会有一处庭院是你的呢。”

  古竹婷刚刚恢复了颜色的俏脸又是一红·羞喜之色,甚是妩媚。杨帆看了不禁心中一荡,他近来各种补品吃了无数·精力过旺无处发泄,如今只是美人一羞,竟也叫他心生涟漪。

  杨帆歪过头去·坏笑道:“对了,方才对你说的话,有一条可以不作准的。”

  古竹婷奇道:“哪一条?阿郎是说买店铺?”

  杨帆摇摇头道:“不不不,是前边那句,叫你不要再扮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的话。”

  古竹婷疑惑地眨了眨眼,杨帆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若是在闺房中·我可不介意你扮成那样!”

  腾地一下,古竹婷的俏脸就红到发紫了·杨帆调戏成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宅院里边,古大听到杨帆的笑声急忙迎了出来,一见妹子顿时大惊失色:“今儿日头这么烈吗?看把小妹这脸晒的······”

  ※※※※※※※※※※※※※※※※※※※※※※※※※※※

  沈沐风流好色,最喜沾花惹草,处处留情的后果,就是孽债无数,还也还不清,如今公孙兰芷姑娘就来讨债了。

  沈沐当初一见公孙兰芷便惊为天人,可惜他只看到了公孙姑娘的丽色红颜,美色当前,就忽略了她的性情脾气。

  以公孙姑娘的脾性,即便嫁人生子也不会变成温柔贤淑的居家少妇的。裴大娘在公孙先生面前强势了一辈子,临到老来才渐渐沉稳,她这个独生女儿性情比她还要强硬,沈沐根本不敢想像让她进了自己的后宅,家里会闹到何等鸡犬不宁的地步。

  可他却又无法果断地斩断情丝,感情方面这位仕兄既滥情又优柔寡断,远远不及杨帆,结果就造成了他此刻的被动。

  公孙姑娘坐在他的对面,虎视眈眈地道:“好啦,你原来理由一堆,现在没事了吧?世家那边再也不能对你颐指气使了,凡事都得跟你商量着来。显隐二宗也达成了协议,从此可以和平相处,你还有什么理由拖着不跟我成亲?”

  沈沐长叹道:“匈奴未灭……”

  “铿”地一声,公孙兰芷长剑出鞘,横在沈沐肩上,公孙兰芷杏眼圆睁,恶狠狠地道:“你再敢胡诌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蓝金海急步从外面抢进来,高声道:“公子,阿卜杜拉来了!”身穿白色长袍、头扎黑白格方巾的大食商人阿卜杜拉应声出现,后边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随从。

  公孙兰芷再彪悍也不好当着外人逼婚,她冷哼一声,唰地一声收了宝剑,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雄纠纠气昂昂的。

  阿卜杜拉连连摇头,道:“我早跟你说,女奴可以自由买卖·自由女人却是男人脖子上的一道枷锁,啊不!是一柄锋利的长剑。你要喜欢,可以多买一些美丽风骚的女奴,予取予求何等快活,不应该沾惹这些自由女性啊。”

  沈沐讪然道:“好啦,事后诸葛亮,我也会当。你快说说,山东士族得知二张要执掌文教,有何反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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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九十九章 置宅京都


      碧波粼粼,柳枝袅袅,隆庆池旁一块高低不平的荒地今日出现了许多人。有穿短衣的匠人、也有穿戎服的兵士,杨帆由古竹婷推着,一路走来,左顾右盼,非常惬意。

  从地面留下的痕迹来看,这儿原来是有房基的,应该是有几处房舍,而附近则是圈起的院子,院子很大,一般这样的院落会被主人做为菜地使用。可是因为隆庆坊中有人挖井愣是刨开了泉眼,最后竟变成一个方圆十顷的湖,这里整个地势都因之发生了变化,已经变得高矮不平。

  杨帆买下的这一片地至少包括了原来住在这里的十户人家的面积,还可以看到几堵原本间隔不同人家的土墙。

  一个年过半百、精神瞿烁、腰板硬朗的老汉在任威的引领下迎向杨帆,任威向杨帆介绍道:“阿郎,这位就是负责起宅子的黄师傅。”

  老汉对杨帆谦卑地呲牙一笑,道:“老汉黄圆宝,东家叫我老黄就成。”

  任威笑道:“这位黄师傅可不寻常,当年跟着他师傅参与建造过大明宫,如今已继承了他师傅的全部衣钵。”

  老汉微微一笑,炫耀而不失矜持地补充了一句:“老汉与家师只是负责设计建造了大明宫中的蓬莱池,可不敢说是大明宫。”

  杨帆初到长安时,曾经仔仔细细在宫里走过几遍,对各处情形都很了解,听他一说,略一回想,便想起了蓬莱池中情形。

  大明宫中各处建筑,以蓬莱池最具园林风格,这组殿宇建筑中池塘假山星罗棋布,亭台楼阁参差其间,又以明暗相间的回廊巧妙-地勾连起来,虽然皇帝在洛阳二十年不曾回返长安·长安宫室年久失修,园林也缺少修葺,依旧给人一种美仑美奂的感觉。

  听说这位黄师傅就是设计建造蓬莱池的匠人,杨帆自然大喜·对他的建造技艺无比放心,杨帆马上点头道:“好!杨某这幢宅子,就拜托黄师傅了。”

  黄圆宝陪笑道:“郎君放心,老汉一定全力以赴,一定叫郎君满意!”

  同样是隆庆池边,不过是在湖水对岸,郑宇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湖边站住。

  老人是郑老太公·虽说各大世家在获悉皇帝将迁都长安后就已陆续从此撤离,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敢出现在武则天的面前,只是双方都是庞然大物·就像狮与豹,纵然不会一见面就斗起来,过于接近总是有些不舒服。

  可如今长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旁人或者是来不及赶来,又或者是当时还未意识到情况如此之严重,但郑老太公的长孙在此主持大局,他还是赶过来了,可惜当他赶到的时候,尘埃已然落定。

  郑老太公站定身子·目光下意识地向岛上看去,郑宇却在看着对岸,等了一阵儿·郑老太公收回目光,郑宇才道:“太公,那里是杨帆买下的地·他要在那里起一幢大宅子。

  郑老太公笑了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郑宇望着远处,从这里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些人影在活动,他不知道杨帆是否正在那里,可是他却仿佛已经看见了杨帆似的,咬牙切齿地道:“沈沐倒也罢了,毕竟隐宗原本只是显宗下边负责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小小分支·能被他经营到如今这种局面,也是他的本事·我不服都不行!可杨帆算什么,如果不是我们赏识他,他什么都不是,可他竟敢背叛我们,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他晓得我们的厉害!”

  郑老太公又笑了,笑容依旧那么沉稳安祥,只是微微带着几分苦涩。

  “宇儿……”

  “太公!”

  “如果此人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你认为以沈沐的精明会选择与他合作么?”

  郑宇呆了一呆,郑老太公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道:“沈沐是我这些年来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一位年轻人,可杨帆······一直以来,我看轻了他,我们所有世家都看轻了他,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对他·他也就未必会与我们决裂了!

  沈沐就像一口锋利的匕首,哪怕他藏在鞘里,你也知道,它被拔出来时是要杀人的。而杨帆呢,就像绵里藏的一根钢针,看着很柔软,可以任搓任扁,他根本没有能力为害,可是如果你捏得太紧,他就会狠狠地刺你一针!”

  郑太公咳嗽了几声,悠悠叹道:“没有他,沈沐一个人唱不了这出戏,换一个人陪沈沐还是唱不了这出戏,这…···就是他杨帆的本事!”

  郑宇愤愤不平地道:“那又如何,七宗五姓如果想要对付他,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郑老太公皱了皱眉头道:“京中传言甚嚣尘上,说是皇帝迁都之后,将让修书有功的张氏兄弟执掌京都文教,你可听说了?”

  郑宇道:“孙儿听说了,可……此事未免太过荒谬了。二张!虽然出身世家,虽然有修书立德之功,可他们方及弱冠,有何德望能执文教牛耳?”

  郑老太公意味深长地道:“如果我们执意要对付沈沐和杨帆,二张执掌文教就一定会成为现实。这,是他们对我们的一个威胁,也算是……一个条件。”

  郑宇不屑地道:“我世家力量弥山亘野,无孔不入,还对付不了他们?”

  郑老太公看着犹自一脸不服的郑宇,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奇异的想法:“为什么我的孙子会这么蠢?如果沈沐或者杨帆这样的人,哪怕其中只有一个是我郑家的子弟,那该多好!”

  黄圆宝参与设计建造过宫廷建筑,说起来在建筑业也是大师级的人物了,奈何在官员面前毫无地位。他点头哈腰地陪着杨帆东走西走,根本看不出一点大师的样子。

  可是在建筑方面,黄师傅毕竟胸中自有丘壑,各处只是随意一看,他便有了完整的构思。杨帆听他随口道来,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副精致豪华大宅的模样,一个臭水沟在黄师傅的规划下便是一道流水潺潺的清泉一个小土包便是一个飞檐斗拱的亭阁,颇有点铁成金的奇效。

  杨帆频频点头,扭头对古竹婷笑道:“你看这位黄师傅如何?”

  古竹婷钦佩地道:“黄师傅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建筑大师,奴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郎这幢新宅子了。”

  杨帆笑望了她一眼道:“你是想看新宅子,还是想看你的新院子?”

  古竹婷粉面一红,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腔。杨帆笑笑,又对黄圆宝道:“黄师傅,听说你的几位弟子业已出师了,我这旁边还有几幢宅子就交给你的弟子,与你同时起造吧!”

  杨帆信手一挥,他的宅院除临湖一面其余三面都囊括其中了。黄圆宝又惊又喜,连声道:“使得,使得,郎君放心,老汉马上就叫人把他们找来。”

  古竹婷讶然道:“郎君把周围的地也都买下来了?”

  杨帆道:“不然的话,你的家人住在哪里呢?”

  古竹婷听了心中蓦地一暖,眼圈儿有些发红。黄圆宝年老成精,一开始还当这俏美女郎只是这位看起来贵不可言的大人物的一个婢女,听他们这话音儿才知道必是宠妾一流,当下对古竹婷也恭敬起来。

  杨帆把黄圆宝叫到一边,特意嘱咐他建造几处密道、密室一般大户人家都有建密道密室的习惯,黄圆宝赶紧把杨帆的详细要求牢牢记在心上。

  前方来到一处高坡,约有两亩方圆上边郁郁葱葱植满了树木。黄圆宝道:“此处拙朴,既无险峻,也不惊奇,以之为岭为山都不妥当,郎君不该把这一块也买下来的,若要移土平地,又怕太费人工

  杨帆摇头道:“不此处不可大兴土木,就依这土势地形略做修整

  杂树野草一概清理掉,多移植些奇花异草、珍稀树种,丘上中心位置要遍植桂树。

  黄圆宝怔了怔,道:“郎君,此处若不大兴土木,难去拙朴之气,恐与郎君整幢大宅有些不太相衬。”

  杨帆莞尔一笑,望着那葱郁的林木,依稀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清扬婉兮如嫡仙子的女孩儿,他向着那片树林轻轻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对黄圆宝道:“要的就是这个味道!”

  丽春台,自阶石之下,一阶阶拾阶而上,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再从一根根合抱粗的蟠龙金柱处穿行过去,绕过十八扇屏的坐屏,转入内殿,一路所有太监、宫娥皆面向宫室方向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内殿,红绒团花地毯上,上官婉儿长跪不起,一旁站着欠身而立的符清清,一脸忐忑。

  内殿四面垂着纱缦,阳光透过双层的纱花格窗,将那繁复华丽的图案映照在地毯上,整个内殿通透敞亮,可这明亮的光,却照不清端坐于御案之后的武则天阴沉似水的脸色。

  武则天忿怒不已地道:“朕对你期许甚深,想不到,你竟干出这种丑事!婉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武则天越说越气,猛地抓起案上裁纸的甲刀,狠狠向上官婉儿掷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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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章 如海之深


      眼见甲刀迎面飞来,可武则天正在盛怒之中,如果闪躲势更加激怒女皇,上官婉儿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直挺挺地跪着,眼见甲刀及身,下意识地把眼一闭。

  刀子不大,是用来裁纸的,可锋利的刀尖刺中婉儿,眉心还是一痛,甲刀正掼在她的额头眉心处,甲刀落地,鲜血也随之披面而下。

  “孩子是谁的?”

  武则天森冷的声音随之传来,婉儿紧紧闭着双眼,只觉鲜血缓缓流下,一直蔓延到了嘴边,她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杨帆这个名字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不说她还有一线希望,说了只能搭上杨帆一条命,而她和孩子也难以幸免。一向视名节重逾性命的她,为了她的男人和为了她的孩子,可以舍了她的命,也可以舍了她的名。

  武则天冷冷地看向符清清,这个告密者慌忙垂下头去,低声道:“臣……臣也不知。”

  武则天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几个月了?”

  符清清道:“遵圣人吩咐,太医院助教杨易已给上官待制号过脉了,说是……七个月了。”

  “七个月?哈哈哈!朕真的是老啦,老眼昏花,你在朕身边,怀胎七月,朕竟半点也没察觉……”

  武则天冷笑半晌,轻轻锁起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符清清察颜观色,赶紧提醒道:“大概…···就是圣人从三阳宫回转京都一个月后的那段时间。”

  武则天目光陡然一厉,沉声问道:“自那时起,婉儿留宿宫外一共几次,常与哪些人来往?”

  在皇帝面前要告举一人,哪能信口雌黄,必然是要做足准备的,符清清果然准备充份,她怯怯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还是鼓足勇气·从袖中摸出一份手札,蹑手蹑脚地递到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恶狠狠地翻开手札,一眼望去,登时愕然:“武三思、张同休、张昌期、高戬、张说、崔、崔莅、崔液、崔涤······”

  婉儿留宿宫外不归的这些日子·多是与这些人在一起饮宴,这些人中大多是当世才子,而婉儿主持史馆和翰林院,与这些才子名士来往实属正常,所以武则天一直也没有什么猜疑,如今看来她的情郎必是其中

  武则天沉吟半晌,摆了摆手·对符清清道:“退下吧!”

  “喏!”

  符清清答应一声,躬身退下,临出殿门时·下意识地又往婉儿身上一瞥,再向武则天看去,忽然发觉两道杀气盈然的目光正冷冷注视着

  符清清怵然一惊,定晴再看,就见帷幔两旁,各自俏立着一个女子。一个是兰益清,一个是高莹,两人望向她的目光颇为不善,隐隐蓄着一股杀气。见她向自己望来·两女不约而同地把嘴角一撇,极是鄙夷不屑。

  符清清素知这两女也是婉儿的心腹,甚至称得上是好姐妹·符清清不由暗自苦笑:“婉儿姐姐,你让我做这恶人,以后宫里面不待见我的人可就多了。”

  武则天持着那份手札·在殿中缓缓地踱了一阵,绕回御案后坐下,就见上官婉儿依旧跪在地上,上身挺拔,脸面上殷红的鲜血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有些怵目惊心,心中忽然一软。

  帝王是孤独的·婉儿从十四岁就侍奉在她身边,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比这天下间任何人都长久·在她心中又岂能没有一点情意。武则天压了压心火,缓缓问道:“你告诉朕,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婉儿轻轻低下头,低声道:“回圣人,婉儿······婉儿不知!”

  武则天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出来,她重重一拍御案,勃然大怒地起身,喝道:“混账!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还敢欺瞒朕,你不知道?你……”

  武则天指着上官婉儿,忽见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喝骂的声音不禁戛然而止,她怔了半晌,才又试探地道:“你······你不能确认孩子是谁的?”

  婉儿无言以对,流泪叩首道:“圣人圣明,求圣人不要再问了,婉儿知罪!”

  武则天的双腿一软,一下子又坐回椅上,她终于明白了,难怪婉儿难以启齿,原来瞧着冰清玉洁的她,私闱之间竟也是淫乱若斯。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想起控鹤监刚刚成立时,张易之从京中择选肤白貌美少年七人入宫,自己趁着酒兴,也是因为有新奇感,当晚竟同召四人侍寝的事来。

  武则天老脸一热,痛骂上官婉儿的话便不好再出口,同时,心中又有些莫名的轻松。婉儿多年来任职中枢参与机要、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如今被人诩为内相,如果她和某人暗订了终身,武则天很难保证,婉儿不会因此成为别人楔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

  这颗钉子的作用倒不见得是对她不利,也许只是想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以迎合上意,谄君媚上,但是没有谁喜欢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

  如果婉儿只是身心成熟,有所需索,与那些风流名士们结一夕之缘,成露水夫妻,问题反倒没什么严重了。

  可是,婉儿是真的私闱混乱还是为了掩饰真相?

  武则天越老猜忌心越重,因为婉儿难以启齿的羞愧之态,她想到了这种可能,却不会因此就相信婉儿所说的一切。

  可她该怎么办呢?像个女儿被人偷奸的母亲一样,愤怒地找那些人一一质问?此事传开,皇家体面将荡然无存,民间不把宫闱传得淫秽不堪才怪。

  武则天可是最清楚乡间坊里那些长舌妇人们的厉害,想当年她年方十三,只是容貌俏美、衣着鲜艳了些,又喜欢!出逛,就不知被多少人背后说三道四,传出许多不堪的!慵。这种风流韵事一旦泄露半点风声,真不知要被人传的多么丑陋不堪了。

  怎么处理婉儿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她要弄清楚婉儿究竟是不是被人勾搭·成了埋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耳目。如何才能在不张扬的情况下弄清楚这件事呢?这才是关键,武则天毕竟执政多年,理性迅速占据了上风,一旦分清主次·她便不再为情绪所左右了。

  武则天沉吟良久,语气渐趋和缓:“这…···也是朕的错。你从十四岁就跟在朕的身边。

  多少年来,朕都把你视为心腹,甚至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可是朕却忽略了,你已经长成一个女人,需要男人了。”

  武则天喟然叹息着道:“这件荒唐事儿·朕不想深究了,可是总要想办法善后的。你应该清楚,此事如果张扬开来·不止你名节无存,朝廷体面也将荡然无存!”

  上官婉儿急急抹去脸上血迹,惊喜地看向武则天,她知道自己所做的种种准备,可以不至引起皇帝最重的猜忌,不至引起皇帝的杀机,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武则天的谅解。

  上官婉儿惊喜欲狂,连连叩首道:“多谢圣人慈悲,婉儿听凭圣人安排!”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七个月,的确不宜再把孩子打掉。不过,太医院里有许多国医圣手·应该不会伤及你的身体,把孩子打掉,你再以生病为由静养个十天半月的·便可回到朕身边,无人会知晓此事。”

  上官婉儿脸色一变,慌忙摇头道:“不!婉儿做不到,求圣人开恩,婉儿要把孩子生下来。”

  武则天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无法确定,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上官婉儿泣声道:“圣人·不管他的父亲是谁,那是臣的亲生骨肉啊!”

  武则天不悦道:“糊涂!如果让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如何瞒得住天下人耳目,朕已有意赦免你的罪行,你不要得寸进尺。”

  上官婉儿道:“臣宁愿加罪己身,哪怕被圣人贬为宫奴,只求圣能人让臣把孩子生下来。”

  武则天拂袖道:“传太医!”

  “不!圣人,婉儿求你!”

  上官婉儿急急膝行几步,跪在御案前,嘶声道:“圣人!婉儿受圣人指教、受圣人呵护,圣人在婉儿心中是君也是母亲,恩重如山!圣人的话臣本不敢不听,可这个孩子是臣的骨血,是臣的心头肉啊,如果圣人要处死这个孩子,臣会恨你一辈子!”

  恐怕这世上还没有人对武则天这么说过话,至少在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她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婉儿,沉声道:“在朕身边,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宁愿舍弃朕赐予你的一切,只为保住这个胎儿?”

  上官婉儿抬起头,坚定地道:“臣来世上走这一遭,也想做一回女人,做一回母亲!求圣人成全!”

  上官婉儿叩首于地,再不起来,武则天眯起老眼,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古井无波′似那千年不化的寒潭。过了半晌,武则天才道:“如果你想保住这个胎儿,你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所有的一切都要割舍,为了皇室的体面,还包括你的自由!朕可以容你把孩子生下来,但你将从此被幽禁,与世隔绝,你也愿意?”

  上官婉儿听得还有回旋余地,只要保住她的孩子,哪里还顾忌许多,连连叩首道:“圣人慈悲,婉儿甘愿接受!”

  武则天凝视着上官婉儿,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从未把亲情当做一回事,所以对这种为了儿女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她无法理解:“那还只是一团没有生下来的肉,甚至不算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在她想来,如果有人冒险追求上官婉儿,目的一定是她手中的权力,否则美女多的是,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与皇帝身边的人发生私情?而婉儿也如是,如果她怀有异心,觊觎的是自己给予她的权力,她怎会放弃自己赐予她的这个机会?

  所以武则天这番看似宽容的话,早已暗伏杀机,如果婉儿顺手推舟地接受她的建议,那就一定要让婉儿死,哪怕是杀错了人。如今婉儿为了生下孩子宁愿放弃一切,武则天反而相信她对自己是无害的了。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长女,那是永徽五年的时候,那个粉团一般可爱的婴儿,一眨眼,快五十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个永远也不会再长大的女儿,可现在那个女儿的形象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将她的戾气化得干干净净。

  沉默良久,武则天安祥中透着些空洞的声音在大殿上悠然响起:“婉儿,拟旨!正式布告天下,朕今年将迁都于长安!着待制上官婉儿先往长安,会同奉宸丞张昌宗筹备迁都一应事宜!”

  上官婉儿讶然抬起头来。武则天继续道:“高莹、兰益清!”

  一直站在帷幔边的两名内卫躬身道:“臣在!”

  “你二人护送婉儿去长安,叫张昌宗安排一处隐秘安全、人迹罕至的所在安置她。”

  上官婉儿明白过来,大喜叩头道:“婉儿多谢圣人恩德!”

  武则天抓起龙头拐离开御案,走到上官婉儿身边时,她把龙头拐在地上重重地顿了顿,一言不发,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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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一章 湖上烟波


      春雨如油,淅淅沥沥地敲打在青乌色的船蓬上。!

  水面上的涟漪一个套着一个,遽生遽灭。

  烟雨蒙蒙中,天地间仿佛拉起了一道白茫茫的帷幕。

  小船停在水上,船头撑着大伞,伞下有一只红泥小炉,炭火正旺,炉上的瓦釜中炖着杨帆亲手钓起的一尾大鱼,乳白色的鱼汤翻滚着,浓浓的香气挥之不去。

  船舱里,古竹婷跪坐在矮几前,用汤匙轻轻调着一碗鱼羹。碗是渔家所用的粗陶大碗,偏就迎合了这细雨小舟湖上野炊的朴拙氛围,只是再配上那双柔腻纤美的素手,便有了种秀色可餐的柔美。

  乳白色的鱼汤,洒一把切得细细的翠绿色的芫荽进去,浓郁的鱼香马上就变成了一股更加诱人食欲的香气,香气直沁心脾。杨帆坐在对面,倚着一只厚厚的软垫,惬意地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且再放放,还有点烫。”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封信,信是显宗的人从洛阳那边传过来的,经过一场血腥的大清洗,如今收到洛阳那边传递来的消息,这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显宗上下的臣服,如今显宗的主要力量可就在洛阳呢。

  当初他利用和沈沐的“矛盾”,把继嗣堂迁往洛阳,整个显宗势力东移,是为了方便他们在长安行事,但他当时没有想到皇帝会把他调往长安,这一来他对显宗的掌控力就受到了影响,山高皇帝远嘛。

  如今显宗能重新恢复运作,并且把洛阳那边的消息及时传递给他,这是一个讯号,这意味着显宗上下已经彻底认可了他的地位,已经上了他的船,也意味着显宗内部的动荡已经平息。

  信很长,向他汇报了方方面面的事情,主要内容当然是显宗内部整合的情况·但是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杨帆发现了一条令他注意的消息。信中说,皇帝已正式布告天下将迁都长安。

  杨帆马上抬头对古竹婷道:“东西两市盘下来的店铺可已交割了么?”

  古竹婷不明白他看着信怎么忽然想起这事了,呆了一呆才道:“是!已经盘下了二十七家店铺·油坊、布庄、粮米店、珠宝铺子俱有,还有几家急着售卖店铺的,听说咱家正大肆收购还主动找上门来呢。”

  杨帆眉飞色舞地道:“那就买下!可别让他们跑了,哪怕咱们自己家经营不过来,回头转手一卖,也能大赚一笔,嘿嘿·皇帝迁都的消息马上就要传到长安来了,咱们得赶紧下手。

  古竹婷瞧他一副沾了便宜的得意样儿,忍不住掩口轻笑·垂下整齐漂亮的眼帘道:“人家还是头一回看见阿郎见钱眼开的样子呢。”

  杨帆白了她一眼道:“我会见钱眼开?钱财与我实无大用,我如此煞费苦心,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古竹婷柔声道:“奴家不要钱,只要跟着阿郎,富贵也好,贫穷也罢,奴家都开心。”

  杨帆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说的不要钱,咱家的产业·以后可没有你儿子女儿的份儿。”

  古竹婷愕然道:“奴家哪有儿子女儿……啊!”问到一半,她就醒悟过来,不禁羞红着脸偷偷瞟了杨帆一眼·低下头,吭吭哧哧地道:“奴……奴家谢过阿郎。”

  杨帆明知故问地道:“谢我什么?”

  古竹婷咬着薄薄的红唇,在他肘弯里轻轻捶了一记·跟拂蚊子似

  杨帆哈哈一笑,低头又去看信,自言自语地道:“唉!比小蛮和阿奴还要胸挺臀圆,一看就是宜子之相,将来啊,指不定要给我生多少个儿子呢,我现在不赶紧想着攒钱可怎么成?当爹的命苦哇······”

  古竹婷被他调侃的面红耳赤·偏是咬着红唇并不反驳。宜子能生,那是女人家的福气·要是她能给杨家多生几个儿子,比起小蛮和阿奴,她就不会那么弱势了。她倒不想与小蛮和阿奴争锋,可也希望在自己的男人心里地位重些不是?

  “嗯?婉儿要来长安?”杨帆看到这条消息不禁喜上眉梢,婉儿要作为天子特使,先至长安筹备安排迁都事宜了,一旦远离天子脚下,他们不是可以朝夕相处了么?

  信中只提到了这件事,并没有太详细的交待,杨帆和婉儿之间的私情继嗣堂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自然不会在此事上过多关注。如果他们早知杨帆与婉儿有私情,以清洗之前的显宗遍布世家耳目的情况下,山东士族早就知道杨帆做了关陇世家的女婿,也不会对他如此大意了。

  杨帆自执掌显宗以来,也一直不曾向宫中发展耳目,一则当时的显宗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手中,二则宫中有上官婉儿,还有什么人比她更了解宫中发生的一切,又何必煞费苦心在宫中发展耳目呢。

  所以杨帆对上官婉儿的到来只觉惊喜,他根本不知道婉儿已经有了身孕,又为了保护他和孩子在洛阳独自承担了那么多压力。

  看到最后一段时,杨帆微微皱了皱眉,继上官婉儿之后,皇帝还准备让武崇训到长安来。很明显,武懿宗在长安待不下去了,可武则天并没有放弃让武氏在长安预有经营的打算。

  如今武承嗣已死,她只剩下武三思这一个侄儿可堪大用了,派武三思的儿子来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武崇训来!长安只是一个安排,行程要比上官婉儿晚一个多月。!

  再往下看,杨帆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同时而来的还将有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武则天果然打得是平衡的想法,只是现在李氏势弱,只好以量取胜。可不管怎么说,这么些年来,武则天对姓李的看得都很严,哪怕是她的亲儿子亲孙子她都严格防范着,这一次肯放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武则天已经在为交权做准备了。

  杨帆欣欣然地看完信,古竹婷便把一碗鱼汤送过来,杨帆一碗香浓的鱼汤下肚,腹中一片火热春雨的寒气一扫而空。

  古竹婷见他胃口甚好,心中欢喜,接过汤碗,笑盈盈地问道:“阿郎可要再喝一碗?”

  杨帆摇摇头见美人儿巧笑嫣然地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明亮的双眸、娇花润玉一般的俏脸,唇瓣娇艳欲滴,忍不住心中爱意,他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兴头颇高,便轻轻一牵她的皓腕柔声道:“过来!”

  古竹婷晕了双颊,却不敢违抗杨帆的吩咐,乖乖挪到他的面前杨帆伸手一拉,古竹婷便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中,杨帆一手揽着她柔软的肩背,一手便探上了她那鼓腾腾的胸膛。

  杨帆五指轻拨,探入她的衣襟,掌握了那既紧挺又柔软光滑如丝如缎的一团软玉,手指在玉峰顶上嫣红樱桃处轻轻一拨,古竹婷顿时打了个哆嗦,赶紧闭上双眼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儿。

  难为这十三岁就能潜入重重警戒之中刺杀一州都督的女英雄,被杨帆一双大手摆弄得娇怯无力、柔若无骨,那双大手的每一下游移都令她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呻吟,杨帆被她的娇吟弄得仿佛心里有小虫子爬似的,不免存了将她就地正法的念头。

  绮念一起降魔宝杵立现神通,仿佛则天门前高耸百丈的那根天枢巨柱,古竹婷只觉后腰处被一坚硬无比的柱子顶得难受,伸手一摸,只吓得花容失色,几乎就要惊跳起来,可惜却被杨帆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古竹婷不敢挣扎,又怕挣扎起来撑裂杨帆的伤处只好红着脸儿推让他的大手,昵声道:“阿郎,这是在船上······”

  杨帆道:“以天为屋,以船为榻,以雨为幕,只有你我,可不正好么?”

  古竹婷被杨帆一碗浪漫的迷荡灌得星眸如醉,身子软绵绵的倒下去,脸颊烫烫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分明是要任由杨帆施为了,却听风雨中一个破锣嗓子嘹亮地喊起来:“二郎!二郎!杨二郎!啊哈,二郎,是你在那里吗?”

  杨帆恼火地停了手,就听那个声音锲尔不舍地叫唤着:“啊!我来了!你最真诚的朋友,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齐兹.本.哈卡姆来啦,二郎?赞美安拉,这儿的景致真的好美!”

  古竹婷咬着唇,忽然“噗嗤”一笑,她马上憋住,俏美的脸蛋儿红红的,眼中却有一抹调皮的笑意。

  杨帆悻悻地放开她,起身向舱外走去。如今距他受伤已经过了四个月,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古竹婷怕他着凉,虽然手软脚软的,而且有点心虚,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还是急急拿起油纸伞追了上去。

  杨帆弯腰走出船舱,油纸伞马上打开,撑在他的头顶,杨帆举目望去,就见一叶小舟自蒙蒙烟雨中驶来,一个身穿蓑衣、头戴竹笠的船夫撑着船,阿拔斯举着一柄伞站在船头,替阿卜杜拉挡着雨。

  “啊!二郎果然在这里!”

  阿卜杜拉见到杨帆,登时眉开眼笑,再一转眼看见随之出现的古竹婷,又不禁两眼发直。古竹婷脸上红晕未褪,她一手撑伞,一手有些不自然地掠着鬓边的发丝,那种柔美的风情看得阿卜杜拉诗兴大发。

  他抚着心口,用呻吟般的语调朗诵起来:“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请帮我离开她,因为我一旦爱,就再无法痊愈。如果你是先知,请帮我摆脱她的魔力,因为我一旦沉溺,就再无法自拔!她像一道蓝色的波浪,我看着她,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因为我不会水······”

  “砰!”

  杨帆的伤势还没大好,但是两步的距离他还是能跃过去的,杨帆本他搅了自己好事,本就一肚子不痛快,又听他当面调戏自己的女人,一步跨到他船上时,脚下便故意用了些力道,那舟被杨帆大脚一压一抬,阿卜杜拉“哎哟”一声就掉进了湖里。

  阿卜杜拉拼命地划拉着双臂,大叫道:“我不会水······”

  杨帆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道:“还这么有诗兴啊?”

  阿卜杜拉灌了几口水,狼狈地嚎叫道:“我真的不会水!”

  杨帆悠悠然道:“早告诉你我很小气的·`····”

  “我不会水……”

  阿卜杜拉狂乱地挥舞着双臂,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因为他不会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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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二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蒙蒙烟雨中,一艘无篷船和一般乌篷船,一前一后,仿佛两条**自在的小鱼儿般荡开涟漪丛生的水面,向湖边荡去。

  无篷船的船夫脱下了上衣,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用力拧着衣服的水,阿卜杜拉趴在船舷边,奄奄一息地嘟囔道:“你们中原男人,真是开不起玩笑……”

  杨帆毫无反省之意,哼道:“你入乡而不随俗,该当有些惩罚。”

  古竹婷为杨帆撑着伞,抿着小嘴儿,笑**的煞是可爱。

  阿郎为她出头,那是在乎她,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被她的男人如此重视的,在如今这个朝代,姬妾可以用来馈赠他人或者拿来款待客人,有名份的妾室虽不致遭此待遇,却也不会得到主人应有的尊重。

  阿卜杜拉是沈沐手下大将,而杨帆和杨帆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如今阿卜杜拉只是言语间有所倾慕,并没说什么不堪的言语,就受到杨帆这样的惩罚,古竹婷心里头可是甜**的很呢。

  岸边正有人等候着,略略一扫便不下数十人,俱都牵着马缰,蓑衣笠帽,身形站的笔直。其中有阿卜杜拉的几名随身武士、有沈沐派来迎接杨帆的高手,任威等几名杨帆的亲随也等在那里。

  杨帆皱了皱眉头道:“沈沐怎么挑了这么个坏天气会面?”

  阿卜杜拉从船上爬起来,抱着双臂,脸色有些发青,他不怎么怕热,却很怕冷。湖水里浸了这一趟,可把他冻坏了。阿卜杜拉瑟缩着道:“哪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个曰子,碰巧今天就下雨了。”

  杨帆微微笑了笑。尖尖的船头既将碰上木制的码头时,船夫把竹篙轻轻一点,小船鱼儿一般把尾一摆,便以侧舷轻轻擦靠到了岸上,停的非常稳。

  后边替杨帆驾着另一条船的阿拔斯虽会撑船,技艺却很一般,到了岸边不知摆荡,船尖笔直地撞向岸去,把他自己闪了个踉跄。

  杨帆现在的情形,已经可以步行、小跑,早起时做些不太刚猛的动作练练武艺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已经可以乘马而行,但沈沐还是给他派来了马车。

  四匹马拉着的一辆轻油车,十分宽大,阿卜杜拉手忙脚乱地爬上车,对杨帆牙齿打战地道:“请稍等,我换身衣服。”过了一会儿,一团湿答答的衣服抛了出来,随即阿卜杜拉从车厢中挺胸腆肚地走出来,那只落汤鸡又变得人模狗样了。

  阿卜杜拉把杨帆请上了车,杨帆甫一登车就感觉车子不似它外观所表现的那么轻巧,轻轻在壁上一扣,听那声音果然是内夹铁板的。

  车轮辘辘,在数十骑士的护送下驶出了隆庆坊。古竹婷取出一方丝帕,替杨帆沾了雨水的脸颊轻轻拭了拭,杨帆听着淋漓的雨声,对阿卜杜拉道:“沈兄有话要讲,何不来我湖心岛,这样的天气,去‘长安居’作甚。”

  阿卜杜拉道:“沈沐说你那岛上太素了,他如今曰子不好过啊,这也算是公私两便吧。”

  杨帆奇怪地对古竹婷道:“咱们平素吃的食物很素么?”

  古竹婷也茫然不解,阿卜杜拉苦笑两声,却并没再解释。

  洛阳如意坊里,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一家青楼就叫如意楼,与该坊同名。长安平康坊里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一家青楼却叫长安居,与该城同名。

  到了长安居前,车马停下,古竹婷撑着伞先盈盈地走了出去,美目一扫,只见数十名骑士早就下了马,他们的站位看似随便散乱,其实已经将任何可能存在的偷袭死角都已封锁住。

  古竹婷犹不放心,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弯腰掀起车帘,柔声道:“阿郎,可以出来了。”这车前帘子也是以五金之丝织成,不止能防箭矢,连火都能防,看似柔软,实则极为沉重,古竹婷挽起来却不费什么力气。

  杨帆点点头,举步走了出去,杨帆以前还不曾来过这里,如今一看这“长安居”,不由欣然赞叹。

  白墙黛瓦、飞檐斗拱,比起洛阳的如意坊来似乎少了几分脂粉气,可是看着却极为大气,若非早知长安平康坊就如洛阳如意坊一般,乃是烟花聚集之地,杨帆真要以为这是规模宏大的一家书院了。

  门楼砖雕精细,两旁有对联一副,中间三个大字,赫然是“长安居”,任威已经放好脚踏,杨帆无暇细看便信步走了下去。阿卜杜拉随后出来,他的小随从阿拔斯急忙殷勤地上前搀扶。

  这“长安居”作为此间最大的一处青楼,生意本极红火,不过现在是白天,又下着雨,客人想必不多,杨帆站在门下不见有客人出入,连迎客的伙计都未见一个。及至走进去,依旧不见有人走动,杨帆这才明白,这处青楼今曰怕是被沈沐包了。

  “长安居”里这边一丛鲜花、那边一片修竹,柳下有棋台琴案,水边有石桌小几,庭院深深,环境优雅。阿卜杜拉引着杨帆穿过一处葫芦门,穿过花架,又是一道九曲长廊,长廊下有楼里姑娘闲游看雨。

  见他们过来,姑娘们笑靥如花,敛衽施礼,却没有一拥而上、挠首弄姿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十分自在。长廊尽头,有一幢精致的二层绣楼,阿卜杜拉向杨帆示意了一下,杨帆扭头对古竹婷和任威等人嘱咐道:“你们候在楼下!”

  上青楼赴宴,他就不好带着任威等人上去了,身后站着几个赳赳武夫算什么,又不是找人打架谈判。古竹婷现在还是他的贴身护卫,而且是女儿身,上楼原也不妨,但杨帆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带她上去便更觉不妥了。

  杨帆心思细腻,古竹婷知他心意,乖乖答应一声,便收了雨伞与任威等人进了楼。

  杨帆拾阶而上,沿着雕花扶栏一上楼,便见眼前偌大一间厅堂,厅中布置花团锦簇,偏偏并不显得奢华俗气,而是一种恰如其分的华美。

  沈沐坐在一张几案后面,左右各有一位美人儿,双目之瞳如碧玉炅炅,两鬓秀发似黄金拳拳,赫然是两个极其妖娆貌美的胡姬。两个胡姬一个挟菜、一个喂酒,沈沐的一双手只管在两个美人儿身上忙碌着,却是喝酒吃菜两不耽搁。

  杨帆失笑道:“沈兄左拥右抱,美人佐酒,好不惬意!”

  沈沐哈哈一笑,放开双手,一双眼睛微醺,却仍不失精明,他对杨帆笑道:“你我辛苦一番,所为何来?如今大功告成,正该好好享受。来来来,快请坐。”

  杨帆听他说“大功告成”,心中便是一动,他在沈沐对面的几案后缓缓落坐,这才问道:“他们肯让步了?”

  沈沐微笑道:“不错!昨曰,郑宇陪着郑家老太公来见过我。”

  沈沐说着在两个胡姬**的翘**上拍了拍,示意她们两个退下。

  那两个美貌胡姬被他摆弄的俏颊嫣红春情上脸,显然是动了**,原以为马上就要与他胡天黑地一番,不想杨帆一来,这位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客人马上就把她们赶出去了,两女蓝汪汪的大眼睛瞟向杨帆时,不免就有了一丝幽怨。

  杨帆被她们看的头皮发麻:“我跟沈沐又不是香火兄弟、旱路英雄,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吗?”

  两个胡姬姗姗地退下,厅上顿时一空,杨帆这才发现阿卜杜拉并没有跟上来,刚才一到楼口他就止住了脚步,如今楼上只有他和沈沐二个人了。

  四壁帷幔被风轻轻拂动着,带入丝丝春雨的潮气,让人不免产生几分萧索的味道,可沈沐看起来却兴致勃高。他又喝了口酒,这才道:“继嗣堂如今已在你我二人掌握之中,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失去了跟我们决裂的勇气。

  何况,我们还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清楚,选择与我们合作,远比跟我们决裂的损失要小,而且,我们虽然坑了他们一道,但是要跟他们合作却是诚心诚意的,这一点他们也明白。

  如果这还不能让他们甘心让步的话,二张执掌文教的风声一传出去,他们就不能不认真考虑了,呵呵,我们虽然损失不起,但我们豁得出去,他们损失的起,可他们不敢拿几十年上百年的沉沦做代价,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靴的。”

  “的确是个好消息!”杨帆欣然微笑起来,斟满一杯龙膏酒,向沈沐一举。

  虽然他早知道和解是世家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一曰得不到准确的消息,他终究放心不下,这几天他买房置地、游山玩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其实不无故意作态的想法,直到此时,他绷紧的心弦才真的放松下来。

  沈沐微笑着举起杯,与他遥遥一碰,一饮而尽,又凝视着他道:“接下来,二郎如何打算?”

  二人之间早已有过许多交流,又共同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已经不需要婉转或者试探,因此沈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二人如今的情形就如同选择了同进同退共同战斗的两个盟国,对于如何瓜分胜利果实,那是在战胜之前就已决定了的,不需要就此再进行磋商。但是战胜之后对外要采取什么策略,却是不能事先商定的。

  因为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败则一败涂地,胜则攫取权力,没什么好讲的。但是仗会打到什么程度,会造成多大损失,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情形,这却存在着太多的变数,事先没有办法规划。

  杨帆明白沈沐这是在询问他,也是在考较他,虽然他对此早就做了一番规划,也征询了观天部的意见,有了详细的考虑,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地道:“一个字,稳!咱们可不能学秦始皇。

  接下来,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与世家的联系,争取他们的信任。毕竟,咱们的根在他们身上,彼此间不仅仅有着许多共同利益,而且今后也是分不开、离不了,我们得用诚意让他们明白,我们只想读力,而不是跟他们决裂。不过这次他们吃了大亏,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怕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沈沐微微一笑,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各世家阀主都是一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我一直觉得,人年纪太大就会缺乏闯劲儿,但是因此一来,他们会更倾向于求稳。血气之勇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或仇恨,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是一样。”

  杨帆道:“最好如此!另外一个,我们要稳下来,经营内部。我们现在用强势手段清洗异已、震慑群雄,的确达到了目的,但是这样的继嗣堂是不稳定的,我们还需要用心经营。况且,显隐二宗从此一家、互为显隐、因势而定的策略,也需要让他们适应。”

  沈沐专注地听着,慢慢呷了口酒,缓缓地道:“那么对朝中之势,二郎怎么看?毕竟,不管是我们继嗣堂也好,各大世家也好,因为过于庞大,朝廷稍有动作,就会对我们有莫大的影响,世家当初成立继嗣堂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来自朝廷、战争、**的变数,我们因为这个使命而生,本身也有这个需要。”

  杨帆略一沉吟,缓缓地道:“女皇虽老,爪牙未衰。如今女皇正有一个最强大的而且是她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正一步步向她逼近,我们何不耐心等下去?这时抢着向女皇挑战,是很愚蠢的。”

  沈沐目光一凝,道:“这个敌人是?”

  杨帆道:“时间!”

  沈沐豁然大笑起来:“二郎所见,与沈某不谋而合,哈哈哈!同二郎一起做事,当真痛快!”

  沈沐“啪啪啪”三击掌,高声道:“歌乐美人儿,且为我等一助酒兴!”

  沈沐一声令下,身着龟兹、波斯、大食、突厥等各式异国服饰的美貌胡姬如穿花蝴蝶般一只只“飞”了进来,杨帆打眼一扫,只见个个体态妖娆,貌美如花,就没一个不耐看的,怕是这“长安居”中身价最高的美人儿都被沈沐叫了来。

  一时间,弦乐声声,群雌粥粥,谁会想到如此风月热闹下,这两个在官场上绝对算不上权倾朝野的人物议论的竟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可是当初曹阿瞒和刘大耳朵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时候,袁术袁绍刘表孙策等英雄俱在,他二人又何尝是天下至尊了?

  杨帆这样想着的时候,似乎沈沐也有同样的感觉,忽然望着杨帆一笑,说道:“今天下英雄,惟二郎与沐耳!”

  杨帆为之失笑,正考虑要不要凑趣地配合一下,比如失手掉落筷子,就听楼外一声娇叱:“沈沐那个混蛋可是在此鬼混?”

  沈沐闻言色变,手中酒杯当啷落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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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七章 巾帼宰相小女人


      上官婉儿到了长安。

  张昌宗接了上官婉儿,并把她送往隆庆坊湖心岛进行安置的时候,这个消息才在长安传开。消息一传开,长安官绅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上官婉儿的到来意味着皇帝对长安的清洗整顿彻底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重心该是关于迁都的一系列事情。

  上官婉儿是内廷女官,因为兼管着史馆和翰林院,在京时才会和词臣名士们有所来往,到了长安她自然不需要与地方官员们接触,地方官员也不会去拜见一位宫中女官,内外各成系统,本就泾渭分明。

  何况真若论起品级,上官婉儿作为御前待诏只是六品官,陪都这地方哪怕一个县令都是正五品,一群官员个个都比上官婉儿级别高,抢着去拜会一位比自己品秩低的官员而且还是宫廷女官,太有失颜面了。

  武则天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上官婉儿打发到长安来,她是宫廷女官,来了长安负责的也是关系宫闱的事情,与外臣不会打什么交道,方便瞒过她有孕在身的秘密。

  杨帆在岛上已经做了一番安排,侍卫人员尽可能地遣派到外围,营造出一个宽松安闲的内部氛围。至于柳徇天派人布下的警戒,全部被杨帆的人驱离,理由是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两位钦差入住湖心岛,岛上防务从此由杨帆一人负责。

  柳徇天巴不得在政局未曾经明朗前跟他们少些接触,马上从善如流地撤回了自己的人,如此一来,湖心岛便成了杨帆的天下。

  婉儿入住的是那位开国县侯的别墅,张昌宗则搬去与杨帆同住柳氏别墅,单独占了一个院落。

  张昌宗把上官婉儿安顿好后便赶紧离开了,当年薛怀义何等受宠,一旦做了令女皇不快的事,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前车之鉴,张昌宗自然深以为戒。

  杨帆知道婉儿刚到湖心岛,随从人员正忙着安排各自住处,这时出出进进的不清静·因此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时分,估摸着那边已经安静下来,这才飞身越过丈二的高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上官婉儿的住所。

  这岛上的防务外紧内松,毕竟不是战火连天的时候,岛上一共就只有两处别苑·住的分别是一文一武一内廷三位大臣,连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都没有,不需要甲士们层层设防·两处别苑连守门的持戟武士都没有。

  不过杨帆已经从婉儿的来信中知道,这次随行的人中有几个梅花内卫,这些女子都深怀绝技,杨帆自然不敢大意,潜入婉儿住处后依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上官婉儿送走张昌宗后,先吩咐人烧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松软舒适的宽袍,便往榻上懒洋洋地躺了。她的肚腹日见累赘·坐久了便觉腰酸,这样侧卧着时比较舒适。

  树小苗端了一碗新鲜的羊奶,轻声唤道:“姐姐。”

  婉儿坐了一路的车·这时躺下还有些站在船上的感觉,听到树小苗的声音,她疲惫地张开眼睛看了看·懒洋洋地道:“先搁在那儿吧。”

  树小苗答应一声,把羊奶搁在矮几上,婉儿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说着翻了个身,她这时大腹便便,翻身也很不方便。身子翻过去,婉儿便长长地喘了口气·她已经很乏了,可她还不能睡·她知道杨帆一定会来见她。

  身后忽然有人挨着榻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婉儿以为是树小苗还未离去,慵懒地道:“怎么还不去歇着?”但她马上就感觉不对,霍然一扭头,就看到杨帆坐在榻边,正目光湛湛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良久,杨帆的眼中慢慢漾起一抹湿润的光泽,而婉儿目中早已雾气氤氲,两颗清泪渐渐凝结。

  “郎君……”

  婉儿一声呼唤,忘情地扑入了杨帆的怀中,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慢着些,你现在的身子…···”

  杨帆被她的敏捷唬了一跳,生怕碰着了她的身子,以致有些手忙脚乱,直到婉儿扑进他的怀里,热泪扑簌簌地打湿了他的肩头,杨帆僵在空中的双臂才慢慢落下,将她轻轻拥紧。

  婉儿趴在杨帆的怀里,杨帆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头顶湿润柔软、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秀发,柔声道:“委屈了你。

  许久,杨帆才轻轻扶起婉儿的身子,温柔地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看到她眉间梅花状的花子,杨帆忍不住调侃道:“以前你不喜妆扮的,常常清汤挂面,怎么如今有孕在身反而注意打扮了?”

  杨帆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婉儿眉间的花子艳红瑰丽,给一向清丽的婉儿很是增添了几分妩媚。杨帆乍一看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可是他坐的这么近,自然发现了几分古怪,他马上伸手抚去。

  “郎君……”

  婉儿急忙去抓他的手,但杨帆的手指已经抚到她眉间的花子,指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觉,眉心受了伤,婉儿才精心绘了花子以掩饰伤痕,杨帆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问道:“你的眉间怎会受伤的?”

  杨帆胸口的箭伤怵目惊心,虽然已经痊愈,可是若有人看到那铜钱大小的深色箭疤,想着它所在的位置,也会暗自后怕。说起来,婉儿这点皮肉伤倒不算什么了,但女儿家谁不爱惜容貌,杨帆尤其在乎他的女人,他知道以婉儿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可能受什么皮肉伤,除非……有事发生!

  婉儿知道这事瞒不过杨帆,她也不想瞒着,毕竟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婉儿便偎依在杨帆怀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此事早已过去,杨帆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如果当时女皇杀意稍重······

  杨帆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握紧婉儿的素手,嗔怪地道:“真是太冒险了,婉儿,刚刚发觉有了身孕时·你就该打掉的。”

  “我舍不得!”

  婉儿的声音柔柔的,但无比坚定:“你知道,每当我看见小蛮的孩子,听见他们喊着阿爹阿娘时·我心里有多难过。我做梦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当我忽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我没有害怕,只有满心的欢喜,那时我就决定,上天既然把他给了我,那我就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你不该瞒着我。”

  “可我若是告诉你·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

  婉儿柔声道:“这件事若是告诉了你,你也无计可施的,我是宫里的人·你不可能让我无缘无故地消失,你若强加干涉,结果只能更糟,而你一旦知道又绝不可舱置身事外,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杨帆后悔不迭地道:“是我不好,当日在三阳宫我太······,害你受了这许多苦。”

  婉儿轻轻扑到他的怀里,甜蜜地笑:“当时我也怕·可当我真有了身孕,却只有满心的欢喜了。我哪有受什么苦,生孩子是母亲的生死关·又有哪个女人不愿意闯这一关?这一点皮肉伤又算什么?”

  杨帆抱紧了她的身子,许久才缓缓地道:“我有些后悔了,如果我当初不是想着要有一番作为·而是全心全意地策划带你离开,说不定真能想到办法,又何至于让你为了生下我们的骨肉担上莫大风险?”

  杨帆的手指再度抚上婉儿眉间那殷红如血的花子,低声道:“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便是掌握天下,也不过一场繁华……”

  婉儿柔声道:“你可以抛弃权柄荣耀、富贵荣华,但是你能放弃你的责任么?你能让你的子女随你隐居山林,生来就做个离群索居的山民百姓?你还有追随你的部下、信任你的朋友、器重你的长辈·······生而为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杨帆无语·只能默ˇ地抱紧了她。

  婉儿微笑道:“再说,你我当时真若走了,你又如何能与小蛮相认?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在已经过去了,别多想了,让我躺下,这么坐着有些难受。

  杨帆一听赶紧放开她,拉过靠枕让她躺好。婉儿轻轻抚着肚子,开心地道:“再有三个月,你就能看见咱们的宝贝儿子了。”

  杨帆有意让气氛轻松起来,他抚着婉儿的肚皮,笑道:“怎就一定会是儿子?女儿有什么不好,生下来一定像你一般温柔美丽。”

  婉儿乜了他一眼道:“假惺惺,谁不喜欢要儿子?我就想生儿子。”

  杨帆道:“生女儿多好,给妞准备一笔嫁妆,我就尽了老子的责任。若是生了儿子······我这当爹的还不得拼命给他挣家业。”

  婉儿“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儿子可不指着你,自我得圣人重用,我家收没入官的房产店铺、千顷良田全都发还了,现在由我母亲代管呢,将来这些还不都是我儿子的么?”

  杨帆讶然道:“千顷良田?”

  一顷就是五十亩,千顷……足足有五万亩啊!

  婉儿悠然地道:“准确地说,是一千六百八十顷,咱们家啊,一直就是岐州最大的地主。”

  说着,她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当初落难的时候,被人瓜分了许多,那都是些功臣世家,追不回来了,要不然不算投献田,咱家至少也有三千顷地。”

  杨帆正在急急估算一千八百六十顷是多少亩地,刚刚估算出大概是八万多亩,结果又听到一个三千顷,真有些张口结舌了。

  这位显宗宗主上位时间太短,其实连他掌握的显宗家底究竟有多少都还没计算清楚,骤听以万亩为单位的家产,不免为之震惊。其实唐初时候,光是朝廷赏赐功臣,动辄就是数百顷上千顷的,比如裴寂就曾得到高宗赐田千顷。

  上官家族本来就是官宦世家,又是高宗朝的权相,拥有这些田产有何稀奇。上官家全盛时,如果再加上投献依附于他的那些农民的田产,属于上官家的田地怕不有上万顷。若非如此,那些世家高门何以能左右地方,影响朝堂。

  杨帆听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婉儿真生了儿子,婉儿的嫁妆都是要留给她儿子的,小蛮的儿子和阿奴的儿子······,自己那些店铺可比得了八万亩良田?他这个当爹的,压力山大呀。

  婉儿哪知道自己随便晒了晒家底,就给她的男人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她抱住杨帆的手臂,撒娇道:“张昌宗一走,人家就在等你来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可是张昌宗缠着你么?”

  杨帆回过神来,答道:“他在我那里倒没耽搁多少时间,不过你这里下人不少,我看你信中还提过有内卫相随,是以很是小心,我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暗处,等到小苗离开,我才敢现身。”

  婉儿笑叹道:“难为我的好郎君,堂堂一位大将军,居然要做那翻墙盗洞的小蟊贼。”

  杨帆瞪了她一眼,婉儿吃吃笑道:“你就放心吧,随行的内卫只有高莹和兰益清两人。这两个人尽可放心,你只要小心不要碰到其他的侍卫就好。至于内宅里面,内宅听用的一共有八名宫娥,以树小苗为首,你更是无需回避。”

  杨帆讶然道:“你是说……”

  婉儿轻轻扬起圆润可爱的下巴,甜甜笑道:“奴家十四岁便是御前待诏,迄今已经有二十年了,若还交不下几个心腹之人,岂不让郎君看轻了?”

  杨帆心道:“这岂是交下几个心腹的问题。虽说皇帝倚重你,这一次也有意维护,可派来的人一定是皇帝选派的,结果选来的人几乎都是婉儿可交付生死的心腹,她在宫里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杨帆一直觉得,在自己的女人当中,太平公主就不用说了,那是最酷肖女帝武则天的女人,雄才大略,智略深远。小蛮呢,不但一身武功,而且精于理财。阿奴更是个百事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刀弄剑、女红厨艺,就连兵法都有模有样,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古竹婷是个江湖女英雄,一旦身入江湖,便是人中之龙。

  唯有婉儿,虽有秤量天下的才名,可杨帆对诗词之道一向不感兴趣。虽然她在御前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可那种治国平天下的大本领距凡人的生活太遥远,杨帆也一直没有什么感觉。

  在他印象里,婉儿一直是那个性情若水、人淡如菊的婉约女子,可是今日他才发现,能够在这么高的位置上稳稳坐了二十年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自己身边这几位红颜,真正论起大本领的,怕是只有婉儿。御人有方、处事有道,又怎么可能会是他心目中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

  杨帆心悦诚服地道:“以前我还真的是看轻了你,从今以后,只能对你顶礼膜拜了。”

  婉儿向他眨眨眼睛,娇声道:“人家可是一向任你欺负、无怨无悔的,哪有本事叫你顶礼膜拜。道家有言,万物相生相克,一物必降一物,人家就是被你降得死死的那个女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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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九章 兴教寺风波


      兴教寺里香火很盛,一开始知客僧并没注意到杨帆一行人,但是当上官婉儿捐献了一大笔香油钱,紧跟着杨帆和张昌宗也凑趣在功德簿上添了一笔之后,那位红光满面、宝相庄严的知客僧马上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一番寒喧,婉儿用了她母亲郑氏的姓氏,自称郑婉儿,与丈夫来此上香,求佛祖保佑她腹中的孩子。于是杨帆就成了她的丈夫,杨帆如今在长安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名字自然也改了,婉儿改姓他改名,杨帆在知客僧面前成了杨乔。

      他们二人这番话就是当着张昌宗的面说的,可张昌宗却不知道人家这番做作里边藏着的竟然就是事实,心里还暗赞两人掩饰的自然。

      知客僧人很热情,也很会说话,佛家也要多招揽回头客香火才会旺盛的。知客僧很殷勤地提出要陪着客人游览一下寺院,还要请方丈大师为这位女施主摩顶赐福。婉儿本就笃信佛教,杨帆也想讨个吉利,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杜文天一边假模假样地上香礼佛,一边让人靠近杨帆一群人,偷听他们与知客僧交谈,得知此人姓杨名乔,妻子名叫郑婉儿,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胆气自然更壮了。

      兴教寺由殿宇、经楼、塔院三部分组成,虽说杨帆与婉儿捐献了大笔香油钱,也不能深入腹地,所以主要就是在殿宇区游览。离开大雄宝殿后,他们先去看了十八罗汉堂,接着又去参观壁刻的《金刚经》。

      婉儿对此兴趣盎然,听那知客僧解说也是津津有味,这知客僧虽说市侩了些,但是对于经义的见解倒很深厚。与婉儿一问一答,很谈得来。杨帆虽说听着无趣,只要陪着婉儿就好,倒也没什么不耐烦。

      张昌宗却不耐烦跟着那知客僧,亦步亦趋地听他解说什么佛教经义,他向杨帆打了声招呼,便带了几个侍卫,叫一个小沙弥领着他们四下闲逛去了。

      知客僧陪着杨帆和婉儿游遍了前寺建筑,转到大殿后面的东厢房,便停住脚下对杨帆道:“方丈处不好请女施主过去。还请施主在此稍候,贫僧去请方丈来!”

      “有劳大师!”杨帆颔首谢过,便要与婉儿到室中小坐,歇歇脚儿。

      这院中广植松竹,清幽宜人。松竹林中有一面照壁,上面雕刻了千佛之像。婉儿甚感兴趣。便让杨帆先去殿中。

      男人若是无法心游逛,不只心里无聊,身子也会疲乏之极,这可与脚力没甚么关系。杨帆对佛家事物毫无兴趣,早就逛得脚后跟生疼了,此刻还不如大腹便便的婉儿精神。他见院中清幽,婉儿身边又有高莹和兰益清等人,不虞会有意外,便去殿中坐了。

      杜文天一直悄悄地尾随在婉儿身后。眼见男女主人分开,机不可失,马上就凑了上来。杨帆在殿中只坐了片刻,就听院中传出一阵争吵斥责声,其中女声似乎是树小苗,杨帆眉头一皱,马上走了出来。

      他走出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张昌宗一张白净气的发红,手拈兰花指,点着面前一位儒袍公子,跟斗鸡似的尖叫道:“给我往死里打!”

      张昌宗身边几名侍卫一拥而上,那位儒袍公子正是杜文天,他身边自有豪奴,也都精通拳脚,却哪是大内侍卫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大内侍卫尽数打倒,张昌宗也亲自出马,照着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杜公子就是一顿猛踹。

      张昌宗吩咐打人的时候,杨帆正好出现在殿口,眼见这般情形,他却没有及时阻止,婉儿就在旁边,她既不阻止,内中便必有隐情,何况这些大内侍卫是张昌宗的人,他想喝止也不会听他的。

      杨帆见婉儿站立一旁,眉尖轻鼙,高莹和兰益清更是满面怒色,便走过去,向婉儿问道:“什么事?”

      婉儿不悦地道:“这个登徒子占小苗的便宜。”

      树小苗俏脸飞红地站在一边,小胸脯气鼓鼓的,倒是更显茁壮了。

      这杜文天勾搭女子倒也不是只会用这般下作手段,以他的家世才学和英俊不俗的外貌,自然有的是手段勾引女人。可今日杨帆一行人明显是有男主人同行,想籍故接近人家女眷是不可能的,

      从杨帆一行人的派场来看,虽非世家豪门,必也是大富之家,这样的人家可不易得手,与之不如索之,让他觉得肉痛了,就会乖乖把女人献上来消灾免祸,因此杜文天想用的办法就是:找揍!

      如果因为一点小小摩擦,杜家公子被打,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利用杜家的权势和人脉向对方施压,到那时像树小苗、高莹、兰益清等这几位俏美可爱的姑娘便唾手可得了,除非与他家世相仿,否则谁会为了几个俏婢得罪他?

      另外这也是一个试探,手下打听来的消息不甚详细,籍由此举也可再摸一下对方的底儿。虽说他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这一行人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可万一判断有误,以他的家世只是顺手揩了一个侍婢的油儿,只要说破身份,双方也只是一笑了之的事情。

      主意已定,杜文天便趁树小苗解手回来经过他旁边时,在姑娘的翘臀上拧了一把,谁料他等来的不是姑娘的一巴掌,却是一顿暴打,打的他甚至来不及自报身份。

      此时张昌宗游兴已尽,正好让小沙弥领他回来。好巧不巧的,这一幕正好被张昌宗看在眼里。张昌宗是什么脾气,这厮自觉此番出游乃是出自他的倡议,一行人中又以他的身份最高,如今树小苗受辱,那就是他带出来的人被人欺负了,这可不是扫了他张昌宗的颜面么,长安城里谁敢捋他的虎须?

      张昌宗勃然大怒,当即发作。婉儿虽瞧杜文天其人风度翩翩温瑞如玉,可金玉其外的人多了,树小苗万无诬蔑于他的道理。不过如今既有张昌宗出面教训他,她自然不用说话了。

      杨帆问明经过,对那杜公子也是厌恶之极,可是见张昌宗一群人动手极狠,片刻功夫已经打得杜文天及一众豪奴头破血流,这才上前拉住张昌宗道:“六郎息怒,此等小人,何必污了你的手脚。”

      张昌宗又在杜文天脸上重重踢了一脚,这才罢手。

      那些豪奴赶紧忍痛爬起,架起他们的公子爷就跑。他们一向看杜文天眼色行事。今日不知为何,公子迟迟不自报身份,他们以为公子另有打算,自也不敢多言,却不知杜文天早就想喊破自己身份了。只是刚一动手他就被人一拳打在鼻子上,几乎痛晕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杜家豪奴拖了杜文天逃去。张昌宗犹自愤愤地道:“若非二郎说话,我今日非砍了他的贱手、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杨帆打个哈哈,对树小苗道:“谁叫你生得这般美丽,连我看了都想搭讪,也难怪那浪荡子起了色心。如今亏得六郎为你出气,还不快快上前道谢!”

      树小苗被他一夸。不觉有些腼腆,这小妮子当初就对还是光头小和尚的杨帆动了爱慕之意,如今虽知他是上官婉儿情郎,自家与他再无可能。但是得他赞美,芳心里还是别有一种欢喜。

      当下树小苗便姗姗上前,向张昌宗福礼道谢,张昌宗自觉有了面子,打个哈哈也就了事。

      今日这桩事杨帆并未往心里去,说起来是那公子理亏在先,打就打了,给这登徒子一个教训也好。不久兴教寺方丈赶来,为婉儿摩顶赐福,随后他们就离开兴教寺继续游览风光去了。

      杜文天被手下豪奴架着,匆匆逃离兴教寺,到了一处树林这才停下,擦拭血迹、包扎伤口。杜文天一口血水吐到地上,只觉两颗门牙都松动了。他摸了下鼻子,登时一声惨叫,鼻梁骨肿胀的吓人,伤处紫青发亮,张昌宗那一脚可一点力都没留。

      这副样子杜文天哪敢回家,他恨恨地又吐一口血水,牙齿露风、怨毒无比地道:“送我去城里,养好伤势再说。陈佳,你跟着他们,一定要查清他们的身份住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杨帆一行人离开兴教寺,又行十余里,便见一条银亮的小河绕林而行,绵延的树林一片新绿,再往前去是一片舒缓的山坡,疏落广大的树林前方是一片相当平坦的草甸,绿草茵茵,仿佛一条精美的地毯。

      阳光穿过枝叶照在林中开阔的草地上,光影班驳,幽明杂错,透着一种静谧安闲的气氛。张昌宗气性大,但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方才发生在兴教寺的一幕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一见林中美景,便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在这里歇下吧!”

      杨帆和婉儿也甚喜此处幽静,野趣盎然,二人一点头,那些侍卫侍婢们便忙碌起来,在林中扎起围帐,草地上铺好毡席,有人埋灶生火,有人取水烹调,还有就地取材,采些山肴野蔌,再搬来几坛美酒,野炊宴饮,坐起喧哗,倒也忘忧。

      只是这三人都是什么身份,杨帆还好些,出游时嫌累赘,但求逍遥自在,可婉儿自幼长于宫廷,张昌宗则出身世家,两人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儿,出行的排场早成了他们的一种习惯,是以铺张开来极为奢华浩大,自然难以瞒过杜文天派来的眼线

      城南杜府主人杜敬亭正看着一书信,信中说明日高阳郡王武崇训和安乐公主夫妇,还有相王李旦家的五位郡王都将驾临长安,杜敬亭顿时动了心。

      此次长安之变,关陇世家获益良多,但是人心不足,仅仅掳夺山东士族在关中的利益怎么能够让他们满足,他们不只希望能压过山东士族,他还希望恢复关陇世家往日的荣光,欲壑是没有止境的。

      女皇重返长安,这是一个危机,却也是一个机遇。谁都知道女皇将不久于人世了,更知道女皇迁都长安意味着什么,十年来,在女皇的淫威之下,关陇世家如寒冬腊月的萧萧万木,了无生气,现在寒冬即将过去,他们蜇伏已久的野心也蠢蠢欲动了。

      “要跟武李两家建立联系,以应付来日之变!”

      杜敬亭马上就做出了决定,张昌宗在他眼中看来没什么价值,传承千年的世家不会在意这种流星般的政坛权臣,可武李两家却必有一个将成为天下的主宰,这就有结交的必要了。

      杜敬亭暗忖:“应该让天儿去迎接他们,他们年龄相仿,容易建立交情;一旦事情有什么变化,我这个当爹的也好出面挽回。”计议已定,杜敬亭便抬头道:“文天呢?”

      管家躬身道:“郎君去了兴教寺。”

      杜敬亭皱了皱眉,吩咐道:“速去寻他,老夫有要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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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十一章 拦惊马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许多人正在那儿等候着高阳郡王的车驾。

  相王五子虽然是和高阳郡王武崇训同时出京的,不过他们有意耽搁了一下行程,和武崇训夫妇错开了抵达的长安的时间,这一来就省了长安官绅为难。

  今日前来迎接武崇训夫妇的官员只有柳徇天和长安、万年两县县令,毕竟这次来的是皇亲国戚,而非朝廷大员,当地官员不宜大张旗鼓。其他人则以皇帝国戚、勋臣世家为主。

  许多平素不太出门,彼此不容易见到的公爷、侯爷们今日纷纷露面,彼此间少不得要把臂攀谈一番,因此等候的过程中倒也并不寂寞。

  独孤宇也在迎候的人群当中,这一次关陇世家趁着山东士族元气大伤掠夺了不少利益,其中独孤宇出力甚巨,如今他在关陇世家的地位较之往日大不相同,向他问好攀谈的人也因此增加了许多。

  侧方林中,杜文天探头向十里亭下看了两眼,对陈佳道:“准备好了么,千万莫要出了差错。”

  陈佳点头哈腰地道:“郎君放心,小的这里出不了岔子。”

  杜文天点点头,伸手去揭他鼻子上的膏药,那膏药糊得倒紧,往下一揭,疼得杜文天呲牙裂嘴。陈佳围着他团团打转,想伸手帮忙却又不敢,杜文天咬了咬牙,突然用力一扯将那膏药撕下,疼得眼泪刷刷直流。

  远处,一排车驾遥遥出现,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亭下顿时骚动起,公侯士绅们纷纷整理衣冠,迎上前去。他们可不比官员们迎接上官时队列整齐,官员们迎接钦差,只管按品秩高低排列就行,同一品秩的也可按地位资历再行排列,所以队伍井然有序。

  可这些公侯士绅地位都差不多,谁先谁后免不了就要互相客套一番,“张公请、李翁请,不敢不敢,承让承让……”,高阳郡王武崇训和安乐公主李裹儿的车驾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这里乱糟糟的还没分出个上下尊卑。

  半里地外,陈佳隐在半人高的蒿草丛中,远远盯着徐徐走来的仪仗,眼看到了他预定的地点,陈佳握紧马鞭照着马屁股用力一戳,那马希聿聿一声惨叫,拖着一辆拉满柴禾的大车便狂奔出去。

  这陈佳也真够狠的,那马鞭狠狠地戳进了马屁股,那匹马虽是跑不快的驽马,可是突然被人爆了菊花,实是痛不可当,这一窜当真快如飞箭。

  从这林中到前方官道有一条村民踩出的小道,而且道路很直,那马虽然受了惊,跑起来倒是习惯性地沿着小道狂奔,而小道与官道的交叉点,武崇训的仪仗堪堪赶到。那些公卿官绅还在你推我让互相谦虚,忽听有人惊叫:“马惊了,马惊了!”

  众人诧然望去,就见一匹马拉着一车柴禾奔向官道,撞向高阳郡王和安乐公主的仪仗,后边一个粗布衣裳的马夫扬着马鞭追了几步,发现路上这些人排场甚大似乎不太好惹,当下马也不要了车也不管了,掉头就逃进了林子。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道:“快拦住惊马,莫要扰了王爷、公主的车驾!”

  说是这么说,一时间谁来得及反应?

  这时候斜刺里一声呐喊,就见一骑快马从路旁草丛中呼啸而过,飞快地截向那匹惊马。因为将到十里亭,车帘儿已经掀起,安乐公主坐在车中也看到了惊马,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奋不顾身的骑士。

  这骑士极为果决,一看那惊马拖着柴车势不可挡,马上拔出了雪亮的长剑,李裹儿俏眼微眯,就见那骑士冲到惊马前面,手起剑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这口剑当真锋利无匹,竟把那马自颈项处硬生生斩断。

  那马虽被一剑断头,可冲势不减,马身一下子与那人胯下宝驹撞在一起,那宝马被横着撞出几步,轰然一声倒在地上,马上的骑士就势滚出几步,再爬起来时满脸鲜血,也不知道是马血还是被撞伤了头面。

  若是杨帆在这里,见了这一幕,少不得要翘起大拇指,赞他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拦惊马的正是杜文天,他这一招跟杨帆在朱雀大街上的中箭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杨帆是中了箭伤,非几个月时间养不好,他必须得想办法给自己的伤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而杜文天是为了掩饰他受伤的窘态,免得被人嘲笑。

  昨天傍晚的时候,杜府二管事奉了家主杜敬亭的命令匆匆赶到长安来见桂文天,杜文天倒没有避而不见,他和杜敬亭才是亲父子,将来注定是杜府的当家人,他让管事闭嘴,管事岂敢多事?

  管事把杜敬亭要他出面迎接高阳郡王善加结纳的命令传达了一遍,杜文天不禁发起愁来。父亲交待下来的事情他不敢不办,可他这副样子怎么见人?思来想去,还是陈佳聪明,帮他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杜文天虽不擅长拳脚功夫,可马术极精,又有削铁如泥的宝剑,扮一个拦惊马的义士勉强倒也使的。

  一脸是血的杜文天被搀到武崇训和李裹儿面前,武崇训少不得上前慰勉一番,表表谢意。李裹儿也下了车,笑吟吟地道:“这位郎君尊姓大名?”杜文天正用手帕掩在鼻子上吱吱唔唔地应付着武崇训,忽听耳边娇声沥沥,闪目一看,顿时呆在那里。其实何止是他,李裹儿一走出轻车,不但许多少年慕艾的年轻人为之失神,便是许多人到中年的男子也顿觉惊艳。

  一身翠罗衫子,体态婀娜,酥胸细腰、曲线曼妙。那肤白如雪肤质如玉,被灿烂的阳光一照,仿佛散发出一种柔和明亮的晕光,如此美丽绝伦,简直不似凡间女子,倒似谪仙下凡。

  就连一向简于语言,甚少描述相貌,更不会加注评语的史书提到安乐公主时都特别注明一句“光艳动天下”,她那无双容色可想而知,如今只一亮相便惊艳全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今日的安乐公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埋藏深山十六载的李裹儿了,她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美,看到杜文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她骄矜地一笑,柔声又道:“还未请教这位慨施援手的郎君尊姓大名?”

  “啊!樊川杜文天,见过公主殿下!”杜文天回过神儿来,赶紧长揖一礼,安乐公主妙眸一转,嫣然道:“原来是樊川杜氏子弟,多谢杜公子援手之恩。”

  杜文天连称不敢,目光垂下,瞧着安乐公主的裙裾,根本不敢再抬头,生怕被安乐公主的无双容色所慑,让他当场丢丑。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便只看那裙袂轻摇、绣鞋微露,也觉得娇美绝伦。

  ※※※※※※※※※※※※※※※※※※※※※※※※※

  长安官绅接了武崇训夫妇进入长安城的时候,阿卜杜拉带着他的小随从阿拔斯也到了湖心岛,前来拜谒杨帆。

  阿卜杜拉此来是向杨帆辞行的,他是沈沐的部下,但他大食商人的身份也不是假的,大食行商都是一方坐商的代理人,受坐商委托跋涉万里赴异域经商。这坐商通常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被尊称为塔德吉。

  阿卜杜拉在大食国有一位塔德吉,在大唐也有一位,大唐这边的塔德吉自然就是沈沐,而阿卜杜拉就是负责连起大唐和大食两大帝国这两位富可敌国的塔德吉的桥梁。

  阿卜杜拉的生意做的很大,这次返程,他携带的商品足足装了五百头骆驼,整个队伍有数千人,商队如今正在长安北郊集结,阿卜杜拉忙里偷闲,来此向杨帆道别。

  绣榻之上,婉儿染了蔻丹的葱指轻轻绕住那管羞人的玉箫,不点而红的朱唇轻轻俯凑上去,星眸流转,半睁半闭,羞态煞是撩人。她檀口轻启,正要吹奏一曲天籁之音,忽地窗上轻叩了三声。

  阿卜杜拉赶到湖心岛,巡游于外向他问明来意的兰益清便急急赶回来叩窗示警。窗子关着,外边人自然不知里边情景,可婉儿正要做那羞人之事,难免有些无地自容。

  杨帆听到叩窗三声,知道是有客人来寻自己,只得捺下欲火,匆匆起身,逾墙而出,悄然返回自己的住处。两幢别墅相距极近,后宅外面又是荒僻的野草丛,倒是很方便他来去潜行。

  “哈哈哈,我亲爱的朋友,阿卜杜拉就要回大食国啦,今日特来向你辞行!”阿卜杜拉一见杨帆走进客厅,便张开双臂,笑哈哈地迎了上去。杨帆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哪个男人在那种紧要关头被人坏了好事心情都不会好。

  杨帆拉着脸,拱拱手道:“此去大食,千险万阻,祝你一路顺风啊!可惜杨某公务繁忙,不能为你设宴饯行了”

  阿卜杜拉道:“我马上离开,也无暇吃酒了。我在东方只交下两位朋友,一个是沈沐,一个就是足下。临行在即,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阿卜杜拉向杨帆神秘地眨眨眼,道:“上一次想送你几个美人儿,可你不要,这次这个,我相信你一定会收下。她太漂亮了,她是万中挑一的沙漠明珠,我相信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骑她。”

  杨帆与他交往良久,已经知道游牧出身的大食国人习惯用“骑”来表示性爱,只道他又要向自己赠送美人儿。不过这一次杨帆没有断然拒绝,他真的不想再做和尚了,如果阿卜杜拉打算再送他一个美人儿,他决定……半推半就!

  意志已被欲望折磨的不太坚定的杨帆半推半就地被阿卜杜拉拖出了客厅,阿卜杜拉向院中一指,得意洋洋地道:“看!漂亮吧!她可是个令人为之着迷的小美人儿呢,你看她那优美的腰身,你看她那美丽的毛发,难道你会不想骑她?”

  杨帆呆呆地看着阿卜杜拉口中的那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抬起头,很俏皮地向他打了个喷鼻儿,这是一匹很漂亮的阿拉伯小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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