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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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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8章 火烧雪峰山

  魏霸离阵前有两百多步,听不到陈时的心声。此刻他很轻松的坐在中军台上,喝着陈时大帐里搜出来的酒,吃着陈时大帐里搜出来的肉,喝一口酒,吃一口肉,不知道有多舒坦。

  占据了雪峰山大营,进一步补充了粮食、军械,兵力也由原本的两百多人猛增到一千五百余人,他没有理由不开心。更重要的是,毁掉吕岱留在雪峰山大营的辎重补给,就等于废了吕岱的武功。接下来,吕岱至少有两三个月无法战斗,他要为重新筹集军粮而费心费力。

  任你有雄师百万,如果士卒不能填保肚子,那就都是废物。正因为如此,劫粮道才是一击必中的杀手锏。只要能劫了对方的粮道,这一仗基本上就赢了,没有了粮食,对方就成了纸老虎,推都不用推,一阵风都能吹倒。

  魏霸之所以得手之后不迅速撤退,就是想把这事做得彻底一点。粮食不是薪柴,其实不太好烧。陈时又把这些粮食藏在山洞里,烧起来更麻烦。为了烧得彻底,他要把这些粮食从山洞里运出来,摊在外面,还得先在下面垫上草料、皮甲、战袍等容易点燃的东西,然后才能点火。为了烧得快一点,他还把那些数量不多的油都倒上了去。

  现在,闻着那些热腾腾的熟油香,魏霸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作为一个农业机械的工程师,他前世一直为了多收快收粮食而努力,现在却要绞尽脑汁,把堆得像一座座小山的粮食烧掉,不知道要毁掉多少人的辛苦汗水,心里又岂能没有一点不安?

  破坏总比建设容易。魏霸一边在心里慨叹着,一边查看着火势。让人小心看着,尽量烧得彻底一点。

  前营打得热火朝天,后营烧得热火朝天,降卒和俘虏们忙得满头大汗,将一袋袋粮食从山洞里背出来,撒到火上,看着一粒粒粮食在火中慢慢变黑,散出了一股股焦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吸着鼻子。虽然寒风刺骨。可是有这么大的火烤着,没有人感到一点点寒冷,他们的脸都被火光映得红红的,只是眼中的神采有些不同。俘虏们是绝望,而降卒们则是喜悦。绝望是没了粮食。接下来怎么活,喜悦的是敌人没了粮食,接下来怎么活。

  在火光的映衬下,魏霸在中军指挥台上的身影变得更加伟岸,陈时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指挥着部下不断的猛攻。他知道魏霸没多少真正的力量。他手下的人大多是刚刚投降的,这些人不会真正的为魏霸卖命,只要战局有所松动,那些降卒就可能一哄而散。甚至可能临阵倒戈。那样的话,他还有机会多少抢回一些粮食,甚至有可能斩杀魏霸,将功补过。

  陈时挥舞着战刀。在亲卫的保护下,站在最前线。激励着将士们不断的攻击。

  很可惜,他的对手是关凤,是王双,是以一百多武卒为核心的三百余精锐。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在武卒们的带领下,他们打得有声有色。他们伏在掩体后,操纵着吴军留下的弓弩,尽情的向冲锋的吴军射击。

  陈时苦战半夜,在营前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却没有任何进展。当朝阳从雪峰山的背后升起,慢慢照亮了天空,将金色的阳光洒向雄水,洒向血迹斑斑的阵地时,陈时身心俱疲,无比绝望。

  大火烧了半夜,灰烬将雪峰山染黑,连白雪皑皑的山顶都变成了灰色。那面如镜子一样平滑的山崖被烤热了,山坡上的积雪融化成涓涓细流,沿着山坡慢慢的滴下来,沿着魏霸让人挖出的浅沟流进山洞,将还没有搬出来的粮食浸泡在其中。外面的粮食物资基本烧完了,原本金黄色的稻谷已经成了黑色的稻灰,一股股青烟袅袅升腾。箭羽烧没了,只剩下被烤得变了形的箭头。皮甲烧完了,长方形的铁质甲叶散乱在灰烬中,一件件崭新的战袄被烧成了一簇簇蓬松的灰,被清冷的晨风一吹,四处飘散。

  灰烬未冷,陈时的心却己冷。苦战无果,不仅没能救出一粒粮食,更没攻进大营一步,杀死魏霸的希望是那么渺茫,如同那些轻烟一样不可捉摸。他呆呆的站在阵前,看着变了模样的大营,看着变了模样的雪峰山,茫然无措。

  大营里却是一片欢腾。恶战半夜,杀得吴军尸横遍野,可是大营里的伤亡却屈指可数,吴军甚至没能攻破第一道防线。对这样的胜利,武卒们坦然自若,没什么意外,可是那些新降的士卒却兴奋不已。他们原本对陈时还有几分畏惧,可是现在,他们却对魏霸充满了崇敬。以两百人突围,先克舞阳,再破雪峰山大营,一把火烧掉了吴军的积储,又挡住了两倍于己的敌人的猛烈攻击,却依然毫发无伤,这是多么神奇的战绩啊。

  这样的战绩,只有战无不胜的神将才有可能做到。不跟着这样的人征战,还能跟着谁?

  降卒们兴奋莫名,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七嘴八舌的唾骂着远处垂头丧气的吴军。见士气可用,魏霸把亲卫营撤了下来,让他们休息休息,恢复体力,让相夫率领五百刚刚投降不久的蛮兵顶了上去。

  关凤大步上了中军指挥台,脸上浮现着激动的红晕。

  “姊姊辛苦了,来,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解解乏。”魏霸热情相邀。关凤微微一笑,接过酒,浅浅的酌了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累不?”

  “累。”关凤笑道:“不过,更多的是兴奋。烧了这些粮,吕岱这一路大军算是废了。子玉,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魏霸伸出手指,敲敲案上的地图:“去辰阳。如果能从陈时手里抢一些战船来代步,那就更好了。将士们一天一夜没休息了,需要饱餐一顿,好好的休息一下。”

  “我看不太容易。”关凤看着远处的吴军阵地:“陈时虽然进攻无果,却没有露出败相,要想夺他的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果没有船,这三四百里山路,我们就只能靠脚去量了。”魏霸咂了咂嘴:“这不仅是考验我们的体力,更是考验我们的决心啊。我担心,这会浪费本来就不多的宝贵时间,不论是被撤回来的吕岱截住,还是让辰阳提前做好准备,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打仗嘛,哪有顺着你的意思来的。”关凤不以为然的说道:“只有纸上谈兵的书生才会把行军作战当成易如反掌的事。”

  魏霸笑了笑,没有对关凤这句指桑骂槐的话做出反应。他心疼的看看关凤:“姊姊,你恶战一夜,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儿还要突围呢。”

  关凤默默的点了点头,找了个帐篷,和衣而卧。

  魏霸安排士卒们轮流休息吃饭,尽可能的恢复体力。晚上,当朱武由阵地上撤回来休息,特地赶到中军来见魏霸。一见面,朱武就对魏霸赞不绝口,说魏霸用粮袋子搭的那些掩体太好用了,不仅挡箭方面,吃起来也方便,不少士卒在袋子上抠了一个洞,一边打仗,一边从袋子里掏米吃。

  魏霸汗颜,心道这些人真是不挑剔啊,只要能填饱肚子,生米就着雪水都能当饭吃。

  “朱都尉,你也休息一下,我打算明天早上突围。雪峰山的粮已经烧了,我们留在这里没有意义,要离开这里了。”

  “大人,我可以问一下要去哪里吗?”朱武恭敬的问道。

  魏霸略作思索,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我下一步要去辰阳,那里有潘濬的大营。”

  朱武点点头:“那大人准备怎么去?是顺着雄溪向北,还是走别的路?”

  魏霸很诧异:“还有别的路?”

  朱武同样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大人,你不知道吗,翻过雪峰山,可以顺着沿着资水一路下行,前进大概两百多里,再次翻过雪峰山,涉过溆水,就可以到达辰阳,比沿着沅水走要近一半。就是翻山麻烦一点。可是对于我们来说,翻越雪峰山根本算不了什么啊。”

  魏霸大喜,连忙拉过朱武,将地图推到他的面前:“你来指指看,是哪条路。”

  朱武看了一眼魏霸面前的地图,摇了摇头:“大人这幅地图应该是五溪一带的地图,我说的那条路已经不在武陵郡,而是在零陵郡内。我只能给大人大致指一下路径,无法说得具体。不过,如果大人信得过我,我可以带路。”朱武笑了笑:“大人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就是从零陵郡过来的。”

  魏霸一拍脑门,哈哈大笑。

  朱武在地图外围空白处大致指了一下,魏霸一看,更是大喜过望。他去辰阳,真正的目标却是溆浦。马良当年筑的城就在溆浦,而那片稻田也在溆浦,就算今年的收成运了不少去辰阳,溆浦依然是个不可忽视的粮食基地。

  而且对他来说,走这条路比起顺沅水而下更具备隐蔽性。吕岱也好,潘濬也罢,大概谁也想不到他会进入零陵郡,绕着雪峰山东麓攻击辰阳。

  “就这么定了。”魏霸赞许的看了朱武一眼:“如果能顺利攻克辰阳,你是首功,到时候战利品由你先挑。”

  朱武大喜,连忙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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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9章 善败者强

  廖安抱着腿,坐在自家东跨院的望楼上,看着相隔百丈外的驿馆门前一排排挺立的甲士,沉吟不语。一个相貌普通,体格健壮的汉子站在他的身后,眼睛看着同一个方向。

  廖安伸手拿起了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你可以走了。”

  “喏。”那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廖安转过头,看着那个神情平静的汉子,想了想,又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那汉子却没有走,他眼神一闪,淡淡的说道:“子平先生,我家少主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因为先生曾经与他为敌就记恨先生。其实先生可能不太清楚,我就是个降卒,原本是魏国骠骑大将军麾下的斥候,是在襄阳之战被俘的。”

  廖安眉头一挑,眼神亮了一下,笑了起来,点点头。“好,你一路小心。”

  “多谢先生。”那汉子快步下了楼,闪身出了小院,消失在夜幕之中。

  廖安独自坐在望楼上,看着远处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驿馆,嘴角微微挑起,轻叹一声:“用时如珍宝,弃时如敝履,孙仲谋终究不是可侍之主啊。”

  驿馆内,陆逊坐在堂上,慢慢的吃着粥。他从武昌一路奔驰到此,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酸疼之极,两条腿更是血肉模糊,可是他依然坐得笔直,拿着粥匙的手微微的颤抖,却依然沉着。

  陆岚捧着几份公文,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不好,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刚要说话,陆逊摆摆手:“仲山,先坐下吃饭。”

  “将军。情况很不妙。”

  陆逊打断了他,不容置疑的说道:“先吃饭。”

  陆岚无奈,只得坐在陆逊斜对面,有人送上食案。陆岚舀起一大勺粥,看了看,又忍不住抬头道:“将军……”

  “食不语!”陆逊瞥了他一眼,沉下了脸。

  陆岚一愣,轻叹一声,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很快就将一大碗粥吃完,陆逊却还在慢慢的吃,又过了一会儿,陆逊才放下了粥匙。他的粥碗里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有。而陆岚的碗里却残留了不少粥,显然刚才吃得非常仓促。

  陆逊端过漱口的水盂,漱了口,又擦了嘴,这才拿过公文,一边拆一边说道:“仲山,魏霸是个什么样的对手。我们也非常清楚,这么大的一个破绽落在他的手里,他没有道理不紧紧抓住。目前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出现任何情况都是可能的。可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是冷静,如果形势不利就失去了理智,那你只会被敌人彻底击垮,永无转机。”

  陆岚神情一肃。躬身道:“多谢将军教诲。”

  “善胜者,不为名将。善败者,方是英雄。”陆逊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有冷静的人,才能从必败之局中看出一丝半缕的胜机,才有可能转败为胜。”

  “喏。”

  陆逊没有再说,他细细的看着公文。公文是从酉阳转送来的,内容还是步骘半个月前从三山谷发出的,内容是在三山谷的攻击不顺利,将会在近期撤军,请卫旌做好接应的准备,特别是要做好酉阳的防务,免得为敌所趁。

  陆逊眉头一皱:“卫旌既然收到了这封公文,为什么现在人还在临沅?”

  陆岚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大概是觉得还有时间吧。”

  陆逊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真是白废了步子山的一片苦心。三山谷既然攻击不顺利,就说明战局即将逆转,我军千里撤退,敌人岂能让他们全身而退?蛮子们正面作战也许不敌,可追击骚乱却正是他们的优势所在。这一路岂能太平。步子山一旦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军粮自然短缺,他应该带着人马和军粮前去接应才是,怎么还没动身?”

  陆岚犹豫了一下:“有这么严重?”

  “只会比这个更重要。”陆逊将公文放在案上,轻轻的拍了拍:“这些江淮人,自以为来自文化之乡,读过圣人书,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是他们能做什么呢?现在是乱世,高坐清谈是没什么用的。”

  “那我们……”

  “让他来见我。”

  “将军,这恐怕不合适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事?”陆逊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责备。“败局已定,现在我们要尽可能的减小损失。如果还这样互相猜忌,奈国事何?一旦让魏霸的反击全面展开,大军损失太重,恐怕就仅仅是五溪,甚至整个江南都有可能因此崩溃。”

  陆岚已经听陆逊分析过后果,对此倒没什么意外,只是对主动提醒卫旌有些不太乐意。不过陆逊发怒了,他也不敢违抗,立刻起身让人去请卫旌。

  闻说辅国将军召他,卫旌还有些不太满意,拖了半个时辰才来,又一脸的满不在乎。等陆逊给他把后果一讲,并且警告他说步骘此刻很可能已经遇险,如果不及时救援,很可能会全军覆没,卫旌这才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匆匆的去了。

  看着卫旌的背影,陆逊长叹不已。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陆逊就早早的起来,带着亲卫营赶往沅陵。

  陆逊离开临沅的时候,陈时正在山路上狂奔。他没能攻克自己的大营,眼睁睁的看着魏霸烧掉了所有的辎重粮草,本来以为天下最严重的事莫过于此。他一面守在大营前和魏霸对峙,一面派人送信给吕岱,让他早做准备,希望他能及时赶回来,如果有可能把魏霸堵在这里,还有机会将功赎罪。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丢失大营远远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一夜醒来,他忽然发现魏霸不见了。等他试探着派人走进大营,这才发现大营里除了一地的灰烬,就只有三百多被捆在一起的俘虏。

  陈时一问,这才知道魏霸黎明的时候就率领全军翻过身后的雪峰山,走了。陈时大惊失色,翻过雪峰山,便是零陵郡,不论魏霸是向北去了辰阳,还是向东进入零陵腹地,都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失。一千多人如果在零陵四处攻击,零陵就毁了。

  陈时立刻率军翻过了雪峰山,很快找到了魏霸等人的踪迹,确认魏霸是顺着资水河谷向北去了。他下令全力追击。辰阳是潘濬所部的根据地,是三路大军中最重要的一个要塞。他们当然有防备,但是他们防备的重点是西南面的沅水和辰水方向,一旦魏霸从他们的身后出现,辰阳很可能会遭受到意外打击。

  为了能追上魏霸,陈时不得不冒险。魏霸比他提前出发近一天,要想追上魏霸,他就必须全力以赴。

  陈时追了三天,疲惫不堪。好在他没有跟丢,而且离魏霸也越来越近。不过他依然不敢放松,根据路程估计,魏霸离溆浦只有一天的路程了,如果不能在此之前追上,溆浦很可能会落入魏霸的手中。

  冬天的白天总是很短,山里的白天更短,老天爷显然不在乎陈时急不急,正午似乎刚刚过去一会儿,山影便越拖越长,狭窄的山路越来越暗,渐渐的看不清了。陈时早有预料,一路上顺手采集了不少枯枝朽木,点起火把,尽可能的多赶一些路。他也知道夜里行军危险,可是此时此刻,为了能追上魏霸,他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哪怕是用牙齿,他也要咬住魏霸。魏霸是从他的手中跑出来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魏霸再来祸害辰阳。

  事实上,陈时一直输得不服气。他觉得,如果不是魏霸耍诈,如果不是那些蛮子背叛,他根本不会丢掉雪峰山大营,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有足够的实力击退魏霸,让他的阴谋胎死腹中。现在魏霸有一千多人,而他有两千多人,同样是精通山地战的精锐,只要足够小心,只要让他追上魏霸,他还有机会击败魏霸,力挽狂澜。

  “校尉,不能再追了。”一个亲卫提醒道:“万一中了埋伏,那就……”

  亲卫没有敢再说下去,在山间遭遇埋伏的后果太严重了。

  “不会的。”陈时掐着腰喘息着,每一口呼吸,他都觉得非常吃力。“前面的斥候说,魏霸的大军已经过了溆水。我们赶到溆水东岸扎营。”

  “喏。”亲卫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跑到队伍的前面,大声的鼓舞士气,争取赶到溆水东岸扎营。溆水离此还有十多里,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事。溆浦是一片盆地,比山里的日头长,按照那里的时辰,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士卒们听了,顿时精神百倍,加快脚步前进。

  不到一个时辰,陈时率军赶到了溆水东岸,在斥候的指引下,陈时看到了不久前魏霸等人涉水的痕迹。他借着微弱的残阳,极目远眺,有些犹豫。魏霸已经过了溆水,离溆浦也就是三十多里路,他是会连夜赶到溆浦攻城,还是休息一夜再走呢?我是现在就一股作气的追上去,还是让将士们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再追上去呢?

  陈时考虑了半天,觉得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他派出几个传令兵赶往溆浦,提醒守军小心,自己在溆水东岸扎营,让将士们睡一个安稳觉。

  可是,陈时的愿望落空了。半夜时分,他扎好大营,刚准备早点休息,斥候忽然冲了进来,报告了一个让他惊恐万分的消息:在他们的东面,出现了大量的敌人,正是他们一直紧追不舍的魏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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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0章 斩将夺旗

 
  陈时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在溆水以西的魏霸会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亲自检查过那些痕迹,魏霸分明已经渡过了溆水。

  魏霸的确已经渡过了溆水,不过他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陈时在后面猛追不舍,魏霸已经知道了。相夫、朱武等人甚至几次提议在路上伏击陈时,魏霸仔细考虑之后,都给否决了。

  魏霸不是不想干掉陈时,让这么一个尾巴跟在后面肯定不是一个舒服的事,但是他也清楚,陈时的兵力比他多,为人也谨慎,他不可能没防备。一旦伏击不成,反被他缠住,那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魏霸和关凤等人仔细研究之后,决定在溆水边伏击陈时。

  这是一个很反常的计划,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质疑。要伏击,当然是在山里伏击好,山里有很多优势地形可以利用。而到了溆水边后,地形相对平坦,没什么优势可言。放着大好地利不用,非要到溆水边来伏击,不合常理。

  可是魏霸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他对相夫等人说,山里是有地利,可是有地利也得陈时上当才行。如果他不上当,再好的地利也发挥不了作用。到时候是干等着还是放弃地利强攻?等,会浪费时间,强攻,那地利等于没有。

  再好的计,也需要对方上当才有意义,如果对方不上当,什么好计都白给。陈时是那么莽撞的人吗?朱武最清楚。陈时征战多年,经验丰富,不会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可是到了溆水就一样了。从危机重重的山里走了出来,任何人在心理上都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再配以合适的假相进行欺骗。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我们比敌人抢先大半天时间,这一路上又一直在有意保存体力,到了溆水之后,我们还有半天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敌人呢?他们刚刚从山里走出来,体力正是最弱的时候,急需休息,而且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伏击他们,明天早上趁他们过河的时候伏击显然更加有利。

  综合各方面来看。在溆水东岸伏击成功的可能性更大,纵使不利,也可以全身而退,最悲观的预计也不过是放弃这次任务。

  说实话,这些算计对方心理的事对相夫等人来说太复杂。就连王双都不怎么能理解,真正能够领悟其中妙处的只有关凤。好在相夫也好,王双也罢,对魏霸都非常有信心,既然他这么有把握,就那按他说的做吧。从本质上来说,魏霸根本无须和他们商量。这么耐心的解释是魏霸对他们的尊重,他们可以不理解,却不能不领情。

  事情就这么定了。上午的时候,魏霸渡过了溆水。然后又找了个地方返回东岸,只要西岸留下一些人伪装,同时也防备溆浦方面有吴军出现。陈时到达溆水东岸,查看那些痕迹。魏霸都看在眼里。魏霸最担心的是陈时急着追击,连夜渡水。那他的所有计划就落空了。

  好在最后陈时还是留在了东岸,这才给魏霸一击而中的机会。

  休息了四五个时辰的将士们一听到出击的命令,立刻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迅速向陈时的大营靠近。他们是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以至于陈时的斥候虽然及时的发现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时候发出预警,陈时刚刚得到消息,魏霸等人已经杀到了营前。

  陈时非常谨慎,虽然将士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他还是按照行军习惯,扎好了大营,在大营四周用长矛立下了营栅。不过长矛扎的营栅毕竟不如粗大的栅木结实,造成的阻碍不大,如果后面的弓弩手不能及时的做出反应,这些营栅的作用非常有限。

  王双人高马大,一步跨出等于别人的一步半,他提着长刀狂奔到吴军的营栅前,一刀劈开数根长矛,蛮不讲理的冲了进来,对着刚从营帐里冲出来的吴军痛下杀手。长刀飞舞,眨眼间连杀数人,吓得吴军目瞪口呆。他们虽然鼓起勇气,用矛刺,用刀砍,用箭射,可是这些攻击完全被王双无视了。王双借着腰力,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如风车一般,站在刚刚冲开的缺口面前,寸步不让。

  敦武等人从缺口处冲了进去,迅速推倒营栅,将缺口扩大成。相夫和朱武等人正好赶到,一涌而入,咆哮杀进。

  魏霸和关凤杀到,他一看眼前的局势,立刻大声叫道:“子全,前突,前突!”

  “喏!”王双大声应诺,刀法一变,大砍大杀,推锋而进。五十名武卒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护住两翼,势不可挡的向前突进,目标直指陈时的中军大帐。

  吴军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半死,得知敌人已经过了溆水,正想睡个安稳觉,一躺下就不想再起来了。哪知道还没把被子焐热,居然遭到了袭击,一时大乱。听到报警的铜锣声,他们纷纷从帐篷里跑来,四处张望,有很多人甚至以为敌人是从西边来的,踮着脚向西看。

  吴军乱作一团,就连陈时都有些慌了。他冲出大帐,下令反击,可是看看那些穿着单衣四处奔跑的将士,再看看迅速接近的喊杀声,他浑身冰凉,冷汗透体而出。他知道,这次真正遇到高手了,对方选择在这种最不应该伏击的地方伏击,自己的心理和所有的部署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双方在将谋的较量上,魏霸完胜自己,自己对他的不忿和轻视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心机,魏霸的成功绝不是侥幸。

  陈时一边慨叹着,一边命令亲卫营集结。不管局势如此,他都不能轻易放弃,虽然魏霸掌握了先机,可是他的兵力占优,只要能挡住魏霸的冲击,还有机会挽回败局。哪怕是两败俱伤。只要能拖住魏霸,对他来说也是胜利。

  “长矛兵在前,三重阵,弓弩手在后,无差别射击!”陈时大声吼叫着,拔出了长刀,在地上划了一道线:“越此线者,杀无赦!”

  “喏!”匆匆赶到的亲卫营将士厉声大吼,在陈时身前列阵。他们虽然也来得仓促。却比普通士卒的反应更快,在杂乱的脚步声中,他们迅速列起了防守阵形。长矛手、刀盾手紧握手中的武器,等待着与敌人搏杀,弓弩手则举起手中的弓弩。瞄准敌人的方向,密集射击。

  陈时懂的道理,魏霸也懂,他甚至比陈时更明白时间的重要性。看到吴军在陈时面前列阵,他就高声大喝:“射!射死他们!”一边吼叫着,一边端起手弩,冲着陈时扣动了弩机。

  魏家武卒人手一具手弩。有效射程三十步,四十步内准头不能保证,杀伤力却差别不大。四五十人一起集射,威力不亚于一个两百人的强弓营。吴军纷纷中箭。惨呼着倒地。王双抓住机会,带领武卒们狂飚突进,片刻间再进十步。

  陈时盯着那个杀神般的敌人,面色煞白。他长刀一指,厉声喝道:“围上去。杀死他。”

  数十名亲卫冲了出去,组成密集阵形,拦在王双面前,刀矛齐下。王双厉声吼叫,长刀翻飞,连杀两人,那些亲卫却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王双受阻,前突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魏霸见那些吴军亲卫拦上来,就知道陈时的用意。他举起长刀,厉声长啸:“魏霸在此,陈时,可敢一战?”一边说着,一边冲了出去,挥刀直扑一名吴军长矛手,长刀劈开飞刺来的矛头,沿着矛柄向吴军士卒的胸口刺去。

  吴军士卒一矛刺空,反击已经来不及了,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魏霸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不禁惨呼起来。他松开长矛,伸手想来揪住魏霸,魏霸却突然低下头,猛撞他的面前。吴军士卒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魏霸拧身,抽出血淋淋的长刀,脚下一个垫步,侧身让开另一个吴军的长矛,欺入吴军的怀中,持起的刀环狠狠的筑在吴军的面门上。那吴军避让不及,被砸得鼻歪眼斜,鲜血四溅,魏霸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健步如飞,视一口劈来的长刀如无物,挥刀割向又一个吴军的脖子。

  吴军手中的长刀刺中了魏霸的腹甲,却也被魏霸割断了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的力气迅速的消失。他扔掉战刀,捂着鲜血泉涌的脖子,向后连退两步。

  魏霸举手投足之间连杀三人,被相夫等人看在眼里,相夫一边挥刀砍杀,一边扯起了喉咙大吼:“神将威武——”

  不少蛮子也看到了这一幕,本来就热血沸腾,再一听相夫的咆哮,士气大振,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神将威武!”

  “神将威武!”

  吴军听到神将二字,既有莫名其妙,又有些心惊胆战。人可以和人战斗,但是不能和神战斗。对方有神将,那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他们虽然还没搞清楚敌人所喊的神将究竟是那个浑身披甲的高大敌将,还是另有其人,士气却已经受到了打击。

  陈时被魏霸的悍勇所震,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部分亲卫向魏霸冲了过来,意图一举击杀魏霸,逆转战局。魏霸毫无畏惧,大呼杀入,关凤、敦武紧紧跟随,魏兴等武卒也奋力砍杀,杀得吴军步步后退,形成了一个不亚于王双的攻击箭头。

  魏霸等人发威,王双面前的压力一减。他立刻抓住了机会,再次突进五步,厉声喝道:“给我射!”

  武卒们二话不说,举起手弩,冲着面前的敌人就扣动了手弩。

  一蓬箭雨射出,数名吴军惨呼着倒地。王双再次咆哮,连杀三名吴军,冲到陈时的面前,大吼一声,长刀电然而下。陈时骇然变色,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王双一刀劈空,顺势又是一刀,陈时再退一步。王双一口气连劈五刀,逼退陈时五步,反手一刀砍向陈时的掌旗兵。

  掌旗兵退避不及,一刀枭首,长刀去势不减,狠狠的砍在了他手中的旗杆上,入杆有半。王双怒吼一声,奋力拔刀,拧身再劈,长刀绕了一个圈,带着风声,再次砍在旗杆上。

  手臂粗的旗杆连中两刀,再也支撑不住,喀嚓一声响,从中折断。巨大的战旗颤抖了一下,哗啦啦的坠落,正好将陈时当头罩住。

  王双拧腰转身,长刀绕着他的腰转了半圈,华丽丽的一刀,带着凌厉的啸声,迎头劈下。

  雪亮的刀光如一道闪电,掠过吴军将士惊恐的眼睛。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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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1章 贪婪


  定武中郎将孙俊心情很复杂,既有紧张,又有兴奋,还有一点委屈和不忿。

  紧张的是三路大军劳师远征,久攻不下,眼看这次兴师动众的征讨就要成为一个灾难,至少已经是一个笑话,负责镇守辰阳的他责任重大,一旦失误,很可能会导致潘濬这路大军因为断粮而陷入困境。身为孙家子弟,他非常清楚吴王孙权想干什么,同时也清楚潘濬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当然更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正因为如此,当他接到陈时的警告,说魏霸已经越过雪峰山,企图从东面袭击溆浦并染指辰阳的时候,他非常紧张。

  他一直觉得魏霸的反击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利用蛮子们熟悉地形的优势,从群山中出奇兵,从西面直奔辰阳;要么在沿途骚扰追击潘濬的大军,延滞他的行程,将他拖入断粮的境界,让他不战自溃。这两个办法都不错,有很大的成功机会。可是他没想到魏霸居然会绕到雪峰山东面去了,而原应该驻守雪峰山大营的陈时居然追来了。

  孙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是他更关心溆浦的安全。溆浦是粮仓所在,如果被魏霸攻占,损失不可估量。所以一接到消息,孙俊立刻带着两千精锐赶到溆浦来了,连夜加强溆浦的防务,准备迎战魏霸。

  魏霸最近名头甚响,以百十人逃离夷渊,在步骘等人的追击下,他不仅没死,而且越战战强,最后成功的拖住了吴国三员重将,三四万大军,仅是这点顽强就足以让人惊叹不已。现在没有人再怀疑魏霸在关中和襄阳的战绩。在荆州驻防的吴国将领都不知不觉的开始关注这个声名鹊起的蜀军,为将来对阵做好准备。

  孙俊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要和魏霸对阵了。

  因此,他还有些兴奋。

  陈时说了,魏霸只有千余人,长途奔袭,没有重型军械,他只要有了防备,守好城池。不给魏霸可趁之机,魏霸就无计可施了。

  换句话说,孙俊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以魏霸现在的实力,他根本不可能攻克有两千多人把守的溆浦——哪怕溆浦只是一个小城。一想到能让战无不胜的魏霸灰头土脸,铩羽而归。孙俊自然有些兴奋。

  可是,孙俊还有些委屈,有些不忿。

  他是孙家子弟,父兄都立有大功,可是现在大军远征,他却不能随行,只能驻守后方。对于立功心切的他来说。这是一个很遗憾的事,他因此有些委屈。可是,让他更不高兴的还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陆逊,一个是陈时。

  陆逊正在赶来辰阳的路上。孙俊当然知道他来辰阳是干什么的。陆逊一到,恐怕潘濬也要礼让三分,他这样的人更要向后让一让。可是他对陆逊没什么好感,因为他的兄长孙桓英年早逝和陆逊有莫大的关系。如果不是当年孙桓被困夷道时陆逊坚决不肯派人支援。孙桓又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以至于仅仅二十四年就病死?他一直认定陆逊这么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希望孙桓成为他的对手。

  孙俊不喜欢陆逊,更不喜欢听陆逊的指挥。

  孙俊同样也不喜欢陈时。虽然陈时派人给他报信,可是他从信使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其他的信息。陈时离开雪峰山,追到溆浦来,是因为雪峰山大营失守了。魏霸能够越过雪峰山,突然出现在溆浦,和陈时的无能有很大关系。现在,陈时追到了溆浦,自然是想击败魏霸,将功赎罪。

  这没有错,可是他让孙俊守城,想独吞功劳,这就不厚道了。魏霸如今是吴王的心腹大患,击败魏霸意味着什么,是多大的功劳,所有的吴军将领都清楚。陈时追到溆浦来抢功,让孙俊非常不高兴。

  孙俊坐在堂上,朝阳虽然很灿烂,可是他的心情却非常阴郁。

  一个亲卫带着一个满头是汗的信使走了进来。孙俊眉头一挑,坐直了身子。

  “什么事?”

  “将军,我是陈校尉派来的。”信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校尉已经拦住了魏霸,双方正在接战,校尉请将军守好溆浦,并做好救援的准备。魏霸所部战斗甚强,我们虽然人数略占优势,可是很难保证不会有漏网之鱼。”

  孙俊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什么也没说。陈时有两千人,要打败只有千余人的魏霸自然是意料中的事。陈时让人给他送这个信,而且让他守好城池,那意思其实是说我想独吞战功,孙俊你也就不要来分一杯羹了,守好你的城,看我立功吧。

  信使走了,孙俊气得在堂上来回转了几圈。他想骂人,可是却又不知道骂什么,这些愤怒憋在心里,让他非常上火。他想骂陈时,他想骂陆逊,他更想骂魏霸:你昨天都到了溆浦,为什么今天不赶来攻城?

  又过了一个时辰,当太阳变得不能直视时,孙俊又接到了陈时的消息。不过这个消息让他心花怒放。

  苦战半日,魏霸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仍然负隅顽抗,他们正在突围,想逃回雪峰山。陈时损失也不少,恐怕挡不住魏霸,希望孙俊能够派兵支援,不要多,五六百人就足够。魏霸已是强弩之末,只有要五六百生力军,就足以摧毁他们。

  孙俊冷笑不已。他很清楚陈时为什么这么说。五六百人也许的确够了,不过如果真的只派五六百人,那最后的战功就和孙俊没什么,充其量是个增援,主要的功劳还是陈时的。陈时最多对孙俊个人表示感谢而已,功劳却与陈俊无关。

  孙俊根本不理陈时这一套,立刻率领两千人出发。陈时是两千人,他也是两千人,陈时有首战之功,他有决胜之功,将来论功的时候。他至少不会输给陈时。

  孙俊出了城,生怕去得迟了,陈时已经解决了战斗,率军急行。他刚走出十余里,斥候就来报,溆水东岸发现双方战场,有大量的尸体。不过敌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从各种迹象看,陈时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最终取得了胜利,魏霸正在向山里逃窜,陈时可能去追了。

  斥候的消息很快就被陈时的信使证实了。陈时确实已经击败了魏霸,不过还没有抓住魏霸,魏霸带着数百残兵。正在向山里逃窜。陈时请孙俊立刻赶上去,截住魏霸。魏霸最擅长逃跑,一旦逃到山里面,就很难抓住他了。

  孙俊一听大喜,催军急进。他们渡过溆水,看到了溆水东岸的战场。看着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和血污,孙俊恍然大悟。暗自撇了撇嘴。从战场上的伤亡情况,他能看得出来陈时在撒谎。陈时是被魏霸袭击了,不过,魏霸实力不够。陈时反击成功,魏霸只能撤退。

  孙俊一路追击,沿途不断见到尸体,战斗非常惨烈。双方都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难怪陈时会向他求援。他是实在吞不下这么大的战功。只好让孙俊分一杯羹。但凡他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向孙俊求援。

  孙俊不久就看到了陈时的战旗。战旗裂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非常狼狈,人数也不多,大致上扫一眼,大概也就是五百六人的样子。孙俊忍不住想笑,两千人追一千多人,居然会损失这么大,陈时也真够无能的。

  孙俊下令加快速度,绕过了陈时的残兵,扑向前面快要逃入山中的魏霸,从影子来看,大概也就是一百多人。

  看到魏霸就在眼前,急行了三十多里的吴军士气大振,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浑身充满了力量,争先恐后的向魏霸追去。见无法逃脱,魏霸停止了逃跑,反身冲了过来。

  孙俊大喜,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拔刀长啸:“杀——生擒魏霸——”

  “生擒魏霸——”两千吴军士卒狂喜的咆哮着,像一股潮水冲了过来。

  “射!”对面一声厉喝,一百多名残兵射出了一阵箭雨。

  “举盾!冲锋!”孙俊勒住战马,放慢了脚步,指挥着将士们向前冲锋,自己却带着亲卫营慢慢的留在了后面。他虽然很想冲上去,亲自斩杀魏霸,可是他更清楚,斩将夺旗不是他的任务,指挥全局才是他应该做的。

  孙俊指挥大军从两翼包抄过去,想要一口将魏霸率领的一百多残兵一举围歼,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在激昂的战鼓声指挥下,吴军像一只张开双翼的雄鹰,向两翼包围过去。虽然奔跑了一天,可是大功就在眼前,他们个个忘记了疲惫,发挥出全部的潜能,一路狂奔。

  这时,陈时才追到孙俊的身后。陈时带着几个亲卫赶了过来,还没走到孙俊面前,就愤怒的大骂道:“孙俊,你想抢功吗?”

  孙俊坐在马背上,头也不回,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大军包围魏霸。直到陈时走到他的身后,他才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愣:“你是谁?”

  眼前这个将领肯定不是陈时,陈时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而眼前这个一边愤怒的把他的亲卫推得东倒西歪,一边喋喋不休的将领却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笑:“你不是想抓我吗,怎么不认识我?”

  孙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谁,我想抓你?”

  年轻人突然出手,揪住孙俊的腰带,就把脖子从马上拽了下来,摁在地上,一口短刀架在了孙俊的脖子上,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嘻嘻的说道:

  “我就是魏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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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2章 平生大敌


  一阵寒意直冲后脑,孙俊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魏霸:“你是魏霸?”

  “没错。我就是魏霸。”魏霸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如假包换!”

  “那陈时呢?”

  “这儿。”魏霸一摆头,魏兴提过陈时的半个首级。“不好意思,一刀劈成两半了,不过你应该还能看得出来。”

  看着那半个人头,孙俊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没有见过陈时,但是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得没错,这半个人头应该就是陈时。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征战多年的陈时怎么会输得这么惨,两千人输给了一千人,而且连报警的消息都没来得及发出?哪怕陈时发出一点消息,他也不至于上这么一个恶当啊。

  这陈时真是害人不惨,该死!

  就在孙俊震惊不已的时候,原本对吴军来说一面倒的战局突然逆转。跟着魏霸从后面赶过来的五六百人一扫刚才的疲态,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那些还没明白过来的吴军杀了过去。吴军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前面,一直以为后面这些人都是自己人,谁也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发难,一下子被砍倒一片。

  与此同时,两侧的草丛里突然冒出乌压压的一大群人,举着战旗,狂奔而来,切入正准备包围敌人的吴军两翼。吴军急行军一天,两条腿早就重得像灌了铅,之所以还能奔跑,全是凭着抓住魏霸,立功受赏的一口气在支撑。突然见到有伏兵,发现情况并不如自己估计的那样诱人,原本饱满的士气顿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全瘪了。满腔的亢奋迅速转变成无边的惊恐。

  更让他们惊恐的还在后面,当他们向中军请求指示的时候,中军却迟迟没有回应,再回头一看,孙俊的战旗都没有了,孙俊的战马上也是完无一人,中军诡异的沉默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军顿时崩溃了。

  其实孙俊也不是没反应,只是他的反应太过屈辱。太过无助。他被魏霸摁在地上,亲卫们虽然想冲上来救他,却无法突破武卒们的堵截。筋疲力尽的亲卫们根本不是休息了一天的武卒对手,虽然他们很勇猛,虽然他们很顽强。却像一波波无力的浪冲击在巨石上,除了激起一阵阵浪花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孙俊欲哭无泪,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反抗余地了。为了争功,他带领将士们一口气奔跑了三四十里,已经没有体力支撑像样的战斗。魏霸给他挖了一个坑,又怎么能让他再跳出去。他虽然看不到。却能听到四周传来的喊杀声,粗粗估计一下,至少有两千多人。兵力虽然差不多,可是一个有备而来。养精蓄锐,一个意外遭袭,累得走路都难,又如何战斗?

  孙俊闭上了眼睛。仰面躺倒在地,一句话也不说。听天由命。

  战斗很快结束了,当相夫和朱武从两侧杀出时,结局就已经注定。当魏霸让人放倒孙俊的战旗,举树起自己的战旗,吴军放弃了反抗,扔下武器,投降了。他们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喘气,再也没有力气战斗了。

  相夫和朱武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老远的就冲着魏霸躬身下拜:“大人,你真是神了。”

  魏霸微微一笑,摆手道:“别急,事情还没有结束,你们准备一下,我们连夜去夺溆浦城。”

  “没问题,一听全凭大人吩咐。”朱武拍着胸脯,豪情万丈的说道:“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跟着大人,我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呵呵,过奖过奖。”魏霸叫过朱武:“我当初答应过你的,如果能顺利夺下溆浦,战利品由你先挑。我们马上就要进溆浦城了,有件事,我要先和你打个招呼。”

  “大人,你说。”

  “溆浦城是我们大汉的马良马季常先生所建,为了表示对先贤的尊重,我希望你们进了城之后,能够约束部下,不要大肆破坏。战利品,可以随你们挑,城池,要保护,如何?”

  朱武还没说话,相夫拍拍朱武的肩膀,严肃的说道:“小子,当年建这座城的时候,老子还出过力,你不会让人把老子的心血也给毁了吧?”

  朱武一听,连忙说道:“大人,精夫,你们放心,我会告诉他们,谁敢拆一片瓦,我就要他的命。”

  “那就多谢了。”魏霸满意的说道:“只有纪律严明的军队,才是战无不胜的军队,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将军。”

  朱武咧着嘴直乐,大步流星的走了。相夫看了魏霸一眼,敬佩不已。他敬佩的倒不是魏霸连战连捷,而是魏霸能够不经意的就把朱武说服了。随着归降的蛮人越来越多,军纪已经成了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蛮子们抢惯了,为了分战利品,不同的人之间甚至可能拔刀相见。要想把这些人整合成一个整体,军纪必不可少。而要想蛮子们守军纪,各个大小头领的态度就非常重要。魏霸不可能和每一个士卒去交流,只有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头领说服了,才能控制住那些不知礼仪的蛮子。

  在问题初露端倪的时候,魏霸就开始做准备,这一点深谋远虑也只有相夫这样的头领才能领会。

  关凤走了过来,一脸的喜色。击败陈时之后,相夫等人一心要强攻溆浦城,魏霸定下诱敌之计时,只有关凤毫不犹豫的支持。如今轻松的击败了孙俊,关凤也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攻溆浦吗?”

  “当然。”魏霸指着闭目等死的孙俊,掂着从他腰里扯下来的定武中郎将的印信,笑道:“趁热打铁,进了溆浦再休息,免得夜长梦多。”

  关凤点点头:“是的,进了城再休息,也能安心一些。这些天天天提防着陈时偷袭。将士们都很紧张,睡得不踏实。”

  魏霸深有同感,何止是将士们睡得不安稳,最不安稳的就是他自己。他生怕陈时什么时候摸上来包围他们,连睡觉都睁着眼睛,片刻不敢大意。现在解决了陈时和孙俊,溆浦唾手可得,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不等收拾完战场,魏霸立刻起程。他找了个相貌和孙俊差不多的人穿上孙俊的战甲。骑着孙俊的战马,打着孙俊的战旗,在孙俊几个亲卫的“保护”下走在前面,其他吴军都被解除了武装,和持刀戒备的武卒掺杂在一起。为了确保安全。他对孙俊的亲卫说,你们如果老老实实的,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主人,到时候他还会有机会回到吴国,如果你们乱来,别怪我不客气,把孙俊剁成肉酱喂狗。

  听完了魏霸的话。看着那些伸着舌头,馋涎欲滴十几条大狗,孙俊的亲卫吓得小腿都快抽筋了。孙俊虽然硬撑着,却也没敢反抗。他倒不是怕死。可是被狗吃了,他不能接受。

  在魏霸的安排下,溆浦的守军看到凯旋而归的大军时,没有任何怀疑。直到武卒们攻占了城门。他们才回过神来,不过已经迟了。主将被俘,两千多精锐都失败了,而城里的士卒大部分还在睡梦之中,根本不知道敌人已经进了城。

  魏霸顺利接收了溆浦城。

  击败了陈时和孙俊,魏霸又接收了一千多山越和蛮兵,除去历次战斗损失的人手,他现在已经拥有两千七千多人,而数天前他从锦屏山出发的时候不过两百多人。接连几次战斗,缴获颇丰,军械一直很充足。虽然雪峰山的粮食大部分都烧了,可是攻占了溆浦,粮食同样也不是问题。魏霸终于松了一口气,决定一面派人打探周围的消息,一面在溆浦休整两天,一来让将士们恢复恢复体力,二来也要整合一下人心。他手下的这些人都是刚刚投降的,如果不好好的整顿一下,一旦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能一哄而散。他们能背叛吴人投降他,当然也可以轻易背叛他去投降吴人。

  魏霸以从相夫为榜样,开始向那些刚投降的士卒灌输他神将的光辉形象和无上神威。有之前的战绩为证,这个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可是,斥候们打探回来的消息却不是那么和谐,特别是从临沅赶回的细作向他报告了陆逊已到武陵的消息之后。

  魏霸已经知道孙权重新起用了陆逊——从孙俊身边搜出的公文说得很明白——但是他没想到陆逊会来得这么快。他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陆逊此刻恐怕已经到达沅陵,最多还有一天时间就能赶到辰阳,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候攻克辰阳了。他可以用孙俊的印信诈开溆浦这样的小城,却无法用同样的办法诈开辰阳。辰阳还有两千多人,一旦发生冲突,仅凭他手下的这些人,他很难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城池。

  魏霸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关凤,关凤也非常吃惊。陆逊来得太快了,一路从武昌奔来,武昌到临沅一千五百里,他不过用了七八天的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奔驰两百里。这样的速度对于不太习惯骑马的吴军来说是一个非常惊人的记录。一两天也许可以坚持,这么长时间连续争行军,一般人坚持不下来。

  “他来得太快了。”关凤喃喃的说道:“对我们的计划非常不利。”

  魏霸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最后会和他再次对阵,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哪怕再给我了三五天也好啊。有三五天时间,我就能拿下辰阳。现在……”他挠了挠头:“在他面前,我可不敢这么自负。”

  “不能自负,却一定要有自信。”关凤静静的看着他:“陆逊也不是神,而且你曾经打败过他。”

  “那只是一时凑巧。”魏霸苦笑道:“他不会再给我同样的机会。”

  关凤皱了皱眉:“子玉,你是神将,就算心里再谨慎,也不能让人觉得你怕陆逊。你应该清楚,蛮子们最惧怕的就是陆逊,如果你这个神将都没有信心,他们就更没有信心了。孤军深入,一旦人心不稳,便是崩溃之祸。”

  魏霸微微颌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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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3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逊几乎是被亲卫从马上抬下来的。连续几天的乘马奔驰,他的大腿早已是血肉模糊,根本坐不稳马背,他只能让人把自己捆在马鞍上,才能保证不会从马上摔下来。

  亲卫们小心的将陆逊放在榻上,虽然他们尽量做到动作轻一点,可陆逊还是疼得一头虚汗。他紧紧的咬着牙,双手揪住衣角,不肯呻吟一声。等在榻上躺好,他绷紧的身体才慢慢的放松下来,无力的冲着陆岚摆了摆手。

  陆岚会意,转身出了门,对正在门外等候,准备进来拜见的沅陵长拱了拱手:“将军累了,不能见客,着我向足下问候,并向足下请教一些问题。”

  沅陵长连忙还礼,口称不敢,仔细的回答了陆岚的问题。

  大战期间,军事为先,沅陵虽然不像辰阳那样是后勤基地,却也不可小视。这里是酉水和沅水汇流之处,潘濬的大本营就在沅陵城外不远,辰阳、酉阳的军报也都通过沅陵发往临沅,沅陵可谓是临沅以后信息最灵通的地方。

  沅陵长特别提到了一个问题,今天刚收到消息,魏霸出现在溆浦以东,镇守辰阳的定武中郎将孙俊赶去溆浦了。这件事很诡异,不管怎么说,魏霸似乎都不应该在溆浦以东出现。

  沅陵长没有明说,但是陆岚听明白了。他怀疑这是疑兵,孙俊上当受骗了,但孙俊是宗室,他不敢明言孙俊的不是,免得话传到孙俊的耳朵里,以后找他麻烦。

  陆岚不敢大意,让人去通知沅陵大营的将领来拜见陆逊,自己转身来见陆逊,把沅陵长提供的消息说了一遍。

  陆逊静静的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这恐怕不是疑兵,魏霸真在溆浦东出现了。”

  陆岗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样说的话,魏霸岂不是要从翻过雪峰山?这个天气翻越雪峰山可不容易。不仅天寒地冻,行走不遍,而且翻山越岭就不可能带太多的装备。没有大型的装备,就算魏霸到了溆浦,他又怎么攻城?

  “对于魏霸来说,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陆逊哑着嗓子说道:“孙俊虽然有能力,可是经验太少。他恐怕不是魏霸的对手。我很担心溆浦的安全,你立刻安排斥候去打探。”

  “喏。”

  “还有……”陆逊看了陆岚一眼:“仲山,你立刻赶到辰阳去。”

  陆岚精神一振,可是一看陆逊疲惫的面容,又摇摇头道:“将军。你伤得这么重,我不能离开你。”

  “我没事,可是辰阳很危险。”陆逊打断了陆岚的话:“溆浦虽然有粮,可是辰阳也有。魏霸把孙俊诱到溆浦去,很可能真正的目标还是辰阳。按我的估计,大军正在撤退,途中必然有战斗。到时候辰阳的粮食就关系到大军的生死存亡,切不可大意。仲山……”

  陆逊说了太多的话,额头的冷汗密密麻麻,一层覆着一层。脸色也越发的难看。陆岚不忍心再看下去,连忙点头道:“将军,我去便是了,你好好休息。我安排一下。马上就走。”

  “你听我说。”陆逊喘息着,用力的拽着陆岚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陆岚就不见了。“仲山,辰阳是坚城,又有足够的辎重粮草,只要你闭门不出,就算魏霸万人来攻,没有一个月时间,也拿你没办法。魏霸诡计多端,口舌又毒,没什么廉耻,为了激你出战,他什么办法都有可能用。你一定不能上他的当,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能出城。”

  陆岚用力的点点头:“将军,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仲山,切记!切记!”

  陆岚连声答应,安排好了照顾陆逊的人后,带着十余亲卫,要了一艘船,连夜赶向辰阳。从临沅而来,到达沅陵后,就算是进入了山区,道路崎岖,骑马反不如坐船来得快捷。沅陵到辰阳两百三十里,水流不急,即使是逆流而上,也不过两三天就到了。陆岚赶得急,连夜行船,第二天傍晚就赶到了辰阳。

  辰阳的留守将领见到陆岚,非常意外,如果不是陆岚拿出了陆逊的命令,他还不肯交出兵权。在他看来,陆岚急着赶到辰阳来,与其说是防备魏霸,不如说是抢夺兵权。魏霸才一千多人,在他的身后有陈时两千人,在他的前面有孙俊亲自把守的溆浦城,魏霸能不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来威胁辰阳?

  陆岚顾不上和他解释,不顾身体劳累,立刻巡视城防。他跟随陆逊作战多年,这次虽然是第一次独立领兵,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不过辰阳历来就是防备蛮人的重地,经过多年的经营,在防务上也没什么破绽可言。

  第三天早上,陆岚接到了斥候的消息,溆浦失守了,陈时阵亡,孙俊生死不明。

  辰阳的将领们大惊失色,对陆岚敬佩不已,而陆岚则对陆逊佩服得五体投地。

  ……

  魏霸靠在凭几上,一手支额,一手在案上无意识的敲打着,单调的“笃笃”声仿佛就是他的心声,透着些许的不安和焦躁。

  魏霸已经在屋里呆了三天,这三天来,他基本上都没有脱过衣服睡觉,他甚至忘了黑天和白夜的交替。他一直在盯着那份简陋的地图,冥思苦想着破敌之策。三天来,由廖立带出来的细作得知他的所在,源源不断的送来了消息,而他派出去的斥候也像撒出去的蜘蛛,编织起一张越来越密的网,将辰阳、沅陵一带的消息送到他的面前。

  可是对他来说,这些消息远远不够。再能干的细作,再勇敢的斥候,也无法打探到陆逊本人的想法。而他要想战胜陆逊,就要先搞清楚陆逊会怎么做。

  他闷在屋里几天,就是把自己放在陆逊的位置,来揣摩陆逊的心理。

  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他的智商和经历,他可以大致猜出普通人的想法,纵使有所偏差,也不会太离谱。可是面对陆逊,他没有那样的自信。他在相夫等人面前对陆逊不屑一顾,那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实际上,他是一点底也没有。

  是的,他曾经戏耍过陆逊,不过那不是大规模的战事,而且借的是魏军的铁骑,是借力打力,不是亲力亲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很大。

  现在,在蛮人的眼里,他是战无不胜的神将。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战无不胜的将军,更不存在什么神将,那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如果骗人的最后自己也信以为真,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关凤出现在门口,看着脸色憔悴的魏霸,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迈步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走到魏霸身后,轻轻的抚着魏霸的肩膀:“子玉,你绷得太紧了,要学会放松一些。”

  “是姊姊啊。”魏霸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反手放在关凤的手上,拍了拍。“我也知道自己绷得太紧了,想放松一下,可是就是松不下来。”他苦笑道:“陆逊来得太快了,打乱了我的计划。”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不是常说,计划不如变化?没什么大不了的,见招拆招便是了。”

  “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陆逊会怎么出招。”

  关凤双手抱着魏霸的头,轻轻的把他转了过头,看着魏霸苍白的脸,眯起了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遇到了陆逊,你不仅不再敢把自己当神将,而且把陆逊当成了神将。”

  “什么意思?”魏霸不解的看着关凤。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你太高估陆逊了,你怕他。”

  “我怕他?”魏霸嗤之以鼻,却又有些心虚。没错,他是有点怕陆逊。这人似乎没有缺点,很难找到他的破绽。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无法战胜的。“你说对了,我好象是有些怕他。”

  “其实你也不是怕他。”关凤又笑着摇摇头:“你真正怕的是自己。”

  “姊姊,你现在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关凤转到魏霸面前坐下,慢慢的卷起了地图:“你怕的不是真正的陆逊,而是你想象中的陆逊。你觉得他可以做到那些,可是你忘了,他不是生活在你的想象中,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是活生生的人,他就不会脱离人的限制。他也要吃饭,他也要睡觉,只用七八天的时间从武昌赶到这里,他也会累。”

  “等等……”魏霸一抬手,打断了关凤。关凤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她知道,魏霸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时还没捕捉到。

  过了一会儿,魏霸的嘴角微微一挑,一抹得意的笑容从眼中荡起,慢慢的弥漫开来。

  “子玉,你想到办法了?”

  “哼,我想到办法了。”魏霸轻轻的点着头,笑嘻嘻的说道:“姊姊,多谢你的提醒。如果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到这个问题。”

  “我?”关凤不解的耸耸肩:“我的哪句话这么关键,真是受宠若惊啊?”

  “骑马。”魏霸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笑声渐渐的变得豪迈起来。“陆逊急着赶来,固然打乱了我的计划,可是他也把自己推到了一个险境。姊姊,我有对付他的办法了。”

  “骑马?”关凤一脸的茫然,“我说骑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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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4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魏霸冥思苦想三天,并不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他有很多方案,只是缺少一个选择,一个判断。他知道陆逊思虑周密,所以也尽可能的把方方面面,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有些甚至是不太可能的事,他也要想到也许陆逊有什么办法做到,自己又该如何应付,以免到时候手足无措。现在,被关凤一语点醒,他立刻抛弃了那些太过谨慎、求全责备的想法,选择了一个陆逊最有可能采用的方案。

  魏霸起身看了看外面,深邃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到数百将士正在武卒们的带领下操练。经过三天的练习,这些新降的士卒在心理上渐渐适应了自己不再是吴军,而是神将部下的转变,一个个精神状态不错,操练的时候也非常用心。

  “姊姊,我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等他们操练完了,让他们来见我。”

  “好。”关凤如释重负,应了一声,出去安排。时间不长,有武卒拿来了酒肉,魏霸风卷残云般的将酒肉一扫而空,这才拍拍鼓胀的肚皮,满意的吐了一口气,倒头便睡。他三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现在放下了包袱,头一靠枕头,就鼾声大作。

  关凤坐在榻边,看着沉睡的魏霸,无声的叹息着,肩膀不知不觉的塌了下来。看着魏霸紧张,她更紧张,魏霸是这些人的核心,是这些人的胆,如果魏霸自己不能放下包袱,任何人都轻松不起来。

  魏霸一觉睡到半夜,等他睁开眼睛,看到关凤正靠在榻边假寐时,他笑了起来。他一笑,关凤就惊醒了。揉着眼睛看着他:“你醒了?”

  “嗯,我醒了,什么时辰了,他们来了没有?”

  “他们等着呢,我让人去叫。”关凤冲着楠狐使了个眼色,匆匆的走到一旁,使起准备好的布巾浸入水中,拧得半干,让魏霸擦擦脸。

  魏霸刚收拾完。相夫、朱武等人就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先打量魏霸的脸色,见魏霸精神不错,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分别入座。时间不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王双也赶到了。

  “诸位,我得到可靠消息,大前天晚上,陆逊已经到了沅陵,接收了潘濬留在沅陵大营的人马,大概有一千多人。另外。他的部下陆岚昨天也已经赶到了辰阳,接管了辰阳的兵权。”

  相夫沉默不语。陆逊这个名字像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让他想笑一下都非常难。

  “诸位,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一个击败陆逊的大好机会。”魏霸一拍手,朗声大笑道:“我本来还担心陆逊远在武昌。一时半刻的没有和他交手的机会,不料他自己赶来了。这太好了。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的击败他,为先帝报仇,为马先生报仇,为战死在夷陵的无数槃瓠老祖的子孙报仇。诸位,你们有信心吗?”

  相夫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魏霸。魏霸在屋里闷了三天,他大致能猜到是什么原因。现在魏霸说得信心满满,他非常怀疑魏霸只是为了安抚人心。

  “大人,我们怎么击败他?”

  “当然是迎上去,向他挑战,只要他敢出战,我们就正大光明的击败他。”

  “挑战?”相夫愕然。就这么简单?他还以为魏霸有什么高招呢,原来是这么笨的法子。

  “是啊,挑战。”魏霸摆摆手,开始做临战前的安排。溆浦有大量的粮食,关系重大,不可有丝毫大意。魏霸留下关凤镇守溆浦,其他人跟着魏霸去迎战陆逊。

  相夫等人虽然疑惑,可是见魏霸胸有成竹,倒也没有说什么。大家分头散去,关凤很自然的留了下来。虽然她现在还和魏霸没有任何实际接触,可是在相夫等人的眼里,关凤已经是魏霸的妻子。

  “明天这一战很凶险,你要小心。”

  “我倒不凶险。”魏霸耸耸肩:“我担心的是你。如果情况不对,你就烧了这些粮食,撤回山里,我想陆岚那个书生不敢追的。你带上半个月的粮,只要进了山,应该就安全了。”

  “没有你的消息,我不会撤退。”关凤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会守着溆浦,直到最后一兵一卒。”

  魏霸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魏霸给关凤留下了七百人,自己带着两千人出了城。打败孙俊之后,他得到了五十多匹战马,终于可以不用再走路了。除了他之外,相夫、朱武也分到了坐骑,王双最特殊,分到了两匹马,一匹驮人,一匹驮他那副重甲和长刀。

  十多名武卒骑着战马,在他的前后保护,青索儿和楠狐也骑上了战马,她们各自的训练的神犬在马前马后奔跑,搞得战马有些紧张,不时的打着喷鼻。

  溆浦和辰阳之间经常来往,有大量的船,虽然不是战船,用来运兵却也没什么问题。魏霸乘船而下,穿过一道长长的峡谷,第二天下午就来到了辰阳城外。到了城外之后,他没有扎营,而是立刻下令上岸列阵,同时派人向陆岚挑战。

  陆岚早就知道了魏霸的到来,他谨遵陆逊的安排,闭门不出,哪怕明知魏霸只有两千人,并不比他城里的人多。见他不敢出城,魏霸派人骂阵,几十个大嗓门的蛮子早就准备好了,在城前席地而坐,破口大骂。他们骂得很难听,也非常有条理,先从陆家的历史说起,说当年陆康忠于大汉,宁死不屈,被孙策困在庐江,宗族死者百余人。现在陆逊、陆岚不思家仇,反而利欲薰心,认贼作父,为了孙权而与大汉作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若干,他们是陆家的不孝子孙云云。

  蛮子们骂得兴高采烈,陆岚听得却是面红耳赤,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他来之前陆逊就提醒过他,魏霸这个人嘴很臭,为了激他出城一战,很可能会骂出很多难听的话,眼前这个局面正在陆逊的预料之中,他当然不会上当。

  陆岚秉承陆逊的指示,不肯出城一战,不给魏霸任何机会,当然不会错。可是这样一来,双方的士气就完全不一样了。魏霸杀到城下,陆岚不敢出战,被人骂到八辈子祖宗,连别人听了都觉得忍不下去,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未免也太丢人了。

  见城上没反应,蛮子们越骂越开心,越骂越难听,最后他们给陆岚起了一个名号:陆龟,说陆岚像乌龟一样,只知道缩着脖子,射在辰阳这个大壳里,不敢出头一战。当蛮子们齐声大喊陆龟的时候,城上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陆岚的脸也变成了紫色。

  可是陆岚坚持不肯出战,哪怕有十几个勇士愿意出城迎接挑战,他也不肯同意。

  魏霸没有在辰阳久留,在城外骂了一通之后,他让人在城外的空地上画了很多大得足以让城上的人看清的大乌龟,然后再次登上船,顺流而下,堂而皇之的直奔沅陵,似乎他敢肯定陆岚不敢追他一样。

  陆岚的确没追他,为了谨慎起见,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派人出城查看。当城上的士卒看到那一只只乌龟的时候,觉得分外耻辱。

  在辰阳城外痛痛快快的骂了一场,陆岚连个头都没敢露,原本还有些忐忑的相夫等人松了一口气,对即将迎战陆逊也有了些许信心。当天晚上,他们和魏霸畅谈半夜,一个个眉开眼笑,意气风发。

  虽然坐在船上,可是魏霸也没闲着,他把那些负责骂阵的人叫了来,先赏了一些钱,然后又鼓励他们多想一些杀伤力更强大的骂辞。他许诺说,谁要是能把陆逊骂得受不了,出城迎战,重赏!要做的官可以升官,要发财的可以赏钱。

  蛮子们拿着实实在在的铜钱,开心得连连点头,没听说骂骂人还能领赏的,一个个劲头十足,铆足了劲要把陆逊骂出城来。

  第三天早上,魏霸等人到了沅陵城外。有了在辰阳的经验,将士们轻车熟路,离舟登岸,在沅陵城外列阵。那些琢磨了两天骂辞的蛮子们正等着上场表演的命令,却见中军战鼓雷鸣,旌旗招展,一步一骑缓缓走到了阵前。

  正是魏霸和王双。

  魏霸顶盔贯甲,身披大氅,腰杆笔直的坐在战马上,右手紧握长矛,虚掩在身后,左手虚扬,向目光灼灼的看向他的将士们挥手致意。王双举着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战旗走在马前,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他身材高大,力量惊人,那么高大的战旗在他手中也稳如泰山,不带一点晃动。

  魏霸英俊风流,王双高大威猛,两人都威风凛凛,虽然只有一步一骑,可是缓缓行来,却生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引得蛮兵们兴奋不已,热血沸腾,青索儿和楠狐等蛮女的眼睛甚至冒出了小星星。

  魏霸径直走到阵前,离城门口五十步外站定。王双双臂用力,将旗杆插在地上,然后抽出长刀,严阵以待。魏霸轻踢战马,向前两步,戟指城门,大喝一声:“陆逊,魏霸在此,敢来一战否?”

  这一声中气十足,城上城下都听得清清楚楚。魏霸话音一落,不待城上反应,相夫兴奋的举起战刀,厉声大喝:“战!战!战!”

  两千余将士立刻响应,他们用手中的武器跺地,齐声怒吼:

  “战!”

  “战!”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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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5章 别来无恙

  阵前单挑是一个很幼稚的举动。在战争脱离了竞技化、仪式化之后,英雄式的个人决斗已经成为一个遥远的传说。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做,做了也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两军对垒,向对方发起挑战,只有当年的二货吕布干过这事,他倒是把郭多挑下马去了,可是并没能扭转败局,还是灰溜溜的退出长安。

  陆逊当然不会把魏霸的单挑当回事。在他看来,这只能说明魏霸没办法了,只好使用这种无聊的手段。在战场上,没有取胜的办法,只能靠激怒对方来寻找机会,自然是一种无能的表现。魏霸真要有这本事,直接攻城就是了,何必搞出这么多花样。

  陆逊根本不理睬魏霸的叫嚣,他在考虑魏霸这么做究竟有没有其他用意。魏霸这么做的确很蠢,可是他印象中的魏霸不应该这么蠢。不蠢的人做出蠢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疯了,二是他别有用心。

  陆逊希望魏霸发疯,但不能不防他别有用心。

  就像魏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揣测陆逊的心理一样,陆逊同样也在揣测魏霸的心理。不过他的经验更老到,所以不像魏霸那么纠结。他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身边的人都觉得他胜劵在握一样。

  其实陆逊也纠结,他没想到魏霸会这么顺利的攻克了溆浦,更没想到魏霸会大模大样的带着两千人就敢杀到沅陵城下,向他叫板。如果魏霸没有发疯,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魏霸看出了他的虚实。

  他的兵力严重不足。

  为了赶时间,陆逊是带着百余亲卫骑一口气从武昌赶到沅陵来的。一千五六百里路,他只用了七天,这样的速度当然只有骑兵。而且是小股骑兵才能达到,步卒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行军任务的。陆逊有近万的精锐部曲,可这些精锐部曲还在路上,要想赶到沅陵,至少还要十天。

  如果那么部曲就在身边,陆逊会大开城门,与魏霸决一死战。他非常想抓住魏霸,魏霸主动送上门来,他没有道理不笑纳。可是他没有兵力。身边除了不到一百的亲卫骑之外,只有潘濬留下的两千留守士卒,要和魏霸对阵,胜负在两可之间,要想抓住魏霸更是痴心妄想。

  这样的事。陆逊当然不会做,所以他只能忍着,对魏霸嚣张的挑战视而不见。

  陆逊有这样的涵养,可是不代表他的部下也有这样的涵养。见魏霸在阵前耀武扬威,城上的吴军非常生气,非常郁闷。而那些同样来自各个部落的蛮子看着城下兴高采烈的蛮子,心里自然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潘濬的部下以荆州人为主。其中有一半是各部落征发来的蛮人。蛮人好武尚勇,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他们战斗很勇敢,向来是征兵的首选对象。也正因为如此。蛮子们对陆逊的沉默感到非常耻辱。

  在无形中,他们更愿意有魏霸那样勇猛的上官,虽然在陆逊看起来这么做有点蠢,可是在蛮子们看来。这才像个男人,才像个勇士。

  当魏霸挑战没有得到响应。进而派出骂阵高手骂阵的时候,这种情绪变得更加强烈。数十名蛮子在城下破口大骂,把威名赫赫的辅国将军陆逊骂得狗血淋头,所有的吴军都分外愤怒,特别是原本属于潘濬所部的蛮兵,他们觉得自己是无辜的,陆逊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上官,现在却被敌人骂得这么难听,纯属冤枉。

  一听到是蛮兵骂阵,陆逊立刻明白——至少是他以为明白了魏霸的用意,他下令任何人不准出战,违令者斩。魏霸想用这么幼稚的激战法,他才不会让魏霸得逞呢。

  他甚至不准弓弩手射击,沅陵不是军事重镇,没有守城弩这样的利器,普通弓弩根本射不到那些人,只会被他们耻笑。与其如此,不如沉默。

  城上没反应,城下骂得更欢。蛮子们换着不同的方式骂,骂得唾沫横飞,骂得城上的吴军将士面红耳赤,无地自容,陆逊的亲卫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最平静的反倒是陆逊本人。

  魏霸一连骂了三天,陆逊都没有出城。双方的战斗只在斥候之间展开,陆逊派出城的斥候遭到了魏霸最严密的追捕,一出城就很难再回来,不是失踪了,就是尸体被扔到了城下。

  沅陵城居然被魏霸区区两千人围住了,这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城里的吴军将士感到更加屈辱。

  第四天,当朝阳升起,数十骂阵蛮兵懒洋洋的扛着武器来到阵前,摆下酒肉,开始一天的骂阵时,陆逊发现魏霸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列阵,不过他并没有上当,依然下令不准出击。

  第五天,魏霸同样没有来。

  第六天,魏霸还是没有来。

  第七天,陆逊有些不安,决定下令出击。他从临沅出发的时候,卫旌已经答应领兵赶往酉阳,临沅到沅陵有五百多里,按照陆逊的估计,卫旌现在应该要到沅陵了,魏霸在沅陵城下没有进展,很可能会虚晃一招,偷偷的跑去截击卫旌。他当然不能让魏霸这么如意,他要牵制住魏霸,给卫旌创造机会。

  陆逊一打开城门,那些骂得正开心的蛮子一看,撒腿就跑。陆逊一看,心头就是一惊,立刻派人向魏霸的大营发起了试探的攻击。一顿饭的功夫后,出城的将士回来了,告诉陆逊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城外是个空营,除那些骂阵的蛮子,一个人也没有。

  陆逊大吃一惊,忽然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他立刻派人沿沅水而下,搜索魏霸的踪迹,同时提醒卫旌注意,不要被人伏击。

  ……

  沅陵城东一百三十里,壶头山,清浪滩。

  魏霸站在一块巨石的后面,凝视着缓缓驶来的吴军船阵,看着船头飘扬的卫字战旗,不由自主的想笑。在酉水,卫旌成就了他的第一功,今天,卫旌又将成为他与陆逊对决的第一功。

  魏霸到沅陵来,并不是想攻沅陵城,两千人攻城,除非手里有火炮这样的杀器,否则这点人根本不够人家杀的。他的目标是卫旌,是步骘,堵着沅陵城,不让陆逊出来,无非是切断陆逊和卫旌之间的联系。他人在沅陵城下骂阵的时候,注意力却全在临沅方向。

  魏霸估计到了陆逊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对方案做了稍微的调整,没有等卫旌赶到沅陵再发起攻击,而是选择了离沅陵有一百三十里的清浪滩作为战场。到达沅陵城下第五天,当他收到消息,得知卫旌快要进入伏击点的时候,他就带着主力悄悄的离开了大营,只留下那些骂阵的蛮子继续演戏。

  他动手的时间比陆逊估计的要早一天,地点比陆逊估计的远五六十里。

  这一天的时间,五十六里的空间,就是他处心积虑,苦心经营的结果,就是他苦苦等待的战机。

  现在,卫旌已经到了他的嘴边上,而陆逊还在沅陵城,就算他意识到了危险,要赶到这里来,没有一天的时间也无法赶到。更何况以陆逊的谨慎性格,他不可能不提防他在半路上设下陷阱,他不敢放开脚步急行军。这样一来,他可能需要两天时间才能赶到战场。

  两天时间,足够他吃掉卫旌这只援军。这里曾经是伏波将军马援马革裹尸的地方,这里也将是卫旌再次成擒的地方。

  魏霸盯着卫旌的战船,高高的举起了手臂,当卫旌的战船进入预定地点的时候,他用力挥动手臂,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激昂的战鼓声突然炸响,寂静的山谷瞬间失去了平静,埋伏在两侧山崖上的弓弩手从藏身处冒了出来,扣动弩机,向战船上的吴军倾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箭矢如乌云,吴军上方的天空为之一暗。藏在岸边的士卒奋力划动战船,向沅水中央的吴军战船猛冲过去,喊杀声如巨浪,涌向惊慌失措的吴军。

  吴军根本没有准备,正在甲板上悠闲的欣赏风光的士卒被射倒一片,剩下的连滚带爬,寻找着可以躺避的地方。惨叫声,哭喊声,愤怒的吼叫声,汇成一片,冲斥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卫旌是弓弩手们重点关照的对象,卫旌身边的亲卫死伤惨重,连卫旌本人都中了两箭,疼得呲牙咧嘴,痛不欲生。他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一溜烟的向船船跑去,同时大声嘶吼:“击鼓!击鼓!”

  鼓手冲向战鼓,却遭到了猛烈的箭雨袭击,一支支利箭破空而至,将鼓手们射得狼狈不堪,根本无法靠近战鼓。卫旌的命令无法发出去,各船上的吴军只能各自为战,有的想继续向前冲,有的则想后退,有的想靠岸,有的想就地反抗。

  大大小小的战船互相冲撞着,乱成一团。

  一阵猛烈的箭雨过后,吴军战船上倒下了无数的尸体,中箭受伤的将士倒在血泊之中,痛苦的呻吟着。没有几个人还站着,敌人的箭阵突然而猛烈,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损失惨重。

  当王双等人冲过来,攀上战船,准备痛痛快快的杀一场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眼前并没有多少敌人。战斗还没开始,胜负就已经分明。王双等人不敢大意,仔细的搜查,当他们将脸色煞白的卫旌从角落里拖出来的时候,王双笑了。

  “卫府君,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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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6章 噩梦

  战斗如此顺利,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一是装备了吴军的军械之后,蛮子们的战斗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制式弓弩的射程远,射速快,魏霸率领的已经不再是卫旌等人印象中用竹弓木弩作战的蛮子,而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战斗力不在普通的吴军之下。二是魏霸选择的战场非常好,虽然跑的路远了一些,却取得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卫旌知道陆逊在沅陵,却不知道魏霸也到达了沅陵,更没想到魏霸会跑出这么远来伏击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如乌云压城一般的箭阵,根本没有防备的吴军受到了重创,失去了反击的可能。

  仅仅一个时辰后,战斗就全部结束了,干净而利落。

  初战告捷,蛮子们兴奋得嗷嗷叫,对陆逊的畏惧一扫而空,对魏霸的敬畏则越发高涨。他们不知道双方的具体实力,他们只知道当年一战打得刘备元气大伤,连蛮王沙摩柯都战死沙场的陆逊现在面对魏霸的挑战闭门不出,被骂得狗血淋头都不敢出城,这分明就是他畏惧神将之威,不再是那个可怕的辅国将军的最佳证明。

  有如此神将率领,连陆逊都不敢迎战,区区卫旌又算得了什么。

  再次抓住了卫旌,魏霸的部下轻车熟路的开始甄别、劝降俘虏,愿意归降的蛮子、山越挑出来,不愿意投降的也不勉强,给他们留点粮食,让他们自求多福,至于战船以及船上的物资,则全成了魏霸的战利品。

  最让魏霸开心的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战船,有了这些战船,他不需要再靠运输船来行军了。

  处理完了一切。坐在卫旌的帅船上,魏霸让人请来了廖安。廖安是和卫旌一起来的,不过他知道魏霸会在这里伏击,所以他找了个借口提前下了船,安然无恙。见到魏霸的时候,他刚准备跪下行礼,魏霸从案后绕了出来,双手托住他的手臂,亲热的笑道:“子平先生。不用多礼了。来,快请坐。”

  “多谢大人。”廖安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是高兴。廖立曾经说过,魏霸虽然没什么学问,但是他和刘备一样。有容人之量,也敢于用人。他能够向诸葛亮讨要廖立,并且一见廖立便授以重任,将库房里的一大半财物都交给廖立,就是明证。作为一个自诩有点才干,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士人,廖安当然对这样的上官非常向往。

  “这次能一击得手。与先生的帮助分不开。”魏霸开门见山的说道:“不过,这里的战事还没有完。如果我估计得不错,陆逊本人的部曲很快也会赶到临沅。先生,我想请你回临沅。监视这支人马。”

  “大人放心,这是我应该做的。”廖安从容的一笑。对他来说,这样的事太轻松了,他只要凭着自己太守府主簿的身份。很容易了解到过境吴军的动向。他只要把这些消息转告给魏霸安排的细作,细作们就会用他们的方式把消息传到魏霸这儿来。他可以说是一点危险也没有。

  “那太感谢先生了。”魏霸一挥手,楠狐和青索儿捧过来一些财物。“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先生笑纳。”

  廖安喜在心里,脸上却不肯露出太多的喜悦,他矜持的点了点头,又和魏霸商量了一番,然后转身离开,连那些财物都没有亲自拿——这些粗活自有魏霸安排给他的人动手。

  送走了廖安,魏霸趁着战船返回沅陵。清浪滩一战,他胜得轻松,几乎没什么损失,就击败了卫旌率领的一千多援军,还缴获了大批的物资。现在,他神将的威名如日中天,都不用他亲自出面,那些狂热的蛮子就主动做起了说客,又轻松的劝降了三百多士卒。

  魏霸再一次感受到了愚弄百姓的重要性。

  陆逊派出的人很谨慎的向前走,他们越走心越慌,越走心里越没底。他们已经走了五六十里,还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他们不知道陆逊是不是想错了,魏霸根本没有来这里,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他们又担心魏霸就在前面的某个地方等着伏击他们,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当斥候发现魏霸的时候,魏霸已经解决了卫旌返程了。当看到一艘艘的战船铺在沅水中时,这些吴军知道他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卫旌已经败在了魏霸的手下。他们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一路狂奔回沅陵城,把消息报告给陆逊。

  陆逊沉默不语,心情有些沮丧。在襄阳之后,他又一次被魏霸给耍了。虽说攻守双方本来就不对等,魏霸比他拥有更多的主动权,可是卫旌就在他的眼前被魏霸击败,对他来说,这无疑是比单挑和骂阵更具有实际意义的羞辱。

  除了羞辱之外,卫旌的失败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卫旌是要去接应步骘的,卫旌败了,步骘就更危险了。如果他坐视不理,步骘那一路大军必然损失惨重。

  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许会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江淮系受到打击,他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吕岱的雪峰山大营失守,不管吕岱的主力能不能安全的撤回,他暂时都失去了战斗力。如果步骘再被魏霸截击,损失惨重,吴国在荆州的兵力将会遭到重创,将来怎么面对蜀汉可能发动的攻势?

  他不能看着这一幕发生,他必须竭尽全力的挽救步骘等人,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可是他没兵。区区两千人,要出城和魏霸正面对阵,他没有足够的把握。有城池为倚仗,他还能控制部下的情绪,一旦出了城,他担心那些征招来的蛮子会一哄而散,甚至倒戈相向。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魏霸这个神将的身份比他手中的战刀杀伤力更大。

  陆逊沉思良久,派出斥候去迎步骘,告诉他卫旌已经败亡,酉阳不会再有接应的人马。如果他的损失不大,还能支撑,就直接退回西陵。如果不行,那就退到沅陵来,和他汇合。

  陆逊的决定非常及时,一天之后,实力更强的魏霸回到了沅陵城下,再一次包围了沅陵。他像一只蜘蛛,盘踞在网的中央,耐心的等候着蛛网上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击,捕获猎物。而陆逊就像是一只被蛛网紧紧缠住的飞蛾,虽然还没死,却也无法挣脱。

  然而,陆逊清楚,魏霸也清楚,这一切很快就会发生逆转,一旦陆逊的部曲赶到沅陵,陆逊就将占据绝对的优势,到时候他之前所取得的所有优势和胜利都会像泡影一样幻灭。

  陆逊在城里等,魏霸在城外等。

  ……

  步骘扶着战刀,气喘吁吁,看着远处挡住了山谷的乱石堆,气得手脚发麻。从三山谷退出来,一个多月的撤退之路,他走得是如此艰难。赵统等人就像一个不散的冤魂,无时不刻的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每天都在死人,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最初还只是巡逻、警戒的士卒遭到袭击,随着时间的推移,敌军越来越猖狂,居然在大白天也敢靠近大军发动偷袭。他们用沾了毒的毒弩进行偷袭,只要被射中,几乎就很难活命。看着一个个同样被阴暗自的敌人偷袭中箭,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变成一具脸色发青,面目狰狞的尸体,每一个将士都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步骘知道,大军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化身为不分敌我的禽兽,也许下一刻就会向他举起屠刀。

  步骘担心的还不止是这些。赵统的缠斗大大延滞了他的速度,他走了一个月,却只走了一半的路程。仅凭剩下的余粮,他根本无法安全的回到酉阳。

  士气低落,断粮在即,久经沙场的步骘也有些慌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被动的局面,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他和交州的蛮夷交过手,他也和桂阳、零陵的蛮夷交过手,他同样也和五溪的蛮夷交过手,可是之前的那些蛮夷都没有眼前的敌人更凶残,更阴险。那时候的蛮子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虽然可怕,却没有太多的计谋,装备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好,他们只是凭着本能利用自己的优势。

  可是赵统却有足够的才智将这些优势发挥到极致。当他的才智和蛮子们的优势结合到一起的时候,就成了步骘的噩梦。

  步骘在接到孙权的命令时就知道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无法剿灭这些蛮夷,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全身而退几乎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次作战远比他想象的凶险。

  归根到底,是他们低估了魏霸,是他们低估了诸葛亮。很显然,在对这些蛮子的了解上,诸葛亮要胜他们一筹。在对魏霸的了解上,他们更是望尘莫及。如果知道魏霸这么难缠,他当初就不会让魏霸离开西陵城。

  可惜,现在已经迟了。

  步骘的心里就像那条回去的峡谷,被堵了无数的巨石,非常憋闷,堵得难受。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冲着远处的贾桐招了招手。

  贾桐跑了过来,提着手里血淋淋的战刀:“将军,你让我上阵吧,我还有力气。”

  步骘摇了摇头:“不,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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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7章 机不可失

  步骘让贾桐突围,赶往酉阳方向,通知卫旌带着粮食和人马来接应他。如果仅靠他自己,他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可如果卫旌能够接应,特别是带着粮食来接应,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有把握把一半以上的人马带回去。

  贾桐身为孙鲁班的亲卫将,武技自然不差,这一路撤退,他的口粮也有保证,所以还保持着不错的体力。在最近几次的战斗中,贾桐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渐渐成了步骘倚重的突击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由贾桐突围显然是一个比较稳妥的选择。

  贾桐没有辜负步骘的希望,他带着十余名勇士连夜突围,在牺牲了七名勇士的性命之后,他终于冲出了包围,两天两夜急行三百余里,来到了酉阳。不过,酉阳的情况让他大失所望,他根本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军营,更没有看到步骘寄予重望的卫旌。

  然后,筋疲力尽的贾桐就被魏霸派来的斥候抓住了。很不幸的是,这些斥候里面就有当初跟着相夫一起逃出夷渊,后来又被步骘追杀的蛮子,他认出了贾桐,一怒之下,险些把贾桐砍了。好在他的同伴拦住了,这才把贾桐拖到了魏霸面前。

  看到贾桐那张愤怒的脸,魏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么愤怒干什么,两军交战,杀人很正常。”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他瞟了一眼贾桐那口已经缺了不少的战刀:“你最近应该杀了不少人吧?”

  “我愤怒,不是因为杀人或者被你杀,我是为公主。”

  “公主?”魏霸一愣,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亮了起来:“孙鲁班?”

  “竖子,你竟敢直呼公主名讳。该当何罪?”贾桐怒不可逷,圆睁双目。

  魏霸直勾勾的看着贾桐,“扑哧”一声笑了,心道果然是什么人侍候什么人,孙大虎身边的人也有点彪乎乎的。他从案后走了出来,绕着贾桐转了两圈,微微颌首。“我想起来了,我对你有印象。在夷渊岛上时,我好象见过你。咦。你怎么和步骘混到一起去了?”

  “我是公主的亲卫将。”贾桐恨恨的说道。“你劫走了公主,我要救回公主。”

  魏兴等人不屑的笑了起来。魏霸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你真想救回公主?”

  “当然,不救回公主,我宁愿一死!”

  “那好。你把步骘的情况告诉我,我就放了公主。”

  “真的?”

  “当然是真的。”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说了,我保证公主安全无恙,要是不说,你知道后果的。”

  贾桐瞪着魏霸,想了片刻,把步骘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魏霸很认真的听着。不时的问一句。最后贾桐对魏霸说:“公主在哪儿,我要见她。”

  “把他带出去,送他滚蛋。”魏霸挥挥手,两个忍得很辛苦的虎士走了上来。推着贾桐就往外走。贾桐一见急了,挣扎着大叫道:“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魏霸。你言而无信,你不得……”

  虎士火了。抬手一个大耳光,打得贾桐晕头转向。虎士喝道:“傻子,你别叫了,我家少主已经放了你们那头老虎公主。她现在在武昌呢,你不回去,怎么见她?”

  “公主回去了?”贾桐又惊又喜。

  “这么笨的人,居然也能做亲卫将,真不知道你们公主是不是孙权亲生的。”虎士撇了撇嘴,将贾桐带到帐外,扔给他几个饼:“滚吧,滚回武昌,自然知道分晓。再敢胡言乱语,撕烂你的嘴!”

  贾桐喜不自胜,拿起饼,一路飞奔而去。

  帐内,魏霸越想越开心,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原本正在上火。他在沅陵城处和陆逊对峙,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陆逊的部曲很快就会赶到临沅,局面对他将非常不利。届时是再战一场,还是先撤退?蛮子们斗志正旺,一心想再打一个胜仗,可是魏霸却另有考虑。这些蛮子能打顺风仗,却未必能打硬仗。陆逊的部下战斗力很强,就算是有战船,他也未必能一战得手。一旦发生僵持,他兵力不足的缺点就会暴露无遗。

  可是又不能轻易的撤退。现在蛮子们认为他是战无不胜的神将,他就是靠这个才能维系住蛮子们的人心,如果他不败战退,那蛮子还会信他吗?可是如果不退,等陆逊的部曲赶到,他的结果只怕会更惨。

  魏霸还有一个担心,他怕赵统拦不住步骘,让步骘顺利撤回。

  贾桐的到来,解决了魏霸一个心病。得知赵统缠住了步骘,魏霸知道自己可以不用理这一路了。卫旌已然覆败,步骘就算回到酉阳,也得不到粮食补充。他将遭受重大损失已经毋庸置疑。

  魏霸随即找来了相夫等人,宣布步骘败局己定,不过没有人追击潘濬,所以潘濬将安然无恙的回到辰阳。为了教训一下这些侵略者,让他们长点见性,我们有必要放弃陆逊这只缩头乌龟,去狠狠的教训一下潘濬。

  蛮子们兴致勃勃的答应了。他们还不知道陆逊的部曲即将赶到,魏霸这是被迫撤退,对魏霸的话信以为真,高高兴兴的撤退了。

  陆逊在城头看到魏霸离开,既有些不屑,又有些惋惜。在他看来,魏霸的撤退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丧失了这么好的击败甚至击杀魏霸的机会,实在有些可惜。如果他的部曲现在已经赶到沅陵,那魏霸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也许就差一两天啊。不知道部曲为了什么事耽误了,原本应该已经赶到这里的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如果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他已经重兵在握,击败魏霸易如反掌。

  陆逊想不到的是,让他错失良机的这一两天时间是廖安为魏霸争取来的。

  廖安回到临沅的第二天,陆逊的一万部曲就赶到了临沅。廖安吓了一跳,正在想办法,武陵太守府的人听说他回来了,连忙上前请示,陆逊部曲需要在临沅补充粮食,调拨战船,太守被擒了,没有主事的人,该如何处理?

  廖安一听,立刻上了心,他大包大揽的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他找到领兵的将领,详细说明了情况。太守卫旌奉辅国将军命令去接应步骘,结果在沅陵被魏霸伏击了,现在临沅没粮没船。不过你们放心,我会联络武陵的大户,帮你们筹集一些粮食,找一些船,只是要请你们耐心的等一等。

  卫旌遇伏,全军覆没的事,领兵将领也知道了。他们对廖安说的一点怀疑也没有,反而非常感激。廖安忙得热火朝天,花了四五天时间,才将事情办好。看着那些粮食和船只,陆逊的部曲虽然着急上火,却也没多想什么,连忙赶向沅陵。

  他们不知道,他们从临沅出发的时候,魏霸已经离开了沅陵。廖安之所以让他们离开,就是因为他已经接到了魏霸的回复。

  包括陆逊在内,谁也不知道这个错失的战机是这样错失的。当他们赶到沅陵的时候,魏霸已经赶到了辰阳,和关凤合兵一处,撤向辰水上游的龙岩滩。

  魏霸撤退的同时,派人通知溆浦城的关凤,放弃溆浦城,把那些粮食都烧了,给吴军留一座空城。这样一来,仅凭辰阳的粮食,是无法维持吴军太长时间的。

  接到魏霸的消息,关凤随即撤出了溆浦城,但她没有烧掉粮食。她把溆浦的粮食都带了出来,大大小小的船不够用,连门板都拆下来了,砍了许多的竹子扎成竹筏,用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愣是将溆浦的几万石稻子全带走了。

  她身边的人对此表示强烈的反对,这是打仗,不是去做生意。如果有大量的兵力护航,那倒没问题,就凭这六七百人,又是用如此简陋的运输工具,能把这些粮食安全的带走吗?一旦被辰阳的吴军得到消息,他们派人来劫怎么办?到时候不仅米保不住,还要损失不少人手。

  关凤不为所动,坚持要把这些米带来。她是魏霸指定的主将,又和魏霸有着非同小可的亲密关系,那些人倒也不敢违抗她。关凤一路紧赶慢赶,到达辰阳城外的时候,正好和魏霸会合。辰阳的斥候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些情况,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陆岚一度以为这是魏霸的诱敌之计。

  当魏霸看到那如米市一般的大船小筏时,他吃惊不已。

  “姊姊,你就不怕吴军和你拼命?”

  关凤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没有吃的,恐怕等不到吴狗,蛮子们就会和我们拼命的。”

  魏霸深以为然。吴军虽然无功而返,可是蛮子们的损失也不少,他们去年的收成大多遭到了不小的影响,现在仅凭一点存粮和魏关张马诸家从成都运来的粮食维系,要想支持到下一次收成,还有不少缺口,这几万石粮多少能解决一些问题。

  “姊姊,陆逊的部曲赶到了,接下来,可能要有硬仗要打。”魏霸把关凤拉到案前,指着案上的地图说道:“步骘被赵师兄缠住了,吕岱没了粮食,又被昭明缠住,损失都不会小,只有潘濬这一路还没吃苦头。我想在龙岩滩阻击陆逊,教训一下潘濬。”

  关凤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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