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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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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七十章 三国内乱


      整个正月,长安都是在一种舒缓而懒散的气氛中度过的。

      吐蕃内乱,诸王子争位,已然是自顾不暇,同突厥的合兵之策自然瓦解。

      论弥萨是吐蕃大将,他也有自己的部落,也有最合乎本人和本部落利益的王子想要拥戴,如今和亲的男主角已经死了,他还留在长安做什么,在得知这一噩耗的第二天,他就仓慌辞驾,赶回吐蕃,参与权利之争去了。

      吐蕃的放手,让突厥颇有一些孤掌难鸣的感觉,但突厥使者莫贺干不能像论弥萨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他仍滞溜长安徘徊不去,武则天的态度这时明显强势起来,莫贺干十次求见难得一回允许,形势比人强,莫贺干也无法咄咄逼人了。

      出了正月,春风渐渐回暖大地,大周皇朝也迎来了两桩喜事。

      为了躲避与吐蕃和亲,相王为两个年岁最长的女儿仙源、寿昌紧急选定了夫婿,如今吐蕃虽因内乱不再逼亲,但已经定好的亲事自然还要举行,所以武则天下诏,为寿昌和仙源成亲。

      武则天让鸾台出降制曰:“相王女寿昌县主,仙源县主,并禀灵天汉,渐训王门,质耀桃李,性芬兰蕙。帝孙将降,甫及笄年,国人所承,允归时望。清庙斋郎崔珍,太子左奉御薛伯阳,并地袭衣冠,躬履名教,风猷美茂,才艺纷纶。飞凤之占,既合其吉;乘龙之背,宜膺双举。寿昌县主可出适珍、仙源县主可出适伯阳……”

      旨意一下,两家马上筹备婚事,就在阳春三月,为两位县主举办了婚事。婚宴上,相王诸女汇聚一堂,在后宅里也开了一桌,她们虽然年幼,也吃了些米酒。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清阳举起杯,对众姐妹道:“吐蕃王暴毙,我等姐妹得以逃过一劫,这都是十娘的功劳啊,众姐妹们,还不举起杯来,咱们合敬十娘一杯,以示谢意。”

      清阳本是调侃李持盈。众姐妹听了都嘻嘻哈哈地举起酒杯,李华婉担心小妹脸上挂不住,急忙去扯清阳的衣襟,却已拦的迟了。

      谁料李持盈却丝毫不恼,她脸含浅笑,坦然举杯,受了姐妹们的一敬,众姐妹只道她是在硬撑架子,谁知李持盈却是暗自得意:“哼!这事儿本来就是我托人帮忙,才帮你们化解了的。受你们一敬也是应该的。”

      李持盈先入为主,已经认定吐蕃王的暴卒是杨帆做的手脚了。只是碍于先前的誓言,她又是极重然诺的人,不好把这个秘密宣诸于众。在这小妮子心里,已经把杨帆视若神人了。

      其实,早在她听三哥讲起杨帆如果巧妙运筹,把庐陵王从房州安然救回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把杨帆敬若天人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急病乱求医,认为只要杨帆肯想办法。就能帮她解此大劫。

      也正因为她早认为杨帆有神鬼莫测之能,这一遭才把吐蕃赞普之死归功于杨帆。不过,吐蕃赞普受了南诏瘴疫而死,虽是不可预料的意外,但利用南诏牵制吐蕃,主意确是杨帆出的,事情也是他促成的,只是这个结果并非他的手段,李持盈也算猜对了一半。

      吐蕃因赞普暴卒军中,未及安排后事,眼下是真的陷入内乱了。

      相王府两位县主出嫁的时候,杨帆就已收到吐蕃内线传来的消息,吐蕃诸王子争霸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选出了新王。

      眼看各大部落各拥其主,整个吐蕃要分崩离析,皇太后没庐氏尺玛蕾急忙出面,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了。

      太后听政以后,果断地立年仅七岁的孙子弃隶蹜赞为赞普,弃隶蹜赞的母亲叫赞莫托,家族势力极为庞大,太后尺玛蕾的娘家同样极有权势,两大家族合力,再加上太后选立王孙属于名正言顺之举,这才确定赞普之位。

      不过,这只是保证了表面上的安定,各位王子背后的部落、家族并不甘心,王权急剧衰落已成事实,又没有一个强大的相权压制,很多部落开始自行其事,王权政令已难以贯彻整个吐蕃。

      杨帆与沈沐会唔后评估了一番,认为吐蕃至少要乱上二十年,直到这弃隶蹜赞成年之后,如果他能像松赞干布一样成为一代雄主,吐蕃才会恢复元气。至少二十年内,吐蕃已很难再对中原构成威胁。

      两个人的这番评估,是在充份了解吐蕃各方势力情况,又得到“观天部”诸多智者参详之后才得出的结论。事实上,弃隶蹜赞成年后并未成为一代雄主,此后的列代吐蕃赞普也都没有再出现过松赞干布那样的一代豪杰。

      吐蕃的衰落,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从这个时候起,吐蕃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直至亡国。

      相王府两位县主出嫁三天,正式回门儿的那一天,西域也传来了唐休璟的好消息。唐休璟到了碎叶城,对十姓部落又打又拉、软硬兼施,空头支票不要钱似的往外开,把十姓部落首领忽悠的五迷三道。

      十姓部落之主乌质勒被大周正式封为郡王,承认他是突骑施汗,他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斛瑟罗一脚踢开,正式成为十姓部落之主,算是得到了最大的实惠,所以欣然同意出兵。

      乌质勒出兵讨伐默啜,不仅可以得到大唐更近一步的支持,也符合他自己的切身利益,毕竟东西突厥自从分裂就成了世仇,他既然取代阿史那斛瑟罗成为西突厥之主,那么向东突厥之主默啜发动进攻,就是他必然的立场。

      乌质勒拥有雄兵二十万,仅有默啜的一半,但是默啜的领土疆域太广,各处都需要驻兵把守,尤其是与大周接壤地段,因此实际可以调动的兵马并不比乌质勒占优,这一来默啜在东线的战事只能全面停止,抽调兵马迎击乌质勒。

      莫贺古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也立即改变了态度。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向大周逼婚,而是向大周示好,努力修复两国关系,免得大周与十姓部落联手。再从他们背后捅上一刀。

      杨帆和沈沐这对好损友对吐蕃、突厥相继后院失火的事,自然是极为幸灾乐祸,可他们没有想到,武周外患一去,也开始内讧了。

      这场内乱,自然还是百官与二张之间的战争。

      二张与百官之间一直摩擦不断,但是导致双方全面开战的导火索却是张昌期。

      张昌期上次被御史台弹劾贬官,武则天拉了偏架。动用皇帝的权力,对他明升暗降,“贬”为岐州丞。张昌期到了岐州,正赶上吐蕃与突厥联手入侵,张昌期叫苦不迭,却不敢弃城逃走,好在他们前面还有边军驻守,只好紧闭城门,忐忑待敌。

      结果没多久,先是陈大慈在茂州大捷。吐蕃各路兵马因而不敢再轻举妄动,继而吐蕃赞普亲征六诏。结果染上瘴疫死在军中,吐蕃诸王争霸,一场内讧,武周边患解除,算是有惊无险。

      这时候,张昌期的机灵劲儿倒是上来了,他假模假样地率兵“追杀”了一阵。连吐蕃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凯旋班师”,张昌期随即上书说他大败来犯之敌,让他的堂兄弟为他请功。

      二张有了这条理由。自然整日里央求武则天,武则天捱不住这两个情郎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帮张昌期物色个官职。这一日早朝,吏部报雍州长史出缺,武则天马上想到了她答应情郎的事,便环顾众宰相,问道:“雍州长史出缺,谁人可以胜任?”

      魏元忠出班奏道:“薛季昶可以胜任。”

      这薛季昶原本就是雍州长史,现在是右台大夫,比起以前清贵了许多,却不及以前权重,魏元忠想让这位同僚好友再任雍州长史。天子老迈,变天在即,多掌握一些实权,将来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宰相之中,杨再思、苏味道、韦承庆、韦嗣立都与二张交情深厚,但是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们事先并未得到二张授意,自然不会提名张昌期。

      武则天知道不能指望宰相们举荐,便主动提起道:“薛季昶久任京城,朕另有重用。近来,岐州丞张昌期击退吐蕃来犯之敌,立下了战功,朕想让张昌期任雍州长史,众宰相以为如何?”

      杨再思、苏味道等宰相这才明白武则天的意思,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

      魏元忠却又越众而出,高声道:“张昌期不可任雍州长史!”

      武则天眉头微微一蹙,问道:“魏相何出此言?”

      魏元忠道:“张昌期年少无知,不谙地方政务。在岐州任上短短时日,更难谈得上什么历练。雍州乃帝京(雍州即京兆府,治设长安),政务繁冗,岂是张昌期可以胜任的?此人与薛季昶比较,优劣一看便知。”

      本来,众宰相都有举荐官员的权利,现在杨再思、苏味道等人已经明白了武则天的意思,只要武则天再坚持一下,这几位宰相一定出面帮腔,可武则天也知道张昌期无论是资历论、才干、声望都不胜任雍州长史之职。

      武则天假公济私,便没了那么大的底气,被魏元忠一说,竟尔沉默不语起来。杨再思、苏味道等人都是老滑头,一看天子都没坚持,自然不会出面说话,万一张昌期在雍州任上出点什么事,他们作为举荐人也要承担责任的,此事竟不了了之。

      二张听闻此事后,不禁勃然大怒,张昌宗拍案厉喝道:“这魏老儿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张家为难,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向比他稳重的张易之也被魏元忠惹恼了,大怒道:“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当真蹬鼻子上脸,以为我们张家人好欺负么?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老朽必定更加猖狂!”两兄弟一番商议,针对魏元忠的报复旋即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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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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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七十七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延崇训是武三思的长子,照理说今天他该比客人们来的都,可是因为安乐梳妆打扮的时间太久了点,所以才姗姗来迟。

      安乐提着裙裾,在众人注视之下袅袅婷婷风姿万千地走上石阶,向杨帆投以一个挑衅的眼神,便又摇曳生姿地向前走去。

      武崇训对杨帆倒没有什么成见,一直以来他对杨帆的警惕和敌意,都缘于他最心爱的女人似乎对杨帆有点特别,但是自从杨帆上次在东市扫了安乐的颜面,安乐每每提起杨帆时都是咬牙切齿咒骂不已,武崇训因之反而对杨帆有了几分好感。

      他向杨帆微笑着点点头,便举步追上了妻子。

      武崇操一见他们,连忙施礼道:“大哥、嫂嫂。

      武崇训“嗯”了一声道:“你去照顾客人吧,为兄陪你嫂嫂先去见过父亲大人。”

      武崇操答应一声,这才迎向杨帆。

      杨帆这种官员若是放在地方上,与一州太守也可以平起平坐,但是在高官显贵多如狗的京城里面却又算不上什么了。如今满堂权贵,杨帆置身期间一点也不显眼。

      今日受邀而来的武官本就不多,与杨帆相识且有交情的人更少,杨帆也乐得清闲,独自一人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几上,冷眼旁观那些打躬作揖互相问候的权臣显贵。

      “喂!”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小女孩儿的清脆声音,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袭鹅黄衣裙、衬得花娇柳妍的李持盈笑嘻嘻地从一根廊柱后面闪出来,向他扮个鬼脸道:“杨大将军,你怎么这么闲呀。”

      杨帆见是这位“小故人”,也不禁笑起来,道:“你这小讨债鬼,今日也来赴宴啦。”

      李持盈向他皱了皱好看的鼻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颊上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她不服气地道:“讨厌,谁跟你讨债啦,有本事你当初不答应人家啊·你不答应,人家还能缠着你不成?”

      杨帆揶揄地道:“就的是啊,杨某答应帮某位姑娘的忙,不是因为某位姑娘抱着杨某的大腿,跪在地上哭鼻子,还拉了一大帮姐妹们陪跪,而是杨某上赶着要求帮忙·实在不关那位姑娘的事儿。”

      李持盈辩白道:“才没有抱你大腿,人家是扯着你的衣襟!”

      这话一出口,她也发觉先前讲没有缠着人家的话有些不讲道理了·不由小脸一红,娇嗔地白了杨帆一眼,搂着鹅黄宫裙在他身边坐下,歪着头又想了想,认真地道:“好吧,人家承情,这件事······真要谢谢你啦。”

      杨帆哈哈大笑,对这小丫头的观感又好了许多,便和声悦色地问道:“你那些姐妹们呢·怎么没跟她们在一起?”

      李持盈撅着小嘴道:“她们呀,都围着裹儿姐姐看她的新裙子呢。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还说什么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多少钱,想了多少办法,才买到这件裙子·人家想摸一摸她都不舍得,哼!人家才不稀罕了。”

      李持盈虽这么说着,可是看她眼神儿,还是极为羡慕的,女人对美丽的衣服,抵抗力实在有限。杨帆看她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复又想起李裹儿在后宅炫耀的模样,眉头便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李持盈虽然年纪不大·却甚有眼色,她迅速捕捉到杨帆眼中一闪即逝的厌恶,忍不住问道:“杨大将军,你很讨厌裹儿姐姐么?”

      杨帆淡淡地道:“讨厌却也谈不上,只是······不喜欢她的为人。”

      李持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人家也不喜欢她。”

      “哦?”

      杨帆扭头瞟了她一眼,笑问道:“又是你三哥告诉你的?”

      李持盈不服气地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什么事都得别人来告诉我吗?我是······反正我就觉得她这人不好。”

      杨帆转过头,随意地扫视着越来越多的宾客,悠悠说道:“这种话呢,你最好藏在自己的心里面,不要随便跟人家说。如果只是你和你堂姐之间的矛盾也就罢了,就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太子和令尊之间的不和。”

      “嗯!”

      李持盈甜甜地一笑,用力地点头道:“人家才不傻呢,当然不会大嘴巴,逮着谁和谁说啦。你放心吧,你看人家像是心里存不住事的人么,这不是因为是你,这才和你说么。”

      杨帆笑起来,逗她道:“因为是我就可以说了?这么说,咱们两个还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呢。”

      李持盈年纪太小,比杨帆的女儿也大不了两岁,杨帆只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晚辈逗弄,心中丝毫没有想到男女间事。同样的,小小年纪的李持盈情窦未开,对杨帆也没有一星半点男女间的感觉,她只是喜欢跟杨帆说话,还对杨帆有着小小的崇拜。

      李持盈向杨帆调皮地扮个鬼脸,笑嘻嘻地道:“那是,你可不要了,人家可是知道你的小秘密的。”

      杨帆好奇心起,正想问她自己有什么秘密,梁王府负责迎客的大管家突然用高亢的声调宣唱道:“邺国公大驾光临!”

      今日武家宅子里放眼望去,光是王爷就有二三十个,可是论起名声地位,他们绑在儿也比不了这位邺国公,庭院中的客人们顿时一静,片!刻`,就见武三思、武懿宗等武家长辈急急从厅上迎了出来。

      众宾客们也自然而然地随在他们身后向外迎去,李持盈见状把小嘴一撅,悻悻地道:“真是这群马屁精!”然后把眼神儿一乜,睨着杨帆道:“喂!你要不要也去拍拍那位邺国公的马屁呀。”

      杨帆把胸一挺,傲然道:“大丈夫存身立世,安能为五斗米折腰?不去!”

      李持盈顿时笑靥如花,冲他翘起大拇指,赞道:“好样的!本姑娘刮目相看的男人,就该与众不同。”

      杨帆揉了揉鼻子,讪讪地道:“不过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咱们不去相迎也就罢了,大剌剌地坐在这儿,却是一定会引人注意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先?”

      李持盈“噗哧”一笑·嗔道:“你呀,真虚伪!”

      嘴里说着,她却飞快地跳起身来,像是在做游戏似的,兴趣盎然地道:“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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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这场接风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本宅主人武三思和最尊贵的客人张昌宗,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自突厥归来的武延秀。

      武延秀能在众多的武氏子侄中被武则天钦点为和亲人选·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在武氏诸子之中,武延秀貌相最为俊美,身高颀长、风度翩跹·六年的草原生活更是锤炼了他的身体,使他变得强魄健壮。

      厅堂上,许多达官贵人向武延秀问起在他草原上这几年的生活,尤其是那些贵妇人,好奇之心最浓,武延秀绘声缓色地向他们讲述着自己在草原上的种种经历与见闻,只听得这些并不熟悉突厥情况的贵人们时时发出一阵阵赞叹。

      武延秀虽然是作为人质被默啜扣押的,但是默啜并没有虐待他,而且在大草原上也不用担心他能逃走·所以他平时都是随汗帐部落一起游牧、迁徙,生活与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多限制。

      六年里,武延秀学会了突厥语·学会了许多当地的民谣,还学了一身突厥舞蹈,包括如今在中原宫廷和民间都极为流行的胡旋舞。这样的经历·与其说是做囚犯,不如说是一场探险,自然很是满足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好奇心。

      张昌宗的身边坐着一位灰袍道人,道人面前案上是素菜,这位道人自顾安静地享用着美食,不管是武延秀讲起草原上的遭遇,还是旁人插话询问、惊呼感叹·他都置若罔闻,与这厅上喧嚷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道人是张昌宗带来的·引见给武三思的时候,张昌宗把这位道人的本领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无,显然是甚为器重。不过武三思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心中丝毫不信,而且有些敬而远之。

      武承嗣曾经设计让一个道人蛊惑刘思礼、纂连耀谋反,从而诱使武则天重新启用了来俊臣,让这个酷吏为武周朝的酷吏政治,上演了最后一次疯狂。

      武三思虽不知道当年这件事是武承嗣的设计,但是自从那次事件以后,武三思对这些江湖术士却是敬而远之了。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倒台时牵连了大批官员,武三思更是深以为戒。

      张昌宗喝着酒,听武延秀说他精通胡旋舞,突然打断他的话,笑道:“桓国公从突厥人那儿学过胡旋么?张某也是练过胡旋的,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桓国公的胡旋舞既是学自突厥,想必原汁原味了,可否当庭舞上一曲,让张某看看眼界?”

      武延秀一怔,一时没有做答。

      这个年代,达官贵人酒兴所至,下场歌舞实属常事,狄仁杰那胖老头儿喝高兴了的时候也会牵着长须下场,在同僚和子侄晚辈们面前扭扭屁股,丝毫不介意他的宰相身份。

      当初太上皇李渊更曾在殿上亲自弹起琵琶,皇帝李世民则下场,在百官面前载歌载舞,时下风气如此,所以张昌宗邀请武延秀跳舞,根本无关彼此地位高低,也不存在把对方视作舞伎戏子,存心侮辱戏弄的意思。

      但武延秀这胡旋舞是如何学来的?是他和亲突厥,却被人家扣留了六年,在作为囚犯的六年岁月里学来的本事。如今张昌宗让他以胡旋舞娱乐大众,不免有揭人疮疤的嫌疑。

      武延秀被扣押在突厥时,二张还不曾受到武则天的宠爱,武延秀刚刚还朝,自然不知道张昌宗权柄地位如何贵重,但是从这满堂宾客对张昌宗的态度,从满堂权贵里唯独这位貌美少年可与梁王并肩而座的架势,他也知道此人地位尊贵,所以不好贸然拒绝。

      正犹豫间,忽然有个极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安乐也最喜欢胡旋舞,堂兄既然擅舞胡旋,何妨当庭为大家舞上一曲呢,安乐也想借机观摩一番,揣摩领悟一下这最正宗的胡旋舞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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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七十八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武延秀闪目一看,正是方才刚刚认识的安乐公主,目中弈采顿时一闪。

      方才武崇训携妻子拜见这位自突厥归来的这位堂兄,武延秀一见安乐的无双容色,登时惊为天人,心旌摇动,便有些把持不定了。好在他还记得安乐贵为公主,而且是叔父武三思的长儿媳,才不敢有丝毫逾礼的想法。

      可是武延秀不敢想,安乐却敢做。安乐一见武延秀容颜俊美,身体健硕,不免就有些春心荡漾了。

      自从上次她与杜文天苟合,被丈夫捉奸在床之后,虽然武崇训爱她至深,甚至不敢因为这种无法容忍之事而对她有片言只语的指责,偷偷地忍了这口腌气,但是此后却对她接触外人防范愈严。

      安乐本人根本不知贞操为何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为男人轻解罗裙,甚至不在乎老少美丑;为了满足她的征服欲,对那些不肯对她假以辞色她又有些兴趣的男人,她也乐于奉献肉体。

      于此之外,她更喜欢品尝不同的男人,享受偷情的刺激,这样一个荡妇,哪怕武崇训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与她如何的和谐美满,也照旧阻止不了她勾三搭四、猎奇放纵的心思,更何况武崇训在她面前一向卑躬屈膝,反令安乐生厌了。

      安乐这段日子因为武崇训的防范,久不偷食,也是忍的久了,乍见这位堂兄貌美体壮,不免勾起了一丝绮念,是以攀谈之际,背着丈夫不时向他暗送秋波,武延秀瞧在眼里,不免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已察觉到,这个弟媳裙带甚松,不是什么冰清玉洁谨守妇道的好女人,对如此尤物不免也就有些想入非非,盼着有机会能一亲芳泽了。如今安乐也说要观舞,武延秀色授魂消,登时便想答应下来。

      他方才不想答应张昌宗是因为此举有自揭疮疤供人取乐之嫌,如今有心仪的美人儿故作小儿女的娇憨之态央他教舞,武延秀还可借此免去尴尬,自是欣然应允。武延秀对安乐颔首一笑,朗声道:“公主过奖,既然如此,那延秀便舞上一曲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今日宾客甚多,除了首席的武三思和张昌宗大家都散座分食,没有排列序次。为了方便招呼客人,武姓诸王都散座在各席中间,以使就近招呼客人,客人们自然更精确不必按照上下尊卑排列了。

      今日武三思大宴宾客,跟杨帆也打过招呼,梁王既然打了招呼,他就不能不来,可他不愿表现的和武家人过于亲近。因为这个便利他刻意挑了个靠后的位置,身后就是一根巨大厅柱,背倚圆柱悠然自饮,还能将满堂上下一览无余,倒也悠闲自在。

      “喂!你会不会跳胡旋啊?”

      耳畔忽然传来那熟悉的秩嫩童音杨帆没有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又是相王府的那个李十娘。杨帆听着激动人心的羯鼓声,看着一身胡服、载歌载舞的武延秀,回答道:“我可不会。”

      李持盈开心起来,道:“哈!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呀,我都会跳胡旋舞呢。”

      杨帆扭头看了她一眼,赫然发现李持盈已经换了一身男人衣服像个眉清目秀的小书僮似的蹲在他身边。杨帆讶然道:“你不陪你的姐妹们在后宅里就坐,怎么这副打扮就跑出来了?”

      “要你管?我爹都没说我呢!”李持盈向他皱了皱鼻子又向前一呶嘴道:“你瞧,安乐不也坐在前厅么?”

      这小丫头倒是有些心气儿,杨帆好笑地道:“安乐已经嫁了人,你可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

      李持盈笑嘻嘻地道:“错了错了,人家是小姑娘,还没长成大姑娘,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这时厅上忽然传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却是武延秀舞蹈已毕,以一个难度极高的急旋动作金鸡独立稳稳站住,安乐公主带头鼓掌喝彩,娇声叫好,一旁武崇训又沉下了脸,却不敢多说半句。

      张昌宗满脸不屑,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巴掌,对一旁的李道人懒洋洋地道:“道长以为,桓国公这曲胡旋跳的怎么样啊?”

      李道人头也不抬,慢慢悠悠地道:“贫道只懂得看相,不懂得舞蹈。”

      武延秀见安乐公主鼓掌热烈,不禁向她一笑,忽然听见这道人的言语,顿时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丢了颜面,心中极是不悦,便呛声道:“想不到道长还有这般本领,不知本国公面相如何啊?”

      李道人这才抬起眼睛,上下看他两眼,慢吞吞地道:“双耳无轮,眉低压眼,一劫方去,一劫又来。”

      武延秀一怔,脸上泛起怒色,强自按捺道:“这位道人,请你把话说清楚些,何谓!劫方去,一劫又来。”!

      李弘泰根本就是奉杨帆所命来给张昌宗埋坑的,他也不介意帮张昌宗多得罪几个人,反而今日宴后他就要一走了之,有多少烂帐最后都得记在张昌宗身上,李弘泰哈哈一笑,大声道:“施主前一劫已经应了,乃是拘身,这后一劫,自然就是拘命了。”

      武延秀大怒,踏前两步,喝道:“你这牛鼻子,说个清楚,本国公有何大劫,何时毙命!”

      李弘泰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武延秀怒极,跃跃欲试的就要扑上去,张昌宗却是身形一正,双眼威胁地眯了起来。

      安乐公主见状,忽地格格一笑,轻拍玉掌,昵声道:“道长相的真好,相的真灵呢。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堂兄,你再活个七八十年,到头来还是一死,到时候你要不要赞一声道人灵验呢?”

      安乐这样一说,厅上顿时传出一阵大笑声。

      安乐又向李弘泰嫣然一笑,婉媚地道:“请教道长,不知本公主面相的又如何呢?”

      这安乐诚心戏弄,不但声音娇滴滴的,而且媚意盎然,她那声音听在许多男人心中,就像一根羽毛搔到了心上似的痒的不得了,再看她这般妩媚的模样,更是令人失神,武崇训见她又卖弄风骚,气的脸都黑了,武三思眼见儿媳露出风流之态,也不禁沉下了脸色。

      李弘泰与安乐公主的眼神一碰,心中也是一荡,赶紧垂下目光,心中暗道:“这女人当真厉害,怕不是什么九尾狐狸精转世吧,怎么一身媚力。”

      李弘泰垂着眼皮,脸上始终是一副七情不动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倒觉得这位道人似乎是真有些道行的,起码他这道心够坚定。李弘泰垂着眼睛道:“这位女施主眼若秋水,色似桃花,蛇腰蜂目,半笑含情。

      安乐不明就里,只听这话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赞美自己无双美貌,不禁喜孜孜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弘泰嘴角微微一抽,依旧淡淡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杨帆耳畔倏地传出一阵“咕咕咕”的低笑声,杨帆扭头一看,就见李持盈捂着嘴巴,笑的身子直颤,好像一只快乐的小母鸡,不禁讶然道:“你笑什么?”

      李持盈肩头耸动,又偷笑了半晌,这才附到杨帆耳边,小声道:“那道人不是好人,他暗讽安乐不守妇道、风流淫邪呢,却欺负人家听不懂。”

      杨帆对相术判语也是一窍不通,一听李持盈这么说,不禁惊奇地道:“你怎么听的懂?”

      李持盈把小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地道:“人家可是自幼向道,正儿八经看过一些道家典藏的。”

      武三思听这道人当众夸奖儿媳美貌无双,愈发觉得不成体统,只好咳嗽一声,转移众人视线道:“这位道长能蒙邺国公如此看重,定是有些道行的,却不知,我们邺国公的面相在道长眼中,又是怎么看的呢?”

      李弘泰稽首道:“邺国公有天子之相,贵不可言!”

      这句话顿时令众人目瞪口呆,这道人是张昌宗的食客,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要夸奖夸姿态主家,不过张昌宗年及弱冠便成了国公,荣华富贵、贵不可言,大家都清楚,还用得着他相面?他想说出点新意来怕也不容易,谁知道他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张昌宗有帝王相?

      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武三思先是一惊,既而大喜。他曾和武承嗣联手对付阻碍姑母登基称帝的那些李唐忠臣,又曾为了争皇储与武承嗣斗了大半辈子,岂能没有这点心机。

      武三思立即哈哈大笑,仿佛这只是酒席筵上一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似的,打趣张昌宗道:“邺国公,你门下的这位食客为了讨你欢心,可是不遗余力啊,哈哈哈。”

      赴宴的许多大臣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迅速敛去惊讶,嘻嘻哈哈一番,仿佛并未把这话听在心里。如果大家多惊讶一阵儿,或许张昌宗可能提高点警觉,可众人这么嘻嘻哈哈一说,他也觉得这句话无所谓了。

      张昌宗接着李弘泰的话,打个哈哈道:“道长这可夸得大了,如果本国公是天子,那道长你不就是我的国师吗,哈哈哈······”

      李弘泰微微一笑,稽首不语。人群后面,杨帆也是微微一笑,举起杯来,望空一举,自饮一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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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


      有了武氏家族的鼎力支持,李显的动作明显加大了,首先他把皇后韦氏的几个堂兄弟以及韦后姐妹的夫婿们或封爵或加官地调进了京城,安排到一些机要中枢部门,之后又与一班和尚、道士、术士们开始了频繁的接触。

      宗教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拥有大量信徒的佛道界杰出人物个个拥有庞大的能量,武则天当初为了登基为帝就曾大肆笼络佛门子弟,而大唐李氏自认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后人,如今恢复了李唐名号,李家的子孙自然不能薄待了道家弟子。

      但是在武则天主掌天下的二十年前,佛家气候已成,如今势力犹在道家之上,这股力量是不容忽视的,现在急于寻求支持的李显自然不能无视这样一股力量。

      得到了武氏家族的支持,相王党和太平党的态度又一直比较含糊暖昧,功臣党又处处以忠臣自居,做事束手缚脚,在李显的进攻下开始节节败退,敬晖见此情形,想到当日薛季昶和刘幽求的那番诤言,开始不安起来。

      这一日李显又向朝廷一贯最重要的文教下手了,他突然下旨,将秘书监和国子监祭酒换了人,而功臣党依旧重复着谏诤、僵持、退让的套路,最终认可了李显的决定,敬晖开始忍无可忍了。

      众宰相与李显议事之后各自散去,敬晖慢悠悠地走着,见杨再思和武三思不注意,直接就奔了桓彦范的签押房。

      桓彦范的大舅哥又换了两个美人儿,昨日终于找个机会偷偷给桓彦范送上门去,桓彦范一晚接连给两个美人儿开了苞,他年纪大了,这一夜折腾,体力消耗着实不小,今日又在御书房待了半天,颇觉困倦,正想到静室内小睡片刻,敬晖就摸上门来。

      敬晖一见桓彦范便开门见山地道:“士则兄,那郑普思只是一个术士,居然成了秘书监,叶静能只是一个道士,居然做了国子祭酒,胡僧慧范无寸功于国,居然成了银青光禄大夫,又赐爵上庸县公,如此种种,你和张相公怎能一再忍让?”

      桓彦范半躺在榻上,轻轻捶着酸软的腰眼儿,唤着敬晖的表字亲切地道:“敬晔啊,你以为我就觉得陛下此举妥当?可是陛下如今有武氏支持,而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一党对此又不置一辞,我们总不好事事出头,和陛下闹的太僵吧?”

      桓彦范让敬晖坐下,压低声音道:“秘书监是何等重要的所在?当年担任秘书监的是谁?那可是被赫赫有名的魏玄成(魏征)。当时的国子祭酒是谁?那是饱学鸿儒孔颖达。如今呢,居然对一个术士一个道士把持如此重要的文教之职,你想想,天下士林会怎么看?”

      敬晖不觉动容道:“莫非咱们是以退为进,先激起士林之怒,然后再……”

      桓彦范微笑道:“天子毕竟是天子,坐拥大义名份,我等忠良以贤名闻达于天下,如果事事与天子作对,那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呢?只有让陛下犯错,让天下人晓得陛下犯了错,我们据理力谏才能发挥作用啊。”

      敬晖搓了搓手道:“只怕时不我待啊!韦后昨日拜访樊川韦氏,士则兄可清楚?韦后以同属韦姓为由,拐弯抹角地要和韦家认亲,皇后主动攀亲,那韦家自是求之不得,我听说韦家已经答应了,现在正在修族谱呢。韦氏乃是长安大族,在士林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韦家投靠过去,恐怕将是我们的一个**烦。”

      桓彦范拿过一个软枕椅在腰间,呵呵一笑道:“我们的手段自然也不仅仅如此,如今朝堂上最重要的职位都在我们的把握之中,皇帝就算安插一些人手,一时半晌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现下我们真正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家!”

      敬晖把锦墩往前挪了挪,赞同地道:“不错!武家一日不除,终究是个祸害,如今想来,当日薛季昶和刘幽求的那番话未必就是危言耸听呢,士则兄既然也觉得武氏于国有害,为何不及早图谋呢?”

      桓彦范呵呵一笑,神色间透出几分狡黠。他向敬晖眨了眨眼,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敬晔,近来坊间有些传言,说那武三思频频出入宫闱,与当今皇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可听说过么?”

      敬晖颔首道:“昨日曾听一位同僚说过此事,事关陛下与皇后声誉,某还曾为此狠狠责备了他一番。桓相怎么突然提起此事……啊!”

      敬晖看到桓彦范诡谲的笑意,身子猛然一震,惊呼一声,道:“莫非……莫非……”

      桓彦范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敬晖马上会意地闭上了嘴巴,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敬晖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小声道:“此事与陛下声名不利呀。”

      桓彦范不以为然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陛下的江山社稷相比,区区名誉又算得了什么?眼下这消息还没有张扬的无人不知,自然不见效果。等到消息传扬的无人不知,陛下为之震怒,武氏必成齑粉!”

      桓彦范得意洋洋地道:“只有陛下出面,才能整合安国相王、镇国太平公主的力量为我所用,到时候联络各方铲除武氏的人是谁呢?自然还是我们,我等居中策划,统筹全局,这力挽狂澜扶保皇唐的首功,依旧是咱们的!”

      敬晖皱了皱眉,道:“那武三思年近七旬,鸡皮鹤发,以皇后之尊,甘冒身败名裂之险,就为这一老翁,谁会相信?”

      桓彦范晒然道:“敬晔没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么?”

      敬晖想了想,犹觉不妥,又道:“宫闱中事谁人能知?寻常百姓断不可能,只能是朝廷中人。然则朝廷中谁会传出对武氏不利的消息?尽人皆知,与武氏最为不合的就是你我,到时候不会引火烧身么”

      桓彦范晒然道:“谁有证据?”

      敬晖一怔,桓彦范傲然道:“我等于国家有擎天之功,无凭无据,谁能奈何得你我?敬晔啊,你太谨慎了,便是寻常百姓闻听此事也必作匹夫之怒,何况天子?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言可杀人呐!”

      ※※※※※※※※※※※※※※※※※※※※※※※※※

      敬晖从桓彦范处告辞出来,越想心里越不踏实。虽然桓彦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敬晖却觉得事情未必会如桓彦范所想。武三思年纪太大,皇后纵然性情风流,也没有找上这么一个白发老头儿的道理,这个谣言太没说服力。

      再者,皇帝刚刚登基,皇后刚刚主持六宫,在宫中根基尚浅,皇后宫中的宫娥太监不会这么快就变成她的绝对心腹,她现在在宫里的势力甚至远不及上官婉儿。这种情况下,要说皇后与人私通,而且能够瞒得住皇帝,却闹得外臣与民间百姓无人不知,这……

      只要皇帝不是太蠢,恐怕就不会相信这个谣言,一旦皇帝心生疑虑,必然会猜到他们身上,说不定因为此事反而会对他们生出恶感,那就弄巧成拙了。

      敬晖一路思忖着回到府邸,刚刚踏进府门,老门子便禀报道:“阿郎,考功员外郎崔湜过府拜望,现在客厅相候。”

      “哦?”

      敬晖捻须一想,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马上道:“去,请他到书房相见!”

      客厅中,崔湜正安静地坐着。对于敬晖的际遇,崔湜极其艳羡。想当初他二人都曾拜到太平门下,那时两人地位相仿,说起家世背景崔湜比之敬晖还要雄厚的多,谁料敬晖如此胆大,竟然敢向则天女皇发起挑战。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了!这其中风险固然极大,可是这成功的回报也真是丰厚,转眼之间,敬晖便位至国公,官拜宰相,如今两人的地位已是天壤之别。他这位天之骄子欲求仕途再进一步,也得放下身架,巴结于人了。

      崔湜看了看放在案上的那份厚礼,轻轻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敬府老家人走了进来,对他施礼道:“崔舍人,我家主人请您书房相见。”

      崔湜听了先是一呆,随即便有些受宠若惊,主人在书房相待的那都是最重视的客人,以敬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对他如此礼遇的,崔湜赶紧正了正衣冠,对那老家人道:“烦请前方带路。”

      ※※※※※※※※※※※※※※※※※※※※※※※※※※※

      崔湜离开敬府的时候,好象丢了魂儿一般。

      他今日拜访敬晖,本来是想投到敬晖的门下,以敬晖如日中天的权势,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他没想到剖肝沥胆地表白了忠心之后,敬晖竟然以一桩大事相托,让他投到武三思门下作内间。

      崔湜感到惊讶和困惑的并不是让他做内间这件事本身,而是通过这件事透露出来的不同寻常的信息:功臣们视武三思为强大威胁,要动用内间来探察武家动静,如此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这意味着什么?

      近一个月来,李显在武三思的支持下步步反击,而功臣集团却因为态度不够坚决而一再让步事不仅民间百姓们不清楚,就是朝堂上知道内情的也仅仅是机要中枢衙门的几位大人物。

      因为现在政权掌于张柬之等五相公之手,一应政令都是通过他们颁发的,他们同皇帝的斗争大多是私下交锋,一旦拿到台面上成为决定的时候,那就是他们妥协让步或者协商同意后的结果了。

      在旁人眼中不知这些过程,自然依旧把他们看做皇帝面前最大的红人,依旧把他们看做朝堂上最令人仰视的力量,没有人清楚他们正在迅速失去皇帝的信任,也不清楚皇帝任用私人的一些命令,实际上他们是进行过一番激烈抗争的。

      可现在崔湜知道了,当他发现功臣们眼下的处境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风光时,他开始犹豫起来:“投靠他们,真的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么?”

      这时候,长街上突然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拦在了崔湜的马前,崔湜的两个侍卫立即提马上前,正欲喝斥对方让路,车帘儿一掀,车中一位白袍公子笑吟吟地对崔湜道:“澄澜兄,久违啦!”

      崔湜定晴一看车中那人,登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是你!希廉贤弟,你怎在此!”

      车中那人与昔日的姜公子有六七分神似,正是范阳卢氏家族的卢宾之。卢宾之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小弟怎就不能来此了?你我故友重逢,澄澜兄不请小弟登门置酒,再作详谈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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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利字在中间


      崔湜把卢宾之带到自己府上,马上摒退左右,引他进入书房,紧张地道:“希廉,你怎来了长安?”

      卢宾之大剌剌地往胡床上一坐,袍袂一掀,翘起二郎腿,乜着他道:“怎么,澄澜兄觉得这长安城小弟就来不得么?”

      崔湜道:“非也非也,希廉莫要误会为兄的意思。卢家禁足三年之期已过,卢家子弟自然可以周游天下。只是这长安城……杨帆就在长安啊,你二人若是相见,恐怕大有不妥。”

      其实,当初杨帆在长安要挟卢老太公,逼他发下的誓言是卢宾之永远软禁于范阳且卢氏子弟要禁足三年,如今卢宾之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卢家背誓了。崔湜当然不好当着卢宾之的面说这些事,只能委婉一些。

      卢宾之的神情慢慢变得有些戚然,他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垂首道:“家祖……已经过世了。”

      崔湜吃了一惊,随之站起,失声道:“什么?卢老太公已经过世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卢宾之道:“这是上个月才刚刚发生的事,想必崔老太公那里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你在长安自然不知。”

      崔湜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希廉,节哀顺变。”

      卢宾之仰天打个哈哈,虽然在笑,笑声里却没有丝毫欢愉:“澄澜兄,宾之已经被卢家开革出门,从此以后,再也不是范阳卢氏的子孙了。”说到这里,两行清泪滚滚而落,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崔湜又吃一惊,愕然道:“怎会如此,贤弟犯下什么大错,竟被逐出门墙?”

      要知道,卢宾之可是卢家长房嫡孙,自他兄长过世,他就是卢氏家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要让卢家把长房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逐出门墙,实在是难以想像,这得犯下多大的罪过?

      卢宾之淡淡地道:“宾之没有犯什么错,被族谱除名,是因为宾之自请开革。”

      崔湜蓦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卢宾之。

      卢宾之慢慢坐下,微微仰起头来,一脸缅怀声音幽幽地道:“这几年,家祖从无一日露出过欢愉之色,他老人家一直在思念家兄,小弟也时刻记着,家兄的大仇未报……”

      卢宾之轻轻舒了口气,望着崔湜道:“宾之幼年时家父便已仙逝,家兄对宾之来说是亦兄亦父啊。我想,家祖临终时最大的憾事,就是家兄的大仇不能得报,宾之应该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崔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他的兄弟有卢宾宓一般际遇,他这作兄弟的也会念着替他报仇,可是,如果要他付出家主之位的代价,他能做得到吗?崔湜忽然有些惭愧。

      卢宾之道:“家祖过世后,宾之作为嫡房嫡孙,本应接掌卢氏阀主之位。然而家兄惨遭横死,家祖抑郁而终,宾之岂能坦然接掌权位,心安理得地做那一家之主?所以,宾之自请驱逐,宗谱除名,如此一来,也就不算违背家祖所发的毒誓了。”

      卢宾之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没有露出丝毫怨恚之意,可崔湜知道,他的恨分明是深入了骨髓,所以才说的这般平静。感觉到卢宾之的这股执念,令他不禁心生一股寒意。

      在一个大家族中,一族之长的位置和一国之君的位置一样,是无数家族子弟从一懂事就企望的最高目标。不过,这个位置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命中注定的,它的争夺从不像皇位的争夺那样血腥残酷。

      世家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先天就有着生存延续的种种优势。对外,这种优势主要体现在一个个王朝消亡与兴起的过程中,尽管城头变幻大王旗,却很少会对世家大族产生致命的冲击。

      新的王朝统治者一定会用最残酷最冷血的手段消灭旧王朝的统治者及其一切有统治继承权的人,但是对于在地方上根深蒂固而且不会对其统治地位造成威胁的那些世家大族,却会采取拉拢吸纳的方式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而在家族内部,各房各支也很难像皇子们争夺皇位一样激烈,因为世家不是世间最高的统治者,在他们上面还有朝廷,在他们身边还有盘根错节的其他各大世家,高高在上的王法和盘根错节的制衡保证了世家内部的竞争必须是平和的。

      因此,世家很少会受到国家兴亡的影响,也很少会出现争嫡夺位的血腥斗争,这些都保证了它的生命力远比那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帝国王朝更加长久,它的传承过程是相对平和的,即便再如何心生垂涎,也很少会有哪房子弟敢向不属于他的位置发动挑战。

      因此,尽管卢家长房人丁稀少,但是卢宾之只要自己不愿放弃,就没有人能从他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手中抢走阀主之位,他们顶多是倚仗自己这一房人丁多,势力大,在家族中争夺较大的话语权而已。

      这就有些像日本的政体,即便大权掌握在幕府将军手中,皇位也依旧属于万世一系的天皇,很难动摇。因此,崔湜相信卢宾之绝不是被赶下家主宝座的,他是主动放弃,那么卢宾之放弃阀主之位会不提条件么?

      卢家太庞大了,其中有实力接掌阀主之位的绝不仅仅只有一房,最终选择谁,这要靠卢宾之来指定,那么他们之间就一定会有一个交换条件,卢宾之交换来的只能是有助于他复仇的力量。

      崔湜相信这股力量绝对不会小,而得到了这么庞大的一股力量,又被削除了宗籍,少了许多制约,卢宾之将能利用这股力量做多少事,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崔湜咳嗽一声,劝说道:“希廉,你我二人私交甚笃。难得你还记着为兄,一到长安就来看我,为兄这里得劝你几句,令兄当初可以对付杨帆而今**却不可以,因为今日的杨帆已不是当初的杨帆。

      杨帆如今牢牢控制着显宗,沈沐也跟他狼狈为奸,不管你输是赢,其结果都必然是两败俱伤。崔老太公和令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卢家的利益,而你所要做的将让卢家大伤元气呀。”

      卢宾之的嘴角一翘,笑得有些邪气:“澄澜兄,我不会轻举妄动的,禁足家中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反复思量,为什么我会败?为什么家兄会败?为什么家祖拿杨帆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坐在檐下,看那花开花落,听那雨来雨歇,瞧那秋实冬雪,如是这般想了几年,我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杨帆懂得借势,虽然他当时很弱小,但他懂得借关陇世家的势、借继嗣堂中心怀野心者的势、借皇朝天子的势,其势如天,我卢家却一直在逆天而行,焉能不败?”

      卢宾之直视着崔湜,沉声道:“澄澜兄,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畅谈故人之情,而是为了借你崔家的势。”

      崔湜皱了皱眉,对卢宾之道:“希廉,崔家有家祖做主,纵然家祖有朝一日不在了,还有家父做主,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崔某自作主张。”

      卢宾之微笑道:“杨帆执掌显宗后,他做了什么?第一,他把家兄多年打下的基业从显宗里铲除了;第二,联合沈沐做了一个局,把七宗五姓全坑了;杨帆更与关陇世家眉来眼去,狼子野心,所谋者何?

      现在皇帝迁都长安,如此一来,势必要借重关陇世家,而关陇世家在神龙政变中出力甚巨,也会借此扩张势力,天下一共就这么大,能够享有的好处一共就那么多,关陇世家崛起,我山东士族必然就会蒙受损牛。

      此消彼长,到时候崔兄还敢说你崔家依旧是天下第一世家?现在也许还是,可是三五年后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崔兄是想当令尊把崔家交到你手上时,失去七宗五姓的领袖地位?

      小弟今日与兄长所议,不过是遥相呼应,并不需要澄澜兄为小弟赤膊上阵,这是对崔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兄长就不想听听小弟究竟打算怎么做么?”

      崔湜怦然心动,朝中如今不太平啊,这个党那个党的就不用提了,今儿他才知道正如日中天的功臣党也不是那么牢靠。再说根基就在长安的那些关陇世家吧,关陇世家两大龙头,一个是杜氏,一个是韦氏。

      杜氏现在和功臣党走的很近,而韦氏听说已经跟皇后娘娘攀了亲戚,至于关中其他各大家族有些跟着他们走的,有些则投靠了太平党、梁王党。朝堂上,各派系蠢蠢欲动,地方上,各大世家也是纷纷把握时机。

      山东世家因为失了地利,间接失去了天时与人和,已经走在所有人后面了,这时岂能不奋起急追,想着赶紧插手进去分一杯羹?崔老太公已经来信催促崔湜,要他观察朝中各派势力,择其强者而投之。

      正是为此,崔湜才决心投靠功臣党,结果今日敬晖打发他去梁王那里卧底的事犹如当头一盆冷水,崔湜忽然发现功臣党的地位其实并不稳固,一时间倒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如今卢宾之来到长安,又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呢?如果真是合则两利的事,那便与他合作又有何妨?想到这里,崔湜的目光蓦然敏锐起来,盯着卢宾之,沉声问道:“希廉贤弟打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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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倚榜门户


      崔湜轻车简从,来到了位于昭国坊的梁王府,车到府前缓缓停下,车夫回头对车中禀报道:“公子,梁王府到了。”

      “哦?”

      一脸迷惘的崔湜倏然醒来,长长吸了口气,沉声道:“呈上拜贴!”

      梁王此时正在角门儿恭送皇帝离开。

      政治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曾几何时,武三思还欲置李显于死地,杨帆护着李显巧思竭虑费尽周折才把他护送回京,可如今在功臣党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却迅速和解,好得如同一家人似的。

      近日来李显常常造访梁王府,梁王武三思也是隔三岔五就到宫里走一遭,今日正是李显再度造访梁王府的日子。

      “臣恭送皇上!”

      因为李显是微服而来,武三思不能送出府门,是以在院门处便站住,向李显笑微微地长揖到地,在他身后,阖门老少也是一齐行礼,李显坐在车中,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轻轻放下了车帘。

      “启驾!”

      杨帆低声吩咐了一句,梁王府角门大开,一行人护着李显的车子迅速驶离了梁王府。诸多内卫扮作随从护拥在车驾左右,而杨帆则率领暗藏利刃的千骑将士,四散于人群当中暗暗策应。

      这时候,在皇帝微服私幸期间负责监视梁王府前门动静的任威提马来到杨帆身边,对他低声禀报道:“大将军,方才有吏部考功员外郎崔湜至梁王府拜访。”

      “哦?”

      杨帆听了顿时一愣,官场上派系之间泾渭分明,就如武延秀从突厥回来的时候,武三思为他大摆酒宴,整个长安有头有脸的人都下了贴子。但是二张一派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二张自己可以来,因为没有人因此对他们产生什么想法,可是拜在他们门下的人与其他派系的人接触,哪怕只是礼节性的拜访也是大忌,如果他们去了,谁知道二张会怎么想?

      不去,拂了梁王的面子,那是他们做出选择后应尽的义务,如果这时还犹豫不决,那就难免会给人一种首鼠两端的感觉。结果必然是左右不讨好了,政治小白都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崔湜当然不是这样的政治白痴,可他本是太平的人,如今却来拜访梁王,这意味着什么?是他有意改换门墙还是太平公主的授意?杨帆略一思忖。低声吩咐道:“准备一下,护送皇帝回宫后。咱们便往太平公主处一行。”

      ※※※※※※※※※※※※※※※※※※※※※

      崔湜恭立于梁王府的正殿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银銮殿上。静静等候着武三思的召见。虽然他的官职不高,但他相信凭他崔家子弟的身份和吏部考功员外郎的身份,梁王除非无所图谋,否则即便只是因为好奇也会见见他。

      今天崔湜遇到了太多意外,每一个意外都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冲击。

      他本以为张柬之、恒彦范等功臣已经权倾朝野、唯我独尊了,但是当他放下身段准备彻底投向功臣党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武家的实力之强竟令功臣党不得不用卧间的方式来防备。

      在他印象中的卢宾之,本来是个浅薄狂妄目无余子的无知小儿,可是经过这几年的软禁,他却似脱胎换骨了。卢宾之一如既往地狂妄着。而且是更加的目无余子,几乎让人以为他大哥“姜公子”灵魂附体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他似乎连“姜公子”的聪明才干也一并继承了。

      姜公子固然狂,但他有狂的本钱,是他首先提出了继嗣堂的设想并且一手缔造了它,尽管最终这一切都为沈沐和杨帆做了嫁衣,但是时也、运也、命也,即便他失败身死,也无人否认他的才智本领,在七大世家年轻一辈子弟中,他是公认的第一才俊。

      姜公子的狂是恃才傲物的狂,而卢宾之的狂本来是因为他的浅陋无知,可是几年的软禁磨炼了他的心智,他是否彻底具备了昔日“姜公子”的才能崔湜尚不得而知,但他的几项提议却切切实实地打动了崔湜。

      卢宾之的条件真的很慨慷,按照卢宾之的条件,他并不需要亲自出头同沈沐和杨帆这对难缠的对手抗衡,他只需要遥相呼应、暗中配合,再利用继嗣堂与七大世家之间的密切关系及时向卢宾之透露一些了解到的消息。

      在这过程中,他将和卢宾之直线联系,一旦卢宾之失败,将没有任何证据牵扯到他,只要没有人证物证,就算卢宾之招出他来,以他的身份也无人奈何得了他。

      何况,以卢宾之的狂妄,也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卢家的人或许野心勃勃,或许狂妄知大,但是卢家没有那么卑劣的小人。风险很小,而成功之后他将获得什么呢?

      **永无止境,到了崔湜这样的身份地位,难道就一无所求了?

      如果他稳稳当当地熬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某一天,他将成为清河崔氏的阀主,但是当他接手阀主之位的时候,崔家未必依旧是七大世家之首。七大世家的排名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姜公子”活着的时候,崔湜的祖父就曾感叹说来日七大世家必以卢氏排名第一。

      而今“姜公子”死了,以姜公子第二自诩的卢宾之,会不会再度实现这个预言?其他各大世家会不会取而代之?如果他崔湜不能保持崔家的强大优势,其他几大家族会不会后来居上?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远的不说,就说那王同皎吧,他是当今皇帝的女婿,又是响应张柬之政变的急先锋,身具帝党和功臣党双重身份,前程不可限量,如果让他爬到宰相的位置,太原王氏未必就不能挑战清河崔氏的领袖地位。

      更何况,他们七宗五姓还有山东士族的共同敌人:关陇世家。

      当年李世民用了二十年时间来打压山东士族,到了李治和武媚的时候又驱狼斗虎。利用山东士族对付关陇世家,再利用关陇世家对付山东士族,弄得他们两败俱伤。

      当今皇帝并没有太宗、高宗那样的魄力和眼光,他很可能会重新启用关陇世家,只要十年时间,关陇世家就有力量同山东士族分庭抗礼,二十年后即便他作为崔氏阀主仍是山东士族之首,也要被关陇世家骑到头上。

      而这,都是他不能不考虑的事实,这些都是他将来需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他被卢宾之说服了。

      他觉得卢宾之说的有道理,作为堂堂崔氏子弟,他何必一定要等大势明朗之后再选择最强的那介人投靠呢?锦上添花者获得的利益,永远没有雪中送炭来得珍贵。桓彦范、敬晖等人今日为何如此风光,还不是因为他们的擎天之功?

      功劳。只能努力争取,等是等不来的。

      于是。他果断作出了决定:与卢宾之合作!而合作的第一步。就是投奔梁王!

      所以,他来了,光明正大地来了。

      这本来就是敬晖交给他的使命,不是么?

      ※※※※※※※※※※※※※※※※※※※※※※

      “我今儿只是约了相王府的几位姐妹游曲江,你个大男人跟着干什么?”

      “真的?只怕我不去的话那武延秀就要出现了吧?”

      “你说的什么屁话!”

      安乐公主大怒:“那是你的堂兄,人家念在自家亲人的面上才对他客气一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维护你,你怎么倒胡乱猜疑起来了,这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混蛋!”

      安乐一怒,武崇训又萎了。嗫嚅地道:“我……我反正要跟你一块儿去!”

      “你堂堂郡王,整天跟在女人身后,有什么出息,滚开!

      刚刚送走皇帝李显,众人一散,安乐公主就对武崇训发起了脾气,起因是安乐要往曲江赴宴,而武崇训虽然听说都是女子,依旧执意要去,原因是他对安乐和堂兄武延秀产生了怀疑。

      能歌善舞、相貌英俊的武延秀从突厥一回来,就令安乐公主眼前一亮,这位堂兄论人品相貌,比她丈夫可是强的太多了,安乐本就是个裙带甚松的女人,如今年岁渐长,渐渐尝到了男女之乐的趣味,就更加不安于室了。

      如果说她以前勾搭男人或是为了有求于人,或是单纯地想要看到自己美色的无往不利,现在却是为了享受床闱之乐了,于是她开始勾搭武延秀。

      武延秀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样容色无双的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他还能做柳下惠不成?于是,他就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而且犯了一次又一次……

      虽说二人行事隐秘,可渐渐的就有风声传出来了,弄到如今连早做了无数次绿毛龟的武崇训都知道了.武崇训曾亲手抓到杜文天这个奸夫,对这传言自然深信不疑,可他一向畏惧安乐公主,听说之后既不敢诘问也不敢发怒,只能整天盯着,避免二人有机会相处。

      武崇训强要跟随,安乐还真没有办法,这里是公公的府邸,总不好对丈夫动手。再说,就算她不携武崇训同行,武崇训也可以自己去,自己虽不怕他见到武延秀,可他若在那里,自己总不好当着他的面与武延秀卿卿我我吧?

      想到这里,安乐公主懊恼不已地道:“罢了!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这就回隆庆坊,你别跟我来,我见到你就生厌!”

      安乐公主愤愤然地往外走,武崇训情知一回自己府邸,离开父亲的视线,安乐必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可他依旧粘在安乐身后,寸步不离,安乐一见愈加恼怒,脚下越走越快。

      月亮门处,王府管事肃手道:“崔郎中请!”

      崔湜含笑点头,刚一迈步,便有一个娇俏的身影从月亮门里出来,险险撞进他的怀里,崔湜吃了一惊,知是王府内眷,慌忙退了一步,拱手谢罪。

      安乐公主柳眉倒竖,娇叱道:“你这人长不长……”

      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看清眼前这人模样,见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朗目星眸,竟是一个成熟儒雅的美男子,眸中怒火顿时化成了一汪春水般的媚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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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擐甲执兵


      崔湜也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乍见如此国色天香,不禁有刹那惊魂的感觉。但这是在梁王府,此女是梁王府女眷,他又哪敢无礼,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做正人君子状向她施礼。

      安乐变作一副淑女模样,连声音都娇柔起来,浅谈几句,崔湜便在梁王管事的陪同下走向书房,安乐笑容一敛,复又板起俏脸,对武崇训道:“混蛋,险些让本宫在外人面前丢丑!”

      武崇训涎着笑脸,低声下气地道:“我陪娘子回府嘛。”

      安乐把手一挥,恼怒道:“不回去了,若是单独对着你,岂不更加叫人生厌了,我在此多住几日。”

      安乐说罢一拂袖子,转身向后宅走去,武崇训听说她不走了,顿时松了口气,娘子若是留在这里那就不必担心,他也知道在父亲府上妻子一向还是比较收敛的。

      武崇训这回没有跟上去,他哪能真的整日无所事事,不要说自从神龙政变后他身上也兼了差事,有正事要做,就算没有,也有各种应酬啊,哪能整天只是围着自己的女人打转,这不是没办法么。

      如今娘子不走,武崇训也就放下心来。当下唤过家人备马。听说郡王要出府,一众随从自然纷纷赶来候在庑下,武崇训赶招手唤过两个亲信,叮嘱道:“本王要去延国公府上赴宴,你们守在府里,若是公主离开府邸的话,马上前去报与我知。”

      安乐公主那点烂事儿他手下的人比他还清楚几分,听他吩咐的仔细,两个亲信都有些替他臊得慌。两人赶紧答应下来,等武崇训一走,两个家人一商量,便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角门,尽心尽力地看护起了女主人。

      安乐公主愤愤然地回了内宅,见武崇训没有跟来,心里这才畅快了一些,想想武延秀还在曲池傻等,她便唤过一个贴身丫环,对她嘱咐几句,丫环领命而去。

      安乐虽见武崇训没有追来,也知他暗中必有监视,这时不好离开。她心浮气躁地到了花园中,持着团扇,轻轻驱赶着闻香而来的蜂蝶,暗自忖道:“这夯货整日守在身边不得自由,长此以往终归不是个办法呀。有了!”

      安乐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若是去央求父皇,就说丈夫有心为朝廷做事,想要得个实官正职,也无需远去,就在京畿一带做事便好,父皇必定应允,公公一直盼着这长子能有些出息,也必然乐意让他有所历练。

      到时候由不得他不答应,因在京畿附近,夜晚可以归府,谅他也不好拒绝,那样一来,自己不就有了自由之身了么?至于晚上他要归府倒不必担心,以她的身份本就不能夜不归宿的。

      想到妙处,安乐不禁眉开眼笑,她雀跃地走上一座小桥,一阵春风袭来,拂动她的衣带飘飘,直欲凌空飞去的仙子,身姿曼妙,娇美异常。

      安乐欣欣然举目四眺,忽见远处春花绿草掩映下一角飞檐,正是公公的书房所在,安乐蓦然想起方才所见的那位儒雅风流的俊俏书生来,春心不由一阵荡漾。

      安乐把团扇往那飞檐处遥遥一指,对随侍在后的一名青衣小婢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刚刚去访梁王的那位公子姓甚名谁,什么身份!”

      ※※※※※※※※※※※※※※※※※※※※

      崔湜对于梁王肯在书房见他略感意外,待他进入书房,就见几个青衣正在将果盘茶水一一端下,崔湜这才恍然,原来梁王不是对他重视,而是因为刚刚有客,懒得再移动王驾再往银銮殿去见他罢了。

      崔湜忙陪笑道:“下官吏部考功员外郎崔湜,见过梁王殿下。”

      梁王大剌剌地道:“免礼,平身,看坐。”

      崔湜在王府家人搬来的座位上小心地坐下,看看犹未清理干净的书房,清咳一声道:“原来王爷有客人,下官没有打扰了王爷会客吧。”

      梁王刻意要他来书房相见,为的就是让他看到这一幕,他若不问,梁王也是要想办法提起的,崔湜一问正合梁王心意,梁王打个哈哈,道:“这位客人乃是当今圣人,是你能打扰的么?不知崔员外来见本王,有何见教啊?”

      崔湜一听皇帝刚刚来过,不禁暗吃一惊,同时一种莫名的兴奋也陡然涌遍了他的全身,这一遭果然来对了,武家不但荣宠不衰,而且犹胜从前啊,难怪功臣党忌惮若斯。

      梁王再一问,崔湜把心一横,忽然离座而起,对武三思肃然拱手道:“请梁王摒退左右,下官有要事相告!”

      武三思颇为诧异,不明白他玩什么花样,武三思狐疑地将左右赶出书房,崔湜一撩袍裾,大礼参拜下去,朗声道:“王爷,崔湜受命投效王爷以为内间。然王爷虎威,崔某岂敢轻捋,今特向王爷自首,祈请王爷宽宥!”

      武三思大吃一惊,霍然站起,二目一睁,厉声问道:“何人遗你投效?”

      武三思不能不慌,他知道崔湜是太平门人,如果是太平公主遣人来做内间,那就很难保证这件事相王有没有参与,进而推断,恐怕皇帝连番示好也是别有用心了。

      崔湜恭声答道:“臣受齐国公、金紫光禄大夫、侍中敬晖差遣。”

      武三思目芒一缩,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恨声道:“功、臣、党!”

      ※※※※※※※※※※※※※※※※※※※※※※

      轻车载着卢宾之悄然离开崔府,在长安城里周游了很久,车子甚至驶到隆庆坊,在杨府门前不远处缓缓驶过,最后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行去。长街上人声喧嚷,车厢内却始终一片静谧。

      车厢中有两个人,正位上坐着卢宾之,他靠坐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好象睡着了似的,哪怕是车到杨府门前时他都没有睁开眼,侧方坐着一个四旬上下、两腮无肉的中年人,始终双手扶膝,状极恭谨。

      直到一个赶脚的汉子经过车旁,然后一句话迅速传到了车上,那削瘦的中年人侧耳听人禀报着,卢宾之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削瘦中年人回首道:“公子,崔湜赴梁王府了。”

      卢宾之听了,微微一笑,张开眼睛。削瘦中年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公子,属下不明白,既然在朝廷各派之中,公子看好梁王,为何咱们不主动接近他而要假手崔湜呢?”

      卢宾之道:“因为我看中了崔湜背后的家族力量,我们想取显隐二宗而代之,仅靠我们现在的力量,就算能够得计也很难成功。崔湜涉入越深越难脱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嘛。”

      卢宾之沉默片刻,又道:“郑愔被贬去哪里了?”

      卢宾之所说的这个郑愔,是河北沧县(沧州)人,受卢家赞助扶持读书入仕的,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算得上少年才俊,入仕不久就做了侍御史,前程不可限量。

      不料后来卢家受了杨帆的禁足三年之令,间接影响了他们对朝堂的影响力,郑愔没了后台就在原位停滞不前了,郑愔见朝中无人实难更进一步,而卢家又久无消息,就依附了二张。

      也算他倒霉,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投靠二张,结果他刚投过去,还没等二张对他委以重任,神龙政变就发生了,郑愔受他二人牵连,也被功臣党贬了官,从侍御史贬到了地方。

      那削瘦的中年人恭谨地答道:“郑愔如今在许州做司户参军。”

      卢宾之道:“想个办法把他弄回长安,我有大用!”

      卢宾之直到祖父过世才自请除名离开卢家,但他对朝廷的形势却一直都很清楚,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朝廷、尤其是对杨帆的观察,这些年来他身在范阳,眼睛却一直紧盯着杨帆的身影,杨帆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所以对朝中形势相当清楚。

      车子在城南进了通济坊,驶入一条幽仄的长巷,在长巷尽头停下,一墙之外就是曲江了。侍卫上前轻扣门环,宅院的角门儿悄然打开,车子轻轻驶进院去。

      卢宾之下了车,举步走向廊庑,廊下早就站了一个青衣人,卢宾之走过来,那人便欠身行礼。卢宾之没有停下,而是从他旁边走了过去,那人马上转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你那边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卢宾之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人答道:“小人筛选了几个人,正在试探接触,为了谨慎起见,没有向他们透露过我们的目的和身份。”

      卢宾之大袖飘飘,走得极其潇洒:“嗯!不必急于求成,半年不成那就一年,一年不成那就两年,如果你一个月就能把人拉过来,我反而不大信了。水滴石穿,慢慢用功。”

      青衣人恭声道:“是!”

      卢宾之转过一个墙角,继续向前走着:“敬晖本来出自太平门下,崔玄晖和袁恕己本来出自相王门下,如今他们却自立门户,与张柬之、桓彦范等人自结一党了。

      为何他们要背叛旧主?因为他们想追求更大的利益。逐利不是商人的专利,而是人类的本能,家兄当年栽培了那么多人,最终还不是背叛了他?只因为背叛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大的利益。

      说到底,这就是人心的选择,是人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继嗣堂里有我们七宗五姓不少不得志的支房偏房子弟,因为继嗣堂给了他们更好的前程,所以他们忠于继嗣堂。当情况对他们不利而我们能给他更多好处时,他们自然会想起我们来,那时候……”

      卢宾之突然站住,盯着那青衣人,目光炯然:“杨帆对家兄做过的一切,我都会原样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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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博奕


      自从太平公主可以开衙建府,有了自己的的官属班底,她的事情就多起来,以前她的精力主要用来打理自家的店铺和田产,虽然一直关心朝政,却只是偶尔才出面参与一二,更多时候是把精力用在暗中网罗人才为匡复大唐积蓄力量上面。

      现如今太平公主有权参政议政了,举凡朝政、税赋、水利、建筑、军事诸多方面上行下达的各种事情她这里都要进行报备,这样一来她每天至少要拿出一半的时间来了解关注国家大事。

      午后,太平公主处理完手头的公事,从她俨然一座小朝廷的银銮殿上回转后宅,疲倦地躺到榻上,正在小睡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又翻身坐起来。

      近来朝廷频施新政,送到她案头的公事也多起来,太平料理这些政务分身乏术,所以有几天没有过问儿女的学业了。

      虽说她历年来所受赏赐无数,如今又有万户食邑,她的子嗣不愁吃穿用度,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真才实学。如今她在朝廷上已经有了话语权,眼看长子和次子即将成年,她正打算等他们再大些就安排他们任个实缺官,不要做个只领俸禄的蠹虫,所以对他们比以前尤为严格。

      “来人,崇简呢?”

      太平公主没有下榻,而是坐起身,向侍候在房中的侍婢询问,她第一个就问起了她最疼爱的二儿子薛崇简。

      “公主,二郎君去终南山狩猎了,是跟相王府的几位小郡王一起去的。”

      太平公主“喔”了一声,脸上的曲线柔和起来。

      她这个次子不怎么喜欢文学,倒是有些尚武精神,从小喜欢舞枪弄棒。自到长安后,因为政治环境宽松下来,他很快就和相王李旦的几个儿子关系密切起来,如今与三郎隆基尤其亲近,太平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

      太平又问道:“崇训呢,他可在府上读书么?”

      那侍婢略一迟疑,还是硬着头皮照实答道:“大郎君也出去了,说是要赴延国公之宴。”

      太平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延国公是开国功臣之一,如今已经是第五代国公了。祖上的勇武一点也没继承下来,整日只是会集京中一班纨绔斗鸡走狗出入烟花柳巷,太平最不喜欢儿子与这班人来往,早已告诫过他多次,可这个儿子就是不长进。总跟他们厮混在一起。

      太平几乎立刻就要使人去带他回来,可儿子毕竟已经大了。不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否则传扬开去,儿子在贵介子弟面前就成了笑话,不免抬不起头来。

      太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等他回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侍婢躬身答应,这时管事李译走进来。一见榻前有人侍候,李译便摆了摆手,示意那侍婢退下,等房中空了。这才对太平禀道:“公主,冠军大将军杨帆求见。”

      “哦?”

      刚刚躺下的太平又坐了起来,因为动作猛了一些,胸前一对弹性惊人的肉球顿时发出诱人的颤动,不过李译是个宦官,太平出嫁时皇家陪嫁的贴身太监,太平从没把他当个男人看待,倒不介意春光外泄。

      太平情知杨帆此时赶来必是有事商量,连忙吩咐道:“请他来此相见!”

      太平自榻上起来,本来她只着诃子和亵裤,粉腻圆润的香肩一鉴无遗,这时顺手抓过一件薄如蝉翼的软袍披上,又系个合欢结儿,便坐到梳妆台前,浅浅梳妆起来。

      太平如今年纪渐增,又有国事家事纷扰影响,于床笫之事已经不似年轻时那么热衷,她与杨帆倒是时常幽会,但相会之处一向都在她的别庄下院,所以一听就知道情郎此来不是为了卿卿我我,但情郎既来,总要打扮一番的。

      李译把杨帆带到太平闺房门口,便自觉地站住了脚步,恭声道:“大将军,请!”

      杨帆对太平身边的这位大太监很客气,向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步入房间。李译招手唤过两个侍婢,吩咐道:“守在门外,不得传唤,任何人不得进入,随时听候公主吩咐。”

      待两个侍婢在门前站定,李译这才悄然离去。

      杨帆走进太平公主的卧房,绕过屏风,见太平公主正坐在梳妆台前,薄如蝉翼的轻纱蔽体,腰间浅系丝绦,衬得纤腰下的圆臀拱起一个惊人的浑圆,曼妙之极。

      镜中映出一张美妇人的妩媚面孔,看见杨帆进来,只把诱人的双眸向他一乜便媚意盎然。她正涂着唇脂,既不起身也未说话,杨帆走过去在她翘臀上“啪”地一拍,又顺手搂住她柔滑的肩头,在她颈上嗅了一口,调笑道:“好香。”

      丰盈上翘的美臀是女性独有的性感象征,每每见面,太平那翘美圆润的“八月十五”总要先挨上杨帆一掌见面礼,太平公主早就见惯不怪了,她放下唇脂,往杨帆怀里一靠,娇慵地仰起头来,一双美眸凝睇着,柔声问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杨帆道:“今日我又陪陛下去了一趟梁王府。”

      太平公主的黛眉顿时一鼙,幽怨道:“皇帝和梁王的来往越来越密切了。我就想不通,当初武三思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如今就算功臣党恃功自傲,难道自己的兄长和妹子靠不住么?为何他偏偏选择本应是敌人的武家。”

      杨帆淡淡地道:“因为武家已经没有可能继承皇位,可相王却有这个资格,而你与相王明显比和皇帝更亲近,所以皇帝都不放心,皇帝要对付功臣党,那就只能选择武家作帮手了。”

      太平公主霍然转身,愤怒地道:“相王根本没有觊觎皇位之心!”

      杨帆道:“你相信相王,但皇帝不会冒这个险。再说,人心是会变的,要想确保相王不变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变心的机会和条件,不对么?皇帝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太平公主饱满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她紧紧咬着下唇,眸中渐渐露出无尽的哀伤。大唐皇室多桀多难,经过武周一朝,皇室凋零,高宗一脉如今就只剩下两兄弟而已,可皇兄刚刚御极,便对自己的同胞兄妹如此防范,怎不叫人伤心。

      杨帆暗悔刚一见面便破坏了她的心境,可这些事总是要说的,尤其是崔湜的举动,如果他拜访梁王不是出自太平的授意,那这件事就必须尽早让她知道,以便有所防范。

      于是,杨帆又道:“皇帝回宫时,正好有人去拜访梁王,因梁王府前后俱有我的人暗中监视,所以看见了此人。”

      太平一听就知道这才是杨帆想要告诉自己的,马上警惕地问道:“是谁?”

      杨帆缓缓地道:“崔湜!”

      太平听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气。

      杨帆见她脸色有异,不似愤怒,便问道:“怎么,是你派去的?”

      太平唇角一翘,微微露出一丝讥诮,平静地答道:“自二张得势,令我难以伸展,崔湜与我的往来便越来越少了,如今他是谁的门下走狗,我也不知。呵呵,或许他是嫌我帮他讨来的这个考功员外郎官儿太小吧。”

      杨帆皱了皱眉,道:“这么说来,崔湜是觉得武家在新朝里面大有前途,这才决心另攀高枝了?奇怪,现在声势最盛的明明是张相公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失去圣心的寥寥无几,崔湜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敏?”

      忽然想起崔湜的门第出身,杨帆陡然明白了一些,难道崔家另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杨帆并没想到崔湜先是投了功臣党,而敬晖竟然想出了卧底的主意来,因之对崔湜的人品产生了一些鄙视。

      同时因为崔湜是清河崔氏的重要子弟,他的一举一动未必不是崔阀的选择,如果这是崔阀的打算,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就会影响到继嗣堂,因为崔阀与继嗣堂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杨帆此来本想提醒太平公主,结果崔湜早已离开太平门下,此事与太平毫无干系,倒是杨帆自己,因为显宗和崔家的密切关系,他需要提起小心了。

      “崔湜投靠武三思,若是崔老太公的主张,来日政争再起,一旦武三思失利,必定牵累崔家,我得吩咐下去,让我的人和崔家保持安全距离。”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崔湜对武三思的投诚,已经加剧了梁王对功臣党的仇恨和忌惮,正促使武三思提前发动对功臣党的反击。

      杨帆也没有意识到,在卢老太公的毒誓下本应永远软禁于卢府的卢宾之已经悄然来到长安,将复仇之箭瞄准了他!

      卢宾之虽然才刚刚来到长安,但他复仇的布局早就开始了。朝堂上,天子在算计功臣党,功臣党在算计武三思,武三思也在算计功臣党,而相王和太平公主则暂时作壁上观。

      而江湖上,联手摆脱七宗五姓控制,并默契配合,刚刚度过神龙政变的显隐二宗,也迎来了磨剑多年的卢宾之的全力一击。庙堂与江湖,一轮新的生死博弈又开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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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苦谏


      沈沐的面前摆着两份来自北方的线报。

      第一份是关于卢老太公的。对于卢老太公的过世,沈沐并不意外,年前他就得到消息,卢老太公病重了,那么大年纪的人,也算是喜丧了吧。令他意外的是卢老太公去世后继承人却不是卢宾之,他继续被软禁着,永远失去了阀主之位。

      沈沐叹了口气道:“卢老太公的长子过世甚早,所以卢老太子对长房这两个孙子格外宠爱。卢宾宓死后,我本以为这阀主之位一定是卢宾之的囊中之物了,想不到卢老太公临终时候居然换了人。”

      蓝金海答道:“卢宾之害的卢家元气大伤,卢老太公总要给族人们一个交待才行,毕竟他再喜欢卢宾之也得为整个卢氏家族考虑,另立阀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蓝金海问道:“卢老太公过世,公子可要赴范阳吊唁么?”

      沈沐笑了笑道:“还是算了吧,卢老太公不会喜欢见到我的,你从门中择一位长者代我前去吧。”

      沈沐与“姜公子”有过一番龙争虎斗,正是他把这位卢家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一步步拉下神坛,最后被杨帆赶到,窝心一脚把“姜公子”踢了下去,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源于沈沐对姜公子的背叛。

      接着,沈沐又和杨帆合作演了一出好戏,把七大世家都算计了,从此脱离了七大世家的掌控,所以他和卢家可谓积怨重重,吊唁是真的不必去了,因为卢家最恨的人是杨帆,其次就是他。

      蓝金海道:“卢宾宓此人精明强干,又是他一手创建了继嗣堂,在继嗣堂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他又有卢阀阀主继承人的身份,来日一旦以继嗣堂宗主的身份接任卢阀阀主。结果可想而知。

      就算七大世家不容许他以继嗣堂宗主身份兼掌卢阀,那么他也可以安排一个亲信掌管继嗣堂,到时候以卢阀的势力再联手继嗣堂,卢氏必将成为七宗五姓第一人!

      只要这个格局不变,卢氏就可以一直坐稳这个位置,这个结果是其他各大世家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公子对抗卢公子,何尝没有其他各大世家的暗中支持与配合呢,可这恶人却都让公子做了。”

      沈沐笑道:“替我打抱不平么?不管怎么说。获益最大的毕竟是我,再说,借着掀倒卢公子之势,我不是还顺手脱离了七大世家的掌控么,就凭这一条,我这个恶人便做的不冤枉。”

      沈沐笑吟吟地拿起第二份密报,仔细一看,却不禁深深地蹙起了眉头,这份密报是关于显宗的。沈沐把密报仔细地看了一遍,递给蓝金海道:“金海。你来瞧瞧。”

      蓝金海接过密报认真看了一遍,不禁也皱起眉头。道:“显宗势力向北方渗透了?杨帆不是说,他们选择东、南两方,不与我隐宗争利么?”

      沈沐沉吟道:“说是各据两方,终究不似两国一般明确界限,能明确划分出彼此的势力范围,或许这只是显宗的正常经营,只是模糊了界限……”

      蓝金海道:“公子。他们的人已经出现在涿郡了,如果这还只是模糊界限的高血压,难道要等他们把势力发展到北海。到了那苏武牧羊的不毛之地才算侵犯咱们么?”

      沈沐沉默不语。蓝金海一脸警惕地道:“公子,长安属于西方,在我隐宗势力范围之内,可是他们在长安的势力甚至比我们还要雄厚。

      杨帆在官方拥有极大势力,这是显宗的优势所在,暂且可以不提了。但杨家在东西两市拥有极多店铺产业,通过这些扩展渗透,他们在长安地方就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杨家在岐州拥有许多田庄,是西岐第一大地主,通过这些,他与关中地方豪门也有了诸多联系,而且关中地区的地头蛇关陇世家,与杨帆的关系更是众所周知。

      还有漕运,漕运自西面而东,东为头,西为尾。他们势力东向,就扼住了漕运的龙头,虽说漕运现在已经交给我们控制,可是他们对顺字门恩情似海,只要他一句话,顺字门就能叛我而去,于是他又控制了漕运之尾。

      如此种种,我们不能不予谨慎啊,眼下他们又插手河北道,挤占我显宗地盘,接下来他们还会做什么呢?”

      沈沐皱了皱眉道:“金海,你想多了。长安虽然属西,可毕竟是帝都所在,也是显宗的根基所在,当初便说长安地界要由我们两宗共同经营,而不是单独划归我隐宗名下,至于谁经营的更好,那就各凭本事了。

      再说,杨帆在岐州的田产、在长安的商铺、与关陇世家的关系、还有顺字门的交情,这些都是显隐二宗划分势力范围之前他已经建立的,并不是针对我隐宗有什么敌意。”

      蓝金海道:“金海是您的幕僚,如果一味恭维说好话,那就有负公子的信重了,该说的话金海必须得说。试问公子您刚刚进入继嗣堂的时候,可曾有过对抗‘姜公子’的想法么?”

      沈沐微微一怔,脸色沉下来。

      蓝金海道:“许多事情,最初并不是一个人本来就存了什么念头,但是随着他的势力的发展、利益的需要,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变化,这不仅仅取决于宗主一个人,而是取决于宗主和追随宗主的所有人。

      显宗一直不忿隐宗后来居上,这一点宗主您不否认吧?如今显宗的种种作为,已然激起我隐宗属下诸多不满了,宗主若放任显宗这么下去,不作防范与反击,卑职只恐……当日姜公子故事,会重演于公子身上。”

      沈沐的身子倏然一震,当初是姜公子赏识他,把他引入继嗣堂,并提拔重用起来的。但是随着发展,渐渐有一批人聚拢到了他的身边、有了自己的心腹、有了自己的势力,一切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时他并没有反叛姜公子的想法,但是随着姜公子的打压、排挤、制衡,随着身边人不断遭受委屈、发泄牢骚,不知不觉他便走上了与姜公子对立的道路。直至水火不容。

      这一幕,真的会重演么?

      古往今来,一个个王朝中,反复上演着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故事,是不是都因为同样的原因?是不是人在江湖就一定身不由己?是不是权利之争中要么甘心雌伏,否则就只能有我无你?是不是他对显隐互易的设想有着太多的一厢情愿?他和杨帆,终究要一山难容二虎么?

      沈沐静静地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吩咐道:“显宗在河北道捞过界了。不妨还以颜色,将他们挤出去,但是……不可动用武力。你把卢老太公过世,卢宾之遭永久软禁的消息先报与杨帆。我再了解一下详情,择机与他谈谈。”

      ※※※※※※※※※※※※※※※※※※※※※

      蓝金海因为显宗的强势崛起和对隐宗势力渗秀侵犯而心生警惕,苦谏沈沐的时候,张柬之等人也渐渐听说了皇帝频繁出入梁王府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劝谏李显了。

      最初武三思频繁出入后宫的时候,张柬之等人并不清楚李显已先行拜访过武三思,还以为这是武三思眼见李唐得势。蓄意巴结,所以他默许了桓彦范的计策。以谗言诋毁武三思与韦后私通。

      这么做其实不甚光彩,而且中伤武三思的同时也败坏了皇后的名声,难免会让皇帝声誉受损,不是忠臣所为,不过他们对韦后垂帘预政、扩张国戚势力的举动极为不满,正想把韦后也拉下马,大义所在。也就成大事不拘小节了。

      可是听到皇帝频繁造访梁王府,张柬之开始觉得桓彦范的计划未必能够成功了,梁王出入皇宫。你造谣说他和韦后私通,皇帝私幸梁王府那又作何解释?难道说皇帝和梁王妃私通不成?

      而且造谣的目的不是为了搞臭武三思,而是想籍此激怒皇帝,从而令皇帝疏远武氏,最终达到削弱甚至铲除武氏的目的,从而再立新功,到时朝堂就是功臣党一家之天下,把国戚皇亲势力扫荡于外了。

      然而,既然是皇帝先向武氏频频示好,武三思才奉皇命入宫,这谣言还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吗?皇帝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而且皇帝很清楚是谁对武家必欲除之而后快,一旦疑心到他们身上,会不会弄巧成拙?

      尤其叫人担心的是,皇帝如此亲近武氏究竟目的何在?难道……皇帝要兔死狗烹,对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功臣们下手了?

      直到此时,张柬之一班人还不觉得他们扶持李显登基后,大力栽培亲信,弄的鸡犬升天,又恃功自傲一手把持朝政、强迫李显做个垂拱而治的贤明之君有何不妥。

      他们觉得委屈,因为他们没有不臣之心。他们栽培亲信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们提拔的人都是忠于朝廷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提拔这些人是为了更好地为朝廷尽忠。不用自己亲近熟悉亲近的人,难道要提拔一些异己来拖后腿?

      至于让天子做个垂拱而治的贤君,这正是古往今来臣子们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吗?这才是最理想的政治格局,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帝好、是为了黎庶万民好,至于皇帝本人愿不愿意……,大势所趋时,皇帝不愿意也得同意!

      可现在很显然,皇帝并不甘心出现这种“大势所趋”,他不愿意按照张柬之等人的策划做个垂拱而治的圣天子,为了摆脱他们的束缚,开始寻求其他势力的支持了。

      张柬之等人紧张起来,这日朝会后,功臣党的一班骨干份子没有离开宫廷,他们以各种借口赶到政事党,待武三思等一班人相继离开宫城后,他们要在五大宰相的带领上拜谒天子,犯颜直谏,诛杀武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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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漩涡


      李显散了朝会回转后宫,正好韦后要去球场亭看鞠蹴,李显很高兴,也换了身箭袖要与皇后同去。虽说他身子不大好,但是特别喜欢看马球和鞠蹴,偶尔下场比划两下也是一件挺惬意的事。

      李显刚刚换好衣服,内侍小海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微微喘息着禀报道:“圣人,张柬之、桓彦范、崔玄晖、敬晖、袁恕己等五位宰相率领多位大臣前来求见。”

      李显打了个愣怔,这几位宰相在他面前都很强势,任何一个单独来见,他都不敢不见的,何况是五人齐至,听这话音儿,似乎不只五位宰相,还有大臣相随,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要难为他,李显心里登时有些打怵。

      韦后睨了他一眼,道:“众宰相齐来,夫君便去见见吧。”

      李显道:“嗯,那……朕就去见见。”

      韦后听他语气,微笑道:“宰相们都是夫君的臣子,素以忠义闻名,不会为难夫君的,若有什么难决之事,夫君不妨含糊应下,回头再作理论便是。夫君若实在不放心的话,妾身与夫君同去,就在帐后听着。”

      李显展颜道:“张相公等忠于国事,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未免心切,是以常令朕有咄咄逼人之感,呵呵,朕又不愿寒了忠臣之心,说不得重话。娘子愿与为夫同去最好,见过众臣工后,你我正好同往球场亭。”

      皇宫大内本是天下最神秘最神圣的所在,但恰也因此,臣子们都喜欢在宫里面收买些耳目,弄得皇宫跟个筛子似的,有点什么大事小情,总有人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

      李显夫妇对身边这些丫环内侍并不都是那么信任,所以场面话说起来不免有点假惺惺的。

      李显换了身衣服转到前殿,韦后带了两个贴身丫环悄然潜到屏风后面,两个丫环搬来锦墩请皇后坐下。前殿里面,一见李显,众臣躬身施礼,李显客气地道:“众卿平身,来人,给相公们看座。”

      内侍搬了锦墩上来,赐了五位宰相座位,其他大臣则侍立于下,李显在御案后坐定,微笑着问道:“众爱卿,朝会刚刚散去,众卿又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张柬之拱手道:“陛下,臣等今日见驾,为的是武氏一族的事情。”

      李显心中一惊,微微动容道:“武氏一族?如今有赖众臣工鼎力扶持,朝廷法度严明,天下安定,武氏一族有什么事劳动各位相公前来见朕?”

      张柬之道:“陛下觉得天下已经安定了么?可老臣却觉得,这天下并不安定,随时都会倾覆啊。”

      李显脸色微变,道:“爱卿何出此言?”

      张柬之道:“陛下,太后**之初,宗室诸李,诛戮殆尽。今赖天地有灵,忠臣用命,扶保陛下,匡复李唐。如今太后尚在,而周之旧臣,依旧列居朝堂,武氏一族犹自封王作相,陛下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莫大隐患么?”

      他们一说话必定提一提神龙政变,永远不会忘了声明一下皇帝是他们扶保出来的,李显一听心里头就觉得腻味,因此把眼皮一耷拉,没精打彩地道:“张相公此言差矣!”

      张柬之还很少听李显敢当面说他错了,尤其是此刻当着这么多功臣一派的大臣,张柬之的一双老眼登时瞪了起来,不怒自威地道:“老臣敢问陛下,老臣错在何处?”

      李显依旧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声调,但话语却犀利的很:“当日神龙政变诛杀二张时,武氏一族正控制着半朝精兵,试想武氏一族若不支持,朕能兵不血刃匡复李唐吗?

      且梁王坐镇金吾卫,拘押武攸宜,迫使羽林卫不敢妄动,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劳,不容抹杀。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此乃为君者之大忌,这还是张相公你劝谏于朕的话,朕始终牢记心头。

      想那武氏有功于国,朕岂能无所表示。五位爱卿因神龙之功得封国公、晋位宰相,对梁王难道朕就不赏反罚贬其爵禄?梁王早有王爵在身,爵位上朕已赏无可赏,也只有让他位列宰相了。梁王虽为宰相,可国事朕已尽付于众位爱卿,又何必不肯见容于他呢。”

      监察御史崔皎拱手道:“先武周朝的则天大帝尚在,周之旧臣尽列于朝廷,陛下初复李唐,纵然论功行赏,对武氏一族也该戒备疏远,损抑其势,以防不测,奈何却一再私幸武氏,大涨武氏气焰,这与有功必赏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显心中愈加懊恼,悻悻然地想:“则天皇帝在位时你们在哪儿?有谁结庐隐居,做那不食周禄的大忠臣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武周旧臣,谁是武周旧臣,不就是你们的政敌么?”

      可这话他也只敢放在心里发发牢骚,因此敷衍道:“崔爱卿,梁王是朕的亲家,朕的爱女是梁王的儿媳,朕私幸梁王府,这只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崔爱卿何必危言耸听呢?”

      桓彦范出班道:“天子无私事!天子的家事同样是国事,臣等岂能不予关注。陛下返正,而武氏滥官僭爵,按堵如故,岂不令天下失望!”

      李显心头火起,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这天下究竟是你们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他强捺火气,沉声道:“武氏无罪有功,朕不能不教而诛!”

      张柬之霍然起身,勃然道:“臣等忠心耿耿,所思所虑皆为陛下!虽然忠言逆耳,还望陛下善纳忠言!”

      桓彦范、敬晖等人一拥而起,同声拱手道:“还望陛下善纳忠言。”

      李显一见这般架势,不禁有些心慌起来,这时身后屏风上轻轻传出几声叩击,李显听了心神稍定,忙安抚道:“众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只是身为天子,总不能师出无名吧!各位爱卿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定夺!”

      敬晖一见皇帝口风松动,马上踏前一步,再接再励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既已有心除奸,就该立即动手,臣请陛下降旨,臣愿提三尺青锋,为陛下先驱,斩此奸佞!”

      李显汗都下来了,只是道:“爱卿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定夺吧。”

      杨元琰见状,也要上前进谏,无论如何,只要今日拿到圣旨,就算激怒了皇帝也是值得的。不过张柬之已经先他一步踏了出去,张柬之是功臣党的首领,他既出面,杨元琰便站住了脚步。

      张柬之出面却并不是想继续逼迫皇帝,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和他们这些功臣党渐行渐远,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把持朝政以后,没有对皇帝表现出一个臣子应有的敬意。

      如今他们这番劝谏严格说来已经算是逼宫了,不要说太宗、则天那样的强势皇帝,换了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皇帝都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如果他们气势凌人,彻底激怒了天子,就算这一次能逼着天子诛杀武氏,也难保以后天子不会再借助相王、太平之势,到时候还能逼着天子把宗室也都杀了?

      所以,张柬之想着先把皇帝的这句承诺确定下来,只要皇帝答应了,也不过就是让武氏再嚣张几天罢了,于大局并没什么影响。功臣党目下如日中天,谅武氏也不敢铤而走险。

      因此,张柬之俯首道:“陛下采纳忠言,答应诛杀武氏,实为圣明之君。老臣记的陛上昔日曾受先帝敕封为英王,希望陛下不负壮烈英勇之名,亲自诛杀诸武,以张天子之威,臣等甘附天子尾骥!”

      李显松了口气,连忙答应道:“好!待朕准备停当,必定诛杀奸佞,介时还需借重众卿之力。”

      屏风后面,韦后对一个侍婢俯耳低语几句,那侍婢连连点头,飞也似的离去了。

      ※※※※※※※※※※※※※※※※※※※※※

      那侍婢离开宫廷,赶往梁王府的时候,武三思正在府上接见一个官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频繁私幸梁王府的消息近日已经流传开来,有些见风驶舵的大臣或者在功臣党得势后被排挤于外被边缘化的大臣开始向武三思靠拢了。

      武三思为了迅速扩张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分良莠、来者不拒,比如今天来拜访他的这位官员就是一位因为贪赃逃离任职之地的贪官,此人正是卢宾之提到过的那个郑愔。

      郑愔本来有范阳卢氏背景,可范阳卢氏三年不出,郑愔失去靠山,转而就想投靠二张,结果他刚投到二张门下,还没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二张就被杀了。

      也幸亏他还没从二张那里得到好处,张柬之等人认为他和二张的关系并不密切,而且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是北方有名的才子,便网开一面,把他贬离中枢,弄到许州做司户参军去了。

      卢宾之派人去许州与他结交,引诱他出入烟花柳巷、酗酒滥赌,郑愔自觉没了前程,意志消沉,稍一勾引就上了勾,没几天功夫就把家财散尽,接着就在那个“损友”的怂恿下贪赃受贿挪用公款,陷入了卢宾之的圈套。

      然后他那“损友”又使人检举告发,许州刺史闻讯大怒,命人拿问郑愔,这时那“损友”又出面示警,自言与梁王府有些关系,怂恿他逃离许州投奔正在招贤纳士的梁王。

      郑愔走投无路,就跟着这位“损友”逃回了长安,走了崔湜的门路,把他引见到梁王面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卢宾之想打败显宗在手的杨帆,就必须先要有一件趁手的利器,梁王武三思就是他选择的器。

      方今天下之势,恰似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诸般势力就是其中的明流暗流、支流潜流、寒流暖流,一旦碰撞到一起,就会形成一个噬人的漩涡。随着郑愔的到来,一个吃人的漩涡,悄然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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