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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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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六章:万岁

  只用了两天半的功夫,徐谦的坐船便抵达了宁波府城,若换做以往,这个时间怕是要超过七天,这还是最快的计算,在道路平坦和天气变化不大的情况之下。 />

  甚至有些时候,因为某处桥断了,都可能耽搁数天的功夫,更不必说若是下雨,道路泥泞,更是难行。

  假若是带着货物,这个速度还要增加一倍以上,时间的增加,更意味着成本的暴增,几十个人压一批货物,沿途要住店,要吃喝,多耽误一天,所费的银钱可是不少,比如粮食,若是千斤粮食,雇车要钱,还请请上四五个马夫,沿途还要有人照应,必须得有几个人押货,这就是十个人,十个人每日消耗的粮食是十斤,除此之外,还要住店,这一日的消耗,怕是算下来粮食每日的消耗将近三十斤,假若遇到大雨,那就更加糟糕,因为粮食不能雨水,否则东西没有运到,怕是已经发霉,因此只能停下歇脚,这一歇,可能就是数天过去,从杭州千斤粮食运到杭州,半个多月的功夫,四五匹马的马料,人的粮食,还有雇车、住客栈的花销,统统算下来,往往消耗竟不在这千斤粮食之下。这也是一到灾年,明明距离三百里外的某府有的是粮,而是三百里外的百姓却是得不到赈济不得不肯草根树皮的缘故,也是为何每日战争发生,一个如此庞大帝国,就算是调动二十万大军作战却需要动用全部力量的因素。

  交通……决定了一切。

  这一路上,刘瑜很兴奋,他特意上了徐谦的官船,狠狠的夸奖了河道一番,他可不是傻子,运输费用的大大降低,不只是意味着整个浙江内部商品和人员流通的加快。也意味着他的生丝,卖出好价钱并不是梦,毕竟商贾收购他们的生丝,不只是要考虑的是生丝制成丝绸之后能产生多少利润。还需要刨除掉许多其他的开销,其中最大的一项开销就是运费,假若运费大大降低,对丝绸的需求又大大增加。丝绸商们收购生丝起来,肯定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从前的时候,刘瑜相信徐谦,是因为徐谦既是抚台。有官面的保证,另一方面,徐谦有如意坊的背景。而且当时徐谦说的头头是道。所以才愿意跟着徐某人走到黑,可是现在,当亲眼看到这拔地而起的东西,他此时此刻,是真正对徐谦信服了。

  虽到了宁波,不过宁波却不是目的地,只不过吴提学却在这里下了船。而宁波知府带着大小官吏登船,船只依旧前行,一直抵达海晏乡。

  越是靠近这里,两岸的粮田开始产生变化,一个个工坊和未完工的建筑开始被抛在船后,堤岸上可以看到许多打着赤膊的汉子,人流不少。

  抵达了码头,宁波如意坊的大掌柜会同钱庄掌柜领头,带着当地的商贾早在这里久候多时,徐谦一下船,从码头上出来,众人呼啦啦的迎上来,纷纷热络的行礼:“见过大人。”

  几个皇家校尉吓了一跳,连忙警惕的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徐谦倒是显得随意,压压手,道:“都不必客气,本官是不是来迟了一些,双屿港的大船什么时候到?”

  那宁波如意坊的大掌柜钱毅道:“大人,正午就到,大人来的不晚,正是时候。”

  其他商贾纷纷的笑起来,讨好似得看向徐谦。

  徐谦点点头,道:“走,去港口。”

  他领了头,身边是几个紧张兮兮的皇家校尉,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商贾拥簇,以至于他带来的随员,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后头下船的赵明等人压根就凑不到徐谦来,心说这布政使和巡抚品级相差不大,怎的待遇如此悬殊。

  不过他也只是腹诽而已,乖乖带着一干官员,灰溜溜的跟在后头。

  人群如滚雪球一样的变大,开始只是数百,可是越是深入这海晏乡的工坊区域,人数就越来越多,有商贾,有官员,有皇家校尉,还有差役,有工匠,有学徒,徐谦没有乘轿,态度又是和气,大家觉得亲切,自然而然也就活络起来,而那如意坊的大掌柜钱毅在前头引路,一面为徐谦介绍,道:“大人,这是新建的周记染坊,东家乃是京师人,是如意坊的老主顾,听说大人巡抚浙江,又听说如意坊要在宁波办织造局和钱庄,便不远千里赶来。”

  徐谦边走边笑道:“想必东家是姓周了,其实宁波这里,未必都是开织造工坊,不过想来丝绸的产量却是不低,他这染坊,想必也能生意兴隆。”

  边上一个商贾笑道:“大人,自然生意兴隆,许多工坊织好了布,都是送到这儿来印花上色的。”

  这一路介绍过去,倒也别有风味,各色各样的工坊却是不少,有的生产马车,有的也造船,自然纺织的居多,有制丝绸的,有制寻常布匹,染坊不少,除此之外,一些罕见的东西也出来了,比如有一个小作坊,专门生产铆钉,供应造船造车的作坊,还有工坊,专门生产漆,当然,这种漆和后世的漆有天壤之别而已。

  分工渐渐已经出现,有人需要丝绸,于是就有人去供应生丝,而单单制造丝绸,单凭纺织是不够的,还需要染色,需要纺机,纺机又需要生铁和原木,于是乎,伐木和炼铁这一行又出来了,伐木需要斧子锯子,需要车船运输,车船自然出现,车船需要铆钉,需要更多的木料和制铁工具,炼铁需要煤炭,采煤又成了一个新的行当,这种几乎无止尽的循环,吸纳的资金和人工成倍增长,单单这一小块地方,虽然已有十几万人口,可是用工仍然紧张,于是不得不继续大肆招募流民。

  徐谦听着几个商贾抱怨着招募不到纯熟的工匠,招募不到足够的学徒,心里也是苦笑,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总不能让徐某人一纸政令,把人都驱到这里吧。

  除了大量的工匠,这里的店铺也是林立,看规模,显然比一般的府城要繁华的多,其实这也难怪,在这里的人多是背井离乡,有些人连自家女人都没带来,吃用都是靠商贾,生意自然是异常火爆。

  再往前,便是宁波港了,这宁波港显然许多地方还没有修缮完毕,不过大多数码头却已经先新建起来,并不妨碍使用,在宁波港附近,是一座座的货栈,这里的民夫却是众多,单单搬运货物的脚力,竟也是人头攒动。

  如意坊专门负责和海路安抚使司沟通,比如海路安抚使司一趟打算收购多少货物,都会先拟出清单,送至如意坊,如意坊再进行挂牌,先由如意坊垫付资金收购到了货物之后,自然会负责和海路安抚使司约定运货的时间,在海路安抚使司的大船来之前,所有的货物已经先搬运到了码头附近,只要船一到,如意坊和海路安抚使司各派人员进行查验清点货物,然后就命脚夫们搬运货物上船。

  因为午时海路安抚使司的大船就要来,所以此时此刻,码头附近的货物已经堆积如山,贵重的货物已经装箱,而一些并不名贵的货物只是用粗布遮挡,远远看上去,也为之咋舌。

  今日是海路安抚使司第一次来装货,固然附近工坊许多货物可能要运至其他各处内销,可是此时此刻,谁都知道,这宁波的最大优势就在于货物的出海,可以说海路安抚使司的这一次尝试,关系到了无数人的命运。

  徐谦被迎进了港口附近的一处茶楼,而茶楼里外,依旧是人山人海,无数的人翘首以盼,眼看到了正午时分,钱毅也有些急了,不断探出头去看日头,反而徐谦却是不急,故意开了个玩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海路安抚使司总归是衙门嘛,这大明朝,有守时的官吗?”

  众人一听,不由笑了,钱毅苦笑道:“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倒是小人多虑。”

  徐谦压压手,吃了口茶,道:“你放心,本官给你担保,虽然海路安抚使司那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安抚使乃是本官最好的朋友,这天上下了刀子他也会来。”

  话音刚落,外头人群一起发出惊呼:“来了……来了……”

  海平面上,一艘艘船影出现,巨大的船身分割着海水,缓缓的朝港口驶来。

  最大的一艘海船上,某人耀武扬威的振臂一呼:“他娘的,看到了没,老子怎么说,怎么说,宁波港这么多人欢迎老子,这是什么,这就是脸面,这就是官,老子堂堂海路安抚使,到了哪儿,谁敢不敬?”

  水手们一起手舞足蹈:“大人威武,邓大人满塞!”

  海风吹在邓健古铜色的乱发上,这个家伙,一如既往的拨拨长发,发出一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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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七章:财源广进

  身为一个跑船的老江湖,邓健如今经验纯熟,大手一挥,道:“依次入港,都他娘的把主帆下了,咱们是装货,不是打劫,船要停稳,哪个敢撞坏了栈桥,老子剐了他!”

  数十艘大船,依次缓缓进入巨大的港湾,宁波港已修建栈桥三十多座,此时引水员已乘坐小船上了大船,指导大船入港。 />

  而在岸上,无数人翘首以盼,发出阵阵惊呼,甚至于许多人,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大船,江南虽是水乡,浙江又是临海,可是由于海禁,海面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船只。

  而如今,一艘艘的大船稳稳的靠住了栈桥,如意坊的钱大掌柜二话不说,大喝一声:“上货。”

  船上的海路安抚使司的帐房拿着清单下来,如意坊的人亦是派出了帐房,接着就是开始对货,清点货物,清点之后,数百上千的脚夫便开始装船上货,整个港口,沸腾了,一箱箱货物抬上了船,分门别类的进入各个船舱,堆积如山的货物要全部上船,至少需要一天时间。

  而此时此刻,邓健已带着一干水手下船,寻到了徐谦这边,他朝徐谦一笑,便毫不犹豫给了徐谦一个熊抱,这家伙浑身带着一股酸臭,天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澡,徐谦也只能苦笑以对。

  徐谦道:“货物尽快要清点,清点之后立即付钱吧,如意坊这边,收购来的货物可还没有付清尾款,商贾们正等着拿钱呢。”

  邓健嘻嘻笑道:“堂堂安抚使司衙门会拖欠尾款?”

  站在一边的钱毅和众商贾无动于衷,面部表情僵硬。

  邓健不由咋舌,道:“这是什么世道,连衙门都不信了,果然商贾没一个好东西。”发了一阵牢骚。只得对身边的人低语几句。

  紧接着,从船上,一箱箱的银子搬了下来,如意坊的人员立即去查验,确定了数额之后,报了过来,商贾们一下子激动了,又看向钱毅。

  做买卖吗,钱没到手。什么都是假的,大家虽然都向如意坊供了货,这不是钱还没到手吗?

  钱毅也是苦笑,可见信用这种东西,在真金白银面前什么都是扯淡。于是道:“如意坊已在楼上设了个帐房,要结款的可去取银子。”

  听了他的话,上百商贾一起欢呼,其实何止是这上百供货的商贾,这一笔交易量高达二十余万纹银的买卖,从中获益的商贾高达上千人,毕竟商贾分为上游下游。上游的出成品,可是下游的商贾给上游的商贾提供了半成品,比如丝绸商,把货物转给了如意坊。如意坊给了海路安抚使司,安抚使司再到双屿港兜售出去,可是不要忘了,丝绸商的丝绸。却需要下游的商贾提供生丝,也需要染坊进行染印花纹。这一来二去,别看只是一笔买卖,牵涉其中的人可是不少。

  当然,这是第一次海路安抚使司来接货,往后货物的交易量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毕竟大明的货物,需求量实在太大,需求的国家也实在太多。

  不少商贾已拿着票据兴匆匆的上楼去了,带着契约,到了茶肆的三楼,果然发现这里早有一个帐房,数十个人在忙碌,只是令人疑惑的是,这儿只是方圆数十丈的空间,银子在哪里?

  莫非不是现银交割。

  这让那些兴匆匆的商贾,心里不免又多了一重疑虑。

  先是有个刘姓的商贾上前,拿出自己的票据和契约,此次他总计给如意坊提供了七百余匹丝绸,刨除给的定金,还有四千多两银子的结余,那柜台后的帐房确认了真伪之后,随即拉开柜下的抽屉,过不多时,便取出一沓票子来,这票子布满了印章,上头写着如意坊钱庄通票的字样,又有纹银一百两之类的数字,紧接着,帐房数了一数,总计数出四千二百三十两银子票子出来,交给这为刘东家。

  刘东家顿时无语,果真不是支付现银,拿给自己的这些票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银票。

  须知大明朝的商贾,对银票的印象可不好,官府也曾发过钱钞,从太祖到现在,官府银票的历史可是超过了上百年,只是这官府发钞,可没有金本位银本位一说,印了就是,结果就是银票泛滥,从一开始,百两银票换的是百两现银,到了后来,连五十两都兑换不到,银票交易,最是坑爹,到手的银票若是放在手里多耽搁一票,说不准第二天,就贬值了一成,若是十两银子,倒也罢了,可是数百上千的银票,亏损这就是天文数字。

  刘东家自然不满意,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发放现银吗?为何放银票,我要现银。”

  后头的人听了刘东家的话,顿时也鼓噪起来,真金白银才是真的,银票什么的,大家已经上多了当,断然不会再上第二次。

  大家宁愿麻烦一些,现银交易,也绝不肯接受钱钞。

  这帐房倒也干脆,道:“这是如意坊的规矩,要交易,就必须使用钱庄的钱钞。而且这钱钞乃是如意钱庄发行,保证任何时间都可足额兑换,想结款,规矩只能这么办,诸位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时去钱庄兑换白银,若是心有疑虑,那么也无妨,大家可以当即去钱庄兑换即可。”

  听了这句话,许多人倒是定下了心来。

  对啊,当即去兑换不可,这如意坊的钱钞再怎样贬值,也绝不可能会当日就贬值吧,拿了钱钞,立即去兑现。

  打定这个主意,刘东家二话不说,拿了钱钞便跑。

  一出门,也懒得坐马车了,这里这么多人,坐马车不知要捱到什么时候,索性在人群中穿梭,飞快赶去不远处的钱庄,拿出钱钞兑换,钱庄这边,其实早就严正以待,这钱庄里有存银数十万,倒也不怕挤兑,可谓准备充分,连忙付了足额的银子出来,刘东家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刘东家刚刚领完银子,此时已有越来越多的商贾涌来。这些,都是在付清了尾款手拿大笔钱钞的商贾,钱钞在手,毕竟不放心,换成银子才是实在。

  只是一桩桩都是大笔的兑现,钱庄付清的速度,不免要减慢许多。

  而这钱庄,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在焦灼等待,生怕慢了一拍。

  如此一天下去,却还有近七成的人没有兑换到银子,这些人一个个心急如焚,夜里自然是睡不好觉,手拿着这轻薄的纸片儿,心里是紧张到极点,生怕一觉醒来,钱钞的价格暴跌,假若真是如此,那么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为了供货,大家可没少花费心学,投入的成本也是不少,几千两银子,到手的纯利至多五百两,若是钱钞跌个一两成,不但没有盈利,甚至亏损都不可避免。

  第二日清早起来,海路安抚使司的大船还停泊在港口,显然还有许多货物没有清点完毕和装船,而抚台大人,和一干官员,自然也在如意坊中歇息,清晨曙光初露的时候,各行各业又开始忙碌起来,脚夫们依旧在码头上忙碌,工坊也纷纷开工,装载着货物和运输原料的马车川流不息,这些商贾们便风尘仆仆赶到了如意钱庄。

  一打听,似乎钱钞并没有贬,大家这才放了心,心里对手头的钱钞,渐渐有了些改观。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钱钞依旧没有贬值,如此一来,大家才意识到,如意钱庄的信用,似乎和官府并不同,于是有人不禁琢磨起来,这才发现,如意坊和钱庄门口早就贴了文告,俱言这钱钞如何印制,即所谓有多少储印,即印多少钱钞,绝不会私下乱印,也绝对保证钱钞能随时能够足额兑换。

  其实钱钞的好处很好,尤其是对大商贾来说,谁也没有闲的蛋疼到带着几千两银子和人进行交易,扛着数百斤的金属向人购买原料,显然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且不说容易发生意外,携带也极其不便,现在浙江这里的贸易规模,已经越来越大,现银,显然是不能满足这个需求了。

  而钱钞携带方便,白纸黑字,也不必担心对方银子成色有问题,更不必交易时拿出小秤来,一斤斤的称银子重量,以防止对方在银子里做手脚,若是能够随时兑换,并且保证不会三天两头的贬值,如意坊钱钞的发行,对商贾们来说,绝对是利好的消息。

  因此,有些商贾,也留了心眼,并不急于一次性把钱钞全部兑现,留下几张百两钱钞,倒是想看看,这如意钱庄当真如此守信。

  当有一部分人商贾渐渐接受了钱钞,那么更多人,会改变从前的交易方式,渐渐的成为所有商贾阶层接受的一种货币形式,而一旦商贾们接受,其他的士绅、百姓自然也就乐于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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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八章:官人 我x

  a意钱庄这两日一直都在计算,总共放出的银票是二十万六千八百两,不过兑现的却只有二十二万八千,这就意味着,有近五万两银票并没有兑现。

  这是一个很好的起步,钱庄掌柜徐荣,也算是徐家的近支子弟,此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钱庄的意义并不在于储蓄,最重要的还是钱钞,可是要让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如意坊的钱钞,自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说穿了,这其实是信用的累积。

  也好在如意坊的信用颇受人认可,否则凭空发钞,那是想都不用想,五万多钱钞没有兑现,这就说明有人攥着钱钞还在观望,其实观望也没什么不可,只要如意钱庄的钱钞依旧能做到随时足额兑换,将来使用钱钞的人将会越来越多,一旦有人开始用钱钞进行交易,那么如意钱庄的钱钞迟早要取代现在的白银交易,甚至将来,还将通过双屿港,推广到外番的商贾。

  货币虽说只是一个使用工具,可是谁掌握了货币的发钞权,就等于取代了经济的命脉,如意坊为了如意钱庄的兴建,几乎花费了许多气力,而将来,借着如意坊的推广,钱钞的流通也会更快,比如现在如意坊和人交易,就规定了必须使用钱钞,这就使得,将来有人想从如意坊手里购买海路安抚使司从各国运来的珍奇货物,就必定要先将雪花花的银子先到钱庄兑换了钱钞,才能去进货。而如意坊代海路安抚使司收购货物,给商贾的也是钱钞,虽说现在,商贾们收到了钱钞,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立即兑换,可是假以时日,钱庄的信用慢慢深入人心,那么这些钱钞·必定会成为大家必备的货币。

  徐荣一大清早,便赶往如意坊,和如意坊大掌柜钱毅报喜了,此时徐谦正在如意坊的顶层吃茶·宁波如意坊规模更大,六层建筑,雕梁画栋,最顶层乃是如意坊的中枢所在,一般人不得出入。

  此时#阝健饶有兴致的坐在这大堂里,不由道:“听说佛朗机人喜欢用大石修建房屋,砖木虽好·总是不牢靠,这如意坊也是大石建的吗?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工。”

  正说着,钱毅和徐荣二人进来·汇报了钱庄的事项。

  徐谦道:“好,虽然不多,可是也算是开门红,这第一门就走对了,徐荣,算起来你也是我小叔,以后这钱庄,还要靠你费心,只要钱庄办起来·将来迟早要超过如意坊,这钱庄的管理,尤其要严格·一旦出了差错,就是前功尽弃。”

  徐荣笑道:“放心,我在如意坊也曾做过小掌柜·不是不晓事的人,断不会有什么纰漏。”

  #阝健在旁不满,道:“钱庄发钞能有什么利头,别人存多少,便给多少钱钞,哪有海贸这样利滚利,钱生钱?”

  徐谦微微一笑·道:“钱庄的事你不懂,你管好你的安抚使司·等明年钱庄的钱钞发行的更多,将来还得借你们安抚使司想办法在双屿港发行纸钞呢,当然,这是后话。”

  #阝健悲愤啊,原以为今日自己最风光,尼玛几十艘大船不远百里来接货,不晓得给多少人提供了饭碗,谁晓得直接泼了一盆冷水,悲剧啊悲剧,不过他故作如常,哈哈一笑,道:“好吧,你既要卖关子,那么我就告辞了,船队已经停靠两天,不能再耽搁了,要立即返航,发售货物才是正经。

  徐谦心念一动:“久闻双屿港大名,不如我也去一趟,看看这双屿港如何交易。”

  #阝健愣了一下:“徐兄弟,那儿可全都是一些混账番商,你堂堂巡抚,去了不太合适吧。”

  徐谦微微一笑:“合适不合适,不是别人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我说合适就合适。”

  对此#阝健倒是欢迎,立即道:“好说,好说,正好让你开开眼界。”

  过不多久,数十艘大船已经准备起航了,徐谦上了邓健的大舰,自然带了数百皇家校尉,#阝健神气活现的指挥水手们起锚升帆。徐谦则是靠着船舷,远眺岸上一座座工坊和密密麻麻的人流,心里不由唏嘘不已。

  半年多前,他贸然带兵南下,哪想到会突然成了这浙江的巡抚,又哪里会想到,在这里慢慢经营之下,整个浙江正悄然发生改变。

  而现在他同样坐上了船,却非是返航,而是朝着财富的源泉,扬帆而去。

  这一带的水路,#阝健自然熟稔,他在徐谦身边,絮絮叨叨的讲着海路安抚使司这半年在双屿港的经营,一开始,官军拿下双屿港,引起各国震动,不过官军萧规曹随,照样以包容的态度迎接各国商贾,如此一来,商!贾惘才放下了戒心,开始重新在这里聚集,与此同时,大量的舰船自天津港造出来,供应海路安抚使司,海路安抚使司在天津和双屿港等地大量招募水兵,开始四处出没,打击海盗。

  汪直和李光头覆没,双屿港落在官军手里,海盗们的生存空间开始越来越窄,再加上海路安抚使司的严厉打击,使得寻常海盗,连生存都成了问题,他们要嘛索性上岸,充作良民,再不敢为非作歹,要嘛便被官军水师歼灭,附近数百岛屿,甚至是这沿海的航道,几乎再也不见海盗踪迹。

  双屿港本来以藏污纳垢而闻名,倭寇的兴起才成就了从前的双屿港,可是现在清除了倭寇,在汪直苦心的经营之下,非但没有让双屿港没落,反而此时,各国商贾更加云集。

  这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从前的时候,倭寇横行,使得一般海商不敢轻易出海,于是这里,就成了冒险者的乐园,海盗垄断了大明走私的货物,因而滋生暴利。可是现在,海盗没了,可是对大明朝丝绸、瓷器等贵重商品的需求依然还在,于是各国商贾云集在双屿港,焦灼等待着海路安抚使司带来的货物。

  现在双屿港的商贾,是半年前的五倍,甚至连大食、天竺人也闻风而动,这亚洲第一大港,兴隆无比。

  夜幕降临的时候,船队抵达了双屿港,在双屿港这边,亦是热闹非凡,无数的番商们翘首以盼,一看到船队回航,所有人一起用各种语言发出了惊呼。

  对他们来说,船上的货物就是金山银山,所有人不远万里赶来这里,为的就是这一船船的货物。

  #阝健兴奋的指着远处港口的灯塔,道:“徐兄弟,我们到了。”

  一个水手在旁擦着甲板,条件反射的大喊:“邓大人威武····…”

  他刚刚吊了半个嗓子,被#阝健一脚踹翻,邓健骂骂咧咧的道:“没看到抚台大人在船上,嚎丧吗?要已经是官军了,还这样口没遮拦,要矜持!”

  那水手立即抱头鼠窜,提着水桶躲回船舱。

  徐谦看的目瞪口呆,道:“邓兄弟,你就是这样指挥部属的?”

  #阝健呵呵一笑:“已经改良很多了,是了,船要入港了······”

  大船靠岸,随即徐谦和#阝健在一干校尉的拥簇下下船,无数商贾围上来,用各种半生不熟的汉话大喊:“丝绸,丝绸,我要,我要!”

  邓健痛骂,恨不得将人抓出来暴打一顿:“丝绸你说要就要,你不如说你抢好了,徐兄弟看到了吧,这些番商最不老实,咱们汉人都说我买我买,他偏要说我要我要,要你娘的。”

  又有番商大喊:“敢问丝绸几何,几何?”

  连徐谦都不由摇头:“这汉话怕是从八股文里学来的,听着就难过,赶走,赶走。”

  校尉们听了之后可不客气,赤手空拳上去,将人全部清开。

  可是这依旧阻挡不了商贾们的热情,他们不远万里赶来这里,为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如今在这里空等了这么久,虽然拉来了几十船的货物,可是连猪都知道,这港口里的番商有数千之多,都是来自各国,需求旺盛,若是不吃一些货下来,天知道还要等多久才有第二批货来,做生意,最怕的就是等待,时间稍纵即逝,没了就没了,机会永远只给最不要脸的人,想赶人?休想,这边赶走了一批,另一批又蜂拥而上,一个个疯狂大吼:“金子,我带来了金子……”“我们有白银···…白银……”

  面对这样的场景,徐谦一下子精神了,见过送钱送礼的,没见过送钱送成这样的,今日倒是稀罕,一个个都是哭着喊着要让人坑,这实在匪夷所思。

  其实这也不算匪夷所思,打击了海盗,同时连大明的走私商贾也一并打击了个干净,没有了走私商贾,国内对这些奢侈品的需求越来越大,番商们有的在这里等了足足三四个月,为的就是一批货物,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这一船船货物,怎么肯轻易罢休,时间不等人,谁能吃下一批货,谁就能赚取数倍的利润,在利润面前,节操什么的就跟窗户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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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九章:宰人

  虽是夜间,可是双屿港港口这里已是围了水泄不通,皇!家勉强清出一条道路,可是这些商贾却依旧不肯散去,吼着具有各国特色的汉话,喋喋不休。

  徐谦等人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

  倒是这时候,汪直带着百来个港口的水兵过来,将人驱开了一些,见了徐谦,汪直没有迟疑,直接拜倒在地,道:“下官汪直,恭候大人,下官来迟,因为要负责大船入港接驳事宜,还请大人恕罪。”

  徐谦居高临下看他,这个家伙也算是聪明人,对徐谦可谓千依百顺,别人一般都是拱手行礼,可是他偏要跪倒,如此驯服,倒不是因为徐谦是抚台,而是因为汪直知道,眼前这个徐谦,就是他的主人,没有所谓官职高低之分,关系就是这么纯粹。

  徐谦微微一笑:“起来吧,这双屿港倒是热闹,听邓大人说,你管理这双屿港,操心劳力,功劳不小。”

  汪直小心翼翼站起来,垂着头道:“下官哪里敢当,都是大人栽培。”

  那些商贾又要涌上来,徐谦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汪直便回过头去,先是用倭语大喝一声,随即又用不知哪国佛朗机语说了一句话,商贾们似乎对汪直怀有惧意,一下子不敢再往前挤了,嘈杂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汪直转过身,朝徐谦鞠躬道:“大人,这些商贾们等急了,也是情理之中,许多人都是不远数千里而来,一直在双屿港等待大明朝的货物,现在终于看到了实物,激动也是在所难免,下官以为,不如今日,索性便先将货物发卖出去·也省的他们心有不甘。”

  徐谦微微一笑:“如何发卖?”

  汪直笑了,道:“根据安抚使司拟定的清单,若是装船的货物和清单吻合,那么此次运来的丝绸总计有一万三千匹·有瓷器六千余件,还有茶叶九百余斤,再有字画、书籍数千,定制的铁器以及其他若干货物暂且就不论了,下官可以将丝绸分为十份,瓷器和茶叶也分为十份,每一份货物让他们出价争购·价高者得,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徐谦对这汪直,越来越刮目相看起来·这个家伙,倒是聪明,现在想吃下货物的商贾没有一万也有数千,偏偏只将这些丝绸和瓷器还有茶叶都分为十份,这就意味着,只有三十个商贾才能吃下货物,而其余的,怕只有等下一批货物了。

  下一批,天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一旦进行出价争购,就肯定会产生物价的哄抬·毕竟这些本就是奢侈品,他们运回了国内,卖什么价钱·那是他们的事,问题就在于,必须得把货买下来,否则又是一次空等。

  这会给番商们造成一种时间紧迫的压力,而海路安抚使司,自然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徐谦微微一笑,他突然发觉·前人并不愚蠢,自己这后人·在说到挣银子方面虽然也有独到之处,可是对如何利益最大化的细节,却未必比得过前人,他不由道:“只是有些商贾财力并不雄厚,单论丝绸,一份即是一千三百匹,怕是一般人,也吃不下来吧。”

  这也是个问题,固然来的都是豪商,带来的也是满仓的银子,可是一千多匹丝绸,单单进货的价格就是纹银上万两,一般的商贾,还真未必能有如此多的现银。

  汪直却是道:“大人,这些番商都不简单,其中有不少,都是各藩国的巨富,这里既有江户来的大商贾,亦有佛朗机的各大商团,还有大食帝国的财力亦是雄厚,天竺国金银诸多,还有一些南洋的本土富商,就算一人吃不下,自然也会联合起来,抱团竞价,大人不必担心。”

  徐谦顿时明白了汪直的意思,一方面,敢来做海贸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另一方面,分成十份,但是许多一次要不了这么多货物的商贾,同样可以以国家和联盟的形势抱团竞价,等拿下这批货物,大家再根据所出银子的多少,瓜分货物即可。这样打包出售,一方面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同时,又可以制造资源紧缺,让人生出紧迫感,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

  想到这里,徐谦纵有许多疑问,此时也不愿意追究了,他相信,这个倭寇头子出身的汪直,要办好这样的事绰绰有余,便道:“既然你如此,那么竞价之事,就全部托付汪副使了,汪副使自己安排吧,本官和邓大人作壁上观即可。”

  汪直点点头,立即开始着手起来,一面命人鸣锣通知竞价规一面写出文告,张贴出去,明言两个时辰之后,也即是子夜之时,请有意愿的商贾至从前的市政厅,也就是现在的安抚使司衙署进行竞价。

  这一下子,整个港口又是沸腾,许多人开始仔细的揣摩起竞价的规则,而后设身处地的思考自己该采取方略。

  许多商贾在这里等了太久,绝不可能空手而回,而下一批又不知该什么时候到,就算到了,也未必能够把货物买到手,因此不少人已经对这些货物志在必得,可是志在必得是一回事,财大气粗的,自然是底气十足,做好了索性自己竞价吃下一份的打算,也有一些实力不足的,急的如热锅蚂蚁,拿不到货,就是虚度光阴,就是浪费生命,大家千里迢迢赶来,连性命都不顾,为的是什么?为的自然是这些各国王室贵族和巨富们拿来作为显赫资本的奢侈品。

  只要有货,价格再高,都不怕脱不了手,毕竟对有钱人来说,价格,永远都不是优先考虑的问题。

  于是乎,小商贾开始聚在一起,进行各种形势的联盟,无论如何,货是一定要拿下的,与此同时,大家都在不断的盘算,价位多少是什么的底线,只是容他们的思考已经不多。

  两个时辰说少不少,可是对许多尚需要冷静思考的人来说,却显然不够。

  只是无论够不够,时间仓促,不得不动身。

  此时在安抚使司衙署,川流不息的商贾开始聚集起来。

  这里的前身是市政厅,完全佛朗机式的风格,分为三楼,而大厅则是完全是从底层一直通到天花,进去了商贾全部要先登记姓名、籍贯,倒是之前不需要支付任何押金,可是假若竞价到了商品之后却不肯出钱拿货,即会被双屿港列为不受欢迎人物,从此以后,自然不必再来双屿港做生意了。

  两千多个商贾,有人站在旋梯上,有人站在二楼、三楼,便是中间空旷的大厅也是人满为患,无数人头攒动,很是嘈杂。

  而徐谦,则是和#阝健坐在一个角落里,身边是十几个保护他们的校尉,他们没有吭声,只是冷眼相看。

  徐谦的目光一直关注在汪直身上,汪直处置周到,心细如发,把所有可能预料到的情况都已经事先安排周到,对这个人,徐谦的心里评价是,组织能力极强,处事周密,是个万里挑一的干才。

  若不是他有倭寇这个出身,无论在哪里厮混,怕都能出人头地。单单让他管理一个双屿港,显然有些屈才。

  不过#阝健的性格很是毛躁,虽然现如今有所收敛,而且也渐渐有了点领导气质,可是有汪直在旁帮衬,基本上海路安抚使司,徐谦是不需要担心了。

  汪直则是站在一个临时搭建起来高台上,高台上由于格局有限,并没有摆放其他东西,只有一个案头,案头上放着数十根颜色不一的竹签。

  他眼睛朝徐谦看去,徐谦朝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汪直才扯起嗓子,道:“安静,安静!”

  他先用了汉话,随即又操起纯熟的倭语,最后又有了两种语言,徐谦推测是佛朗机语,只是到底是西班牙语又或者是其他语言,徐谦就不得而知了。

  显然这位副使大人在番商的心目中地位崇高,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住了呼吸,看向了汪直。

  汪直做了一下开场白,用各种语言翻译了之后,最后拿起了第一根红色的竹签,道:“现在,第一批丝绸开始竞价,这一批丝绸出乃是上好的杭州丝绸,总计一千三百二十匹,底价为纹银大明市斤一万五千两,价高者得!”

  一声宣布,所有人鸦雀无声,可是所有番商,却都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小小的红色竹签,许多人的眼睛,显然都擦出了火花。

  只是现在,谁也没有贸然竞价,显然都在等待。

  汪直则是不疾不徐,似乎也并不急躁,面露着微笑,将这竹签放在案上,负着手,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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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章:二道贩子威武

  终于,还有有个人忍不住了。*文學馆*

  叫价的是个佛朗机商贾,这佛朗机商贾年纪很轻,红发碧眼,带着几分笃定的意味,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站在他身边,是个白发佛朗机人,偶尔凑在他身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徐谦看到这厮颇有几分贵气,想来定是个跑来淘金的西班牙或者葡萄牙贵族。

  邓健倒是似乎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低声介绍的道:“此人汉名叫刘达,据闻身世不简单,吕宋总督和他关系匪浅,似是近亲,此人在北台湾,一直做中转贸易。”

  中转贸易就是二道贩子,徐谦最恨二道贩子,因为徐某人自己就是二道贩子,所谓同行是冤家,他眯起眼,低声问道:“北台湾,怎么,西班牙人已经到了北台湾?”

  邓健道:“他们设了几个据点,倒也不足为患,主要是西佛朗机和匍佛朗机两国竞争,一个在蚝镜(澳门),西佛朗机也不落人后,在北台湾盘踞,这西佛朗机人说什么大船搁浅,便开始登岸建立堡垒和据点,不过倒也不敢滋事,拿了不少银子购置了土地,福建巡抚也就没有理会他们。”

  徐谦点点头,没有再做声。

  那汉名刘达的年轻贵族报价是两万两银子,露出几分踌躇满志和志在必得之色。

  徐谦脸上,露出露出冷笑,这个家伙,一次性从底价抬升三千两纹银,这分明是故意显露自己财大气粗,好让对手知难而退。

  而接下来,一个倭人正色道:“三万!”

  三万!厅里的所有人一阵哗然。

  徐谦看向这倭人,倭人肤色古铜,脸上有一道猩红伤疤。浑身上下,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意味。

  邓健解释道:“此人叫村正友,江户的大商贾,财力雄厚,据说和倭国大名大友义鉴有关。”

  谁知这村正友刚刚叫了价,又一个倭人冷冷一笑,道:“五万!”

  这倭人似乎和村正友很不对付,摆明着是要压村正友一头。

  邓健兴奋了,他虎躯一震。兴匆匆的道:“出手了,出手了,徐兄弟,这个倭人叫武田信雄,乃倭国武田氏大名的人。武田氏和大友氏一向不对付,他们抬起杠来,可是没玩没了。”邓健说罢,还意犹未尽的提醒道:“武田家前几年,又发现了一座银矿,据说储量惊人。”

  村正友似乎对武田信雄的叫价很是不悦,立即报出了六万的价格。

  他这一报。武田信雄果然和他卯上了,大喝一声:“七万!”

  徐谦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由叹道:“倭国友人果然财大气粗,佩服。佩服,以后要多多招徕一些倭国友人,要极尽殷情款待。”

  邓健点点头:“这是当然,当然。倭国盛产金银,唯独物资贫乏。得天独厚啊。”得天独厚换个说法就是,想要再找这样的冤大头,已经很难了。

  价钱一直都在增长,直到那武田信雄将价格叫到了十二万,终于,所有人都不再吱声了。

  不吱声的理由很简单,价格接近暴涨了十倍,而现在只是第一批货的拍卖,现在只是看看风向,没有必要一次性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汪直显得兴致很好,叫人将那红竹签送到了武田信雄手上,待会让他带银子提货。

  这武田信雄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也并不肯走。

  邓健压低声音在徐谦耳边道:“等着看好戏吧,这个武田信雄定会帮咱们抬高价钱。”

  徐谦不由轻声道:“这又是为何?”

  邓健道:“徐兄弟想想看,一共是十批丝绸,武田信雄会轻易让别人买到丝绸吗?假若他的价钱比别人拿到要高,还如何在倭国垄断丝绸贸易?”

  徐谦一听,顿时明白了,丝绸在倭国深受商贾和大名的喜好,还有倭国皇室和幕府,对丝绸的需求更是旺盛,这武田信雄拿了一批货,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垄断吗?因此,若有其他倭国商贾竞价,他一定会抬杠,抬杠的目的,就是绝不能让第二个倭国商人轻易拿到丝绸,否则到了倭国,你手里一大批货,我手里也是一大批货,最后非要跳楼大甩卖不可。所以,武田信雄还会继续竞价,只是竞价的目的,是不断的抬高价钱。

  果然,第二批丝绸发卖的时候,那村正友第一个竞价,报价五万,武田信雄冷冷一笑,慵懒的道:“十二万!”

  十二万,就是上一批丝绸的价格,也即是说,想要拿到第二批丝绸,这十二万,便是基础价位。

  村正友眼睛都红了,犹豫片刻,终于艰难的报出了十三万的价格。

  而此时,武田信雄就不再吱声了,他的一批丝绸是十二万买来的,别人拿货的价格比他高,对他来说就是巨大的优势。

  这一下子,许多番商们哗然了,大家意识到,第一批的丝绸应当是最低价,越是往后,价格只会叫到越来越高,紧接着一个大食商贾出手,叫出了十五万的价格。

  这大食商人来自大名鼎鼎的奥斯曼帝国,奥斯曼眼下在中亚称雄一时,不可一世,阻隔了东西方的商路,垄断了整个欧洲的贸易,也正因为如此,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才不得不大航海,开拓出一条新的商路。

  大食的商贾,无疑是财力最为雄厚的,这些人曾经垄断数百年欧洲的贸易,显然,他们此次聚在这里,就是和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一决高下,商路已经不可能再垄断了,但是他们依旧可以垄断货源,垄断不了香料,那么就垄断丝绸和瓷器。

  和这些大食商贾相比,还处在抢劫阶段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其实并不太够看,第三批丝绸,依旧是大食商人竞得,价格已经高达十七万两。

  那些曾经想要通过联合起来竞价的中等商贾们此时目瞪口呆,他们显然无能为力,和这些背景雄厚的巨贾比起来,他们显得很不够看。

  只是那西班牙的贵族刘达,此时眼睛已经红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兴起之后,使得两国对奢侈品的大增,此时的欧洲,许多国家开始向两国源源不断的输入纺织品,为的就是满足两国新兴富人们的需求,可是羊毛纺织品显然比起丝绸来,依旧不能满足这些富人们的需求,他们需要如肌肤一样柔滑的面料,男主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富足,家里也需要一些瓷器来令人啧啧称赞。

  这些大食商人分明就是想要垄断这些奢侈品,毕竟大食人早就尝试过垄断的好处,因此要嘛让倭国人竞价获得,也绝不会让佛朗机人竞价得到他们的需要。

  二道贩子们都有一个理想,就是某地的货源的垄断,尤其是奢侈品的垄断,因为垄断,价值一两银子的东西可以炒到一百两,正如后世的所谓名车、名表一样,越是稀有,越是难得,他们便可以制定高昂的价格,让富人们趋之若鹜,当然,这个前提是,在这个地区,不能有第二个二道贩子竞争。

  身为二道贩子的传统世家,大食商贾显然精通这个道理,他们抬价起来毫不手软,作为屹立数百年的超级帝国,这些在这个富足帝国羽翼下的世家商贾们,显然财力雄厚。

  最后一份丝绸,价格已经炒到了二十四万,这个价格,想想都让人咋舌,那佛朗机的贵族刘达在犹豫,不断和身边的人低声讨论,最后恨恨的瞪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大食商贾一眼,放弃了丝绸的争端。

  十份丝绸,若是全部交易完成,价格将会超过纹银两百三十万两,而从海路安抚使司进货的价格,不过是十二万两纹银而已,轻轻松松,赚取了二十倍的利润,当然,这些丝绸运到其他各藩,价格怕还要暴增一倍。

  徐谦此刻心里已经舒畅到了极点,他本来以为,五倍的价格已经高于预期,可是不曾想到,利差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其实他哪里想到,若非是如此高的利润,从前那么多大明朝的走私商人,谁敢冒着全家死光的风险,将丝绸运出海去。

  从前的时候,走私商人倒卖的丝绸不过赚取五倍、十倍的利差,可现如今不同了,现如今是海路安抚使司彻底垄断,彻底垄断就意味着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相比起这些三道贩子、四道贩子们来说,海路安抚使司才是真正的垄断机关,比之后世的东印度公司,更加暴利。

  原因其他也很简单,东印度公司尚且还有竞争,有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荷兰、法国东印度公司的竞争,香料并非只是控制在一家手里,可是丝绸和瓷器,除了海路安抚使司,天下再没有第二个货源。

  当然,需求旺盛也是一方面,海贸的兴起,导致整个世界开始出现新富阶层,与此同时,一些传统的皇族、王室、贵族阶层用度也是惊人,才会产生如此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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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一章:强买强卖

  一夜过去,丝绸、瓷器、茶叶三样,统统兜售完毕,获百四十万两纹银。

  这三样自然是大头,其他的一些商品,倒也不急于兜售,大番商们在这一次竞价之中,自然是心满意足,可是对中小番商们来说,不啻是灭顶之灾,大家千里迢迢赶来,一方面是倒卖货物,可是货物倒卖之后,难道空手而返?

  商贾追求的永远是利益,现在许多番商,不得不开始另谋出路了。

  好在汪直已经宣布,明日即要开始收购番商的货物,这又让所有人留了心,只是现在,已是接近三更,大家草草睡了一觉。

  紧接着,又是一个新的买卖开始了。

  这几天对番商们来说都是折腾,折腾的大家头晕脑胀,可是这时候,任何人都得强打精神,应对海路安抚使司,海路安抚使司已经张贴了清单,将所有要收购的商品俱都张贴出来,比如香料,比如犀角,各色各样的商品,统一收购,只是价钱嘛,却只能算是很一般。

  很一般的意思就是比起以往来,这个价格只有以往的一半。

  于是乎,商贾们顿时炸开了锅,真是岂有此理,瓷器、丝绸的价格暴涨,可是自己带来的各种西贝货却是暴跌,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分明就是欺负人。

  没错,就是强买强卖,身为一个垄断巨头,若是不去强买强卖,那么还垄断个屁,不如去开善堂算了。

  问题就在于,那些犀角、香料、牛皮、虎皮等商品,往往都有两个销售点,一个是欧洲,一个就是大明,欧洲虽说价钱也高,可是却都被佛朗机人和大食人把持再者,从南洋来大明,和从南洋去欧罗巴,且不说航程单说遭遇风暴的机会可是不少,毕竟是要横渡印度洋,还要绕过非洲,风险极大。

  一面是风险大、收益大,一面是风险明显小的多,收益也少了许多,到底如何抉择自然是这些商贾们的事。

  身为垄断巨头,这一点觉悟还是有的,你不愿意卖那就不要卖,大宗的交易,只要是在亚洲,想要出货,就只能找海路安抚使司。

  众人痛骂的同时,却也是没有法子,倒是倭国这边,特产不多,刀具显然现在也不在海路安抚使司的进口之列倒是倭国女人不少,这些坑爹的商贾和大名勾结一起,大肆的收购俘虏的女眷在江户,贩卖人口已经成为了产业,而如今这些家伙十里迢迢赶来,倒是有一批人口,想要和人贸易。

  不过无论是卖什么的,许多人对海路安抚使司开出来的价码都大大失望,甚至有不少中小商贾兴致阑珊,顿时觉得,这一趟来的实在是不值既没有进一批丝绸、瓷器,手里的货物也没有卖一批好价钱虽说不至于亏本,可是利润并没有达到预期。

  海贸,在这个时代本就是暴利的行业,可惜这海路安抚使司,仗着垄断,将买卖的利润几乎占为己有,甚至有番商打起了退堂鼓,明年,不肯再到双屿港来了。

  而在市政厅里,一个新的计划正在筹划,钱,自然是赚来了,轻轻松松一趟货,便是数百万两纹银,这种奢侈品的买卖,可谓是一本万利。

  不过,显然对这种奢侈品的买卖,徐谦并不满足。

  毕竟这种出口,必须有所节制,你若是三天两头的出货,人家肯十倍二十倍的抢购那才疯了呢,奢侈品之所以叫做奢侈品,就是因为它不普遍,因此,这种贸易,海路安抚使司一年做个两趟也就足够了。

  可是要挣银子,单单靠奢侈品可是不成,现在浙江、天津这么多作坊,单靠丝绸、瓷器,能让多少人发财?

  徐谦要制定的,是全面开花的方略,人要有点追求,毕竟徐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商贾,也是官,朝廷命官四字固然是意味着搂钱,可总得做点正经事才好,况且这还关系到了新政的成败,自然马虎不得。

  徐谦与#阝健、汪直几人,在市政厅里足足商议了几个时辰,最后,一个计划出炉,汪直是个很好的计划执行者,在领会徐谦意图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夜里。

  街道上依旧有巡视的水兵,海路安抚使司辖下水兵七千余人,尽都是从天津、山东等地招募,体格强壮,经历了几次与倭寇的战斗之后,比起官军来,也算是精锐,而在这双屿港的水兵,就已超过了三千人,他们分为三班,日夜巡守,便是夜间,空旷的街道上依旧可以看到月色下一队队跨刀出现的人影。!只是在市政厅不远处的一个仓库,现在却有数百人正在!活动,在汪直的命令之下,这些人连夜对仓库进行修葺和改造,同时,从船上,一箱箱货物也开始运进来。

  汪直很疲惫,只是他依旧还在这里努力的指点工匠,东西如何摆放,哪些地方不能点放蜡烛,事无巨细的事,他都不得不去关心。

  看着渐渐有了几分雏形的仓库,在自己努力下开始改变,汪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自从事败之后,成为阶下囚,此后又不得不成为徐谦的私奴起,汪直就很少露出这样满足的笑容了。

  有些时候,汪直不得不佩服这个抚台大人,此人虽是官员,却从不墨守成规,许多突发奇想,连他都不曾想到。

  眼看布置的差不多了,他吩咐几句,随即回到自己的衙署,叫来一个文吏,说明了自己意图,让文吏连夜抄录文告,广而告之。

  后半夜,汪直就伏在案头上勉强睡了一夜,卯时时分,他便精神奕奕的起来,连忙去了市政厅一趟,拜谒了徐谦,徐谦刚刚漱口,喝了口茶,道:“都准备好了吗?”

  汪直躬身道:“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文告也已经发了出去。下官以为,此事必定成功。”

  徐谦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汪直道:“一方面,海商们运了各种海货到了双屿港,不可能空船回去,总得进一些货物回去兜售,就算只是利润不高,可是有银子挣,总比舱中压石的好。”

  汪直看了徐谦一眼,见徐谦微微点头,继续道:“这其次,便是大明的货物,因为茶叶、丝绸、瓷器的缘故,在各国眼里,都是精品。既是精品,就不愁莫要销路,就算各国也有同样的货物,也必定会有人宁肯选购质优的大明商品。”

  徐谦莞尔一笑:“这事才八字没一撇,你倒是先说的如此肯定了,成与不成,立即就有分晓。”

  正在许多商贾们失望之际,甚至已有人萌生退意,而此时,又一份份文告出现在了大街小巷。

  今日傍晚,大明浙江巡抚将设宴款待所有商贾,但凡是有意愿的,皆可参加。

  酒宴……

  所有人倒是提起了一点兴趣,虽然是想走,可是想动身却没有这么快,得要先补充淡水,还得在船舱里装上压舱石,毕竟许多人是空手而回,并没有携带任何货物。

  既然如此,那么倒不妨去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巡抚大人也好,做买卖的人,谁不希望多拉拢一些关系,有些时候,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比真金白银更加实在。

  大商贾们也磨刀霍霍,大明巡抚的权利,并不亚于某国的国主,甚至据说这位年轻有为的巡抚,乃是大明皇帝的红人,深受皇帝信任,如此巨大的帝国,随便一道政令,不但改变的是千千万万的人命运,甚至他们这些番商,也无时无刻不被皇帝的政令所波及。

  若是能拉拢这位抚台,将来不知能提供多少便利。

  而小商贾们,自是去凑热闹的,反正也是无事。

  于是乎,不少人开始期待起来,在这双屿港的某处旅馆里,那汉名叫刘达的贵族此时坐在这里擦拭着一柄短铳,在他的身边侍立的,是上次在竞价会中与他并肩的老者,老者用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道:“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不过可以确认,他们应该就混迹在商人之中,阁下,难道我们真的要介意这些深皮肤猴子们的想法?”

  刘达眯着他的碧眼,莞尔一笑,道:“他们自然微不足道,可是不要忘了,这些人毕竟还有一些影响力,谁能保证,明国不会以此为筹码,进行恫吓和勒索呢,一切,还是小心要好,远东人说,小心能行驶万年的船,所以,继续让人去搜索,找到他们,杀死他们!你能领会我的意思吗?”

  老者沉默一下,最后点点头,摘下帽子鞠了哥躬:“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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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二章:腾飞

  傍晚时分,宴会开始了。!

  各种肤色的人纷纷进入了这个装饰一新的仓库。

  仓库······

  谁也不曾想到,堂堂浙江巡抚的宴请番商的地点居然选在这了这里。

  这里的气味很不好,虽然燃了香,可是依旧能闻到一股子曾有货物堆积的气味,好在仓库巨大,虽然宴请的番商多不胜数,可是因为占地极大的关系,又分为了两层,所以虽略有拥挤,却还没有到人头攒动的地步。

  只是······靠着墙壁的桌案上虽有美酒和蔬果,却还有许多稀奇的东西。

  墙壁和桌案上,摆着玲琅满目的商品。

  而男主人,显然并没有出现,众人百无聊赖,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摆放到了墙壁和桌案上的东西上。

  与其说是‘东西,,倒不如说是个小型的博物馆,有各种花色的织布,有各种稀奇的铁器,玲琅满目,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大船的模型,当然,只是模型而已。

  在物件下角,还有毛笔写就的介绍,比如某种布料下写着:“松江布,上好棉纱仿制……可大额订货……”

  单单一个布料,又分许多种类,如蜀锦、云锦、苏绣、夹缬、蓝印花布、绞缬等等,让人眼花缭乱,大明朝的丝绸之所以能堪称一绝,其中很大部份原因,就在于织艺的精湛,另一方面,则是染色技术处于当时世界前茅,一匹再好的丝绸,若不能染上鲜艳的花纹,显然是不能打动人心的。

  而这染色的技术,同样表现在了平常的棉制品上,如蜀锦、云锦等等。

  有的商贾们不由对这些纺织品生出了兴趣,比如几个吕宋和真腊的商贾,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得不说,虽是棉制品在其他地方早已不新鲜,并不如丝绸那般独一无二,可是单看样品的工艺和着色,但凡是对这种货物有稍微有些了解的多半都知道,这些,绝对算是精品。

  一些曾经做过纺织的商贾,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有人索性去触摸面料,感受这面料的质感。

  见有人关注,立即便有伙计上前用各种语言绘声绘色的道:“诸位认为这松江布如何?这松江布用的是松江上好的棉花纺织而成,质感极佳,价格也是便宜。”

  关键就是价格一个真腊商贾用半生的汉话道:“一匹多少银子?”

  “现在的时价是三两五钱银子一匹。”

  三两五钱,这明显是坑爹价,在宁波,能卖一两五钱就阿弥陀佛了,只算是低端消费品。

  可毕竟是工坊中出产的货品,这个时代,大规模的生产极少,大多数人,都还处在自给自足的水平什么叫做自给自足?说穿了,就是粮食是自己地里种出来的,衣衫也是自家女人纺出来的。

  农家妇女纺织,一方面没有先进的织机,这就造成了拉出来的棉线往往不均匀而由于乡妇并不是专门的织工,都是半路出家的和尚,指望她们能织出什么好布出来,那是痴人说梦。更不必说,给布匹上色几乎是奢侈,就算是想上点色,也没地方专门为她们这十几尺布去专门配料。

  这便是优势固然这个时代的纺织技术有很大的局限性,可是工坊出品的织布比之世界各地的布匹来,绝对是宣纸和草纸的分别。

  三两五钱一匹布,固然是贵了一些,可若是贩卖回各藩兜售,却也不必担心销路,毕竟这世上除了能买得起奢侈品和连饭都吃不上的,还有一个固定的群体,虽然穿不起绫罗绸缎,手里却还有几个余钱,几个商贾热切讨论起来,他们这种小商贾这一次运气并不好,运来的犀角、香料和一些特产并没有卖到高价,丝绸、茶叶和瓷器又竞价不到,此时此刻,若是空手而回,虽然不至于折本,可是利润依旧远远低于自己的预期。

  而这些布料,显然可以作为丝绸的替代品,毕竟手艺精湛,色调也是鲜艳,若是运一船回去,就算四两银子兜售,怕是也不愁销路。

  “诸位可有意愿吗?若是有意愿,想进多少货物尽管直说,只要付了定金,海路安抚使司立即去宁波下单,很快就可以将货物送来,实话和你们说,这松江布可紧俏着呢,方才便有几个商贾瞧上了···…”

  “你们有多少匹?”真腊商贾终于心动了。

  伙计笑道:“客官要多少,我们一个月之内,就能供应多少。”

  “好,来五千匹。”

  有人打头,其余人自然也不再犹豫,商贾都是目光敏感,立即察觉出这里头!有大的生意可做,其余人道:“我来一万匹,只是不知你们有什么花色?”

  “我来三千……”

  那伙计已是乐开了花,忙不迭的道:“诸位客官,要这松江布,到那边去登记,预付一下定金,咱们会安排时间,方便诸位提货。”

  那边布料卖得热火朝天,而在另一边,许多倭人则是被铁器所吸引。

  这里的铁器有许多,既有农具,也有不少兵器的种类,如长刀,长剑、长矛甚至是火铳,还有火炮的模型,倭人们对刀具的眼光颇高,只是认真看了悬在墙壁上的刀剑,却不少人不以为然的摇头。

  与正宗的倭刀相比,这些刀具显然还差上一筹,虽然也是用百锻钢的工艺打造,可是相较起来,却总是差了不少。

  一个倭人取了刀,拿手指试了试刀锋,握在手里轻轻挥舞几下,却又是摇摇头,将其放回去。

  虽也算是上等刀剑,可是依旧不能让他们满意,倒是边上几个佛朗机人,显得兴致勃勃,问一边的伙计价钱。

  这伙计道:“这是天津制造局打造的刀具,价格嘛,并不高,三两三钱银子一柄,刀剑都是一个价钱,是了,还有这种长矛的矛头会便宜一些,只需一两七钱,这里还有箭簇,箭簇加工难度高一些,虽然用料少,却还是需要三百文一支,不过你看这箭簇,有专门的血槽,比之寻常的箭簇却是好上不少。”

  本来这是给佛朗机人的介绍。

  可那几个倭人却顿时来了兴趣。

  他们对刀剑不满,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需求,尤其是听到一两三钱银子一柄的时候,这几个倭人立即来了精神。

  这个价钱虽然不少,可是相对于刀具来说,价格还算公道,这些刀具虽然不如倭刀,可是其工艺水平至少达到了倭刀八成的水平,而倭人虽然制刀厉害,可是要制出一柄好刀,花费却是不菲。

  因此,在倭国,除了大名和武士,其余人是没有武士刀的,就是是落魄些的武士,而且养护上油的成本也是惊人,而现在倭国内乱,征战不休,许多临时征召的士卒,却往往用的是极为劣质的武器,甚至有许多人,竟是用竹竿削尖去和人对敌。

  假如······天津制造局的刀剑能够大规模供应,并且保持这个价格,想来会有不少大名,愿意花费不菲的银钱,购买这些刀剑,就算不给武士用,寻常的士卒拿在手里,亦可提升不少的战斗力。

  如此一来,还未等那几个佛朗机商贾打定主意订购,反倒是这些倭人商贾纷纷上前,表达了订购的意愿,那上村友和武田信雄二人胃口更是惊人,竟是每人定制了刀剑一千,箭簇五千。

  那伙计见来了大买卖,却不急着催促他们下订,却是道:“几位客官一看便晓得是做大买卖的人,其实这里还有一些货物,想来几位客官很有兴趣。”

  他又看向几个佛朗机商贾,道:“不妨几位客官一起来。”

  这伙计说的如此神秘,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倭人和佛朗机人常年征战,对兵器有着特殊的热情,于是随着伙计到了三楼,三楼这里,人并不多,墙上还贴着‘危险物品,的字样,警告别人不可轻易乱动,这里的墙壁上,悬挂着各色的火铳,既有仿制的佛朗机火铳,又有大明的三眼铳,开化铳等等。

  那几个佛朗机人一看墙上的佛朗机火铳,倒是来了兴趣,因为样式和平时自己接触的差不多,只是这时候,也没有所谓的侵权,山寨了也就山寨了,却也不能奈何。

  那伙计却是引着他们到了桌案前,在这里,一堆黝黑的铁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火炮,不过和以往的火炮又有所不同,因为火炮往往是实心,虽然也有造型别致的子母弹、开花弹之类,只是大家能分明感觉到,这个炮弹却是空心。

  空心炮弹······却是让人觉得稀罕,这个东西打出去,能有多大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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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三章:国之利器

  正在番商们不知一头雾水的时候,那伙计终于揭开了谜!“这是开花弹!”

  开花弹,恰好是在嘉靖初年在大明率先研制而出,只不过,由于工艺的要求颇高,只能十分零星的制造,天津制造局筹建之后,开始尝试大规模制造,并且改进了几项工艺,使得开花弹更加稳定。

  而现在,眼前这空心焊接而成的圆球,便是开花弹。

  显然开花弹比之这时代的实心弹威力更大,开花弹射出之后,填充在空心圆球中的火药会通过撞击的方式炸开,这基本算是后世炮弹的雏形。只是比之后世的炮弹,更加粗糙和不稳定罢了。

  伙计详尽的介绍了这种炮弹的威力,那几个佛朗机商贾立即来了兴致,询问了价格,一枚开花弹价格也是不菲,足足需要一两四钱银子,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果是名不虚传。

  而且想要购置这样的开花弹,还需要专门配备专门匹配的口径火炮,火炮的价格倒还算公道,虽然伙计给他们看的只是模型,不过天津制造局的工艺水平,显然并不比佛朗机人现在制造的火炮要差,这当然缘于大量佛朗机工匠被天津制造局招揽的缘故。

  这一下子,就不由人不动心了,海路安抚使司,显然是在降价兜售,这个价格,十分合理。

  如此一来,一个佛朗机商贾提出了试一试开花弹威力的要求,这个要求倒不算过份,那伙计连忙点了头,表示愿意明日进行试验。

  这佛朗机商贾表示,若是威力十足,愿意订购火炮三十,开花弹一千。显然,这家伙已经动心,如果开花弹威力能达到寻常实心弹的一倍·而且大明火炮价格也是适中,他们并不介意订购一些,先回欧洲尝试兜售。

  想来各个王国,必定会有兴趣·毕竟佛朗机各王国战争不断,若是有威力强大的武器,自然优先供应。

  只要有人起了头,其他人岂能让这商贾轻易如愿,大家多是兴致盎然,纷纷表示愿意订购。

  有人开始琢磨起悬在墙上的火铳来,尤其是那仿造佛朗机的火铳最吸引人眼球·问了价格,得知价格更加低廉,几乎是亏本甩卖·每柄火铳不过三两二钱银子,于是乎,不少人开始打起主意。

  现在欧罗巴各国争霸,尤其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之间冲突最是激烈,双方为了抢夺殖民地,都在疯狂扩充军备,而战争,打的就是钱,在这种背景之下·显然大明的武器质优价廉,若是葡萄牙专门从大明购买武器装备军队,而西班牙却是自造武器·那么葡萄牙就可以用更少的国库收入,去对抗同样的花费不菲的西班牙军团,并且·更多的成年男子,可以从铁匠、炼铁等活动中解放出来,这显然就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因此,要达到争霸的目的,使损耗降到最低,购买大明火铳显然是一个十分有益的举措,须知在欧罗巴·同样一支火铳的制造价格,不但耗时耗力·所费也绝不会在三两二钱银子以下。

  那佛朗机贵族#阝达沉默了一下,旋即开出了一万支火铳的大单,一万支火铳,足以装配一个团,几乎形成了对葡萄牙压倒性的优势。

  而在场的葡国商贾,亦是感受到了压力,其中有不少商贾,不乏和葡国王室贵族诸多的关联,假若西班牙人要打造一个新式的军团,那么葡萄牙按照对等原则,必须加强力量,有葡国商贾毫不犹豫,订购了八千支火铳。

  那些倭国商贾,也都多少订购了一些,不过倭人现在大多使用鸟铳,对火铳的威力还没有直观的了解,因此只是订购一些,回去试试再说。

  这边兵器的订单亦是不少,而另一边,却有不少商贾围在了一艘艘船模上。

  这些船模,虽然做工并不精美,可是一眼就让人看出了式样,拥有多少风帆,在满风的情况之下最高时速多少,采用何种木料,具有什么功能,是否配备了武器舱,拥有多少货舱,满载的情况之下能拉多少货物,林林总总,都有介绍。

  这些船模,既有装载量极大的大明福船,也有仿造的欧罗巴舰船,能够提供不少强大活力,可谓包罗万象。

  现如今,由于海盗肃清,而且现在看来,大明的贸易已经开了一个口子,因此,未来急需大量海船进行贸易,尤其是对大食人来说,海船的需求极大,毕竟大食人一方面,在埃及和新兴的佛朗机帝国冲突开始加剧,他们的水师,急需要能够制衡佛朗机人的战舰,另一方面,海!贸经打破陆路的垄断,而大食人眼下在海船制造方面,并不樱长,现在大明却愿意兜售各种船只,甚至还有人暗示,若是订购战舰,还有火炮相赠,大食商人们几乎毫不犹豫,就下了数十艘大船的订单,而且表示,这只是一次尝试,若是交货的舰船良好,他们并不介意,继续追

  其他的商贾,也多多少少订购了一些,可是比起大食人的财大气粗,却显然差了许多。

  整个仓库里,总计有商品一百七十九件,大到舰船,小到拨浪鼓和马蹄铁,俱都有人订购,小商贾们原以为这一次要空手而回,现在才发现,大明的货物并不只是丝绸、瓷器,也渐渐感到不虚此行,既然不能空船而回,那么自然,多少都要订购一些自己认为可以畅销的货物,若是将来这些货物卖得好,到时候免不了要来这双屿港,继续疯狂进货了。

  货仓里开辟了一个狭小的房间,一个个订单送来了这里,徐谦坐在这里喝茶,而汪直则是喜笑颜开的整理着各色的订单。

  “大人,总计下来,现在收到的订货单已高达纹银五百余万两,若是继续再摆放几天,怕是要超过千万两纹银了。”

  “不错。”徐谦微微一笑,道:“这些订单一旦回到天津和浙江,届时肯定要轰动一时。”

  汪直却是皱起眉,目光落在火炮和火铳的订单上,不由问:“大人,兜售武器,是否会有些不妥,朝廷虽没有明令禁止不得和藩国贸易武器,从前也有各藩进献武器,朝廷赏赐各藩的清单之中也有武器一项,可是兵器倒也罢了,火器……也与之贸易,甚至是海路安抚使司倒贴银子压低火器价格,是否不妥?”

  徐谦笑了,淡淡道:“朝廷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御使要弹劾,本官自然会说服皇上,皇上那边,暂时倒是不用担心。”

  “至于贴补银子兜售这些火器,我只问你,你认为欧罗巴的火器如何?”

  汪直身为海盗,自然见识过佛朗机人火器的厉害,道:“陆上并不知情,可是海上威力极大,一艘装配了大量火器的佛朗机舰船几乎可以以一当十。”

  徐谦颌首点头:“不错,佛朗机的火器很是犀利,当然,火器犀利只是因为他们的工匠技艺精湛,国之利器,本不该施之于人,我们的天津制造局现如今已经筹建,由于近年工艺的改进,火器的制造,已经可以和佛朗机人媲美,可是这还不够,我们要做的,是消灭佛朗机的火器制造,唯有这样,不但可以强壮大明,同时也可以大规模的通过火器的贸易大量生利。”

  “你知道什么叫做倾销吗?倾销就是拿出价格更低廉的商品,比如说火器,我大明火器并不在佛朗机人之下,可是海路安抚使司进行补贴,使得我们的火器价格更加低廉,如此一来,佛朗机人各国必然争先抢购,一旦抢购,他们本国的火器作坊就难以维持了,最后只有破产一途,作坊破产,那些工匠们怎么办?他们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不远万里来我大明找饭吃,而天津制造局可以开出优渥的条件,另一条路就是另择它业。你来想想看,这些工匠要嘛远走他乡,要嘛已经成了木匠、士兵、水手,手艺自然而然也就生疏了。而恰恰相反,因为我大明的火器畅销,吸引大量人进入火器制造,同时对火器进行不断改良,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世上,还会有佛朗机火器吗?”徐谦端起茶盏,吹了一口茶沫,慢悠悠的道:“不会再有了,将来天津制造局的火器将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到了那时,火器的价格就可以提高数倍,那时他们就算想要自己制造,却已经迟了,就算能募集一些工匠,也难以大规模制造,就算能够大规模制造,可是工艺水平,已经不能再和天津制造局同日而语,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拿着大笔银子,购买大明火器。这就是倾销,看上去,现在是咱们吃了亏,可是人要向前看,不要怕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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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四章:阳谋

  倾销······!

  汪直渐渐的懂了,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要稍稍脑子一转,经徐谦一点拨,骤然明白了徐谦的意思,所谓倾销,是一种比较高端的抢劫,先大幅让利,疯狂给予补贴,让别人尝到甜头,对你产生依赖,最后再翻脸不认人,连本带利赚回来。

  汪直对徐谦这个家伙,越来越佩服起来,心里不由琢磨,若是这位徐大人是海盗,只怕成就也不在自己之下。

  而在外头,订单还在陆续增加,这时候,商贾们早已将所谓的宴会抛之脑后,一个个商贾在寻找商机。

  连续两天过去,仓库已经挂上了百宝阁的匾额,自此之后,这里将会成为商品展销中心,会有专门的安抚使司人员在此打理,在双屿港过往的商贾,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而大明的工坊,将来也可以将各种时新的货物委托在此摆放。

  两天之后,百宝阁的订单已经追加到了一千二百万,有了这份大单,徐谦心满意足的准备回航了。

  手里有如此大单的刺激,徐谦几乎可以肯定,无论是天津或是浙江,都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定下了次日返程,这一夜徐谦较早入睡,只是到了半夜,却被汪直叫醒。

  “出了什么事?”徐谦趿了鞋,已经有皇家校尉进来悬挂了马灯,徐谦看着进来拜倒的汪直,慢悠悠的道。

  汪直道:“大人,外头有人求见。”

  徐谦道:“深更半夜,什么人要见本官,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汪直道:“此事······说来有些麻烦,大人见了便知道。”

  徐谦皱起眉,道:“人安排在哪里?”

  汪直道:“已在前厅了。”

  徐谦只得换了衣衫,踱步到了厅中,而在这里有个皮肤略带几分黝黑的青年等候多时,一见到徐谦,连忙拜倒在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道:“见过上国大人……”

  徐谦坐下汪直见徐谦带着几分不悦,很是乖巧的亲自斟了一副茶来,徐谦接过,手抱着温热的茶盏,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道:“你是谁?”

  这青年自我介绍道:“小人乃是吕宋国国王苏莱曼的次子苏查,下国一向对大明称臣,几次遣使至天朝入贡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属之国,可是数十年前,一群佛朗机人却是在我吕宋北部登陆声称是遇到海难,请求下国准其休整,并且贿以先王许多宝物,先王见猎心喜,自然照准,此后陆续抵达的佛朗机人越来越多,到了近几年,竟是成千数万,他们建立了许多堡垒奴役下国百姓,我父王为王之后,一直打算驱逐他们几次发兵,都是铩羽而归,自此之后这些佛朗机人开始肆无忌惮的侵占土地,杀戮下国官员,甚至要求吕宋割让北部诸岛以及吕宋岛北部的疆域,父王不肯,可是佛朗机人势大,吕宋国走投无路,不得已之下父王听闻大明在这里剿除海盗,声威大震因而便命小王前来,请天朝发兵,救援吕宋于水火之中······”

  原来……是来上访的……

  徐谦很是无语,大半夜的,看这家伙如此落魄的样子,怕是没有少吃苦,是了,这双屿港有不少佛朗机商贾,这些商贾之中,自然有许多和佛朗机吕宋总督有许多的牵连,这叫苏查的冒险前来,一旦发现,怕是是要丢海里喂鱼了。

  现在的吕宋,还没有彻底的被侵吞,不过依着佛朗机人的尿性,最擅长的把戏就是先说发生了海难,请求开辟土地暂居,然后贿赂以珠宝,得到准许之后,便不打算走了,立即呼朋唤友,把军队和牧师啥的统统招来,然后就开始耍无赖,你要是驱赶他,他一旦觉得自己在这里的力量有了足够力量保障之后,便将你打的你妈都不认识你,之后就是圈地抢钱抢女人,等到差不多了,再将你一脚踢开,将其纳为殖民地,进行直接统治。

  这种模式,屡见不鲜,最可笑的还是屡试不爽,就如大明的澳门,大致也是这么个套路,可惜大明帝国过于庞大,这些人倒还没有蠢到跟大明玩硬的。

  只是……这个王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吕宋并不算大明较为重要的藩属国,既不是安南,也不是朝鲜,谁闲的没事为你出头?

  徐谦没多大兴趣管这吕宋的事,就算要管,自然也不会是现在,他淡淡一笑,道:“是吗?想不到佛朗机人竟是如此狡诈,很好,这件事本官一定会代为上奏朝廷,王子殿下远来,不妨就在这里候消息吧。”!

  这就是官场里的太极拳,不过这苏查听到徐谦一副认真的样子,又说必定要上奏朝廷,以为这事儿有了眉目,立即露出大喜之色,连忙致谢道:“谢大人。”

  徐谦叫了汪直来,道:“去安排一下,要保证他的安全,让他就在这里住下,挑几个倭国女人给他,好歹是个王子,不能寒碜了人家。”

  汪直点点头,领着这王子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徐谦还坐在厅里,汪直道:“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徐谦仲了个懒腰,道:“把消息放出去吧,让那些佛朗机人知道这件事,还有,这个苏查要保障他的安全,佛朗机人确实是该敲打一下了。

  汪直会意,点了点头。

  次日清早,徐谦在一干校尉的拥簇下抵达了港口,预备登船,刚刚稳稳坐在了船舱里头,大船还未启程,却有校尉来报:“大人,有个自称邓达的佛朗机商贾求见。”

  徐谦抿了抿嘴,昨夜没有睡好,今日有些打不起精神,道:“不见,让他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是了,还有,你去告诉他,他的来意,本官知道,这件事本官很是重视,想来我大明朝廷也会很重视,想谈,他还不够资格。”

  数艘大船已经扬起了风帆,徐徐离港。

  站在栈桥上,西班牙贵族#阝达碧蓝的眼睛目送大船越行越远,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身后的白发老者低声道:“这个巡抚,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说他很受大明皇帝的喜爱,他的话,能否代表大明皇帝的意图?阁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阝达慢悠悠的道:“立即派人送信去给总督,让他派信使去见国王殿下吧。”

  老者犹豫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我们的舰队,并不畏惧大明的水师?”

  #阝达慢悠悠的道:“如果他们要干涉,一旦表明了对我们的敌视的意愿,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大明在远东各国之中有很大的威信,就算他们不派一兵一卒,只要表达了强硬的立场,那么各地的抗争,就会不断增加,而且,我有预感,大明,已经意识到了建立舰队的紧迫性了,听说他们的海陆安抚使司,在疯狂的新建舰船,不可小看,立即派出信使吧。”

  老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阝达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请总督阁下再送一些金银来,葡萄牙、荷兰、奥斯曼人已订购了不少大明的火铳,我曾验证过,这些火枪的质优价廉,并不比王**团中装配的火枪要差,火铳的精度符合军团的标准,而价格,却远远比我们的火枪要低廉的多,所以,我们必须多定制一些。”

  老者道:“我看这是那巡抚的阴谋,阁下,如果王国大规模采购大明的武器,那么西班牙的工厂和铁匠们只怕·`····”

  #阝达摸着唇下的一小撇浓密胡须,叹口气道:“就算是阴谋,我们也必须这样做,王国不能坐视该死的葡萄牙人取得优势,也需要随时防备荷兰的武装商船,还有奥斯曼人,他们在埃及屡屡向王国挑衅,王国如果不能对前者占据必要的优势,将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如果他们供养一个军团只需要一万金币,而我们却要花费更多,这样下去,王国迟早要被拖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他们大肆购买大明的火炮和火铳,而我们依旧依靠国内那些价格高昂的匠人所锻炼出来的破铜烂铁,那么王国努力维持的平衡和均势就会彻底丧失,葡萄牙人已经越来越难以对付了,而奥斯曼也是野心勃勃,如果我们坐视这样的事发生,一旦失去优势,后果就是灾难性的。所以……我的职责提醒我必须要这样做,你让人将我的话转告总督阁下,事情已经不容我们来决定,尤其是奥斯曼人,他们的危险度已经上升到不可容忍的境地,他们已经向大明订购了数十艘的战舰,他们财富惊人,随时准备订购更多,我们的海上优势,随时可能荡然无存,他们还订购了火炮,订购了火枪,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五年之内,奥斯曼人能够迎头赶上,并且发挥他们充足的人力,对王国进行威胁,不要忘记,王国曾经就沦陷在这群该死的异教徒之手,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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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五章:总督与巡抚

  徐谦的座船回到宁波。

  宁波已是沸腾了。

  上千万纹银的订单,上到大船下到布匹,几乎所有的商贾都已经接到了单子。

  清单的内容只有一个,尽快提供货物,越多越好,有多少要多少。

  但凡是做买卖的,尤其是那些作坊的东家,从来不怕没有原料,唯独怕的就是货物堆积。

  而现如今,单单这双屿港的需求,就已旺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眼下唯一做的,就是生产。

  谁最先将货品生产出来,生产的越多,就意味着雪花花的银子,就算是双屿港的需求满了,可是内地的商贾需求依然还在,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几乎所有的商品,都出于紧缺状态。

  那些作坊已经建造完毕的商贾,在疯狂进行产出的同时,还在不计成本的招募工匠,就算没有工匠,学徒也可以,在这消息的刺激之下,大量的人开始穿州过县,到处招募人手,只要四体健全,只要还有气力,无论是什么人,都肯支出不菲的薪金,只要肯干,一切都还好说。

  紧接着,第一个实施两班轮替制的作坊出现了,从前的作坊,大多数和农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作坊不同,作坊的工具依旧还在,可以安排工匠和学徒们夜里加班加点,这种制度的出现,立即得到普及。

  而普及的同时,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商品——马灯。

  要知道,许多的纺织工坊,由于开始夜间大规模的生产,这就使得,工坊内部必须达到一定的亮如白昼的效果。否则灯火昏暗之下,极容易牵线时发生疏漏,产生大量的残次品。可是若是大规模的点起灯笼或者蜡烛,隐患又是极大,须知纺织工坊里大多都是易燃品,只要稍有疏漏,就可能出现灾难性的后果。

  而这时候,一个宣称来自意大利的佛朗机人却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佛朗机人本来是天津制造局的工匠。这次派来浙江,本是天津制造局让他了解纺机的情况,而这位佛朗机工匠在得知工坊夜里照明的问题之后,立即想到了本国的一个特产——玻璃。

  意大利的玻璃,早在数百年之前。就曾制造出许多玻璃,应用于门窗和教堂,只是除了教堂之外,玻璃的应用并不广泛,而现在,这个佛朗机工匠灵机一动,却是利用玻璃做灯罩。使用油灯为染料,紧接着,第一个很是粗糙的马灯便出现了,马灯的出现。杜绝了火患,立即受到了纺织工坊的欢迎,这佛朗机人见状,索性自己和人建了个马灯作坊。屡屡改良,专门负责制造马灯。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整个宁波如今已经陷入了狂热,因为巨额订单的缘故,所有工坊主们唯一关心的只有扩建和招募工匠的问题,其他的商贾和士绅见状,也是分外眼红,纷纷拿出大量银子,圈占土地,建设工坊。

  而此时,在徐谦的前往杭州的官船上,就亮着一个马灯,灯罩显然还不能做到完全无色透明的地步,不过由于是火油照明,所以亮度要大一些,其实马灯的作用更广泛,不只是工坊,便是在这船上,也很有用武之地,毕竟在木质的船上点蜡烛和灯笼,依然还有隐患,木质结构的船身,使得夜里点火,总不免要小心翼翼。

  看到马灯,徐谦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发明创造,却是他娘的一不小心,弄出了这么个跨时代的东西。

  这也让徐谦意识到,当一个新奇的想法,一旦应有之后能够得到丰厚回报的时候,在不久的将来,如马灯这样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人类通过工坊开始大规模的聚集并投入生产,许多所谓的‘小发明’便会应运而生,并且大规模的推广开来。

  这就如,清初的时候,曾有人发明出了所谓的连珠铳,可是这种东西就算出来,违背了当时社会的需要,被人认为是奇巧淫技,最后则是被人不屑于顾,扫进了垃圾桶里。

  而现在,新的东西一旦出来,只要能够方便人的生产,便能换取白花花的银子,会有人愿意和你合股生产,此后大规模的推广到天下各处,而将来,后世的人站在你的基础上,不断的进行改良,利用你的原理,又可诞生无数种类的商品,于是,一个个新生的事物,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这就是变革的力量,绝不是靠几个穿越者自己弄出几块玻璃就能完成所谓的科技进步,上下数千年,多少跨时代的东西出现,可是又有哪个不是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说白了,没有土壤,任何上层建筑都是浮萍,徐谦不同,徐谦所做的,不过是改变这块土壤,至于将来这些土壤中会结出什么果子,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徐谦不由傻傻一笑,难得他露出如此天真的笑容。

  宁波一行,算是让浙江的官员们了解了什么叫做新政,新政不是一个口号,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宣传,它看得见,也摸得着,你能看到它,也能听到它。

  官船上的官吏,自然在津津乐道的讨论和交流,自己在宁波的所见所闻,这工坊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如何挣银子,从购买生产工具到工匠制造,再到商贾出货,又如何分销。这些东西,大致在赵明、吴提学等人的脑海里,大致有了那么点印象。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新政是好是坏,不过官场本能,使得他们被徐谦推着,不得往这条道上走到黑,所谓屁股决定了你的立场,现在既然是新政的官员,自然看到的多是新政的好处,譬如吸纳流民,譬如百姓生活改善等等,至于批判者的所谓奇技淫巧,又或者是重商伤农,他们会自动过滤掉,从自己的思想里剔除出去。

  回到杭州,杭州知府前来相迎,见到了汪知府,徐谦的心情颇好,安慰他一番,问了杭州府的近况,汪知府道:“大人,近来这杭州府来了许多掮客,四处拉人去宁波做工,口舌如簧的,一瞧就不是好人,下官将他们赶走了。”

  虽然说不是好人,不过显然是有私心,现在杭州这边,也有不少作坊,人力在浙江各府都是宝贝,抢人就是跟官府过不去,说你不像好人都算是轻的,遇到脾气不好的知府,诬你图谋不轨都不算什么。

  徐谦倒也没有说什么,这种事没必要戳破,只是笑了笑:“是了,总督大人早已到了吗,汪知府可曾尽了地主之谊吗?”

  地主之谊四字意有所指,这就等于是将自己看做了主人,至于什么总督,自然成了客人。

  汪知府自然听出徐谦的弦外之音,笑吟吟的道:“早已到了,总督的行辕也已经安排了下来,方制台倒也没说什么,既没有责怪迎接的草率,对驻地也很满意。”

  徐谦拍拍他的肩:“这便好,可见你办事还是很尽心的。本官这些时日都不在杭州,倒是辛苦了你,既然已经回来,制台大人的面还是要见一见的。”徐谦正要安排人去投递拜帖。

  汪知府却道:“大人,方制台……”

  徐谦见他言辞闪烁,不由道:“方制台怎么了?”

  汪知府犹犹豫豫的道:“方制台没有在杭州。”

  “哦?”徐谦眼睛眯了起来,淡淡道:“他不在杭州在哪里?”

  汪知府道:“制台大人安顿下来之后,在杭州只呆了几天,便说要到附近的府县走一走,前几日,去了一趟余杭新军大营一趟,昨天又动身去了淳安一趟……大人,这位方制台似乎……似乎不太好对付。”

  “此话怎样?”徐谦也不由动容。

  汪知府道:“虽说总督掌兵,可是从没见哪个总督刚刚赴任,就去军营的,他先是去了新军大营,此后又四处走动,似乎别有所图。”

  徐谦淡淡一笑:“怎么,你还怕他勾结官兵图谋不轨?”

  这自然是个玩笑话,可是汪知府却是郑重其事的道:“未必是图谋不轨,或许是勾结新军站稳脚跟。”

  徐谦眯起眼:“乌合之众而已,不妨事,只是制台大人在杭州都说了些什么,还做了些什么?”

  汪知府道:“制台大人说,他从朝廷来的时候,就曾听说,浙江近来乌烟瘴气,还让下官循规蹈矩,说什么吏部那边,早有提拔之心,还说新任吏部侍郎王右是下官的同乡……”

  汪知府倒也不隐瞒,事无巨细,尽皆抖落出来,可见他是打算和徐谦一条心了,什么吏部侍郎,有多远滚多远。

  徐谦道:“你的意思是说,制台对浙江的现状有些不满,另一方面,还想招揽于你?”

  汪知府忙道:“下官也不敢确认,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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