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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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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三十五章 坐等出招


      杨帆一把没拉住,张昌宗已跳下车去。!

  其实杨帆也没真想拦他,安乐要为她的胞兄阿姐报仇,杨帆管不着,但她不能伤及他的亲人。李裹儿用婉儿和孩子的性命做武器,他就只能站到张昌宗一边。

  如今李裹儿磨刀霍霍,他不能一味地被动应付,他怂恿张昌宗出面,是想打乱对方的节奏,探明对方的底牌。但是婉儿现在真的大着肚子呢,这就是他最大的罩门,他也怕杜文天当真胡言乱语,所以马上跟了上去。

  其实照理说,杜文天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张昌宗的面声张此事,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是按情理出牌。有些世家子已经被宠坏了,性情乖张、妄自尊大,蹲在世家那口井里,根本不知天地之阔,他不能不防。

  武崇训和安乐公主见张昌宗快步向他们迎来,不禁露出了笑意,能让张昌宗如此礼遇,何尝不是他们的面子。但是笑容很快就凝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看出不对劲儿了,张昌宗脸色发青,目蕴怒火,看的根本不是他们。

  “张奉宸……”

  武崇训站住脚步,迟疑地向张昌宗拱起手,可张昌宗理都没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抡圆胳膊,“啪”地一掌重重掴在杜文天的脸上。杜文天看到张昌宗怒气冲冲而来,心中就知不妙-,可他以为张昌宗会跟他理论,却没想到张昌宗会立即动手。

  他却忘了,在家世背景、势力关系远不如他杜家的人面前,他何尝不是一向恣意张狂,因为他有底气。如今张昌宗敢当着这么多的皇亲国戚、勋臣权贵的面这么做,同样是因为他有底气。

  杜文天的鼻子才刚养好,被张昌宗这一记重掴,登时又痛不可当,眼泪和鼻血一起流下来。张昌宗像只愤怒的雄鸡,也不说话·紧咬牙关,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上,打得杜文天仰面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杜文天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面,抵挡着张昌宗的拳打脚踢,放声高呼道:“你凭什么动手打人?再不住手我可要还手了!”

  今日在场的奴仆下人都是杜家带来的,一看少主被打,纷纷拥上前来,张昌宗带来的十多个人立即四下一分,把张昌宗护在中间·刀剑铿锵出鞘,厉声喝道:“谁敢上前,杀无赦!”

  这些人都是大内高手·张昌宗打别人他们视若无睹,有人想对张昌宗不利他们可不答应,他们不但把张昌宗护在中间,还有两个侍卫面朝内侧,看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要杜文天敢还手,他们就要代张昌宗出头了。

  今日武崇训举办这场酒宴,杜氏家主杜敬亭也来了,眼见张昌宗一言不发就对他的儿子大打出手·杜敬亭又惊又怒,急忙冲上来道:“张奉宸,我杜家敬你如上宾·你何故殴打我儿?”

  张昌宗一顿拳脚打将下去,累得呼呼直喘,他指着杜敬亭的鼻子道:“你这老匹夫就是他爹?张某如今替你教训教训你这个有眼无珠的混帐儿子·你待怎样?”

  杜敬亭身份尊贵,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一时脸色发青,浑身乱抖。武崇训赶紧迎上前,抓住张昌宗的手臂道:“张奉宸请息怒,不知杜公子哪里得罪了你,我叫他向你赔不是·切勿伤了和气。

  张昌宗怒道:“张某与他有什么和气,你自己问他·他该不该打!”

  杨帆适时闯了过来,一脸讶然地道:“六郎怎么大的火气,这位仁兄跟你有过节么?啊!看他模样好面熟……,六郎,此人好象就是咱们在兴教寺时遇到的那个登徒子啊。”

  杜敬亭听的一呆,慌忙问道:“什么登徒子?”

  杨帆道:“杨某曾与张奉宸同游兴教寺,见一登徒子在寺中猥亵妇人,张奉宸仗义出手教训过他一番。不知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这个登徒子难道就是你的儿子?”

  杜敬亭是知道杨帆真正身份的,一见他这么说,哪里还会不信,他又惊又怒地转向杜文天,厉声喝道:“孽障,可有此事?”

  杜文天急急辩白:“父亲,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明明是····…”

  杨帆突然一声大喝,打断他的话道:“你敢说,在兴教寺时不曾调戏过女子?”

  杜文天语气一窒,他当初的确是因为调戏妇人才被殴打,后来的种种恩怨皆因此而起。但他这时哪肯承认,他想出言反驳,却因为被杨帆一声大喝点破丑事,语气为之一顿,神色也有些变化。

  围观的宾客哪个是没见过世面的,只看他的神情发虚,就知道杨帆所言不假,不禁交头接耳,露出鄙夷神色。杜敬亭万没想到这个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的儿子竟在外面干出这样的丑事,他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这个孽子,真是丢尽了我杜家的脸!”

  杜敬亭说着就向杜文天冲去,却被杨帆拉住,一闪身抢在他的前面,杨帆仲手一扶,拇指在杜文天的麻筋上一扣,杜文天只觉半边身子酸麻,不禁闷哼一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杨帆低声道:“你敢当众胡言,张奉宸就敢当众杀人!”

  杜文天看见那几名大内侍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心中一寒,哪还有当众喝破“真相”的勇气。

  杨帆这句话又疾又快,而且是借着弯腰扶他的机会在耳边说的,旁人全无察觉,杨帆扶起杜文天,对张昌宗朗道:“六郎,今日可是武驸马宴请宾朋的好日子,你总该给武驸马几分面子吧,这事算啦。”

  张昌宗方才也是气火攻心,这才不计后果地出手,这时见杨帆向他暗暗递来眼色,忽然醒悟起来,也怕杜文天被逼急了当众令他难堪,便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杨帆打个哈哈,又对杜敬亭道:“当日之事,说起来也只是令郎少年慕艾,忽见心仪的女子举止有些失措,只是张奉宸素来急公好义,插手过问时与令郎起了冲突,今日相见才没压住火气。大家既然相熟

  此事就不要细究了吧。”

  他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杜文天是个登徒子,在兴教寺里猥亵良家妇女,这时又说他当时只是举止失措,解释的根本毫无诚意。不只杜文天气的发昏,就连杜敬亭也被他堵的不知该答对。

  李裹儿暗暗冷笑:“你以为借了张昌宗的手恐吓他会有用么?那番传言早已散播出去,只等我逼着上官婉儿现身,叫这满堂宾客亲眼看见她身怀六甲的模样到那时你冤与不冤都百口莫辩了。”

  直到此刻李裹儿还以为杜文天散播的谣言中那个令上官婉儿怀孕的男人是杨帆,她怕杜文天隐忍不住坏了她的大事,便向杜文天丢了个眼色打圆场道:“大家给本宫一个薄面,此事再也休提。”

  杜文天对李裹儿那真他亲爹还听话,一见李裹儿的眼色,只好忍气吞声。杜敬亭见此情景,更加认定儿子调戏过良家妇女,虽说不是多么大的罪过,终究有辱门风,显得他杜某人教子不严。

  杜敬亭满心羞愧,却也不好再当众教训儿子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骂道:“你这小畜牲,如今看在公主和驸马面上暂且放过了你,等回府去老夫再跟你好好算帐!”

  武崇训赶紧上前攀住张昌宗的手臂,向迎上来的各位客人一一介绍

  众人也不想让杜敬亭太过难堪,都佯装不知此事似的高声寒喧,随即众星捧月般把张昌宗迎往大殿。

  杜文天望着张昌宗远去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忠仆陈佳赶紧奉上一方手帕,杜文天擦擦鼻血,心中恨意更盛。本来李裹儿让他做那件事时他还有些犹豫此时却是再无顾忌了。

  ※※※※※※※※※※※※※※※※※※※※※※※※※※※

  殿上宴开,大家谈笑风生都刻意避开了方才那件事,不过可以想见,樊川杜家公子调戏民女又被张昌宗暴打一顿的事宴后必定会传遍长安。

  杜敬亭脸上无光,只坐了片刻便声称身体不适,向公主和驸马告辞。

  武崇训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也没有挽留。杜敬亭出了大殿,本想找来儿子再教训一番,向几个家仆一问,却无人知道他的去向,杜敬亭只道儿子没脸见人已经先行离开,便气愤愤地登车离去。

  宫室一角,陈佳提着一只油桶费力地走过来,拔开塞子,又迟疑回头道:“公子,真的要点吗?”

  杜文天脸上带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一脚蹬翻油桶,将一支火把向前狠狠一掷,一道烈焰“蓬”地一声燃烧起来,火光熊熊,映着他狰狞的面孔,这才咬牙切齿地道:“点!”

  今日宴请宾朋的人是安乐公主和武崇训夫妇,但是不管是相王五子还是武崇训夫妇,都不是这场宴会的,张昌宗既然到了,想不喧宾夺主都难,众人轮番敬酒,杨帆捱了许久才等个机会走到他的面前。

  张昌宗看了他一眼,道:“坐!”

  杨帆在他身旁叠足坐下,张昌宗端起酒杯,盯着殿上翩跹欲飞的两行舞姬,低声说道:“方才你何必拦我,叫我一剑把他杀了岂不一了百了,杜家又怎么样,杀也已经杀了,他们能奈我何!”

  杨帆呷了口酒,向轻抛绿袖,朝他媚眼飘飞的领舞美人儿还个笑脸,低声道:“六郎以为此事只是杜家公子挟怨中伤那么简单么?”

  张昌宗神色一动,缓缓扭过头来,问道:“什么意思?”

  杨帆道:“那个登徒子真有胆量与六郎为敌?再者,此事就算传遍民间,又如何传到深居九重宫阙的皇帝耳中?皇帝若不知道,对二郎你又能有什么损害?可他有本事面谒天颜么?”

  张昌宗目芒蓦然一缩,醒悟道:“你是说······他背后有人?”

  杨帆没说话,只是又呷了一口酒。

  张昌宗脸色一变,突然转首看向武崇训,满眼杀气。武崇训正细心地挑去鱼刺,把一块鱼肉殷勤地挟到安乐盘中,全未注意张昌宗凶狠的目光。张昌宗收回视线,低声问道:“你说他们还有什么阴谋?”

  杨帆道:“杨某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要等!”

  话犹未了,一阵硝烟忽地从殿后卷来。宫中帷幔重重,建筑又多为木料,再加上有油助燃、有风助势,是以烧的极快,杨帆猛一回头,火舌已在眼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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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三十八章 黛儿


      高莹和兰益清守在后院门口,七八名宫娥在房里进!进出,时而想起这个要取、时而忘了那个要拿,就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这也不怪她们,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未出阁的大姑娘,哪懂这些事,而且事情发生的又太突然,自然乱了章法。

  上官婉儿和古竹婷在击鞠场上演出了一场特殊的双簧。

  马上击鞠的那人是古竹婷,她只能扮出六七分神似,但是远观时足以乱真。清油车里设有夹层,采用了幻术表演所用道具的相同设计,可以让人产生视觉错误,婉儿提前就已藏在车中。

  古竹婷佯装落马受伤,被扶上车子后,两人就联手上演了一出精妙-绝伦的“换头术”,众人看到的身子是古竹婷的,而头却是上官婉儿的,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破绽。古竹婷在短时间内本来很难掌握难度这么大的幻术,但是她的柔术和遁术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可是那车箱夹层的空间毕竟有限,婉儿已大腹便便,在那里面委曲的时间太久了点,她本来就到了临产期,这一来不免动了胎气,腹中的婴儿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

  如今施展妙-手为她接生的人还是古竹婷,古竹婷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上阵,此刻已是汗流浃背。

  婉儿是顺产,远没有上次小蛮一般凶险,但是上次古竹婷为小蛮接生时和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大的也好小的也罢是死是活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这一次不同,她已经是杨家的人,如果这母子俩万一有个意外,那就是折在她的手上。正所谓关心则乱,再加上六月天气着实热了些,古竹婷额头的汗水一点也不比正痛呼分娩的婉儿少。

  杨帆和张昌宗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桌上摆着葡萄酒、酸奶和镇暑解渴的酸梅汤·不过杨帆一口没碰。

  当着张昌宗的面,杨帆不能表现出特别的关切和担心,可他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室内,随着房中隐约传出的每一点动静、随着每一个匆忙进出的宫娥·他的心就时而揪紧、时而放松。

  张昌宗翘着二郎腿,用银夹子夹起两片冰鱼儿丢进琉璃高足杯,轻轻摇晃着殷红的葡萄美酒,道:“这一关总算是捱过去了,如今上官待制正在分娩,只等孩子一生下来,便再没有任何把柄叫人抓了。”

  杨帆向门扉掩合处深深地望了一眼·忍不住说出了一句心里话:“但愿她母子平安。”

  张昌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虽然老话儿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生死关,可也没那么巧就会发生在上官待制身上吧?那么多的女人生孩子,还不是都平安无事么。嗳·对了!二郎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在眷顾咱们?”

  张昌宗突然在石案上拍了一掌,一脸的兴奋。杨帆不明白他一惊一乍的在说什么,有些纳罕地问道:“上天眷顾咱们什么啦?”

  张昌宗笑道:“你看,今儿让他们亲眼目睹上官待制跌伤,万一上官待制过不去这道坎儿,闹个一尸两命,咱们总得对外边有个交待吧?到时正好用上这个理由,嘿嘿·跌出了内伤,当时没看出来,这说法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吧?”

  虽说婉儿与他无亲无故·怎就能说出这么凉薄的话来,杨帆正是忧心如焚的时候,听他说出这样的混帐话·就如咒他妻儿早死,心中顿时一怒,双拳攥紧,他强行克制,这才忍住,转头看向房门处。

  张昌宗自觉失言,又见杨帆没有丝毫回应·更加觉得没趣。他干笑两声,把话题岔开道:“我还真没看出来·李家居然有安乐这样的人物,不简单啊,居然想法子坑我,这一次我平安无事,接下来她就该有事喽。”

  杨帆淡然道:“因六郎一言,武家死了一儿一媳,李家死了一儿一女,如今武李两家皆视你如寇仇,六郎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张昌宗哈地一声笑,仰起下巴,傲然道:“仇已经结下,就算我肯罢休,他们肯罢手么?官场和商场不同,商场上那是和气生财,官场上那是要么不斗,斗就要毫不留情,彻底把对头斗垮,那才没有后患。”

  张昌宗看了一眼杨帆的侧影,又放低声音,若有所指地道:“在官场上要交朋友,也得立场分明!敌就是敌,友就是友,若是三心二意两面三刀,想一脚踏几船,最后的结果一定最先被干掉。”

  冰鱼儿在酒中渐渐融化了,张昌宗呷了口酒,漫声道:“两个人如果要决斗,可是观战的人群中却有人立场不明,随时都可能从背后捅人一刀,你却不知道他会捅谁,要一决胜负的双方肯定先把他清理出去,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帆没想到一向谈不上什么权谋智慧的张昌宗今天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还旁敲侧击地想拉拢他。官场混久了,哪怕是耳濡目染果然还是会学到一些东西。张昌宗今日有这番话,大概是●为他们二人今日联手摆了安乐公主一道,而安乐公主一肩挑着两家,背后是李氏和武氏,所以觉得很有机会把他拉到自己一边来。

  杨帆心道:“你这比喻倒是不错。可是,你以为你是场上决斗的那个人么?这个擂台,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能登台的,只能姓武或者姓李,你才是那个需要被决斗双方最先清出场的人。”

  杨帆不好没有丝毫回应,他正斟酌该如何回答张昌宗这句话,房门忽然开了,树小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两颊嫣红如桃,额头细汗打湿了秀发,兴奋的结结巴巴地道:“生……生啦!母女平安!”

  一阵响亮有力的婴儿哭声伴着树小苗的这句话从房中飘了出来。树小苗这句话是冲着杨帆说的,这个院子里除了张昌宗,还有谁不知道杨帆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好!好啊!”

  杨帆说着,几乎要跳起来发出一声欢呼,可他脚尖刚刚一颠,忽然想到张昌宗就在身边,忙又硬生生忍住。他想要立刻冲进房去看看他的女人和孩子,可是身子刚刚向前一倾·还没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马上又想到了张昌宗。

  任何过于热切的表现,对他在而言都是不合适的,都不符合他现在的立场和身份·但他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身形先是一拔、复又一倾,再想故作平静业已不能。杨大官人的急智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身形风车般一旋,就握住了张昌宗的手。

  杨帆紧紧地握着张昌宗的手,激动地道:“太好啦!圣人交待给咱们的事情终于办好了,哈哈哈·六郎,现在你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张昌宗眼泪汪汪地咧着嘴,吃力地道:“放······放手!痛!痛!快放手!痛死我啦!”

  两个人从婉儿府上走出来时·杨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地对张昌宗道:“今日赴碧游宫之宴,因为一场大火,可是没有吃好喝好。紧接着又来岛上一番折腾,出了一身臭汗,我且回去沐浴一番,今晚再请六郎畅饮。”

  张昌宗甩着火辣辣红通通的手掌,呲牙咧嘴地道:“好!张某也要回去沐浴一番,咱们晚上见。

  两个人都住在柳徇天府上,一个住东跨院·一个住西跨院。杨帆这个院子外面隔着十余丈远就是婉儿所住院落的外墙。杨帆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院子,一刻没停就逾墙而出,片刻之后·他已经喘息着出现在婉儿的卧房。

  卧房中虽然仍显凌乱,可是已经收拾干净了,古竹婷站在房中·看着杨帆,微笑道:“婉儿姐姐母女平安。”

  “嗯!”

  杨帆张口想说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了古竹婷一下,力气大的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这才放开她向榻上望去·他看到婉儿躺在榻上,容颜有些憔悴·但是她正甜甜地笑,笑的无比安详、无比满足。

  杨帆走过去,在榻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异常柔软。古竹婷微微一笑,举步走了出去,顺手把障子门轻轻拉上。

  杨帆仲出手,怜惜地擦了擦婉儿的额头,已经有人为她拭过脸了,可还是有细汗又渗出来,杨帆把她的双手完全包合在自己的掌心,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

  一个花格包袱,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只露出半个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小家伙闭着眼睛,睡的极是香甜。她在榻上,就在婉儿身子里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交织成两道暖流,荡漾在杨帆的心头。

  杨帆宠溺地目光在孩子脸上留连许久,才转向婉儿,低声道:“是个女儿,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的。”

  婉儿柔声道:“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了。”

  杨帆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赶紧收声,生怕惊醒了女儿,他放低声音,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婉儿轻轻抚着肚子,低声道:“肚子里空空的,可心里头满满的。”

  两个人对望着,忽然同时轻笑起来,笑着把目光同时投向他们爱的结晶。

  许久许久,婉儿把柔柔的目光从女儿脸上收回来,对杨帆道:“郎君,给咱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杨帆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又缓缓移到她的眉宇间,抚着那已描作梅花的疤痕,低声道:“黛儿,就叫……杨黛儿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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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十四章 巧利用


      武崇训携妻游温泉宫去了,这温泉宫就是后世有名的华清池。.杜敬亭送走武崇训夫妇,马上开始筹备谢罪宴,同时派人去寻他儿子。

  这边正准备着,长安地方的官绅权贵陆续赶来,他们都是受到杜家邀请,从来人身份大致就能感觉出他们对此事的态度。但凡与杜家交情深厚的,或者是依附武家的,大多只派了个子侄意思一下。

  这场谢罪宴,丢的是杜家的脸,扇的是武家的脸,与杜家有交情或者投靠武家的人自然不会出动家主或者德高望重的门中长辈来给张昌宗捧场。就连心向李氏的大多也只是派个子侄作为代表,武李两家虽然明争暗斗,但是对二张却是同仇敌忾的。

  相王五子只派了最小的兄弟李隆范来走过场,这是郡王,杜敬亭得亲自迎接,杜敬亭刚刚迎了李隆范进去,隆庆坊就派人来报信了。

  隆庆坊坊正派了一个坊丁,骑着一头骡子,风风火火地到了安邑坊。府前迎客的杜家管事上前一问,得知大公子自缢身亡,不由大吃一惊。他赶紧领着那个坊丁急急闯进府去.

  杜敬亭正陪着李隆范强颜欢笑,管事忽然急急走来,杜敬亭眉头一皱,向李隆范告了声罪,走过去低声问道:“文天回来了?”

  那管事低声道:“阿郎,大郎君已经找到了,不过……不过……”

  杜敬亭怒道:“不过什么?他不敢回来?这个孽子!我杜家几百年基业,起起伏伏,比今曰难堪十倍的时候也曾有过,怕甚么!只要不认输、不放弃,但凭一身傲骨、一口志气,就没人踩得倒杜家。一时失意有什么了得!”

  管事实在难以启齿,却又不能不说,他压低了声音,涩然道:“阿郎,大郎君他……他在隆庆池畔,自缢身亡了!”

  “什么?”

  杜敬亭如五雷轰顶,踉跄地退了几步,眼前一黑,几乎一头仆倒在地,幸好李隆范见机的快,抢前一步将他扶住。

  ……

  “啊……吖……”

  杨黛儿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杨帆把悬在小床上方的一颗缀着缨络的朱红色圆球轻轻一推,红球摆荡起来,杨黛儿马上不叫了,只是瞪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愣愣地看着那颗红球。

  婉儿站在一旁,笑道:“黛儿比她姐姐小时候乖呢,记得思蓉这么大的时候,虽不如念祖淘气,却也没少哭闹,折腾的小蛮精疲力尽。黛儿可乖巧的很,只要让她吃的饱、身子也干净,她就不哭不闹,顶多咿呀几声,你一哄,她就乖了。”

  杨帆笑道:“孩子是自己的好,黛儿确实乖巧,可她要是比思蓉更淘气,你就该夸她活泼伶俐、精神十足了。”

  婉儿向他皱了皱鼻子,俯下身子看看爱女,在她颊上亲了一下,抬头看见杨帆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知道他的心神飘忽,不知正想着什么,便敛了笑容,关切地问道:“怎么,杜文天那件事很麻烦?”

  杨帆摇摇头,道:“有麻烦也不是我的麻烦。我正在考虑别的事情……”

  杨帆轻轻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黛儿的掌心,正在好奇地望着红球的黛儿马上握住了他的手指,用的力气很大。她那专注的眼神并未从红球上挪开,但她已咧开小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脸。

  她的笑只是开心的自然反应,倒不见得是因为知道父亲在逗弄她,杨帆还是向她还了个微笑,这才缓缓说道:“我在考虑的是……这个麻烦是让它落在张昌宗的身上好,还是落在武崇训身上好……”

  ……

  “这个黑锅当然该让张昌宗背起来!”

  沈沐枕在七七柔腴的大腿上,他的宝贝儿子正卖力地想要爬过他的一双大腿,那藕节似的胖胳膊胖腿儿费力地挣扎了半天,可横在他面前的一双大腿就像一座大山,还是爬不过去。

  小家伙气极败坏地仰起头,干嚎了两声,七七探身想要扶他一把,却被沈沐伸手拨开:“你别管,让他自己爬,这儿子呀,可不能娇生惯养,要不然长大了变成杜文天那种废物,那就坑人坑己了。”

  七七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道:“去!我儿子才不会长成那种败家子儿!”说归说,她终究还是没去帮助儿子,小家伙干嚎了两声,见爹娘不肯帮忙,于是瞪大眼睛,抿着嘴儿,继续他的翻山大业。

  七七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柔声道:“为什么说让张昌宗背起这个黑锅比较好?”

  沈沐悠然道:“这件事如果揭开了有什么好?杜家会因此恨上武崇训,可他再恨又能怎么样,不要说捉歼在床本就可以打死勿论,就算武崇训是事后杀人泄愤,杜家真能拿梁王世子抵罪?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武家、李家、杜家都沦为世人的笑柄,作为关中大族的杜家从此与武李两家交恶,而武李两家则会因为安乐偷人,彻底断送这场由婚姻而缔结的联盟,让二张从中渔利。

  二张是未来局势的最大变数,也是我们最不可控的一个变数,促进武李连盟,铲除二张势力,是我们早就制定的计划,不可以随意更改。这个黑锅让他背起来,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七七在儿子嫩嫩的小屁股上拍了两把以示鼓励,对沈沐道:“你准备如此告知杨帆?”

  沈沐道:“我不需要告诉他什么,他也不需要我的指引或教诲。他告诉我这件事,只是想告诉我,他已经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接下来他已不方便出面,该由我出头去推波助澜,利用此事促进关中地方势力与武李两家的联合。”

  七七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这么绕来绕去的。”

  沈沐微笑道:“因为他同样不想给我一种感觉,一种显宗还在领导隐宗的感觉。相敬如宾才是维系我们两宗和平的根本,而不是依靠我们两人个人之间的友情。这种事,你这种头发长屁股大的女人当然不懂。”

  七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不是不懂,只是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她的兴趣在绯闻八卦上,她好奇地岔开了话题,问道:“武崇训呢?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沈沐懒洋洋地道:“他呀,他和安乐去温泉宫洗鸳鸯浴去了。”

  七七的眸子里放出兴奋的光:“他的娘子偷人,他还去洗鸳鸯浴?他的心有没有这么大呀,你说他会不会找个机会淹死安乐?”

  沈沐淡淡地道:“清河房氏乃山东高门,房玄龄又是一代名相,总领百司,执掌政务达二十年之久,权倾朝野。可他的儿媳高阳公主与僧人偷情,他的儿子房遗爱居然把门放风。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些夸大其辞,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男人呢,现在我信了,其实有卵子的不一定就是男人!”

  七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不会啊,我觉得武崇训能忍人所不能忍,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丈夫,你呀,应该多向他学习学习。”

  沈沐睨着她道:“让我学他,你想干嘛?”

  七七向他俏皮地眨眨眼道:“你要是跟他一样,我岂不是也能理直气壮地去偷人了。”

  沈沐眯起眼睛,露出一种很危险的表情:“你想偷谁?”

  七七侧着头盘算起来:“偷谁都行啊,比如说……杨帆,怎么样?你看,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而且和你一样手握重权,人家不只在暗处掌握着极大的权力,明里也比你的身份光鲜,这样的好男人,哎呀呀……”

  七七说着,一双媚眼就开始水汪汪的,好象已经动了春心。

  沈沐哼了一声,道:“好啊,那你就去试试吧。”

  七七故作天真地问道:“如果我真的去试了,你打算怎么办?把杨帆挂在隆庆池畔,对我恩爱如故?”

  沈沐向她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会把你沉进隆庆池底。”

  七七咬了咬润泽的丰唇,柔声道:“你舍得么?”

  沈沐板着脸道:“舍得!有卵子的男人就一定舍得!”

  “我咬死你!”

  七七姑娘发了威,张大嘴巴冲向沈沐,最后却只是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他们的宝贝儿子呼哧带喘的,终于成功地从父亲的两条腿上爬了过去,双手撑在榻上,拱起小屁股,扭头望向爹娘,得意地笑起来……

  ※※※※※※※※※※※※※※※※※※※※※※※※※

  杜文天死了,这只挨了很多次打,却越挨打越顽强,始终打不死的小强终于挂了。

  杜文天一死,杜家的请罪宴自然没有必要再办下去。

  张昌宗在看到杜文天的死状时,就知道这口黑锅他背定了。昨天武崇训过府拜望,被他傲然拒绝,还放出风去,说如果杜家不依约请罪,他不会善罢甘休,紧接着杜文天就吊死在隆庆池畔。

  任谁都会想到此事与他有关,甚至有人已经得出这样的推断:杜文天在得知武崇训出面调停被拒后,愤而上岛理论,言语间冲撞了他,被他羞唇殴打,杜文天自觉有负家族,走投无路之下愤而自缢。

  这个谣言已经在长安城里广为流传,但是到了案发现场,看到杜文天尸体的柳徇天却不相信这个说法,杜文天不可能是自缢,根本就是被人吊死的。

  隆庆坊坊正听说出了人命案子,马上就带人赶到了湖畔,获悉死者是樊川杜家的人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处理的,于是马上报到了万年县。万年县令听说死掉的是杜家公子,又马上亲自去见长安府令。

  最后,长安府令柳徇天领着司法参军、推官、通判、万年县令、万年县尉、巡检、差官、忤作等一共近百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隆庆坊。经过一番勘察,他们又在隆庆池中发现了五匹死马、四具尸体。

  经过辨认,那四具尸体正是杜文天的四名随从,事情至此更不可能是自杀了,杜文天带着四个侍卫,五个大活人还有五匹马尽皆死在隆庆池畔,除了张昌宗还有谁办得到?这分明就是张昌宗的报复、**裸的报复。

  可是此案若断为他杀,就绕不过张昌宗这座山,谁敢审他?谁敢问他?想想张昌宗的靠山就叫人不寒而栗。柳徇天和司法参军、判官推官、县令县尉以及刑房总捕头聚在一起,忧心忡忡地讨论了半天。

  他们讨论的根本不是案情,杜文天怎么死的并不重要,能不能找到真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案子要怎么判才能不牵扯到张昌宗,从而避免让他们这些地方小官用小胳膊去扭女皇的大腿。

  最后,他们得到了一个完全一致的意见:“杜文天是自杀!”

  杜文天的舌头被人割掉了,舌头被割掉没关系,他还有力气自杀。杜文天的下体也被残害了,这也没关系,他不见得马上就死,只要他的生命力足够顽强,他就能坚持着解下裤腰带,爬到树上去自杀。

  可他双眼也被剜掉了,再说他是自杀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一个舌头被割、下体致残、双眼被剜的人,还能爬上老槐树,解下裤腰带上吊,这难度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如果这样都能断个自杀,简直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

  但是官场中永远不乏荒诞无稽的事,当他们用一些荒诞到极点的理由去敷衍苦主和民众的时候,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这样混账的理由可以取信于人,但是他给你一个理由,你没有权力推翻他给你的理由,这就行了。

  于是,杜文天之死“真相大白”:他是自杀!

  可杜文天为什么要自杀呢?如果说他是因为受到非人的虐待故而自杀,那么官府还是要去追查凶手,而他们之所以得出自杀这么荒诞的判断,就是为了没有凶手,这一来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

  在长安府当差三十年、经验阅历无比丰富的老捕头周言经过对现场缜密细致的一番勘察,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死者的眼睛是被乌鸦啄瞎的,舌头和下体是被野猫和野狗吞食的,身上的累累伤痕皆缘于此。结论:死者在上吊之前并没有受伤。

  柳徇天很满意这个结果,他把向苦主通报此案结果的事情交给了推官,推官又把此事推给了万年县令,万年县令又把此事推给了万年县尉。

  万年县尉仔细琢磨了一阵,觉得风头上不宜马上公布结果,此案不妨拖一拖,风头过了再把“勘察结果”告知苦主。案件早已有了结论,还要煞有其事地去调查、去审理,在官场上同样是屡见不鲜。

  杜敬亭没有理会万年县尉“正在抓紧调查,如系他杀,必将罪犯绳之以法”的保证,当他看到儿子的尸体,就已认定凶手一定是张昌宗,他没想过官府能为他主持公道,官府根本不可能把真凶绳之以法,这个仇,他要自己报!

  杜敬亭抱着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儿子,回家,我们回家!”

  杜敬亭吃力地想要托起儿子的尸体,两个家人赶紧抢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杜文天的尸体,又把他扶上车去。

  杜文天坐在儿子尸体旁,握着他的手,森然发誓:“儿子,这个仇,爹一定会为你报!他以为有皇帝撑腰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么?他妄想!我们杜家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有些东西除非我自己愿意放弃,否则就算是皇帝也拿不走。张昌宗,会为他的猖狂和残忍付出代价!”

  ※※※※※※※※※※※※※※※※※※※※※※※※※

  马车载着一个老人和一个死人,缓缓地离开了隆庆坊。

  马车离开的时候,正有一骑快马与他们相向而来,擦肩而过。武则天派来了信使,密使直接找到了杨帆,杨帆看过武则天的密旨后,马上便去见婉儿,婉儿看罢密旨,不禁幽幽一叹,黯然道:“圣人终究还是识破了我的用意。”

  杨帆揽住她的肩膀道:“没关系,黛儿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如此一来倒省了来曰再有一番波折,如今皇帝既有这样的安排,你我以后相会便有了充足的理由,你想看女儿还不容易么?至于为上官家族洗刷罪名,总有机会的。”

  婉儿点点头,又担心地问道:“郎君打算怎么把孩子带回杨家,家里总不能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孩子吧,要不……要不就以收养的名义?”

  杨帆道:“不妥,好端端地,我为何要收养一个婴儿?”

  他在室中慢慢地踱了一阵,霍然抬头对婉儿道:“你不要担心,我有办法了!”

  杨帆匆匆回到自己住处,就见古竹婷手托香腮,正坐在竹林中痴痴出神,眼波盈盈欲流,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一抹兴奋与欣喜的光在眸中闪烁。

  杨帆在她身边绕了两匝,古竹婷依旧毫无察觉,杨帆奇怪地在她旁边坐下,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古竹婷这才“呀”地一声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道:“阿郎。”

  杨帆问道:“你在想什么?”

  古竹婷红着脸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走神儿。”

  杨帆吁了口气,对古竹婷道:“婷儿,有件事,现在只能由你去做。”

  古竹婷挺直了腰背:“什么事?”

  杨帆低声道:“怀孕!你得假装有了身孕!”

  古竹婷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儿,迟疑地道:“怀孕?”

  杨帆知道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正想把事情向她解释一番,古竹婷却道:“人家……人家现在真的有了身孕……”

  这回轮到杨帆发呆了:“真的?你已有了身孕,你确定?”

  古竹婷咬着嘴唇,羞答答地点点头,低声道:“人家……人家的月事没有来,就……就找沐神医给号了脉,沐神医断定奴家已经有了身孕。”

  杨帆怔了好久,忍不住哈地一声笑:“好极了!反正咱家小蛮已经生过双棒儿了,你再生一对双胞胎也没什么了不起,杨某天赋异禀嘛,哈哈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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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十五章 新都气象


      大足元年十月三日,女皇武则天率满朝文武离开洛阳,!西幸长安。十月二十二日,武则天抵达长安,大赦天下,改元为长安元年。

  武则天是在洛阳登基为帝的,如今还都于长安,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迁都,谁都知道,这意味着这位从儿子手中夺走了大唐江山的女皇帝,已经准备把江山再交还给她的儿子。

  武三思与一众心腹多次密议之后,已经调整了武氏一族的策略,他不再对皇位虎视耽耽了,转而低调巩固起自己的势力基础,时时拜访太子李显,邀他一同出游、与他一同饮宴,曾经不共戴天的一对仇家,现在俨然成了最好的亲家。

  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是敌是友,并不取决于双方的感情,而是取决于双方是否有着共同的利益。武三思与李显亲近,一方面是为了联合李氏对抗二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皇权过渡之后,继续维持武氏的风光。

  皇帝迁都后,兵权一分为三,南衙禁军交给政事堂诸宰相,北衙禁军仍由武氏掌控,保卫皇宫的左右羽林卫和羽林卫最核心的千骑营则由皇帝本人最信赖的将领掌控,皇位已经与他无缘,武三思只得改弦更张,决心强化外戚势力,挟天子以令诸侯.

  女皇迁都长安的这段日子,朝堂上可谓一片祥和,大家最常做的事就是“走亲访友”。皇帝迁都长安后,官员们纷纷在长安买宅置地,当初随皇帝从长安迁往洛阳的老臣在长安有老宅子,新晋权贵则纷纷起造新宅。

  随着宅邸位置的改变,权贵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改变,有些曾经的敌人正化敌为友,有些亲密的朋友正化友为敌。这其中起作用的当然不是他们宅邸位置的变化,而是随着局势的明朗,他们有了新的选择。

  关中地方势力也是静极思动·皇帝刚刚迁都,正是他们同随从天子迁都而来的权贵重臣们建立联系的大好机会,所以他们同朝廷重臣频频进行接触,樊川杜敬亭在丧子之痛渐渐平息之后·也积极行动起来,今日正邀请老友、如今的大周宰相魏元忠共游曲池。

  杨帆的家人是第一批迁来长安的官员家眷。杨家在隆庆池畔建造的这幢宅子已经在两个月前完工,府邸中小楼亭阁,轩窗掩映,幽房曲室,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极是优雅秀丽。

  宽敞的庭院里,西院墙处有一道起伏不定的坡岭·岭下绿水环绕,岭上花木繁茂,苍松数株,翠竹千竿,再往里去,奇花异草,芬芳扑鼻,中间还有小庙一座,庙后有桂树一株·树下就埋着宁珂的香骨。

  除了杨帆会来四时祭奠,这座小丘岭就成了杨思蓉和杨念祖姐弟俩最喜欢玩耍的地方,阿奴的儿子小吉也时常在娘亲怀里一窜一窜的·蹦着高儿地想跟着哥哥姐姐去坡上玩耍,只是他还太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姐姐逍遥自在。

  杨黛儿如今就养在杨家·只是除了内宅的人并无外人知道,古竹婷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只等她十月分娩,才好对外公布她生了一对双胞胎,那时才能宣告杨黛儿的存在,至于让她示之于人,则要再大一些·可以混淆了两个孩子年龄的时候。

  好在古竹婷是妾室身份,杨帆又是武将·与朝中百官瓜葛不深,他不想大操大办,旁人也不会关注杨家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

  如今,杨家府邸左面的安乐公主府业已建造完成,而右边的五王子府则刚刚建造了一半,初见雏形。

  杨帆宅邸的后方,一墙之隔也在大兴土木,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夫人的府邸就建在那里,府门朝向另一侧,两家的后花园只隔一道墙。只等府邸落成,墙上凿个角门儿,两家就可以自由来往,婉儿只要回府,就可以轻松进出杨府,幽会情郎,探望爱女。

  青葱鲜翠的坡岭上,有一座五角小亭,小亭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隐现飞檐一角。坡上植有松柏果树、奇花异草。金秋十月,树木葱葱,果实累累,鲜花怒放,芬芳扑鼻。

  小亭中置清茶两杯,杨帆和太平公主对面而坐,浅笑低语。

  花丛掩映中,偶尔传出童子的稚语欢声,却是杨思蓉和杨念祖姐弟俩,他们在三姐儿和桃梅的看顾下时常到林中玩耍。杨帆对儿子很有一点放任的意思,虽然学业上要求甚严,但平时并不把他当成宦门之后、贵介公子来教养。

  小小年纪的杨念祖本就淘气,又随母亲和姨娘习了一身武功,身手较之少年时的杨帆更加灵活,他时不时就会攀上树去,像只桀骜不驯的野猴儿似的。

  杨思蓉也被弟弟带坏了,桃梅和三姐儿稍不留神,她就会把红裙儿一掖,手脚并用,飞快地爬上树去。等桃梅和三姐儿茫然四顾,到处唤着“小娘子”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树丫上,从身旁随手摘下梨子、沙棠,用红裙儿一擦,就咔嚓嚓地吃起来。

  太平公主抿了口黄澄澄的茶汤,嫣然道:“还别说,你这种吃法,细细品来,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杨帆笑道:“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初时饮茶只是觉的提神解腻,现在倒真有些上瘾了。”

  石桌旁有红泥小炉一具,炉上置着茶缶,杨帆又为太平筛了碗茶,说道:“张易之准备近日就把《三教珠英》献与天子,作为皇帝迁都的贺礼。此乃文教大事,皇帝必有封赏,依照前约,你该联氏共同进表,劝天子封他们为王。”!

  太平公主伸出修长的葱指,轻轻搭在青玉似的杯沿上,妩媚狭长的凤目向他一睨,道:“你可知道二张的势力如今有多大么?他们的势力愈发强大了,如果母皇顺水推舟,真的封他们为王,那么二张就是继武氏之后,本朝又一郡王人家,二张介时更要风头无俩了。”

  杨帆摇头道:“不会·皇帝不会答应的。”

  太平公主把好看的蛾眉微微一挑,揶揄地道:“哦?那可是我的母亲,貌似你比我还清楚她的为人。”

  杨帆笑道:“那当然。说起来,你的母亲可是我的岳母呢·我这做女婿的,不揣摩清楚岳母大人的脾气秉性,怎么讨好她的宝贝女儿。”

  太平公主玉面微红,娇嗔道:“油嘴滑舌,讨打是么!”

  太平抬起腿来,作势欲踢,却被杨帆双腿一张一合·趁势挟住,太平微觉羞怩,不安地四顾了一眼·轻声道:“快放开,小心被你那宝贝儿子看见,怪难为情的。”

  杨帆笑道:“有桌面遮着呢,他看不见的。”说着双腿夹的更紧,而且变本加厉地把手摸上了她圆润的大腿,杨帆的指尖刚刚触到大腿内侧的嫩肉,就被太平一把拍开,红着脸道:“那你说,母皇为何不会答应?”

  杨帆不再戏弄她·收回了手,故意凑在鼻端一嗅,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换来太平一个妩媚娇俏的白眼儿,这才说道:“你注意到没有,二张升迁之速固然无人能及·但是他们两人几乎从未担任过真正的要职。”

  太平公主轻轻转动着茶杯,认真倾听着。

  杨帆道:“张昌宗曾经以钦差身份出使延州、先遣长安,但这都是临时差使,就如当年薛怀义率兵讨伐突厥,虽然他领重兵十余万,却也是临时差使,战事一了·即刻解除兵权。”

  太平公主举起茶杯,若有所思的呷了一口。

  杨帆道:“女帝一朝·平均一年,要更换五个宰相,大周朝宰相更易之频繁,自古至今再也没有第二家。皇帝如此频繁地更换宰相,固然是朝中各方势力激烈角遂的结果,却也是皇帝有意通过这种方式,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迄今为止,皇室宗亲和外戚之中,只有武承嗣曾经短暂担任过宰相,此外再无一人。二张固然受宠,也一直与相位无缘,可见皇帝虽然年迈,有些事还是看的很清楚的,她清楚如果让二张过度干涉朝廷,对朝廷是祸害,对他们自己也是取祸之道。”

  太平公主道:“苏味道和吉顼经二张说情,如今已经回京,复居要职。通过编撰《三教珠英》,张易之还将大批的士子名流网罗旗下,其中张说、李峤等人都是朝廷重臣,李迥秀和杨再思早就依附了二张。如今韦家的韦承庆、韦嗣立也与二张过从甚密,这其中仅有宰相身份的就有五人了,二张固然不曾成为宰相,可是他们有这么大的势力,还不应警惕么?”

  杨帆道:“他们圣宠正隆,自然就有人巴结,就像当年的薛怀义,梁王、魏王和诸多宰相们还不是为他们牵马坠镫,竭力巴结?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稳固的政治同盟么?况且二张根本不懂权术之道,也无法把这些势力真正掌握手中。他们顺风顺水时对这些人还可一用,一旦遭遇逆势,这些人必做鸟兽散。

  “再者说,政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军权,这一点上皇帝更是慎之又慎,从不让二张染指。皇帝显然是想让他们走勋官之途,如果这次就给他们封王,从此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以后怎么办?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

  太平公主被说服了,口中却道:“你这张嘴呀,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罢了,你说怎么做那就怎么做吧,谁叫人家是你的女人呢。”

  杨帆笑道:“我厉害的可不只是一张嘴喔,我身上有样东西,还可以让活的变成‘死,的。”

  “嗯?”

  太平诧异地扬眸,就听杨帆促狭地笑道:“就算没死,也能让令月姑娘直叫‘要死了要死了!,”

  太平公主俏脸飞红,啐道:“要死了你,说的什么浑话!”这句话说完,脸却更红了。

  杨帆微微倾身,柔声道:“今天就不要走了吧。”

  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道:“我不走,你家有我住的地方么?”

  杨帆道:“有啊!我在濑芳园里建了一座红楼,楼上有特制的床榻一张,那张床特大,特结实,特禁得起折腾。”

  饶是太平素来大方,也被他说的满脸红晕,不过,她那整齐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丰泽性感的红唇,媚眼流波,水汪汪地睇着杨帆,却没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杨帆的要求。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一声怪叫:“哎哟,这是什么······啊!你个小畜牲!”

  杨帆听的一怔,讶然道:“武懿宗?”

  随着就传来一个孩子嘎嘎的笑声,还有一个女子连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

  杨帆失声道:“是念祖和三姐儿。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罢飞身而去,向声音发处疾掠过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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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十七章 何谓重器


      女人如花,经过雨露浇灌的女人就像新雨初晴阳光普照下的花苞,娇艳欲滴。

      太平公主当然不会真的住在杨帆府上,她只是多耽搁了一两个时辰,傍晚时分才踏着满天的霞光离开。

      晚霞沐浴下的太平公主,脸泛娇嫩嫣红,眼波盈盈欲流,身姿步态都带起几分慵懒的风情,那久旷的身子经过一番雨骤风狂,还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可风雨过后却是身心通泰,说不出的快意。

      青牛牵挽着翠幄清油车,悠然自在地漫步在朱雀街头,车轮辘辘,车上,太平娇慵无力地伏在坐榻上,似乎在睡又似醒着,软绵绵的毫无气力,直到那牛车信步闲游似的,通过侧门直接驶进公主府去。

      太平回府后稍事歇息,换了衣装,这才来到书房,唤莫雨涵来见。

      莫大先生谋略深远、性情沉稳、心思缜密细致之极,各种事务处理的都甚合太平的心意,如今已经成为太平公主最为倚重的心腹。

      莫大先生一进书房,就见太平穿着一袭大红牡丹翠罗软袍,玉臂斜支于案上,托着粉腮,嘴角一丝甜笑,仿佛一枝倚栏滴露的芍药,风情无限。

      一见莫先生进来,太平急忙坐直身子,将那慵懒妖娆的风情悄然敛去,可是云雨之后眉梢眼角那藏不出的春情,却不是一时半晌便能褪去的,莫雨涵看在眼里,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他知道公主今天是去见杨帆的,太平以公主之尊,主动去拜见一位将军,两人私下里到底谁尊谁卑便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太平与杨帆之间的风流韵事早已充斥市井,莫大先生也是耳闻过的。

      在莫大先生看来。大唐的公主养面首并不稀奇,更何况是太平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是一位如此高贵、如此美丽的公主能被一个男人降的死死的,不是她在养面首,而是她以公主之尊成了人家的外室,那就稀罕的很了。

      莫大先生年纪虽然大了,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所以对杨帆很有一些好奇心,他很想瞧瞧这个杨帆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这位高傲的大唐公主降的伏伏贴贴。

      太平公主见他进来。便坐正身子,恢复凛然不可欺犯的高贵模样。太平找他来,是要和他再商量一下联合武李两姓诸王向皇帝进言,为二张请命,请求晋封二张王爵的事。

      太平当然不会说这是她听了杨帆的意见做出的决定。只说这是她的想法,征求莫先生的意见。莫雨涵认真听她说罢。抚掌叹道:“妙计!公主这一招以进为退,实是绝妙好计!”

      太平明眸一转,笑问道:“哦,先生以为,此计可行么?”

      莫先生抚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二张一旦封王。那便位极人臣,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陛下还如何笼络二张?再者,以著书立说之功封王。实在难堵悠悠众人之口,皇帝是不会答应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卖他们这个人情?

      公主,二张修书,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借此机会将士子名流笼络在他们门下;二是想以文教之功求晋身之阶。如果我们不为他们请封,他们也必然会向陛下求赏。万一皇帝授他们一个实职,纵不及王侯显赫,却只会让他们权柄更重。两相权衡,我们主动为二张请功,从一开始就把这封赏牵制在爵禄上面,不失为以进为退的一招妙棋啊。”

      太平公主一听莫大先生的分析与爱郎所言正相符合,心中甚喜,嫣然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如此说来,本宫当知会梁王和两位兄长一声,一俟二张献书,便出面为他二人请功求赏!”

      莫雨涵微笑道:“以老朽之见,梁王那里说上一声就好。可太子和相王那里,公主应该亲自去上一趟,向他们晓明利害,打消他们的顾虑,才好使他们与公主共进退。”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不甚喜欢莫先生这种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单刀直入地问道:“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莫雨涵道:“公主若不与太子和相王说个明白,恐他们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天后诸子中,有人君之相者,唯弘与贤。今太子与相王,无论胸襟气度还是胆略智慧,逊之多矣。唉!可惜殿下您是女儿身……”

      太平默然良久,沉声道:“这种话,先生以后不要再说。”

      莫雨涵连忙欠身道:“是!”

      太平叹了口气,道:“先生退下吧,本宫还要处理些事情。”

      莫雨涵点点头,起身走出书房,将障子门在身后轻轻拉上,然后缓步下了石阶。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圃菊花,菊花怒绽,芬芳扑鼻,周围以一圈竹篱相拦。

      莫大先生走过去,弯腰摘下一朵拔蕊怒放、如金丝银线般攒绽着的名贵菊花,凑到鼻端嗅了嗅它的香气,又慢慢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天空澄碧,天边有一缕淡若烟尘的白云静静地挂在那儿,莫先生的眸光有些晶莹起来,喃喃自语道:“秀儿,如果你还活着,如今该和公主一般年纪了,爹爹……也早就抱了孙子吧……”

      莫先生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踱出了院落。

      花圃旁遗下菊花一朵,被靴底辗落如泥……

      ※※※※※※※※※※※※※※※※※※※※※※※※※※※

      这日早朝,武则天临朝听政,一应国事处理已毕,忽有内监上殿禀报,说奉宸监张易之、张昌宗编撰已大功告成,欲当堂敬献于天子。

      武则天其实早知其事,今天就是刻意安排两位爱郎当众献书,闻言马上欣然下旨:传张易之、张昌宗携上殿。

      不一会儿,张昌宗和张易之一身官袍,隆重谨然,手中各捧一摞书册走上大殿,向武则天躬身施礼。

      武则天欣然道:“朕听说已然编撰完成。此乃朕迁都长安后文教第一盛事,今命你二人上殿献书,与众臣工共赏之。易之,昌宗,你二人手中所捧书册,就是么?”

      张易之欠身答道:“回陛下,臣与昌宗所献,乃的目录,共计一十三卷。至于全书么……”

      张易之扫了一眼堂上众臣,将声音提高了些。傲然道:“全书共计一千三百卷,因数量过于庞大,是以不曾携带上殿。”

      满朝文武听了不禁哗然,私议声汇成一股声浪,在朝堂上弥久不息。

      许多大臣都知道二张编撰的事。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两个皇帝面首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在胡闹。方才眼见二人各自捧着厚厚一摞书册上殿。心中已经惊讶不已,竟然有这么厚的一摞书册,看来他们是真的做了事呀。却不想,两人手中所捧还只是的目录册,全书竟有一千三百卷之多。

      武则天哈哈大笑,道:“无妨。今日朝会结束的早些,朕就与众臣工好好看看,这的全貌。来啊,传旨奉宸监。将全书呈献殿上。”

      其实那全书已经运到殿外,武则天一声令下,共计一百名小内侍每人手捧十三册鱼贯而入,将书册放在铺了红绫的金砖地面上再退下,整个进献过程就持续了三炷香的时间。

      等那一百名小内侍退下,全书在金殿上铺开偌大一片,近两尺高、方圆数十步的地面满满当当,铺的全是墨香扑鼻的书册,二张此举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武则天龙颜大悦,朗声道:“著书立说,可以述往事、思来者、淳风化、俗教育、厚风俗、正人伦,阐说言修,将先贤心得著经立传,传之后世,可谓莫大功德。今书成,实是我朝一大幸事也!”

      武三思听话听音,自然听得出姑母此话重点就在“莫大功德”四个字上,不禁暗道:“不出太平所料,二张果然迫不及待主动请功了,姑母也有意加以厚赏,我还是抢先一步,为他们请封吧。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卖二张一个好,还免得他们得授实缺,便真给他们一个王爵,也好过让他们做哪个衙门的正印官!”

      想到这里,武三思立即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著书立说者,必为一时之俊才。何况如此宏篇巨著,传之后世,实为莫大功德。参与编撰此书的一众才俊,陛下皆应重赏以彰教化。而二张居首功,可以封王!”

      武三思话音一落,金殿上一片哗然,著书立说,朝廷一定重赏,这是必然的,可是因为编撰一部书就封王,这王爵封的也太滥了吧?不过其中有些眼界高明的,心思稍稍一转,便明白了武三思的真正用意。

      太子李显看了眼相王李旦,二人不约而同地出班奏道:“臣附议!”

      太子李显、相王李旦也早与太平公主沟通过了,不出莫大先生所料,李显和李旦确实没有想到二张获得重赏会是必然而然的事,也没有想到一旦让二张获得实缺职位,后果远比让他们得一个王爵更严重。

      即便是太平公主苦口婆心晓以利害,太子和李显依旧顾虑重重,担心在满朝文武面前如此奉迎巴结会有损他们的名望。毕竟二张是他们母亲的面首,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他们厚颜巴结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孰不知,那些老谋深算的权臣谁会品味不出这其中的真正意图,至于坊间小民人云亦云的一通聒噪有什么用处?他们的讥讽嘲笑如果有用,二张早就垮了,真正起作用的是庙堂之上的那些权贵重臣,而他们只会因此对太子和相王心生敬畏。

      可惜,尽管太平一再打气,太子和相王还是因为一时犹豫被梁王武三思抢了先,太子和相王此时才出头附和,已经完全失去了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示自己的意义,反而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两位皇子唯梁王马首是瞻。

      二张听梁王为他们请封王爵,太子和相王也随声附合,不由又惊又喜,他们知道此番必得皇帝重赏,说不定会到礼部担个实缺的侍郎,又或者受封侯爵,却没想到武三思和皇太子、相王等人竟然提议封王。

      二张满怀激动地望着武则天,只盼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准”字,封王!王爵!张氏若一门双王,张家该何等辉煌!

      武则天向侄儿武三思和儿子李显、李旦投以饱含深意的一眼,看的两个儿子心虚地低下头去,这才淡淡地道:“易之与昌宗有大功于国,然……封王不是小事,国之重器,岂能轻与,此事……再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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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四十九章 项庄舞剑


      已婚的公主回宫,就如同回娘家,不管她此来究竟是想见,按照皇室礼仪都要走一遍一套固定的程序,即:先向皇太后问安,依序再向太后、皇帝、皇后问安,如果有太子,太子比她年长,还要向太子、太子妃问安。

  武周朝是女皇帝,没有皇太后也没有皇后,虽说东宫一直放着个储君,可以前那样子根本就是一囚犯,太平虽然受宠,也不敢犯忌前往拜望。如今不同了,皇太子的处境比往昔好了许多。

  太平公主从长生院出来,便向皇太子宫赶去。

  “吧嗒!”

  太平正姗姗而行,肩头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打了一下,太平扭头一看,就见一枚青红相间的大枣儿正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开,抬头再向远处一瞧,就看见杨帆那小冤家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笑得满脸阳光。

  太平公主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向他姗姗走去,随侍身后的两名公主府侍婢很有眼力件儿地站住了脚步。太平公主袅袅娜娜地走到杨帆面前,板着俏脸道:“你没事做么,在这里闲逛什么?”

  杨帆道:“谁说我在闲逛,我这不是正在巡视宫闱么?”

  太平公主乜着他道:“你会这么恪尽职守?”

  杨帆笑道:“我要休沐了,不得到处看看?朝廷放授衣假时我正在长安忙着筹备迎驾,一直不得休沐。如今得武大将军允准,从明日起补假,休沐半个月,我打算和家人到外面走走。”

  大唐制度,内外官员五月给田假,九月给授衣假,分为两番,各十五日。武周朝一并沿续下来。

  太平道:“现在已经过了最好的踏秋时节,你怎么忽然有兴致出游了?”

  杨帆叹了口气·道:“安乐公主府天天大宴宾朋,丝竹不断,也不知她这乔迁宴要办上几天,实在被她烦的不得安宁。正好出去走走。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太平公主有些意动,低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杨帆道:“岐州,周文王凤鸣岐山的所在,去那儿置些良田。”

  “岐州?”

  太平公主忽然想起上官世家就是岐州第一大地主,杨帆到岐州去置地买田?骗鬼呀,十有八九是为了陪上官婉儿,不用问·婉儿这两天也肯定向母皇告假。这个小冤家,人家问起,才顺口邀请·根本毫无诚意。

  太平公主心里酸溜溜的,便道:“你们双宿双栖的,人家去碍那个眼干嘛?不去!”

  杨帆嘿嘿干笑,倒也没有再度邀请。其实太平只猜对了一半,杨帆是陪婉儿不假,却也是想让婉儿母女有机会在一起,如果真把太平公主也邀请同去,会有诸多不便。

  太平转身要走,忽又站住·道:“对了,我刚刚收到消息,御史台有人要对二张不利·幕后策动其事的人其实是樊川杜家。”

  杨帆知道太平在御史台有人,筹谋对付二张绝非小事,必然会有许多人参与谋划·所以不可能一点风声也透不出来,不过太平能一口说出推动此事的人是杜敬亭,可见参与其事的言官中就有太平的耳目。

  杨帆道:“二张圣眷正隆,此时对付他还不是时候。”

  太平叹了口气道:“杜敬亭是被亡子之恨冲昏了头脑了。”

  杨帆心道:“若杜敬亭知道他的儿子是因为勾搭你李家的姑娘,被武家的人干掉,不知道他是会恨李家还是武家。”

  杨帆道:“杜敬亭怒火攻心,可御史台那班人不该这么不理智吧?如今二张刚刚立下著书立言的功德·此时更加不宜对他们发难了。”

  太平道:“御史台谋划此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事先也不曾料到二张恰于此时献书·如今他们虽知时机不妥,可是有些事已经做了大半,此时收手,前功尽弃,而且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遭到二张的反噬,他们已无法收手了。”

  杨帆沉吟片刻,道:“仅凭御史台的人,怕是没胆子这么做。魏相执掌御史台多年,诸御史多是他的旧部,这件事是魏相在策划吧?”

  太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杨帆,她知道杨帆不会无端问起此事,必定还有下文。

  杨帆道:“魏相是皇太子的人······”

  太平觉得有些刺耳,马上强调道:“魏相是李唐的忠臣。”

  杨帆笑了笑,不想与她争辩这其中的区别,转而问道:“你来寻太子,可是想请太子出面,叫魏相收手,亦或有个准备,一旦失败,为他们收拾残局?”

  太平公公摇摇头道:“都不是,太子绝不能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去。此事已无法善了,我以为,如今虽非最佳时机,却有一桩好处,正因为这不是向二张发难的好机会,所以母皇不会相信这次向二张发难是蓄意所为。如此一来,我们倒可以借此试探一下,看看母皇对二张究竟有多少袒护!我去太子宫,只是既然进了宫,且去探望一下,这件事我根本不想让他知道。”

  杨帆道:“你不是为太子而来,那就是冲着圣人而来的了,究竟有什么事?”

  太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听你的吩咐,向母皇推举二张为王么?”

  杨帆笑道:“瞧你这么幽怨,好象被我欺负了似的。

  那我如此殚精竭虑,为的又是谁呢?”

  太平公主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自己虽是依照他的话而来,可他所谋划的一切,可不都是为了匡复她李家的江山么,太平心中一暖,便柔声道:“好啦,人家知道错啦,你杨大将军劳苦功高行了吧,待来◆人家做牛做马的还报与你就是了。”!

  杨帆调笑道:“何必再待来日呢,只要你肯做牛做马,我一定骑上去的。”

  太平公主俏脸一红,啐他一口道:“以前被你少骑了么?”

  这话一出口,她的脸更红了,只觉两人越说越不像话,羞嗔道:“不跟你说了·我去见太子哥哥。”

  杨帆在后边小声道:“想做牛做马的时候记得跟我说呀······”

  太平公主闷着头走路,假装没听见,可脚下却加快了脚步,走得一路香风。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嘿嘿一笑·抬头看看天空,喃喃自语道:“要变天啦……”

  ※※※※※※※※※※※※※※※※※※※※※※※※※※※

  翌日一早,杨帆携家人悄然离开长安城,游岐山去了。同一日,上官婉儿携母亲郑氏离开长安前往岐州,那里不只有上官家族的大量良田,还有一幢老宅·婉儿是陪侍母亲散心去了。

  这两件事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这天最引人注目的事是女皇对参与《三教珠英》编撰的四十七名官员名士的褒奖,有加官进爵的·在赏赐宅田的,作为主持编撰的张易之和张昌宗,则分别加封为恒国公、邺国公。

  武则天没有应武三思和皇太子、相王所请封他们为王,这令二张大失所望。他们却不知道,这分明是捧杀,即便是封他们为国公已令天下为之侧目了。一直以为,晋封公爵的要么是开国功臣、要么是战功赫赫,亦或是位至宰辅掌持国政数十载的老臣。

  就算当年的薛怀义,也是有两度率兵出征·“击退”突厥来犯之敌的战功,又主持修建了明堂和天堂两大宏伟建筑,这才得以晋封国公·张家两小儿有什么功劳,谁还不知道这《三教珠英》究竟是谁编撰的,两兄弟居然尽封国公。

  他们收获了爵禄·也收获了更多敌视。文臣不服气、武将不服气,那些祖上立下百战军功才得封侯伯子男等爵位的功臣后裔更不服气。自家祖宗拿命拼、拿本事挣,都没得到一个世袭国公的爵位,张家两小儿陪女皇睡了几觉就他娘的混个国公,谁服气?

  就在这样的潜流涌动下,御史台对二张的第一次进攻开始了。

  以前有人曾经上表请求女皇疏远二张,或者把他们驱出宫城·利用的都是冠冕堂皇却不痛不痒的大义道理,女皇帝若不接受大可付之一笑·完全不需要给百官、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是直接寻找二张的罪名,既有罪名,就必须得判出个是非。二张是受女皇庇护的,这次对二张发动进攻,无异于是向女皇的权威发动了一次挑战。

  就在二张受封国公的第二天,侍御史张廷弹劾尚方少监张昌仪收受贿赂,武则天并没把这件事和二张联系起来。有贪腐,就一定会做损害国家的事,而国家是她的,她是皇帝,自然憎恨贪腐。

  武则天下旨,命肃政台鞫张昌仪到案审问,一天之后,司刑正贾敬言上奏:“张昌宗强买人田,应征铜二十斤以代罚款。”

  这次事情虽然牵涉到张昌宗,可事情实在太小,处罚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武则天虽然宠爱张昌宗,但官员依法办事,又于她的爱郎无甚大害,武则天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于是准奏。

  第三天,御史台对张昌仪受贿案的审理取得了突破性的发展,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都被牵连进去成为受贿案的共犯。

  张昌仪被御史台拘审的时候,张易之和张昌宗就很茫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以为,他们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求到女皇头上,可这一步涉及司法,他们没有道理让女皇轻易干涉,然而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他们又不知该走什么程序、通过什么门路。

  这对温室里长大的小花不只在御史台没有一个爪牙,而且根本不懂官场上的一切规矩和办法。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依仗特权,特事特办,一旦让他们循正常规则办事,他们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张昌仪被御史台拘押,还审讯阶段,一时半晌不至于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所以二张倒还沉得住气,毕竟他们有女皇撑腰,底气还是有的。可是第二天张昌宗就因强买人田被罚了款。

  洛阳那边的大户豪门随皇帝搬来长安后,都在买宅置地。土地是权贵们最热衷的财富,哪怕家里堆一座金山,也不及万顷良田让人感到踏实,那才是传之万世而不易的财富,张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张家的确有倚仗权势强买人田的事,罚的钱虽然不多,问题是他堂堂国公,这个面子他丢不起。张昌宗正自懊恼的时候,张同休和张昌期也被牵连进了贪腐案,被御史台拘审,二张更加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御史大夫李承嘉再次当朝弹劾,矛头直指二张:“陛下!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贪腐一案,可能牵涉到恒国公张易之、邺国公张昌宗,请陛下恩准,鞫二张到台听候审讯。”

  此时,武则天已经觉察到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谁了,武则天不动声色地道:“准卿所奏!”

  她倒想看看,还有谁会蹦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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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十章 后院点火


      杨帆眯了眯眼睛,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办法,等你来就是为了和你参详一番。不过,我还有两点疑问,如果不能确认,便不知道我的法子是否能对症下药了。”

      沈沐挟了口白灼菠菜,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里蘸了蘸,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看着杨帆。杨帆道:“突厥于今冬突然在河北、陇右一带向我朝发动全面进攻,这样大规模的战事前所未有。

      而吐蕃也几乎与此同时调兵遣将,在川陕一带开始秘密活动,突厥与吐蕃之间是否互通声息,这是不是一次联手行动?如果不是,他们双方为何配合如此默契,如果是,为何突厥早已发动而吐蕃却迟缓若斯?”

      沈沐道:“第二呢?”

      杨帆道:“如果吐蕃意在与突厥联手,趁我都城刚刚西迁,立足未稳,想要侵占中原的话,突厥又何必派遣使者向我朝请求和亲呢?那吐蕃使节迄今还住在四方馆里不肯离去,天天纠缠不休,可见和亲之意甚诚。

      可是自从突厥入侵我朝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反而变得安静了,这可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作法,吐蕃人在这时候不趁火打劫、提出更多附加条件,反而这么通情达理?这也是我怀疑他们两国有所图谋的原因。”

      沈沐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此番前往各大世家,最后一处去的陇右。回程时便大雪纷飞,跋涉艰难,今冬不只长安地区连降大雪,吐蕃地区更是如此。小飞箭张义今冬正在吐蕃境内活动,他得到的消息说,吐蕃不只在川陕一带活动,在康宁一带也正秘密调兵遣将。”

      杨帆目芒一缩,脱口道:“你是说,吐蕃与突厥联手出兵是实,吐蕃之所以没有及时配合突厥的行动,并非吐蕃不想配合突厥的行动,而是因为连番大雪,使他们行动迟缓,这才延误了行程?”

      沈沐道:“很可能就是如此!今天的雪下的太大,十数年难得一见。而这一点,突厥与吐蕃若有合谋,当时一定无法算计到,以致吐番不能及时发兵,无法与突厥遥相呼应,否则我朝必定两面受敌。”

      杨帆慢慢端起杯,沉吟道:“然则吐蕃和亲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以两千匹好马、两千两黄金做为贡物,又以明珠一斛、美人儿数车用来交通我朝大臣,吐蕃既决意与我朝一战,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沐道:“我从西北来,还听说一件事。{BixiAge}”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沈沐一笑,慢慢呷了口酒,细细品味一番,这才把酒一口饮下,悠然答道:“突厥也向我朝派出了和亲使者,他们要把默咄的小女儿嫁给咱们大周的皇太孙。”

      杨帆蹙眉道:“他们还来?上次他们就说要嫁女儿,结果把武延秀骗到突厥,一直扣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如今还想把皇太孙骗去不成?”

      沈沐道:“如果他们故技重施,我朝自然不会再次上当。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条件很宽松,如果我朝皇帝答应和亲,他们会把武延秀释还我朝,同时皇太孙不必亲往突厥迎亲,只在两国边境处迎接突厥公主即可。”

      沈沐向杨帆眨了眨眼,笑道:“你看,人家很有诚意啊!”

      杨帆怔住了。

      沈沐道:“吐蕃先礼后兵,一面派出使节和亲,一面调兵遣将。而突厥则先兵后礼,先行出动兵马入寇我朝,又‘满怀诚意’地派出使节要与我朝和亲,你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杨帆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可一时又无法想的透澈,他放下筷子,静静地思索起来。过了半晌,杨帆霍然一抬双目,正对上沈沐那双微笑的眼睛,沈沐悠然问道:“你想到了?”

      杨帆道:“如果我是吐蕃王,你是突厥可汗!武周皇帝突然迁都于长安,而长安比洛阳更接近吐蕃和突厥,武周一旦定都长安,势必加重关中和陇右的军力,卧榻之旁,猛虎窥伺,令人不安呐!”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就找你商量,决定趁武周立足未稳,联手发兵攻打武周。以你我两国的军力,想灭亡武周固然是办不到,但是顺利的话,我们可以把武周皇帝赶回洛阳,运气好的话,我们还可以在陇右河北,康宁川陕地区,占上一大块土地。”

      杨帆眉头一皱,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如果行动失败怎么办?一旦武周大胜,那么武周不但将在关中站稳脚跟,而且声威大炽,你我那时更要寝食难安了!”

      沈沐道:“所以啊,未虑胜,先虑败,咱们得预留后手,打得赢咱就打,打不赢就和亲。”

      杨帆道:“和亲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攀亲戚。”

      沈沐道:“那是自然,咱们打不赢,拍拍屁股就走,武周是无力追入我们国内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攀这个亲家。”

      杨帆道:“那么跟谁和亲就得好好想一想了。皇太子和相王两家,只有相王还有女儿待嫁,不如我就指定相王做我的丈人,娶他一个女儿。”

      沈沐道:“哎呀,被你抢了先了。那我只好吃点亏,挑个女儿嫁给他们的皇太孙。”

      杨帆道:“你我联兵,武周皇帝也一定头痛的很,我们想罢战和亲,她一定求之不得。到时候,我就是相王殿下的女婿,你就是太孙殿下的丈人,咱们‘一心一意’地帮着自己家亲戚,武周就热闹起来啦!”

      沈沐道:“好极了!有咱们帮忙,一定越帮越忙,到时候兄弟阋墙,咱们通过战争达不到的目的,或许通过和亲兵不血刃就能完成了!”

      杨帆道:“可是皇太子和相王两位殿下要是不需要咱们帮忙呢?”

      沈沐正色道:“那怎么成?我这个老丈人替自己的女儿和将来的小外孙出头,理直气壮啊,谁敢拦我?”

      杨帆颔首道:“有道理!那我这女婿的,为老丈人和大舅哥出头,也是名正言顺了。”

      两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当”地一声清音,二人又对饮了一杯。

      杨帆道:“亏得这场大雪,使突厥和吐蕃的联合行动受到了挫折,吐蕃没能及时响应突厥的行动,我朝兵马调动起来还算从容,突厥哪今虽在河北、陇右一带全面出击,我朝始终没有出动驻扎在关中地区的精兵,眼下东部和南部各道的兵马业已集结起来,随时可以北上赴援了。”

      沈沐道:“但吐蕃兵马虽因大雪延误了行动,可他们早晚还是会来,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准备,不至于让他们讨个大便宜,可一场大乱终究难免。介时他们若提出和亲,皇帝必然答应,吐蕃和突厥若以此插手我朝内政,必成心腹大患!”

      杨帆道:“若是兵来将挡,就算击退来犯之敌,最终也不免会出现和亲之局,从而使他们有借口干涉我朝内政。而要击退来犯之敌,又不让皇帝同意和亲,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促使两国主动收兵!”

      沈沐沉吟道:“让他们自己主动……,那除非釜底抽薪了。”

      杨帆点了点头,道:“我想的正是这个主意。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在你的扶持下,如今已经取代斛瑟罗,成为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可汗,如果你能让他在突厥腹心捅上一刀,你说突厥会不会退兵?”

      沈沐凝眸思索片刻,缓缓答道:“我虽能对乌质勒施加一定的影响,但是要发动十姓部落兵马攻打东突厥,兹事体大,就算乌质勒肯答应,他也未必能说服十姓部落的首领,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不会出兵的……”

      杨帆道:“以隐宗一家之力,或者不能促成东西突厥一战,但是如果皇帝陛下也派出使节,对十姓部落予以封赏,再要他们出兵攻打默啜,在突厥西南一角烧上一把野火呢?”

      沈沐慢慢点了点头,道:“若是明里有朝廷蛊惑,暗中有隐宗怂恿,双管齐下,此事可成。不过,吐蕃方面又怎么办?”

      杨帆微笑着举起杯,道:“吐蕃后院的那把火,就由我来烧吧!”

      “你?”

      沈沐微微一诧,随即便反应过来,道:“这把火,你准备烧在吐蕃东南?”

      杨帆笑道:“北面和西面,沈兄已经营多年,兄弟不好插足,只好往别处发展了。”

      西域地区是隐宗经营多年的所在,而北方自沈沐被“发配”新罗,也迅速扩大了他们在北方的影响,何况那一带本就是七宗五姓的根基,两者很容易就连成一片,杨帆若不想与隐宗产生利益冲突,只能另僻蹊径。如今听他所言,不只南方,就连东方也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沈沐知道当年杨帆平定东南六道之乱,与南疆多位部落头人建立了极其密切的关系,还与其中几位重要部落首领结拜为兄弟,有此基础,再加上显宗的强大实力,想把他的势力渗透到南疆易如反掌。

      但东方除了曰本,全是茫茫大海,显宗在东方如何立足,又如何扩展的实力,沈沐就一无所知了,心中于钦佩之余,对杨帆的手段也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不过,他也知道,事关显宗机密,杨帆是不会对他透露其中原委的。

      沈沐举起杯道:“既如此,咱们这两把火就烧起来吧,且看谁烧的更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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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十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刀如轮转,枪似闪电,两条大汉,一刀一矛、一长一短配合的十分默契,攻防之间虎虎生威。

  与二人对敌的只有一人,此人手使一根狼牙棒,整根狼牙棒乌铁打造,雄浑沉重,狼牙棒在他手中大开大阖,霸道万分,那使刀矛的两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

  这种一力降十会的刚猛功夫,非神力不能为,但一旦有此神力,却也足以令许多会家子为之头疼了,因为任你招式如何精妙-,在他力竭之前也难伤他分毫。

  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气,正在交战的这三个人却都光着上身,虬突有力的肌肉散发着腾腾热气。

  三人之中使狼牙棒的那个人身材尤其壮硕,他身高足有丈二,剃着光头,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满是疤痕,胸肌肩肌健硕的如同岩石,那种阳刚狂野的味道,仿佛一位来自洪荒的巨兽。

  他那常年运动造就的筋骨,如铜浇铁铸一般强横坚实,从他的动作来看,此人不仅天生神力,而且精擅武功,那一身强健柔韧均匀有力的肌肉,雄壮中蕴含着汹涌的暴力,而这一切都体现在他那根挥洒自如无坚不催的狼牙棒上。

  突然,这大汉手中的狼牙棒呼啸着盘旋一匝,与他对搏的那人手中钢刀堪堪一碰,只听“当”地一声暴鸣,那人钢刀便脱手飞出,四下里袖手围观的军士们赶紧散开,任那口刀遥遥飞出,斜斜插入雪地。

  “不打了不打了,俺有些收不住力了。”身高丈二的大汉把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顿,呼呼喘着粗气,喷着一团团白雾,对那单刀脱手的人嘿嘿笑道:“骆司马,对不住啦,又毁了你一口好刀。

  骆司马笑道:“怨不得你·你陈大都督绰号大力熊王,一身横练功夫威震三军,我偏要跟你过招,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陈都督哈哈大笑·这时早就来到校场站在一旁观战的一名侍卫匆匆走过来对陈都督耳语了几句,陈都督眉头一皱,道:“一个行商,却说是有要紧军事禀报于我。奶奶的,一个行商有什么军机要事?”

  那骆司马目光一闪,道:“大都督,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万一有要紧事,也免得错过。”

  陈都督“嗯”了一声,有人拿过他的皮袍皮帽·陈都督穿上皮衣,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这一身皮袍皮帽,竟然都是用白熊皮制成的。

  这位陈都督乃是剑南道茂州兵马大都督,名叫陈大慈。名字很斯文,但这陈都督虎背熊腰、身高丈二,长得跟头黑金刚似的,不但没有一点慈眉善目的形象,更不像一个大慈大悲的居士·而是一位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武将。

  陈大慈领着几员将领回到帅帐,就见两个高鼻深眼、脸膛黑红发亮、轮廓分明犹如刀削、编发盘辫身材高大,身穿土黄色长袍的大汉正静静地站在那儿,一看他们的五官轮廊和穿着,陈大慈就知道这是两个羌人。

  茂州地区诸族杂居·但当地最多的就是羌人,陈大慈在此带兵久矣,自然是认得的。陈大慈看了看他们,大声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你们既是商人,有什么要紧军事禀报本督?”

  两个羌人是不苟谈笑的性子,虽然见一大群武将簇拥着此人进来·晓得他就是茂州大都督,也向他恭敬地抚胸施礼·却没有一般商人见人就笑的习惯。陈大慈知道这些羌族汉子性情刚直、不苟言笑,虽是商人也不改本性,倒也不以为奇。

  那年长些的汉子道:“大都督,我叫日渥不基,这是我的兄弟日谷得基。我们兄弟二人行走四方,做些小生意糊口,前几天要从嘉梁州到野城去,为了图省事,就抄了近路,经过了吐蕃的一片地方。”

  陈大慈这些年镇守边陲,跟吐蕃是老对头了,一听吐蕃二字,登时上了心,瞪大一双熊眼盯着日渥不基。日渥不基道:“我们发现,在附近竟秘密屯扎了数千吐蕃士兵,而且从各地还有兵士源源而来。

  我兄弟心生恐惧,急忙拔营离开。迁转途中,恰好遇到一个吐蕃散骑追赶一头中箭的黄羊,我们怕他招来吐蕃兵,只好动手把他留下,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集结重兵是为了要偷袭茂州,我们就是茂州人,生怕家乡遭难,所以赶来禀报将军……”

  陈大慈也不打岔,听他说完经过,这才问道:“被你们抓到的吐蕃兵呢?”

  日渥不基道:“他试图逃跑,慌乱中被我们乱刀砍死了,不过尸体我们还带着。”

  陈大慈来到帐外,有人把一具硬梆梆的尸体从马背上解了下来,这人遍体鳞伤,右足已齐踝被利刃砍去.

  陈大慈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多年的军旅生涯,却养成了他谨慎细腻的性格。他蹲下身子,扳开那死者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牙齿、头发、肤色、面容……

  表象上的一些东西可以伪装,但有些东西是很难乔扮的,比如常常握刀虎口处磨出的刀茧、比如久居高原赤红粗糙的皮肤,甚至因为饮食习惯、卫生习惯的不同,对肤色的深浅和牙齿的磨损造成的不同变化。

  陈大慈认真检查了一番,又向日渥不基要来从这人身上搜出的那些东西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信这是一具吐蕃士兵的尸体,陈大慈便笑容可掬地道:“你们这个消息十分重要,本督这就派人查证。你们且在军中住下,一经查证属实,本督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日渥不基为难地道:“将军,我们兄弟还有一批货,要赶着年前运出去……”

  陈大慈哈哈大笑,道:“你们立下如此大功,还在乎那点小利做什么。去去去,暂且歇下,一俟证明消息确实,朝廷必有重赏,你放心,若是朝廷没有封赏,本督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陈大慈叫人把他兄弟二人带下·立即对骆司马道:“死者确是吐蕃人无疑,却不知这兄弟二人所说消息真假。他们二人的‘过所,你方才也看过了,马上向地方官查证这两人身份!”

  骆司马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陈大慈又对一员将领道:“速速派出斥侯,探查是否有吐蕃军队隐藏于我茂州左右。”

  陈大慈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他字虽认得不多,但这茂州一山一水他都烂熟于胸,一看便知就里。

  陈大慈跟胡罗卜似的粗大手指在地图上点着,道:“这两个商人说,从嘉梁州到野城去时他们抄!路·路上偶遇吐蕃兵马,那么吐蕃兵马应该就藏在此处崃坪!重点查这里!”

  那将领向他抱拳领命,匆匆离去。陈大慈眯着眼睛·望着地图又出神半晌,便转身向外走去,随口抛下一句话道:“看紧了那两个行商,别让他们溜了!”

  ※※※※※※※※※※※※※※※※※※※※※※※※※※

  一声尖利的如同幽魂夜泣的声音从旷野中攸然掠过,声音虽然不是极大,却绵绵长长,经久不息。一个猎人正兴奋地从雪窝子提出一只被夹索套住的兔子,忽然听到声音,不禁诧然抬头。但那尖厉的声音已一闪而逝,猎人摇了摇头,还以为他听错了,把兔子敲死背在肩头·便向下一处下套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去。

  呼啸而过的声音其实是一枝响箭,那是远出数百里,深入吐蕃领地探听消息的茂州探马传回的警讯·每隔一箭地,便有几名探马,如此一程一程接力,数百里外的消息,转瞬之间就能送到茂州城去。

  陈大慈很快就得到了斥侯送回的消息,茂州三军大营立即紧急调动起来:“马上把消息呈报剑南北道兵马大总管、并报长安兵部!抄报拓州、恭州、雅州、维州、彭州等地驻军!”

  陈大慈抓起帅印,“砰”地一声在军情急报上盖下一个鲜红的大印·甩给一名驿兵,然后大步赶到地图前‘正围拢在地图前面七嘴八舌争吵不休的几员大将赶紧给他让了个位置。

  骆司马道:“大都督,末将以为,我们应该出兵岷山,据岷山地利,拒敌于外,而不应该困守军营,候敌来攻。”

  陈大慈盯着地图,微微躬着背,像一只作势欲扑的巨熊,大声道:“主动出兵是对的!依岷山之险候敌来攻却大大的不妥。此地虽险,却只宜防守,我们如今已经知道那些藏头露尾的龟孙子要干什么,还守在岷山等他们来?笑话!”

  骆司马与众将互相看看,问道:“那大都督准备怎么打?”

  陈大慈仲出熊掌,“啪”地一声拍在地图上:“汶川!咱们在汶川打!集结兵马,马上赶到汶川去,藏兵于邛崃山,在岷江边上打他们一个措不及防!他奶奶的,就只许他们那群龟孙儿来阴的?俺也会!”

  吐蕃发兵攻打茂州了!

  今日没有朝会,武则天在后宫获悉这一消息,不禁大惊失色,她马上驾临长生院正殿,吩咐人召集政事堂诸宰相和兵部尚书、侍郎等官员来见。

  传旨太监出殿之后,武则天便拄着龙头拐杖,焦虑地踱起了步子:“朕刚刚迁都长安,默咄便向我大周全面开战,而今吐蕃又自朕的腹心狠狠捅上一刀,国家艰难啊!万一军事不利·`····”

  武则天忧心忡忡地看向殿外,喃喃自语道:“吐蕃为何发兵呢?难道是为了逼朕把孙女嫁给他们的国主?两面开战,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吐蕃这是在趁火打劫啊!朕若是舍一女而息刀兵,倒也未尝不可……”

  今日杨帆到宫中戍值,刚刚与上官婉儿会唔过,婉儿听她言语有所松动,连忙道:“圣人,据我朝斥侯送回的消息,吐蕃在康宁川陕一带皆有动作,这可不像是为了和亲,如果不是吐蕃遇上十年不遇的大暴雪,恐怕他们早就与突厥人一起杀进我们的国土了。”

  武则天矍然一惊,霍然转身看向上官婉儿,沉声道:“你是说···…吐蕃与突厥联手谋我大周?”

  上官婉儿道:“婉儿不敢断定,不过从现在掌握的情报看,很有可能。”

  武则天目光渐显茫然,喃喃地道:“若是如此,就算朕答应和亲,这一战也不能避免了……”

  上官婉儿明眸一闪,突然说道:“婉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吐蕃使节赴麟德殿国宴时,不是曾经见到一位大败过吐蕃兵马的将军吗?那位将军一直在西域一带领兵,熟悉吐蕃情形,何不让他参与军机,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武则天道:“对对对!那人叫什么来着,朕让你记过他的名字,好象是凉州都督……”

  武则天轻轻叩着脑袋,蹙眉思索,婉儿接口道:“那位将军叫唐休。”

  武则天道:“不错!就是他!快快传旨,召他入宫同议军机!”

  婉儿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大殿宣旨。

  杨帆正扶刀立于院内,在稀零的雪花中来回漫步,积了一肩雪花。

  婉儿唤过一名内侍,匆匆吩咐几句,那内侍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婉儿回身欲返回宫殿,杨帆恰好走到殿下阶前,婉儿走到他身边时,向他飞快地递了个俏媚的眼神儿,低声道:“事谐矣!”

  杨帆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点头,举步向长生院外走

  寿春王府,五兄弟正闲座吃酒,一名侍卫忽然走到李隆基身边,悄悄耳语几句,递过一个纸团,李隆基并不避讳几个兄弟,直接将那纸团展开。

  这是高力士给他写来的密信,向他通报了宫中刚刚发生的事情。

  李隆基看罢眉头一皱,将信团起,投进了铜制的炭炉。

  李成器问道:“三弟何事为难?”

  李隆基挥手摒退堂前侍奉的侍女,对李成器道:“大兄,吐蕃发兵攻打我朝,这一来,咱们的小妹子只怕是逃不过嫁去吐蕃的命运了。”

  李成器几兄弟闻言,面面相觑,怔愕不语。屏风后面,李持盈蹑手蹑脚地走开,片刻之后,七姐妹便重聚在东墙边的大槐树下,李持盈小脸胀的通红,大声说道:“他说话不算数,答应过要帮咱们想办法的,却食言而肥!”

  李华婉徨无助地道:“如今吐蕃发兵来战,恐怕皇祖母也无计可施了,他不过一个禁卫将军,能有什么办法?”

  清阳和西城两人垮着小脸儿,眩然欲滴。如果她们姐妹之中必须要有一个嫁去吐蕃,十有八九就出在她们三人里面。

  李持盈怒气冲冲地挥手道:“我不管!谁叫他答应咱们的,我找他去!”

  “十娘,十娘!”

  李华婉一把没拉住,李持盈已经挺着小胸脯儿,怒气冲冲地拔足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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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十二章 宫门立雪


      杨帆出了玄武门,跨上战马,待他离开玄武门,拐过一道宫墙时,忽然惊诧地勒住了马缰。

  这里还是宫城范围,在宫墙外侧还有一道夹墙,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专门用以从宫城后门通行的人出入的,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来到这儿,所以长道上冷清的很,连积雪也没有打扫。

  长道上,两侧积雪平缓,被风吹成一道道固定的波纹,中间部分则是一片凌乱的车辄印、马蹄印,显得有些肮脏。

  就在这样一条甬道上,却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裹住了她娇小可爱的身材,头上一顶毛绒绒的胡帽,还有两道雪白的狐尾垂在她的胸前,把那张小脸衬托得如含苞的腊梅般精致。

  那袭雪白的狐裘长及膝上,下边露出一截湖水绿的襦裙,襦裙底下则露出一线嫩黄的绸裈,接下来则是一双白缎高筒小蛮靴,裹紧了那双纤美的小腿。

  在这种地方竟出现一个无人伴从的少女,这情形未免太奇怪了些,所以杨帆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当日在寿春王府扯住自己衣衫,强行把一个天大的难题抛到他身上的那个小姑娘,那她自然就是相王之女了。

  至于这小丫头在相王诸女中排行第几,芳名如何,杨帆可就完全不知道了,那天他就没有问过,即便当时问过,七个小丫头的排行和芳名,他又哪里记得住。

  李持盈看来已经在那儿站了许久了,冻得一张雪白的小脸通红,那一勾挺直小巧的琼鼻也冻得红通通的。她蜷着小手呵着气,用力跺着小蛮靴,正在努力取暖。忽然看见杨帆出现,她马上挺直了腰背,双手也攥成了一对小拳头。

  看那模样,颇有一点讨债人的威风霸道,只是她未及说话,两颗晶莹的泪珠便缓缓凝结成形,挂在了长长的眼睫毛上。

  任威等人勒住战马,看向杨帆。

  美人拦道这等戏码,前几年倒是常见,这几年就少见的很了。可今日不但有美人儿拦路,而且还是一个小美人儿,怎么看也就十岁上下的样子,任威等人可没怀疑过这小丫头会和宗主有什么暖昧。

  宗主虽风流倜偿,是个极有女人缘的情种。可从没听说他有娈童幼女一类的怪癖,这种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即便生的再美。能有几分风情?料来宗主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情感纠纷。不过……这个小丫头虽然不可能是宗主的情人。是不是他在外面的某一笔风流孽债留下了种子,那就不好说了。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早婚,富贵人家的男子成亲虽然晚些,但他们接触女人的时间可一点也不晚。十二三岁就闯荡青楼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比比皆是,在外面交接情人偷尝禁果的也不乏其人。

  宗主如今二十八岁,看这少女大约十岁。说起来比宗主小了十八年。若说宗主十七八岁时在外边有过一份孽缘,如今女儿长大找上门来那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他们马上识趣地站住了。

  杨帆一见这个刁钻的小姑娘,当真是头疼不已。他怕有哪位大臣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辩白不清,赶紧翻身下马走到她的面前。

  李持盈冻得身子都有些哆嗦了,一见杨帆走到面前,委屈的泪水便忍不住滚滚而落,抽噎地道:“你……你耍赖皮,你堂堂大将军,都答应人家的事,却还骗人家。”

  杨帆苦笑连连地道:“小娘子,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哪有答应过你事情,却没有做的?”

  李持盈愤怒地道:“就有!你还想骗人吗?我听说,因为我朝迟迟不肯允婚,吐蕃已经发兵攻打茂州了,这一下皇祖母一定允嫁,你答应我的话呢?”

  杨帆心头怦然一跳,皇帝这厢刚刚召集重臣商议军机,这个小丫头就知道了?相王府的消息好灵通啊。杨帆心中想着,口中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呢?难道我说一句吐蕃不许发兵,他们就不会发兵了?还是说你让我单枪匹马杀去吐蕃,一刀宰了吐蕃王,新郎倌儿没了,你们就不用嫁了?”

  李持盈虽然年幼,却也清楚这太不可能,但杨帆已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哪怕明知他靠不住,只要最后一线希望因此未绝,她也不舍得放弃。其实,此刻的她与其说是把拒绝和亲的希望寄托在杨帆身上,不如说是为了在心中保存一丝幻想。幻想晚破灭一会儿,她的心就能好受一些。

  李持盈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杨帆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不过这可需要时间,吐蕃既然已经出兵,无论如何总要打一打的,能因为人家一出兵,皇帝就马上答应和亲吗,那朝廷还有什么体面?所以啊,你不要急,这件事的变数还大的很。”

  李持盈浓睫轻颤,原本迷离的泪眼眨动了几下,渐渐变得黑白分明起来,她咬着粉嫩的樱唇仔细想了想,犹豫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杨帆连忙道:“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骗小孩子?不瞒你说,今日宫中正在商议此事,吐蕃既然出兵,我们是一定要还手的,这一打起来可就不是一时半晌就能分出胜负的,和亲自然要往后拖,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李持盈吸了吸鼻子,追问道:“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再说与任何人知道。”

  李持盈见他说的慎重,渐渐有些信了,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见宫中正在商议军机的事这小姑娘马上就知道了,便知道相王府一定在宫中收买有眼线,朝廷将部署反击的事即便自己不说,这小丫头很快也会知道,为了脱身,倒不妨先说与她听。

  但是这件事却不能再让她对别人张扬,不管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泄露了军机也好,还是让人知道相王府在宫中埋有眼线,都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杨帆又嘱咐道:“我说的任何人,包括你的姐妹、兄弟,还有你的父亲。总之,切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以后你若听到了什么消息也不可胡乱张扬了,一旦被人知道,对你父兄大大不利。”

  李持盈年纪虽幼,毕竟生于帝王之家,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声道:“人家这不是跟你说嘛,对外人自然不会胡乱张扬了。”

  杨帆道:“那就好,这件事,你就当是你我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好了,无论如何,万万不可说与他人知道,明白?”

  李持盈白了他一眼道:“知道啦,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对任何人说。”

  杨帆可不大相信一个小丫头的保证,又恐吓道:“是绝对不可以说,你要是说了,我的计划可就不灵了,到时候皇帝派人嫁去吐蕃,我就会向皇帝进言,派你嫁去吐蕃做新娘子!”

  李持盈咬了咬樱唇,忽然向杨帆招招手,杨帆狐疑地弯下腰,问道:“什么事?”

  李持盈踮起脚跟,凑近杨帆耳畔,前额的刘海触在他的颊上,散发出一抹淡淡的少女馨香。

  李持盈在杨帆耳边小声道:“我也告诉你,要是你敢食言而肥,皇祖母真要从我们姐妹之中选一个嫁去吐蕃的话,我就自告奋勇,充当和亲公主!”

  杨帆讶然看了李持盈一眼,翘起大指,衷心钦佩地道:“小娘子深明大义,为国分忧,如此高风亮节,令人感佩。姐妹之间如此情深,更是令人感动!”

  李持盈小嘴一翘,“嗤”了一声道:“你少灌我迷汤,人家这么做,是因为是我把此事拜托给你的,如果这事坏在你的手上,我李持盈自然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你要是不守信用,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要你当陪嫁!”

  杨帆一怔,哭笑不得地道:“我当陪嫁?我是禁军将领,又不是宫娥太监,我当什么陪嫁。”

  李持盈一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眯了起来,眸中漾起一抹杀气:“把你阉了不就行啰……”

  杨帆顿时呆在那里,李持盈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俏丽的脸蛋上勾起一抹好看的弧线。

  她高傲地扬起下颌,对杨帆道:“人家会信守对你的承诺,今天这番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会教第三个人知道。你对人家说过的话,也要信守承诺才成,要不然的话,你就陪人家去吐蕃吧!”

  李持盈终究还是个孩子,似乎有了可以威胁杨帆的武器,她和姐妹们就一定不必嫁去吐蕃了。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转过身,像一位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迈着轻快的步伐,象一只牝鹿般轻盈地走开。

  前方转角处,匆匆迎来几个小内侍,随即一辆轻车驰至,李持盈提起裙裾举步登车,弯腰欲进车厢时她忽然停了一下,扭头向杨帆这边看了一眼。

  杨帆依旧站在那儿,两人相距已远,看不清李持盈的眉目神情,但杨帆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她这盈盈一瞥,该是何等得意。

  这一招真是够狠,如果这个没轻没重的小丫头被选为和亲公主,没准她真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如果她把我当陪嫁作为和亲的唯一条件,皇帝会不会答应?”杨帆想了想,汗毛忽然竖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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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十九章 红旗报捷驱傩戏


      大年初一晚上,在朱雀大街游行表演的驱傩大醮是长安百姓共同参与的一场盛宴。刚到夜晚,街上的行人就越来越多,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已是摩肩接踵,挥袖如云。

      街头踏歌起舞者有之,观灯猜谜者有之,叫卖商品者有之,举家同游者有之,直至那铿锵震耳的乐声远远传来,所有人拥上前去,迎接驱傩大阵,傩舞队伍且歌且舞地来了……

      戈戟闪亮,金甲辉煌,当先开路的是“四相”,之后是一对男女,男的穿朱衣系画裤,头戴一个老翁面具,这人就是傩翁了。女者穿青衣也系画裤,头戴一个老妪面具,这就是傩母。

      他们身后是三百六十个头戴娃娃面具的护僮子,紧接着就是佛家梵天四大天王高举四种神器,道家各路神仙白髯飘飘或执佛尘或执七星宝剑,五道将军挥舞长鞭,安城大祆口喷圣火······

      这不仅是长安百姓的盛大节日,也是满天神佛的盛大节日,但凡数得出字号的神佛几乎全被人拉了出来,接下来就是扮演魑魅魍魉的各路妖魔人物,他们边唱边跳,一路前行。

      这一晚,街上有许多挑担摆摊卖面具的,观傩舞的百姓大多都买一个面具戴上,有些戴了面具的少年子弟且舞且蹈地混进了驱傩童子的队伍,以致那队伍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多,最后足有千人齐跳傩舞,当真壮观已极。

      杨帆一家人走在人群之中,脸上也都戴了面具,长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带面具,让人仿佛一下子置身于假面世界。这种情况下家人很容易走失,所以大人拉着小孩子的手一刻也不放开,饶是如此,人群中还是不断有人扯着喉咙呼朋唤友。

      古竹婷虽说有了身孕,可是凭她的身手·步行观舞也不用担心被人挤撞,但是为了安全,杨帆还是弄了一辆步挽车,载着她同行·这辆车子也就成了杨家人识别彼此的标志,一家人都围着这辆车子缓缓而行。

      赤裸着臂膀,肌肉贲张有力,面带狰狞面具的盘古氏手执青铜开山大斧,忽尔做举头劈天状、忽尔做俯首砍地状,张牙舞爪地走来,伴随着昂扬激越的鼓点·杀气腾腾,杨念祖看了他凶恶的模样,不禁胆怯地向父亲身边靠了靠。

      杨帆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头·看着那扮盘古的大汉。大汉舞姿拙朴,动作粗犷,很有一种远古混沌时期的蛮荒与神秘的感觉,把那巨人开创乾坤的气概和原始人类的力量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血脉贲张。

      “哎呀,人家的面具!”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嗔,杨帆扭头一看,却是杨思蓉被人刮掉了面具,未及捡拾就被人群踩在了脚下·气的小丫头直跺脚,杨帆信手摘下自己的面具递给她,笑道:“别撅嘴儿啦·都能挂个油瓶了,一会看见中意的再买一个便是。”

      “哦!”

      思蓉闷闷不乐地接过了阿爹的面具,她的面具本来是麻姑仙子·很漂亮的,可阿爹的面具却是一只挤眉弄眼的猴儿脸,思蓉不喜欢,不过有比没有好,只好接过来戴在头上,杨念祖戴着一只肥头大耳的猪脸,冲着她哈哈大笑。

      杨帆领着一家人一路观景·信步而去,正走着·前路忽然被两个迎面而来的人挡住了。看那两人衣着身材,应该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壮魁梧,戴着一个笑面弥勒的面具,女的则带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鬼面上探出一截鲜红的舌头。

      “劳驾,请让让!”

      杨帆客气地说了一句,可那两人却一动不动,杨帆的目光微微一凝,任威等人正在人群中艰难行进,一见有些异状,立即往这边靠过来。那大肚弥勒把面具一掀,露出一张笑吟吟的面孔,杨帆失声道:“薛……啊,怎么是你!”

      薛怀义把面具放下,笑道:“这么热闹的场面,洒家自然也要看看。”杨帆瞟了眼站在他旁边的小鬼,心道:“这位定是若香师娘了。”想到一位清柔婉丽的扶桑美人儿,居然带一幅青面獠牙的小鬼面具,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一见杨帆与来人认识,任威等人马上又散入人群,自始至终无人注意到他们是这一家人的随从。小蛮和阿奴都认得薛怀义,二人暗吃一惊,但她们都很沉着,马上不动声色地挽过若香,宛如一家人似的。

      长街上人来人往,杨帆便不再口称薛师,只是说道:“傩舞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薛怀义大笑道:“驱傩大醮是新年里最热闹的一件大事儿,我虽见过,可若香却没见过,我带她来长长见识。

      “哦!两位师兄呢?”

      “别提他们了,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方才有一群姑娘踏歌起舞,那两个混蛋挤进去凑!热闹结果······走散了。”!

      杨帆真没想到薛怀义胆子这么大,两人并肩而行,杨帆总是左顾右盼,薛怀义见他不安模样,笑道:“你怕什么,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到皇宫前面走上一圈,又有什么打紧。”

      杨帆叹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

      薛怀义睨着他,嗤道:“在我面前,你也敢称老江湖么?想当初洒家闯荡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薛怀义语气一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是江湖子弟江湖老,你是江湖不老你也不老,比不得啊!”

      杨帆笑道:“大师父如今何等逍遥,比之当年威风丝毫不减,如果说老,那也是老当益壮啊。”

      薛怀义哈哈大笑起来,洋洋得意地道:“不错,这个嘛,洒家倒是当得!”他搂过杨帆的肩膀,在他耳边诡秘地道:“很快,你就要有一个小师弟了。”

      杨帆奇道:“不会吧,师父又替人剃度…···,啊!”杨帆忽然反应过来,惊喜地道:“莫非师娘她……”

      薛怀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其实他本想放声大笑的,忽然想到自己是快当爹的人了·应该深沉一点,刻意憋忍的结果,就是笑声如同一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驱傩队伍渐渐远去,不少百姓欢呼笑闹着追去·杨帆等人所在的地方顿时宽松了许多,他们得以信步漫游,观灯赏景。

      薛怀义看着路旁一株巨大的灯树,不屑一顾地评价道:“这盏灯树,比起洒家当年的百尺灯树来可差得远了。”

      这株灯树高数十尺,是这朱雀大街上最大的一盏灯树,不过比起当年薛怀义在洛阳定鼎大街建的那株灯树却矮了一倍不只。杨帆想起当年与太平公主一起攀上灯树·并肩坐在“树叶”上,俯瞰洛阳城,于摘星处低语蜜吻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

      远处忽然一阵骚动,随即响起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其实这时街上人头攒动,人群稠密,还真不容易看出什么骚动,但是人们的行动是沿朱雀大街南北方向流动的,如果人群突然停止并向左右闪开,自然引人注目。

      杨帆和薛怀义站住脚步,向长街上看去,就见四五个边军将士·满面风霜,手执红旗,红旗于风中猎猎·他们一路驰来,摇动红旗,用粗犷嘶哑的声音大吼:“吐蕃赞普暴毙·诸子争王,国内大乱,边患解除!”

      朱雀大街上游人太多,虽然长街上灯火通明,可人们看清了来人是红旗报捷的驿卒也来不及闪躲,是以这几个边军信使跑的并不快,他们的呐喊声大家听的清清楚楚·欢呼声立即响起,后边依旧不明真相的百姓顿时愕然。

      随着报捷使者一路披荆斩棘般向宫城方向赶去·消息次第传开,欢呼声也是此起彼伏,如同一波波的潮水。杨帆先是一阵惊愕,旋即大喜若狂,他没想到,吐蕃赞普御驾亲征六诏,居然暴卒了。

      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年仅三十四岁,几个儿子还没有一个成年,所谓的诸子争王,应该是各王子背后母族之间的较量,唯其如此,后果才更加严重,吐蕃这场内乱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百倍!

      吐蕃也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与突厥联合出兵,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却骤遇暴雪,延误了行动,继而御驾亲征的赞普暴卒,国内大乱,虽然碎叶城那边还没传回消息,但是朝廷两面夹攻的危机,至此已经宣告解除。

      朱雀门外光禄寺前,街上搭着各种造型瑰丽玄奇的冰灯,虽然未至上元,长街两旁檐下还是悬挂了许多灯谜,相王府众姐妹都在路边游赏,寿昌、仙源等四位年岁稍长者聚在一起观灯,其他七位年纪小些的则在路边猜着灯谜。

      众女子中,李持盈最为聪慧,反应也快,她已经猜中了好几条字谜,得的奖赏礼物全都给了小妹子霍国,把霍国喜得眉开眼笑,用裙裾兜着一堆玩具紧紧黏在姐姐屁股后面,拍着马屁给她鼓劲儿。

      清阳站在一条谜语前,缓缓吟哦道:“鼻子朝天,嘴巴朝地。敲它一锤,惊天动地。嗯,这是……”

      “钟啦!分明就是一口钟嘛!”

      李持盈跳过来,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哎呀,小姑娘,你可真是厉害,又猜中啦!”

      摊主拿起一只莲花灯,笑眯眯地道:“这是你的奖赏。”

      霍国赶紧兜着自己的衣襟道:“放这里,放这里。”又对李持盈道:“十娘真厉害。”

      李持盈拿手背一蹭有些发红的鼻尖,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还没有什么字谜能难得住我呢。嗯,百姐妹,千姐妹,同床睡,各盖被,这一条是什么?”

      李持盈轻轻敲着额头思索起来,李华婉叹口气,清阳问道:“大过年的,五娘叹什么气?”!

      李华婉道:“吐蕃使节犹不死心,我只怕咱们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哪像那个丫头……”

      李华婉瞪了眼专心猜谜的李持盈,恨恨地道:“这没心没肺的,都不知道愁。”

      清阳道:“如果祖母真要使人去吐蕃和亲,也必定出自你我之中,持盈年方九岁,哪会轮得到她,她自然不急。”

      李持盈耳尖,听到姐姐们的议论,心中好不委屈。

      她是个乐天派想着就算要嫁,这不是还没嫁么,日子总还是要过的,难道天天哭丧着脸就能解决问题?好歹人家还想了办法姐姐这么说她,她自然不开心。

      可她又不能告诉姐姐那位杨将军已经答应她在想办法,只是事情重大而复杂,不能立时见效。李持盈生起气来,就忘了猜谜的事儿,霍国眼巴巴地等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十娘这条谜语打的是什么呀?”

      李持盈瞪了她一眼,刚要说话,红旗信使就到了他们的声音愈发嘶哑,但承天门已赫然在目,他们的声音也异常兴奋起来:“报捷!报捷!吐蕃赞普暴毙,吐蕃诸子争位,吐蕃大乱,边患解除!”

      寿光、清阳、西城等人听了这个消息都呆住了,直到那些信使打马扬鞭从她们眼前消失,姐妹们才欢呼一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霍国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十娘谜底是什么啊?十娘······”

      “石榴!石榴!”李持盈信口回答了妹子一句,霍国马上转身,兴高采烈地道:“掌柜的谜底是石榴,快给我礼物!”

      李持盈梦游似的,迷迷瞪瞪地走下台阶冰灯的灯光映在她果冻般光滑的脸蛋儿上,有种如梦似幻的美丽。

      “天呐!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真的做到了!他······真把吐蕃王干掉了,真是……真是太厉害了。”

      李持盈的眸子被彩灯倒映出了一颗颗的小星星,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梦呓般的语气呢喃着,那口吻如梦似幻,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迷离稚气,

      承天门上武则天在张昌宗、张易之的陪同下,正在看着宫中的驱傩舞。宫中驱傩由太常寺主持选小黄门一百二十人为子,再选魁梧健壮的金吾卫将士执金枪龙旗,绣画色衣,贯金镀铜甲,扮作各路神仙和妖魔鬼怪。

      此时,各路神仙在傩公、傩母和众子的陪同下,追的一众鬼王妖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跪地投降,受大斧斫面。傩公、傩母率众子向承天门上高唱神词:“一愿家家吉庆,二愿夫妇均安,三愿风调雨顺,四愿田禾大熟,五愿猪牛兴旺,六愿五谷丰登,七愿天下太平,八愿我皇千秋,九愿……”

      一个背插红旗,因为一路疾驰不曾稍歇,双腿已经麻木的驿卒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禁军士兵架着,脚不沾地的上了承天门,那人一头扑倒在武则天脚下,把发生在吐蕃的消息向武则天详细禀报了一番。

      原来,姜域一带的南诏在大周怂恿下叛乱,旋即泥婆罗门等南方属国相继造反,吐蕃王亦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马上御驾亲征,前往讨逆,结果南诏地区瘴疫横行,一朝不慎,竟然染病身亡。

      本来吐蕃将领也懂得密不发丧,从容退军的道理,可问题是这消息对外可以秘而不宣,对内总不能不禀报王庭啊。消息一传回王庭,王城马上炸了锅,吐蕃王的几个儿子都不大,每个王妃背后都有自己的一派政治势力,纷纷想捧自己的儿子上位,一时竟打的不可开交。

      吐蕃王城一乱,这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六诏趁胜追击,武周各路边军也向对峙已久的吐蕃军队发起了攻击,吐蕃各路兵马都急于回去帮助有利于自己的王子夺权,无心恋战,一时竟形成了全面溃败的局面。

      张昌宗和张易之听了又惊又喜,连忙对武则天拜道:“恭喜吾皇!贺喜吾皇!今春开年大吉,喜事连连,真是可喜可贺呀!”

      武则天自御椅上慢慢地站了起来,睥睨城下,忽然向那些扮成妖魔鬼怪跪地授首的人一指,对张易之和张昌宗微笑道:“五郎、六郎,你们看,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的扮相,像不像吐蕃人啊?”

      张易之和张昌宗心领神会,连忙答道:“像!太像了!分明就是嘛!”

      “哈哈哈哈……”

      武则天手扶碟墙,仰天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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