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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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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8章 长刀在手,天下我有


  戴良的战场感觉很敏锐,反应很迅速,可是后营的将士毕竟不是他的四肢,做不到如臂使指。命令发出去了,后营的将士却没能按照他的期望迅速杀上来。

  或者说,他对后营将士的期望太高了,战阵之上,数千人的行动,怎么可能像一个人的手臂那么灵活呢?

  战鼓声刚刚响起,后营吴军还没冲出营垒,王双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推起面甲,冲着二十步外的黑沙大吼一声:“长刀在手!”

  黑沙下意识的应声怒吼:“天下我有!”一边喊着,一边迅速向王双靠近。重甲士们舞动长刀,齐声怒吼:“长刀在手,天下我有!”

  这是魏霸重金悬赏的重甲士专用战斗口号,最后由大名士夏侯玄摘得,听起来很简洁优雅,却又非常豪迈大气,非常符合重甲士的形象。他们就像是优雅的骑士,在无情杀戮的同时,却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从容和雅致。

  手段是无情的,心态是优雅的。

  一百名重甲士齐声怒吼,怒声从面甲中透出来,仿佛有了一种金属的质感,听得身后的蛮子们热血沸腾。他们也不禁跟着大叫起来。

  “长刀在手,天下我有!杀!”

  “杀!杀!杀!”

  在整齐的吼声中,重甲士的推进速度再次加快,迅速向前杀进,顷刻间再破三重长矛阵。

  戴良汗如雨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重甲士,再看看还在百步外的后营将士,悲叹一声。他知道,他和魏霸的较量结束了,胜负已经决出。他只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就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还有三千主力没有出手,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出手了。那些将士虽然离他只有百余步,却已经来不及挽救他的性命。

  戴良跳下指挥台,从面色苍白的亲卫手中接过头盔,戴在头上,系好颌带,拔刀长啸:“亲卫营,随我出击!”

  亲卫营的将士们虽然紧张得两腿发抖。却还是拿起武器,跟着戴良,义无反顾的迎了上来。

  王双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却有一丝尊敬。然而这丝尊敬却没有减弱他的战斗意志。相反更加激起了他的豪情。他怒吼一声:“黑沙,不准抢!”

  黑沙藏在面甲下的脸微微一笑,脚步一错,会意的向戴良身后的亲卫杀去。他非常清楚王双的心情,作为魏府君麾下的第一猛将,在同伴靳东流临阵斩杀了吕岱,先立了大功的情况下。王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对于一向以斩将夺旗为己任的王双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尴尬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一个够份量的敌人在面前,他如果和王双去抢。后果肯定会非常严重,不能保证王双不会先一刀砍死他,然后再砍死戴良。

  见黑沙如此知趣,王双长啸一声。挥起战刀,向戴良杀去。戴良身边的亲卫怒吼着冲向王双。挡在戴良的前面。王双视而不见,长刀左劈右砍,眨眼间连杀四人,冲到戴良的面前,双臂用力,长刀如电,呼啸而下。

  戴良大骇,举起左手的盾牌,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自己挡在盾牌的后面。他已经不再考虑反击的问题,在这个如杀神一般的敌将面前,能挡住这雷霆一击便是胜利,哪里还能想到反击。

  “当!”一声闷响,镶了铁的盾牌木屑飞舞,却堪堪挡住了王双的猛击,戴良如遭雷击,腿一软,单腿跪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觉,软软的垂了下来,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刚才那一击中被王双击垮了,连脖子都失去了支撑头颅的力气,无力的垂在王双面前,如引首待戮。

  王双大喜,挥刀再斩。

  戴良的亲卫们大惊失色,飞扑上来,有的去拖戴良,有的去挡王双。眼看着到手的首级又要飞走,王双怒了,长刀翻飞,砍劈抹斩,刀光霍霍,鲜血四溅,顷刻间连杀七人,斩落了四五只想来拉戴良的手臂,最后如愿以偿,一刀砍下了戴良的首级。

  当戴良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从腔子里喷射而出的时候,王双快意已极,厉声长啸。

  朝阳跳出了厚厚的云层,照在惨烈的战场上,照在王双满是鲜血的脸上,照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铁甲上。刹那间,王双的双目精光四射,甚至掩过了长刀和战甲。他环顾一周,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那些正准备扑上来抢压戴良尸身的亲卫,有如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戴良的亲卫们被他看了一眼,心头一寒,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没有人再敢与他对阵。

  “来战!”王双大踏步前进。

  吴军如惊弓之鸟,哗啦啦的向后退了一步,脚步杂乱,混着沉重的呼吸声。

  “来战!”王双再进,晃动着手中的长刀,嘶声大喝。

  吴军再退,面无人色。

  重甲士们如墙而进,齐声怒吼:“来战!”

  “当”的一声,一个吴军放下了武器,掉头就跑。

  紧接着,又有两人扔掉了武器。

  更多的人开始溃败。

  片刻之间,吴军就丧失了斗志,有的跪倒投降,有的四处奔逃,他们没有胆量和重甲士对阵,却敢于对挡路的同伴举起战刀。

  吴军中军大乱。

  在重甲士们齐声大叫的时候,前军正在苦苦坚持的相夫等人就听到了,知道魏神将麾下最强悍的重甲士已经出阵,胜负即将分晓。他们终于克服了恐惧,重新爆发出勇气,向吴军杀了过去。

  黑沙抢在正在享受荣耀的王双前面,一个健步冲上了戴良的指挥台,抡起长刀,大吼一声,一刀斩落了戴良的战旗。战旗发出哗哗的响声,在朝阳中缓缓坠落。黑沙振臂长啸:“戴良授首——”

  这一声怒吼惊醒了所有人,重甲士和亲卫营的将士们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

  王双用长刀挑起戴良的首级,也奔上了指挥台,和黑沙并肩而立,将长刀高高举起。鲜血顺着长刀流也下来,滴滴嗒嗒,如泪。

  吴军听到这个消息,惊骇莫名。他们转头向中军看去,看不到戴良的战旗,也看不到戴良的身影,只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还有那个被高高挑起的首级。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每个人都意识到,那就是使君戴良的首级。

  戴良已经死了,战斗已经没有意义。

  相夫看到这一切,兴奋莫名,不禁哈哈大笑。“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劫后余生的蛮子们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互相看看身边的同伴,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狂喜。他们终于回过神来,跟着相夫大喊大叫:“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吴军士气大落,他们不再战斗,慢慢的向后退去,与蜀汉军保持安全的距离。

  魏霸站起身来,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眼睛。夏侯玄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突然寂静下来的山谷,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子玉,没想到你的杀器这么锋利,一刀致命。”

  “嘿嘿,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这些重甲士就是我精心锤炼的刀刃,王双和黑沙就是最锋利的刀尖。”魏霸握紧了拳头,轻轻一晃。“有这样的战刀在手,天下任我横行。”

  夏侯玄难得的没有和魏霸争论,亲眼目睹了重甲士的威力之后,他有些相信魏霸的话了。如果魏霸能够拥有一万这样的重甲士,天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恐惧就是名扬天下的虎豹骑也未必能挡得住这样的精锐。

  夏侯玄在兴奋的同时,又隐隐的有些担忧起来。

  “走,我们去迎接将士们的欢呼,享受胜利的喜悦吧。”魏霸拉起夏侯玄下山。这时,一个斥候从远处奔了过来,抄近道赶到魏霸的面前,躬身施礼:“将军。”

  “什么事?”魏霸停住了脚步。从斥候的脸上,他看出了一丝紧张,知道肯定有重要情报要说,要不然这个斥候不会赶在这个时候拦住他。

  斥候上前一步,附在魏霸的耳边轻声说道:“将军,留在大营里的人追上来了,他们说,诸葛恪发现了大营的秘密,已经追上来了,大概有两千人。”

  魏霸眉毛一挑,一抹笑意从嘴角泛起。“不错啊,这小子有胆气。”他顿了顿,又道:“离我们还有多远?”

  “按照他们的速度计算,应该还有一天到一天半的路程。”

  “那正好,把这里收拾完了之后,休息一下,再回去收拾他。”魏霸哈哈大笑,大步向山下走去。

  五十里外,诸葛恪忽然惊醒,亲卫听到了他的声音,掀开帐门,从外面走了进来。阳光从帐门缝隙里钻了进来,刺痛了诸葛恪的眼睛。诸葛恪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阳光,呻吟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大人,卯时初刻。”

  “好刺眼的阳光。”

  “嗯,今天天气非常不错。”亲卫顿了顿,又问道:“大人,还是卸了甲吧,这天气太气了。”

  卸甲?诸葛恪心头咯噔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字有些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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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9章 耻辱的开始


  这一路从临贺追来,诸葛恪留心观察沿途的痕迹,他发现魏霸走得非常快,甚至没有扎营。宿营地看不到有营栅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一大群人在赶路,而不是大军在行动,显得非常轻脱,一点也没有行军作战应有的稳重。如果魏霸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诸葛恪也许会嗤之以鼻,可魏霸已经是威名远播的名将,诸葛恪就不敢有任何忽视了。

  他很清楚,魏霸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节省时间,减轻负重。为了能够快速行军,魏霸把所有的行军物资都留在了临贺城下,想必随身只带了必须的武器和军粮,行军速度可以大大提高。行军作战,安营扎寨是一个很费时间的事情,大军之所以一天只能前进三四十里,并不是只能走这么远,而是因为真正用于前进的时间并不多,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所耗费的时间远远超过行军。

  魏霸省去了这些事情,行军速度当然可以大大提高。诸葛恪也想这样做,可是他发现自己学不来。别的不说,就是这样的天气在野外宿营也受不了,夜间的温度倒是不低,可如果没有帐篷,一夜下来,不知道要喂饱多少蚊子。

  诸葛恪不知道魏霸是怎么做到的,他手下的蛮子也许没问题,他自己也能如此?仅凭这一点,就让诸葛恪有些佩服魏霸,至少他本人做不到这些。

  诸葛恪虽然也要极尽全力的行军,却依然无法赶上魏霸的步伐。更让他担心的是,他原本以为魏霸不会离开临贺城太远,一天的时间应该能追上了。可是在追了一天之后,魏霸还在前方,远远超过了他的估计。

  离开临贺越远。变数就越多,危险也就越大,对魏霸也就越有利。通过亲身经历,诸葛恪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和魏霸的部下在身体素质上的差异。经过一天的急行军,他麾下的这些将士已经筋疲力尽,就算追上魏霸,还能不能战斗都是个问题。

  面对着横亘在天地之间的群山,诸葛恪犹豫不决,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无法决断。他也曾经希望自己能多谋善断。可是当他意识到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生死的时候,他怎么也做不到当机立断。

  身处天地之间,群山之中,诸葛恪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

  魏霸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消灭了戴良。在戴良的大营里吃早饭。戴良以为自己兵力占优,露出双胁,引诱魏霸上钩,不料被魏霸一刀捅了个透心凉。战局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左右两军刚刚包围了前营的相夫等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的攻击,后军刚刚出营,眼看着就要将魏霸的亲卫营拦腰斩断。戴良突然经战死,中军被王双等人占领,胜负已定。

  吴国对交州控制力薄弱的缺点再一次暴露无遗。戴良战死,他的部下虽然还有七八千人。却没有人愿意再战斗。他们不知道为谁战斗。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交州人,要么原来是士家的部下,要么是强征来的土著,他们大多数人和戴良以及吴国都没有什么感情。也不存在什么依附关系。他们可以为戴良战斗,也可以为别人战斗。现在戴良死了。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就放下了武器。

  魏霸亮出神将的大旗,又表明自己和士家的合作关系,再加上有夏侯玄这个魏国密使的身份作陪衬,七八千人就心甘情愿地投降了。魏霸没有费太多力气,却花了不少时间。他要将扑灭大营里的火,收拾战场,埋葬死者,治疗伤员,还要将近八千人的俘虏重新整编,从中挑出了一千多可以立即使用的降卒补充进自己的队伍。这场大战,他损失了不少人手。相夫率领的两千多先遣队被吴军围攻,死伤近半,必须及时加以补充才能保证战斗力。其他的人暂时看管起来,等战事全部结束再进行处理。

  经过这一战,魏霸再次证明了神将的战无不胜,六千人打败了一万人,而且是如此干净利落,虽然是袭击在先,却也足够让人瞠目结舌。再也没有人敢怀疑神将的真假。神将的名声为魏霸招降俘虏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俘虏人数虽多,却没有产生什么骚动,他们安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那些被选中立刻加入魏霸队伍的人也没有什么抗拒心理,他们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拿起武器,为魏霸战斗。

  魏霸在戴良的大营里呆了两天,整顿队伍,特别是对相夫的部下进行思想工作,一方面对他们进行安抚,另一方面也进行了严厉的教育。在大战之中,他们将多日的训练成果忘诸脑后,险些崩溃,几乎打乱了整个计划。这样的教训非常深刻,魏霸不敢掉以轻心。随着大军的数量越来越多,战斗力并没有成比例的增加,反而有所下降。如果不加以克服,魏霸打造一支精锐之师的愿望肯定会落空。一旦遭受着重大挫折,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赫赫威名就会毁于一旦。

  这关系到他的命运,他不敢有任何大意。

  魏霸等待诸葛恪,诸葛恪却迟迟没有到来,已经过去了两天,诸葛恪还在五十里之外。在这两天里,士匡得到了消息,从广信赶来,将俘虏接收过去,带回苍梧郡安置。魏霸甩掉了包袱,重新上阵。他率领大军赶往临贺城,邀战诸葛恪。

  得到魏霸正在赶来的消息,诸葛恪大吃一惊,戴良全军覆没的消息更让他震惊不已,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戴良的一万大军都没能挡住魏霸,他不敢自负到认为用两千人就足以战胜魏霸。

  诸葛恪没有犹豫,立刻回撤,他下令放弃临贺城,退出临贺郡。戴良的一万援军已经全军覆没,再守在临贺没有意义,只会增加危险。诸葛恪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只能选择撤退。

  就这样,一心想建功立业的诸葛恪被魏霸一路追击,狼狈的退出了临贺城。

  撤过龟山,路过谢沭的时候,诸葛恪心情郁结。他曾经要求朱绩率领骑兵从这里出发,切断魏霸的退路,将魏霸堵在临贺,可是朱绩根本没有搭理他,只给他一封公事公办的回复,以陆逊的命令为理由,堂而皇之地拒绝了他,让他身临险境。如今他连魏霸的面都没有见着,一场真正的战斗都没有开始,就被迫退出临贺。结果是如此的令人沮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朱绩造成的。因为朱绩的傲慢,他丧失了击杀魏霸的大好战机,将临贺郡拱手相让,以一种耻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战斗生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孙权,怎样面对其他将领。他无法证明自己适合这个战场,有资格成为一员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名将。

  就在诸葛恪满怀沮丧,即将退出临贺郡的时候,他接到了潘濬的消息。潘濬带领两万大军和刚刚收获的粮食,正从临烝赶来,准备接应诸葛恪。得知这个消息,诸葛恪喜出望外,重新振奋起来,停住了撤退的脚步。他将戴良大军覆没的消息转告了潘濬,请潘濬做好作战的准备。他主动请缨,要以身为饵,将魏霸引诱到潘濬的大军面前。

  接到诸葛恪的军报,潘濬大吃一惊。仅仅是数天的时间,魏霸就击杀了戴良的一万大军?戴良战死,不仅仅是损失了一万大军,更失去了对交州的控制。如果不能夺回临贺,重新进入交州,吴国将失去交州。他不敢怠慢,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送给孙权,由孙权做出最后决定。这件事太过重大,他不敢自作主张。

  对于诸葛恪的自以为是,潘濬有点不以为然,不过他不像朱绩那么年轻气盛,没有把不满表现在脸上。他给诸葛恪回信,让他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轻敌大意,以免遭受更大的损失。

  对于潘濬的支持,诸葛恪非常满意,非常感激。他再一次写了一封意气风发的挑战书,向魏霸挑战。

  接到诸葛恪的挑战书,魏霸非常意外。他立刻意识到了情况有了变化。如果没有新的援军到来,诸葛恪的态度不可能产生如此重大的转变。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潘瑞或者陆逊的大军赶来了,甚至可能是两个人都到了。魏霸和潘濬有过交流,深知潘濬虽然败在他的手下,可那不过是因为孙权的乱命将潘濬逼到了绝境,这才让他捡了个便宜,并不是因为潘濬自己无能。如果公平对阵,他未必有足够的机会战胜潘濬,更何况现在潘濬的实力远远超过他。

  魏霸停了下来,退守龟山。他派出大量的斥候打探消息,做好战前准备。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一旦离开山区太远,进入长沙、零陵或者桂阳等平原地带,蛮子们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如果一时冲动,不仅可能陷入敌人的包围,无法脱身。更让他紧张地是朱绩率领的一千骑兵,进入开阔地域,哪怕遇到千人规模的骑兵,也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与清醒悲观的关凤和盲目乐观的蛮子们都不同,面对强敌,魏霸非常冷静。他仔细分析着敌我双方的优劣,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耐心的等待着出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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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0章 内外交困


  廖立站在天桥上,吹着呼啸的山风,一片清凉,身心舒畅。到了龙岩滩之后,他对魏霸留下来的天桥非常喜欢,特地下令在天桥上搭了一个凉棚,遮挡盛夏的阳光。站在高处,山风毫无遮挡的从四面吹来,是酷暑天里难得的享受。在克服了对高度的恐惧之后,廖立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甚至令人把每天的工作搬到这里来处理,把这里当成了他的治廨。手握大权,却又随时能享受山野情趣,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廖立着迷。

  今天,陆逊派陆岚来到龙岩滩,美名其曰送新米给廖立尝鲜。陆逊在辰阳,把自己当成了新的武陵太守,对秋收全力以赴,一丝不苟,真正做到了颗粒归仓。对留在辰阳的百姓,他也非常照顾,不准部下的将士是对他们有任何打扰。在秋收紧张的时候,他还让将士们去帮助这些百姓收割,简直是军民一家亲。

  陆逊的努力没有白费,辰阳安定如初,军民相安无事,辰阳的百姓仿佛忘记了他们已经是蜀汉的臣民,和陆逊和平共处。这些消息传到廖立的耳中,他表面上嗤之以鼻,实际上却暗生警惕。对陆逊收买民心的举动,他非常担心,甚至于超过了对陆逊武力的担心。他担心时间隔的太久,辰阳人将会把陆逊当成真正的主人。可是他却无能为力,魏霸的大军正在郁林征战,根本无暇顾及辰阳。

  今天,陆逊派陆岚来送上新米,表示友善,可是在廖立看来,这却是一种无言的示威。

  “廖君近来可好?”陆岚走上来吱呀作响的竹桥,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脸色却有些发白。

  “居高望远,自然要比辰阳的那一方天看的更舒心一点,这才请你到这里来。”廖立笑嘻嘻的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廖君果然是非同常人。这样的乐趣,普通人可无法享受,至少我现在两股战栗,没有感受到一点乐趣。”陆岚苦笑着,坦诚的说道。他非常清楚廖立把他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难受,让他紧张,如果掩饰自己的窘迫,廖立可能会让他更难受,不如坦诚以待,甘拜下风,反而不失风度。

  “陆君是个君子,却做了背信弃义的事,真是在令人难以想象。”廖立淡淡的说道,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

  “背信弃义的四个字,好像按不到我们的头上?”陆岚笑着回答道:“是你们魏府君先背约,我们才被迫加以反击。”

  “我们魏府君是因为你们包庇雄溪部落不还,这才向你们宣战的。你们攻击辰阳却没有向我们宣战,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

  陆岚叹了口气。“廖君,这种事没有定论,我们还是不要争论了?破坏了大好心情,岂不可惜。”

  廖立哈哈大笑,不再争论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陆君今天到此,又为何事,莫非是想交还辰阳?”

  “将军派我来,是想看看妙君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还缺些什么,有没有打算回到辰阳的打算。将军对廖君仰慕已久,非常希望能有机会和廖君把酒共欢,谈谈学问,论论圣人精义,交换一下对天下大势的看法。”

  廖立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辅国将军位高权重,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吏,怎么敢和将军把酒共欢。这种事,还是等我们的魏府君回来,让他和陆将军交流!魏府君虽然年轻,见识却绝不亚于我,我想他一定可以和将军谈的开心。”

  陆岚没有再说。他知道廖立不可能投向孙吴,否则当年他就不会离开长沙,逃回成都。当年是因为刘备对他的赏识,现在魏霸把将整个武陵的事务都交给他,对他的器重不亚于刘备,他又怎么可能背叛魏霸,投奔孙吴呢。

  “廖君离你家很久了,有没有兴趣回去看看?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廖立摇摇头:“我身为府君任命的长吏,负责留守武陵,现在却丢了辰阳,如丧家之犬,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家乡父老。还是再等等,等魏府君回来再说。”

  陆岚笑了起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廖立:“你觉得为魏府君还能回来吗?”

  “为什么不呢?”廖立反问道:“我对魏府君充满信心。严关这样的要塞都没能挡住他,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陆岚笑笑。“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

  武昌。

  孙权面色铁青,军报在他的手里簌簌作响。戴良战死,交州失控,这个消息让他无法相信。魏霸居然厉害到如此地步,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局。仅凭潘濬一个人能够战胜魏霸吗,还是要调陆逊前去参战?陆逊一直呆在辰阳没有动静。对他派潘濬去长沙督战的事没有任何评价,可是孙权知道,沉默并不代表没有意见,反而是无言的反对。

  孙权非常生气。他认为派潘濬去做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私心,陆逊应该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眼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击败魏霸,夺回武陵。江东系和江淮系之间的斗争是吴国内部的事情,不能因此影响大局。将家族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这是孙权无法忍受的事情。他一直以为陆逊深明大义,不会做出这么短视的事。可是现实打破了他的愿望,很显然,在陆逊的心目中,江东世族的利益远远超过了吴国的利益。

  推而广之,如果有人愿意给江东世族更好的条件,他们会不会背叛我?孙权想起了江东人在夷渊事件中的所作所为,更加怒不可遏。

  要不要调陆逊参战呢?孙权非常纠结。在他看来,陆逊滞留在辰阳不去前线,显然是把占领辰阳当成了他的功劳——虽然大家都知道辰阳只是魏霸让出来的,可是相比于诸葛恪在临贺的一事无成,占领辰阳毕竟是一件功劳,是吴军目前取得的唯一战绩,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胜利。陆逊是用他的胜利来衬托潘濬等人的无能,如果这个时候调他去前线,他会不会将最后的胜利据为己有,然后再向他要求更多的利益。

  用与不用,不仅仅关系到前线战场,也关系到整个吴国的权力均衡。派陆逊去前线,潘濬和诸葛恪肯定要受到打压。朱绩作为一个南部都尉都敢抗拒命令,陆逊又有什么不敢呢?江东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一点让孙权非常不安。

  “大王。”诸葛瑾走了进来,拜伏在地。

  “子瑜回来了,和令弟诸葛丞相谈得如何?”孙权眉梢一挑,顺手将握着军报的手背到身后。当初他派诸葛恪到前线去的时候,诸葛瑾就表示反对,私下里多次进谏,却被他拒绝了。现在诸葛恪在前线战事不利,他不想让诸葛瑾知道,否则诸葛瑾又要劝他。

  “诸葛亮愿意撤回魏霸,但是,他要求重新分割疆土。”

  “重新分割?”孙权不解。“武陵不是已经给他了吗?”

  “他要分割交州,安抚魏霸。”诸葛瑾担心的看着孙权,生怕这个消息刺激了孙权。孙权的脾气他知道,失去武陵已经是难以承受的耻辱,再分割交州,以孙权的性子怎么可能答应。

  出乎诸葛瑾的意料,孙权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说话,反倒显得有些沉默。这沉默让诸葛瑾更加紧张。他转眼一看,看到了案上军报的封皮。那三道朱砂是如此刺眼,一下子让他紧张起来。莫非诸葛恪在前线有了什么意外?诸葛瑾从来没有想象过诸葛恪能够战胜魏霸,他更担心他的安全。

  “这个条件还真是优惠啊!”孙权自我解嘲地说道。

  诸葛瑾不知道孙权是真是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见诸葛瑾唯唯诺诺,一副老实样子,孙权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军报递给诸葛瑾。“你看看,然后就知道令弟孔明有多么宽容大量了。不过,我很怀疑魏霸会不会听他的命令,与我们分割交州。”

  诸葛瑾大吃一惊,连忙打开军报,迅速看了一遍。见诸葛恪安然无恙,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连忙绷起了脸,一脸的尴尬。孙权反而笑了起来,问道:“担心你儿子?”

  “臣不仅担心他。臣中关中时,曾经和舍弟谈起这件事情,他也觉得犬子性格粗疏,不宜为将,担心误了国家大事,还会坏了自己的性命。”

  “孔明也是这样想的吗?”孙权摇了摇头。“我看不尽然。你们兄弟都太拘谨了,反而不适合为将。魏霸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诸葛亮不是也认为他不行吗,可是你们现在看看他,虽然我是他的敌人,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是一个真正的将才,将来的成就也许在令弟之上。”

  诸葛瑾没有说话。他知道孙权一直在极力挑拨诸葛亮和魏霸的关系,希望能在蜀国内部挑动分歧。事关他的弟弟,他无法发表意见。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见诸葛瑾不说话,孙权追问道。

  “大王所言,自然是至理。不过,蜀国内部,还轮不到魏霸自成一体。”

  “是吗?”孙权听出了言外之意,立刻激动起来。“是谁?是益州人还是东州人?”

  诸葛瑾暗自叹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蜀国内部的纷争已经传到了东吴了。

  “是李严。舍弟本来命令他进驻汉中,为大军转运粮草。可是他却借此机会提出要割五郡为江州,开府治事,不肯前赴汉中。”

  “原来是这个小人。”孙权不屑一顾,有些失望。“他不是令弟孔明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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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1章 李严


  诸葛亮缓步走在潼关的城墙上,不时的看一眼远处如带的黄河,眼神平静,嘴角却微微下撇,带着一抹淡淡的不屑。所到之处,城墙上的将士都用目光向他致意,他们身子一动不动,眼神中的景仰却表露无遗。

  杨仪跟在诸葛亮的后面,却享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他分明能感觉到那些将士热烈的目光中没有他的份,偶尔有人瞟他一眼,也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杨仪很不高兴,他觉得这些人都是魏延的部下,所以对他不敬。

  “魏文长治兵有一套,一个个都像是魏家武卒。

  ”杨仪板着脸,没好气的说道。

  诸葛亮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如果是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丞相?”杨仪忍不住叫了一声,掩饰不住的委屈。

  “潼关有万人,如果这万人都是魏家武卒,我们现在又何必为接下来的战事担心?”诸葛亮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刚刚收到的公文:“又何必劳动李严的大驾?”

  杨仪看了一眼那份公文,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诸葛亮现在心情不好,再拿自己和魏延的矛盾来烦他是不明智的。李严在江州呆了几年,野心越来越大,上次无功而升任骠骑将军,安稳了没几天,现在又想开府治事了。他不仅想开府,还想分五郡为江州,自任江州牧,这分明是想和诸葛亮分庭抗礼嘛。除了关中之外,蜀汉只有一州,而诸葛亮就是益州牧,李严要做江州牧,瞄准的当然是诸葛亮。

  可想而知,诸葛亮是不可能答应的,他不答应,李严就不肯来汉中。李严不肯来汉中,倒不差押运粮草的人,可是他和诸葛亮之间的矛盾公开化,对诸葛亮的威严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打击。如果不制服李严,很难保证不会有第二个跳出来,可是如果现在就和李严撕破脸,接下来的战事肯定要受到影响。

  内部不稳,如何能一心一意的对外作战?李严在江州,万一弄出点事来,诸葛亮岂能放心得下。

  作为诸葛亮的心腹之一,杨仪能理解诸葛亮此刻的心情。诸葛亮突然由长安赶到潼关,可不仅仅是视察潼关防务这么简单。他需要求得魏延的支持。魏家父子现在位高权重,已经是蜀汉军中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其实力已经当仁不让的首屈一指。如果能得到魏延的支持,对付李严的把握就大多了。

  不过,杨仪终究还是有些酸溜溜的,谁让魏延父子一直和他不对付呢。魏延得势,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威公,我们做臣子的,要以国事为重。”诸葛亮语重心长的说道。

  “丞相放心,我理会得。”杨仪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魏延大踏步的赶了过来,身上穿着那套视若珍宝的甲胄,一脸的喜色。他几步赶到诸葛亮的面前,躬身一拜:“丞相,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

  诸葛亮抚须而笑。“提前通知?你看我到哪里是提前通知的?我就是要突然袭击,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情况。提前通知你们,你们不会作假么?”

  魏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丞相,你这话说得太对了。那些人啊,的确如此,你要是提前通知啊,看到的全是好的,街上干干净净,连乞丐都没有。不过丞相大可对我放心,我是带兵打仗的,不敢弄虚作假,上了战场,若有半点虚浮,都可能送命的。”

  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我已经看到了。文长啊,若是人人如你,我有何忧。可惜,像文长这样一心为公的人可不多。”

  魏延眉毛一耸,若有所思,有些紧张起来:“我家那不孝子又惹祸了?”

  诸葛亮愕然,随即摇着头笑了起来,缓步向前走去。魏延陪着小心,在一旁跟着,不经意的一挤,就把杨仪从诸葛亮身边挤开了。杨仪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像个小孩子似的向诸葛亮告状,说魏延欺负他什么的。

  “子玉在交州打得很好。”诸葛亮收起了笑容,将魏霸在交州的战况简要的说了一遍。“他连严关都拿下了,文长啊,你能想到他是怎么拿下的么?”

  魏延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他虽然和魏霸是父子,可是他们之间不能直接交流军事信息,他对魏霸的了解远远不如诸葛亮多。对于魏霸的情况,他一直不太清楚。他甚至不知道魏霸已经不在武陵,去了交州。刚才诸葛亮说那一句,他还以为魏霸又捅出篓子来了呢。

  “你不知道严关吧?”诸葛亮解释道:“严关的形势,大致相当于以前的函谷关,建在两山之间,形势险要,易守难关。在关北还有小严关,互为犄角,同样易守难攻。”

  魏延这才大致明白严关是怎么回事,脸色不禁严肃了起来:“那可不易攻。”

  “可不是呢,严关自建关至今,尚未被人正面攻克过。子玉虽说也不是从正面攻克,而是从严关背后攻克的,但他也算是攻克严关的第一人。文长,将门出虎子,我看将来子玉的成就还在你之上。你要努力啊。”

  魏延得意的大笑起来,嘴里却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谦虚道:“丞相过奖了,丞相过奖了。”

  “子玉的仗打得好,打通了交州商道,对我们整个大汉的形势都大有助益。他要从交州运米到成都,可以大大缓解粮食的问题。将来如果再和孙权和解了,交州米可以通过荆州,直达长安,你也可以从中获益呢。”

  “交州米很多么?”魏延好奇的问道。

  诸葛亮皱起了眉头:“文长,我要批评你几句了。你对交州的情况一点也不解吗?”

  魏延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交州太远了,我从来没有关心过那里的事。那里……不是蛮荒之地么?好像除了珍珠多一点,也没什么啊。”

  诸葛亮苦笑一声:“你看,你就没有子玉有眼光,平时应该多读一点舆地书嘛,为将者应知天文地理,了解各方风土人情,财力厚薄,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在这一点上,子玉比你强。如果不是对交州如此了解,他又怎么会出兵交州。他的每一步都是有深意的,谋定而后动,正在为将之道。”

  魏延连连点头。“丞相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多读书。”

  “这事以后再说。今天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上次你对我说要把子玉调到关中来,我没有答应,是因为时机还没有成熟,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魏延闻言大喜。“丞相现在决定调他过来了?”

  诸葛亮摇摇头。“他不来关中,我想让他回成都。”

  “回成都?”魏延不解。“大战在即,为什么让他留在成都,到前线效力岂不更好?”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子玉来前线更好,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做。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得力的人督运粮草,我们怎么能安心作战。”

  魏延皱起了眉头:“不是说镖骑将军负责督运粮草吗?”

  诸葛亮将手中的公文递给魏延。魏延接过来看了一遍,不禁勃然大怒。“鼠子,竟敢如此不识抬举,妄图与丞相分庭抗礼,并肩而坐。他的眼中还有上下尊卑吗?”

  “他也是当年追随先帝,立了大功的,我不能不对他容忍一二。既然他不肯做督运粮草这样的事情,我只能让子玉回来负责。可是子玉在交州立了这么大的功,让他回成都督运粮草,却是有些委屈他了。”

  “有什么委屈的?”魏延眼睛一瞪。“他就是立再大的功,也是大汉的臣子,也要听丞相的命令。若敢说半个不字,看我怎么收拾他。”

  诸葛亮笑笑。“你也不用这么急着下定论,我相信子玉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这样吧,你写封信,告诉他我们的难处,我相信他会理解我们的。”

  “喏。”魏延点点头,大声应道。

  ……

  江州,橘子洲头,漫山遍野的橘林倒映在江水中,将天地染成一片金黄。

  李严手里摆弄着一个橘子,脸上全是无奈的苦笑。“丞相好手段,居然拿魏家父子来威胁我,看来我是不去不成了。”

  李丰站在一侧,阴着脸,看着川流不息的江水,愤愤不平的说道:“为什么?难道我们怕魏家父子?魏延如此嚣张,他的眼中哪里还有父亲?想当初,父亲身为太守之时,他还不过是个牙门将。如今升官了,脾气也大了,眼里只有丞相,再无其他人。

  不过说到底,他只是个莽夫,连这样的计策都看不出来,同为武人,与我们父子为敌,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严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他对李丰说:“你派个人去武陵,告诉魏霸丞相的用意,看看魏霸自己会怎么做?”

  李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和魏霸接触过,他不像魏延这么蠢,不会看不出丞相的险恶用心。哼哼,这样也好,让丞相看看魏霸的真面目,才能体会到我们父子的一片忠心。我倒要看看,如果魏霸不肯回去,丞相又怎么向众人解释……”

  李严沉下脸,没好气的打断了李丰的自言自语:“我看你才是真蠢,魏霸若不肯回成都,那也是违抗他父亲的意思,与丞相何干?你以为丞相会蠢到把这件事公诸于众吗?”

  李丰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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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2章 无地自容


  朱绩走进大帐,对诸葛恪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躬身给潘濬行了一礼:“零陵南部都尉朱绩,见过将军。”转身又对诸葛恪颌首示意,然后便平静的入座,将腰间的战刀抽了出来,轻轻的放在案上。

  诸葛恪强压怒火,冷笑一声:“如果我记得不错,零陵南部都尉的驻所始安是在严关之南吧,如今严关失守,始安已经成了魏霸的驻兵之所,不知道朱君有何方略,夺回严关?”

  朱绩瞟了他一眼,略作思索,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我知道了,元逊兄在太子身边任僚属,却不知道大王之前已经下令我听命于陆将军,驻守在益阳一带,并不在驻所。”

  诸葛恪正中下怀,当下应声说道:“这么说来,严关失守,与陆将军也有不可分的干系了?”

  朱绩咧了咧嘴:“严关是由吕凯把守的。以严关之坚固,他居然没能守过半个月,这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陆将军身为荆州军区的最高将领,当然有脱不开的干系。就像元逊兄丢了临贺,分明与潘将军没什么直接关系,可是潘将军同样也无法置身事外一样。”

  诸葛恪哼了一声:“丢失临贺,的确是我的责任,其实和潘将军没什么干系。不过,若非你不肯来援,我又如何会丢失临贺?朱君,你这个责任却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朱绩连连摇头:“元逊兄,你太激动了。第一次上阵,就遭遇如此惨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为将者当愈挫愈勇,稍有挫折就心浮气躁。可是兵家大忌。”

  诸葛恪勃然大怒,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站了起来,戟指朱绩:“朱绩,你还有脸狡辩?临贺失守,交州尽入魏霸之手,对我大吴有什么样的影响,你难道不知道吗?延误军机,不知自责。尚在此哓哓,你不觉得羞耻吗?”

  朱绩沉下了脸,眼皮挑了挑,伸手去握案上的战刀。诸葛恪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拔战刀。朱绩却看都没看他一眼,长身而起,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潘濬拱了拱手:“将军,我军务繁忙,没时间争论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暂且告退,将军若有什么军令,我必从命就是。”说完。转身扬长而去,从头至尾,没有看诸葛恪一眼。

  “你站住!”诸葛恪追了上去,厉声大呼。朱绩忽然停住了脚步。扭过身,怒视着诸葛恪,寒声道:“诸葛恪,我看在你初上战场便遭折恤。情绪不稳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可若是你欺人太盛。一再相逼,我认得你,我的刀可认不得你。”

  诸葛恪愕然,没等他回过神来,朱绩扬长而去。

  诸葛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不停,气息如牛。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朱绩一再提及他的败绩,就像撕开他的伤疤,打得他的脸啪啪作响一般,让他的脸火辣辣的。他转过身,看向潘濬,却发现潘濬阴着脸,神情很不悦。他突然惊醒,自己和朱绩在潘濬面前争吵,连潘濬都给牵连了,对潘濬的面子是一个极大的伤害。

  “将军,他……”

  潘濬眯起了眼睛,如刀剑般的目光射向诸葛恪:“元逊,你知道大王派你来临贺的用意吗?”

  诸葛恪沉吟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有些沮丧。他知道孙权派他来临贺是和潘濬配合,打败魏霸,从临贺进入交州,阻止魏霸在交州的进展。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遏制江东系在兵权上的无限制扩张,争取将兵权抓在非江东系的手中。潘濬是荆州系,他是江淮系,他们应该联手对付江东系。

  可是现在,全被他搞砸了。

  如果告到孙权面前,孙权也许会理解他,可是孙权却不能制裁朱绩或者陆逊。他和朱绩是平级,朱绩可以支持他,也可以不支持他,对他的举动,孙权没有理由处罚他。如果从身份背景上来说,朱绩的身后是陆逊,是他的父亲朱然,同样不可小视。孙权为了权衡利弊,也不会惩处朱然。

  如果不顾大局,一定要对江东人挑刺,恐怕潘濬都不会答应。这件事注定了只能由他一个人来背。

  “将军……”

  “别说了。”潘濬打断了诸葛恪的话,“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上报大王,并请辅国将军到这里来主持战局……”

  诸葛恪忍不住的插嘴道:“若要请辅国将军来,大王又何必派将军来?”

  潘濬实在忍不住了,他瞪了诸葛恪一眼:“诸葛元逊,你是不是除了唇吻快一点之外,其他的都很慢?你难道看不出来,陆逊不到,不仅是朱绩不肯听命,周鲂也不会配合我们?朱绩多少还来露一面,周鲂却连影子都没看着,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被潘濬厉声喝斥,诸葛恪顿时僵住了。潘濬的脾气向来刚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没想到潘濬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他一时被潘濬的威势震慑住,没有敢再反驳,尴尬的站在那里。潘濬也不理他,一拂袖子,反身进了后帐,把诸葛恪一个人扔在那里。

  诸葛恪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潘濬也气得直抖。他一直觉得诸葛恪轻浮,却没想到诸葛恪会蠢到这个地步,一点也不知道掩饰,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脸上。为了他那一点面子,不惜与朱绩当面争吵,而且是当着他的面。他开始怀疑孙权的安排是不是合理,把诸葛恪留在这里,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潘濬立刻给孙权写了一封报告,通告了目前的情况,建议调陆逊来指挥作战,并隐晦的建议把诸葛恪调离前线。这一场战事至关重要,不能让诸葛恪破坏大局。

  在得到进一步的指示之前,潘濬停止了所有的进攻,他将大营驻扎在营浦,挡住了魏霸进入荆州腹地的道路,却不肯发动对临贺郡的进攻。

  魏霸同样没有轻易的发动进攻,他在龟山筑起了第一道防线,由相夫率领两千人驻守,自己回到了临贺城。戴良战死,吴军在交州已经没有足够份量的将领,士匡的能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他派出大量的使者到各郡劝降。苍梧是他的本郡,几乎在戴良的死讯传到广信的当天,那些观望的苍梧大族就派出了代表向魏霸臣服,愿意重归大汉。紧接着,合浦、高凉郡也接受了士匡的劝降,只有南海郡未降,原因出人意料,却是因为一个被贬在交州的谔臣:虞翻。

  虞翻年逾七十,在南方呆了十多年,最近身体状况恶化,已经卧床不起。他原本住在苍梧猛陵,士匡奉魏霸之命回到广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虞翻。不料虞翻和他虚以委蛇,士匡一走,虞翻就让他的儿子抬着他,上了船,直奔南海。虞翻的目的本来是想去提醒戴良,不要轻易离开南海郡,不料戴良的行动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等他赶到番禺,才知道戴良已经出发了。

  虞翻立刻意识到戴良很危险,一旦戴良的大军覆没,魏霸很可能会直取番禺,所以他利用自己的威望,说动了离守番禺的将领,招集南海郡的大族到番禺来,把他们全关在了番禺城里。

  忙完这一切,虞翻心力交瘁,终于病死在番禺城。不过,他临死前的这些忙碌却给魏霸全面接收交州的计划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士匡派人到南海郡劝降,却根本找不到人,不仅番禺城戒备森严,根本进不去,那些有实力,有影响的大族也被关在番禺城,没有人敢响应士匡的劝降。

  士匡很郁闷,回报魏霸。魏霸虽然觉得有些惋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谁也不能保证事态顺着自己的心意发展,有点意外是很正常的。他回复士匡,让他安心,只剩下南海一郡是坚守不了多久的。能得到苍梧、郁林、合浦、高凉四郡,已经是不小的成绩。接下来,交阯、九真、日南三郡想必也会望风而降,初步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无须为南海一郡的得失牵肠挂肚。

  对魏霸的态度,士匡非常满意。他一面派人到交阯、九真、日南劝降,一面召集苍梧大族,提出了联合经商的建议。魏霸已经派人往成都调货,这条商道远比西南的那条商路更快捷,所以可想而知,这里将成为蜀汉重视的一条商道,利润当然也非常可观。在南海郡未能得手的情况下,其实这条商道不会经过苍梧,进入交阯和合浦更方便,但魏霸答应过士匡,让他富甲一方,这样的好事,士匡怎么肯落后?有好处,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苍梧的大族们心动不已,如果能作蜀汉在交州的代理商,那利润之大还用说吗?他们立刻行动起来,不等成都的商船到达,先派人到九真、日南买米。他们都清楚,蜀汉要征战,粮食就是最大宗的货物,只要能运到成都去,根本不用担心获利的问题。

  苍梧大族的船队刚刚出发不久,魏霸就收到了老爹魏延的亲笔信,几乎在同时,骠骑将军李严的参军狐忠也来到了临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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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3章 别有深意


  魏延的信写得很长,为了能让魏霸理解调他回成都督运粮草对关中之战的重要性,魏延将关中的形势做了详细的说明。汉魏双方的兵力部署,主要将领,只要是能打听到的情况,几乎都写在了上面。如果再配上一副关中形势图,这简单是送交皇帝陛下审批的作战计划。

  关凤沉默地坐在一旁,手指不停的互相捻着。她也看了信,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后面那些要求魏霸回成都督运粮草的内容,对这些兵力部署,她没怎么关心。

  她虽然不说话,可是魏霸很清楚,她反对这个安排。在她看来,这书信是魏延写来的,但意思肯定是丞相诸葛亮的,不过是借魏延的嘴说出来而已。在魏霸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的情况下调他回成都督运粮草,怎么看都像是釜底抽薪之计,只不过现在是由魏霸的父亲出面,关凤不好直言反对。

  她不能怂恿魏霸驳回魏延的面子。春秋大义没有这样的道理。

  魏霸靠在竹椅上,晃着二郎腿,手里摸着那封信,眼睛看着墙上的巨幅交州地图。不过,他现在想的却是关中形势,脑子里浮现的也是关中地图。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他看到的第一幅军事地形就是关中地图。这地图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将魏延信中提到的双方将领一一的安放到图上,形成了一个双方的形势图,似乎发现了什么,嘴角挑起一抹神秘的笑。

  “你笑什么?”关凤希冀的看着他。

  魏霸把目光转向关凤,勾了勾手指。关凤狐疑的凑了过来,俯身到魏霸面前。魏霸顺手一拉,将关凤拉到怀中。紧紧的搂着,手便攀上了高峰。关凤吃了一惊,连忙低声叫道:“子玉,松手,被人看见……”

  “你知道这封信有几层意思吗?”魏霸凑在她耳边低语。

  “有几层意思?”关凤一时忘了挣扎,只是面红耳赤的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来。她斜睨着魏霸,眼中快要滴出水来:“你也看出了丞相的用意?”

  “姊姊,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提醒我。”魏霸嘿嘿一笑:“我对丞相的警惕。远远超过你,只怕我敢做的事,你想想都会怕呢。”

  “且。”关凤报复的扭了两下,感受到了身后的突起,却分开魏霸的手。扭动腰臀走到一旁,转过头,嫣然一笑。魏霸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姊姊,你越来越坏了,管杀不管埋啊。”

  “埋?你都要回成都了,让媛容去埋吧。”

  “谁说我要回成都了?”

  “你不回成都?”关凤松了一口气。窃喜不已,转而又担心的说道:“可是你父亲的书信来了,你不能不听,要不然岂不是不孝?”

  “这么说来。你没有看出我爹的真正用意。”魏霸扬了扬手中的信:“你应该看出了第二层意思,也就是丞相的意思,可是你没有看懂第三层意思,也就是我爹藏在劝我回成都的意思之下的深层意思。”

  “还有第三层意思?”关凤大惑不解。她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不会是骗我吧?镇北大将军是什么人。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二的,他可不是那种表面一套,背里又是一套的人。”

  魏霸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这封信里有玄机。你想不想听?”

  关凤瞟了一眼魏霸小腹下顶起的帐篷,掩唇笑道:“你又来骗我。”

  “不骗你,你想不想听?”魏霸恼羞成怒。“不想听就算了。”

  “我只要知道你不回成都就行,至于为什么,有那么重要吗?”关凤走了过来,从身后抱着魏霸,手顺着魏霸敞开的衣襟滑了进去,在魏霸的胸口慢慢的摩挲着,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这小色鬼,大白天的也想入非非?别忘了你可是堂堂的神将,要注意自己的名声。”

  魏霸抬起眼皮,恼怒的看着关凤那张宜喜宜嗔的脸,突然伸手,将她从头顶拖了过来,搂在自己的胸前。关凤惊叫一声,已经被魏霸倒抱起来,下意识的揪住了魏霸的衣襟,压低了声音,急声叫道:“子玉,子玉,别让人看见了……”

  “谁也来看?这可是军……机……”魏霸坏笑着,拖长了声音道:“……大事。”

  “去你的军机大事。”关凤咄道:“你就会欺负我,快让我起来,要不然我真生气了。”

  魏霸将关凤抱好,让她伏在自己身上,吃吃笑道:“真不想听深……层次的意思?”

  “你是指哪个深……层次的意思?”关凤脸红得像苹果,斜睨着魏霸,同样拖长了声音道。

  “当然是先公后私,如果你愿意齐头并进,我也不反对。”魏霸嘎嘎的笑着,手在关凤的翘臀上轻轻的抚摸着。

  “你还是先说公吧。”关凤伏在魏霸的胸口,托着腮,故意用肘尖在魏霸的胸口压着,魏霸吃痛,连声讨饶,把狼爪收了回来,托住关凤的腰:“姊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关凤这才放平了胳膊,伸手拧了拧魏霸的鼻子。“既然知道,那还不快说?你以为这样舒服么?”

  魏霸嘿嘿一笑:“姊姊,你只顾着看结果,没有注意到这封信有些奇怪吗?以我爹的脾气,如果他真要我回去,那很简单,只要两句话就行,绝不会超过一页纸,更不可能写这么多。”

  “哪两句话?”

  “第一句:给老子滚回成都去。第二句:否则老子要你好看。”

  关凤略一思索,不禁扑哧一笑,点头道:“不错,这才像是镇北大将军的口气。”

  “所以说嘛,他写这么多,本身就很反常。”魏霸一边笑一边说道:“特别是关中的战前形势,我仔细的分析了之后,发现了两个问题。第一。魏国的主攻方向是东面,骠骑将军司马懿大军两万在上洛,大将军曹真大军两万在潼关,骁骑将军秦朗三万在北地,而西部却只有征西车骑将军张郃所率领的原属雍州、凉州人马,总数不超过两万人。”

  “这么说,魏国主攻方向是北地?”关凤目光闪动:“秦朗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

  “你真不知道?”魏霸挤了挤眼睛:“他母亲是杜夫人。”

  关凤一愣,随即大嗔。用力掐了魏霸一下:“你好大胆,敢拿我爹开玩笑。”

  魏霸夸张的叫了起来:“谋杀亲夫啊——”

  “呸,你是谁的亲夫,我又不是媛容。”

  “你是我的妻啊我是你的夫,你说我是谁的亲夫。”魏霸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关凤的手,言归正传。“大将军曹真身体不好,曹睿又不想让司马懿这样的世家崛起,要让自己的发小立功,这是很正常的事。东部总兵力七万,很明显,曹睿是想夺回长安。可是你看丞相的安排了没有?”

  关凤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没注意。”

  魏霸苦了脸:“你别扭。容易出事。”

  “我就扭,快说。”关凤促狭的又扭了两下:“丞相是怎么安排的?”

  “丞相……让马谡留镇长安,统领上洛邓芝六千人,潼关我爹部下八千。我师父赵云统兵一万,再加上马谡的机动兵力一万,东部总共是三万余人,可是他本人却去了临渭。他在临渭筑了城。就近指挥上邽和陇关的战事。总共兵计是上邽的向朗、王平所部五千,陇关都尉。我师兄赵广五千,高平的横野将军陈式一万,再加上丞相统领的主力五万,总共是七万,很显然,丞相的目标是击破陇西,全取凉州。”

  关凤有点明白了。“丞相守东攻西地,可是在示形上,却是东重西轻,主力藏于关中,伺机一击。以双方的兵力对比来看,东部竭尽全力,也不过是守住关中,根本没有实力反击。可是一旦大战开始,魏军主力在东部被缠住,他的主力就可以出陇右。可是,这也不对啊,魏军铁骑主力在张郃手上,我军就算有两倍的兵力优势,却没多少骑兵,要想大胜,却是不易呢。”

  魏霸点点头:“没错,问题就在于此。丞相一定是希望他率领的主力能够成为决定战局的胜负手,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信心。关中之战,能守住关中,便是幸事,要想有所突破,那却是千难万难。一旦战事僵持,那可能就是两败俱伤,而且有可能成为拉锯战。”

  关凤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不能速战速决,粮草督运必然成为大事,难怪李严不肯接受这个任务。”

  “不,李严不肯接受这个任务,是因为他不想听丞相的摆布,离开江州这个老窝。他并不知道关中的兵力部署。”魏霸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是有人在提醒我,不要接受督运粮草这个任务,免得惹火上身,徒劳无功。”

  “谁这么大胆,敢和丞相作对?”关凤诧异的问道。

  “你应该问,谁有这样的能量,能够把自己的意思藏在我爹的信里。”魏霸挤了挤眼睛,“你能猜得到么?”

  关凤沉思了半晌:“我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就对了。”魏霸挺了挺肚子,“我的妻啊,公事谈完了,现在是不是该谈点闺房之内的私事了?”

  “你休想。”关凤想要从魏霸身上爬起来,却被魏霸抱住了。魏霸飞了个眼:“想知道是谁么?”

  “你能告诉我么?”关凤将信将疑的说道。她非常清楚这人肯定是一个重要角色,她不敢肯定魏霸会不会告诉她。她虽然非常想知道,可是却不想勉强魏霸。毕竟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可是如果魏霸主动告诉她,对她来说,意义就不同寻常了。

  魏霸挺起身子,俯在关凤耳边说了几个字。关凤愕然:“是他?”

  “除了他,还能是谁?”

  关凤恍然,点了点头,眼光忽然变得妖媚万分,她点了点魏霸的鼻子,声柔似水,风情万种的说道:“坏东西,看在你老实的份上,今天就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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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4章 话里有话


  魏霸一直觉得,当初孙登没娶成关凤是他的运气,以他那副文弱书生的小身板,根本不是关凤的对手,迟早要英年早逝。只有魏霸这样常年坚持锻练的好身体,才能充分享受到关凤那腰腿力量带来的愉悦。

  云散雨收之后,关凤逼着魏霸洗了个澡。魏霸躺在浴桶里,享受着关凤的按摩,说着闲话。关凤一边忍受着魏霸的骚扰,一边细心的擦拭着魏霸身上的水珠。

  “真不打算回成都?”关凤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像是生气。

  魏霸的手一滞,不知道关凤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不是说好了吗?”

  “那我们的事怎么办?”

  魏霸眨了眨眼睛,这才明白关凤的情绪从何而来。“我看短期之内是回不了成都,要不,我们就在这办了?”

  “那可不行。”关凤坚决地摇摇头。“我一定要在成都出嫁。”

  “那只能到成都再说了!”

  “如果有身孕了怎么办?”关凤狠狠地掐了一下魏霸。“难道让我挺着个大肚子进你们魏家的门,那还不被媛容笑死。”

  “那怎么办?”魏霸为难的问道。

  “以后不准你再碰我了。”

  魏霸咧了咧嘴,没有说话。关凤已经是一个完全成熟的女子,一旦尝到了床第之欢,又怎么可能轻易舍弃。她这么说只是对于未来的担忧,只要稍一撩拨,她就会把这些话全忘诸脑后。可是他却不能不考虑关凤的担心。在这个时代,以关凤的身份,未婚先孕显然不是一个光彩的事。

  然而他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短期之内。他们确实回不了成都。

  似乎感受到了魏霸的笑意,关凤又狠狠的掐了魏霸一下。魏霸夸张地叫了起来,转身把关凤拉过来搂在怀里。“好了,我知道了,给阿爹写回信的时候,我提一下这件事,得到阿爹的允许之后,我再想办法。”他突然灵机一动:“要不你回成都一趟?”

  “我回成都?”关凤狐疑的问道:“那你呢?你不回去有什么用?”

  魏霸轻拍她的翘臀。“我能回去吗?”

  关凤茫然不解。

  “你不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嫁进我家大门吗?回去之后,让媛容安排一下。一切按照规矩来,拜堂的时候,让我的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代我拜堂成亲就可以了,然后你再光明正大的回到这边来,以后不就是名正言顺了?再说了。我也想知道一下成都的情况,毕竟这件事也需要得到陛下的同意和支持,你回去正合适。另外,拿下交州,商道畅通,需要的钱太多。你回去之后,拜会一下诸家。看看能不能多出一点钱,可以想象得到,在未来的几年之内,这条商路将会起到重大作用。财源滚滚。”

  关凤眼前一亮,笑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子玉,你真是太聪明了。”

  “对吧。”魏霸嘿嘿一笑。“也不看是谁的夫君。”

  关凤笑魇如花,眼波如水。“好是好。只是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你不要太贪心了。”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人要知足。”

  “真不要脸。”关凤笑嘻嘻地戳了他一下,帮他披上衣服。“赶紧出去吧,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对了,这件事要告诉夏侯玄吗?”

  “当然要告诉他,我还要他写回信呢。”

  “让他知道合适吗?他可是魏国派来的。这样的事情让魏国知道了,对我们不好。”

  魏霸顿了顿。“家国难两全。反正我又不回去,也让他完成点任务吧。”

  关凤没有再说,细心的帮魏霸整理好了衣服、头发,目送他离开。这才关上门,解开衣服,钻进浴桶里,摸着莫自己微红的的肌肤,想起刚才魏霸的主意,嘴角挑起一抹微笑。

  夏侯玄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见魏霸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想要说话,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魏霸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大名士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夏侯玄有些沮丧:“子玉,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就不要说了,我不回成都,也不去关中。”

  夏侯玄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魏霸。

  “走吧,陪我去见下狐忠。”

  ……

  狐忠很年轻,大约也就是三十来岁。坐在堂上,他不停地扇着风,交州闷热的天气让他无法适应,脸上全是汗,衣服全贴在了身上,脸色虽然平静,眉眼之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躁。看到魏霸从里面走出来,他连忙站起来施礼。

  “骠骑将军府参军狐忠,见过魏将军。”

  魏霸还了一礼:“牂柯太守马忠,与你可是同宗?”

  狐忠笑道:“他本姓马,不过他外家姓狐,倒是与我同宗,小时候我们都是在经常在一起玩的。只是现在他复了本姓,又做了太守,军务繁忙,交往倒是不多了。”

  魏霸笑着点点头:“阆中多豪杰,前有黄公衡,今有马德信,都是先帝看中的人。狐参军能与他们周旋,想必也是不同凡响。”

  狐忠连忙谦虚的说道:“不敢不敢,将军谬赞了。”

  魏霸入座,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虽然对骠骑将军仰慕已久,却没有怎么打过什么交道,不知道狐参军这次奉命前来有何贵干,莫非是因为粮草?如果是这一点,骠骑将军大可放心。我正多方筹措,必不敢误了骠骑将军的事。”

  狐忠犹豫了片刻,这才试探的问道:“关中大战在即,将军是我大汉年轻一代的俊杰,不去关中参战吗?”

  “参战与否,不在我自己,要看丞相的命令。没有命令,我怎么敢擅自离开。”

  狐忠皱了皱眉,看了看四周。魏霸却装作不知道他的意思,没有任何反应。狐忠无奈,只得拱手说道:“我可听说,丞相有意调将军回成都督运粮草,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魏霸诧异的问道:“我怎么不知道,骠骑将军反倒知道了。”

  看着魏霸狐疑的眼神,狐忠眉头皱得更紧了,重新开口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很郑重:“骠骑将军也是国之重臣,有些事他当然会先知道,而且督运粮草本是丞相要求骠骑骑将军做的事情,若有人事调整,骠骑将军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魏霸点点头。“原来骠骑将军是担心我抢了他的事,那你大可放心。我虽然顽劣,却不敢乱来。更何况我对骠骑将军向来敬重,不会损害他的利益。请狐参军回报骠骑将军,我一定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决不让他为难。只是骠骑将军也应该体谅我的难处,交州刚刚得手,诸事不顺,百废待兴,短期内要提供大量粮食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若有迟误,还请骠骑将军体谅我年轻,能浅才薄,不要苛责才是。”

  狐忠连连摇头。“将军误会了。丞相是有意让骠骑将军担任督运粮草之事,只是军务繁忙,骠骑将军怕是走不开,闻说丞相有意让将军回成都负责,所以有几句良言相告。”

  魏霸欠了欠身。“还请指教。”

  “将军虽然年轻,却是我大汉难得的人才,又曾经在关中做战,想必知道天下大势。我大汉以一州之地,对抗强魏,强弱悬殊。关中是魏国战略要地,不可小视。这次魏国全力以赴,三面合击,欲一举夺回关中。此一战,必定惊天地,泣鬼神。丞相英明,镇北大将军骁勇,自不待言,奈何我大汉国力薄弱,要想战胜强魏,其中难度也可想而知。将军承担粮草之事,要做长久打算,否则很难完成丞相交代的任务。一旦影响关中之战,这责任……怕是镇北大将军也担不起的。”

  魏霸脸色一正,躬身一拜。“多谢骠骑大将军指点。我肯定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丞相目前也没有决定让我承担这个事情,想必骠骑大将军是误会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谢骠骑将军的一片关心。请参军回报骠骑将军,若骠骑将军担任此事,我一定全力支持。”

  狐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魏霸笑着站了起来。“狐参军远来辛苦,交州贫瘠,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我们就吃点海味吧。另外,我备了一份薄礼,请狐参军带与骠骑将军,略表寸心。失礼之处,还请骠骑将军和狐参军担待。”

  狐忠连忙谦虚了几句,他看了一眼站在魏霸身边的夏侯玄,有些疑惑。夏侯玄眉目俊朗,皮肤白皙,一点也不像交州人,应该不是魏霸在交州征辟的掾属。只是魏霸不介绍,他也不好主动去问,他更没有想到这会是魏国的人。

  魏霸热情的招待狐忠,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礼节周全,很热情地将狐忠送出了城,依依惜别。从头至尾,他既没有说自己不去成都,也没有说自己要去成都。还极力表示会支持骠骑将军李严。他话里话外的已经透出一丝不回成都的意思。狐忠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看着狐忠渐行渐远的身影,魏霸收起了笑容,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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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5章 以民为本


  看到魏霸略显诡异的笑容,夏侯玄非常奇怪。“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魏霸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这么想我好不好?贬低自己的妹夫这么有成就感吗?”

  夏侯玄“嗤”了一声。

  魏霸换上一副笑脸,拉着夏侯玄向马车走去。“太初,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什么事?”

  “帮我写封回信。你的文笔好,文章漂亮。”魏霸笑道:“当然,那也是为了让你知道一下我的真实想法,免得你天天提心吊胆的,怕我去关中和你们的皇帝陛下做对。”

  夏侯玄尴尬的笑笑,他知道魏霸知道他的来意,却没有点破,这是给他面子,也是给夏侯徽面子。

  “另外还有件事。”魏霸接着说道:“我想在交州开办学堂,要请那些儒生来教授学生。和这些儒生说话,我是不行的,要你这样的名士出面才行。”

  夏侯玄诧异的问道:“你又想请谁?士匡出面都不行吗?”

  “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交给士匡,你说是吧?”魏霸挤了挤眼睛。夏侯玄心领神会,却又笑道:“我也不是你的亲信,你信得过我吗?”

  “我信得过媛容。”魏霸指了指天。“我还相信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毕竟是少见的。你说是不是?”

  ……

  了解了关中的形势之后,魏霸调整了自己的战略。按照诸葛亮的战略部署,关中之战必然是一场持久战,双方僵持不下可能是最好的局面,蜀国遭受挫折倒更有可能,他要保持随时支援关中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再与孙权纠缠不清,以免到时候抽不出身来。

  魏霸决定以守为攻,抓紧时间消化新得到的地盘,暂时不深入荆州腹地。他下令靳东流守好严关,又让相夫守好龟山,不要轻易挑衅,与吴军保持相安无事,然后他便开始了对交州的经略。

  首先,他让士匡召集苍梧、合浦、高凉、郁林诸郡中的大族。齐聚广信,商讨关于交州的发展战略。交州向来以地广人稀为特点,但是这里的人是指的是著籍的汉人,并不包括蛮夷。蛮人们在深山里面,每年只是象征性的交一点东西。并不承担赋税——至少在官面上是如此,他们最大的负担在于兵役。此外,交州多珍珠,采珠也是靠海的渔民们一个沉重的负担,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却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好处都被那些官吏们拿走了。

  官是外来的。吏却是本地的大族,他们联起手来剥削百姓,很容易激起叛乱。为什么贪污腐败容易激起百姓的反抗?这里山高林密,往深山里一躲。谁也找不到。

  不过躲在山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山里生活清苦,交通不便,绝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在山里生活。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呆在山里。要想把山里的人吸引出来。就让他们觉得外面的生活有安全感,有幸福感。一方面要减免他们的各种负担,另一方面也要增加他们的收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愿意著籍成为编户齐民。户口的人多了,才能提供稳定的赋税来源,才能形成强大的实力。

  而要做到这一点,魏霸首先要和交州的大族做交易。以免他们以官府的名义欺压普通百姓,把自己应该缴纳的赋税转加到普通百姓的头上。

  沉重赋税的一方面是来自于官府的盘剥,另一方面也是来自于这些和官府勾结的本地大族,他们将自己的赋税转加到普通人头上。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讲,这其实是害大于利的。那些承受不了赋税的人会逃亡,成为不著藉的流民,编户越少,可以转移的对象也就越少,其他人承担的负担也就越重。然而大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饮鸩止渴,谁也不肯少占一点便宜,所以就很容易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在吸引更多的山民出山之前,魏霸要和这些人谈好条件,既要确保他们不会转移自己的责任,也要避免伤害到这些大族的既得利益。

  在谈判的同时,魏霸派夏侯玄带上礼物去请刘熙。在中原战火纷乱的时候,交州是一片难得的平静之地。即使有很多人在中原局势有所缓解之后又回去了,还是有一些人留了下来,这其中既有大儒刘熙。

  刘熙是北海人,年过七十。建安年间避乱交州,后来就一直没走,安心的留在交州做学问,教授学徒。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他精通小学,注过《孟子》,在吴国有很多做官的学生,和士燮关系也不错。因为这些关系,他活的很滋润,一般不会有人来主动骚扰他。

  魏霸派夏侯玄去请刘熙,也是为了照顾刘熙的面子。读书人总是要面子。他虽然通晓天文地理,机械技术号称天下无敌,但是对经学却是一窍不通。如果他和刘熙交流,大概是谈不到一起去的。夏侯玄学问不错,想必比他更合适。

  他是这么想的,可惜事实并不如他所愿。夏侯玄去请刘熙,开始很好,两人相谈甚欢。可惜一谈到学问,两人的矛盾立刻显现出来。魏国现在流行的学问以古文经学为主,而刘熙的学问却是以今文经学为主。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曾经发生过持续百年的剧烈冲突,大有一见了面就分个胜负的架势。刘熙看到夏侯玄,简直像一个寂寞已久的战士遇到了堪与匹敌的对手,战斗欲望突然暴涨,和夏侯玄辩论了两天,最后不欢而散。

  夏侯玄再一次铩羽而归。面对魏霸的目光,他非常不好意思,解释了两句。魏霸明白了他们的分歧在哪里,不禁苦笑。现在的学术之争比起后世的院士之争还要厉害。因为这些人是真把自己的学问当成信仰,而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

  “那还是我自己去吧,看来你是指望不上了,越帮越乱。”魏霸苦笑道。

  夏侯玄耸了耸肩,也觉得很无语。

  做了一些准备。魏霸带上礼物,再次来到刘熙所在的草庐前。看到夏侯玄,刘熙依然跃跃欲试。魏霸连忙上前行礼,报上了身份。

  “你就是魏霸,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神将?”刘熙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魏霸。刘熙虽然精通今文经学,却不喜欢谶纬之类的内学,对装神弄鬼的一套,他非常反感。

  “小子正是魏霸。神将不敢当,不过是鼓舞士气罢了。”

  刘熙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对魏霸的态度非常满意。“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魏霸恭敬的说道:“我虽然身为武人,学问浅薄,却有心教化,想请先生出山。担任交州学堂的大祭酒,教化百姓,化夷为华。”

  刘熙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将军的一片好心,我非常敬佩,只是我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恐怕教不了几个学生,反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业。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魏霸转过身,对一个武卒招了招手,拿出一个盒子。双捧送到刘熙面前。刘熙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本薄薄的书。他拿了起来翻看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

  “这是荆州宋忠的学问。”

  “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魏霸恭维道:“这是我家用来启蒙幼童的教材。如今在成都很是流行。”

  “误人子弟。”刘熙不屑地说道:“宋忠名气最大,学问却是粗疏。用这样的学问来教授学童。恐怕是遗祸不浅。”刘熙沉吟了片刻,又说道:“你是说这书在成都很流行?”

  魏霸点点头:“是的,几乎人手一本。”

  “人手一本?怎么可能?这书体量轻盈,誊写清晰工整,价格想必不菲。人手一本可是代价不小。”

  魏霸接过书,翻了翻,无声的笑了起来。“先生误会了,这本书虽然不便宜,却也不是太贵。我魏家书坊一天可以出三百本,供应整个成都是绰绰有余。我正准备在交州做同样的事情,闻说先生学问精深,这才斗胆前来相邀。先生若是不肯出山,那小子只好用这些学问来教育蛮人。只是可惜,他们没福气学到最好的学问。”

  刘熙有些犹豫起来。如果真如魏霸所说,这样的书一天能出三百本,那不用说,交州在很短时间内就会充斥着这样的书籍。很多人第一次接触的学问都是这样的学问,而他所坚持的学问将很快没落,成为少数人的学问,对传播学问是非常不利的。可是如果他接受魏霸的邀请,进入交州学堂做大祭酒,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学问传播开去。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放弃这个机会,无异于放弃了自己的责任。

  见刘熙犹豫,魏霸又说道:“先生精研《孟子》,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你也读过《孟子》吗?”

  魏霸摇摇头:“军务繁忙,读书甚少。不过我听说孟子的思想以民为本,与孔子、荀子的思想大有不同,只是不知这不同究竟又在哪里。如今我大汉虽说以儒术治国,却没听说以孟子的思想来治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孟子的思想不对,还是有什么问题?”

  听了魏霸的话,刘熙忽然有些恍惚。他沉思半晌,苦笑道:“哪里是孟子的思想不对。要说不对,也只是不对那些君主的胃口。在君王的眼中,孟子就是圣人的叛逆。”

  魏霸诧异的问道:“这从何说起,孟子不是亚圣吗,怎么成了叛逆?”

  刘熙眉头一皱。“亚圣,这是哪位圣王给孟子的封号?”

  魏霸大窘。在他的心目中,孟子和孔子并列,号称孔孟,孔子是大成至圣先师,孟子是亚圣,这几乎就和常识一样。他顺嘴便说了出来。却不料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一时闹了笑话,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随即又坦然的说道:“我以为孔子是至圣,孟子自然是亚圣。以民为本,才是治国的真正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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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6章 吾道不孤


  魏霸对孟子的了解不外乎那么几句名言: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还有就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对孟子的学说并不了解,对孟子成圣的经过更不清楚。

  孟子在宋代以前地位一直不高,亚圣更是无从说起。《孟子》一书在汉代归在子类,最多只能做入门教程,不算儒家经典,享受不到《春秋》、《尚书》之类经典的待遇。精通《孟子》的人也不多,像刘熙这样乐意为《孟子》作注的更少,就连刘熙本人也没有把孟子抬到和孔子并肩的想法。

  不过,汉代的知识分子都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认为这些不仅仅是书本上的学问,而是治国经世之道。他们总想以自己所学的学问来辅佐帝王成就大业,治理天下。刘熙做了一辈子学问,也曾经做过南安太守,如今虽然是一介平民,他的学生在东吴做官的也不少,只是孙权和曹操一样崇尚法家权术,对学问不太重视——或者说他更重视实用的学问,不太重视儒家经典。以民为本这四个字在孙权看来根本就是胡扯。刘熙的几个弟子在东吴混得并不如意,基本上也就是写写文章,做做秘书而已。

  刘熙本人对这种状况未免感到一些无奈,现在突然看到一个如一张白纸般的教育对象,虽然学问很差,却能接受孟子的思想,甚至对以民为本也非常感兴趣,至少不反感,他不免动心。本着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教育家思想,再加上对古文经学泛滥的恐惧,他接受了魏霸的邀请,同意出任交州学堂的大祭酒。

  魏霸歪打正着。顺利请到了刘熙这样的大儒,让身为名士的夏侯玄觉得很无语。

  把刘熙请回广信城,魏霸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廖立。廖立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却非常亢奋。一见到魏霸就兴奋的说道:“将军果然不负众望,数月之间便轻取交州,不愧是名将。”

  魏霸连忙打住了廖立的吹捧,把刘熙介绍给廖立。廖立非常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和刘熙客套了几句。便把魏霸一把拉到一旁,喜不自胜的说道:“好大的一面旗,这下子又让孙权难受了。”

  魏霸不解,这和孙权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廖立非常奇怪。“刘熙有很多弟子在吴国做官,你把他请来。对那些人来说肯定是一个诱惑。这些人都是善于笔墨文书的人,文章非常精彩,对蛊惑人心可是大有一套。将军你实在是太高明了。”

  魏霸大汗。他请刘熙来是为了教化那些蛮子,吸引他们成为汉人,成为交税的编户齐民,却没有想过和孙权做什么心理战、舆论战。听了廖立这么一说,倒有意外之功。

  魏霸把自己的想法对廖立说了。廖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交州的人口虽然赶不上中原腹地的那些大州,可是在中原战火连绵数十年,人口剧减的情况下,交州的人口还是不少的。如果能把那些蛮子从山里吸引出来,成为编户,交州的人口至少可以翻上一番,自然可以得到更多的赋税。也就更有实力。魏霸让他来交州的书信中已经明言指定他为交州刺史,换句话说。这些编户将来都是他属下的百姓,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廖立精神抖擞地投入了和交州大族的磋商之中。在这方面,魏霸虽然有点见识,但谈判技巧却远远不如廖立。由廖立来做,魏霸肩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他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交州的军务上。

  在这期间,益州的商船赶到了交州,卸下了大量的漆器、蜀锦等货物,装上了准备好的大米、珠宝,迅速返回成都。关凤就搭乘这样的船离开了交州,赶回成都,去完成魏霸交待给她的任务。

  经过半个多月的磋商,廖立成功说服了那些大族,拟定了比较周密的方案,确保蛮子们从山里走出来后不会承担太重的赋税。生活有了保证,再加上有刘熙这样的大儒教育子弟,还有神将的赫赫威名,几方面的因素综合起来,受邀而来的蛮子代表们对搬出大山有了浓厚的兴趣,都愿意回去和部众商量,从山里搬出来定居。

  在短时间之内,魏霸没有精力开发大山深处,他只能把有限的财力、物力放在城池和商道的附近。蛮子们在商道沿线定居,既可以耕种庄稼,提供商旅们所需的粮食,又可以通过出卖粮食和劳力获得报酬,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互惠互助,对双方都有好处。魏霸要做的就是限制那些大族欺压他们,以免逼得他们再次逃进深山。

  蛮子们从山里走出来需要更多的时间,这是急不来的事情。魏霸也不可能指望一天就把交州建设成户口百万的大州。在廖立忙着和大族们商讨的时候,他也向附近的蛮族发出了征召令。如今秋收已经结束,大部分蛮子要么休息在家里面,等着过年,要么出来打零工,找一点外快收入,好给年夜饭添一点油水,祭一下五脏庙。听说魏神将发布召集令,不少人都赶了过来。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魏霸就召集了两万大军,加上原有的一万多人,总兵力超过三万。

  魏霸从亲卫营中抽调出四百多个亲卫,安排到各营做军侯、都尉之类的基层军官。除了战术训练之外还要学习,一方面是学习基本的公文读写,另一方面学习基本的用兵方法。在对戴良的战斗中,魏霸认识到,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基层军官培养体制,要想打造一支精锐之师是不可能的。趁着有时间,他开始自己的整军备战计划。

  ……

  就在魏霸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陆逊来到了临烝。潘濬接到消息,出营数里迎接,陆逊不敢怠慢,老远的就下了车,快步地迎了上来,笑道:“承明,这让我怎么受得起。”

  潘濬笑道:“都是为了国事,有什么受不起的。上次蒙你相救,我还没有致谢,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陆逊连忙谦虚了几句,和潘濬一起走进大营,询问起了最近的情况。潘濬苦笑的摇摇头,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对陆逊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好像都低估了这小子。他可不是会打仗那么简单,长此以往,恐怕交州是回不来了。”

  陆逊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也感叹道:“蜀汉有此人,非我大吴之幸。若不及时出兵,交州非我所有,可若是立刻出兵,我们也没有什么胜算。如果我们不能比他做得更好,夺回交州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说不定反而生出是非。”

  潘濬深有同感。“将军所言甚是,我也是担心如此。我已经上书大王,请他减免荆州全境的赋税,与民休息,只是不知道大王能不能听众。听说最近大王身边有些小人,搬弄是非,离间君臣,实在是令人扼腕。”

  陆逊诧异的看了看潘濬,沉吟道:“想不到承明也有如此想法,我们倒是不谋而合。”

  “将军也上书了?”

  “不瞒承明说,我在辰阳就是这么做的,那些百姓对我还算认可。我也曾上书大王,请他减免赋税,与民休息,与魏霸争夺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盘剥太过,恐怕适得其反。只是大王不肯听,说要整军备战,待天下太平,再施仁政不迟。我担心的是如果长此以往,恐怕天下太平之日,已非大吴所有。”

  听了这句近乎不道的话,潘濬眼神一紧,对上了陆逊看过来的目光。他略作思索,笑了起来:“将军所言,的确是名言至理。只可惜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陆逊也笑了。“有承明相助,足见吾道不孤。”

  两人哈哈大笑。

  得知陆逊要到临烝之后,朱绩赶来拜见,周鲂也从庐陵赶来,此刻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将军,鲂有一计,可破魏霸,解心头之患。”

  潘濬若有深意地看了周鲂,什么也没说,陆逊没有来的时候,周鲂甚至不愿意来见他,陆逊一到,周鲂就来献计,很显然他早有计划,只是不敢对他说罢了。由此看来,让陆逊来主持战事还是对的。

  “子鱼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周鲂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魏霸自号神将,以蛊惑人心为能。他的伎俩,士大夫自然不齿,可是对于山里的蛮子来说却不可忽视。他的实力增长得这么快,就在于这些蛮子相信他的鬼话,被他骗了。我打算将计就计,以蛮破蛮。魏霸若想进入豫章,必定与山里的蛮子相通。我派人联系一些部落,以假乱真,到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算大事不成,也让他和蛮子们互相猜疑,不能再像武陵、交州一样一呼百应,动摇我大吴根基。”

  陆逊听了,微微颌首,他对潘瑞说道:“承明以为如何?”

  潘濬也表示赞同。“这一计正中要害。成与不成,只在于效果的大小,子鱼不愧是用间高手。如果能将魏霸挫败,必然又是一件奇功。”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大军作战,以正为主,以奇为辅,既然子鱼为奇,那这正的方面还要将军多多费心。”

  陆逊微微一笑:“你我二人联手,与魏霸较量一番,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周鲂和朱绩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瞟向坐在角落里的诸葛恪。诸葛恪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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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7章 仁政与霸道


  陆逊到达临烝以后,并没有急着作战。他一面调集大军,筹措粮草,整军备战,一面派人来见魏霸。他对魏霸说,吴汉两国是盟友,不是敌人,你因为雄溪部落的原因攻打严关,还算是情有可原,现在雄溪部落已经还给你了,吕凯、刘阐死了,严关也被你占了,你再攻打交州就是背信弃义。战事一起,旷日持久,对双方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为天下百姓计,希望你能坐下来谈一谈,不要把事态扩大。

  魏霸对此表示不屑一顾,他把谈判的事情交给了费祎,自己一心操持军务去了。他对费祎说,我希望能谈成,这样就可以随时支援关中战场,但是陆逊肯定会拿这个来要挟我们,所以我们要立足于谈不成,打仗的事交给我,谈判的事交给你。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大不了再打一场。

  费祎哭笑不得。他知道魏霸说得有道理,立足于谈不成的基础去谈,才不会被东吴要挟,可是事实上现在蜀汉的确需要魏霸从交州战场抽出身来,如果还这么强硬,是不是不太合适?孙权是个好面子的人,你霸占几乎整个交州不放,只肯把一个南海郡留给他,他能同意?

  费祎怀疑魏霸是不是根本不想回成都,他就是要霸着交州不走,这样诸葛丞相才不好硬逼着他离开交州回成都。他曾经半开玩笑的问过魏霸,魏霸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猜。”然后费祎就心虚的撤退了。

  费祎来到了陆逊的大营,把魏霸的意思转达给了陆逊。陆逊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武昌谈判吧,魏霸要备战,我也要备战,也许等我们真正打一场。他才会愿意坐下来谈一谈。”

  费祎有些意外,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一份傲慢:“陆将军,你是成名已久的宿将,和魏霸对阵,打赢了不算什么,打输了,可是于将军的名声不利。上一次在辰阳,你无功而返,是魏霸占优在先。你又病重,还算是情有可由,这次你要是再败了,可就没什么理由可说了。”

  陆逊不以为然的一笑:“你还就说对了,我就是要证明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魏霸的对手。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又不是没败过,这点挫折受得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费祎:“不过,魏霸能败吗?”

  费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他知道陆逊是什么意思了,比起陆逊,魏霸更败不起。而此刻的情形却对魏霸不利。魏霸的部下虽然有三万之众,却还在训练之中,能不能派上用场。还真是很难说。陆逊的部下也有三万多人,却是久经大战的精锐。这次战斗与以往不同,是大军团之间的正面作战,不是魏霸的特长——至少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型战事。而陆逊却是指挥这种战事的高手。

  相比较而言,魏霸的胜算非常有限,而一旦战败,神将的光环被打破。他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不仅交州保不住,恐怕连武陵都成问题。

  陆逊想在魏霸没有成熟之前摧毁他。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费祎虽然心里紧张,脸上却不露分毫,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赶往武昌,和孙权谈判去了。离开大营之后,费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他愁眉紧锁,犹豫不决。他想通知魏霸,却又觉得未必有什么用。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让魏霸受点教训,也许更符合丞相的意思。当初派魏霸到武陵来,丞相就没指望魏霸能走多远,挫败吴军进军益州的阴谋便是成功,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能否占领交州并不在丞相的计划之内,让魏霸吃点苦头,不要再那么自以为是,也许是个不错的结果。

  费祎怀着复杂的心情向武昌赶去,半路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一份报告,用快马送往关中。

  ……

  武昌,孙权站在鱼池前,看着水中吐着泡泡的红色小鱼,沉吟不语,脸色有些阴郁。太子孙登站在他的身后,拱着手,连大气都不敢出。顾承、张休站在远处,不时的看一眼孙权父子。

  孙权很生气,原因是接到了陆逊的上书。半个月前,潘濬上书,请求派陆逊去临贺战场指挥战事,孙权就非常不满意。不过考虑到潘濬新败,恐怕不能服众,魏霸的势头又太猛,只好勉为其难,传令陆逊赶往临贺。结果陆逊还没到临烝,两人就不约而同的上书,要求减免赋税,实施仁政,与民休息。区别只在于潘濬要求的是减免荆州人的赋税,而陆逊要求的则是减免吴国境内的所有人赋税。

  这样的意见,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次要求得非常激烈,而且还有两个孙权无法接受的理由。陆逊以他在辰阳的经历为理由,潘濬以魏霸在交州的做派为理由,极力证明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老生常谈的道理。身为一国之主,他能不知道民心向背的道理?可现在是离仁政的时候吗?陆逊一边请求减免赋税,一边却又要钱要粮,这算怎么回事?

  更让孙权生气的事,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育一下太子孙登,不要被臣子们动听的话语所迷惑,不料太子孙登看了陆潘二人的上书之后,反倒附和他们的意见。这下子让孙权火大了,劈头盖脸的把孙登骂了一顿,连带着太子身边的两个辅臣都挨了呲。

  太子有四友,除了诸葛恪之外还有陈表、张休和顾谭,是孙权安排给太子的四个年青俊杰,陈表是陈武的庶子,武人之后,不久前也被孙权安排去领兵锻炼了,剩下的张休是张昭的次子,顾谭是顾雍的孙子,他的母亲是孙策的女儿,和孙家算有血脉之亲。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儒家学说的信仰者,在诸葛恪和陈表两人离开东宫之后,孙登在他们的影响下越来越服膺儒家学说。孙权对此早有察觉,却没想到孙登会糊涂至此。

  孙权有些后悔了,太早的让诸葛恪和陈表一起外出领兵有些太急了,把孙登交给两人儒生辅佐。可能是一个失策。

  现在,他的儿子俨然成了陆逊的代言人,居然跟他讲起仁政来了。屁大的东西,你知道什么叫仁政,你知道他们要求仁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知道他们口中的民是谁?

  “子高,《汉书》读过几遍了?”孙权声音低沉的问道。

  “读了三遍。”

  “看来还不够,回去再读。”

  孙登愣了一下,低下头:“喏。”向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张休和顾谭跟着出了殿,上了车,张休便问道:“殿下,大王说什么?”

  孙登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张休大惑不解:“大王考问你《汉书》的故事了?”

  “没有啊。”孙登一头雾水,他真不明白孙权为什么说他《汉书》读得不够,还要再读。

  张休还要再问,顾谭摆摆手,白了他一眼:“还不明白?回去多读《元帝纪》。”

  张休恍然大悟,孙登“哦”了一声,也明白了。这是孙权不满意他们的儒家仁政建议。提醒他们汉家治天下的霸王道呢。看来孙权对他还不是一般的不满,这是连传授《汉书》的张休也被批评了。

  三人一时相对无言,孙登的眼神也变得落寞起来。

  “元逊……”顾谭忽然说了一句,欲言又止:“真是……”他看看张休。没有再说下去。诸葛恪的妹妹嫁给了张休的兄长张承,他们又同为太子四友,他在背地里批评诸葛恪,可能不太妥当。

  不过他不说孙登和张休也能猜得到。肯定是诸葛恪为了立功太心急了,得罪了朱绩和周鲂。致使他们不肯听潘濬的指挥,诸葛恪本人又丢了临贺,这才逼得潘濬要把兵权交给陆逊,打乱了孙权的计划,触动了孙权心里的那根刺。

  孙登他们刚刚走出去,孙鲁班就从暗处走了出来,挺着肚子走到孙权的身边,瞟了一眼孙登离去的方向:“父王,我没说错吧?他们就是借着圣人的由头给自己要好处,他们的眼里只有家,哪有国。”

  “你有孕在身,也不能安生一会儿?”孙权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喝斥道:“再多嘴,还回富春去呆着。”

  “我不。”孙鲁班抱着孙权的手臂摇了两下,“姑姑不在那里,我一个人闷得难受。”

  “那你就安生的陪你母亲,不要到处乱跑,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孙权虽然说得凶恶,脸色却缓和了下来,抬手掐了掐孙鲁班那张日见丰腴的脸,叹了一口气:“大虎啊,你可把父王害苦了。”

  “父王,不苦啊。”孙鲁班眼珠一转:“你让人把临沅围了,把赵统给我绑了来,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有爹了,你也能夺回武陵。”

  “什么馊主意!”孙权哭笑不得,轻轻的推开孙鲁班:“还打个屁啊,你父王我穷得丁当响了,这些人还要减免赋税,再减免,我们吃什么?魏霸就是个灾星啊,孔明,你可把我害苦了。”

  “父王,魏霸有那么厉害吗?”孙鲁班眨眨眼睛:“我觉得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你懂什么。”孙权苦笑道:“他把你父王害成这样,还不厉害,那你父王岂不是成了笨蛋?”

  “才不是呢。”孙鲁班不以为然:“他只是手巧一些罢了。除了会打造一些机械,我真不觉得他有什么本事。要说机械之术,我们也有这样的人啊,你像那个叫张……张……”

  孙权忽然心中一动:“张奋。”

  “对,张奋。”孙鲁班连连点头:“我就听魏霸说过,张奋的手比他还巧,只是在什么道理上不如他精熟罢了。”

  “魏霸真这么说?”孙权打断了孙鲁班,急急的说道。

  “我亲耳听他说的。”孙鲁班大声说道:“他还说,吴国有张奋,魏国有马钧,都是巧手,只不过看他们没他那样的机会。如果他们能拥有和他一样的资源,他们未必就比他差。”

  孙权笑了起来,捏了捏孙鲁班圆润的鼻头:“大虎,还是你有用,没白被魏霸抓过去一趟。”

  “父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孙鲁班掐着腰,气呼呼的跺了跺脚。

  “哈哈,父王说错了,父王说错了。”孙权心情大好,连声安慰。“大虎,你可立了一功了。你知道不,父王一直在考虑怎么向魏霸要战船的技术,却没想到自已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如果张奋真有魏霸说的那么好,能将战船改装得更强,父王派人去辽东买马的事就不会那么难啦。”

  孙鲁班转怒为喜,嫣然一笑:“那你怎么赏我?把赵统抓来和我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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