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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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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阙迎喜琴瑟和

  
      碧羽轩山门前,言惜月满头珠翠,栖霞披帔,身着凰羽霓裳衣,斜乘于雌燕背上,一只展翅十丈的红羽大燕,躯体上挂满赤穗,望去宛如一团火云。

      她凤冠上有一顶大赤罗盖悬空,盖面锈有缠枝连理花,系绾百对红绳青丝结,根根垂下,下挂百巧姻缘珠,风拂过来,不时发出清脆响声,还在拖曳出一道道流光溢彩。

      碧羽轩此番为显门中底蕴,把家底都拿了出来,门前立有两百多侍女,皆是悬空而立,叫下踩着数里长的连云百花踏环,一名端庄丰腴的美妇人,手捧金枝银露宝瓶,站于侍婢最前方。

      其后是一对同胞姊妹,皆是端有一只青涓敛气覆裙盆,左手阿姐捧着一株托阳万籽莲,而妹妹则是挽着一株抱月合和花。

      二人身后,又是一对相貌相同的婢女,各自手持交颈鸳鸯大团扇,再往后,乃是一对童子,齐端鸾凤同心盏,余者婢女皆是手提青篮,泼洒凝珠花瓣,香云阵阵,瑞光四溢。

      只是站于言惜月身侧的言晓阳却是满脸的不情愿,言道:“阿姐,你真要与那什么韩佐成结为道侣么?听闻他乃是半人半妖,非我族类,与你并不班配,只要阿姐你开口说一句,你阿弟马上带你回去,不去理会他们。”

      言惜月瞪他一眼,嗔怪道:“小弟你说什么胡话,阿姐可告诉你,稍候昭幽府中来人,可不要再如此说了。否则便请你回去。”

      言晓阳悻悻闭嘴。

      这时那美貌夫人面带喜色,一摇一摆走了上来,道:“大娘子,姑爷到了。”

      言惜月美目看去,见前方云中飞腾来一条金蛟龙,上方站有一名俊朗青年,头戴法弁,玄衣纁裳,蔽膝褶裙,脚下踏云高头履。身后跟着十余名朱衣力士。

      言晓阳见只来了这寥寥几人。完全无法与自己这边相比,不由撇嘴道:“昭幽天池,也不过如此嘛。”

      莫说是他,就是碧羽轩中几名长老也看得直皱眉头。按说昭幽天池也是一处洞天福地。张衍又是十大弟子首座。门下弟子结亲,也不至于如此寒酸,莫非是看不上这个徒儿么?想到此处。他们望向韩佐成的目光就有些怪异。

      言惜月隐隐有些失望,虽她并不重视这些门面功夫,但夫家如此做,却难免显得有些看轻她了。

      就在此时,却听半空轰隆一声,好似霹雳震响,只见云虹一分,出来一座四角各是大阁的飞宫来,长宽各有五百丈,底下望去,几是占据半边天穹,金庭玉柱,云气缭绕,内中还能隐约闻听鹤舞凤鸣之声,碧羽轩中一名长老失声惊呼道:“大巍云阙?”

      大巍云阙乃地火天炉中炼造出来,只有溟沧派十大弟子才可乘坐,传闻连洞天修士手段亦能挡下,却不想张衍竟是拿出来借给了这个徒儿,这一下,却是不由得他们重新审视韩佐成在昭幽门中的地位了。

      言晓阳嘀咕几声道:“有什么稀罕,还不是靠了师恩,又不是自家之物。”

      韩佐成驾动金蛟上来,到了言惜月近前,看着新妇,伸出手来,温声言道:“娘子,恩师唯恐路途不靖,是以借了大巍云阙下来,不妨随为夫上得云阙同行。”

      言惜月听他称呼,俏脸微红,垂首下来,低低嗯了一声,起柔荑在他手上一搭。

      韩佐成紧紧握住,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言惜月不解望来,他笑了笑,道:“恩师临行赐我两座星枢飞宫,我思忖下来,你我夫妻乃是一体,有一座便就够了,还有一座不妨留给阿弟。”

      言惜月美眸亮起,欣喜道:“夫君真是有心了。”

      言晓阳哼了一声,却是不想领这个请,只是被那名美妇在背后一推,只好生硬道:“谢过韩道友了。”

      韩佐成笑道:“阿弟何必客气,日后都是一家。”

      言晓阳心里骂道:“谁与你是一家。”

      昭幽天池之内,此刻宾客云集,各家交好之人都是送来贺礼,不过韩佐成毕竟只是张衍弟子,是以登门之人除却一些小宗门尊长亲至外,大多都属后辈。

      其中有一青衫修士眼神乱闪,转了一圈后,便到了僻静处,点了一根短香,随后默默念祷,待那香头焚尽,他把白灰吸入腹中,不留一点痕迹,又不动声色回了正殿之中。

      张衍坐在小壶镜前,把此人方才一举一动皆是看在眼中,他有首座印信在,稍稍一辨,就认出了这人身份,似这等魔宗眼线,他方才已是瞧见了三人,皆是出自师徒门下,世家弟子倒是一个未见。

      不过他对此并不意外,师徒门下弟子来源复杂,有从九城之中出身,亦有自山外收来的,而世家聚族而居,多是血亲一脉,外人很难混入进来。

      镜灵在旁道:“老爷,可要小的施禁拘拿?”

      张衍笑道:“不必,这三人留着尚有用处,别去轻易惊动。”

      昭幽天池之外,两名魔宗弟子也是远远观望。那老道摸着胡须道:“方才安插在溟沧派中的同门传书过来,刘雁依、魏子宏二人皆在,看来是你我多虑了,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黑袍道人疑心极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沉声道:“道兄还是不必先下定论,只要喜宴未撤,我等就清闲不得,还有十大弟子另几人也需留意,只我手下人手不够,照看不过来,道兄可有办法?”

      老道言撇他一眼,却不言语。

      黑袍道人语重心长道:“道兄可不要大意啊,要是张衍故意设宴,把我等目光吸引在此处,另去做什么布置。若是因此折了你我门中弟子,那可是罪责不浅。”

      老道暗笑他疑神疑鬼,不过想起门中酷刑,他也胆寒,想了想,最终还是道:“道兄却是令我为难了,不过可此事确是不能大意,贫道来想法子吧。”

      同一时刻,彭誉舟已是穿过守名宫下海眼魔穴,到了地表上。举目一扫。见有两个人影早在那里等候,便冷声道:“你们两个可是张师弟弟子么?”

      却听其中一人道:“彭师侄,你可是来晚了。”

      彭誉舟听得这称呼,先是一怒。再是目露疑惑之色。随即想起什么般盯了过去。待看清对方样貌后,有些不信道:“韩长老?”

      这时旁侧另一人走了出来,叹道:“当初论修为。彭师侄你还比不过我等,不想而今已是先行一步了。”

      彭誉舟退后一步,转目看去,惊疑道:“蔡长老?你怎也在此处?你,你二位不是被逐出门去了么?”

      韩王客道:“多亏沈师叔帮衬,吾等才能回返门中,此回也是受了沈师叔法旨,一同襄助张师弟,好应对魔劫。”

      他看着彭誉舟,眼神复杂,听闻这位师侄因畏惧那位师伯,不敢去十六派法会上斗剑,后被陈族强令去位,可就算如此,在能浮游天宫昼空殿中修行,进境也远胜他们二人,要不是受当年之事牵累,他们何至于在外蹉跎?恐也能修至三重境中了,而眼下因耽误过久,寿数将尽,已是无望洞天,不过能重归门墙,还可收得弟子,来日转生,总还有入道之望。

      他摇了摇头,道:“眼下正事紧要,闲话不必多说,且放一边吧,彭师侄,此处你道行最高,不如你来主持此事。”

      彭誉舟连忙摆手,道:“师侄我说穿了不过是待罪之身,两位师叔在此,怎敢越俎代庖。”

      韩王客方才也不过是客气一句,点首道:“既是如此,不必耽搁,我等这便启程。”

      彭誉舟自无不允。

      三人各是运起遁法,往西飞驰,因防备魔宗修士提前察觉,是以皆未入得极天,而是于地表飞遁,两日两夜之后,青牛山已然在望,只是却见前方浊气冲天,灵光乱闪,震响不停,看去有不少正在猛攻那护山大阵。

      韩王客并不急着冲上,而是停下了来,抬眼望片刻,问道:“彭师弟,你禁锁之术可展多远?”

      彭誉舟回言道:“寻常六七里方圆,若是全力施为,可勉强达到十里,但至多支撑一个时辰。”

      韩王客不由低头思量,他方才望去时,见青牛山前有四道遁光最盛,但并不聚在一处,而是彼此相隔数里,显然就是为了提防天地禁锁之术,才故意这般分散,免得被人一网打尽。

      而据飞书中言,对方至少有五名元婴长老在,还有一人此刻不见踪影,要么是早已离去,要么就是躲藏了在一边,以防备有人忽施突袭,他推测下来,因是后者居多。

      由此就可看出,这几名魔宗修士行事狡猾老辣,非是易与之辈。

      他不禁觉得棘手,倒是不怕了对方,而是唯恐贸然前往,会惊走了对方,那样一来,至多能留下一二人。

      彭誉舟考虑了一会儿,目光闪烁道:“师侄倒是有一策,可破眼前之局。”

      韩王客哦了一声,期待看来道:“师侄请言。”

      彭誉舟道:“韩长老可发一封飞书,让临清观中设法装作禁阵被破,放这四人进去,然后再把阵门闭上,我等可先把外面魔宗修士,包括那暗中潜藏之人一并收拾,再回过头去,将那四人斩杀。”

      韩王客闭起双目,这法子不能说不好,但四名魔修杀入临清观中,其门中两名元婴长老就算能抵挡得住,也必是损失惨重。

      此举实则是以临清观弟子的性命,换得己方斩杀魔宗修士的机会,而且其在危局之下,还没得选择,要是成了,的确有机会将魔宗一方尽数诛杀在此,只是此举有拿同道当饵食之嫌,究竟是做还是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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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四章 峰回路转得全功

  
      见韩王客沉吟不语,迟迟不下决断,蔡荣举想了想,上来道:“小弟以为,彭师侄此法,虽可把一干魔修尽灭,可传扬出去,却与我溟沧名声有损,师兄不如在书信上写明缘由,让临清观同道自择之,若是他们不愿,再择他法吧。”

      韩王客摇摇头,沉声道:“师弟,你不知晓,临清观中有张真人三名门客,其中二人还是我溟沧门下,为兄不得不慎。”

      蔡荣举立时收声不言,韩王客能知晓此事,那说明张衍出来前曾特意关照过,显然对这几人极为重视,那便不能不顾及其性命了。

      这时他念头再是一转,忽然想起一事,扭头道:“师兄,好似门中前次遣来过两名弟子,只是碍于魔修势大,故而被相阻在外,他们来了许久,或许知晓一些对面详情也未可知,何不找了过来问上一问?”

      韩王客开始并未把两名化丹修士放心上,这时得了提醒,顿觉有理,他们主要不明对方虚实,而这二人早已到了此处,说不定真能问出些什么来,便道:“师弟说得是,待我发书唤他们来此。”

      议定之后,三人各自降下云头,隐在一片树林中,随后便将一封符信发了出去。

      过有半个多时辰,就有两道遁烟飞至,只是到了约见之地,却并未停下,而是自三人所在之处越了过去。

      韩王客赞道:“嗯,这二人倒也谨慎。”

      蔡荣举也是点头赞同,这两名弟子非是错过了地头,而是故意如此,此举是为防备有魔修在后面暗中跟随。如此一来,便是他们自己看不出来,韩王客等人却能有所察知。

      彭誉舟却是不屑,暗道:“自作聪明。”

      他自恃有禁锁天地之法,只要有敌入得身周六七里之内。必能被他感应,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那两名弟子便又转了回来,由那封飞书在前指引,一路寻得三人近前。

      为首弟子降下身来,恭敬一礼。道:“悬石岛弟子胡坚玉,曾广倾,拜见三位真人。”

      韩王客班把二人稍作抚慰,问起具体情形来。

      胡坚玉道:“魔修势众,我与师弟无法太过接近,但借了法宝之助。在这处小心探看了多日,见得驾罡风出行者共有五人,而使烟煞来回者,共有三十余数。”

      韩王客缓缓点首,这里元婴修士人数与书信中所言大致相仿,应当便是五人不会错了。

      至于会否再多得几个出来,那根本不必多想。其数目若到了六人,就可联手在百里方圆之内展下魔云,哪怕修为高过彼辈之人到来,也无法看清他们底细了。

      韩王客又道:“现下我观去,只却见四人,你等可知另一人通常躲在何处?”

      眼下关键,是在那藏身暗中之人,要是能找了出来解决,那或许可以打那四个人一个出其不意。

      胡坚玉为难道:“那几人行踪飘忽,弟子二人碍于修为。也无法看得太过明白。”

      韩王客又问几句,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先命二人退下。

      彭誉舟有些不耐,道:“二位师叔何必再多想,我溟沧来援。乃是示恩之举,料那临清观也不敢不敬,大可在书信中言明,命他们加以照拂我溟沧弟子就是了。”

      韩王客思来想去,眼下没有太好办法,叹道:“那便且试上一试了。”

      他当即写了一封飞书法去,不过等了一刻,就书信回来,他打起精神,拿来打开一看,却是目光中泛出惊喜之色,转手送到蔡荣举手中,道:“师弟且去看来。”

      蔡荣举目光扫去,也是露出意外之色,讶道:“不想临清观还有这么一个后手,当可做一番文章了。”

      这封书信中言,临清观地下有一处宫观,与山外门那条河水相接,并指出了具体方位及解禁之法,请三人入观来商议对策。

      韩王客也未想到此番柳暗花明,若是他们能入得青牛山,哪怕什么都不做,以逸待劳,也可坐等魔宗修士自投罗网,便道:“先入临清观,再做计议。”

      三人把胡坚玉二人唤上,依着信中所言寻去,很是轻易便找到了那处请河支流,而后便往水下遁去。

      三人所修功法皆是玄泽真妙功,水中穿行毫无滞碍,只一个时辰,就在一处崖底找到了禁门所在,去了符禁,果有一处壑道,遁身往里去,不多时前面见有灿烂明珠指路,又有光波荡起阵阵涟漪,知晓距离出口不远,便齐齐耸身往上行去。

      宋泓如今已是临清观观主,从书信中得知三人身份后,不敢怠慢,早已率了几名弟子出来迎候,只是门下两位长老需守御阵门,却是无法抽身。

      这时见脚下湖水之中一阵旋转,知是来人到了。

      四周灵机一阵翻涌,水面忽现三个涡团,而后玉泉喷涌,水沫四溅,就见三名道人各是脚踏玄浪,袖袍随风,自里从容而出。

      他连忙走上前去,稽首道:“临清观宋泓恭迎上宗来使。”

      韩王客还礼道:“宋观主多礼了。”

      叙礼之后,宋泓请了三人往正殿中去,才一坐下,他便连连致歉道:“魔宗日夜围攻,门下弟子长老多是在守御阵门,难免招呼不周,还望三位见谅。”

      韩王客也是理解,眼下局面也不适合做太多客套,直接就问:“贵派山门大阵还可支撑几日?”

      宋泓叹了一声,涩声道:“要是三位不至,恐至多撑到今夜。”

      三人未来之前,临清观形势说得上危如累卵,就连翁知远、袁燕回、审峒这等溟沧派弟子,也是亲自上去镇守阵位,须臾离开不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临清观中隐秘之地告与外人知晓。

      韩王客符抚须道:“宋观主不必忧急,我等既来,便无需畏惧其等,只是若想将犯之敌尽数除去,却还需观主配合出力。”

      宋泓站起郑重一礼。道:“危急之际,上宗能来援手,我临清观上下感激不尽,有何吩咐,宋某必定依言而为。”

      韩王客以传音之法,将自家打算说出。末了道:“宋观主意下如何?”

      他此番安排与彭誉舟之策大致相仿,不过他们而今已到了观中,却不致临清观弟子有所损伤。

      宋泓毫无犹豫之色,道:“此法甚好,宋某这就前去安排。”他告罪一声,急急下去了。

      韩王客道:“蔡师弟。你遁法在为兄之上,外间那人便交予你去扫除,此处我有与彭师侄二人,足可应付了。”

      蔡荣举起得身来,从容道:“师兄放心,小弟不会放了那人走脱。”他一个稽首,便循来路出去。

      宋泓很快回来。言已布置稳妥,四人又商议了一阵,感觉再无疏漏,便就各自打坐调息,只等时机到来。

      晃眼过去两个时辰,天色已黯,临清观山门大阵上忽然一声震雷大响,好似山岳裂塌,显然已被破去。

      天中那四道盘旋来去遁光见了,都是大喜。彼此招呼一声,便毫不犹豫往里投去,随其一同闯入山中的,还有百多名低辈弟子,霎时间。漫天乌风黑烟直往山内灌入进来。

      四人一入内,就往正殿冲去,可才到里间,当先一名银须老道却觉身形一顿,似被一股无形气机生生定住,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嘶吼道:“是禁锁天地,快退!”

      可此时已是迟了,殿外早已隐伏在旁的两名临清观长老同时出手,堵了他们后路。

      韩王客冷冷看了一眼,双袖一抖,就有无数浩荡大水自背后升起,汹涌漫上。

      这四人被禁锁之术困住,又前后遭人夹攻,只得放出法宝死命抵挡,可这回临清观这一方思虑稳妥,早把其可能后手可能都已考虑在内,不过一刻之后,四人手段用尽,便在围攻之下被一一斩杀。

      宋泓见最大威胁已除,再无惧意,立刻命两名长老带了弟子杀得观去,想要将此次来犯之敌彻底斩尽杀绝。

      韩王客与彭誉舟自持身份,还不至于放下身段去追杀那些小辈,便就坐于观前,等候消息。

      很快一夜过去,到了卯时初刻,天已微微发亮,就见远处有一道遁光飞来,韩王客精神振起,道:“蔡师弟回来了。”

      那遁光往下一落,蔡荣举现出身来,摆了摆袖,走上前来,稽首道:“师兄,小弟幸不辱命。”

      韩王客露出笑意,这一回把五名元婴长老尽数杀死,此行已是圆满,回去可以有个交代了。

      蔡荣举这时却压低声音道:“那人遁法也自不落,小弟追踪了一夜方才追上,只是无意中发现,距此两百里外,有一处秘窟,直达地穴深处,疑似是浊阴灵气汇聚之地。”

      韩王客有些意外,皱眉道:“难怪那许多魔修盯着临清观不放,原来有这原因在此。”

      浊阴灵气汇聚之地,极有可能化为魔穴,换了他们是魔宗一方,那定会设法占下,而临清观距离那处如此之近,好似骨鲠在喉,无论如何也在必除之列。

      宋泓闻得距离山门如此近就有一处浊阴地窟,也是心惊不已,要是那处真成了一处魔穴,那临清观可就永无宁日了,便道:“恳请上宗出力,将那处地穴镇压。”

      彭誉舟这时插言道:“何必如此之急,不若当鱼饵留着,引其上钩,再一一铲除。”

      韩王客并不同意,摇头道:“不可如此,此是养虎为患。”而今东华洲中魔宗修士何其之多,聚藏浊阴灵气的地方更多,哪有盯着一处的道理,唯有见一处打散一处。

      他当机立断道:“那处或许还有魔修存身,蔡师弟、彭师侄,速随我同行,务要将此座浊阴地穴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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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古春台上论大势

  
      临清观解围之后,不过半日,张衍便就收得了消息,来犯百余名魔修已被尽数剿灭,一个也未曾逃脱,算得上是魔宗自斗剑后百多年来最大损失了。

      而令他意外的是,信中提及,三人还意外发现了一处浊阴灵气汇聚之地,是以已前去查探,看能否将之打散。

      他微微点头,若是他在他那处,也会如此做。

      上万年来,被玄门攻灭的魔宗不知凡几,但魔宗之中,除却六大宗之外,仍有不少小宗门存于世间,有许多并非无有上好传承,只缺一处灵地福地罢了。

      这处地穴若不是设法除了,仍会把无数魔宗吸引过来。

      不过因地形不同,地穴灵洞也各有差别,那处若是一寻常阴气积沉之所那还好对付,要是那等潜藏地底深处,直达万丈地渊的深穴,那便非元婴修士可以应付了。

      他将书信放在一边,目光忽然变得幽深了几分,此番他直接动用元婴修士上去争斗,尤其还有彭誉舟这等三重境修士出面,等若向六大魔宗下了一封战贴,下来就看其如何接招了。

      可不管如何,有一事需先防备,既然彼辈在临清观铩羽,若是有所动作,便极有可能在那处设法找回脸面,遣去这三人也不必立刻招了回来,可在那处先候上一段时日。

      待昭幽天池法坛立起之后,可命许经前去此观,将其破损大半的山门大阵再重做布置。

      血魄宗。古春台。

      千丈地穴之下,有一处自山体中开凿出来宽敞石台,此间明光辉珠,光彩堂堂,暖风融融,繁花鲜盛,两侧盘缠数里的青藤老根之上,站有成千上百鲜丽禽鸟,各自啄弄羽毛,啼鸣不绝。

      台左过去三里。是一片坡地。再往远去,则是一片烟雨朦胧的湖海,珠芒宝气映照之下,光影迷离。色彩缤纷。有百数只舟楫泛波湖上。乘舟之人皆是门中女弟子,素衣轻纱,头戴雨笠。看去个个身姿窈窕,娇柔妩媚。

      此间之人,有血魄宗本门弟子,亦有旁附宗门弟子,只台上在座,便足有千数,此时正议论纷纷,似为一事吵嚷。

      其中一名高冠广袖的弟子举着一封书信,恨恨言道:“此次失利,尤以我血魄宗弟子损折最重,还有一位池中长老殁于此战,那张衍实是可恶。”

      坐在旁侧一人却是一脸云淡风轻,道:“那又如何?张衍百余年前斗剑第一,那高师伯那等天纵奇才都被他杀了,天行有常,汰弱存强,此人有这本事,自有资格去做此等事,吴师弟你若是不服,待道行有成,大可去寻其一决胜负。”

      吴道人被这一驳,登时有些下来台,但却也无话可说。

      虽是许多魔宗修士自觉魔劫一起,玄门必是要被打压下去,可实则数千载压在顶上,深心之中存有的一份畏惧,却不是这短短百余年就能消磨干净的。

      而在座之人,多是明气玄光弟子,修为最高也不过他们这些化丹修士,对上身为溟沧派十大弟子首座的张衍,漫说他们不成,便连自家师长都未必有这个本事。

      吴道人这时向一个方向看去,道:“韩济,听闻你原为溟沧五大族之一的韩氏弟子,却不知如何品评张衍此人?”

      众弟子一齐望去,连湖海中女弟子也是看来,见人众之中坐有一名年轻修士,头戴缁撮,一袭右衽深衣,宽衣大袖,腰束大带,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神态悠闲洒脱,两眉青青,只是身形稍嫌瘦弱,令人印象极是深刻。

      他迎着众人目光站起身,拱手道:“小弟与张真人当年虽是见过一面,但并无深交,对其品性为人皆是不熟,无从作评,非要言说,便只有一一言。”

      吴道人道:“说来听听。”

      众人也是露出好奇之色。

      韩济环视一圈,沉声道:“小弟而今寿有两百八十六,修得化丹二重,而张真人年岁还不及我,当年我破门而出时,他方是方有明气修为,而今已经是元婴三重大修士。”

      说完之后,他对着四面一揖,便就坐下。

      全场变得鸦雀无声,在场之人虽是对此事早有耳闻,可平日都是下意识忽略,此刻听韩济说起,所有人心头都觉震撼。

      丹成一品,百年成婴,不到三百年就修至元婴三重境,此等人物,其天资已无法言语去衡量了,恰如皓月当空,可望而不可及,有些弟子喃喃道:“我辈之中,当真有人可以胜过此人么?”

      有几名弟子紧紧攥紧拳头,甚至有些人觉得胸口如压大石,有些喘息不过来。

      吴道人看着不对,忽然大笑一声,待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后,他对着几人指了指,道:“瞧瞧你等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枉为我血魄宗弟子,如今气运在我,我灵门崛起乃是大势,无人可阻,这张衍再强也只一人,又能如何?”

      听得此语,下面许多弟子总算恢复些了脸色。

      吴道人趁势道:“我血魄宗修士不可白白死了,现今虽还无法覆灭溟沧这等玄门巨派,但小小临清观,却还不放在眼中,当请门中派出长老,杀上青牛山,将其彻底铲平,以慰为同门之灵!”

      底下登时多出不少附和之音,韩济却又一次站起,大声道:“不可!”

      吴师弟脸有不悦,哼了一声,道:“为何不可?韩师弟,你莫非还心向溟沧不成?”

      霎时间,有不少不善目光盯在韩济身上,似乎要将他生生扒下一层皮来,可他却视若不见,正要开口之时,却忽然有人惊呼一声,道:“真人来了。”

      在场所有弟子神色一凛,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出一声。

      韩济也是连忙收声,俯身跪下。

      不过几息之后,一道昌晖虹光如瀑泄下,带着清脆响声,不断倾在玉石台上,滴滴碎玉击撞无数妙乐,四散飞洒,晶珠纷坠,半晌方歇。

      而后光霓一拢,便见一名年轻道人现于孤耸石笋之上。其人肤色白腻,宛如美玉,毫无半点瑕疵,两目如孩童般清澈,唇角微带笑意,极是好看悦目,然而众人却是个个谨凛,口中齐声道:“弟子恭迎温真人。”而后齐刷刷重礼跪拜下去。

      此人乃是血魄宗垣池池主温青象,乃门中四位洞天真人之一,他轻轻一笑,道:“方才我听你等说起那张衍,此人乃是溟沧派此辈翘楚,只是可惜,我血魄宗中,如今还找不出此等人物。”

      他话语声透着惋惜,怅然之意,底下一众弟子听了,立时心生不服,可对方乃是洞天真人,无人敢出言反驳。

      温青象看向韩济,微笑道:“因我之故,方才你言语未尽,不妨说下去,我亦想听听你的道理。”

      韩济道了声是,他直起身来,神情从容道:“我溟沧派中,能登十大首座之人,多为洞天真人嫡传,唯独张衍此人是个异数,他在门中根基不深,势必会四处求战,以巩固自家地位,吾等若是报复回去,那正是遂了此人之意。”

      有人不忿道:“莫非就这么置之不理么?”

      韩济摇头道:“非也,我辈修道之士,成败岂在一时?何必计较眼下一点得失,待修为有成之后,找了回来也是不迟,再则张衍此人,观以往行事,非是不计后果之人,他既然敢如此做,在下判断也当是后招应付,我等若急急跳了出去,岂不是正中此人下怀?”

      温青象不吝夸赞,道:“说得不错。”

      实则这事无有那么复杂,玄门出动了元婴三重修士,那么要与其对上,那至少也需同等修为的修士,可凡是到得此等境界之人,都是有望成就洞天之人,这却是不可轻易折损的。

      张衍并未掩盖自己目的,是以温青象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其仗着玄门现今仍是势大的优势,以堂堂之法推压过来,就看己方敢不敢现在去接招。

      他们魔宗被压制数千载,底蕴可没玄门修士那般深厚,为这桩不涉及根本利益的小事就遣出三重境修士厮杀,这显然是不可能,六大宗派也无人会如此做。

      可这一退缩,却带来一个恶果,而今在外走动魔修必会因此生出怯惧之心,行事也多半会变得有所收敛,至少短时之内不会再先前那般无所顾忌了。

      此是阳谋,这一局无论接不接,魔宗这方都是输家。

      不过魔宗眼下不如玄门虽是事实,可这些话却是万万不能对旁附宗门和那些低辈弟子说起,否则这百多年好不容易积蓄起来心气必会被重新打压下去。

      而韩济这番说辞却是极佳诠释,甚合他意,听上去理由也是充分,关键是其人还是溟沧韩氏弟子,更显有说服力,可拿用来安抚下面,便道:“韩济,你明日午时到我洞府来。”

      在座同门各是投来羡慕之色,更多是却是嫉恨目光夹杂其中。

      石台百丈高处,有一凌空洞府,另一个温青象却是坐在此处,而他对面所坐之人,也是与他一模一样,二人好似对镜相照一般,此刻正在那处执子对弈。

      前一个笑道:“你如此说,少不得为那韩济引来同门嫉恨,出了这古春台,可未必能保住性命。”

      而对面那个却不在乎地言道:“正要如此,且看他如何应付,若是明日午时果真能入得洞府来,我何妨给他一场机缘。”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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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印神精庐存壳躯

  
      韩王客等人在地下穿行一日夜,仍是未曾到得灵窟底部,且越往下去,支道岔路便越是繁多。

      又绕过一处弯道后,韩王客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停下,三人便在一处怪石上落住。

      他目光看向那似若无底的幽深壑洞,沉声道:“这处穴地藏得委实太深,再往下去,恐要到得地肺了,魔修若占据此地,那必会留下禁制,可我等一路行来,未见得任何阻拦,这其中必有问题。”

      蔡荣举若有所悟,忽然抬头道:“师兄是言,此处实则并未被魔修占据?”

      他昨日暗中追摄那人到此,与其争斗时,法宝误击山石,撞塌山壁,这才发现这处隐秘之地,当时思虑此事极为紧要,便急着先转了回来,确实未曾再仔细查看。

      韩王客沉声道:“非是如此,彼等集力围攻临清观了,当就是为了这处灵窟,为兄意思是,此处灵机不宣,我等应是寻偏了路径,正道当在别处。”

      彭誉舟道:“不管如何,魔穴浊阴之气借是沉积于下,我等只要把那处打散了,来个断根,也就不必去虑及其余了。”

      韩王客却摇头道:“不可再往下走了,谁知还要再行几日,此来是我思虑不周,未作准备,若是魔宗在上方有什么布置,那是自陷险地,且回头吧。”

      彭誉舟却是极不情愿,大声言道:“师叔,你也太过小心了。此次来犯魔宗修士已被我等杀死,连一个漏网之鱼也无,还怕有什么埋伏不成?”

      韩王客不由失笑,暗道:“这位彭师侄方才还劝说我等留下此处灵窟,好引魔宗修士上钩,现又急于建功,前后如此反复,难怪沈师叔评他‘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难成大器’。看来当年陈族将他拿下。果非无由。”

      他摇了摇头,语带深意道:“彭师侄,这地穴在此处也跑不掉,待准备稳妥之后。再来清扫也不迟。你且放心。此回能剿灭来敌,你功劳甚大,我回去之后会向昭幽府中言明。”

      言罢。他便转身往上返回,蔡荣举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彭誉舟本有心自己一人下去独自解决这处,谋个大功,可韩王客话中隐约点明,自己功劳还需其来证实,顿感被拿捏住了要害,看了看地底,极不情愿的一跺脚,身化遁光飞上。

      此时地表之上,忽然自虚空中跃出一驾奇形飞梭,内中乘有二人,一人驼背赤足,长发披散,瘦若枯骨,身笼罩翻腾气雾,只露出两只幽幽闪烁的双目,另一人相貌奇特,额头高高,面目并无五官,皮肤惨白,整个人好若虚无一团。

      奇貌修士忽然面孔一裂,露出一个缝隙来,里间有个凶厉眼珠骨碌滚动了一会儿,才缓缓合上,道:“此地毫无我灵门弟子气息,当时都死绝了。”

      干瘦修士冷笑道:“溟沧派势大,早就规劝过他们不要冒然前去招惹,如今吃了个大亏,却去向门中诉苦了,反而累得我等跑来此处料理手尾。”

      奇貌修士道:“这处灵窟眼下虽还不成气候,但却深及地窍,若是积蓄个数百载,少说也是一处小灵穴,也难怪门中如此重视。”

      两人说着话,便压着飞梭小心翼翼往下来,这时那奇貌突然神情一变,道:“师兄你看处。”

      干瘦修士两眼一凝,见山壁上方豁开了一个大缺口,看那模样是被法宝破开的,神情凝重道:“不好,我等晚来一步,此处已被玄门中人发现了。”

      奇貌修士突然身躯一震,急急道:“师兄,下方有人上来了,修为远胜我等,速退。”

      干瘦修士悚然一惊,飞书中可是言对方有元婴三重境大修士在,若是被其以禁锁之术困住,那便难以逃脱了,因而不敢迟疑,一拨飞梭,倏尔一震,已是到了数百丈外,再是一窜,就往云中没入。

      两人出去千里地后,自觉已无危险,这才把飞梭顿住。

      干瘦修士双手往袖中一笼,叹道:“可惜了那处灵窟了。”

      奇貌修士反是庆幸道:“师兄何故如此说,那处地界距离临清观如此之近,早晚也会泄露出去,到时张衍要是再来动手,师兄与小弟又如何自处?”

      干瘦修士深以为然,他们当初好不容才从张衍手中捡回一条性命,可不愿再回去面对此人了。

      此刻忽然见远处飞来一道黑烟,他神情一肃,探手拿了过来,当即将黑烟凝聚成团,化作一封飞书,他拆开一看,不由跳脚,破口大骂道:“混账!此是谁人出的主意?”

      奇貌相修士不解道:“师兄何事动怒?”

      干瘦修士手有些颤抖,恼怒道:“门中传书,命我等速去昭幽天池,务要盯着那张衍一举一动。”

      奇貌修士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沉声道:“那处不是早是安排有门宗弟子么,为何突然需我等去?”

      干瘦修士有些烦躁地将那飞书收起,唉声叹气道:“不用说,当是又出了什么纰漏了,这才想到了我师兄弟,不过有上谕在,却是不得不遵啊。”

      两人商议一阵后,这才磨磨蹭蹭往龙渊大泽赶去,这飞梭遁迅捷,可两人用了四五日来才到昭幽天池,可因为心中忌惮,不敢太过接近,远远便发出符书相召。

      等候有一个时辰,才见一道烟煞贴着地表飞来,立时发了一发道法诀过去招呼。

      那人很是谨慎,又转了两圈后,才往上来,到得云中,就见一名黑袍道人收了丹煞,把身现出,上来一礼,道:“弟子廖逢通,拜见两位师叔。”

      干瘦修士寒着脸道:“门中急匆匆唤我等来此。你可知晓缘由?”

      廖逢通硬着头皮道:“此事说起来还是师侄的不是,近日昭幽天池中派了不少弟子出来,在千里方圆之内修筑法坛,看去是要内立起阵门,弟子修为低微,自觉难当大任,只得往门中去书……”

      干瘦修士一怔,警惕望了望四周,见无异状才稍稍放下心,沉吟一会儿。道:“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你,你回门中去吧,此处就交由我等了。”

      廖逢通双手递上一枚玉简,“此是弟子述记。对两位师叔许是有所助益。”

      待对方收下后。他躬身一礼。矮身下去云头,依旧由地表遁走。

      一晃之间,就是数月过去。张衍未曾等来魔宗报复,反是东华北地魔修闻得此事,都大感惊惶,纷纷不见了影踪。

      但他并非就以为这便海不扬波了,即便六大魔宗不动,也难免会一些小宗小派出头挑事,因而四处发出飞书,命各自驻守弟子要比以往更为小心。

      这一日,他于门中打坐,却是自浮游天宫来了一名童子,言那座精庐已是炼造出来,着他去方尘院中去取。

      张衍命景游送走那童儿后,将法身与肉身一合,就自洞府出来,乘动云气往东行去,不到半刻,就到得方尘院前。

      似是感应到他到来,自下方两座对峙飞峰中飞起无数符箓,浩浩荡荡汇聚成一道宽大云梯,向前延伸,直到他脚下方才顿住,同时自里走出一名孤高清俊的黄袍道人,顶上一团罡云似晶结冰团,正是有溟沧双秀之称的岳重阳,他上来稽首道:“张真人,久违了。”

      张衍还了一礼,笑道:“原来是岳真人,未知乔副掌门可在?”

      岳重阳回道:“乔掌院已于十多年前兵解转生去了,而今副掌门一职由贫道所领。”

      张衍微微有些讶异,不想百多年过去,乔掌院已是故去。

      溟沧派九院,院主多是由门中位辈颇高,却又无望成道的元婴长老担任,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平日并不露面,而俗务皆是副掌院打理,后者方是事实上的院主。

      只是此辈若非十大弟子或洞天门下,则无望入得三大上殿,如无机缘,恐难在道行上再进一步了。

      这岳重阳年岁比他稍大几分,眼下修成元婴,资质在同辈中也是不凡,在此次埋没却是有些可惜。

      他转了几个念头之后,便言道:“今日来此,是奉掌门之命来取‘印神精庐’。”

      岳重阳侧身一让,道:“掌门已有法旨到,请真人这边走。”

      张衍笑了一笑,轻乘清风,随他沿云梯入山,不多时就到得峰巅道宫前。

      在殿前空地落下,岳重阳起指弹出一道符箓,正中两侧石碑,禁制立时被他拨动,只闻隆隆声响,下方开了一处阵门,露出一方石坛,上摆一幢高有三丈,飞檐高翘的精舍。

      岳重阳看去,眼中也是露出一抹艳羡之色。

      此物乃溟沧掌门秦墨白亲手所炼,就算被洞天真人拿去,恐怕一时半刻,也奈何不得。

      他暗叹了一声,道:“真人且请观之,在下便先退下了。”

      张衍微微点首,道:“岳掌院若是在门中待得烦闷,可来昭幽天池寻我。”

      岳重阳深深看他一眼,打一个稽首,就退下去了。

      张衍摆了摆袖,往精舍中去,到了里间,目光换扫,见此处古朴厚重,尽去奢饰,正中则是一处隆起半尺高的池台,内中积蕴清澈灵水,乃是法身出游后,存驻肉身之所。

      四角之上,挂有铜铃,可感八方气机风云,但有危机,立可察知。

      殿中上方,则悬有一块剔透无暇,润洁晶莹的丹玉。此物乃是自溟沧派灵眼之中孕化而出,对此物吐纳调息,不亚在浮游天宫之内修行,只此一枚,便足够一甲子之用。

      池台上摆有一只巴掌大的狻猊香炉,正喷吐三气宝烟,此烟一分润灵,一分养身,一分温神,此宝非元婴三重境修士不可用,天长日久温养之后,神气感应,便极有可能炼化真灵,既可助修士打理精庐,亦能调运禁制,御守外敌。

      张衍踱步上前,到了池中,便往下沉去,不多时,上下皆有灵气玉水往窍穴泊泊而入,津润周身。他神念一动,霎时间,这幢精庐便化起得一道清光,劈空虚遁而去。

      待精庐稳住,凝目往下看去,见不过一息之间,自己竟是就从方尘院中遁出,到得昭幽天池上空。

      他不由微微一笑,而今得了此物,内外又皆已无事,只需往掌门处交代一声,这几日就可动身前往少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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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千里外迎远客

  
      ps:

      汗,真是抱歉,事情比我想的麻烦,没能及时赶回来

      张衍回了洞府之后,便把神印精庐往幽天池底部沉去,到得水下三千丈深处,这才堪堪停下。

      此处外有山门大阵,内有水禁遮佑,还甚为隐秘,肉身藏于这处便可保得万全,哪怕真有大敌攻入府中,在到得水下之前,他也早就先一步遁去别处了。

      在精庐之中坐了这片刻,他只觉灵气往窍穴之内涌入进来,流转周身时,洋洋融融,清灵舒惬,远胜平日所感,索性也不回至洞府中了,便在此吐纳调息。

      这一番打坐,直至五日夜后,他才气还丹窍,自定中转醒,双目睁开之时,内中好似跃出一抹冷电,闪烁几息,方才隐去。

      他抬首向上仰望,见那悬挂在空的那块丹玉已是稍稍小了一圈。

      不觉暗暗点头,此物确实不凡,元婴三重境后,每提升一步法力都是艰难万分,况且他法力格外浑厚,好似无底汪洋,更是积蓄精进不易,但这一通打坐下来,却明显有感一丝些许长进。

      只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却心生疑惑。

      此物虽是难求,但也不少,周崇举当日拜入溟沧时,曾一次得赐过数枚,而以他之前为门中立下的功劳来看,只予一枚,于情于理都是不合。

      想到此处,他不觉神色微动,掌门莫非以此暗示什么不成?

      仔细思量下来,觉得唯一有可能,便是那魔穴出世之期了。

      虽是现下诸派皆知魔穴百年内或将现世,可具体时日却还无从断明,谁人能知,谁人便可占上一分先手。

      若真是如此,那么留给学剑的时日,也就只也有六十载。

      他眼神微凝,暗道:“看来需早些定下行程了。”轻轻一喝,把法身遁出躯壳。起得水遁之术往上来,须臾回得内殿之中。

      景游见他回来,上来禀道:“老爷,章真人昨日曾来此拜见,说是有事需与老爷商议。”

      张衍念头一转,章伯彦甚少主动来寻他,许是有什么要事,便道:“此刻我正有暇,你去请章道友来此。”

      等不多时,章伯彦入得洞府。便上来见礼。待坐下之后。便道出来意,“小徒赵阳意欲往六大魔宗一行,历练一番,只是如此或于别处有些牵扯。故而来府主这处讨问,此举可否?若是不妥,章某可令他打消此念。”

      张衍微一沉吟,赵阳一身所学,皆是魔宗功法,只在昭幽天池中修行,虽可增长功行,但少了魔头,一些厉害神通道术却是难以修炼。也难怪有这想法。

      他稍作思索,便笑道:“依贫道观来,数十年内玄门与魔宗之间当不会有什么太大争斗,赵阳大可出去找寻机缘。”

      章伯彦得了准信,嘿然一笑。站起稽首道:“那章某代我那徒儿谢过府主。”

      张衍笑了一笑,道:“何须来谢,只是赵阳孤身在外,望他能守住本心才好。”

      章伯彦沉沉点首,道:“府主,章某理会的。”

      送走章伯彦后,张衍在原处思索一会儿,便驾起罡风往浮游天宫中来。

      因眼下他身份不同,一举一动皆是大事,既决定去往少清,自是需向掌门请别。

      来至上回那处偏殿后,童子入内禀告,不一会儿被引入殿中,见了秦掌门,上前依礼拜见。

      秦掌门神态比以往随意许多,笑道:“张衍,精庐可还合意否?”

      张衍稽首一礼,微笑道:“弟子谢过掌门厚赐,只是精庐虽好,却终是多了几分束缚。”

      秦掌门呵呵一笑,语带几分深意,道:“你却不必急切,为山门立有大功之人,门中必不会薄待,你且先把功行打磨纯熟了,静候机缘就是。”

      张衍心下一动,点了点头,又起手一礼,道:“此次过来,是弟子欲在三日后动身去往少清,故而来禀明掌门。”

      秦掌门问道:“你待如何出行?”

      张衍慨然道:“弟子既手持掌门真人书信去往少清,便是代我溟沧出行,自当摆出车驾,不做掩饰,光明正大前去。”

      这么做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本三大玄门各据一方,彼此虽有交谊,但却又互不相扰,可他若是做出此等动作,很会让人怀疑为是两大宗门为应对大劫而互相携手,在未弄清两派目的之前,他敢断言,无论玄魔两道,无人敢有妄动。

      此举他等若是借了两派之势,将各方汹涌暗潮强行压了下去,如此在少清学剑这段时日就可保安稳。

      秦掌门思量一会儿,才道:“你也算有心了,如此我再助你一助,命苗坤为副使,随你同行。”

      张衍自是看得出其中关窍,苗坤虽方才修入元婴境中,但是掌门记名弟子,身份非同一般,仍而此次却为副使,不但能衬出他地位之尊,还尤能显出几分郑重,当下一礼,道:“弟子多谢掌门观众。”

      此刻昭幽天池之中,赵阳很快得知了自己可出外历练的消息,心下不由振奋,他也是亟不可待,稍作收拾,便与师父章伯彦拜别,出得昭幽天池,只是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想及审峒正在临清观中,便掩去形貌,往西而去,行有十余日后,到了青牛山山脚下,发了一封书信入内。

      等不一会儿,审峒驾丹煞出来,互相笑言几句,便将他迎入洞府内。

      临清观对弟子颇是溟沧来人恭敬,审峒这一处洞府虽是不大,但却是建在山中灵气充盈的谷地内,此地广植奇花异草,院阁错落有致,很是古雅。

      等到了里间落座,赵阳道:“审师弟,我此次出外游历,不知需用多少年才得归来,而今府中也唯有你我是东胜洲出身,是以特来与你道个别。”

      审峒眼中光芒一亮,问道:“赵师兄是要往冥泉宗去么?”

      赵阳想了想,道:“现下还未有定,可我所学毕竟是冥泉宗道法。听闻宗中奇才俊杰之士多如牛毛,方可与玄门争锋,历万载而不衰,心下也极想去看看探访一番的。”

      审峒听到此,心下不免羡慕,道:“想那冥泉宗乃是万载大派,底蕴深厚不说,门中耆宿众多,要能讨教得一二,当是获益匪浅。”

      赵阳笑了起来。道:“哪有这般好处。听恩师言。冥泉宗中颇多窥看人心之法,一个不好,可是万劫不复,需先去别处历练一番。练得几分自保手段才可。”

      审峒神色动了动,好像忽然想到什么,道:“赵师兄,此事上小弟或有办法助你。”

      赵阳奇道:“不知师弟有何妙法?”

      审峒道:“据此两百余里,有一处灵窟,据闻是地阴灵气所积聚,前些时日,溟沧派门中三位真人曾试图镇压此处,奈何穴窟深入地渊。结果未曾成功,只得布下禁制遮掩,而今临清观中弟子多有入内修行,顺道斩处魔头的,道兄何不也入内修行?”

      赵阳听了不免心动。溟沧派那处海眼魔穴他也有所听闻,但是他非溟沧弟子,却是不敢往那处去修炼,假使此地有一处灵窟,那就不必急于去往他处去了。

      这时门外来了一个侍婢,万福道:“审道长,韩老爷那处来送来了几尾玄鳞鲜鲤,说是难得美味,请审道长一品。”

      审峒笑道:“记得在东胜洲时,师兄便是喜好美味之人,小弟这处无有什么好物,既然韩师兄送来鲜鱼,那赵师兄不如来一同品尝,稍候再去那处不迟。”

      赵阳不是矫情之人,欣然应允下来。

      过得几日,东华洲忽然传出溟沧派以十大弟子首座张衍为正使,掌门弟子苗坤为副使,去往少清一事,这立时便引得四方为之震动,尤其六大魔宗,更是惊凛异常。

      东华洲一西一北两大宗门平时各行其是,可倘若携起手来,那局面好似钳张而下,由不得他们不惧。

      非但是魔宗,便连同为玄门三大巨派之一的玉霄派也同样有些许不安,这两派若是合力,实力委实太过强横,亦是派遣门人出来打听消息,欲要探明此事。

      一时之间,原本东华洲如沸如煮局面忽然安稳了下来,所有宗门都把目光皆是投去西地。

      少清派,清鸿宫前,一名星眸皓齿的年轻道人肃立阶下,他在此已是等有半个时辰,脸上却并无不耐之色。

      这时忽闻一声磬钟响,就见一道漫漫银流自天穹横来,浩大煊赫,恍若无数烁亮飞星团簇,照得满空皆明,耀眼生缬,他忙是把双目闭起,低下头来,免得被那光华刺伤。

      过去数刻,奔涌灵机缓缓收歇,殿中传出一把浑厚深远之音,道:“冉秀书,来此何事?”

      冉秀书一个稽首,道:“弟子此来,是为溟沧派遣使访我少清一事,大师兄百载闭关未出,各位真人又无心理会外事,无人拿主意,却不知此事该如何待之?”

      说到最后,他言语中也有些无奈。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才道:“何人为使?”

      冉秀书躬身一拜,道:“正使乃是溟沧十大弟子首座张衍张真人,副使乃是溟沧掌门记名弟子苗坤。”

      那声音根本陡得提高了几分,只问:“可是昔年在十八派斗剑时相助荀师侄的张衍么?”

      冉秀书忙道:“正是此人。”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才传出道:“既是溟沧派正使,当以一派掌门之礼相待,传命门下弟子,迎出三千里,凡入此界,非我两派门下,一概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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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八章 贯日大岳镇云海

  
      十月初一,张衍着玄衣大氅,戴伏魔法冠,乘驾飞天车辇,自昭幽天池动身,出使少清。

      他这车驾唯有溟沧十大弟子首座方可乘坐,看去是一幢三层大塔阁,内廷宽敞,檐飞如翅,横轴木外有四根云阳金锁、内栓八根蛟筋靷索,与辀木勾连。

      塔角下左右二侧有两顶车帷,如灵芝伞盖,悬空飘动,帷帛垂荡,各挂十六铃銮,行时叮当作响,其内各是乘有一名身高一丈,浑身筋肉贲张的司御力士。

      拉拽飞车的是一对长须墨蛟,背拱如蚯,蛟鳍如扇,双睛凶戾狰狞,俱是身长十二丈,时时舞爪张牙,若非被吻首之上鞁具牢牢牵住、恐是早已腾云飞窜。

      车驾后是四名紫光院执事长老,俱有元婴修为,各是乘鹤驾天,是为此次一路随行护送之人。

      蛟车行不多远,到得九曲溪宫前,苗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身形胖大,肚腹滚圆,此刻身着宽大衣袍,双手把在盘蟒大带上,看去也是魁伟威武,只是脸容滑稽,还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叫人实难生出敬畏之心。

      见车驾到来,他把手一拱,洪亮笑声已是响起,道:“张师弟,今朝为兄蝇附骥尾,随你风光一回。”

      张衍站在阁上还了一礼,笑道:“苗师兄还请上车同行。”

      苗坤连连说好,他把双袖往身后一背,脚踩罡风,一摇一摆。往车驾上来,到得三层阁楼内,他左右一看,嘴砸吧了一下,又起手在阁中大柱上拍了拍,叹道:“为兄也是了沾了师弟你的光,要不可无缘乘这等车驾。”

      张衍微笑道:“师兄说笑了,你为掌门真人弟子,那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机缘。”

      苗坤哎哎两声,似有些委屈。一摆手道:“记名而已。记名而已,恩师也不知何时才会想起我这徒儿。”正说着,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紧。左右小心看了一眼。道:“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可不兴说了出去。”

      张衍笑了一笑,对外言道:“启程吧。”

      两名御手同时大喝一声。卯足力气,把蛟首辔头一拉,就闻两声惊天龙吟,而后风云由西方卷来,刮得帷帘飘动,而后飞车忽然一轻,须臾腾空而起,仰去天际,过有一刻,轰隆一声,塔阁稍稍震了震,便自平稳下来。

      苗坤朝把珠帘一掀,见已是撞破罡云,到了极天之上,此刻正向西飞驰,便道:“这路上未必太平,张师弟,左右无事,不如手谈一局如何?”

      张衍稍作思忖,点首道:“也好。”

      这塔楼也能聚气藏灵,在此打坐修持,比之洞府内也是不差多少,但确如苗坤所言,保不齐就有意外,便命景游拿棋过来,两人摆开棋局对弈。

      双蛟飞车行速极快,在天中行有一天一夜之后,已由北向西斜穿东华洲。

      张衍见晨曦微露,天色渐明,便放下棋子,走至阁楼上来,凭栏远眺,见远空之中隐隐约约有一大墩虚影,苍苍茫茫,似在翻卷云海之中浮沉。

      他判断至多再有个把时辰,就可到得少清派地界了,便关照两名御手稍稍放缓行程。

      苗坤也是走了出来,到了他身旁站定,放目望去,看了半晌,才啧啧出声道:“想那处便少清山门所在之地,‘贯阳大岳墩了’吧,果是雄奇崔巍。”

      张衍目光注定前方,缓缓道:“不错,正是此处了。”

      十大玄门之中,溟沧派山门位在“龙渊大泽”中,而玉霄派则居于“摩赤玉崖”,算来皆在地表。

      而独独少清山门正址是在极天之上,傲视天地,这处原是一座冲入极天的峻峰,曾与中柱洲遥相呼应,间中有横跨岁河的陆桥相连,彼此本为一体,万数年前,少清开派祖师鸿翮真人一剑分二洲,劈山为界,自此两山隔河相对,再不复合。

      张衍又看了一会儿,忽然目光一闪,朝一处望去,就见远处飞来数十缕璀璨如银星的剑光,乍一眼看去似是零乱散落,可仔细再瞧,却有玄理可寻。

      那银光追上车驾,绕空一兜,便自四面八方剑光吸聚合拢,化为一团清清云气,自里现出一名面容姣好秀气的女子,二十来许年齿,丰身细腰,蛾眉淡扫,头梳飞仙髻,一袭凌波荷花衣,水袖迎风,飘飘似仙,首上则是一团翠灿罡云。

      她朝车驾一个万福,用悦耳声音道:“小女平香主,为少清金水瀛台门下,今次奉得师命,特来迎候张真人法驾。”

      张衍起手还了一礼,道:“有劳平真人。”

      平香主又与苗坤及后面几名紫光院长老见礼,便踩云上前,伴随车驾而行。

      去得千里地,忽闻剑鸣之声,而后天边驰来一道刺目遁光,霎时天云乍冷,寒气侵神,一道森森剑光撕裂云气,往下降来,最后顿落在车驾前方。

      那两头墨蛟似稍稍有些不安,对其嘶吼了数声,仿若要暴起噬人,御手连连安抚,才安稳下来。

      那剑光一转,出来一名个头不高,束髻莲冠的中年道人,此人眼神犀利,如鹰隼顾视,一扫飞车前后,稽首道:“少清派,惊宵翎台门下,顾图南,奉法旨迎候溟沧使者,前方去路以靖,可放心驱行。”

      他似是性情冷漠,见礼之后,与平香主一般,就到了车驾另一侧,不言不语,护持前行。

      又过千里,前方不知从何处跃出一道光华,活泼灵动,于瞬息间在车驾左右一跳,又旋绕了一圈,继而走出来一个满面春风的少年郎,宽松白衫,青带围腰,头戴帻巾,笑嘻嘻上来一揖,道:“小子溯心元台弟子陈原宁,见过张真人。”

      张衍仍是执礼还过。

      这时苗坤凑上来,传音道:“张师弟,少清出三千里相迎,礼数十足,此举既是示敬,亦是示威,稍候可要小心了。”

      张衍洒然一笑,道:“非如此,亦不是少清了。”

      车驾再行一刻,终是到得贯阳大岳墩正山门前,方才远处看不真切,此刻望去,见左右是两座大阙,高耸插天,稍稍向前倾去,好若随时可能朝众人倒压下来。

      陈原宁指着两山,语声中微带自傲道:“张真人,这两座大阙一曰垂云,一曰见日,本是一座高峰,后祖师嫌其阻路,随手一剑,始成如此。”

      张衍抬首看去,这两座山阙直达抵罡云,雄峻擎天,鸿翮真人随手一剑就能劈开,可以想见是何等神通。

      阙峰上忽然飞下一名清癯道人,往此处迎了过来,陈原宁主动上去,两人说了几句,其人便就回了峰头。

      平香主在旁一福,道:“请尊客稍待片刻,这山门大阵解了禁设,便可入内。”

      苗坤奇怪道:“莫非贵派无有阵门出入么?”

      平香主淡笑道:“苗道长有所不知,我少清派平日只要一名弟子还在山门中,这大阵便是用不到的,只是贵派使者到来,同为玄门上派,为示郑重,这才启了。”

      苗坤不由一怔,望了望那处山门,脸上笑容却是收敛了几分。

      张衍微微一笑,少清派举派剑修,是以行事看去与别家格外不同。实则对于三大玄门而言,门中有洞天真人坐镇,有无山门大阵皆是一般。

      过得一刻,便闻轰轰声响,玄阵已是解去,云开雾霁,露出正中一条悬道,尽头处是一凌空天门,巍峨高耸,恰似一展翅大鹏,喙对东方,昂首朝阳,直欲乘风而上。

      只是那悬道两侧,却有猛烈罡气呜呜呼啸,隔着数里也能感受到那风势侵肌砭骨,刮得那悬道摇晃不止。

      陈原宁又指了一指,道:“那处名为渠风口,罡风皆是自二重天中引入下来,山外来人,若是能从此处过,便可为我少清上宾,不过张真人乃溟沧使者,自是不用硬闯,小道这就去命人收了禁制。”可他话虽如此说,脚下却是丝毫不动。

      张衍笑了一笑,朝苗坤看了一眼,后者知机,道:“既如此,就请道友快去收了禁制吧。”

      陈原宁一怔,身为少清弟子,他对张衍实则是有些不服气的,而今难得有机会,就是想藉此试一试此人本事,可未想对方根本不接招,他挠了挠头,只得悻悻转去解禁。

      张衍神情淡然,他身为溟沧派十大弟子首座,十八派斗剑第一,早就过了以这等事证明自家实力的地步,哪怕不去闯此关门,也无人会以为凭法力过不去这处。

      等不多时,罡风徐徐散去,车上两名御手一拉软索,两头墨蛟身躯一耸,拽动车驾往里而行,只一刻就过得悬道,自鹏首天门中穿过,就见天光一亮,眼前浮出一座大岳,镇于云海之间,旁有星星点点,千数悬岛漂游环拱,望去青空敞明,浮云飘絮,浩气凛冽,可见有一道道剑光纵驰来回,时不时有剑鸣之声遥响天际。

      这时一痕清光自飒然飞来,好似跳跃虚空一般,在半空中几个闪烁之后,便就来至近前,自剑光中走出一名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的青袍道人。

      陈原宁等三人见了,都是上来行礼,道:“荀师兄。”

      荀怀英一指张衍,道:“此为吾友,有我在此接迎,你等皆可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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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炼心索上飞剑台

  
      荀怀英与三代大弟子清辰子一般,曾去过斗剑法会,在门中又素有威望,见他发话,陈原宁等三人不敢不从,俱是一礼,退去招呼苗坤等人。

      张衍目光投去,稍作打量,百多年不见,对方功行进境也是颇快,顶上罡云已成三朵,只是尚未有霍轩那等抱团炼合之象,笑着稽首一礼,道:“自上回斗剑匆匆一别,不想已是过去百余载,荀道友一向可好?”

      荀怀英正容还礼,道:“上回蒙道友出手相助,得以脱难,自那之后,便在门中苦磨剑技,只可惜风海洋已为道友诛杀,不然定还要再去领教一回。”

      说到后面,他言语之中,颇有遗憾之意。

      张衍笑了笑,道:“风海洋被我斩杀之前,曾有一语,荀道友可想知道?”

      荀怀英对风海洋之手段,也是亲身领教过,可以想见张衍在星石内独自一人与其斗法时,是何等惊心动魄,听得其人临死吐言,不觉露出注意之色,道:“此人说了什么?”

      张衍道:“他言千年之内,有三大重劫,问我能避否。”

      荀怀英目光一凝,问道:“未知道友如何作答?”

      张衍朗声一笑,道:“我言彼之大劫,却为吾辈之机缘。”

      荀怀英不觉动容,喝一声彩,道:“道友好气魄!”

      张衍慨然道:“天地既有重劫降下,九洲自有英杰纷涌。莫非道友何愁寻不得对手!””

      荀怀英认真点头,道:“道友所言极是。”随后他目注张衍,叹道:“可惜道友非我少清门下,我与你只能论法,未能论剑,诚为憾事。”

      张衍微微一笑,道:“却未必无有机会。”

      荀怀英却对此语未曾多想,他也知张衍擅长飞剑,但毕竟未得正传,只以剑道而论。或还不及门中低辈弟子。

      这其中并无贬低之意。他对张衍无有名师指点,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极为佩服的。

      然而少清万载剑传,其中浸透了不知多少前辈心血,先贤智慧。这等传承。不是单靠天资就能轻易抹平的。

      他侧过一步。道:“本欲请道友到我洞府一坐,不过道友此番为溟沧正使,却需往东朝台仪馆落脚。我先命人禀告婴师伯一声,若无意外,明日当可见得。”

      少清门岳掌门平日并不理事,通产由其座下大弟子婴春秋总揽内外,若论后者在门中的地位,大致与孟真人相仿。

      张衍对这情形也是十分清楚,因而点点头,拱手道:“那就有劳道友了。”

      荀怀英在前引路,领着一行人馆阁所在行去。

      张衍为示敬礼,下了车驾遁空而行,而这一路之上,竟是见得四五处悬台之上有剑光腾掠拼击之音,隐约还有呼喝啸响,显是有人正于那处斗剑,而身旁荀怀英却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禁暗忖道:“曾闻少清门中日日争斗,看来果非虚语。”

      荀怀英见他留神四处浮屿,便指着道:“此名为剑台,我门中每有一名弟子于剑丸中蕴出剑识,便可在此起得一座,万载下来,其数已有三千余。”

      少清派门中,上下有千数弟子,然而真正称得上为剑修之人,却只有两百余,但放眼天下,也无一人敢有小觑,而这悬空剑台,便是其万载传承之见证。

      张衍放目览去,却见许多剑台上皆有一枚剑丸摆在台上最高处,宛如明珠飞星,焕发流光异彩,却是有些讶异,便问:“荀道友,不知此为何故?”

      荀怀英默然片刻,才道:“这些剑丸俱是昔日亡故同门所遗,摆在此处,是为静待其主。”

      剑丸为至贞至净之物,每一名弟子得剑,若是孕养出真识真灵,来世入道,剑丸若是与其神心合契,仍会追去认主。

      不过能成剑修者,万中无一,转生之后,纵然能再入道,却未必有这份天资了,是以这些剑丸九成之上仍是无主。

      这时荀怀英又指一处空无一物的剑台,道:“当年班师兄就是在此修道,然而自他下落不明后,连带剑丸也是不知所踪了。”

      张衍心下微微一动,问道:“荀道友所言,可是那位曾名传四方的班少明班道长么?”

      荀怀英叹道:“正是,班师兄天资禀赋,皆在我之上,若非出了意外,本该是他前去斗剑的。”

      张衍听了此语,却是若有所思。

      荀怀英又一指远处,声音提高了几分,道:“道友请看那处,那是苍须,紫辰,青莱三台,为我少清派三位飞升真人所遗。”

      张衍顺他所指,凝神观去,见那处立有三座如山大台,高悬天穹,雄壮巍峨,傲立虚空,且还有三道冲天霄芒,烨烨宣明,仿若皓月在空,其下数千浮台与之一比,好似成了瓦土尘砾。

      东朝台为少清仪馆,在贯阳大岳墩正东位上,然而玄门来使,能被请至此处的,也就唯有溟沧、玉霄二派了。

      待张衍一行人到得此处,安顿下来后,荀怀英言道:“道友来得巧,这几日恰逢我门中开山收徒,眼下天色尚早,不若荀某带道友前去一观。”

      “哦?”

      张衍顿时来了几分兴致,玄门十派,除却溟沧、还真、少清、骊山等派之外,多为世家大族所把持,挑选弟子的规矩实则是大同小异。

      而少清因举派剑修士之故,尤其看重天资禀赋,是以任何族门皆无法立足长久,其择选弟子的方式也与诸派不同,如今既是来此,不妨看上一看,便欣然道:“那便搅扰了。”

      与苗坤等人关照之句,他便与荀怀英一道。纵驰飞去,行有一刻,便随其在一处宫观前降下。

      荀怀英道:“挑拣弟子乃下岳之事,需往极天之下,我等不必来回奔波,此处有一口玄机泉,能观山门诸事。”

      这时一名执事道人自殿中匆匆跑了出来,躬身一礼,道:“真人怎来此处?”

      荀怀英道:“我带溟沧使者来此观览山门景物,你且开了禁制。容我等一观。”

      道人连忙应是。把手中拂尘一摆,殿门洞开,随后一揖,道:“真人请便。”

      两人到得殿内。张衍抬头看去。见百丈远处是一座满是青苔的山壁。有一道清泉,自上淙淙流淌下来,形成一条溪流。只是奇异的是,水流冲至下方之后,形成数十漩涡,每一个漩中,皆是显现出一处景物,有几个似是方才途经之所。

      荀怀英起袖一挥,将漩流尽数打散,而后自罡云之中飞出一道灿灿剑光,往水中一落,霎时绽放光明,竟是搅动河溪,再是生出一个涡漩来。

      过得几个呼吸,那其中就变幻出一幕景象来。

      张衍两步走至溪水旁,望下看去,见此中呈现的乃是一处穹崖巨谷,旁挨一处陡峭山脊,南北走向,形如一线,而此刻正有上千上万人在那里缓慢攀爬,再仔细一看,竟然多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甚至还有才七八岁的小童。

      荀怀英道:“每年十月,门中开门启观,凡有意入我少清修道者,只需独自爬过这处龙鳍背,皆可为我下宗门人。”

      张衍知晓少清选徒不会如此简单,这当是第一关,不过以稚龄之身,能独自过得此处,

      荀怀英袖一挥,水中景象一变,却是到了一个断崖山壑之前,周围云雾团涌,犹如浮琼冰纨,草木之上皆是罩了一层寒霜,显是山势高了许多。

      而比之方才,此刻崖前不过寥寥数十人。

      荀怀英道:“若是过了方才那关,可以习得一套呼吸吐纳之术,若是修行有成,第二年就可来得这中岳处,试过那炼心索。”

      张衍问道:“何谓‘炼心索’?”

      荀怀英伸手点了点断崖前方,道:“道友请观。”

      张衍凝目看去,见那处只有飘渺云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时却有一名少年小心翼翼往那崖前悬空之处踏了一步,身形一顿,居然站住了,而后又往前跨了一步,晃了一晃,仍是站稳了,而此刻他脚下却无物支撑,看去竟是凌虚而立。

      荀怀英淡淡道:“祖师曾在此施了法力,唯有坚心忍性之士,才会凝实脚下气索,行走其上者,心志稍有动摇,此索道便会散去,坠入深渊之中。”

      张衍看去,如要到得对面断崖,差不多要走上万步,其中但有一步踏空,换言之只要对自身有半点怀疑迷茫,立刻便会万劫不复。

      需知这些人纵是练有吐纳之术,可左右也不过是凡人之躯,山中寒气烈风皆能对其造成影响,能过此关者,那当必是举世罕见的坚忍无畏之士。

      正看时,方才那跨步出去的少年忽然满头大汗,站在那处一动不动,继而身形剧烈摇晃起来。

      荀怀英漠然道:“他败了。”

      语声才落,少年脚下一空,大张着嘴,手脚乱摇乱甩,仿佛要抓着什么,神情之中带着迷茫惊恐,身形坠落下去,眨眼间,就没入了无尽云雾之中。

      张衍问道:“下方可有人施救?”

      荀怀英摇头道:“跌落之人若是被救,必然心存侥幸,那设此炼心索便就无用了。”

      张衍微叹一声,凡人求道不易,少清乃是一等一玄门大派,又专修剑道,对心性要求尤为苛刻,若是他前身不是去溟沧,而是往少清来,恐也是要折在此处。

      荀怀英淡声道:“若是过得此关,便可去对面崖中找寻机缘,我辈在山中埋有十枚剑丸,只要能在三十天内找了出来,便可入得上岳,入我宗门。”

      “三十天?”

      张衍一挑眉,这山岳何等广大,绵延万里,以凡人之躯,只身下两条腿,三十天又能走出多远?要想在其内找出十枚剑丸,那不啻大海捞针。

      荀怀英道:“至多三十天,对面崖无衣无食,每隔一月,必将起得一次寒潮,若是还在其内,则必死无疑,到时如还未寻得剑丸,若想保全,则唯有一法。”

      他顿了顿,沉声道:“自炼心索上原路退回,待寒风过去后,再往对面找寻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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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别天台中宝剑炉

  
      “他要祭炼一等清鸿玄剑?”

      婴春秋闻听这消息后,先是诧异,随即皱起眉头,道:“溟沧使者有些托大了。”

      冉秀书却是一脸轻松,言道:“恩师,这位张真人可是溟沧十大弟子首座,欲炼清鸿剑丸也在情理之中,当年关、左两位长老与冥泉宗魔修一战,剑丸被污,不也重炼了两枚清鸿玄剑出来么?只不过是没有采自星石的钧阳精气,品次上稍差了一等罢了,便是弟子眼下去炼,也不见得会输于他们。”

      清鸿法剑听去名头大,但是少清门中,但凡元婴之士,人人皆知如何祭炼,在他看来不过外药多用些罢了,且就算能炼成,比之真传弟子数百载用功祭炼的剑丸,却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日后还不是一样要以养剑之法时时温养。

      婴春秋摇头道:“你却是说错了,两位长老能成,那是因他们养剑数百载,早已通熟法诀,明了其中运化关窍,看去是初次试手,实则是日夕所为之事,自然水到渠成,可溟沧使者非是我少清弟子,又怎能混为一谈?”

      养剑、炼剑二法各有千秋,说不上谁高谁低,但前者乃是修士以数百上千年时日慢慢调和蕴养,温火熬炼,随功行境界而提升剑品,如此水涨船高,人与剑相辅相成,自是最为扎实稳固。

      而后者乃是以外药淬炼,先自提升剑品。再用上乘法诀祭炼,走得却是以人降剑之法,那剑好比烈马,炼成之后,尚需以上乘法诀耐心降伏,之而后才能随心驾驭。

      但这却极为考验施法之人手段,等若在短短时间之内,走完他人数百上千年所行之路。

      而这其中,又尤以最上一等的清鸿玄剑最难祭炼,对非是主修剑道之人来说。其繁复碍难之处令人难以想象。绝不是只靠悟性天资就能过关的。

      冉秀书想了一想,仍是乐观,言道:“恩师恐是多虑了,张真人丹成一品。想来不会无的放矢。”

      凡能成就一品丹者。机缘、秘法、手段、心性缺一不可。无法以常理揣度,他思忖下来,觉得张衍既然说要祭炼这清鸿剑。那应也是有把握的,否则岂非徒惹人笑?

      婴春秋沉吟不语,少清弟子一心修道,少有理会外事的,整个山门,唯有他一人夙夜操心劳累,维持山门内外俗务。

      但考虑事情一多,心中顾虑自然也多,特别是涉及同为三大玄门之一的溟沧派,更是要慎之又慎。

      他自也希望张衍能一举功成,免得多出什么后患来,可有些事却不能不想在前面,特别是万一事情不成,又该如何收场。

      至于炼剑所需外药三万余种,那反倒不是什么大事了,本来门中少有炼剑之人,外物每过三载,皆会自中柱洲解送来不少,库藏之中早已堆积如山。

      一番沉吟下来后,他有了决定,道:“你回去告诉怀英,把别天台剑炉让与溟沧使者炼剑,府库之中外药任他自取,再把那三卷洪翁补遗道书拿去,予他一观。”

      这三卷道书乃是少清前贤所录炼剑心得汇要,他自忖自己如此做,也算仁至义尽,要是此般还是不成,那溟沧派也无法可说。

      冉秀书站起身,拱手道:“弟子这就去办。”

      他出了宫观,便将三卷道书送至荀怀英处,随后又去了府库一回,将婴春秋之话传到,自觉事情已是办妥,立时一身轻松,当下遁空而起,兴冲冲找人斗剑去了。

      第二日,荀怀处赶来仪馆之中,将婴春秋回应告知张衍,两人稍作商量,便各起遁光,往别天台剑炉来。

      这剑炉位于在大岳墩伏魔峰上,山巅火口有烈焰灵气喷吐,隆隆有声,其与剑炉下方炉口正正相对,远远可见夹杂黑红火屑的浓烟四下滚滚漫开,炽火热流熏蒸天穹。

      荀怀英在外唤了一声,别天台中执事弟子立刻撤开外禁,迎了两人进来。

      休看外界烟霾遍布,可里间却是山明水秀,柳绿桃红,风光大好,观之令人忘忧。

      那剑炉非是摆在明处,而是深藏于山腹之中,张衍随那执事道人往内行走,入得一处山洞,大约一刻之后,就到了地界。

      他目光看去,见那剑炉形如葫瓢,分大小两洼池穴,内中蓄满灵液,池中飘有两枚嫩绿叶片,清香扑鼻,闻来头脑一醒。

      那执事道人言道:“两位真人,外间那火口因在极天之上,难免有罡英误入,久而久之,罡气化厉煞,难免蕴有阳毒在内,此火虽可用来炼剑,但那烟气却会污灵机,因而炼剑之时,需这两片雪香叶解去火毒。”

      荀怀英道:“灵药可是齐全了么?”

      执事道人恭敬言道:“昨夜府库职役已是把灵药送来,小道命人用了一夜整理妥当,溟沧使者可需先检视一番?若有什么缺漏,小道再去讨要。”

      此前无论是库藏和剑炉这处,都是得过门中郑重关照,送来灵药决计不能出了纰漏,否则就要问一个失察之罪。

      少清派中虽是不怎么讲究规矩,可那是针对真传弟子而言,如执事之流,却万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否则立刻责以重罚,连带山下亲眷亦要被赶出大岳墩去,是以个个用心尽力,不敢有丝毫差池。

      张衍瞧了一眼,见那些灵药俱用一只只如同竹节的玉筒存放,自顶下用细链悬挂而下,其上又以小签注释,可谓一目了然,便笑道:“这却不必了,只是稍候还有些话要请教道长。”

      那执事道人顿感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不敢,不敢。”

      荀怀英言道:“道兄,我便在剑炉之外等候,若需我帮衬,打声招呼便可。”

      少清派中弟子炼剑祭剑之时,最是忌讳有他人在旁,张衍虽不是少清门下,但他也不想坏了此例,说完之后,拱手一礼,就步去外间。

      待他走后,张衍把执事道人唤来,把此处剑炉详情先是问明白了,随后沿炉口转了一圈,翻了翻那些灵药。

      因其多达三万余种,是以他不去一一搜检了,只拣取了几味重要灵材稍作查看。

      这时他脚步一顿,目光凝注在一只玉筒上,手一招,将之取来,稍一感应,便知里间存放有数缕钧阳精气。

      只是他再是仔细一辨,却发现此气不纯,甚至比过元君以元珠吞吸精气还要驳杂些。

      这却非是少清派不愿拿出来,洞天真人虽可去往重天之上采摄钧阳精气,但唯有经那极天星石炼化,才是最为精炼纯粹,斗剑取得那份,早早已是赐了下去了。

      张衍笑了一笑,这与他先前预料一般,幸好自炼成法身之后,钧阳精气他还留有不少,此回正可以上,对那执事道人一招手,言道:“道长请先出去吧。”

      那执事道人如蒙大赦,躬身一揖,便倒退着出去了。

      张衍到炉前蒲团上坐下,他并不急着开始祭炼,而是用心调理气机,一个时辰之后,把法力一催,将底下炉火催起,便就引动灵机,开炉炼剑。

      这炼剑分为两步,先需要以这三万余外药炼出一剑胎来,而后才是少清掌门所传心法养炼。

      头一步不需如何高深法门,修士只要大致通晓如何炼器,把火候掌握好了,便足以胜任,是以这对张衍来说并不困难,待炉火旺起后,便依照玉简上记载法门,按部就班祭炼起来。

      忽忽间过去三月,他察觉炉中火候已到,喝了一声,撤了法力,只闻轰轰一声,炉中灵液翻滚,冒出氤氲雾气,其中隐约可见有七道灵光闪动。

      张衍一挥袖,散去烟气,目光朝下一望,见将炉底深处安安静静躺有七团似气非气、似精非精、放出蒙蒙微光的精纯丹丸,其内有一道莹亮夺目,远胜其余,显是灵机荟萃,为此中独秀。

      此前他也想过,以这许多灵药祭炼,剑胎若成,或许不止一枚,但未想到,这一炉却是炼化出七枚来。

      他稍作思忖,起手一拿,将那最为精纯的一枚丹丸收入法身之中,而后又取三枚卖相尚可的另行收起,准备待出关之后,将此作为回礼赠与少清。

      眼下这剑胎虽成,只是未有真传心法祭炼,还远远不算成功,要是被不通法门之人拿去,也只是平白糟蹋,而接下来,才是最为关键一步,成与不成,全看此节,若是走差,那便是前功尽弃。

      他神色一肃,将婴春秋所赠三册道书拿出,将之缓缓打开,用心观览起来。

      看了足有十天,他才放下书简,闭目不动,似在咀嚼内中玄妙。

      半晌之后,他缓缓睁目,心下暗赞道:“先贤遗册,果是不同凡响,观过此书,确然能少走许多弯路,但对我而言,如此仍还不够,尚需另施手段。”

      他不是少清弟子,之前从未有过接触炼剑养剑之法,就算有了这三卷道书参照,也不过是稍有几分心得,要一步登天,那多半是不成的,好在他有残玉在手,大可先反复磨练,直到法诀运炼纯熟,而后再祭炼不迟。

      他起指一弹,数道灵光飞去,先在周围布下一片禁制,再把身躯坐正,手握残玉,心神往里一沉,便就用心推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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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二章 铸剑藏灵待磨锋

  
      别天台剑炉之中,张衍这一坐,转眼就是二十年。

      残玉之中八十余天,外间不过一日而已,二十年下来,他等若在此道上浸淫了一千六百余载。

      炼化剑胎之法门在他反复推演之下,已是把其中关窍了解通透,对每一个步骤皆已烂熟于心。

      元婴修士寿有千载,但若单论在门法诀之上所耗费的时日,他已是远远胜出那些少清同辈弟子了,若无意外,此回祭炼清鸿玄剑已是十拿九稳。

      他把心神自残玉之中退出之后,查看了一番四周禁制,见并无异状,四处也无任何少清中人来过迹象,便就不再耽搁,决定正式着手祭炼剑丸。

      心下一催,剑胎倏地飞出,悬于鼻尖之前。

      他目光稍稍一下移,心神一转,把法力灵机往里转入,便就不疾不徐祭炼起来。

      倏忽间,又是十载流逝。

      剑炉之内,张衍祭剑已是到了最为关键一步。

      他身亲肃穆,双目神光闪动,看着身前已是闪烁夺目的剑丸,按照祭炼法门连打了数十法诀上去,那剑丸轻轻一颤,铮铮铮铮数声连响,再是急骤旋动,其所在之处,仿佛成了一处涡眼,周遭灵气不停往里灌入进去。

      到得最后,那一团剑光忽然直住不动。而后一股强挣之意传来,似欲挣脱飞去。

      张衍笑了一笑,先是以法力将之稳稳镇住,待其驯服,不再躁动之后,这才放开。

      剑丸被强压了数日,此刻束缚一去,顿时发出一声欢欣鼓舞的鸣响,这一刹那,剑炉之中发出呼啸之声。所有灵气似被一齐抽吸了过去。而后只闻一声响彻天穹的剑鸣,一道清气如练,轻易刺破禁制,轰然冲去云霄!

      清鸿宫中。婴春秋将手上书简文牍放下。目光望向宫外。沉吟道:“溟沧使者在剑炉之中已有三十载了吧?”

      冉秀书虽是坐在案下,但却已是昏昏欲睡,他本心不愿来打理这些俗务。奈何身为婴春秋门下大弟子,每日皆需来此听候吩咐,此刻听得师父问话,强打精神应付道:“门中长老祭炼剑丸,至少需用十余载,张真人非我派中人,怕是用时更为长久,徒儿以为,只少也要六十七载,便是百年,也不稀奇。”

      婴春秋点点头,这番推断还是有些根据的,张衍非是剑修,任凭如何天资过人,初次炼剑,上来定会有几次失手,三十年恐是只够其理清头绪的。

      他沉声道:“若能成,那是最好,近年来魔修又是蠢蠢欲动,未来数十年中如他再炼不成剑丸,怕就无有机会了,”

      冉秀书听得此言,心下动了动,低声问道:“恩师,可是那魔穴即将出世了么?”

      婴春秋看他一眼,也不隐瞒,道:“掌门近来观气感应,已能断定,第一处魔穴至多再有三四十载便会现世。”

      冉秀书脸上顿时焕发神采,魔穴一出,那无需多想,六大魔宗必会遣出人手将其护住,不会再如先前一般飘忽无踪,啊正是出手剿杀其等的大好时机。

      他好一阵兴奋之后,才静下心来,想了一想,道:“如此,那位张真人所余时间,确然是不多了。”

      张衍身为十大弟子首座,无法久居于少清门内不说,魔穴一旦出世,那必会被召回溟沧门中,要是到时炼剑未成,那么此来等若就是白跑了一回。

      非但如此,自此使不得飞剑,对即将到来的玄门争斗来说,绝然称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冉秀书开始还对张衍有几分信心,可此刻却是有些怀疑起来。

      婴春秋正想说话,这时忽然心生感应,咦了一声,站起身来,朝一处方向望去,那处正是别天台所在之地,他看了一会儿,陡然闻得一声长空剑鸣,咻得一响,一道如虹剑光腾起,如星高悬,放出清亮光华,照耀虚空。

      冉秀书望得此景,不觉惊异,咋舌道:“这,莫非张真人已是把剑丸练成了?”

      婴春秋瞧那剑光弥沛天际,清濯澄澈,正是清鸿玄剑无疑,心下也是吃惊,不由感慨惋惜,道:“溟沧派中竟有如此英才,在剑道上有此等天资,却为何不是我少清弟子?”

      那剑丸飞出时一通声势,非但是他们,连带不少少清弟子也被惊动,因张衍来门中求剑之事少有人知,他们多还以为是某位门中长老炼成上等剑丸了。

      婴春秋这时似是想一事来,忽然一皱眉头,道:“秀书,你速去传我谕令,若有人问起今晚之事,就言是薛长老在祭炼剑丸,不可说是溟沧使者。”

      冉秀书心念一转,便就猜到这是为了何故,站起身,拱手道:“弟子这就去传命。”

      伏魔峰上,张衍朝着天穹一招手,那枚剑丸立时收了灵光,化一道如水清虹往下投来,须臾落在他掌中,顿有一股奇异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此物与自己心神相系,血肉相连,过去手中剑丸虽也有这等感觉,但却远不及眼下强烈。

      再是细细感应,觉其好似在慢慢呼吸吐纳,有如活物一般,他顿时知晓,这一刻,此枚剑丸已是重焕新生。

      过有一会儿,那那其内又传来一阵阵躁动,似是在催促他立时行功运剑。

      他正待顺其意愿,可待要起得法力时,却眉头一挑,蓦然觉得,眼下似是缺了点什么,还不完满,仓促运化恐有不妥,因而又把动作放下,想一想,收了剑丸入体,把袖一挥,撤了周围禁制,步出剑炉。

      那名执事道人正守在门口,三十年不见,他两鬓微白,面目是苍老了不少,而张衍外貌却是丝毫未有改变,他颇是羡慕地看了几眼,上来一揖,道:“尊客出关了?”

      张衍笑道:“我已炼就玄剑,当日一炉出了七枚剑胎,现在剑池中留有三枚,那是赠与贵派,以谢此番相助之礼。”

      炼剑需自家以心法淬炼,方可神意相通,但剑胎却是无需如此,若不是少清门中并无清鸿玄剑剑胎,他早就拿过直接用了,此刻留下三枚,权当还了用药人情。

      执事道人忙道:“小道必当如实告知门中,不敢妄取。”

      张衍微一点首,就乘动罡风出了伏魔峰,甫到外间,抬眼一眼,就见一名青衣道人正站于悬云中,便一稽首道:“荀道友有礼。”

      自张衍炼剑后,荀怀英每日皆会抽时来此转上一圈,方才见得剑光飞起,哪还不知是其已把剑丸炼成,是以立刻便就驾遁光赶来了,也是一稽首,道:“道友炼剑三十年,终得功成,可喜可贺。”

      张衍笑言道:“若无道友相帮,也无这般顺遂。”

      两人在此处言说几句后,张衍本待回馆阁之中,荀怀英却将他拦住,道:“且慢,道友不妨先去我洞府住上几日。”

      张衍知其中必有缘故,稍一转念,起手一拱,道:“那便叨扰道友了。”

      荀怀英洞府距剑炉不远,两人只行一刻,便就赶至。

      张衍眺目观去,见这座剑台之上山壁峭削,好如刀剑劈凿,一道气势不凡的水瀑奔腾落下,因此瀑极宽,远望好似一片珠帘,顶处有五六丈大小的一座石坛,形似漏斗,底下有一一架悬梯斜挂而下,看去好似牵一飞鸢,坛上薄雾琼晶,寒崖冷峰,积雪如玉,下方却是草木繁茂,巉石古藤,欣欣向荣。

      台中剑光一闪,一名五官俊秀的少年自里驾遁光飞出,到了两人面前,对着荀怀英一礼,道:“恩师。”

      荀怀英点点首,对张衍道:“此是我徒儿方鳕。”又对那弟子道:此是乃溟沧派张真人,吾之好友,你当唤一声师叔。”

      那弟子赶紧一礼,道:“张师叔安好。”

      荀怀英一挥手,命其退了下去,带张衍到得剑台中,入得洞府内安坐下来后,道:“半月前有传书来,说是玉霄有使到得门中,听闻此次正使乃是周煌,最迟明日便至。”

      张衍目光一闪,心下恍然,难怪少清如此安排,在斗剑法会之上周轻筠曾为他所斩,不提周族私下与他的过节,只明面上看去就是不合,少清这是怕两者皆在仪馆之内宿住,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他笑了一笑,道:“未知我那苗师兄与那几位长老现在何处?”

      荀怀英沉声道:“冉师兄已有安排,不会与玉霄门下照面。”又正色道:“道兄炼剑三十载,想是要亟需筑气凝练法身,在此间放心修行就是,荀某就先不打扰了。”

      言讫,他起身一礼,就步向门外。

      张衍微笑一下,起身相送,他所成就的乃是元真法身,阴阳合和,内外如一,外间厉气难磨,就算在这极天之上行走,也不会亏损,不过这却不必说出来了。

      他回了榻上坐下后,却是陷入沉思之中,心下思忖此回玉霄遣使来此目的。转了几个念头,心下已是有了些许猜测。

      不过这毕竟不是大事,眼下关键,是尽快习得剑诀真传,好在魔穴现世前多一分手段,是以他很快就把此事放下了,盘膝坐定,呼吸吐纳起来。

      很快一夜过去,他精神奕奕出得洞府,与荀怀英打声招呼,便就乘起罡风,往清鸿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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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鸿密册定剑文
  
      张衍腾云驾雾,行有两刻,到得清鸿宫前,缓缓降在殿前,与守门执事道人言道:“烦请这位道长通传一声,就言溟沧弟子张衍,已是把剑丸炼成,又来求见岳掌门。”

      那执事道人一个稽首,笑道:“掌门已有过关照,尊客若来,只管进去便是。”

      张衍对他拱了拱手,摆袖往里走去,仍是到得上回那座洞府中,见岳轩霄正站在那处,手捧一卷玉简,似在细观,时不时还在上面勾勾点点,便不上前打扰,只在旁耐心等候。

      过了一个时辰,岳轩霄放下书简,朝他看来,目光上下一扫,道:“祭出剑丸我观。”

      张衍一点头,把心意一引,清鸿剑丸铮然一声跃出,只是此刻,那不完满之感又自浮现心头。

      就在这时,岳轩霄忽然把袖一拂。

      张衍心神一震,好似是什么物什失而复得,继而耳畔传来一声宏亮剑鸣,须臾之间,整个洞室之内忽然剑光大绽,灵气宣涌,嗡嗡之声不断。

      等气机收定,他放目瞧去,见共有百零八道剑光悬于室内,在身周缓缓流转。

      岳轩霄叹道:“不得正传,却可化剑百零八数剑光,此等资质,为何不是我少清门下?罢了,能指点你一场也是缘法,而今你这剑丸尚可一观,凭此根基,可传你剑传真法,我却问你,三脉剑传,你欲学哪一脉?”

      张衍来时便把此事想清楚了,因而并不迟疑。稽首言道:“弟子愿学化剑。”

      岳轩霄一笑,道:“却也不知该说你运数好,还是运数差,你若是选其余二脉,我可指点你去寻门中长老,可既是化剑,却也不必多跑了,这脉剑传并无定规循例,全靠自身参悟,故而我只能传你道。不能传你法。”冲他招了招手,指着案上,“你来看这卷玉册。”

      张衍走上前去,到了案旁。见其所指便是方才那卷玉简。此刻正摊开案上。只是其上字迹皆是以蚀文书就,行隙之内有嵌有一行行小字,应是藉此推演出来的法诀窍门。

      而看那笔记。却非是一人所书,心下一动,暗忖:“莫非是清鸿老祖手书么?”

      岳轩霄道:“此简你拿去先观,只借予你一月,能看入多少,全看你自家造化。”

      这卷道书确然为清鸿道人手书,其间注疏乃是历代修习化剑的洞天真人释读之文。

      这却不是岳轩霄大方,而是化剑一脉,本就千变万化,每一人所学都各不相同,少有前例可寻,只能追本溯源,由蚀文原书来参悟领会。

      而蚀文一道,各人体悟各不相同,是以那些前人注疏,只可从旁参照,若是全然照搬,定然不会有大成就。

      张衍把玉简收起,正容一礼,道:“弟子一月之后,便回来此将玉简归还。”

      岳轩霄一挥袖,笑道:“不必了,非是苛待你,此书历代参修之人皆是只得一月之期,到了时日便会自家飞回,你便是想多观一息,也不是成。”

      张衍点了点首,便欲告退,转目一瞧,见剑丸尚且悬在四周,心意稍转,其便如倦鸟归林,齐齐投入他法身之中。

      岳轩霄言道:“你这剑丸虽是炼就,但也不是说便就大功告成,日后仍需以自家时时温养,才可使灵性不堕。”

      张衍忙是表示受教,道:“多谢真人指点。”

      少清派中每一人,对自家剑丸日夕淬炼,从不停歇,哪怕手中剑丸品次当真较之同门稍差一筹,却也不见得其后便赶不上,

      这枚清鸿剑丸只是给让他暂且将两者间距离拉近,至于日后如何,还要各人机缘努力。

      不过张衍非是剑修,只把其视作护身保命手段之一,就算在剑法上不如少清弟子,也不是什么可耻之事,当真要斗法,他可用手段极多,自信能在别处占住优势。

      自清鸿宫中告退出来,他不似来时刻意不取用剑丸,一出外间,便把剑一祭,霎时一点清光流转,将身躯裹住,自地拔起一道横天而过的灵空剑气,往荀怀英洞府飞驰而去。

      不多时,入了剑台之内,却见前方玄光一闪,却是那名方姓弟子迎了上来,高声招呼道:“张师叔,先前那处洞府乃是寻常待客之地,久无人居,草木不茂,灵机不盛,弟子已在飞坛之上为师叔另行辟了一处洞府,请师叔随小侄来。”

      张衍无所谓洞府在何处,见其一片好意,故而也不推拒,随他往高处悬坛上来,口中问道:“你师父何在?”

      方姓弟子恭敬道:“似是要事,方才匆匆出府了。”

      张衍微微颌首,不一会儿,两人入得一处宽敞洞府之内,洞外满植琪花瑶草,门前还一条溪水环绕,看去确比昨日所在强上不少,赞道:“师侄有心了。”

      方姓弟子道:“此是做师侄的应为之事。”

      张衍一笑,自袖中拿出一瓶上好丹药,递去道:“你乃是少清弟子,又是荀道兄门下,想来也不缺什么修道外物,这瓶丹药乃是我师所炼,有续借断肢之效,我如今已是用不到了,便赠了你吧。”

      方姓弟子大方收下,躬身道:“多谢师叔。”再是一礼,就驾遁光往山下去了。

      张衍到了洞门中,轻轻一挥袖,起了禁制,到了榻上盘膝坐下,将玉简取出,在面前缓缓摊开。

      一月时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须得抓紧时间看了,只是一扫之下,却是目光一凝,方才看时还不觉如何,眼下却见那简上蚀文竟如蝌蚪一样四处游走,凌乱异常,毫无章法可寻,根本无法辨清哪处是头。哪处是尾,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字隙间的注疏了。

      他微微皱眉,心下暗自思量,“按照方才岳掌门所言,凡化剑一脉弟子皆需拿这玉简研修,若是似眼下这般,我却不信有多少人能看得明白,这里面肯定有关窍!”

      可为何洞府之中在就无有这般情形呢,他仔细回想之后,忽然目光一闪。把剑丸祭出。再心神一动,役使剑光分化,顷刻变作一百零八道闪烁剑芒,而后再往玉简之上盯去。

      果然。剑光一出。那玉简之上蚀文仿被吸引。不再胡乱窜走,一个个安稳下来,不过一会儿。便就各居其位。

      他摇了摇头,幸得自己不曾忽略此节,要是那些一心钻了牛角尖的,或者以为本就该如此,只去看那些注疏的,可就要错过机缘了。

      定了定神,他伸手入袖,把残玉握住,边看翻开玉简,边是推演起来,只是两三日后,他看了看前人遗笔,心中不由浮起一股豪气,暗道:“他人可写,我为何不能写?”

      他在蚀文一道上本就极有天资,又有残玉可以推演,自问比起那些前辈来只是功行差了,但未必会在此道上输了。

      兴致一起,便自案上拿了笔墨与竹简过来,将自己以蚀文推演而出的文字一一写下。

      他本是欲推演完毕之后,另录一册,再交予岳掌门参评。

      只是未曾想到,每解读出一行蚀文,那玉简之中便就浮现出一模一样的一行字来,只是他眼下全副精力俱都集中在残玉中,是以根本未曾去注意。

      正当他全力推演法诀之际,山外却是来了一驾洗碧悬斗大舟,磅礴灵云铺开数十里去,此舟由十六头南崖洲石麒麟拖拽,共有一千三百人站在灵云之上,声势赫赫,向少清派山门而来。

      此是玉霄派使者法驾,舟上为首之人乃是定阳周氏弟子周沆,其人身形颀长,肤若婴儿,下颌留有五绺清须,笑容温煦,外貌甚雅,顶上有两团如星罡云闪烁若烛。

      上回斗剑,玉霄派钧阳精气未曾得到手不说,还折损了三名弟子,尤其其中二人还是周氏嫡脉。

      虽是周氏树大根深,少了一二弟子尚还动不了筋骨,但同为三大玄门的少清与玉霄,却皆是成功得了钧阳精气回去,如此一比较,对山门声望无疑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此次溟沧遣使,张衍在少清一居就是三十年,虽也有其上山习剑的传闻出去,但玉霄派却是不信,只以为是故意放出的消息,实则内中别有谋划,是故遣使来此,想要试探两派究竟存有什么目的。

      悬斗大舟很快到得垂云、见日两座山阙之下,前方一缕云开,一名星眸皓齿的清秀道人迎了出来,连声招呼道:“周道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

      周沆一观此人外貌,便知是婴春秋门下大弟子冉秀书,笑着还礼道:“冉道友有礼。”

      冉秀书上来与他客套一番,就引其往山中来,

      周沆半天不语,待快要到仪馆时,忽然转过过来,问道:“冉道友,听闻溟沧使者往贵派山门时,贵派出三千里相迎,可是当真?”

      冉秀书一怔,他非是机变之人,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沆笑了一笑,又问:“传言溟沧使者来此时,贵派开山门大阵相迎,用以示敬,未知可是真事?”

      冉秀书更觉难以开口,他来时曾受师父关照,礼数要恭,不可随意应付,这话如实答了,要是对方问起为何不对玉霄也是如此,恐是引起两派不睦,不觉有些头疼。

      周沆呵了一声,再是问道:“听闻溟沧使者到此是为修习贵派剑法,不知然否?”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冉秀书皆是无法回答,沉默片刻后,他忽然一振衣袖,一道剑光飞出,悬在头顶,登时一片毫光洒下,玉霄来人感应到其上弥漫剑气,都是脸色微变。

      周沆为之愕然,道:“道友这是何意?”

      冉秀书大声道:“我少清以剑论输赢,只要你胜过我手中之剑,随你问个痛快,我都如实告知,若是输了,便休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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