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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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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六章:军机

  三五日过去。

  桂稚儿开始有了痛感,于是一下子,徐家上下就炸开了天。

  几个大夫随时在外头候着,几个接生的婆子也都请了来,这些婆子,自然都是京师里头技艺最是精湛的,至于水平好不好,这个……徐昌和徐谦只能摊手,他们显然对这一行不是很清楚。

  不过靠谱不靠谱不要紧,多请几个就是了,而大夫自是最好的,其中一个,还是宫中的老御医,他们自然不负责接产,不过要随时待命,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就要赶紧救治。

  这个时代的孕妇,绝对算是高危工种,死亡率不低。

  徐谦之所以急的团团转,担心的也是这个。

  几个徐家的妇女亦是来帮衬,倒是徐谦和徐昌,只能陪着老叔公在厅里等待。

  老叔公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从前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此时还算淡定,不断道:“莫慌,莫慌,出不了什么事,在乡下的时候,捆一捆草席,叫个老婆子拿几盆热水进去,娃娃就落地了,现在又是大夫又是婆子,怕个什么?”

  徐昌道:“谦儿生的时候就难产,总是出不来,差点没把我吓死。”

  老叔公怒道:“这是先苦后甜,这个时候你说什么难产,生孩子的事,莫非你比我还精通?”

  徐昌哑口无言了。

  徐谦连忙接茬,道:“是,是,老叔公懂,老叔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多,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多。孙儿很想请教一下。这生娃娃……”

  老叔公训斥道:“生娃娃的事,就不要问老夫了,老夫又没生过。”

  徐昌和徐谦只得大眼瞪小眼。

  正在这时候,外头却有人急匆匆的来了,来的是门子,徐昌吓得跳起来,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门子苦笑道:“老爷……宫里来人了,有旨意。”

  旨意……这个时候来旨意……

  大家目瞪口呆。

  “什么旨意?”

  门子挠挠头:“说是要敕封……”

  听到敕封二字。徐昌和徐谦就明白,二人前番的努力起效了,只是前几日对指挥使佥事的事热衷的很,现在却一下子没了心情。

  只是圣旨既来,总不能赶人。只得各自吁口气,命人开了中门,准备香案接旨。

  今日来传旨意的,乃是黄锦,黄锦亲来过来,看到徐府上下甚是紧张,叫人一问。才知道要生了。

  他也是个干脆的人,既然要生了,自然随便一些,待徐府这里做好准备。便宣了旨意,自此之后,徐昌便是锦衣卫指挥使佥事了,道了几句恭喜。黄锦道:“现在府上要生产,不过谢恩之事却也不能不去。陛下说了,徐昌公务繁忙,不必谢恩,让其子代为入宫也就是了。只是现在……徐谦,你现在有空闲吗?实在没空,咱家和陛下说说。”

  徐谦苦笑道:“罢了,方才稳婆子说,夜里才能生产,我这便去一趟。”

  随着黄锦一道入宫,沿途上黄锦道了恭喜,说起近来的见闻,突然道:“咱家那不成器的侄子,在皇家学堂里可好吗?”

  徐谦道:“表现不错,如今已任小队官了,黄公公想必也知道,这学堂就是大染缸,什么人进去,都是一个模子。”

  黄锦笑嘻嘻的道:“这便好,这便好。”

  黄锦道:“讨伐鞑靼的檄文,明日就要颁发了,翰林院那边已经草拟出了檄文,陛下选定了明日吉时昭告天下。”

  这本来只是无心的透露出点消息给徐谦,不过徐谦却是心念一动:“黄公公要发财了。”

  “哦?”黄锦不由道:“何出此言?”

  徐谦微笑:“一旦起了战事,朝廷要对鞑靼大动干戈,到时多少将士要出关?到了那时,生铁、刀剑、火器都会紧俏起来,你想想看,朝廷糜费这么多银子,到时候,边军们会选择哪些兵器?”

  黄锦依旧一头雾水,徐谦解释道:“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以火器为例吧,朝廷造作局制出来的火器,十有**是不能用的,不但射速慢,操作繁琐,而且还极不稳定,据说边军根本不敢用它们来实战操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炸膛,十有**,都要死人,还有造作局的刀剑,那就更不必说了,有的刀口,劈砍几次,就卷了刃口,莫说杀敌,杀鸡都不成,用不了多久,大量的造作局火器、刀剑就会大量的淘汰,而接下来,肯定需要大量供应和定制,一旦需要大量武器,生铁的价格能不高昂吗?还有成品的兵器,若是这个时候,黄公公能够囤一批兵器,到时候再命人去边镇那边发卖,你想想看,谁还愿意用朝廷造作局的兵器?这是一笔大买卖,今日得赶紧把货都囤上,等到明日诏书一出来,保准许多价格都要涨,转手一卖,就是几成的利润。”

  黄锦顿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咱家想办法定制一批兵器,再囤点生铁?”

  徐谦微微笑道:“别人定制兵器,或许不成,可是黄公公,想来是有办法的。”

  黄锦顿时喜笑颜开,道:“好说,好说,若是当真赚了银子,咱家一定谢你。”

  徐谦心里却也颇为高兴,战事一起,就是天津制造局极大的利好,不过想让天津制造局的兵器推销到边镇去,却也不容易。说到底,边军是个圈子,一般人想要打进去很难,比如火器,这一百多年来,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都是由朝廷的造作局供应,质量低劣,可是让他们大肆的购买天津制造局的兵器,却没有这么容易,这里头不但需要层层的审批,边镇的官兵,也未必想做这第一个试吃的螃蟹。

  可是有了黄公公就不一样,让他囤一批货,就等于让他做了推销员,边镇毕竟有许多太监监军,黄公公在边镇的关系很是深厚,他若是想尽办法去兜售一批武器,边镇那边做了小白鼠之后,反应良好,发觉这天津制造局的兵器比之朝廷造作局的武器要犀利的多,质量也要稳固的多。

  到了那时,肯定有不少人吵着要朝廷装配天津制造局的武器,一个两个边镇的武将朝廷未必肯去听,可是吵得人多了,更何况又是吵得还是边镇的人,朝廷想不答应都不成。

  而一旦朝廷开始定制武器,就好像染了大烟一样,往后想戒掉都难了,所以说到底,得把黄公公拉下水,毕竟这事儿不小,黄公公的太监身份做这样的事最是合适。

  对黄锦来说,这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也是眉飞色舞,他估摸着已经打算,回到宫里之后,立即找几个心腹分头行事了。

  正说着,徐谦已经随着黄锦入了宫,今日陛下依旧是在暖阁,倒是让徐谦松了口气,只是进了暖阁,徐谦才发现暖阁里的气氛很是严重。

  坐在暖阁里的,不但有嘉靖,还有两个阁臣,和几个尚书。

  徐谦立即明白,这应当是一次闭门的会议,会议的内容,怕是和动兵的事有关。

  徐谦行了礼,嘉靖微微一笑,道:“徐卿来的正好,来人,给他腾个位子,让他也好好听一听。”

  徐谦道:“谢陛下。”这时已有小太监搬了个锦墩来,徐谦坐在户部尚书之下,乖乖旁听。

  虽然被徐谦的出现稍稍中断了一下,不过大家的兴致都没有转移到徐谦身上,杨一清继续侃侃而谈的道:“陛下,所以朝廷的意图,必须明确,鞑靼人神出鬼没,近来又是如日中天,有铁蹄七八万之中,三路大军,必须彼此呼应,而且粮道必须保证,斥候要铺开一些,要做到随时警讯,所遇的牧民,伤不伤他们性命是其次,不过牛羊,却必须都要宰杀,此次出兵的目的,未必是要将鞑靼人赶尽杀绝,而是破坏他们的后方,使他们没有足够过冬的口粮,只要耗上几个月,一旦到了寒冬,他们没有了牛羊果腹,没有了皮毛取暖,则用不了多久,便会造成饥荒,明年开春之前,可将他们困死、饿死。而明年,我大明便可以攻为守,对各处重镇严防死守,以微臣愚见,那时鞑靼人遭遇了大灾,必定会极力劫掠,只要各边镇不让他们得逞,鞑靼人必定瓦解。此外,此次出兵,必须利用朵颜三卫为先锋,再联络大漠其他部族,贿之以财物,令他们一并动手,这些部族虽然一向对鞑靼人顺服,可是一旦大明决心用兵,而鞑靼人稍稍失利,就必定会反戈一击,鞑靼灭亡,只在旦夕之间。”

  杨一清在边镇呆了十几年,对大漠的事,可谓了若指掌,所说的话,也让在场之人信服不已,便是嘉靖对他心有芥蒂,此时也不禁点头称是。

[ 本帖最后由 fi62773490 于 2013-12-14 02: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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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七章:暖阁争议

  对大明王朝来说,扫荡鞑靼,确实是一场军事冒险。

  而杨一清确实看到了这一点,所提出的策略,也都是以此为出发点,通俗一点说,他的意图很简单,明军不可落单,虽然三路出兵,可是必须在某处会合,然后一路扫荡,能屠杀牛羊就屠杀牛羊,哪儿的水草丰美就放火去烧,大家抱成团,保证鞑靼骑兵不敢正面交锋,当然,若是鞑靼主力当真要来正面交锋那也不怕,以逸待劳便是。

  至于粮道如何贯通,斥候如何放出,一有敌情,各部如何迅速集结,其实这就是一种乌龟战法,看到边上没有了敌人,就烧杀,劫掠是不可能的,你劫掠了牛羊回来,回到了关内,也没有水草养他们,无非就是消耗掉鞑靼人的资产,最后迅速龟缩回去,严防死守,专侯受到了损失,并且过不了冬的鞑靼人不得不在寒冬腊月里,对大明的各处边镇发起进攻。

  而龟缩在边镇中的明军,则是以逸待劳,在高高的城墙上,用尽一切办法,将这群又冷又饿的饿狼打回去。

  打回去之后,若是明年开春,还可以组织一次春游的活动,那时候的鞑靼人,刚刚经历了饥荒和寒冬,眼看水草又长了起来,一心一意想要从事生产,让牛羊多长点儿膘,新的一年里好好劳动,对战事并不热衷,一旦又起战事,鞑靼汗庭就算征召各部族的族人集结起来准备和明军杀个你死我活,怕是许多偏远的部族,自认为明军打不到他们,也会敷衍了事,宁愿让年轻人放牧,也不愿意去劳师动众的和明军决战了。

  再加上饥荒必定会使得鞑靼人的人口减少。大量的老人和妇孺都熬不过这场寒冬,这就使得,生产和放牧的人手会大量减少,明军若是隔三差五出去干这几票,以鞑靼人的国力,一定吃不消。

  可以说,这是一场国力的较量,比的就是谁耗得起,其主要宗旨就是。你他娘的敢来抢我,好,老子现在不事生产了,跟你破罐子破摔,于是发动五六十万的民夫。十几二十万的壮丁,这些人既不春耕,也不秋收,放任土地荒芜无人耕种,来跟你血拼。而你呢,以后也别想放牧了,专门来跟我耗吧。你若是做缩头乌龟,我就四处破坏你的草场,屠杀你的牛羊,你要是起兵决战。那更好,你的壮丁和人手也不必生产了,大家一起吃西北风。

  鞑靼人要耗下去,除非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并且攻占了大明的几个军事重镇,否则以他们的生产力。饥荒是不可避免的。而大明呢?大明近百万人征伐起来,从现在开始,隔三差五的出关,也就是说,在山东、宣府、辽东这些地方,大量的人员都不再从事生产活动,若是其他各省不能源源不断的将余粮通过运河运到北方来持续的供应这几个地方,那么大明朝,也必定会发生饥荒。

  这就好像扳手劲一样,看的未必是谁的力气大,而是看有没有人作弊,鞑靼人只有一只胳膊,而大明有两只,一只手和他们扳,另一只手必须狠狠的拉住另一只手的小臂,若是另外一只手承受不住,那么后果就是灾难性的,极有可能导致一连串的失败。

  正如汉朝对匈奴动兵一样,吕后当政的时候,打不起,于是匈奴单于耀武扬威,写了书信来羞辱,要请吕后去侍奉单于,吕宋不但没有动兵,反而乖乖的上书一封,说自己年老色衰,不能侍奉单于,愿送大汉女子代为侍奉。到了文帝、景帝时期,匈奴人依旧侮辱,文帝、景帝小心谨慎,乖乖和亲,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是到了武帝时期,战争就开始了,一口气,发动了十五次对匈奴的战争,打的匈奴人连他妈都不认得。

  必须要说的是,武帝时期的汉军,未必比吕后、文景时期的汉军要强,武帝的胜利,只是来自于文景时期国库的积累而已,没有文景,就没有汉武。

  而现在的大明,处境也是一样,要打的鞑靼他妈都不认得他,拼的不只是谁的军马更强力,而是谁的资源更多,谁更加耗得起,谁的国库更充实,谁的粮食更多。

  所以,在这暖阁的讨论之中,大家对方略的讨论并不多,或者说,几乎就是杨一清一个人在拟定他的方略,而其他人作为外行,唯一的作用就是点头。

  很快,所有人的重心就转移到了资源上头。没有资源,杨一清的所谓方略是不可能持续的,上百万人不事生产,这些人谁来养活?当然是国库。战争的大量损耗,大量棉布、刀枪剑戟、火炮、火铳、大车、战马的供应,又由谁来承担,还是国库!

  既然说到了朝廷收支的问题,杨一清就没有发言权了,杨一清自然不蠢,乖乖的坐在一边并不做声。杨廷和咳嗽一声,道:“起了战事,国库的收支就是大事,鞑靼发生了饥荒,大不了就是饿死老弱妇孺,可是一旦我大明发生了饥荒,必定是要有人造反,一旦起了烽烟,内外交困,这就是天大的事,足以动摇国本。只是现在的国库,勉力支持倒也够了,现在存粮一百三十万担,只要不遇饥荒,暂时还能支持,至于国库的纹银,还有九十余万两,不过多已编列进了账目,因此很难挪用,陛下已经许诺从内库挪调六百万两以备不时之需,如此算下来,银子也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年末和明年初的储粮,这么多人不事生产,都得靠朝廷养着,每年还多多少少都有灾荒,因此,微臣令户部计算了一下,今年的官粮,若是不能达到一千一百九十三万担,怕是很难弥补年末和明年的不足。而去岁,官粮总计是九百七十万担,这其中的缺额,足足有两百多万担之多。也就是说,若是还像往年一般,只怕出兵之事,很难维持大军用度。”

  听到这里,嘉靖不由皱眉,两百万担的粮食,可绝不是小数目,当然,杨廷和的计算可能有些夸张,肯定是要在预计的储粮上头报高一些,毕竟谁也不知道年末或者明年需不需要额外的粮食消耗,若是发生了大规模的天灾,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因此,杨廷和绝对是往高里算了,可问题就在于,内阁绝不可能冒险,这毕竟是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嘉靖目光落在户部尚书李士翱身上,这位新晋的户部尚书知道该自己说话了:“其实按理来说,若是各省都按朝廷的规矩办事,一千一百九十三万担官粮要征收上来,其实并不是难事,只不过,现在各府各县乃至于各省,往往都以各种理由搪塞粮事,结果实收的官粮,却是少了许多。”

  李士翱说到这里,冷冷的看了徐谦一眼,淡漠的道:“就以浙江为例吧,大前年的时候,浙江缴粮一百四十万担,到了前年,逐渐递减,竟只有一百二十万而已,去年更惨淡,只有一百一十万担,陛下,浙江的田亩,明明是年年增长,官府丈量的田亩,也是越来越多,结果却是,田亩增加了,征来的粮食却是更少了。今年若是浙江能以大前年为例,实征官粮一百四十万担,而其他各省,也尽量多缴一些,少一些损耗,这两百万担之数,其实要征集也不成什么问题,只是微臣听说,浙江那边改粮为桑甚是严重,就怕秋收之后,非但不能拿出一百四十万担粮来,到时候反而比去年缴的更少,连一百万担都凑不齐,而其他各省纷纷效仿,户部,怕也要巧妇无米之炊了。问题的症结,其实还是出在……”

  他正要借此抨击几句新政,可以说,户部尚书乃是新政天然的敌人,此时此刻,不骂这浙江几句,实在是枉称户部尚书。

  徐谦忍不住插嘴道:“大人,你为何要看着我?”

  李士翱冷冷看他:“老夫哪里在看你?”

  徐谦却道:“大人分明就看了。”

  李士翱冷笑:“看了你又如何?”

  徐谦道:“本官刚刚忝为浙江巡抚,前年和去年的官粮,又不是徐某人征收的,可是看你却偏偏看着我来抨击浙江,岂不是说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干系吗?真是怪哉,我也只是年初才上任,去年和前年的粮赋与我何干,大人何故这样看着我?莫非浙江巡抚于大人眼里,便如贼子一般?”

  这实在有点胡搅蛮缠,分明是故意来找李士翱难看。其实在李士翱心里,这事儿还真和你姓徐的有关,虽然当时你不是浙江巡抚,可是这如意坊总是你的吧,现在弄的人人皆商,这才会有改粮为桑的事,你若说自己清白,那真是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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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八章:杀机

  暖阁里的气氛陡然紧张,徐谦突然找茬,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今日讨论的,毕竟是军机大事,在场的人,也是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大明朝的人物。※r />

  其实李士翱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要骂就骂,偏偏要举浙江的例子,举浙江的例子倒也罢了,这眼睛却老是往徐谦那头去看,是人都能看得出,这位户部尚书大人是找徐谦的茬儿。

  只是徐谦这个家伙,人家说说倒也罢了,偏偏你还来了劲,理直气壮,生怕别人不晓得李士翱是指桑骂槐,生怕别人不晓得你吃了亏。

  二人斗嘴斗的厉害,若不是顾忌着这里场合不同,怕是直接撕破脸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无论是嘉靖还是杨廷和,两个人都没有做声,似乎在纵容李士翱和徐谦去争去闹,一起保持着缄默。

  嘉靖的心意,无非是徐谦既然开了口,那就由着他,反正就是瞧热闹,看看徐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杨廷和呢?自然是巴不得徐谦和户部尚书卯上去,一个是催粮的,一个是缴粮的,两个人打起来才好。

  至于其他人呢,嘉靖和杨廷和都没有表态,自然也不敢随意发言,索性做起泥菩萨。

  李士翱早就看徐谦不惯,浙江这几年上缴的官粮年年递减,让他这户部尚书很是恼火,现在浙江又免了粮税,甚至还曾放言,说是要改缴粮为银,意思就是说,以前是缴粮,现在缴纳银子,按市价把银子缴上去。

  户部虽然缺银子。可是税制却是户部定制的,你一个浙江说改就改,把户部当成了什么?若是人人都效仿你浙江,那这户部有什么用?户部尚书,岂不是成了泥菩萨。

  此时徐谦发难,李士翱也是冷笑,他的资历可是不低,虽然年纪不过五旬,却也是榜眼出身。做过翰林侍讲学士,外放过四川为布政使,此后又辗转刑部、吏部、户部,资历摆在这里,徐谦和他叫板。他自然凛然无惧:“本来,有些话老夫是不好说的,可是现在徐抚台既然开了口,那么老夫索性把这帐好好算一算。”

  徐谦反唇相讥:“李大人果然是户部出身的,满口都是帐啊。”

  这自是讥讽李士翱斤斤计较,须知大明的士人讲究的是不爱名利,这虽然只是口号。可是一般人,是不会满口算账或是财物的,毕竟不雅。

  李士翱面沉如水,慢悠悠的道:“你们浙江擅自改了税制。老夫问你,既然不征粮了,那这官粮还缴不缴,若是不缴。朝廷拿什么用兵,拿什么赈灾?浙江乃是粮赋重省。许多大事都指着浙江的粮赋办呢,你若是不缴,还枉称什么朝廷命官,朝廷命官不为朝廷分忧,要你何用?”

  徐谦叹口气:“太祖曾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我是朝廷命官,也是百姓父母,俸禄也是民脂民膏,免粮税就是利民,有何不可?”

  李士翱冷笑:“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浙江的百姓重要,那么其他各省遇到灾情的灾民就不重要?鞑靼侵扰的边关百姓难道就不重要?朝廷的职责就是以富足而补不足,浙江粮多,其他各省粮少,自该由户部调度,如此,才能国泰民安。老夫只问你,今年的官粮,你缴还是不缴?”

  若是这个时候说一句不缴,怕是今日在场的人都要活剥了徐谦,徐谦倒是实在,道:“谁说不缴,自然是要缴的。”

  李士翱笑的更冷:“缴纳多少?”

  徐谦淡淡的道:“自然是尽力而为。”

  李士翱怒道:“一百四十万担是缴,十万担也是缴,现在朝廷用兵,国库空虚,什么叫做尽力而为?”

  他觉得已经没有和徐谦斗嘴的必要了,旋即转过身,对嘉靖道:“陛下,微臣以为,想要充实国库,支持用兵,就必须有个奖惩的法子出来,有了奖励,大家才肯用命,有了惩罚,各省各府各县才知晓厉害,微臣以为,各省都必须订立今年缴纳粮赋的数额,若是能完成数额,自然要给予奖励,若是完不成数额,少不得要惩罚,尤其是那些实征数目垫底的地方,更要严惩不贷,应予罢官,永不叙用,如此,方能以儆效尤。”

  这话儿,明面上是个建议,实则却是拆新政的台,新政都已经免了粮税,就算没有免去粮税,今年能缴纳的粮食,怕也不会超过去年,到时候户部若是订个一百四十万担的目标,这浙江上下官员,怕都要吐血三升不可,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嘉靖默不作声,显然,一方面,他颇为支持徐谦的新政,可是现在,用兵所需确实不少,李士翱的办法,也很合他的心意,当务之急,确实是凑足不足的粮秣,否则这用兵,只怕要中途而废了。

  只是本心上,他有些袒护徐谦,又觉得这样的惩戒过重,正在他迟疑的时候。杨廷和慢悠悠的道:“李尚书的话,倒是颇有道理,现如今最紧要的,是筹措粮草,粮草都不足,还谈什么彰显国威?老夫看,这个法子好,缴粮多的,要进行赏赐,至于那些缺额太大的省份,一应官员都该严惩,轻者申饬,重则罢官,有赏有罚,才能把事办好。现在民夫都已征用,边镇各部兵马也都已经集结,许多的粮草都在往辽东、宣府输送,这个时候,可是一点儿错漏都不能有,稍有差错,前功尽弃,陛下,中途而废倒也罢了,怕就怕这朝廷被人取笑啊。”

  杨廷和最后一句话端的是厉害,怕就怕朝廷被人取笑,换句话说,诏书是你嘉靖下的,到时候,连天子都不免要被人取笑。

  嘉靖脸色也凝重起来,目光落向徐谦,道:“徐卿以为呢?”

  这不是在等徐谦出什么主意,而是在试探徐谦能不能完成这个额度。

  徐谦道:“微臣倒也附议,只不过,既然是户部来订额度,浙江的额度又该是多少,总不能全凭着一张嘴巴,说是多少就多少吧。若是有人故意针对浙江,到时定出个两百万担来,那浙江上下官员,岂不是都要受无妄之灾?”

  李士翱怒道:“本官尽忠职守,只有公心,与人并无私怨,这额度,自然是以三年内的最高纳粮数目为限,比如浙江,三年前曾缴纳官粮一百四十万担,那么今年,就以这一百四十万担为额度,若是不能完成,缺额太多,这就是误国误民,贻误军机,浙江上下官员,统统都要拿办。若是超过了这个额度……”

  徐谦笑道:“是啊,超过了这个额度又当如何?方才大人也说了,有惩就该有罚,超过了额度,又该如何奖赏?”

  “这个……”李士翱倒是愕然了,他毕竟只是户部尚书,奖惩之事,还轮不到他说了算。

  徐谦冷笑:“怎么,大人方才不是长篇大论吗?怎么突然一下子,又不吭声了?好吧,今日我索性在这里把话放出去,浙江缴不出粮来,上下两百多号官员,尽皆受朝廷惩处,可要是缴出来了呢?浙江上下官员,是不是要重赏?”

  “重赏……是自然的。”李士翱只得道:“只是如何重赏,还要斟酌。”

  徐谦冷笑:“想来是大人只想着怎么来收拾下官,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何赏赐下官吧,方才说什么赏罚分明,现在只有罚却无赏,说的振振有词,说到底,无非是对浙江有成见。”

  李士翱怒了,道:“非是对浙江有成见,而是对新政有成见。”

  徐谦微微一笑,看了嘉靖一眼:“大人这就不对了,陛下对新政都曾下旨夸奖过,大人是朝廷命官,居然和陛下唱起了反调,下官想问问,大人到底还是不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难道不是该尽忠职守的吗?”

  李士翱哑然,他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嘉靖一眼,见嘉靖果然露出愠怒之色,心里不由有些不安。

  杨廷和倒是微微一笑,道:“算了,这可是宫里,要斗嘴,到其他地方去斗,二位不过是政见不同嘛,都是为了公务,何必伤了和气,徐谦,奖励的事,老夫自会想办法,拟出个章程,如何?”

  他突然做起和事佬,倒是让徐谦对杨廷和没有办法,只得道:“有劳杨公。”

  说是这样说,可是双方心里的芥蒂,却更加深了。

  对杨廷和和李士翱来说,下头这么个巡抚,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必须杀鸡吓猴,至于一百四十万担的粮食,他们也确信浙江绝对缴不出,能完成这个数额的一半,就算是侥幸了。

  而至于徐谦,看着李士翱的目光有点发冷,这个李士翱有的放矢,和杨廷和串通起来要将自己陷于死地,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政见不合这么简单了。

  收拾不了杨廷和,可是若有机会,一定收拾了你李士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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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九章:喜得贵子

  杨廷和顿了顿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年官粮的征缴,尤以浙江受人瞩目,浙江能不能完成一百四十万担的定额,关系重大,毕竟各省,可都看着呢,若是浙江完不成,其他各省,肯定也要敷衍了事,徐谦,你身为巡抚,今日既然已经立了军令状,到时缴不出粮来,老夫少不得要和你为难,你明白吗?”

  方才还是和事佬,摇身一变,终于亲自登场,这与其说是预防针,不如说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清算,新政是你要办的,免粮税也是你自作主张,现在该是算账的时候了。(百度搜文學馆)

  徐谦却一副淡漠的样子,却是看向嘉靖,对嘉靖道:“陛下,天色不早,家中内助已在待产,微臣心急如焚,还请陛下恩准,准臣回家。”

  嘉靖也看出了有人特意向徐谦发难,颌首点头:“待恒道出生之后,命人入宫来报,去吧。”

  徐谦颌首点头,起身而去。

  内阁几个大臣目瞪口呆,连杨公的话,他也不应了,此人还真是胆大妄为,说走就走,实在岂有此理。

  杨廷和略显几分尴尬,李士翱忍不住道:“若是浙江没有问题,那么今年的官粮催收,想来也不成问题,咳咳……陛下,这檄文,是否可以诏告天下了。”

  李士翱等于是给了杨廷和一个台阶,杨廷和道:“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吉时,正好昭告天下。”

  嘉靖值得玩味的看了几个重臣一眼,已经渐渐有些开窍了,难怪突然内阁同意出兵,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有人想要拿浙江来做文章。

  嘉靖感觉自己被耍了,这个天子。尤其不能忍受别人耍他,因为他本就是个视别人为玩偶的人,越是这样自负的人,越是不能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就如明明是个小偷,结果却发现别人将他偷了,这心里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看到几个重臣一眼,心里发出冷笑。

  可是却又知道。现在不能发难,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出兵与否,已经不再是嘉靖思考之列了,现在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候出兵,怎样将这场可能旷日持久的战争维持下去。

  所以,他必须仰仗在座的这些人,依赖他们,无论是杨廷和和杨一清,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绝不可能出现君臣失和的流言。

  只是嘉靖此时不免有些担心。浙江的新政,是他亲自颁布了旨意褒奖过的。而徐谦,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些人千方百计。向浙江索粮,若是徐谦拿不出,又会如何?

  贻误军机,这是大罪。一旦以这个借口来收拾徐谦,便是嘉靖。怕也很难阻止。

  嘉靖的心里,不免又怒又是憋屈,只是此时却是保持着怡然自若的神色,他撇撇嘴,慢悠悠的道:“檄文按时颁布,至于其他事由,都暂时先搁在手里,眼下兵事为先,尔等好好尽心用命吧。”

  众人一起道:“臣遵旨!”

  遵旨……嘉靖心里冷笑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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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内阁和户部尚书的责难,徐谦的心里不以为然,既然别人打算好了来收拾他,他也不得不做好收拾别人的准备了。

  只是现在,他更上心的是自家小宝贝的诞生,于是心急火燎赶到家中,迎面撞到了徐福,扯住他的袖子道:“怎么,没有什么大碍吧?”

  徐福忙道:“还没生呢,不过……”

  徐谦顾不得许多,飞快感到产房,产房里头还未听到什么动静,却有一个稳婆子端着盆热腾腾的水进去,徐谦过去问:“大婶,还未开始生产吗?”

  稳婆子答道:“大人,肚子已经叫疼了,想必快了。”

  徐谦不知如何是好,一面道:“那就劳烦你了。”一面动身去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硬往稳婆子的手上塞:“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这样的习惯,显然不是很好,只不过财大气粗的徐谦已经习惯了拿银子去砸人,再加上,一时情急之下,也不知该怎么做,仿佛只要塞了银子,自己内心,就多了一重保险一样。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很是要不得,徐谦自己,没有开一个好头。只是现在,管他娘的呢!

  稳婆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在隔壁的房间,则是七八个大夫在这里候命,以备不时之需,大家都没有吭声,料想是晓得徐家是土豪人家,都说什么错什么,现在讨论医术,研究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施救,这显然是找抽的节奏,乌鸦嘴毕竟要不得。

  至于闲谈一些家里长短,或是京师里的趣闻,显然又不合时宜,在这紧张时刻,东拉西扯,很容易让徐家有一种不够专业的印象。

  所以,索性大家都做哑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有的索性从药箱里,拿出医书来看,还有一个,竟是翘着腿看着带来的明报。

  见了徐谦出现,大家纷纷来见礼。

  徐谦压压手:“诸位辛苦,不知诸位可都准备好了吗?需要些什么,尽快和下人说,不必客气。”

  一个大夫道:“大人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切妥当。”

  徐谦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我想问一问,这生产出事的几率高是不高?不问出来,心里总是不放心。”

  大夫们顿时愕然,大眼瞪小眼,一个个都不肯做声,专等着别人来答,做大夫的,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你要是说的高了,不免让徐大人紧张,你要说的低了,到时候真要出了事,别人怪你胡言乱语,以徐家的家世,就算把你打的你妈都不认得你,你又能如何。

  这个时候……隔壁终于传出了动静,桂稚儿忍不住痛呼起来。大家也就松了气,因为这个时候,徐谦已经被吸引,似乎不必再回答这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徐谦一下子跳起来,飞快往外头跑,在这小院里,来回走动,听到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和洪亮,几个稳婆子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热水和早已准备好的布料进去,赵梦婷的声音也从里头传出来:“姐姐,再加把劲,就快成了……”

  徐谦无语。

  这种事,似乎自己再急也没有用,心里叹了口气,只是不安的来回走动,毕竟后世电视剧看得多,总会看到那么一个画面,有人急匆匆的窜出来,叫一句,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该死的编剧都是坑爹货呀,仿佛不弄出个保大人或保孩子的戏码出来,他就编不出故事,制造不出剧情的起伏。

  以至于现在的徐谦,甚至每次看到稳婆子进出,都是心惊肉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之间,一声嘹亮的哭声传出来。

  里头啪啪两下,似乎有人拍了小家伙的屁股,然后……哭声停了。

  徐谦勃然大怒,他娘的,居然打人,不知打坏了没有,怎么就不哭了。

  好在过不了多久,赵梦婷抱着襁褓中的小家伙出来,兴匆匆的道:“夫君,是儿子。”

  “儿子是吗?”徐谦快步上前,连忙接过,看到浑身通红,皮肤褶皱还带着几分湿气的小人儿,看他眼睛还未睁开,却已抱着拳头尝试着要往口里吸允,一瞬间,徐谦虎躯一震,儿子,老子有儿子了。

  “就是长得丑了些。”徐谦不无遗憾的道:“不像他爹那样英俊潇洒,也不像他娘那样漂亮。”

  赵梦婷嗔怒的道:“这是什么话,孩子还没长开呢,都是这样的,你竟是胡说,我瞧着却很漂亮,像你。”

  “什么?”徐谦看着这个蜷缩在襁褓里的小老头,感觉自己受到了大大的打击:“这也像我?”

  赵梦婷道:“好啦,我得抱着他去寻奶娘了,他定是饿了,得吃点东西,外头风大,虽然天气尚可,可不要让他着凉了,你进去看看桂姐姐吧。”

  不知什么时候,赵梦婷就以桂姐姐相称了,在这一点上,赵梦婷很是善解人意,极力以很低的姿态和桂稚儿相处,二人渐渐的,也变得熟络和亲昵起来。

  徐谦点点头,小心翼翼将襁褓中的孩子交还赵梦婷,道:“我去了,你好生照料呢。”

  说罢迈开腿,不舍的看了小家伙一眼,飞快进去。

  看到了榻上的桂稚儿,此时正虚弱的睁着眼睛,见了徐谦,竟是精神一振,道:“看到了我们的孩子吗?”

  徐谦上前,点点头:“梦婷说,像你!”说到这里,心里竟有几分得意,小老头显然不会像他爹。

  桂稚儿露出满足的笑容,点头道:“我只看了一眼,却总觉得看的不够,梦婷让我多休息,可是我还想多看几眼。”

  徐谦笑呵呵的道:“等你身子好了些,自然让他天天伴在你身边,你饿不饿,冷不冷?”

  桂稚儿道:“我有些想睡觉,可又睡不着。”

  徐谦道:“罢了,我在这里陪着你睡吧。”又觉得不对,改口道:“我坐在这里陪着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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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章:大发战争财

  徐家生了个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事儿很让人玩味,不少官员,既想去贺喜,却又觉得不妥,越是那些黑灯瞎火的时候跑到徐府示好的官员,越是不敢动身。反而是杨廷和和杨一清听了消息,竟是一道儿来了。

  他们二人动了身,其余人等才纷纷跟进,一时之间,徐家门口车马如龙,宾客云集,若不是早料到今日这个可能,徐昌未雨绸缪,事先做好了准备,否则非要翻天不可。

  足足热闹了一天,一时之间,这里倒是成了舆论的焦点,不管怎么说,姓徐的生儿子了,好歹是状元公,是浙江巡抚,父亲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这徐家一门,在京师本身就是个传奇,纵然有心中不忿者,暗中诅咒徐某人的儿子没有屁眼,不过没有关系,至少他们进了徐家的门,至少还得堆起笑来,乖乖的道一句公侯万代。

  只是在这热闹背后,另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却是出现了。

  讨伐的檄文一发出来,如意坊顿时欢声雷动。

  发财了!

  打起仗来,最需要的是什么?物资!

  就算是朝廷不出面购买物资,采取的是征用的方式,可是无论如何,资源就是资源,资源是固定的资产,虽然会源源不断的生产,可是毕竟生产力是有限的。

  而一旦朝廷占用大部分的资源,市面上的资源自然而然也就紧俏起来,比如说粮食,这么多人不事生产,明年的粮食必定减产,虽然徭役和官兵是由朝廷供养,可是朝廷的粮食也不是变出来的。手中有粮的商贾,还怕陈粮销不出去?

  再有,布匹,现在许多工坊都在生产布匹,可是销路却是不少,一方面,要满足寻常百姓的需求,另一方面,还要满足海路安抚使司。而现在,大量的人力抽调去战争,这就使得,自给自足生产出来的布匹必定减少,布匹的销量也被人大大的看好。

  当然。生铁之类的铁制品就更不必说了。

  此时此刻,如意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

  一个个牌子挂了出来,可惜都不是兜售的红牌,却都是收购的绿牌子,货物紧缺啊,这个时候,但凡是货物。价格都在走高,谁愿意这个时候兜售出去,反而是不少人,需要大肆囤积货物。

  于是乎。货价连番涨动,需求几乎到了无限加大的地步。

  物价上涨,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对工坊主们来说。却是极大的利好,毕竟生产的货物供不应求。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加快和扩大生产的动力。

  如今,许多走货的商人,也开始眼红于生产的商贾了,甚至有人直接带着银子,前去浙江和天津购买土地,搭设工坊,招募工匠。

  工坊越多,所需的工匠和学徒也就越多,不得已之下,商贾们为了争抢人力,就不得不付出更好的薪俸,物价涨了的同时,人工也不知不觉的涨了。

  只不过这种涨动,却更加压缩了地主和佃户们的空间,毕竟以往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力支持,比如寻常佃户,原本能填饱肚子,自然也就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可是看到同村的人进了城,赚的银子是他的一倍两倍甚至三四倍,谁还愿意继续窝在乡下?

  于是乎,佃户们动了心思,地主就不得不不断加码,为了挽留佃户,尽力的拿出更多的好处出来,一直到自己承受不了这种雇佣价格,虽然粮价也略有上涨,可是毕竟,粮价的利润还是掌握在商贾手里,商贾是什么人?不吃你骨头那就不错,他们奉行的,一向是低买高卖,将你的粮食的价钱压到最低,再一转手,倒卖出去。

  因此,固然粮价涨了不少,可是地主们卖出去的粮价,得利却是轻微。

  如意坊这里,适时的推出了土地的买卖,这些土地,都是如意坊早就大肆收购下来的,收购之后,建设了下水道,挖了渠水以供排污,还修筑好了道路,在附近建起了码头,在天津和浙江,如意坊在一年多年,就曾以低价大肆购买了大量这样的土地,经过一番包装之后,如今全部挂上了牌子。

  “慈溪石堰乡甲号土地一块,占地二十亩,附近联通道路,三里处连接码头,方圆数里内,有木场、纺织工坊、铁坊七座,交通便利,兼有运货车行一处。”

  “慈溪石堰乡乙号土地一块,占地三十七亩,联通道路,五里处连接码头,附近有工坊七座,交通便利……”

  与时俱进,未雨绸缪,一向是如意坊的作风,当然,这些二三十两银子每亩购置来的土地,价格却都不低,现如今在这里挂牌的卖家,往往都高达一百九十多两纹银,绝对是暴利中的暴利,虽然这些土地寻了许多劳工进行找平,进行了修整,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建设,一转手,就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润。

  纵是如此,这些土地还是遭到了疯抢,谁都知道,现在需求极大,无论开什么作坊,银子砸下去,总不会亏本,既然不会亏本,那么这个买卖显然是要做的,京师如意坊的商贾,相对天津、浙江来说,都是外乡人,毕竟对那儿不是很熟稔,让他们亲自去天津、浙江买地,不但顾虑重重,而且还有许多麻烦缠身。

  而如意坊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如意坊卖出去的地,往往都有大量的工坊聚集,从如意坊手里把地买下来,往后若是有什么问题,至少也有如意坊可以做担保。

  况且若是你亲自去浙江、天津买了地,还得雇人找平地面,要挖通沟渠,甚至可能还要承担修筑通往码头道路的费用,若是地址太偏,甚至还可能招募不到工匠和学徒,与其这样耽误功夫,还不如直接把地买了,立即开始搭设工坊,直接进行生产。

  很多时候,大家买的就是一个省心。

  上千块土地几乎刚刚挂牌,就立即被哄抢,甚至有些财大气粗的,直接抢购了数十块,在需求的带动下,人往往都会失去理智,尤其是看到那些工坊主们的大赚特赚的时候,其他人也都眼红起来,现在显然是做什么买卖,都没有生产挣钱。

  第一批土地也让如意坊此次大赚了一笔,一千多块地,总计是十一万亩,位置多在杭州近郊、宁波、天津等地,可是一次性,就赚足了两千万两纹银,抛去之前的开支,纯利也高达一千五百万之巨。

  徐谦坐在家中,得到了徐福传来的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很好,这是开门红,你们手头上积攒的土地,还有多少?”

  徐福道:“还有十九万亩,都是按着你的吩咐,早前就购置下的。”

  徐谦颌首点头:“暂时都留着,不必再急着卖出去,做买卖,要看长远,更要抓住时机。”

  徐福笑道:“此次的买卖,也都是如意钱庄的银票交易,可见这如意钱庄的钱钞,已经渐渐开始流行了。”

  徐谦只是微微一笑,其实钱钞的流行,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随着商业的繁荣,大宗的交易买卖越来越多,数年之前,一笔千两银子的交易就已算是大买卖,可是现如今,交易的额度已经十倍的增长,一千两银子,你还可以携带在身上,可是一万两银子呢?若是你雇人来拿,你当真就放心吗?毕竟银子这东西,放在谁身上都不放心,尤其是这个时代,于是,商贾不得不选择,采用钱钞交易,毕竟你兑换成银票使用,总比将银子交给别人搬运的好,如意钱庄的信用,也显然比伙计和长工好的多。

  一旦商贾们体会到钱钞的便利,并且已经完全信赖了如意钱庄,这银票的流行,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听说有些地方,就算是一两、十两银子的交易,也开始钱钞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说到这里,徐谦不由苦笑:“这内阁指望着动兵来收拾我,可是何曾想到,却让徐某人大发了一笔,怕是那些商贾,也都要好好的感谢朝中诸公了吧,这些人尝到了发战争财的甜头,往后……只怕……”

  徐福不由道:“堂弟的意思是……”

  徐谦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将来,我大明朝的战事,只怕会比从前要多上不少,苍蝇尝到了臭鸡蛋的美味之后,它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下一个臭鸡蛋。罢了,说这些没有意义,现在朝廷要粮,眼看就要入秋了,眼下确实该要未雨绸缪,若是粮食凑不齐,只怕到时候,可就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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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一章:粮食就是根本

  徐谦本来是打算在京师小住个把月之后,便回浙江赴任。不过现在,因为征粮的问题,反而不急着回去了。

  他打算在这里多待一些时刻,因此特意去了吏部一趟,说明了原由,吏部那边,巴不得这徐谦别回去,征粮的时期已经临近,主官又不在任上,这徐谦夸下了海口,既然不肯回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反正有什么帐,等缴不上粮来一并可以算,现在倒也不必计较这些问题。

  转眼就到了秋天,徐谦每日呆在家里逗弄恒道,两三个月过去,这个皮肤褶皱浑身通红的小家伙渐渐长大了不少,徐谦抱着他,看着他乌黝黝的眼睛,徐谦瞪他,小家伙并不怕他,也是用大眼睛回敬,徐谦朝他做鬼脸,小家伙依旧用大眼睛回京,徐谦对他说一句话,他依旧一动不动,还是用大眼睛回敬。

  倒是身边的桂稚儿过来,对徐谦道:“好啦,抱了这么久,道儿必定饿了,快请刘娘来喂奶吧。”

  小家伙一听,便哇哇大哭起来,直到那奶娘过来,将他抱住,哄了两下,这才安生下来。

  徐谦道:“我发现道儿长得越来越像我这做爹的了,眉毛像,眼睛也像,鼻子也像。”

  桂稚儿嗔怒道:“上个月你还不停说像我。”

  “有吗?”徐谦立即无辜起来:“我只是说梦婷说像你,又没说我觉得像。”

  桂稚儿笑呵呵的道:“梦婷也一直说像你。”

  徐谦彻底没词了,叹口气道:“好吧,就算是,总之是像我就是。”

  绊了几句嘴,门子却在外头道:“少爷,有浙江的书信。”

  虽说徐谦还在告假。可是和浙江的书信往来,却还是络绎不绝,身在京师,可是徐谦对浙江的掌控依旧不减。

  几乎每日都有急递铺的快报,将浙江的消息和一些书信送来,同时徐谦再回信出去。因此每日差不多的时候,徐谦都要抽出一些时间,去忙他的公务。

  徐谦听了,朝桂稚儿做个鬼脸。道:“为夫办公去了,告辞。”

  桂稚儿道:“在书房的时候不要点灯,把门窗都打开,这样更通亮一些,省的熬坏了眼睛。”

  徐谦应了。旋即赶到书房,屁股一落座,看可以看到书桌上,一小沓公文还有明报的报纸俱都摆在了这里。

  徐谦不急着看公文和书信,而是先看了明报,明报今日的头版,乃是响应朝廷出兵的文章。文章里头自然痛陈鞑靼之害,大讲朝廷出兵的必要和正义性,又刊载了一篇所谓大捷,早在半月前。宣府就六万大军就已率先出关了,结果撞到了一群鞑靼游骑,人数不过数百人,若是遇到鞑靼的骑军。这宣府官兵自然要龟缩起来,可是现在。居然是几百游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宣府总兵一声令下,数千轻骑蜂拥而出,将这伙游骑打了个落花流水。刚刚出关,便来了个开门红,于是乎,朝廷视之为大捷,明报也大作文章。

  对此,徐谦只是微微一笑,不过明报近来的言论,倒是很合时宜,便是天子那边,似乎也觉得满意。

  今日送来的明报,显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徐谦将报纸放下,随即目光落在公文上,现在已经开始秋收,各府各县,无论是知府还是知县,现在忙的永远都是一件事,征粮。

  征粮关系着自己的乌纱帽,关系着自己的前程,又恰巧遇到了今年这个特殊的年景,虽敢小心大意?

  整个大明朝,征粮的运动已经拉开帷幕,只怕连诉讼、河堤都得搁在一边,专门负责此事,据说单单这顺天府,连府尹大人都亲自上阵,督办征粮,可见这事儿的干系何其重大。

  浙江也不能免俗,早在半月之前,徐谦就已经亲自草拟了章程,并且去信浙江,命他们照此办理。

  只是浙江的征粮和别处不同,一方面,各府各县的差役,还是要和从前的差役一样,下乡征粮,毕竟虽然大规模减税免税,可是还有许多粮税是必须征收的,另一方面,就是责令钱粮局买粮了。

  桑税每年给浙江三百万两纹银的岁入,这三百两纹银,除去一些必要的开销,其余两百万两纹银,统统都用在买粮上。

  虽然浙江的粮价略有涨幅,不过,显然还可以接受。

  不管怎么说,浙江的征收工作进展很顺利,从这些公文就可以看出,各府各县的进展尤其顺利,那种打生打死的场面,已经不见了。因为小户人家免了粮税,而大户人家底气足,虽然比不得那些种桑的土豪,可是差役们至少不敢造次,该收你多少粮就收多少,你别想坑我,我也绝不坑你。

  若换做是往年,县尊大人定了粮食征收的数额,差役们既要贪墨,又怕不能完成县尊大人的任务,少不得要如狼似虎的下乡上房揭瓦,闹出一点冲突出来。

  徐谦看过公文之后,脸色平静,又不免的看了一些私人的信笺,其中有一封,就是周泰寄来的,周泰一方面汇报了新军操练的进展,现在的新军,经过数月的操练之后,已经有了些模样,天津制造局又送来了一批火药和火铳,现在火铳的操练,已经开始摆上日程,不过操练先是从皇家校尉们开始,一千多个皇家校尉在紧急操练之后,大致掌握了火铳的养护、击发、瞄准、队列的科目之后,再由校尉们对新军进行讲解和操练,效果还算不错,已经有了一些模样。

  而接下来,信中的内容一转,又开始说起那位方总督起来,周泰负责联络厂卫,所以对方献夫的动静了若指掌,这位方总督似乎想要不甘寂寞,几次对那周幕友提出了几个喧宾夺主的方案,不过都没有下决心执行,这个家伙,一方面是属乌龟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缩回了头去,可是又绝不肯做一个傀儡和摆设。

  不过对徐谦来说,只要这个家伙不闹事,管他想些什么,方才在他的身边,早已被徐谦渗透成了筛子,上到幕友下到轿夫,随时都可以为徐谦传报消息。

  报纸和公文还有书信统统看过之后,徐谦便静默的在座椅上沉思片刻,随即提笔,各写几封书信出去,命人急报浙江。

  今日的公务,就算完成了,徐谦松了一口气,继续做他的寓公。

  …………………………………………………………………………………………………………………………………………………………

  浙江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内阁的眼睛,而现在,对浙江关心的不只是内阁,还有户部。

  户部李士翱上次在暖阁里吵得不可开交,心里更是不痛快,你徐谦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巡抚而已,老夫堂堂户部尚书,若是任你一个巡抚叫板,将来还要不要混?

  李士翱的心情可想而知,近来觉得很不安生,一方面,徐谦答应的很利落,一百四十万担粮食,说缴就缴,莫非这徐谦,当真有什么后着?

  可是仔细一想想,又觉得不对,这可是一百四十万担啊。

  不过后来听到浙江要动用桑税的银子去购粮,李士翱倒是终于松了口气。

  难怪这徐谦敢夸下海口,原来是这么回事,竟是打着买粮的主意。

  当听到浙江动用两百万纹银买粮时,李士翱先是心中一紧,随即又不由笑了起来,按大明朝的官方价格,即所谓每钞一贯、准钱欠文、银一两,此后户部又规定,钞一锭,折米一石。

  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石的大米,换算下来,一担等于两石米,也就是说,两百万两纹银,理论上是可以买一百万担粮食的。

  这也难怪徐谦底气如此十足,他可以买来一百万担的粮食,再从其他地方挪用一些,想来凑够一百五十万担粮倒也轻松。可是李士翱却是清楚,这是痴心妄想,因为这只是户部的规定而已,官方规定了一两银子买一石米,就好像官方还规定商贾不能穿绫罗绸缎一样,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事实上,现在的米价,一两银子也不过能买半担多一些的粮食,两百万两纹银,能买来六七十万担粮食就已经很不错了。徐谦想来是不晓得眼下粮食的市价,只是拿了户部的官价去折算,结果才闹出这么个乌龙来。

  如此算下来,徐谦能凑够的粮食,能有一百万担就已经十分不错,一百万担粮食,比起户部拟定的定额差了近三成,到时候,这个贻误军机的板子,迟早要打到徐谦的屁股上。

  想通了徐谦当时自信满满的原因,李士翱一下子放松起来,心里不免对徐谦轻视,这姓徐的五谷不分,连市价和官价都算不明白,也难怪他要倒霉,非要栽这个跟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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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二章:共度时艰

  然是已经猜测出徐谦是没有分清楚官价和市价的区别为这徐谦五谷不分,居然不知道市价是会浮动,不过李士翱还是不敢大意。

  户部的部堂在各部里算是占地最大的,职能也是最多,李士翱在自己的厅中闲坐了片刻,紧接着,便有人来了。

  来的乃是户部侍郎梁藤,梁藤虽然是王学门人,趁夜也曾拜谒过徐谦,不过一直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

  这其实也说得过去,毕竟在朝廷,王学人人喊打,虽然刑部尚书已经公布了自己王学身份,可是人家资历老,倒也不怕什么,可是梁藤不同,想要在户部混下去,就得藏着掖着。

  “大人······”梁藤进来,朝李士翱行礼。

  李士翱脸色动容,连忙道:“请坐,怎么,算出来了吗?”

  梁藤倒也不客气,欠身坐下,旋即道:“已经计算出来了,浙江省两百万纹银买粮,至多也只能买粮七十万担,而浙江由于已经免税减税,今年能征收上来的粮食,怕也不会超过三十万,不过······据说他们疏通了海路安抚使司的关系,从外头买进了三十万担的粮食,据说是海路安抚使司高价收粮,还规定只要有番船去双屿港做买卖,只要运来的是粮食,那么这番船出入便可免税。许多番商见到有利可图,也都肯运粮到双屿港,这样,不但粮食可以卖高价,而且随船带来的珍物亦可免税,一举两得。”

  李士翱愕然:“这海路安抚使司,怎么也凑一脚,不过这海路安抚使司本来就和那姓徐的穿一条裤子,早就应当在预料之中。”

  梁藤道:“其实,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据闻一般的番商运货去双屿港,不可能满船都带着珍奇之物毕竟珍奇之物有限,无论是香料和犀角,又或是高丽的人参,大食的毯子毕竟携带的都有限,能装几舱就不错了,其余的舱中,空着也是空着,装载些粮食去,也不是坏事。因此,下官命人折算之后浙江能拿出来的粮食,至多不过一百三十万担,不过······若是算上损耗的话这一百四十万担的粮食,无论如何都凑不齐。以下官的估算,能有一百一十万担就不错。”

  听到这里李士翱松了口气:“可都核对准了吗?”

  梁藤道:“决无差错,下官生怕出岔子,所以几番对比了一下,断没有问题。”

  李士翱颌首点头:“只是单单核算准了还不够,这事儿绝不能出差错,一定要详查到底。”

  梁藤郑重其事的道:“是,不过下官确实已经详查浙江的巡按,亦是已经传来消息,除了这几个筹粮的手段其他地方,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

  李士翱吁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才好。此次大动干戈,内阁的二位老大人,为的就是罢黜新政,否则何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这一次若是让姓徐的蒙混过关,岂不是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竹篮子打水,你懂老夫的意思了吗?姓徐的若是好过你我可就不好过了。户部不比从前,以往的时候都是阁臣兼任户部尚书,可是现如今,两位杨公一个掌着吏部,一个掌着的却是兵部,吏部是天官,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兵部也是扶摇直上,咱们户部,若是连这样的事都办不好,往后,你我拿什么面目做人?”

  李士翱一通教训,梁藤心里只能应着。不过他的心里倒是十分焦灼,根据他的计算,浙江确实拿不出一百四十万担粮食,一百一十万担就算是极限,差了三十万,这就不是小数了,而且人家就等着你犯错,犯错之后早已罗织好了罪名,一个贻误军机,莫说是一个抚台,便是内阁阁臣碰到了这么个罪怕只有乖乖下台的份。

  徐谦一垮,整个浙江,必定树倒猕猴散,新政是别想推行了,新任的抚台一到,多半就要裁撤明报,禁止王学。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学争这么简单,学争里又夹杂了政争,更涉及到了根本的利益冲突,是绝不可能有善了的可能的。

  “下官明白,下官再去核算一下。”梁藤违心的朝李士翱告辞。

  李士翱点点头,温和的道:“方才可能语气重了些,别往心里去,老夫也不过是心里着急而已。是了,你核算之后,让户部拟出一个账簿,送去内阁,给内阁二公看看。”

  浙江杭州。

  筹粮的力a大山一样,压在了浙江上下官吏身上,明报早就撰文!的道出粮食筹措的压力,而现在,这副重担,就完完全全的压在了布政使赵明头上。

  现在的赵明,满脑子想的就是粮食,没有粮食,大家伙儿都要一锅端,筹措不出,徐谦固然完了,他这布政使,怕也要滚蛋,就算运气好,多半也要贬去琼州做个知府或者知县。

  人往高处走,这世上的人,从来没有人愿意走下坡路的,人的生命有限,谁有这么多的时间,去经历仕途的挫折。

  既然如此,只能拼命。

  现在各府各县都驻了人手在杭州,各府各县催粮的数据,都是实时通报,看着日益涨动的官粮数额,赵明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大幅度免税和减税的关系,所以征来的粮食,连从前的一半都没有,甚至连两成、三成都达不到。

  这点粮食,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钱粮局那边已经出面购粮了,海路安抚使司,也在将一船船的粮食运至宁波。

  转眼到了秋末,在布政使司衙门,数十人济济一堂,这些人,都是各府各县派来的官员,有的是主簿,有的是同知,除此之外,还有钱粮局和几个海路安抚使司的官员。

  赵明咳嗽一声,在看过账簿之后,道:“听说江西那边,已经解粮入京了,江西那边的定额是一百五十万担,实缴的却是一百五十三万担。还有福建,福建的定额是三十万担,实缴的是三十二万担,南直隶那边,据说也完成了定额,可是咱们浙江,现在陆续缴来的粮数,却还是欠奉一些,大家万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如何,一百四十万担的数额,一定要凑齐。”

  “大人,宁波这边按部就班,一直都在催粮,只是还需一些时日……”

  “是啊,尚需一些时日……”

  赵明苦笑摇头,目光落在钱粮局的一个掌柜身上:“钱粮局呢,实购粮食总计多少?”

  这掌柜道:“近来略有上扬,实购的粮食,只有六十七万担,这个数字,已经是极限了。”

  原本计算,钱粮局应当能弄来七十万担粮食,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许多的不如意,赵明只得苦笑:“能否再购一些?银子嘛,可以想办法筹措。”

  这掌柜苦笑,道:“粮食是定量的,又不是说买就能买到,几乎所有市面上的余粮,能买的都已经买了,就算再拿钱出来,这浙江的粮价岂不是要涨到天上去?物以稀为贵嘛,所以这不是银子的事,而在于浙江余粮的多寡。”

  这掌柜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很多时候,银子未必有用,为什么丝绸在双屿港如此值钱?说白了,就是丝绸少,而需求高。现在浙江的粮食也是这么个情况,几乎余粮都已经收购了,许多人家留下的只是口粮,你想让人家卖手里的口粮,这个价钱,怕是要不断飙升上去。

  而假若是去其他各省购买,一方面是时间来不及,另一方面,现在的浙江算是孤家寡人,你要去买粮,人家肯卖吗?

  赵明脸色阴沉下来:“海路安抚使司那边,运来的粮食是三十七万担,而钱粮局,则是六十七,可是咱们现在,缺额却还有三十六万担,三十六万担在往年不算多,可是粮税减免了这么多,往年一年还能收来百万担左右,而今年,若是按从前的税制,能有二十万担就不错,哎……眼下只有大家一起共度时艰了,各府各县,还是尽量征粮吧。”

  赵明放出了话,心里沉甸甸的,他站起来,而其他人等会意,纷纷起来告辞。

  想了想之后,赵明回到后衙的花厅,沉吟片刻,奋笔写了一封书信,飞快传报京师。

  “大人······”巡抚衙门的周幕僚派人来传报,说是总督衙门那边,似乎有改弦更张的意思。

  听到这个,赵明脸色一冷,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督衙门那边,也看出了这里的困境,这位总督大人实在是个墙头草,风吹到哪里,就往哪边倒,这个老家伙,谁知道会不会给浙江来捅一刀。

  “回去告诉周将军,要小心监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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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三章:人心

  通往大同和宣府的官道上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运粮车辆与此同时,一批从京师里运来的货物抵达了大同,秋风在这北地尤为凛冽,远处巍峨的大同城初现轮廓。

  大同城在正德八年设了总制,钦命总兵一员,督促各路军马,最巅峰时,大同城里驻军最多时达135员,战马51654匹,大同军马甲天下,并非虚言。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支边镇的神机军,有人员九千,专以火铳、火炮克敌,因这支军马的特殊性,所以该兵马直接归属大同监军节制。

  在大同城,往往有三个人做主,一个是大同府知府,一个是大同总兵,另一个自然而然,就是监军。

  知府掌民事,总兵督军,太监监军。这种三足鼎立的格局,原意是相互监督,只是到了现在,早已变了味道。知府毕竟品级太低,而且大同府实在没有多少民事,而总兵往往都是二品三品的武官兼任,在官阶上,足足高了四五级,另一方面,边镇总兵又握有大权,所以,在这个地方,总兵往往比知府更说话算话一些。

  而监军不同,监军来自于宫里,武官的选任,可能和文官没什么干系,至多也就是吏部,给你一个功考,可是太监对一个武官来说,却是尤为重要。

  说白了,因为太监可以直达天听,监军的上头是御马监太监,御马监太监上头就是天子。

  因此,大同孙监军地位超然,无论是本地知府、总兵官,都得仰他鼻息。

  而此时,孙监军的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虽是一身布衣,看上去并无官阶,可是架子却是不小反倒是孙监军听闻此人来了,飞快出来迎接不说,就差双膝一软,拜倒在地。

  “杨先生怎么来了现在兵危战凶的…···不知黄祖宗近来可好吗?前些时日,送了些长白参去,不知黄祖宗用了没有。”

  这杨先生名叫杨空,乃是黄锦府上的主事,黄锦在宫外的事,许多都是由他安排,他在这孙监军面前也不必有什么客气,只是淡淡的道:“黄公公还好,你的那些人参却没有进用。”

  孙监军听这话音,顿时警惕起来,道:“这······这······是不是咱家做了什么黄祖宗不高兴的事?啊……这…···还请杨先生请教指点,咱家对黄公公的心思,那可是天日可鉴哪……”

  杨先生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在大同的事黄祖宗不知道,你仗着黄祖宗的威名,四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还擅自处置了一个参将这事是不是有的,还有,大同的空饷你没少吃吧?”

  孙监军以为自己平时的孝敬少了,惹来了黄公公的不高兴,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人家要收拾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乖乖回宫去,回到了宫里,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监军在外头风光,可是对宫里的人来说,那就是烂命一条这也是为何天子设监军的原因,因为太监的权利永远都来自于宫中,要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孙监军苦笑道:“这……奴婢该死啊。”

  杨空懒得理他,道:“找个清静的地方,有话和你说。”

  孙监军心里忐忑,连忙应下,让人收拾了书房,关好了门窗,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奴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杨先生,能够告知一

  杨空仲了个懒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嘛,黄公公有点事要办,只是不晓得,你孙洪办的成办不成,黄公公的原话是,你这兔崽子平时总是爱偷懒儿,这一次若是做不成事,只怕就要请你回宫里了。”

  孙监军立即打起精神:“奴婢的命都是黄祖宗的,他有什么交代,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不皱眉头。”

  杨空朝他笑了笑,道:“是这样的,黄公公呢,近来闲来无事,手里囤积了一批火器,怎么,你为何脸色都变了?”

  孙监军的脸色确实变了,囤积火器,这可不是小事,说是造反都不为过。

  杨空道:“其实呢,这也没什么,火器是天津制造局生产的,天津制造局你总知道吧,虽然规定了火器不准卖给私人,不过却可以用勇士营的名义去买,只是现在,勇士营也用不着,现在不正好要出兵打仗了吗?想来宣府,是用的上的,你懂黄公公的意思了吧?上个月,朝廷不是已经下拨了一批银子来吗?专门用来购物资的······”

  孙监军顿时明白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其实呢,银子确实是拨了,可是拨付下来,却另有他用,可没说要买火器啊。毕竟大同各路兵马的火器,都是由朝廷生产,由朝廷供应,这朝廷生产和供应,还需要外购做什么?这不是糟蹋钱吗?

  可是黄公公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火器,你必须要买,不买也得买,不买就是不给黄公公面子,不子,你姓孙的就要完蛋。!

  孙监军深吸一口气:“这……”

  杨空淡淡的道:“这话吗,我就带到了,看来孙监军很是为难,若是孙监军为难,不买也可以,东西呢,鄙人已经运来了,大不了,就带回去也没有关系。”

  话虽这样说,可是孙监军却不相信,不买也没关系,他露出犹豫之色:“要买,总要有名义,神机军的火器是充足的,除非······”

  他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色。

  杨空却站起来,道:“这些事,可不要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的意思是带到了,杨某就暂居在你对门的一家客栈,你自己想想看吧。”

  孙监军脸色凝重的看着他,自然知道杨空的意思。

  你想做什么,不关他的事,可是这个事,你得办好,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个黑锅也是你来背。

  孙监军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也没有挽留·只是道:“杨先生慢走。”

  送走杨空,孙监军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立即叫来一个心腹:“神机营的库房换一批卫队,让张棒子带队去守卫·还有,今天夜里……”

  当日夜里,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了整个大同城,大同城内,差点引发骚乱,在神机营库房的上空,巨大的火焰在夜空之中升腾。

  下榻在客栈里的杨空·推开了窗,看向那巨大火焰的方向,手里摇着扇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

  许多看上去办不成的事,其实在有的人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许多看上去没有借口的借口,只要是有心人,勾勾手指头,就能找到借口。

  杨空的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很不像话,仿佛眼前的巨大火焰,是节庆时燃放的烟花。

  他摇了摇扇子·淡淡吩咐屋子里照应他的人:“孙公公办事,果然干脆利落,回去禀告黄公公·就说孙公公幸不辱命,正好治了黄公公的心病。”

  “是。”

  有人出了客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次日清早·大同知府和总兵官纷纷到了,孙监军暴跳如雷,而此时,游击将军张棒亦是被捆绑进来,此时的张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自己负责守卫库房,说炸就炸了·随即便被人拿住,捆绑起来·一阵痛打,现如今,已是奄奄一息。

  “狗东西,咱家抬举你,让你守住库房,你可知道,库房里存着的都是火药和火器,绝不能有明火,结果你当夜就出了事,好,好的很,你这狗东西,咱家若是不将你办了,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对得住皇上?这个节骨眼上,你给咱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想活吗?”

  张棒浑身是血,牙齿早就打没了,只是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身下,殷红的血迹在泊泊的流淌。

  “来!”孙监军冷冷一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打死!”

  料理了张棒,孙监军的目光落在了大同知府和总兵官身上,他看向总兵官,目光中掠过了丝丝寒意,慢悠悠的道:“王总兵,这个姓张的,是你的亲兵起家,一向都是你抬举的,他这游击,也是你保荐,咱家见你如此抬举他,才对他委以重任,可是现在,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说说看,咱家该怎么办?”

  王总兵早已惴惴不安,张棒确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时没少张孙棒的好话,现在出兵之际,却是阄出这么大的事故,孙监军如今向自己发难,若是最后,将这黑锅背在他的身上,他还能活吗?

  王总兵连忙苦着脸道:“孙公公,是末将瞎了眼,还请孙公公海涵。”

  “海涵吗?”孙监军慢悠悠的坐下,翘起兰花指,揭开了茶盖儿,慢悠悠的道:“眼下当务之急,一方面得向朝廷把事情解释清楚,怎么解释,是你王总兵的事,除此之外呢,神机军没了火器,就是没牙的老虎,这可不成,只是现在,向朝廷索要补给也不成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即订购一批火器,否则……没了神机军,大同出兵很不保险哪。”

  “购买火器,只是……”

  孙监军的道:“这事儿,少不得要咱家出面了,代购的事,你们不必管,只是这银子嘛······”他看向了知府和王总兵,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

  “这个好说。”王总兵不敢迟疑,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孙监军让他来背黑锅,银子的事,倒是都好说,大不了挪用而已。

  只是那知府却想说什么,却只是皱眉,毕竟这里的事,并非他能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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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四章:就怕太监有智商

  一连过去一月,各地征来的粮草已是陆续到达。

  在朝廷的极力催促之下,今年的官粮,大多都比往年多了不少,只不过因为征粮,不免闹出许多民怨,只不过现如今,朝廷似乎也顾不了许多了。

  值得一体的是,浙江的官粮,虽然陆续押解而来,可是到现在,不过只是入仓了一百一十多万担,距离一百四十万担显然还有太多的差距。

  户部那边,大是振奋,立即报进了内阁。

  只不过内阁烦心事太多,现在讨论的,却是大同的事。

  大同的仓库发生了大火,据说火光冲天,烧掉了数个仓库,而这些仓库,储藏的都是火药和火铳,甚至还有不少火炮。

  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明军在文皇帝时期,就会火器有一定的依赖性,虽然这东西有许多的缺点,可是很多时候,这却是制胜蒙古人的一个手段之一。比如文皇帝征大漠的时候,就曾采取过摆出车阵,将骑兵置于两翼,等到蒙古人一冲锋,躲在车阵之后的神机军进行射击,在打乱蒙古骑军阵脚之后,长矛和刀斧手立即填补火铳手的空白,利用车阵,低档蒙古铁骑的冲锋,与此同时,两翼的骑兵向左右包抄,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将蒙古铁骑彻底击溃的战法。

  这种战法,一直沿用到了至今,而神机军的作用,并不是有效杀伤蒙古铁骑,而主要是打乱对方的阵脚,使迎面而来的铁骑阵势大乱,因为火铳的巨大声响,能够让战马受惊,同时还能击杀冲锋在前的蒙古骑兵。一旦受到了神机军的攻击,虽然这股骑兵洪流依旧会势不可挡的席卷而来,可是他们的锐气,却受到了重挫,冲锋的队形也会出现紊乱和破绽,受了惊吓的战马,会在骑军阵中乱窜,从而使得整个蒙古骑兵的冲击力大大减低。

  就好像,当有人提刀向你凭借冲劲不顾一切向你横刀斩来的时候。一只黄蜂蜇在了他的手臂上,使得他劈砍的力道,大大的减低,而凭着这转瞬之间的功夫,凭借车阵的明军就可以挡住蒙古铁骑的冲力。与此同时,两翼的明军骑兵出击,顺势在他们的军阵之中进行分割和穿插。

  这样的战法,是明军在旷野上与蒙古铁骑对决时,唯一有效的方法,无论是车阵还是神机军又或者是两翼的大明铁骑,都缺一不可。缺少了一个,肆无忌惮的蒙古铁骑可能一举将车阵冲垮,到了那时,就算两翼的明军铁骑出击。只怕也挽不住颓势。

  换句话说,没有神机军,出关的大军,就没有反制蒙古铁骑的手段。甚至整个战役,都可能摧枯拉朽的迎来惨烈的大败。这是极为关键的问题。

  “这个时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样的疏失,简直就是不可容忍,邃庵,你在宣府多年,可曾听说过,储藏火药的仓库起火爆炸之事?”

  杨廷和自然气的脸色苍白,这才刚刚出兵呢,就碰了这样的霉运,杨廷和怎能不恼火。

  杨一清道:“储藏火药的仓库,一向是防禁森严,而且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明火,按理说,是不会出事,不过总兵官的奏报却是说,游击将军张棒,乃是鞑靼人的细作,据说被鞑靼人贿以了重金,所以……”杨一清说到这里,眼眸眯起来:“可是老夫觉得,没这么简单,只是这张棒酷刑之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且又有许多武官证明他举止奇怪,又从他的家中抄出了不少的赃物,甚至还有个蒙古女人,看来……这件事,要查,只怕很难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要保障此次出兵的顺利,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更不能去过份追究,以免惹来人心惶惶,为今之计,只有息事宁人了。”

  杨一清的判断是准确的,虽然有很多疑点,可是大同那边,却几乎是咬死了是一个游击所为,而且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言之凿凿,就算现在去查,肯定许多人要不安,不安的结果就是军心动摇,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是好玩的事。

  所以,眼下只能假装认可了大同方面的说法,将这件事,只当作是一次疏忽又或者是一次细作纵火的事件。

  杨廷和苦笑道:“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大同总兵声称神机军已经没有火器可用,请朝廷拨发纹银三百万,购置火器,说是恰好有一批勇士营采买的火器,正好可以借用,眼下当务之急,是让朝廷立即拨发钱款,否则贻误军机。”

  杨一清也是感觉为难,勇士营隶属宫中,也就是隶属于御马监,大家不是一个系统,想要火器,你只能去买,内阁是不可能让兵部直接调拨给边军去用的,而且勇士营的这批火器,据说是御马监付得银子,虽然还未运来京师,不过,却也在半路上,现在大同索要三十万两银子,弥补军需不足,理由上,似乎还站得住脚,可问题在于,朝廷哪里有这么多闲钱。

  国库里的现银,现在不过九十余万,九十多万看上去是够了,可是今年还没过完呢,三十万拨过去,得造成多大的亏空?

  当然,内库那边,倒是拨付了五百万军用之需,只是这场战争天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这是杨廷和的本钱,更不能擅自挪用。

  “御马监那边怎么说?”杨廷和问。

  “御马监说了,火器是他们御马监定的,总计确实是花了三十万两,用的是内库的钱,现在火器没到,他们如何去内库报账?所以朝廷不给这三十万两银子,御马监那边也很为难。”

  杨廷和闭上眼,叹口气,道:“罢了,给他们吧,战事要紧,没了大同神机军,一旦遭遇惨败,你我都难辞其咎。”

  杨一清也只得点点头。

  …………………………………………………………………………………………………………………………………………………………

  三十万两银子,如数的拨发到了御马监,只是这个时候,黄锦却回到了自己在京师的住处。

  自从他修建的大宅子被嘉靖赐给了徐谦,黄锦便开始琢磨着另外置办产业了,这座距离东安门不远的宅子就是他的,只是这宅子,名义上却在他的侄子名下。

  坐在厅里的,是焦灼等待的王公公,他眼睛向门外不安的看着,直到黄锦的身影出现,他才现出喜色,连忙上前,道:“黄祖宗,奴婢见礼了。”

  黄锦不耐烦的抬抬手:“怎么,银子到了?”

  “是到了,总计是三十万,咱们的帐,也就弥平了,黄祖宗,十万两的如意钱庄银票,一个时辰就会送来。”

  黄锦微微一笑,道:“办这事,还真是不容易,不过还在获利丰厚,哎……”

  吁了口气,黄锦却显得得意洋洋。

  整个事情的经过很简单,黄锦事先,先找了天子,说是勇士营负责防卫宫中,据闻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颇为犀利,是否采买一些,让勇士营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嘉靖这个人一向多疑,多疑的人缺乏的就是安全感,听到黄锦这么说,自然没有二话,立即照准。

  于是,黄锦找到内库,要求提调纹银三十万,说是供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采买,可是实际上,这些火器在如意坊采买的价格,却是十八万两。

  也就是说,多出来的十二万两银子,自然是黄锦还有御马监和内库的一些太监私下分了。

  可是为什么又要闹出大同这么一出戏码呢?

  理由更是简单,这个钱太好赚,大额的采买,就意味着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弯个腰,就能拣到,这可比其他的贪墨要轻巧的多,也惬意的多。

  勇士营毕竟只有一个,你不能今年采买了大额的火器,明年又向宫中索要银子采买吧?

  于是,一个更周密的计划出炉,把内库的这笔银子转嫁出去,大同仓库的一场大火,等于是三十万两银子,转嫁给了国库,国库将这笔火器截住,花了三十万两银子又打回了内库,这三十万两银子里,天津制造局是十八万两银子,黄锦为首的一批太监是十二万两。只是这打入内库的三十万两银子,用不了多久,又要取出来,理由是什么?理由很简单,勇士营还没有采购犀利的火器呢,少不得,还要再采买一次,也就是说,从前,是内库花三十万两银子采买火器,现在却是国库和内库都花三十万两银子各采买一次,总计是六十万两银子,用不了多久,还得有十万两银子送到黄锦的府上来。

  一转手,单单秉笔太监黄锦,就净得了二十万两银子,王公公等人,自然私分了剩余的四万两,至于天津制造局,则是招徕来了三十六万两银子的买卖,这看上去是皆大欢喜,却是宫中太监们,最常用的牟利手段,可谓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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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五章:刺刀见红

  户部已经开始点算了,一个个数字,报到了尚书李士翱这里。 />

  而后,李士翱大喜过望。

  缴纳官粮超出了预定数额的行省很多,没有达成目标的却只有三个,一个是云南,一个就是浙江,还有一个是四川,四川今年遭灾,几乎可以原谅,而只云南乃是边陲之地,粮食还在陆续运抵,就算没有完成,也算情有可原。

  最不能原谅的是浙江,浙江现在运来的官粮,只有一百一十四万担,相比一百四十万担,足足少了二十六万担之多,二十六万担,已经相当于广东亦或广西一年的官粮缴纳数额了,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不过李士翱并没有急于通报,而是在耐心等候,再过两天,就是一场如期的廷议,这件事,与其现在爆出来,不妨在那一日的廷议,在一举爆料。

  到了那时候,姓徐的在廷议之中,受千夫所指,再以贻误军机的罪名,痛斥新政,到时候,将这新政一锅端了,让这浙江上下的官员,知晓擅自改动税制的后果。

  一番算计之后,李士翱便定下了心神,这两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那户部侍郎梁藤却是急的如热锅蚂蚁,白日的时候,要在公房里和同僚们取笑新政,痛骂王学,可是下了值,老脸便拉下来,很是痛心疾首,甚至这个时候,他已经打算修书去江浙老家,让自己的族人立即撤了许多买卖,准备应对朝廷接下来的暴风骤雨了。

  当日夜里,梁藤又一次抹黑到了徐家拜访。

  徐谦本在逗弄恒道,只好将恒道交还奶娘手里,这才懒洋洋的见他。

  “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在徐府大厅。徐谦慢悠悠的道。

  梁藤苦笑道:“老夫此来,还是为了官粮的事,浙江尚赊欠户部二十六万担官粮,难道就真没有办法?”

  徐谦微微一笑:“谁说赊欠了二十六万官粮?”

  梁藤愕然,道:“现在浙江入库的官粮,不过是一百一十四万担,如何不是赊欠?”

  徐谦慢悠悠的道:“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办法,这件事嘛。早就安排好了。”

  面对自信满满的徐谦,梁藤却是心里摇头,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为何现在不见有粮?人家都已经在磨刀了,你倒是好,还在这里夸下海口。

  徐谦叉开话题。旋即道:“是了,据闻户部拨了三十万两银子购置天津制造局的火器?”

  梁藤实在没心情和徐谦谈这个,心不在焉道:“是有这么一件事,大同库房着火,神机军急需一批火器,因此特意采买了一批。”

  徐谦微微一笑:“梁大人,依我看。这天津制造局,怕是要发财了。”

  这个时候,谁有心情想着发财,只是梁藤也不是傻子。道:“不错,户部拨了三十万,据说内库还要拨发三十万,采购天津制造局火器。这天津制造局,如今算是供不应求了。”

  徐谦摇头:“只怕还不只这些。”

  梁藤愕然看他:“莫非还有人要采买?徐抚台说的是外销?可是据老夫所知。外销的火器,往往价格极低,甚至海路安抚使司,还填了不少银子。”他沉默一下:“虽说大食、佛朗机、倭国并非我大明的敌人,可是销售他们火器,其实已有人不高兴了,只是现在没心思责问呢,这个,却也要小心。”

  徐谦道:“下官说的也不是这个,卖给佛朗机人和大食人固然是亏本,可是现在起了战事,神机军用上了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须知这天津制造局的火器比之朝廷的火器要犀利的多,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稳定,从此以后,一旦这些火器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往后他们还会用朝廷的火器吗?更不必说,从天津制造局采买,往往都是大额的交易,其中可供中饱私囊的银子却是不少,而朝廷的火器只是拨发,边镇的武官经手不到一文钱,从此以后,只怕边军各部,都要以各种名义采买火器了,大人明白下官的意思了吗?”

  梁藤皱眉,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是发展的润滑剂,军中要想有回扣和油水,就得有名目拿钱,以各种理由从户部拿到了银子,进行大规模的采买,才能中饱私囊,与吃空饷比起来,这种**的法子显然更要高明的多,毕竟吃空饷一年到头,又能糊弄朝廷多少银子?还不如随便一桩买卖实在。

  梁藤却是不以为然的道:“徐抚台,话虽如此,可是朝廷每年的岁入只有这么多,就算内库补贴一些,却也不可能让边军说拨付多少就多少,一年能拨付三十万,就已经是顶天了。前几年,没有战事,户部尚且年年略有亏空,现在战事吃紧,什么都要银子,怎么会随意下拨银子出去?”

  他是户部侍郎,户部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以国库现在的情况,想要让户部说掏银子就掏银子,那是绝不可能。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边镇那些丘八,为了要银子,什么理由找不出,什么事做不出,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武官的**和文官不同,武官贪渎起来,往往吃相都难看许多,什么杀良冒功,什么吃空饷,刀头舔血的人,为了好处,还真什么事都敢去做。

  至于到时候他们会用什么理由,那也只有天知道。

  徐谦继续道:“至于朝廷的银子嘛,一旦催的紧了,该给的还是得给,只不过嘛……这银子的来源,山人却有妙计。”

  梁藤对徐谦有点儿看不透,这家伙是一肚子坏水啊,不过姓徐的有句话确实说的没错,天津制造局,近来行情很看好,是不是该让个亲戚,到那儿做点买卖?

  只是现在,梁藤还是没有心思,因为浙江的官粮问题搅得他很不安生,而现在徐谦又是自信满满,却又不好多劝什么。梁藤眼看徐谦说东说西,总是不说到正题上,于是只好起身告辞,懒得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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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京师,表面上风平浪静,只是此时此刻,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最关键的这一日总算来了。

  十月十九,按理今日便是例行的廷议,天子亲自登朝,上至内阁,下到都察院御使和各部尚书、侍郎、主事、郎中、给事中,纷纷都要与会。

  这是一个大日子,许多人似乎都已经收到了风声,却都脸色平静,一个个按着以往的惯例,纷纷至午门等候入宫。

  杨廷和和杨一清是一道来的,这一届的二杨内阁,最是精诚团结,二人一道抵达宫门,似乎也隐喻着什么。

  毕竟内阁大臣都有自己的规律,一般情况,是不可能一前一后同时到达,唯一的可能就是更早一些的时候,这两位阁老凑在一起,曾密商了什么,而后一道启程赶来了这里。

  户部尚书李士翱来的更早一些,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他一看就是昨夜没有睡好,毕竟布置了这么久,今日总算要刺刀见红,心情不免兴奋。

  其他的官员,零零落落的抵达之后,谁也没有交头接耳,今日的气氛很怪异,那种假意轻松的气氛一点儿也没有,所有人的表现,都是默然。

  当徐谦到达的时候,许多人的目光都瞩目着这个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和浙江巡抚,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自然,也免不了有人显现出来的是露骨的仇恨,这是一种吃人的眼神。

  只是徐谦并没有太多的计较,他面上始终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也并和人攀谈,孤零零的站在一边,耐心等候。

  天色未亮,只有暗淡的微光,此时晨鼓响起,厚重的宫门终于推开,旋即有太监出来,扯着嗓子:“请诸公入见。”

  于是乎,百官们鱼贯而入,所有人安静的穿过了金水桥,直抵崇文殿。

  分班站好之后,嘉靖便一身精神抖擞的来了,他戴着通天冠,身穿冕服,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顾盼自雄的风采,在御座上坐下之后,他的目光开始在群臣之中逡巡,最后定格在了徐谦身上,他的眼眸微微一眯,朝徐谦露出了微笑。

  徐谦则是回以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带着一种默契,又或者是一种相互之间的鼓励。

  身为天子,嘉靖当然知道,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他对京师里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当然也知道,今日这廷议,就是群起攻之的时刻,只是徐谦今日能否安然无恙,他却没有太多把握,因为许多事,便是他身为天子,也没有完全掌控全局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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