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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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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六章:大势已去

  正在周到心乱如麻的时候,王艮吁了口气,犹如训斥自生子弟的口吻,道:“做人,要知所进退,有些事,该糊涂的时候要糊涂,是不是?”

  周到的的手心已是捏满了汗,点头称是道:“是,是······”

  “至于这篇文章,老夫帮你改一改吧,怎么样?”

  “这个······”周到有些急了,想要拒绝,又不敢出口,最后垂头丧气道:“劳烦王先生了。”

  “还有······”王艮不露声色道:“抚台大人对制台大人颇有关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下官关心一下上司,理所当然。这总督衙门里若是有什么消息,不知能请周先生传递一二吗?”

  王艮已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叠子的钱钞,道:“这是抚台大人特意嘱咐过的,请周先生帮忙跑腿,抚台大人的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这点银子,先拿去花吧,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和老夫说,老夫一定代为禀报抚台大人。还有,你那亲家姓刘,乃是保定的药商是不是?抚台大人还交代了,说他的泰山也是药商,这不是正好有缘吗?刘家那边,已经让保定的商贾去给他打了招呼,若是想来浙江做买卖,这里会尽量给他方便,好啦,老夫还要修改文章,想必周先生也是忙的很,话就说到这里吧。是了,往后有什么书信,直接送到报馆来,找杨编撰即可,他会替你传报的。

  周到感觉自己头晕目眩,长身作揖,正待告辞,刚刚转过身,王艮磕了磕桌子,他吓得连忙旋回身去,却见王艮的手指点在了桌上的钱钞

  周到忙道:“不必……不必……”

  王艮不容拒绝的道:“拿着吧,这是徐抚台给的·徐抚台一向不喜欢别人推拒他的好意。”

  周到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拿起这一叠子钱钞,乖乖告辞。

  从报馆出来·将钱钞数了数,都是足额的百两钱钞,足足十张,一千两银子说送就送人,周到深吸一口气,却又觉得,这十张薄薄的钱钞·比千斤镔铁还要重上几分。

  文章自然刊载了出来,江南的舆论倒是没有大哗,毕竟此前大家就曾看过‘总督,大人的文章·所以倒也不觉得有异,只是这篇文章,倒是引发了直浙三省官场的震荡。

  因为总督大人在文章中言:浙江新政,实乃表率,南直隶、福建亦可效仿。

  一句夹在文章里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理论上,福建和南直隶的官员是不敢如此激进冒险的,虽然有不少官员都是王学门人,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希望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官场上的人,首先求的就是一个稳字,贪功冒进·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虽然大家晓得,浙江的新政推行的很好,很多人打心眼的也表示认同·可认同是一回事,效仿又是另一回事。

  多半这些人的心思都是自己先稳稳当当的做几年父母官,将来调任到其他地方,再把这新政的烫手山芋,交给下任。

  可是现在,似乎打酱油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总督衙门并没有下文让两省衙门效仿浙江,不过明报一出·两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看了报的生员立即沸腾起来,原本这些王学生员·早就想要效仿浙江,将浙江当作了天堂,人人都说浙江好,可是要效仿,终究大家觉得还是不容易,因此虽然只是叫好,可毕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可是现在,连总督大人都开了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南直隶和福建二省新政也必须要上路了。

  生员们顿时手舞足蹈,那些个士绅和乡绅,亦是心思活络起来,尤其是两省的乡绅,简直就是新政的激进派,这一点和浙江全然不同,因为浙江的乡绅,虽然粮税是免了,可是佃户的工钱却是涨了,得到的好处并不多。可是这两省不一定,他们的悲剧就在于,他们的粮税没少,结果佃户的价钱依旧在暴涨,毕竟南直隶和福建距离浙江不远,浙江用工短缺,许多商贾都大肆在南直隶和福建两地招募人手,佃户们被高薪吸引,纷纷跑路,为了留住佃户,地租已是一降再降,不但种粮的成本大大提高,还要应付苛捐杂税,这简直是不把地主当人看。

  反正新政不新政,佃户们都要跑,新政至少还可免税,若是不新政,只怕许多中小乡绅都要嗦`产了。而若是改粮为桑,由于土地不多,也不可能雇佣如此大量的人力和投资去产丝,因此,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新政,新政就是免税,免税才有活路。

  这些乡绅们看到了希望,奔走相告,又和士子们勾结一起,随即轰轰烈烈的开始陈情,要求县衙、知府衙门立即开始新政,刻不容缓,若是再眼看就要入秋,若是再不进行新政,怕是到时粮税一交,今年大家都要完蛋。

  县衙和知府衙门自然还在观望,可是下头却是闹得越来越厉害,一些乡绅索性直接带了族人到县里来闹,士人们趁热打铁,士林的清议一面倒的对上下官吏进行批判,而此时此刻,福建巡抚张世成已经彻底乱了手脚。

  张世成显然是不愿意推行新政的,他好端端的巡抚,冒险推行新政做什么,虽然对王学抱有同情,在耳濡目染之下亦是开始读了一些王学的书籍,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拿新政来赌自己的前途。

  可是下头闹得太厉害,再者福建民风彪悍,前几日,福清县的百姓甚至和官府的差役起了冲突,甚至有人高喊拒交粮税,绝不服徭役,县令听了消息,居然不敢惩办闹事之人,可是换了张抚台,他敢惩办吗?

  依旧还是不敢,现在在这风口浪尖上,一旦惩办,定然会造成口实,这些士子们巴不得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乡绅们对官府的态度也越来越冷冽起来,百姓自不必说,在乡绅和士子的鼓动之下,这些人听说可以不用征粮、不用摊派,亦是蠢蠢欲动。

  整个福建,已经成为了一个大火炉子,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火炉子会炸开。

  张世成立即给总府衙门去信,询问新政可行,他的本意很简单,你这混账总督不是自称要新政吗?好嘛,你是说的痛快了,那么这个烂摊子,就由你来收拾,你若是说新政,那么将来新政出了乱子,这是你的责任,你若是说不新政,到时候别人闹起来,就让大家去你总督衙门闹好了。

  急报传到杭州。

  方献夫目瞪口呆,立即招来周到,怒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官命你写文章,什么时候让你说什么福建、南直隶也可效仿,这文章你送本督过目的时候,何曾有这样的字眼,实在岂有此理。”

  周到早就有了说辞,道:“大人息怒,学生将文章送去明报的时候,文章确实没有这句话,或许……明报的编撰擅自改了也是未必。”

  “胡闹,混账!”方献夫气的嗦,他突然发觉,堂堂总督,连话语权都已经剥夺,这些人,难道要将自己当作玩偶吗?

  可是细细想来,自己真不能将这明报怎么样,你若是去兴师问罪,现在大家都称颂他是新政先锋,却突然跑出来撇清关系,说自己并没有说福建等地也可效仿新政,这不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所谓新政先锋,岂不是也成了扯淡?

  可要是不闻不问,显然又不成,总而言之,这是一笔糊涂账,毕竟是无凭无据,明报若是咬死了你送去的文章就是如此,你又能如何,最后说不定整个江南都笑你这总督没有担当。

  想到这里,方献夫郁闷的无以复加,只得破口大骂:“姓徐的真不是东西!”

  骂过之后,他倒是冷静了,骂人是没有用的,现在必须得立即回复福建巡抚张世成,不过对张世成的心思,他倒是知道,这位张抚台显然是想祸水东引,把责任推到自己这总督头上。

  想了想,这个总督做的还真是窝囊,被徐谦这个家伙吃的死死的,连福建巡抚,都想着让自己背黑锅。这倒不是方献夫能力不足,实在是巧妇难为,徐谦坐拥明报、皇家学堂、新军、名望,几乎已经无可撼动,谁来了浙江,怕都对他没辙。

  他沉默片刻,道:“回个札子给福建巡抚衙门,让他们酌情处置。”

  酌情处置的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跟老子没关系。

  周到这几日心情都很负责,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和这位东翁疏远了,却是点点头:“学生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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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七章:回京

  事情的影响显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福建巡抚张世成被总督衙门的回函气的鼻子都歪了,最终顶不住压力,终于开始命人草拟新政章程,一面上书朝廷。

  与张世成同时上奏的,还有徐谦,此时正值桂稚儿生产时期,徐谦上奏,请朝廷准其回京稍住几日。

  地方官员在外为官,若是遇到了服丧,回乡守制倒是理所当然,可是从没有听说过,你生个孩子也要告假回来的。

  徐谦这个理由,不可谓不过份,你不是在新政吗?不是要敢为天下先吗?敢为天下先敢着回来抱孩子,实在不可原谅。

  不过……徐谦奏书送出的时候,倒是不怕朝廷不批准,想来朝中诸公巴不得调虎离山,让徐谦离开浙江一些时日。

  徐谦之所以想回京,一方面是第一个孩子即将诞生,桂稚儿已经来了信中对他颇有怨言,身为丈夫,在浙江自作主张,又娶了个妻子,本就心怀愧疚,这个时候若是不回去看看,心里不免不安。

  再者京师那边,也确实想回去走走,浙江这里的新政事宜其实早已上了轨道,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当然,徐谦依然还有顾虑,天子多疑,虽然和天子关系极好,可是若是不尽力维持,若是有小人不断挑拨是非,却也可能产生疏远。

  总总因素之下,徐谦终于还是做了决断。

  回去,立即收拾行装,至于赵梦婷,也一并回去,一来见见家中大妇,二来将赵梦婷留在京师。此时此刻,明报也该在京师之中有一番作为了。

  一连几日,徐谦都在府上召见各色官员,询问新政事宜,交代一些情况,浙江省的事务,暂时是打算交给赵明了,赵明也是新政干将之一,又是布政使。无论身份和能力,都能确保新政的实施,至少萧规曹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总督方献夫那边,一方面方献夫不得不乖乖被新政牵着鼻子走。另一方面,徐谦已经在他周遭布置了许多后手,识相倒也罢了,不识相,对付一个在本地根基不深,又没有得到朝廷支持总督,徐谦自信还是有把握。

  一连几日下来。徐谦显得有几分疲倦,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京师中的消息。

  而徐谦打算回京的消息,也早已传开。这位抚台大人行事乖张,大家早有耳闻,倒也不觉得新鲜,只是为政一方。却是以生孩子为理由告假,实在有那么点儿荒诞。不过大家倒也没什么风言风语,至多也就是苦笑摇个头罢了。

  而此时此刻,京师又是闹翻了天。

  什么?福建也要新政?而且还说刻不容缓!

  还有,徐谦这家伙居然告假,为了生孩子!

  两个消息一并传来,让许多人难以消化。浙江新政,已经搅得不安生了,现在福建也要新政,这巡抚张世成是疯了吗?福建虽然不是粮赋重地,可一旦福建效仿,南直隶会如何?江西呢?两湖呢?

  一旦如此,那么新政的影响势必大增,到了那时,就算是想要遏制都遏制不住了。

  可是内阁两位阁老,在震惊的同时,却不得不冷静的思考应对之策。

  “邃庵,你怎么看?”杨廷和大感头痛,近来他越来越感觉权利的天枰开始向着自己所不希望的方向倾斜,现在地方又是乱七八糟,已是让他的耐心渐渐失去。

  杨一清今日却显得异常冷静:“不能在官面上驳斥,毕竟天子刚刚颁了诏书肯定了新政,若是这个时候,在官方上反对福建新政,这岂不是欺君罔上?可是不驳斥不成,况且单纯驳斥,也未必能制止此事,说到底,还是这个方献夫,杨公想来是看了最新的明报吧,若非是他鼓动,说什么南直隶和福建效仿,亦无不可,这福建巡抚张世成,又岂会吃了猪油蒙了心,这般冒进?问题的关键,还是在方献夫身上,依我看,找个由头,拿办了方献夫,才是真正的治根,只要方献夫获罪,张世成就是有天大的胆量,也断然不敢涉足新政。”

  “话虽如此。”杨廷和苦笑:“可是方献夫似乎并没有什么过错,毕竟是封疆大吏,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岂可说拿办就拿办?”

  杨一清也是苦笑,道:“症结就在这里,杨公可有法子。”

  杨廷和不由道:“你这是非要老夫做这坏人了,好吧,老夫只能想想法子了。”他说的风淡云清,显然颇有几分自信。

  杨一清皱眉:“杨公莫非已经有了主意?”

  杨廷和语气平淡的道:“老夫的主意,倒不是拿办张世成,而是要将新政的官员一锅端了,同时也可让这张世成悬崖勒马。”

  “还请明示。”

  杨廷和道:“其实也简单,问题的症结还是在这粮上,现在仓中粮食本就不足,若是在缴粮之时,朝廷突然缺粮怎么办?”

  杨一清愕然,立即明白了杨廷和的意思,粮食是根本,当然,这毕竟只是口号,可若是这变成了现实呢?若是因为浙江缴不出这么多的粮食,而令朝廷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呢?到了那时,可就不是口号这么简单了,这可是要命的事,一旦关乎到了社稷的安危,任何小问题都会变成大问题,任何小错都可能变成大罪,可问题在于,如何让朝廷缺粮呢?

  面对杨一清的疑惑不解,杨廷和笑道:“前几个月,北边鞑靼屡屡犯边,袭击辽东、宣府数个重镇,陛下年轻气盛,早有痛击之心,欲效文皇帝,一劳永逸解决鞑靼问题,当时,各部都是极力劝阻,认为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老夫的意思呢,和诸公也是一样,没有必要为此徒耗民力,不过现在,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那么,不如让北边的边军活络一下筋骨,对鞑靼进行报复。”

  所谓报复,就是各镇同时出兵,开始对大漠进行扫荡。

  而一旦报复,到时便是十数万大军和数十万民夫将要发动起来,大量的兵马调动,大量的口粮消耗,还有战马的口粮,这些统统算起来,所耗费的粮食将无以数计。

  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开玩笑的,动员的兵马越多,征用的民夫也就越多,民夫们抛下了农具征发出塞,粮食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大规模的减产,而谷仓中的粮食也将以极快的速度消耗。到了那时,朝廷对几个粮赋重省的粮食必定会加大依赖,一旦浙江拿不出粮,这就是天大的事,身为内阁大臣,甚至完全可以不经过天子,直接对这些误国误民的官吏进行惩处,就算徐谦未必能收拾掉,可是浙江省上下这么多官吏,谁能保得住?

  这一招釜底抽薪,端的是毒辣无比,信手拈来,却是极为厉害。

  杨一清不由动容,道:“这……为此如此徒费民力,只怕……”

  杨廷和苦笑:“老夫又何曾想要如此,只是这新政,便宛如我大明脓疮,与其让它继续烂下去,不如索性将它挤出来,挤出来固然会痛,也总比任其蔓延的好。”

  杨一清沉默片刻,道:“这倒是可行,只是天子那边?”

  “天子?”杨廷和微微一笑:“天子年轻气盛,好大喜功,平倭如此,此次也是一样,只要内阁松了口,他正好求之不得。”

  杨一清不禁摇头,道:“罢……事无两全,也只能如此了。是了,还有徐谦打算回京,此事应当如何?”

  “他要回京,就让他回吧,这样也好,省的他到时候得知消息,在浙江临时抱佛脚,到时让顾此失彼岂不是好?想必天子也希望他回来一趟,这件事,不必纠缠,直接照准就是。”

  杨一清不由哂然,此时他的心情渐渐大好起来,道:“说起来,这个抚台倒也是不知什么性子,生孩子也要回来,自太祖到现在,老夫可不曾听说这样的典故,他不会有什么图谋吧?”

  杨廷和也是笑了:“徐谦这个人,就是如此,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一意孤行,应当不会有什么图谋,就算有图谋,他也该在浙江图谋,浙江毕竟现在是他的地盘吗,可是进了京师,就由不得他胡闹了。”

  杨一清点点头:“出关还击之事,一定要计划周详,断不能出错,否则一旦失利,定会闹出乱子来,这件事,老夫来办吧,杨公,陛下那边,怕是要交给你了。还有朝中百官,若是见你我劝说陛下出兵,会不会借此闹事?这也不是小事,却要千万留心。”

  杨廷和慢吞吞的道:“这件事,老夫自有主张,放心,闹不出事来。”

  二人商议了一阵,渐渐有了眉目,随即杨廷和拿起徐谦告假的奏书,直接拟票,直接照准,随即立即命人送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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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八章:天子之赐

  大高玄殿依旧是烟气缭绕。!

  一个道人盘膝坐在嘉靖对面,此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今日讲的,乃是《无上秘要》经,说到兴头处,嘉靖不由道:“仙师,既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朕既天子,这天数又是什么?”

  这道人行藏神秘,谁也不晓得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活了两百三十二岁,乃川中有名的活神仙。

  此人自称姓张,名显。

  张天师莞尔一笑,道:“陛下福禄无双,已不在天数之内,至道无形,混成为体,变无化有,皆从气立。陛下部域弘广之天下,如今既索仙道,唯本心向仙,则必定仙道有成。”

  嘉靖笑了:“求道太辛苦,可有速成之法吗

  这几乎是每个天子都会研究的问题,求仙自然是好,可是要修仙,却不太容易,谁都不喜欢枯燥的求仙,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练武功一样,大家喜欢的永远是吸星**、独孤九剑,至于什么葵花宝典,又或什么紫霞神功,除了变态或者是成日吃了没事做的人,怕是都不太喜欢。

  张天师淡淡一笑,道:“陛下只需按时服丹即可。”他已看出,天子对无上秘药不感兴趣,唯一关心的,就是仙丹了。

  嘉靖点头:“很好,如此,就劳烦天师了。”

  正说着,外头黄锦小心翼翼进来,乖乖的站到了殿中一个角落,嘉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他,眼眸微微眯起,道:“说话。”

  “是。”黄锦道:“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浙江巡抚徐谦,奏请告假回京。”

  “告假?因何告假?”嘉靖慢悠悠的道。

  “说是要生孩子……”

  嘉靖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皇帝做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官员以这样理由告假的。这一下子,把他的道心搅得七荤八素:“产假?什么产假?”

  黄锦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却是道:“说是家中夫人即将临盆。”

  嘉靖哭笑不得:“内阁拟票了吗?怎么说?”

  “内阁已经准了。

  嘉靖冷冷一笑:“他们当然要准,不过回来一趟也好,朕正想让他见见张天师,他的妻子要临盆?可是那个桂家的夫人?”

  “正是。”

  嘉靖沉默一下:“赐仙药一枚此外,再命御医去徐府探望一下

  黄锦忙道:“奴婢遵旨,奴婢……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嘉靖点点头:“去吧。”

  黄锦得了旨意,亲自带着赐物和御医到了徐家。

  徐家此时,也是忙成一团,固然是锦衣卫千户徐昌已去了办公,不过徐勇、徐毅和几个徐家妇人却都留在家里见了黄锦过来,徐勇连忙迎了,黄锦让御医前去诊视赐了仙药,旋即嘱咐徐勇道:“这枚仙药,乃是陛下所赐,不过···…待产之妇……”黄锦脸色凝重的压低了声音:“暂时不要去吃,你明白咱家的意思吗?”

  徐勇连忙道:“明白,明白……”

  黄锦旋即又道:“这些话,不可和别人说,说出去,咱家就是欺君了想来你也不是个乱嚼舌根的人吧?”

  徐勇当然明白,天子送来的仙药,身为陛下身边的当红太监却是劝诫不得随意去吃这本就有很大的嫌疑,黄锦说出这句话,可是要冒险的。

  他压低声音道:“卑下自然晓得到时一定会处置好。只是那御医……”

  “御医不必怕,到时就说吃了便是。”黄锦打了个哈哈,少坐片刻,御医便来了,说是夫人的身体康健,并无问题,又要开药黄锦却是微微一笑:“药就不必开了,陛下已赐仙药喂服仙药即可。徐勇,你将仙药送去,咱家还有事要忙,张太医,咱们先走了吧,你明日再来诊禳。”

  这御医自然不好说什么,点点头。

  黄锦回到宫中,满脸喜意,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嘉靖刚刚服食了仙药,此时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此时眼眸微微张开一条线:“恭喜什么?”

  黄锦道:“徐夫人服食仙药之后,身子大好,想来必定诞下麟子,这孩子还未出身,就吃了仙药,将来必定······”

  “是吗?”嘉靖不待黄锦说完,也是莞尔笑了起来,道:“朕的仙药,自然不是给寻常人吃的,既然这徐家腹中之子已服了仙药,必定是大贵之人······”

  他沉默一下,此时恰好是药力发作之时,浑身顿感舒畅无比,脸色通红的道:“拿笔墨。”

  笔墨拿来,嘉靖提笔,旋即在纸上写了个仙字,却又觉得不好,随即又笔走龙蛇,写下了潦草的‘恒道,!字道:“这孩子,往后就叫恒道,此子必定大贵,到时送宫中,给朕看看。”

  黄锦连忙道:“有陛下爱护,自然是贵不可言。”

  徐恒道······这个名儿···…黄锦微微皱了皱鼻子,不管了,管他屁事。

  旨意快马传回了杭州,宫中已经准了告假,而此时,徐谦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携家带口,一并启程了。

  因为有女眷,坐海船是肯定不成的,于是从杭州坐船直抵南通州,南通州已是南直隶的范畴,徐谦毕竟贵为巡抚,又是闻名人物,此时早有诸多官吏相送,只是相送的名目实在让人纠结,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巡抚,居然为了生孩子告假回京,这他娘的不是扯淡吗?大家总不能说恭祝大人早日回京,诞下麟子吧。

  总而言之,怎么想怎么别扭,索性就不要名目了,权当是这位巡抚大人去踏青,大家其乐融融,在此恭送。

  漕船早已准备好了,是南直隶这边,直接发文走的漕运总督衙门的后门,特意留了一条大漕船,修缮一番,装饰一新,算是给徐抚台的面子。

  官场上的迎来往送,最是繁琐,不过人家热情,徐谦也不好驳了面子。

  尤其是南直隶应天府的知府亦是从南京特意赶来,这个面子,一定要给。

  其实徐谦看得出,这些官员的压力都是不小,一方面,民意不可违,现在大家都要求新政,而另一方面,新政兹事体大,谁也不敢做主,结果就闹成了僵局,这些官员,心里固然向往新政,却都不敢尝试,如今特意来见徐谦这个惹事精,也有几分听取意见的意思。

  可惜徐谦没时间和他们细谈,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方案,即有限新政,各省新政,自然不该雷同,毕竟情况不同,何不如可以先做一些尝试,比如浙江免税,南直隶可以减免一些。根据自身情况而定即可。

  大家都是苦笑,说是这么说,可是浙江已做出了表率,自己只是浅尝即止,该骂的还不是照样要骂,而此时,徐谦已没时间瞎磨了,已是登上了漕船,洒然而去。

  此次去京,预算的时间是十天,十天从杭州抵京,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这倒是归功于河道的扩宽,直接从杭州乘船抵达运河,再坐漕船北上,沿途并无阻隔,自然轻便。

  更重要的是,徐谦坐的是漕船,所有船只,都得给漕船让路,因此四五天过去,漕已抵山东。

  只是这几日,赵梦婷却显得心神不宁,在杭州的日子,成亲之后徐谦虽然忙碌,不过却也有许多温情,现在一想要入京去见大妇,赵梦婷的心思,便是无比纠结。

  大妇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心怀芥蒂,她必定很不愿意见到自己吧……

  许多的疑问,搅得她很不安生,几日都没有睡好。

  徐谦见她如此,不免安慰,笑道:“你看看你,都说媳妇最怕去见公婆,反倒是你……”

  “夫君,桂夫人若是见了我,会不会动了胎气,不如······不如到时,我先在别院住下,等……”

  徐谦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道理,该见的总要见的,都是徐家的媳妇,怎么可能让你住在别院,你若是在外头住下,不但夫君心里不安,便是稚儿那边,也会不喜。”

  “这是为何?”

  徐谦板着脸道:“你想想看,你刚刚进京,就住在外头,岂不是坐实了她是个悍妇,到时传扬出去,别人都会说她没有容人气量,岂不是要将她气个半死?”

  赵梦婷不由咋舌,道:“说的也是,我竟显些忘了,好吧,只是到时……哎呀,到时我肯定怕的很,连话都说不出,岂不是也失了体面,哎……”

  徐谦只能苦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总该去见的,到时你乖巧一些,自然讨她喜欢,其实她……也是很有肚量的人。”说后半截话的时候,徐谦感觉自己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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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九章:大夫人和二夫人

  早晓得徐谦要来,京师倒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文學馆

  徐家自不必说,徐昌早早告了假,不接人不行啊,不过徐昌憋了一肚子的气,很是不痛快。

  想想看,本来自家儿子还算争气,如今贵为巡抚,前程自然贵不可言,在锦衣卫里,徐昌又凭借特殊的存在,位列锦衣卫中枢之一,如今也算是有了几分权势,算是亲军之中的一号人物。

  可是儿子坑了爹哪。

  你说你告假就告假,告假有个什么,谁没有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你要告就告嘛,可是偏偏这家伙非要说要生孩子了,还要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一时之间,整个亲军都将徐昌视为了笑柄。

  生孩子告假,这也算是头一遭了,更不必说,早有传闻,这徐谦惧内,现在生个孩子也心急火燎的回来,想来是将自己当成了奶妈了。

  徐昌听到诸多议论,火冒三丈,满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这徐勇和徐毅二人就倒了霉。

  如今在这码头上,徐昌正在焦灼等待。

  之前徐谦到了北通州的时候,就曾让人快马传来消息,说是大致今天就到,现在日头上了三竿,炎炎夏日,天气也确实热的骇人,徐昌一身臭汗,脸色又是阴沉,吓得徐毅、徐勇几个不敢靠近他。

  这里的人流很多,尤其是客商,比之往年增了多少多少倍,浙江河道逐渐疏通,这就意味着,经过河道,许多人可以直接从浙江各处前去宁波,也意味着,大家可以直接坐船抵达南通州,通过运河直抵京师。再加上海路安抚使司似乎在寻找货源,纵是不少商贾扩大了生产规模,货物仍是供不应求,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少商贾跑来京师,希望调一些货物去。

  其实比起京师,天津那边更加热闹,每日至少上百船货物往浙江那边去。资本主义的萌芽出现,使得从商成为了许多人的目标,虽然朝廷将商贾的地位一降再降,可是潮流一旦滋生。当大家看到商贾实打实的好处,这个潮流就不可阻挡了。

  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如人家做一笔买卖。说是低贱。说是不能穿丝绸,可是现在哪个不是绫罗绸缎、左拥右抱,就算不能乘轿,可是也有舒适的马车代步,京师这边,官气较重,倒也罢了。天津那边,已是人人以商贾为荣了。

  有的商贾甚至直接在码头上寻找商机,因为一些掮客也在这里卖货,只不过在这里,大宗的买卖一般是不会交易的,毕竟客商们信不过,大宗的买卖,往往都是在如意坊里完成。

  这些人交易时,已经渐渐流行使用如意钱庄的钱钞了,如意钱庄已经在宁波、杭州、天津、京师、南京等地兴建,只要拿着钱庄的钱钞,可以随时兑换纹银,随到随取,很是方便,商贾们渐渐发觉钱钞的好处,毕竟携带方便,而且隐藏起来也方便,一包袱的银子只能背在行囊里,很难给人安全感,可是几张银票,却可以直接藏在鞋底下,又或者缝在内衣里。

  许多人已经接受钱钞,很多交易也是用钱钞完成。

  只是这种繁荣和热闹,却让徐昌显得很不高兴,毕竟人流太多,挤得这位千户大人很是不爽,早知应该穿了飞鱼服出来,把刀跨在身上。

  正在这时,徐勇大叫一声:“来了……来了……”

  徐昌眯着眼往远处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官船过来,一看就不是寻常的货船,徐昌连忙抢上去,往这官船停靠的栈桥去,徐勇徐毅二人也是兴匆匆的跟上。

  官船已是上了板子,果然是徐谦第一个从船上下来,不过他并没有穿戴乌纱和官服,只是一身常服打扮,倒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因为天气热,所以手里摇着扇子,正在指挥几个侍卫将船上的行礼搬下来。

  至于赵梦婷却还要迟一些下船,得先将行礼先搁置好。

  “爹……”看到徐昌过来,徐谦连忙迎上去,不过他感觉,爹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徐昌的坏脸色,徐谦是见怪不怪了,倒也无所谓。

  徐昌走近一些,破口便骂:“你这混账东西,做个什么官,真是岂有此理,女人生个孩子,你告个什么价,没脸没皮的混账,翅膀长硬了吗?就算告假,为何不事先修书一封告知一下!”

  他痛骂一通,徐谦无言以对。

  倒是这时候,有人痛骂:“是啊,翅膀长硬了,你这混账,以为自己做了官就了不得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做了官还不能回来吗,倒是你,做了官,可曾回过乡,祖宗你都不要了,还耍什么威风!”

  听到有人骂自己,徐昌立即看过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却是老叔公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微微颤颤的下来,徐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去搀老叔公,老叔公用拐杖将他打开,徐昌道:“叔公怎么来了?”

  老叔公眼睛一瞪:“怎么,老夫就活该死在钱塘,也省的你清静吗?”

  徐昌忙道:“不是这个意思,谦儿真是该死,早晓得叔公要来,为何不早说,哎呀呀……叔公慢些走……”

  老叔公瞪他一眼:“我也是来待产的,得看着谦儿的孩子出世,怎么,你是不是连我也要骂?这么好的事儿,到了你口里,反而骂骂咧咧,你这像要抱孙子的样子吗?”

  正在这时,赵梦婷也下来了,徐昌才露出笑容,招呼道:“梦婷啊,据闻你们在杭州完了婚,咳咳……”

  老叔公在旁烦了,拄着拐杖道:“先回了家再说。”

  一行人动了身,码头外头早备好了几顶轿子,徐昌将自己的轿子让给了老叔公,随即一瞪眼,徐谦立即道:“爹,你坐我的轿子吧,我走一走无妨。”

  徐昌满意点头,道:“好吧,不过梦婷坐哪里?你和梦婷挤马车去。”

  徐谦应了。

  待回到徐家,家里头顿时热闹起来,徐谦连忙去见桂稚儿,赵梦婷自然也得跟着去,到了房里,桂稚儿正吃着参汤,抬眼见了徐谦,掠过一丝喜色,可是旋即看到徐谦身后的赵梦婷,心里自然是了然,这脸色就显得冷漠了几分。

  做人夫人的,若是见到自家丈夫带了个小的回来,就算再大度,也难堆出笑容。更何况,带来的还是个平妻。

  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贤良,面子上却又不能动气,她叫人垫了枕头,坐直起来,目光落在赵梦婷身上打量,道:“想来这位是赵夫人,赵夫人,请坐吧。”

  赵梦婷紧张的摆手:“不必,不必,我站着就好。”

  徐谦道:“夫人,我能坐吗?”

  桂稚儿道:“不能,赵夫人都没坐,你坐什么?”

  这……

  闻到了火药味,徐谦一时无言以对,小心翼翼看了赵梦婷,赵梦婷也是短暂的局促之后,旋即道:“大夫人,梦婷在浙江的时候,就时常听到夫君提起你,说你平时操持这个家,很是不容易,对你赞不绝口来着。现在你即将待产,他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生怕将你一人孤零零的留在京师,所以连忙上书告假回来,我来之前,心里还有些不安呢,生怕大夫人不喜欢我,可是夫君说,大夫人为人敦厚,最是宽宏大量,不会和我为难。现在见了,果然和夫君说的一样,任何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是后来人,自然也晓得规矩,大夫人现在即将临盆,下人们未必能照顾周到,从此以后,你我便都是姐妹了,往后,我便来照顾你吧,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是。”

  她毕竟是在明报中见多了世面,说起话来也是得体,先是告诉桂稚儿,夫君还是偏向你的,并没有因为娶了我而将你忘了,这告假回京就是明证,又说徐谦夸奖桂稚儿敦厚得体,最后直接开诚布公,规矩我知道,你仍是大夫人,我这二夫人,也应该以你马首是瞻,好好照料你。

  桂稚儿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其实杭州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她确实是几夜都没有睡好,心里难受的很,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天,该气的也都气了,木已成舟,还能再说什么?赵梦婷看上去,也是和善,现在这时候,赵梦婷已是接过了一边丫头手里的参汤,坐在了床榻上,拿了银勺子要一副要喂服参汤的姿态。

  桂稚儿现在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不接受这个好意,只是这样做,就等于彻底的反目,传出去也肯定是说她这大夫人不能容人。而另一个选择,就是立即配合,从此以后和睦相处。

  她不禁又恨又爱的瞪了徐谦一眼,最后吁了口气,笑道:“如此,倒是要辛苦妹妹了,其实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你也是夫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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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章:门生故吏

  徐谦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面,旋即深吸一口气,最后幽幽一叹。

  他不得不咳嗽一声:“那个,不知夫人身子可好吗?若是哪里不适,要及早跟大夫说……”

  桂稚儿却是不去理他,反而和赵梦婷说着话,赵梦婷看了徐谦一眼,自然是捡好听的说,无非是说在杭州的时候,徐谦对京师如何挂念

  徐谦晓得,桂稚儿只是还有一口气没有理顺而已,最后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一旁发呆。

  桂稚儿终于还是心软,道:“你也不必坐在这里了,我和赵夫人说说话,你随意转转吧,是了,前些时日,陛下命黄公公请了御医来诊视,你什么时候入宫谢恩?”

  徐谦立即来了精神,道:“今日才回家,已经命人去礼部报备了,想来明日宫中就有召见。”

  桂稚儿道:“黄公公来的时候,还带来了陛下钦赐的仙药···…”

  徐谦愣住了,他本以为以自己的智商,肯定不会吃嘉靖的所谓仙药,但是万万想不到,嘉靖坑自己倒也罢了,居然还坑到桂稚儿头上,甚至于,坑到了自己的孩子。

  见徐谦脸色骤变,桂稚儿接过赵梦婷递来的面巾擦了擦嘴唇,道:“你也不要急,这仙药已经丢了,只是这些话,不要说出去,黄公公亲自嘱咐过的,往后再有仙药来,都不要吃,这东西······吃了伤身。”

  徐谦这才松了口气,不由道:“这次倒是幸赖了黄公公,若非是他放水,当真要你当面服下去,怕是要出大事,这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不可吃。”

  想到这里,徐谦道:“我去找找徐福,有些事要交代。”

  从桂稚儿房里出来·叫了徐福来,徐福本来事忙,只是徐谦回京,还是告了半日的假·听到徐谦叫他,连忙来了,徐谦问他道:“今年黄公公的那一份银子送了没有?”

  所谓的那一份银子,是如意坊专门用来打点的一笔银子,如意坊再如何靠山牢靠,一些必要的打点依旧必不可少,比如黄锦·每年至少要送上两万两纹银。

  徐福道:“帐还没有算出来,不是说了到年尾再送的吗?”

  徐谦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知会你一声·今年送五万两,往后也按这个数目打点。”

  徐福有些心疼,道:“是不是太多了些?”

  徐谦道:“我就是人傻钱多速来,五万两送什么,好了,你也不用在家里转悠了,知道你忙,去如意坊吧。”

  徐福立即来了精神,道:“你刚回来·我不着家的话是不是……”

  “是个屁,去吧。”

  回到家里,整个人轻松不少·徐谦说话也没了遮拦,再加上徐昌围着老叔公转悠去了,也不担心来训斥自己·徐谦舒舒服服的在书房里小坐片刻,心里还有点担惊受怕,怕桂稚儿和赵梦婷二人闹翻,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后院着火,那就真真要沦为笑柄了。

  心里这样想,却是有人来报·说是工部主事吴志求见。

  刚刚到家,就有人求见·而且天色已是黑了,这个时候求见,不晓得是什么事,徐谦点点头,道:“叫进来说话。”

  吴志是个干瘦的老头子,工部主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京师,也算是半号人物,至少廷议的时候,十之五六还是有他的份。

  他一见了徐谦,便郑重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徐谦连忙让座,交谈几句,才明白人家的意图了。

  最大的关键就是,这位吴大人,乃是苏州人。

  苏州人为什么要来拜谒自己呢?因为吴家在淞沪苏浙一带也算是大族,新政之后,在浙江和淞沪一带的利益不少,可以说,这厮绝对是新政的既得利益者,而且,既是苏浙人,同乡之中研习王学的不少,耳濡目染,这家伙也在悄悄琢磨王学,既是拥护新政,又是王学子弟,现在徐抚台回京,若是不来拜谒一下,不免不近人情。

  他和徐谦说起一些京师的近况,不由道:“大人,据闻朝廷打算对鞑靼用兵,这件事,大人知道吗?”

  徐谦愕然:“之前有些耳闻,说是鞑靼洗掠宣大、辽东数个重镇,陛下有意报复,不过想来,也不会大动干戈,朝廷诸公,是必定不会同意的。”

  吴志笑了笑,道:“问题就在这里,诸公们似乎已经改了主意,已有人上陈了鞑靼欺人太甚的奏书上去,还有土木堡之变这笔帐也翻了出来,说是蒙人辱汉之甚,已是忍无可忍,若不效文皇帝奋起扫寇,异日贼势只会越加猖獗。”

  徐谦眯着良,满是不信的道:“且不说这土木堡是瓦刺人的关系说现在瓦刺势微了,这瓦刺和鞑靼也是同宗同源,可是连土木堡都拿出来说事,而且内阁还放纵大臣讨论,看来,是真有出兵的意思了。只不过……内阁是一向反对大动干戈的,这又是为何?”

  他觉得事情不简单,吴志却是笑呵呵的道:“下官听说,很多商贾在摩拳擦掌呢。尤其是天津制造局那里。”

  徐谦哂然一笑:“这些人,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是如此。

  只是现在,倒还不好断言内阁到底打什么主意,大家不过是将此事当作趣闻来活络气氛,闲聊片刻,不免谈及王学,好在徐谦做足功课,作为王学之中的孟子、荀子,若是连知行合一都不能参透,这就不太好混了,毕竟徐谦是打着王学的幌子折腾新政,肚子里没有一些货色那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年轻,又是两世为人,一番见解倒是独到,总比吴志这般鹦鹉学舌的半吊子酱油瓶要厉害的多,吴志自然是称赞不已。

  半个时辰之后,这位吴大人送了出去。

  而紧接着,顺天府的府丞刘翔又递了名刺。

  这位刘府丞不过从四品,不过前途倒是颇多人看好,此人乃是江西人,亦是王学门人,只是平时不敢声张,徐谦既然回京,还是趁夜来了,来了之后,也是一番寒暄,虽然没有谈到什么实质内容,不过意思却很明显,他也是新政拥护者。

  很快,徐谦就意识到自己在浙江率先新政的后果了。

  浙江新政的成功,相当于立下了一面旗帜,在这个旗帜之下,不知多少人受益,并且为之摇旗呐喊,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官场利益之争,更确切的说,这是阶级利益之争,你处在哪个阶级,你从中受了多大好处,将来新政派假若有幸能上台,自己又能获得多大好处。

  这些官员或许在京师默默无闻,可他们并不是木偶,他们和他们的族人,和他们的同乡都很深的联系,正是这些联系,让他们开始摒弃旧学,摒弃了自身的立场。

  其中有一个,竟是身居户部右侍郎的高位,右侍郎和徐谦品级差不多,这位老兄台和徐谦也算同乡,乃是仁和县人,姓梁名藤,梁藤是在午时的时候才来拜访的,他的身份过于敏感,自然不能来的太早,若是这事传出去,肯定要引起哗然,毕竟京师这里,终究还是旧学当道,对新政,带着一种莫名的仇恨。

  徐谦已是疲倦无比,连续接了七八拨批客人,换谁都提不起精神,不过介于这位大人的身份特殊,却不得不出面。

  寒暄一番,梁藤直接奔入主题:“内阁诸公欲出兵鞑靼,此事大人可曾听闻吗?”

  徐谦颌首点头:“略知一二。”

  梁藤叹口气:“那么大人是否知道,内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徐谦警惕起来:“此话何解?”

  梁藤倒也不隐瞒,身为户部侍郎,许多庙堂上的秘闻自然知晓,一五一十将浙江缴粮的事说了,道:“若是平时,浙江缴纳的粮食不足,至多也就是吏部那边,给浙江上下官员一个差一些的功考,可是只要陛下依旧支持新政,吏部功考,终究还是不痛不痒。可一旦大动干戈,所耗的粮饷无以数计,朝廷必定缺粮,在这个紧要关节上,若是浙江不能如期运粮入京,依旧还是漕粮一年不如一年,大人想想看,这个后果是什么?到时必定是宫中和内阁俱都大怒,此时若是再有言官蜂拥而起,言说新政之害,那么到时,纵然大人可以保全,可是新政必定也要被罢黜,至于浙江其他官员,怕都无一幸免,都要遭殃。毕竟···…这是要动摇到社稷的。”

  徐谦不由冷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内阁诸公为了罢黜新政,居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我方才还在嘀咕,怎么内阁突然就希望出兵了呢。”

  “所以当务之急,应当立即阻止出兵,今年,断然不能起战事,一旦起了兵祸,则新政必定不保。”梁藤斩钉截铁的道:“只是不知,大人能说动陛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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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一章:徐抚台的幸福生活

  徐谦的脸色变动了一下,想来也开始权衡起来。

  新政的阻力其实一直存在,这一点徐谦已经遭遇了太多太多。

  不过现在内阁决定动手,却让他觉得有些始料不及,他不是对内阁抱有幻想,而是不相信,内阁会如此的心急火燎。

  莫非是新政的进程过快,让内阁下定了决心?

  不过既然下定了决心,是福不是祸,这个时候,想要做缩头乌龟也不成了。

  梁藤希望徐谦改变天子的心意,绝不能让辽东、宣府出兵,不过对徐谦看来,这个主意,只怕很难改变。

  通过嘉靖和徐谦的一些书信往来,徐谦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天子在追求长生的同时,也越来越好大喜功起来,登基数年,好不容易搞了个新政,结果差点成了笑话,最后最后让那总兵背了黑锅,不过显然,嘉靖是很不满足的。

  他需要一个实打实的功绩,需要一个所有人肉眼都可见的功绩,来凸显自己的文治武功。

  正如寻常人家追求钱物,士子们追求名望一样,文治武功,对皇帝来说,极具诱惑。

  也正因为如此,历朝历代稍稍想有些作为的皇帝,无论是明主还是昏君,往往都以发动战争为资本,只不过有的成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有数的明君,而有的败了,被人嬉笑,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对天子来说,他们要的是成功,而非是失败。人往往是最容易膨胀的,尤其是天子。他手握生杀大权,自信心早已爆满。一个自信心极强的人,自然相信自己的领导之下,任何战争都能胜利,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其实也只是个笑话,一个极度膨胀的人,一个在深宫之中,被吹嘘为连秦皇汉武都过犹不及的人,会相信自己失败吗?

  不会!

  既然不会,为什么不动兵呢?反正内阁都那边都没有反对的意见。

  这个时候。徐谦若是跑去,说什么若是出兵,如何如何,这简直就和怀疑天子阳痿一样,是绝不能容忍的事。

  徐谦想到这里,喝了口茶,随即摇头:“不必。”

  “不必?不必什么?”梁藤愣了一下。

  徐谦微笑道:“不必让陛下改主意,该如何就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无妨。这件事,我自会处置,话说起来,出兵也没什么不好的。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从中受益呢。”

  梁藤忧心的道:“只是现在浙江免征了粮税,这粮从何来?”

  徐谦道:“总会有办法,大人。你在户部,想来也知道各处谷仓仓储的数据。届时出兵,朝廷要动用粮草多少。能否事先,给出一个数据?”

  梁藤见徐谦自信满满,倒也不再多问,道:“这个好说,不过朝廷到底出兵多少,分为几路,却还是未定之数,等朝廷那边有了明确的方略,才能有具体的数字。”

  徐谦点点头:“这个好说。”

  好不容易将梁藤送走,徐谦连忙叫来门子,就说人已睡下,再有外客来,统统挡驾,旋即回到桂稚儿房里,见桂稚儿已经熟睡,不由哂然一笑,要掩门而出,桂稚儿似乎察觉了什么,假意低声咳嗽两声。

  徐谦便上前,道:“怎么掌着灯睡觉?”

  桂稚儿脸色俏红,道:“我就晓得你会来,怎么,客人都会过了?你也是,本来是告假,却比衙门里的老爷们都要忙,这是何苦来着?今天夜里,你可不要到这里睡,去梦婷的房里吧,不过你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她照料我到子时,怕已是乏了。”

  徐谦有些心虚,道:“你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桂稚儿美眸盯着他,似笑非笑:“你猜。”

  徐谦只得摇摇头:“我才不猜,你们女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

  桂稚儿想了想,郑重其事的道:“赵夫人我是见了,性子还好,既然木已成舟,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有些话,总要有言在先,往后你若是再做这样昏了头的事,就算你不为我想想,也该先告知一声,省的你在那边结了亲,才修书一封回来,你让别人怎样想,你就算不为我想,也该为孩子想想。过去的事,且就不说了,姓陆的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徐谦忙道:“哦,陆小姐找上门来了吗?”

  桂稚儿嗔怒道:“她倒是没上门,就是听说陆家气死了,本来宫里下了旨,都已经赐了婚,且不说你我,结果你到了杭州,又过门了一个,那陆侯爷很是不高兴呢。”

  徐谦舒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办,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桂稚儿最后苦笑:“罢了,由着你了,是了,家兄来了书信,说是你在江南办什么新政是吗?据说朝中的许多人不高兴呢,你可要小心一些,家兄说了,新政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人,绝不能胡闹,一不小心,就要出大事的。”

  徐谦立即道:“那是他危言耸听,你不必听他添油加醋,其实无妨的,是了,你身子好吗?大半夜的还陪我说话,就怕你坏了身子。”

  桂稚儿嗔怒道:“倒不怕熬坏身子,就怕气坏身子,哎呀……我肚子疼,你给我揉揉,小家伙在踢我呢,你摸摸看。”

  徐谦将手探入被窝,又觉得自己手有些冰冷,于是忙将手捂着,在口里呵呵气,才探入被中,抚摸桂稚儿圆润的肚子,蹑手蹑脚的摸了摸,旋即摇头道:“哪里有脚,我怎么一点都摸不到。”

  桂稚儿白了他一眼,道:“他知道自己的爹来了,所以又安生了,这便是你的不是,九个多月,也没见过自己的爹一面,自然会怕生了。”

  徐谦目瞪口呆,这个理论果然好强大,莫非这拳头大的孩子,眼睛都不晓得长开没长开,还能穿破肚皮透视来着吗?

  见徐谦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桂稚儿咬唇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徐谦只得投降:“服,下官服气,下官不但服气,还高兴的很,不想天子吃了这么多仙药都未成仙,我家孩子还未出世,就已经开始修真了,了不得啊了不得,徐家有福了。”

  说了几句闲话,徐谦给她掖了被子,道:“你早些睡,我也去睡了。”

  桂稚儿道:“不成,我想到你去梦婷那里心里终究是不舒服,梦婷再好,可是我就是难受,你要亲我一口再走。”

  徐谦尴尬的道:“让肚子里的孩子看到恐怕不好吧,自不教父之过也。”

  桂稚儿嗔怒道:“她又瞧不见。”

  徐谦道:“你方才还说他能瞧见的。”

  桂稚儿只得甩赖,道:“谁要听你胡搅蛮缠,快来。”

  徐谦连忙俯下身去,轻吻桂稚儿一口,旋即蹑手蹑脚的去了赵梦婷的房间。

  赵梦婷屋里的灯也是亮着的,徐谦推门进去,见她还在做女红,徐谦忍不住道:“这么迟了,为何还不睡?”一个问题问两遍,果然娶了两个妻子压力很大。

  赵梦婷嫣然一笑,放下手中的针线,道:“待会儿就睡,有些睡不着,这里太干燥了,喉咙有些不适。”

  徐谦道:“我从前刚来京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多喝茶润润喉咙就好。”

  赵梦婷笑道:“就是吃多了茶所以睡不着。”

  “呃……”徐谦似乎也觉得很有道理,笑道:“睡不着我们就聊天吧,不过掌着灯不好。”

  旋即脱衣上榻熄灯,在黑暗中道:“怎么样,她没有气你吧?”

  赵梦婷道:“其实大夫人的性子还是很随和,开始有些生气,慢慢的也就好了,还说我刚来这里,许多饮食可能吃不惯,专门吩咐了别人,往后府上多做一些江南的菜色呢。”

  徐谦终于松了口气:“这便好,这便好,这样我心里就放心了。你来了这里,好好歇一歇,陪着她多说说话,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说罢,手不自觉的朝赵梦婷伸去,赵梦婷扭捏了几下,任其为自己宽衣解带,呼吸略带粗重,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先好生照料着大夫人,等孩子出生了,到时就有得忙了,得让徐福帮衬着把明报的架子搭起来,再过一个月,几个编撰也会到,至于招募工匠和选定印刷工坊的事,还得请徐福费费心。”

  徐谦笑道:“现在不要想这么多,迟一些也无妨,又不是什么心急火燎的事,咦……你的肚兜绳子怎么绑的,怎么解不开?”

  赵梦婷嗔羞的道:“绑的好好的,是你自己毛手毛脚,把它绑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徐谦心急火燎的又尝试了几下。

  赵梦婷道:“我累了,想睡了,我们先睡了好不好。”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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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二章:天子心术

  次日一大清早,宫里就来了消息,果然如徐谦所料,天子昨夜接到奏报之后,卯时未到,在如此修仙的大好时辰之下,今日竟是没有去大高玄殿这继续修他的仙,而是命人立即召徐谦入宫,圣驾也已经移至暖阁。

  这阔别已久的暖阁,对嘉靖有些陌生,而且这里没有蒲团,只有椅子,坐着也让他有些不适。

  不过他终究还是耐住了性子。

  手里拿着一本道经,心不在焉的看了几眼,似乎又觉得无趣,修仙,必须需要心境,想来这和玄幻小说里的主角没什么区别,连心都静不下来,看再多道经也是白搭。

  说起来也是奇怪,徐谦滚去了浙江,嘉靖倒是能定神,现在徐谦一回京,嘉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使命,自己是该再做点劳民伤财的事了,不做一点,似乎难显文治武功。

  其实,这也和嘉靖和徐谦的关系有关。

  嘉靖这个人,虽然野心勃勃,可是目光,却往往都放在朝堂上,外头的事,他不关心,他要的是自己发出一个个指令,然后那些像狗一样温顺的官员不得不俯首帖耳,乖乖去办。这是嘉靖的理想。

  所以嘉靖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不断和百官们勾心斗角,另一方面就是修仙,和百官钩心斗角是为了更好的修仙,修仙活的更长,就能更好的钩心斗角,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可是徐谦不同,徐谦就像一副望远镜,让嘉靖看的更远。因此,嘉靖总有那么几分雄心。

  浙江新政的事。毕竟距离嘉靖过于遥远,可是徐谦回来之后就全然不同。

  于是嘉靖努了努嘴。朝黄锦道:“拿明报来,最新的。”

  最新的明报,也在几天之前,不过宫里头都有备存,毕竟影响力大,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来了兴致,黄锦连忙取了最新的明报来,呈上御前。

  嘉靖摊开来看了几眼,随即抬头。道:“新政就非要王学吗?若是各省都行行政,岂不是将来,连科举都需王学?”

  这虽然是嘉靖的一个疑惑,不过嘉靖的脸色并不太显得很好看,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从南宋伊始,再到大明朝这一百多年来,理学一直都是正宗,若是将理学改为王学。肯定会闹出大事来。

  其实是王学还是理学,对嘉靖这皇帝还有黄锦这太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人的本性之中。不愿意为自己无关的事去做出天翻地覆的改变。

  而且王学对嘉靖来说,毕竟是属于未知,他不懂理学。但是理学已经有数百年的经验可循,自然晓得倡导理学不是坏事。可是他不懂王学。却不知道这王学,会将他的天下引导到什么方向去。

  这才是嘉靖最关心的问题。

  黄锦现在也不知如何回答。不过他的不少亲戚,都被徐谦引去了浙江,在浙江据说还办了工坊,大发横财,对他来说,王学和理学都没有意义,新政对他却有实打实的好处,现在天子如此口气问出这么一句话,显然是对王学有了疑虑,而王学和新政被徐谦绑在一起,今日对新政有疑虑,难保明天不会对新政怀有疑虑。

  黄锦迟疑一下,旋即回答道:“陛下问的是,二位杨阁老也是这样说的,说是王学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奴婢去内阁里宣读陛下的口谕,两位阁老就说,这王学之害甚大,断不能让王学成事,一定要小心提防,尤其是一些王学大儒,很是让人不讨喜。奴婢就在想,连二位阁老都这样说,显然这王学,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嘉靖淡淡一笑,道:“是吗?”说罢居然不再追问下去,继续低头看报去了。

  而黄锦却是不由松了口气,方才实在是危险,若是当时自己回答的不好,以天子多疑的性子,怕是留上了心,没事儿都会看出有事儿来。

  他方才的回答,很是巧妙,作为一个太监,他显然并不懂王学和理学有什么分别,因此,他若是拿这王学和理学来对比,不但会错漏百出,而且还很容易说错话。既然如此,那就从另一个角度,把内阁的两位阁老搬出来,道出两位阁老对王学的憎恨,如此一来,以嘉靖和杨廷和他们的关系,怕是要激起逆反之心,你们不是恨不得除掉王学而后快吗?不是要看着王学不讨喜吗?那好,就让你们不舒服,就让你们如鲠在喉。当然,天子此时怕还有一个用意,就是拿这王学,掣肘内阁,毕竟天子对内阁,一向不甚放心,这当然也来源于天子多疑的性子,既然不放心,给内阁多搬几块绊脚石,岂不是正好。

  黄锦用的,是太监心术,太监者,奴颜婢膝,专以讨巧为能事,凡事都是峰回路转,旁敲侧击,用各种潜移默化的方法,无形中改变天子好恶。

  而嘉靖,用的则是帝王心术,帝王者,虽是九五之尊,却偏偏偏居于宫城,欲制衡臣下,往往借力打力,以臣治臣,以人制人,当然,这以学制学,也算嘉靖现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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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徐谦已经入宫了,过了午门,已有太监领着他,徐谦问这太监:“陛下近来都在哪个宫?”

  太监道:“大多时候都在大高玄殿。”

  徐谦听这殿名,就晓得和那扯淡的修仙有关,心里略有不喜,便问:“陛下现在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在暖阁。”

  听到这里,徐谦才舒服一些,他就怕被拉去所谓的玄殿陪着嘉靖装神弄鬼,虽然他不是什么有节操的大臣,可好歹现在也算是标志性的大员之一,不晓得多少人在自己树下乘凉呢,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要注意影响,注意和谐。

  顺着路随着太监一路到了暖阁,近一年没有回来,对这里的记忆倒还犹新,太监进去通报之后,便听到里头嘉靖的声音:“进来说话。”

  徐谦进阁,拜道:“微臣徐谦,见过陛下。”

  嘉靖比一年前显得更加成熟,不过他的气质有点儿奇怪,总是带着那么点儿与众不同,或许是宅男做久了,又玩修仙上了瘾,所以才一副如此模样。

  这是病,得治!徐谦心里得出结论。

  嘉靖的脸上明显露出笑容,道:“起来吧,赐坐。”

  徐谦坐下,道:“陛下,微臣此次告假回来,一来呢,是夫人待产,这其二,便是想回来见一见陛下。”

  “是吗?”嘉靖也显得很是精神,道:“回来一趟也好,自从你上次不告而别,已有一年了吧,这一年朕听说你在浙江做得很好,很涨朕的脸面,虽然也有人有非议,可是朕不是聋子瞎子,浙江的事,朕心里清楚。”

  一开口就提到了浙江,徐谦不得不小心应对了,道:“陛下,不知这些人都非议了什么?”

  徐谦当然知道他们非议了什么,不过人嘛,总要摆出一副受害者被人坑的形象出来,更要强化天子在这方面的认知,这样才能更好的把这些背后攻讦之人更好的坑了。

  嘉靖微微一笑:“无非是说你在浙江办新政误国误民之类,朕先前也有新政,你也有个新政,朕的新政他们抨击,你的新政他们也是抨击,朕早就厌烦了。”

  徐谦不由松了口气,其实他未必很聪明,可是他的对手,实在有点儿蠢,本来徐谦此趟回京,还有点忐忑不安,毕竟这么久没有回来,天知道有人会如此恶意中伤。可是当徐谦知道这些言官既不留余地的抨击嘉靖新政的同时,顺道儿再抨击一下浙江的新政,徐谦彻底放心了。

  浙江新政是徐谦自己搞起来的这没有错,若是言官专门攻这一点,难保天子不会改变新意,毕竟国家还没到非变不可的地步,谁都希望稳妥。可是这些人把嘉靖的帐一道算上,来了个天子、徐谦打包叫骂,这显然就是故意的拉嘲讽,故意要惹得嘉靖火冒三丈,天子不接受别人对他的新政批判,自然而然,也就不接受别人攻讦浙江新政了。

  这个道理,肯定会有人明白,可是言官十个就有六七个都是猪,跟这些猪做队友,你除非日夜盯着他,拿绳子绑着他,拿蜡去滴他,否则他一时兴起,冷不丁就上一道莫名其妙的奏书上去,将大家一起坑了。

  内阁大臣,不容易的地方也就在这里,单打独斗,他们在行,而且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绝对能将你玩弄于鼓掌,可是另一方面,他们永远不可能是单打独斗,总会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凑到你身边来,为你摇旗呐喊,嗷嗷叫着要为你冲锋陷阵,显然,这种事不是武夫们上阵搏杀,这是技术活,而事情,往往也都坏在这群猪一样的队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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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三章:升官发财要看自己

  嘉靖看了徐谦一眼,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道:“徐卿先前似乎有些紧张,这是何故?”

  徐谦忙道:“陛下,微臣在想事。”

  嘉靖笑道:“什么事?”

  徐谦道:“微臣在想,陛下对新政怎么看?”

  “新政?”嘉靖没有多少概念,显然对浙江新政的兴趣,并嘉靖修仙来的多,他道:“怎么?新政遇到了难处?”

  徐谦道:“正是如此,这一年来,微臣殚精竭力,在浙江确实有了些模样,只不过新政毕竟也有百密一疏。总有不如意的地方,现在有人攻讦甚急,微臣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朕一时顶不住这些压力?”嘉靖冷冷一笑,自信满满的道:“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你放心去办你的新政就是,朕不点头,谁也不能否了你的新政。”

  徐谦彻底的心安了,笑道:“陛下英明。”

  嘉靖慢悠悠的道:“朕有两件事,想和你商议一下,这其一嘛,是出兵鞑靼的事,想来你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吧,鞑靼欺朕太甚,朕登基之初,他们趁着国丧期间,就叩关而击,此后数年,屡犯边疆,现在南方倭寇已除,国家承平无事,可是鞑靼人今年又犯边疆,他这是不打算让朕过好这个年了,事到如今,朕已忍无可忍,内阁那边,朕已经疏通过了,杨廷和和杨一清,也同意出兵,借此敲打鞑靼。壮我国威。”

  徐谦心里想,所谓出兵。不过是人家的攘外安内之策而已,借攘外为名。铲除异己,所谓敲打鞑靼,壮我国威,不过是借此裁撤新政的借口。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嘉靖这嗑药磕疯了的家伙还处在亢奋之中,没必要给嘉靖浇一盆冷水,他不由道:“陛下既然已经打算出兵,只是不知出兵多少?”

  这才是徐谦最关切的问题。

  嘉靖挑挑眉。道:“朕原本是稍事惩戒,不过内阁那边既然有所松动,朕打算效仿文皇帝,横扫大漠,因此已下旨边镇调度军马,汇聚马步兵十五万,各从大同、宣府、辽东三路出击。”

  十五万……

  徐谦倒吸口凉气,如此说来,这显然是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一般出动十五万军马,对外宣称至少三十万以上,届时几乎所有勋贵,都要征用。更重要的是,十五万人马,所需的民夫至少五十万以上。要支持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五十万民夫要运送草料、粮食、军械。这就等于,整个大明。至少要动员超过六十多万人,六十多万人什么事都不做,专门负责砍人,这在大明朝的历史上,怕也是很不鲜见的事,除了太祖和文皇帝,谁有这样的魄力。

  当然,还有个英宗皇帝,只不过英宗他老人家玩脱了,结果闹出了个国耻出来。

  其实之所以英宗之后无战事,很多一部分原因,是在于皇权的削弱,也就是说,大明的天下,不再由天子做主了,而权柄越来越大的内阁和士大夫阶层,是极力反对战争的,因而,天子们固然想效仿太祖和文皇帝,首先内阁这一关就过不了。

  难得这一次内阁松口,嘉靖自然巴不得势头越大越好,不彰显出一点九五之尊的架子出来,仿佛自己就对不起列祖列宗。

  徐谦道:“陛下已经下旨了?”

  嘉靖点头:“不错,山东、京畿、宣府、辽东各地已经传令,征伐徭役,聚集军马,待朕檄文一下,便三路出击。”

  徐谦心里叹了口气,战争的机器一旦转动,就不可能停止了,现在各府各县,怕已经开始征调民夫,粮饷也在筹措,若是这个时候,突然说不打了,这不是逗人玩吗?

  徐谦对出兵的事,一向保持中立,固然是希望汉军出关,横扫**,不过心里也明白,一旦出关,不知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更不知多少人要被官府征用去输送粮饷,无论是胜是败,都弥补不了这个巨大损失,毕竟大明朝面对的,是一群穷得叮当响的穷鬼,穷鬼们来抢掠你,干上一票,就能大发横财,可是你去抢掠穷鬼,人家连一个城池都没有,锅碗瓢盆都欠缺,抢了又有什么用?动用朝廷如此大的资源,让如此多的人背井离乡,战死这么多人,最后的结果却一丝经济利益都没有,所为的,也不过是青史之中,留下一个允文允武的美名而已。

  嘉靖看了徐谦一眼,道:“爱卿以为如何?”

  徐谦只是点点头:“微臣以为,征伐不是小事,陛下既已经下定决心,自该小心审慎。”

  嘉靖颌首点头:“朕会审慎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亲军。亲军锦衣卫佥事张承病死,正好多了一个空缺,而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宸建议让千户吴佩顶替,吴佩此人,也算是安陆王府的旧人,为人还算恭谨,对朕也算忠心耿耿,不过锦衣卫佥事陆松等人,却是举荐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亦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此时也在权衡,可若是让你父亲顶替,不免寒了吴佩的心,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徐谦一下子激动了,老爷子的事是大事,现在老爷子位列千户,虽然权柄在锦衣卫之中,已算是不小,不过千户跨越佥事,毕竟十分紧要,老爷子年纪大了,若是这一次再不高升一步,若是继续等着前头人病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可以说,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只要有机会,取得了佥事的资历,就算将来不在锦衣卫中任职,调到其他亲军卫里,到时也至少是个指挥使了,至不济,也能混个同知。

  官场就是如此,亲军也不可避免沾上官场的规矩,这就好像徐谦的翰林学士一样,你不跨出这一步,成为巡抚,那么就得乖乖的继续等机会,只是机会这东西,谁晓得什么时候来,都知道你将来前途大好,可以没有高升,没有跃出这一步,就永远都是个空话。

  不过嘉靖的意思也很明白,本来嘉靖是属意老爷子的,问题就出在朱宸身上,朱宸推荐了吴佩。既然人家已经举荐了,如果嘉靖断然否决,这就等于是完全不给吴佩的脸面。

  而作为天子,本来也不该给任何人脸面,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吴佩的身份,吴佩毕竟是安陆王府的旧人,若是嘉靖直接否了吴佩,而直接让徐昌顶上,不免让人寒心。所以嘉靖不能做这个坏人,因为一旦做了,许多安陆王府的旧人们不免想,陛下现在是有了新欢忘了旧人,而这一群人,大多都在亲军的中枢位置任职,一旦起了这个心思,对天子来说,是很不利的。

  毕竟在天子和内阁拔河的过程之中,亲军的作用非同小可,身为天子,可以冷了别人的心,但是绝不能冷了自己心腹的心。

  理由!嘉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看上去公平的理由,让那吴佩知难而退,到时候,可就不是嘉靖对不住吴佩,只是因为诸多缘故,使得天子不得不对不住你。

  嘉靖和徐谦说起这件事,自然也是让徐谦去找理由,反正这是你爹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谦不由道:“陛下,其实微臣觉得,臣父就任佥事,绰绰有余,至于吴千户,固然也无不可,可是陛下选官,便是选才,臣父之才,胜过吴千户十倍。”

  这就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不过现在确实不是扭捏的时候,客气个什么,当然是能吹多少是多少。

  嘉靖却是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吗?不过你说了不算数,还得锦衣卫,得亲军里头的人说了算,若是你父亲果真有才,为何只有陆松举荐?”

  这等于是把皮球又踢到了徐谦脚下,意思是,有没有才,你搞出点动静出来,我们两个凑在一起说有个什么用?

  徐谦明白了嘉靖的意思,道:“是,是,微臣明白了。”

  嘉靖慵懒的道:“你能明白就好,朕就怕你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朕该进服仙药了,你若是无事,不妨和朕一起去大高玄殿,听一听张天师……”

  “啊呀……”徐谦惊讶的道:“时候居然不早了,微臣忘了,这个时候夫人是到了在后园走动几步的时候,微臣告假回来,就是按时陪她走动几下的,想不到和陛下一别多日,说话竟是忘了时候,该死,该死,陛下,这张天师想必是非常人,能听他谈玄,必定大有益处,只是微臣……那个……那个……”

  见徐谦面如土色的样子,嘉靖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哂然一笑:“传闻果真如此,都说你惧内,想不到惧到这个地步,罢了,朕也不为难你,改日朕再命你到大高玄殿去吧,你应当学学朕,朕后宫佳丽三千,若是惧内,这日子还能活吗?”

  徐谦心里想笑,想不到惧内,也能当作借口,这样也好,省的拉去陪你修仙,于是故作惭愧的道:“微臣愧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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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四章:佛挡杀佛

  从宫中出来,徐谦没有直接去拜谒陆松人等,方才对嘉靖撒了个小小的谎,还是先乖乖回家为妙,难保不会有厂卫盯着自己。*文學馆*

  回到家中,陪着桂稚儿闲坐了一会儿,徐谦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叫人给老爷子捎了口信,让他回家,说是有大事相商,后面免不了加一句十万火急四字。

  小半时辰之后,徐昌才赶回来。

  显然他对徐谦的所谓十万火急并不太认同,想想看,生孩子都能告假的儿子,口里所谓的十万火急想必要大打折扣。

  不过对徐谦来说,人回来了就好。他神神秘秘的扯着徐昌到了书房,将今日入宫的事实言相告。

  徐昌托着下巴,满脸沉重的道:“佥事的事,确实有点眉目,朱宸如今对我越来越忌惮,所以这一次才抛出了这位吴佩吴千户出来,其实吴佩和朱宸平时关系并不算好,可为了阻止为父晋升佥事,因此他才推出了这个人选。”

  “也就是说,这个吴佩,并不是朱宸的人?”

  徐昌点头:“不错,吴佩和其他几个同知走的很近,比如骆安、王佐、陈寅这几个人,都和吴佩有不错的交情。所以这一次,为父才觉得为难,你也知道,锦衣卫亲军里头,几乎就是五个人说了算,除了朱宸,就是骆安,然后是王佐、陈寅、陆松,这五人不是指挥使,就是同知和佥事,而且他们都是兴王府的旧人,早在兴王府的时候,他们就是老相识了。其中朱宸自成体系,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地位超然。至于骆安、王佐还有陈寅三人。交从很是过密,他们三人自成一派,和朱宸也很不对付,平时免不了勾心斗角。再有就是陆松,陆松呢,和朱宸一向关系不好,可是和王佐三人,关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陆松的关系主要在亲军其他各卫。比如金吾卫的指挥使陆征就是他的族兄,还有旗手卫的佥事陆相、武骧右卫的指挥使同知陆健,羽林卫的同知陆昌等等。”

  徐谦从父亲口中大致了解了整个锦衣卫内部的构成,一下子就明白了,朱宸这一次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必对他来说,这个所谓的吴佩,并不是什么最好的人选,而他之所以选择吴佩,并非是因为他希望吴佩进入锦衣卫中枢,而是阻止徐昌进入锦衣卫中枢。

  朱宸选择了这个人,等于是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想想看,这个吴佩也是兴王旧人,属于天子信重的人之一,现在有了空缺。朱宸既然保举了吴佩,天子会随意否决吗?

  而另一方面,吴佩和王佐、陈寅、骆安关系匪浅,现在有了他们的关系。相比徐昌,这三人显然更支持吴佩。

  也就是说。在整个锦衣卫中枢里头,支持老爷子也只有陆松,其余四人,都极力支持的是吴佩,众望所归,天子那边,显然又不得不表面上做出公允的决定,老爷子落选,几乎成了定局。

  徐昌不无感叹:“说到底,还是资历不够,脚跟不稳的缘故,若是多给老夫几年时间,怎么可能轮到吴佩踩在老夫头上,可惜,可惜了。”

  徐谦也颇为遗憾,只是看到老爷子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显是也觉得有些可惜,毕竟机不可失,好不容易死了个佥事,而现在锦衣卫中枢之中几个指挥使、同知和佥事现在都属壮年,年纪并不比徐昌要轻,等到他们死了,怕是没有十几二十年是不成的。

  徐谦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样的机会断然不能放弃,对!绝不能放弃!

  徐谦不由道:“爹,事到如今,错过了机会实在可惜,爹当真是想高升一步?”

  徐昌瞪了眼睛,道:“什么叫想和不想,成了佥事,将来的余地可就大了,就如这锦衣卫里头,佥事只有两三个缺额,可是千户却是多如牛毛,跨过了这一步,将来无论是高升还是平调,都有很大的余地,资历摆在这里,谁也动不了。”

  徐谦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一定要争取,咱们徐家什么事没有遭遇过,再大的难关也都过来了,没有理由就这样放弃,吴佩算什么东西,若是让他做了佥事,爹还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头。”

  “争取?”徐昌也变得野心勃勃起来:“可是如何争取呢?”

  徐谦冷笑道:“这个时候,比的就是人脉,可是人脉靠什么来?这其一嘛,自然是靠关系,这其二,就是靠实力,最后一样,就是银子,只要有银子,什么事办不成?咱们徐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将爹这佥事弄到手,要是弄不来,不但你这做爹的抬不起头,怕是儿子也要被人取笑。”

  徐昌豪情万丈:“说的也有道理,姓吴的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不就是个兴王府的旧人吗?他他想踩着为父的肩膀上位,为父还想踩着他的肩膀上去,不过,这事儿不能从长计议,应当极快拿个主意出来,否则迟早夜长梦多。”

  一对父子商议之后,顿时有了当年在钱塘阴人的感觉,此时两个人都充满了斗志。

  这一对父子做事,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惊天动地,此时的他们,比起在钱塘时,本钱不知多了多少,自信心也足了许多。

  二人分头行动,徐昌先是去联络锦衣卫中一些交从过密的人了,而徐谦则是直接去了如意坊,寻了徐福来,让徐福去召集各大股东来商量。

  无论做什么事,靠的就是关系,这些如意坊的股东,就是徐谦在京师能够动用的关系之一。

  过不了多久,大家纷纷来了,十几个人济济一堂,寿宁侯和建昌伯还有王成此时也都回了京师,徐谦倒也不隐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如意坊能有今天,和路政局不无关系,家父现在掌着路政局,不过嘛,诸位可曾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有了空缺?”

  王成为了表现自己消息灵通,忙道:“早就晓得了,怎么,令尊对指挥佥事一职有意思?”

  徐谦道:“自然,如意坊到了今天这地步,锦衣卫里一定要有自己人,虽说其他人也都有些交情,可是交情归交情,交情有自己人可靠吗?我打算全力支持家父晋升指挥佥事,诸位可肯帮忙吗?”

  在座之人,如今和徐谦几乎是利益共同体,说到支持,自然无话可说,张鹤龄表态道:“你直说,要如何帮忙,闲话就少赘了。”

  “好!”徐谦道:“这一方面,我要调动大笔银子,数目在几十万上下。”

  “这么多?”众人面面相觑。

  徐谦微微一笑:“若只是几万的现银,徐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了,正因为数目大,所以才来如意坊提调,说到底,是现银不足,大多数银子,都投资去了工坊和钱庄,而且事情紧急,真要抽调银子入京,恐怕事情早就黄了,徐家在如意坊还有明报以及其他的一些买卖和分红,一年岁入高达一百七十余万两纹银,诸位放心,只是借用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如数奉还。”

  王成道:“这个好说。大家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银子的事,如意坊有多少存银,随你调用。”

  徐谦道:“除此之外,就是借用诸位的关系了,凡事在亲军有关系的,从现在起,大家开始走动,该送什么礼送什么礼,别人送银如意,咱们送金如意,总而言之,得让他们晓得,这是家父的意思。上到各卫指挥使,下到寻常的百户千户,该送的就送,不要怕花银子,尤其是锦衣卫里头,千户、百户、总旗,还有东厂那边,总而言之,但凡是和锦衣卫有一点关系的,人手一份,几个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佥事那便,礼也要送到,这个事得交给永丰伯来办。”

  永丰伯,自然指的是王成,王成也是安陆的人,和那些兴往旧人也都是老相识,就算关系有亲疏之分,可是照了面至少还会客套一下,更何况他的身份特殊,乃是国舅,别人想不买账都不成。

  王成苦笑道:“回回都是我,罢了,我索性丢了这张老脸,至于朱宸、骆安、陈寅、王佐这些家伙,到时候若是不买我的帐,那也没办法。”

  徐谦微微一笑:“不必让他们买你的帐,只要让他们掂量掂量我们的份量就足够了。”

  “至于寿宁侯这边,那些个皇亲就交给你了。”

  所谓的皇亲,说的是弘治和正德朝的皇亲,也就是那时候太后和皇后的娘家人,寿宁侯乃是张太后的弟弟,这事儿倒也好办。

  “还有其他朋友,就专门负责其他世袭公侯吧,总而言之,徐某人今日做一回散财童子,让大家晓得,我徐某人对诸位公侯和指挥、同知、佥事大人是素来敬仰的,大家交个朋友,将来都好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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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求月票。他想踩着为父的肩膀上位,为父还想踩着他的肩膀上去,不过,这事儿不能从长计议,应当极快拿个主意出来,否则迟早夜长梦多。”

  一对父子商议之后,顿时有了当年在钱塘阴人的感觉,此时两个人都充满了斗志。

  这一对父子做事,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惊天动地,此时的他们,比起在钱塘时,本钱不知多了多少,自信心也足了许多。

  二人分头行动,徐昌先是去联络锦衣卫中一些交从过密的人了,而徐谦则是直接去了如意坊,寻了徐福来,让徐福去召集各大股东来商量。

  无论做什么事,靠的就是关系,这些如意坊的股东,就是徐谦在京师能够动用的关系之一。

  过不了多久,大家纷纷来了,十几个人济济一堂,寿宁侯和建昌伯还有王成此时也都回了京师,徐谦倒也不隐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如意坊能有今天,和路政局不无关系,家父现在掌着路政局,不过嘛,诸位可曾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有了空缺?”

  王成为了表现自己消息灵通,忙道:“早就晓得了,怎么,令尊对指挥佥事一职有意思?”

  徐谦道:“自然,如意坊到了今天这地步,锦衣卫里一定要有自己人,虽说其他人也都有些交情,可是交情归交情,交情有自己人可靠吗?我打算全力支持家父晋升指挥佥事,诸位可肯帮忙吗?”

  在座之人,如今和徐谦几乎是利益共同体,说到支持,自然无话可说,张鹤龄表态道:“你直说,要如何帮忙,闲话就少赘了。”

  “好!”徐谦道:“这一方面,我要调动大笔银子,数目在几十万上下。”

  “这么多?”众人面面相觑。

  徐谦微微一笑:“若只是几万的现银,徐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了,正因为数目大,所以才来如意坊提调,说到底,是现银不足,大多数银子,都投资去了工坊和钱庄,而且事情紧急,真要抽调银子入京,恐怕事情早就黄了,徐家在如意坊还有明报以及其他的一些买卖和分红,一年岁入高达一百七十余万两纹银,诸位放心,只是借用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如数奉还。”

  王成道:“这个好说。大家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银子的事,如意坊有多少存银,随你调用。”

  徐谦道:“除此之外,就是借用诸位的关系了,凡事在亲军有关系的,从现在起,大家开始走动,该送什么礼送什么礼,别人送银如意,咱们送金如意,总而言之,得让他们晓得,这是家父的意思。上到各卫指挥使,下到寻常的百户千户,该送的就送,不要怕花银子,尤其是锦衣卫里头,千户、百户、总旗,还有东厂那边,总而言之,但凡是和锦衣卫有一点关系的,人手一份,几个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佥事那便,礼也要送到,这个事得交给永丰伯来办。”

  永丰伯,自然指的是王成,王成也是安陆的人,和那些兴往旧人也都是老相识,就算关系有亲疏之分,可是照了面至少还会客套一下,更何况他的身份特殊,乃是国舅,别人想不买账都不成。

  王成苦笑道:“回回都是我,罢了,我索性丢了这张老脸,至于朱宸、骆安、陈寅、王佐这些家伙,到时候若是不买我的帐,那也没办法。”

  徐谦微微一笑:“不必让他们买你的帐,只要让他们掂量掂量我们的份量就足够了。”

  “至于寿宁侯这边,那些个皇亲就交给你了。”

  所谓的皇亲,说的是弘治和正德朝的皇亲,也就是那时候太后和皇后的娘家人,寿宁侯乃是张太后的弟弟,这事儿倒也好办。

  “还有其他朋友,就专门负责其他世袭公侯吧,总而言之,徐某人今日做一回散财童子,让大家晓得,我徐某人对诸位公侯和指挥、同知、佥事大人是素来敬仰的,大家交个朋友,将来都好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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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五章:指挥使佥事

  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师都活动开了,一桌桌的流水席,宴请的都是亲军的百户、总旗,这些人倒也赏光,哪里有饭吃人就在哪里,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自然一个个为徐昌叫好。

  而那些个千户级别的武官,自然会有人帮忙去游说,其实一旦动员起来,徐家的力量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毕竟徐家掌握着皇家学堂,而亲军中的显要人物,不知多少子弟都在皇家学堂里历练,这些人某种意义来说,和徐家天然就有利益关系,此时又是皇亲国戚们四处出没,打着徐千户的幌子到处游说,无非是告诉大家,徐千户想做指挥佥事,这事儿得有劳大家都费费心思。

  如意坊那边,大笔大笔的银子搬了出来,据说要在天津制造局那边,新建一个工坊,专售武器,亲军的官员,按照品级,都有股份,有的大股,有的小股,只要是个官,人手有份。

  徐家牵头做买卖,收益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大家平白分红,自然都是高兴无比。

  而此时,锦衣卫指挥使朱宸和几个同知、佥事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先是有人来说情,金吾卫、武骧卫、羽林卫······总而言之,但凡大家打些交道的,都不免登门,说此次这空缺出来的指挥佥事,该让徐昌来最合适,大家做官不就是求财吗?徐家那可是财神爷,让他出来,大家跟着一起挣银子,岂不是好?至于那位吴千户,可以再等等嘛,将来有的是机会。

  朱宸可不是傻子,一见这些人游说,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他之所以不希望徐昌升任佥事,是因为徐昌的威胁太大·这个家伙现在颇得帝心,更可怕的是,近来还风生水起,不知多少北镇府司的人·巴不得去路政局里办差,他一个千户,竟然比朱宸这指挥使才吃香了。

  再加上徐昌的升迁速度实在太快,若是不在佥事这里卡住他,再过几年,岂不是要将自己一脚踹下去,取而代之?

  所以·他宁可容忍吴佩,也绝容不下徐昌,想让徐昌升任佥事·除非他这个指挥使是摆设。

  抱着这个心思,对于所有游说之人,自然统统是打起官腔,可别人也不是傻子,人家来求情,这是客气,是希望你给个面子,结果你打起官腔,这就是完全不给脸面了。

  亲军系统的这些高官·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一看自己说的话不顶事,自己的笑脸被人回敬了冷屁股·脸上自然就都不好看了。

  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兴王府的旧人吗?你他娘的还窝在湖北的时候,老子祖上三代就已在开国和靖难之役中建功立业了!

  朱宸的心情·自然是越来越坏,得罪了一个两个不打紧,可是上门游说的人太多,他死不松口,等于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

  更让朱宸郁闷的是,紧接着,一个重要人物上了门。

  来人乃是王成·王成是个很干脆的人,直接叫人抬了个箱子来·说是送礼,当着朱宸的面,箱子打开,霎时银光闪耀,却是满满一箱子的锭银。

  “朱指挥使,我这个人最讨厌弯弯绕绕,这些银子,不是我送你的,而是徐昌徐千户送你的,他在卫中办事,多承你的照顾,所以让我将这点不值一提的东西送来,你要不要清点一下,总计是纹银一万两。省的到时候,缺斤少两了,向我讨要。”

  朱宸目瞪口呆,他自然第一个念头是断然拒绝,可是直接拒绝,显然也不成,得罪别人倒也罢了,反正债多不愁,好歹他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得罪了王成,就等于得罪了太后,连太后都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将来有好果子吃吗?

  他正想着各种理由和借口。

  而王成显然也没有兴趣听他胡扯,随即一摇扇子,道:“好啦,我的事也办完了,不辱使命,现在也算是如释重负,这箱子就留在这里了,再会。”

  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拦都拦不住。

  朱宸目瞪口呆的看着箱子,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儿有点大了,现在的问题不是阻止徐昌晋升,而是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混的问题。

  其实和朱宸一样,王佐、陈寅等人,所面临的也是同样的烦恼,他们确实希望拉吴佩一把,可问题就在于,总不能因为拉一把吴佩,就得罪了所有人吧,他们毕竟不是朱宸,他们现在可是和朱宸对着干的,假若这个时候朱宸见风使舵,跟这些人搅在一起,一拍即合,却把自己等人推到了王!成首的这批人对立面,他们几个同知和佥事,莫说扳倒朱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保住眼下的东西都是两说的事。

  事到如今,显然只有丢卒保车一途,可是真要丢卒保车,面子又有些抹不开。

  那吴佩现在也是心都凉了,急的团团转,许多人找上门来,先是旁敲侧击,说吴千户啊,你很有前途吧,又年轻,将来定能平步青云,话锋一转,旋即就说,不过眼下这佥事,你就不要凑热闹了,没意思,徐昌徐千户已经放出来了话,你想想看,你圣眷有徐昌高,你能有个封疆大吏的儿子,你挥挥手,能挥霍几十万银钱吗?人家毕竟年纪大,时间不等人,可是你的时间却都有的是,若是你肯成人之美,这个面子,徐家那边算是欠你的,将来有什么好处,自然好说。

  紧接着那位南镇府司的掌司佥事陆松也上门,冷着脸看他,道:“你在外南城任千户的时候,有些事,老夫是知道的,大家都是兴王府出来的,没必要自家人相互残杀。还有,你儿子打死的那个秀才,东厂那边已经帮你摆平了,这事儿,以后大家都当作没有发生,好了,言尽于此,你自己思量。”

  吴佩真是欲哭无泪,本以为这佥事要到手,谁知道最后,竟是来了这么个事,他现在也变得纠结谨慎起来,那点破事捅出去其实不可怕,毕竟他是兴王府的旧人,可问题在于,现在这么多人都如虎狼一样看着自己,一旦捅出去,指不定有多少人要借机踩自己一脚呢,到时候,佥事肯定是没指望了,现在这千户,保得住保不住还不知道。

  当然,宫里头自然也得打点。

  大高玄殿里,黄锦像往常一样,会将平时的一些消息报到嘉靖这边。

  嘉靖一身道服,盘膝坐在蒲团上,便听黄锦道:“陛下,永丰伯这边,近来四处都在为徐家奔走,倒是拉拢了不少亲军武官,为他摇旗呐喊,那千户吴佩,似乎也有知难而退的意思,至于指挥使朱宸,现在也不吭声了。”

  “是吗?”嘉靖淡淡一笑,张开眸来,道:“徐家父子呢?”

  黄锦道:“他们父子则是四处摆宴席,请人吃酒,有事不来的,还亲自登门去拉,就怕别人不来,这几日京师里头到处都是流水席,亲军的武官们想躲都躲不掉,许多人近几日当值,都是醉醺醺的。”

  嘉靖不由失笑起来:“怎么,以为一顿酒菜,就能把人收买了,这一对父子,有时候是真聪明,有时候却是真傻。”

  黄锦尴尬的道:“陛下圣明。”

  其实圣明的不是嘉靖,而是黄锦,黄锦这边,徐谦也早就打点好了,外头闹这么大的阵仗,四处拉拢亲军武官,传到了嘉靖耳朵里,毕竟不太好听,就算陛下不起疑心,可难保不会心生反感,在天子脚下搞串联,四处拉人头,你有几个脑袋?

  不过黄锦很巧妙-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最先说到的是王成,说王成出去拉的人头,王成是什么人?王成乃是太后的弟弟,是嘉靖的亲舅舅,他出去拉人头,出去四处串联,自然不会让嘉靖有什么疑心,毕竟王成的今日,靠的都是太后,他出面办事,就相当于太后出去办事,大家未必看的是王成的面子,而是太后,是自己这天子的面子。

  而徐家父子,只说他们大摆宴席,掩去了一些细枝末节,这叫嘉靖眼里,非但没有觉得警惕,反而觉得有些可爱和可笑。

  “如此说来,这徐昌升任佥事是成定局了,永丰伯这个家伙,也实在是胡阄,这种事也搀和一脚,你准备好拟旨吧,敕命要随时发出去,敕徐昌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令他好生尽忠吧。”

  “还有,出兵鞑靼的讨伐檄文,翰林为何还没有拟好,有空去翰林催一催,这些人,越来越懈怠了。”

  “是,奴婢这就去问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嘉靖已经闭上了眼,呈老僧坐定之态,吐出几口浊气,手不耐烦的挥了挥,黄锦会意,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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