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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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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五章:权臣

  内阁的气氛十分紧张,毫无疑问,内阁此时已经彻底的失。

  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其他一京十一布政使司或许还能掌控,可是南京和福建、浙江,对两个内阁大臣来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在此之前,无论是杨廷和还是杨一清,这两个都曾主政一方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想到,直浙会如此的陌生,陌生到连他们都已经束手无策。

  此时在杨廷和的值房里,杨廷和端坐不动,淡淡道:“外间的清议如何?”

  杨一清只有苦笑,道:“有叫骂的,有默不作声的,也有幸灾乐祸的,短短几年,人心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往后支持徐谦的不再是一些伪学的官员,现在,许多见风使舵的人也开始给他们抬轿子了。”

  道理很简单,并不是所有人对学争有兴趣,对有的人来说,无论是王学也好还是理学也好,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大,这些人本身就没有立场,哪里前景好,他们的立场就在哪里。

  这些人虽然无耻,却也是朝中相当强劲的一股力量,当他们觉得内阁强势时,自然会毫不犹豫站在内阁一边,对新政极尽抨击,而如今,形势大不相同,许多人已经悄然改变了立场,又成为了新政的鼓吹手,此消彼长之下,新政的力量又增强了几分。

  从前支持新政的大臣在庙堂上连二成都不到,而如今,竟是有三四成之多。从前大肆宣讲新政好处是官场上的一个忌讳,可是如今,似乎也成了常态。

  这个局面,足以让内阁产生重视,因为这个一个不好的苗头,极有可能,会产生雪崩似得危险。

  杨廷和眉头皱的更深·叹口气,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从前总是觉得,新政这仓促而行·羽翼未丰,可是直到今日,老夫才知道,这徐谦的根基有多深厚。从前我等不屑于知道新政是什么,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才做出如此误判,大意·大意了。”

  杨一清犹豫片刻,道:“徐谦此时,定然要趁机反击·他此次前去直浙,肯定要借此大肆报复,杨公以为如何?”

  杨廷和眯着眼,淡淡道:“顺其自然,王道中能否挡住,这是他的造化了。”

  “要不要修一封书信?”杨一清迟疑了一下,露出不忍之色。

  杨廷和摇头:“不要授人以柄,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王道中不是这么容易示弱的人,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狗急了还要跳墙·更何况是堂堂直浙总督。”说罢,杨廷和抚案,犹豫片刻·道:“就让徐谦在直浙再扑腾几下吧,我们在京师,做好自己的事。”

  此时的杨廷和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他冷冷一笑,道:“走到这个地步,老夫已经无路可走,当今天子·表面圣明,实则却是连正德都不如·老夫至今还怀念,弘治先皇在的时候,那时候的朝廷,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乌烟瘴气,只是可惜,老夫时运不济,没有刘健那样的运气。”

  刘健乃是弘治朝的内阁首辅,因为辅佐弘治皇帝,成为一代名臣。

  杨廷和此时感叹,颇有对镜自怜的心态,他自认自己并不比刘健差,可是刘健主导的内阁,一直为后世称颂,只是因为刘健遇到的乃是明君,弘治皇帝对刘健几乎言听计从。可是杨廷和呢,杨廷和入阁乃是正德时期,正德是什么皇帝,自然不必说,无论这个人是好是坏,可是在杨廷和眼里,却是极不满意的,现在这个嘉靖,在杨廷和心里印象更低,杨廷和同样也不是刘健,刘健遇到了刘瑾,就乖乖致仕,而比起刘健来,杨廷和显然更加百折不挠。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就必定是大逆不道,可是今日,杨廷和似乎在心中早已积蓄的不满,他继续冷笑,道:“既然做不了刘公,那么就不妨,做一个霍光吧。”

  杨一清身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杨廷和,道:“杨公······要慎言!”

  杨廷和目光一瞥,看向了杨一清,脸色却是极为平静,道:“霍光没什么不好,他历经汉武、汉昭、汉宣三帝,废黜过昌邑王,在外人眼里,或许是个奸臣,可是若不是他,大汉的国乍,又如何能历经二十四帝,可见霍光实乃大大的忠臣。”

  杨一清目光闪烁不定,压低声音道:“可是不要忘了,霍光死后第二年,霍家就因谋反被族诛。杨公这是想要祸及子孙吗?”

  这句话,很是严厉,杨一清可不是傻子,这不是开玩笑的事,霍光虽然生前很是荣耀光鲜,甚至废黜昌邑王迎立了汉宣帝,可是霍光死后,汉并没有记住霍光的恩情,很快就下旨意,诛了霍光的九

  这并不是说,汉宣帝冷酷无情,这里头的内情其实很是简单,霍光是个坏榜样,他虽然对汉宣帝有恩,可是汉宣帝非常清晰的认识到,大汉朝,不需要在有第二个霍光,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遇到第二个霍光,汉宣帝固然是靠霍光起家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汉宣帝是个傻子,霍光对于天子来说,绝对是个隐患,而为了保证后世之人不会效仿,他不会有任何犹豫,杀光霍光全家,灭掉他的满门。

  杨一清提起这件事,就是想告诉杨廷和,你想做霍光,可是你的子孙,你的族人未必希望你做霍光。就算你成功了,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悲剧。

  杨廷和却是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老夫自有主张。”他松了一口气,神情似乎变得轻松起来,看向杨一清笑了笑,道:“其实,老夫不过是几句妄语罢了。”

  杨一清却是并不觉得轻松,而是依旧紧张的看向杨廷和,他太了解杨廷和了,杨廷和绝不是一个随便口出妄语之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现在,杨一清却是无可奈何,无论杨廷和想要做什么,他和杨廷和都在一条船上,不可能脱身离开,生是杨党,死了依旧还是杨党。

  杨一清苦笑,没有吭声。

  当值之后,杨廷和出了宫,回到杨府,门子低声来报,道:“宫里的人来了。”

  “是吗?”杨廷和露出轻松的表情,道:“说了什么?”

  “只留了一封书信,是了,除此之外,锦衣卫那边,也来了消息。”

  “唔······”杨廷和沉吟了一下,道:“知道了,书信在书房?”

  “是。”

  杨廷和如闲庭散步一般到了书房,屏退左右,书桌上,两封书信赫然摆在案头,他拿出裁纸,取出书信,看了片刻,随即目光变得更加凝重起来,食指微微曲起来,有意无意的敲击着书桌。

  书房中的烛火有些昏暗,映射在杨廷和略显阴沉的脸上,良久,他才拿定了主意,道:“来人!”

  杨府里的规矩,老爷回来,府中的几个心腹主事就要书房外头候着,以备老爷随时备询府里府外的消息。

  立即有个主事蹑手蹑脚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联络几个御使,好好的弹劾一些尚膳监的太监王浩,说他不晓好歹,仗着宫中的势,在京师里头胡作非为,要狠狠的弹劾,语气严厉一些,最好······”杨廷和沉吟一下:“请宫中赐死。”

  主事迟疑了一下,道:“这……”

  杨廷和已经将书信卷起来,放在了火烛上,将书信烧为了灰烬,随手丢到了书桌旁的铜盆里,淡淡的道:“就按老夫说的去做。”

  “是。”

  主事走了。

  杨廷和却是眯着眼,不禁喃喃道:“邃庵还是太谨慎了,看来,他还是不死心,这可如何是好。”

  表面上,他在内阁里对杨一清的话只是一番牢骚,可是只有杨廷和自己自知,他这是在试探,只是可惜,这一次试探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杨廷和显然还有许多顾虑,甚至,有些畏惧。

  想到这里,杨廷和沉吟片刻,又呼唤一声:“来人。”

  另一个主事蹑手蹑脚进来,躬身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杨廷和道:“杨一清府上,有什么消息?”

  “近来没什么消息,只听说过他的次子杨重近来身体不是很好,他很是担心。”

  杨廷和吁了口气,露出慈爱之色,道:“送一些药去,他是哪里出了毛病,按着他的病情,抓一些药去吧,就以大公子的名义送去。”

  主事愕然,道:“老爷,可是杨大人那里,并没有透露出病情,我们现在送药过去,这不是摆明着告诉人家,他的府里头,有咱们的人吗?”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老夫说了,送过去!”

  “是。”主事不再犹豫,连忙点头。

  只是他心里,依旧还是满腹的疑惑,人家的病不愿意张扬出去,肯定是有人家的顾虑,人家没有张扬,你就去送药,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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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六章:我们做朋友吧

  ,一清的府邸距离杨廷和家不远,杨一清疲惫的从宫里出来回到府里。

  显然,此时杨一清的心情很是不好,主持了商税之后,居然闹出这么大的问题,这件事若是真要追究,还真能追究到他的头上。

  而现在之所以朝廷没有追究,只是因为他是内阁大臣,同时内阁首辅杨廷和并没有责怪他。

  这个黑锅,若是不出意外,自然是要往有些人头上扣,比如说是地方官吏残暴,又或者是……

  杨一清想到这里,神情更是阴沉。

  无论如何,这是他毕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而且失败的过于彻底,甚至一世的清名都可能搭进去。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善后的问题,可是又该怎么善后呢,首先,得有人来背黑锅,同时,又必须防止姓徐的火中取栗,将事态扩大。

  杨一清发觉,要完成这些事,单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的,没有杨廷和的极力支持,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就难怪了,难怪今日杨廷和突然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出来。

  想到那番话,杨一清不由打了个冷战,他固然是个性子冲动的人,但是想想那番话,都不由害怕,这绝不是闹着玩的,霍光···…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

  莫非杨公真要铤而走险,要做出什么非分之举?

  而杨公为何今日对自己‘开诚布公,,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遇到了难处,若是没有他的鼎力支持,就绝不可能熬过这一关,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杨一清突然发觉,杨廷和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复杂,甚至······有一些陌生。

  他的心太大了。

  杨一清颓丧的进了府,而此时·门房上前,道:“老爷,不久前,杨公府上送来了一些药材。”

  “药·什么药?老夫并没有病。”杨一清一头雾水。

  门房道:“老爷,说是送给少爷的。”

  “少爷?”杨一清的眼睛眯起来,眼眸深邃之处,掠过一丝骇然之色。

  他没有吭声,背着手,飞快往里厅快步走去,沿途几个仆役过来行礼·他咆哮道:“去,把那混账东西叫来。”

  那混账东西,自然是杨一清的次子杨重·谁都知道,小少爷平时游手好闲,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没少做,老爷也没少教训他,只是杨重毕竟是幼子,乃是杨一清老年所生,依旧还是颇受喜爱,所以平时的教训也只是不轻不重,可是像今日这般严厉·却是极少见,仆役们不敢声张,飞快去唤人了。

  杨重跌跌撞撞的到了厅里·便看到杨一清坐在那儿怒气冲冲的喝茶,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显然已经被杨一清打发了出去·杨重不敢造次,乖乖道:“爹唤儿子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杨一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病,有谁知道?”

  “这······”杨重一时无言,他确实染了病,只是这种病羞于向人提及,乃是杨府中的禁忌·一旦传出去,肯定是要被人取笑的·杨家不是寻常人家,身为内阁大学时,杨一清对声誉看得很重,这种丢脸的事,自然是三缄其口,早就吩咐杨重,万万不可向人透露只言片语,便是府中的一些亲近家人,至今也蒙在鼓里。

  “快说!”见杨重踟蹰不言,杨一清怒火更盛,狠狠拍案,厉声大喝。

  杨重打了个冷战,忙道:“爹,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儿子从未向人提起,这事儿,真没有一个人都知道,就是抓药,也是分开来抓的,让三儿抓几味药,自己再去买几味,一般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怎么···…怎么可能又人知道……”

  “哼!”杨廷和的脸色更是阴沉,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这畜生,滚出去,滚出去!”

  “是,是······”杨重吓了一跳,哪里还敢逗留,自然逃之夭夭。

  杨一清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大声道:“来人。”

  府里的大管事连忙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请吴先生。

  “是。”

  这吴先生乃是杨一清在宣府主持马政的幕友,因为科举无望心灰意冷,因此一直寄住在杨家,杨一清的许多事都和他商量,乃是杨一清最为倚重之人。

  也正因为吴先生在杨家的超然地位,所以这杨家发生的事都瞒不过这位吴先生,吴先生匆匆来了,向杨一清行礼,道:“东翁为何如此怒气冲冲?”

  杨一清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明白人,何必要装糊涂,杨公送来的几味药,你已经看过了吧?”

  吴先生苦笑,道:“倒是看过了,学生略知一些医理,倒是知道这几味药治的乃是······”说到这里,吴先生略显几分尴尬,这毕竟是揭杨家的伤疤。

  杨一清冷冷道:“老夫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这件事,传出去也就传出去,家门不幸,又能有什么法子,人家要取笑,那就让他们取笑去吧。只是,这件事老夫连吴先生都没有知会,可是为何,府里这么多人瞒在鼓里,偏偏那杨公却知道?”

  兜了这么久圈子,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这是何等隐秘的事,一般人怎么知道,就算是有锦衣卫在杨府里头潜藏,也未必能知道这种事,可是现在,杨廷和却是知道了,这绝对不是杨廷和神机妙-算,只能证明,杨一清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在杨廷和掌握之中。

  那么问题又出来了,杨廷和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更可怕的是,连这样隐秘的事都知道,那么其他的事呢?还有其他的许多事,莫非杨公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杨一清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是决不能让人知道的,徐谦有,嘉靖有,杨廷和有,他杨一清也一样有。

  而杨一清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剥光的鸡蛋,再无秘密可言。

  这就难怪了,原来还以为,杨公是因为自己更加依赖于他,所以才对自己说出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杨公如此谨慎之人,怎么可能只因为这么点儿缘故就对自己吐露真言呢,更何况这些真言,一旦传播出去,足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现在,杨一清明白了,因为杨廷和根本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从一开始,杨廷和就将自己完全捏在了手掌心里。

  杨一清苦笑,活了大半辈子,数十年宦海沉浮,想不到到头来,居然被人捏住了三寸。

  而此时,吴先生不由道:“要不要学生查一查,这种事,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真要下功夫,不怕查不出。”

  杨一清却是摇摇手:“不必查了,没有这个必要,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

  杨一清并不蠢,人家既然送了药,这就证明人家根本不怕查,他们不怕查,不是因为杨一清查不出,而是就算杨一清查出来又能如何,查出来之后,人家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今日人家能安插这个人,明天就能安插另外一个,人家来送药,说明杨公有这个自信,你大张旗鼓的去查,查出来了,又当如何处置,若是放任不管,那么查了有什么意义,可你要是处置这个人,就等于是给杨公传递一个信号,杨廷和那边,又会怎么想?

  所以,只能装傻,反正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傻子,早就已经被人看破了手脚。

  他嘘口气,显得有几分无力,整个人竟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沉吟片刻,杨一清慢腾腾的道:“不用在管了,你去杨公府上一趟,多备一些礼物,告诉杨公,就说承蒙他的好意,老夫心领。”

  吴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无言的点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吴先生便到了杨廷和的府上,送上了回礼,向杨廷和转述了杨一清的话。

  杨廷和笑起来,道:“他与老夫同朝为官,相互扶持,送些药算什么,居然还要回礼,实在是折煞老夫了,你去告诉他,这个礼,老夫收下了,至于其他的话,明日当值的时候再说。”

  吴先生点点头,告辞而去。

  吴先生一走,杨廷和吃了片刻的茶水,而后道:“来人,杨一清府上,没有什么动静吧?”

  有个主事进来,笑道:“老爷,那儿并没有什么动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是吗?”杨廷和很是宽慰的笑起来,道:“老夫就知道,他是向着老夫的,毕竟,邃庵与老夫相交多年,这份交情,不轻啊!”说罢,他将茶盏放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又补充一句,道:“可惜,他的儿子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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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七章:杀鸡才能吓猴

  到了圣旨之后,徐谦次日清早就已经成行,他所带的人并不多,只不过数个护卫,轻车从简,沿运河南下。

  而此时,直浙这边依旧如火如荼,这十几日,从南京到泉州,每日都是狂欢,一开始,大家还带着几分畏惧,可是渐渐的,竟也熟稔起来,磨刀不误砍柴工,反正这商税一日不除,大家的买卖做不成,而工匠们也没有活干,那么就索性,大家一起闹腾。

  而这一闹,后果自然是越是严重,闹事的人影响且不说,河道上的船只停摆,运货的马车停摆,便是街道也无人清理,一时之间,直浙遍地都是污浊不堪。

  以至于连那些置身事外的人,渐渐也受不了了,不得不跳出来,希望官府立即处置此事。

  而接下来,消息传来,徐谦担任钦差,已经赶赴直浙,宛如黎明的黑暗中射入了一道曙光,直浙顿时欢声雷动。

  徐大人来了,接下来的事必定会迎刃而解,而大家的辛苦似乎也看到了回到,商贾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买卖可以继续维持,而新政的官员也意识到,自己的乌纱帽还能保住,至于其他人,至少工作有了着落,仿佛只要徐大人一到,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从前的生活未必美好,可是比起现在,却足以让人怀念。

  总督衙门里。

  当徐谦抵达的消息传到之后,整个衙门的次序终于崩溃。

  在此之前,王道中还是总督大人,有王道中整个总督坐镇,他们固然明白现在处境困难,可是终究还是乖乖听总督大人的命令行事,因为王道中是总督,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总督代表了朝廷,只要事情过去·大家原本以为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可是现在,当朝廷敕命徐谦为钦差,徐大人的立场已经不言自明,总督衙门里的差役顿时明白·总督大人未必济事了,也未必能够代表朝廷,徐大人才是真正朝廷的代表。

  况且以徐大人的手段,以他的行事作风,和他作对,这不是作死呢,既然如此·那么为何要跟着总督大人和徐大人作对。

  这个道理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乎,差役们还是人浮于事起来·有的索性开溜,就算留下的也未必有什么好态度,叫什么什么不应,一个个懒散无比。

  而此时的王道中,日子自然难过的很,一方面,闹出这么大的事,官军弹压不住,自己又无可奈何·消息一个个传来,事儿越来越大,起先以为是数千上万人·后来才晓得是数十万,再到后来,外地的消息纷纷传来·才晓得已经高达百万之多。

  王道中就是再蠢,也晓得若是数千上万人,只要自己足够强硬,还是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可要是数十万,朝廷多半会犹豫不定几下,毕竟民意不可违·朝廷也得掂量掂量一下后果,可要是超过了百万·便是傻子都晓得,朝廷肯定是以安抚为主了,你要明白朝廷也是人组成的,人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若是对方人少,当然要狠狠弹压下去杀鸡儆猴,让大家晓得事儿不是你说想闹就闹的,可是一旦人太多,就算勉强能弹压下来,人心一旦相背,后果只会更加严重时,朝廷唯一的选择就是使用任何手段把愤怒的百姓安抚下来,至于秋后算账的事暂且不提,至少现在,朝廷得息事宁人。

  要息事宁人,就必须有所牺牲,得表明朝廷却是做错了,最好是证明,其实朝廷没有错,错的是下头的贪官污吏,那么,接下来就是找个人来背黑锅,让大家泄愤。

  王道中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那个背黑锅的家伙。

  此时再听到徐谦敕命为钦差,他顿时心都凉了。

  朝廷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徐谦被敕为钦差,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个是内阁根本顶不住压力,这才让徐谦有了来浙江清算的机会,而另一个原因更加可怕,那就是内阁见事情太大,决定撒手不管,索性让徐谦来做着罗刹,让徐谦来直浙,索性来收拾掉一批反对新政的人,也可以借此,让这些人来背黑锅。

  后头这个原因是双赢的局面,内阁的阁臣们可以借此脱身,推卸掉自身的责任,而徐谦借此立威,同时还把自己的反对者统统乱棍打死,出了一口气,自然也会心满意足。而唯一倒霉的,就可能是他王道中,因为他就是反对新政的那个家伙,而且很不幸,他也确实很适合背这个黑锅。

  背黑锅是人选,是决定不容马虎的,这个人首先要有一定的品级,比如闹出这么大的事,你随便惩戒一个知个知府成吗?大家当然不会服气,觉得这是避重就轻,!想要平息大家的怒火,至少也得是巡抚级别的人,而偏偏,浙江的巡抚赵明乃是徐谦的死党,又是新政的急先锋,人家反对商税,你却把一个反对商税的人来开刀,这不是添乱?

  想来想去,还是他王道中。

  更不必说,王道中的名声在直浙本就臭不可闻,实在是这一次事件中不二的人选。

  王道中虽然是个很有胆魄的人,可是人的胆魄终究是有极限,他现在已经料定,一方面,内阁已经打算抛弃自己,甚至有让自己来背黑锅的打算,而另一方面,直浙的官商百姓们已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即将到来的钦差徐谦又是气势汹汹,摆明着是冲着自己来的。任何人都能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数十年的宦海生涯到了现在已经走到了终点,甚至极有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全。

  原本踌躇满志而来,想不到现在却是如此下场,他的心,已经凉到了冰点。

  怎么办,下一步怎么办?

  似乎这个问题几乎不会有任何答案,就算他知道该怎么办,他又能有什么作为,他出的了这个衙门吗?外头可都被乱民围了水泄不通,别人出的去,他这个直浙总督一旦露脸这就是送沙包下乡,作死!

  就算是想吩咐别人去为你办事,可是看衙门里的状况,人家愿意理睬吗?

  几个幕友已经感觉不妙-,有的不见了踪影,还有几个,也已经神魂不属了,毕竟平时他们也算是‘为虎作伥,,说不准到时候也属于清算之列。

  “大人……大人……”

  一大清早,幕友杨康急匆匆的寻到了后衙。

  杨康是幕友之中为数不多还恪尽职守的一个,只是今日,他的神色更不轻松,因为许多天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的眼袋也黑的骇人,再配上他现在的惊慌失措的表情,使得整个人再没有从前从容不迫的神态。

  王道中每日都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睡过多少,心事重重的他听到杨康的声音,心里边咯噔一下,仿佛迎来了自己的催命符,好不容易心情缓过来,那杨康便已是冲进了他的书房。

  “大人······户部尚书徐谦……已经到了…···到了······”

  王道中脸色骇然,道:“已经来了吗?来了······好······也好……本官正好会会他,至少,也该有个了断,与其这样,还不如索性来个痛快。”

  “不,不,不······”杨康连忙摇头,道:“徐大人只是到了杭州,暂时还没有来总督衙门,只是听说……听说他往总督衙门去了。”

  王道中呆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

  这个结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如果说徐谦直接来寻自己,至多,也就是以钦差的身份,要嘛带来了圣旨,暂时革去他现在的官职,无论是以什么名义,可是罪名至多也就是玩忽职守,革去现在的职务之后,要嘛就是还乡,运气好一些,或许在南京还有安排。

  可是直接去了总兵衙门,那就意味着,对这位钦差大人来说,相比于他这个总督,总兵衙门更加重要。

  为何重要?他可是总督,只要借机拿下了自己,所有的事,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可是为何要先去总兵衙门?

  唯一的可能就是先要夺回兵权。夺兵权做什么?又没有人造反,但凡只要来了直浙的人都知道,他和总兵连一兵一卒都调不动,又怎么可能造反,既然如此,为何要有这样的举动。

  事有反常即为妖,王道中为官多年,当然猜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假装去总兵衙门,先夺了兵权,这是给朝廷看的,给朝廷一种事态严重的印象,而接下来,再栽赃一个谋反,直接将自己置之死地。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姓徐的主持新政,而新政对他来说就是身家性命,为了杀鸡儆猴,不把自己弄死,又怎么能做到震慑别人呢,只有这样,下一任的总督,无论是倾向内阁还是理学,哪个还敢给新政使绊子,有了自己这个前车之鉴,谁还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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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八章:这才是强大

  外头,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总督衙门的乱民已经散了可这总督衙门里却如灰暗的天空一般,依旧笼罩着一层阴霾;这种阴霾压得直浙总督王道中透不过气来。

  风雨欲来,那姓徐的到底打什么主意?总兵杨彪现在又如何了?内阁的两位大臣是否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

  种种的猜忌让王道中透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总兵衙门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官军毕竟比总督衙门好一些,至少还不至于有人敢对总兵杨彪太过放肆,杨彪近几日也是心疑不定,此时,外头却有门子来报,道:“大人,钦差大人到了。”

  到了?

  杨彪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迎接这位钦差大人呢,这个钦差大人又有什么盘算?

  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还是乖乖到了中门,果然看到徐谦领着几个随扈进来。

  杨彪心里大定,对方没有带太多人,这就意味着这姓徐的未必是来拿自己开刀。

  莫不是笼络自己,借机向总督大人发难?这个可能倒是不小,和总督大人比起来,自己实在不算什么,毕竟姓徐的真正目标肯定是总督王道中。

  他心里松了口气,似乎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连忙向徐谦行礼道:“卑下杨彪,见过大人。”

  “你就是杨彪?”徐谦侧目看了他一眼,不过态度嘛,却是颇为淡漠,仿佛杨彪在他眼里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杨彪心里不由大怒,这个家伙对自己未免也太轻视了一些,只是形势比人强,杨彪亦是无可奈何,乖乖道:“是,卑下就是杨彪·大人远道而来,很是辛苦,卑下在衙中设了一桌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这就不必了。”徐谦断然拒绝,到了杭州·他有的地方能蹭饭吃,只要一句话下去,家家户户都会给他准备好酒菜,总兵的酒宴又算什么。

  徐谦淡淡地道:“你我还是先办了公事再说吧。”

  他抛下这句话,背着手飞快地进入衙堂,旋即在衙堂的首位上不客气地坐下,身后的几个随扈自然而然分踞两边·徐谦道:“来人,将这衙门里的武官俱都请来。”

  一声令下,数十个属官纷纷到了·一起朝徐谦行礼。

  徐谦抚案,目光落在杨彪的身上,道:“杨总兵,本官有话要问你。”

  杨彪不知徐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一时之间摸不透徐谦的心思,只得顺着徐谦的话道:“大人有话尽管吩咐,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谦只是微微一笑,这笑容里头却实在没什么感情·他点点头道:“直浙的事闹得这么大,你认为谁应当负责任?”

  杨彪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徐谦一眼·心中一凛,果然如此,这姓徐的多半是指着自己来反咬直浙总督·他毫不犹豫地道:“此事始作俑者乃是总督王道中,王道中身为总督,歪曲朝廷旨意,在直浙……”

  他倒是聪明,不敢直接指责朝廷的错误,而是将所有的关系全部往王道中身上推,如此一来·就成了朝廷的旨意是好的,内阁的本意也是好的·下头的百姓自然也是纯朴的,至于自己······自然也是无辜的,到底错的人是谁呢?自然就是该死的王道中。

  他说到这里,心里略有几分得意,想来现在朝廷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吧,朝廷是不可能错的,而这么多百姓出来闹事,就更加不会有错,大家都没错,那就只好委屈王大人了。

  徐谦愣了一笑,道:“是吗?如此说来,除了王道中,似乎大家都没有错?”

  “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不还是这位王总督······”杨彪连忙道。

  徐谦点点头,打断道:“你是说一个总督就惹来了这么大的事?这位总督大人莫非又三头六臂?”

  “这······”杨彪没词了,倒不是说他不知如此,而是因为他根本猜不到徐谦到底是什么心思。

  徐谦笑得更冷,继续道:“到了如今,你身为总兵不知悔过,却还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你可知罪?”

  杨彪愕然一下,他是武官,也有小聪明,虽然现在徐谦突然发难,可是让他在几分畏惧的同时却还不至于完全手忙脚乱,杨彪道:“卑下有罪,王道中如此胡作非为,惹得直浙怨声载道,卑下身为总兵,竟然不能制止,卑下罪无可恕。”

  这番虚心认错的话仔细一咀嚼,立即就让人大跌眼镜,这就是常见的避重就轻。

  徐谦叹了口气,道:“杨彪,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也知道你是总兵,你既然知道你是总兵,这个干系有人来负责,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狡辩,看来是不见棺材掉泪了,来人,拿下!”

  徐谦带来的随扈没有丝毫迟疑,已是一起冲上来,将杨彪拿下。

  杨彪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大喝道:“卑下冤枉,卑下有什么罪?卑下不过是一介总兵,并无过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将黑锅往卑下身上推吗?卑下不服……”

  堂中的武官们也是骇然,他们想不到钦差大人刚刚到,第一个拿的就是总兵。

  只是钦差大人既是尚书,又奉了钦命,可谓一言独断大家的生死,因此谁也不敢造次,只是这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许多不安。

  “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徐谦笑了,冷冷地看着杨彪。

  杨彪理直气壮,道:“卑下并无过错,大人如此,大家都不服。”

  他故意扯到大家头上,倒仿佛是整个总兵衙门里的官军都是铁板一块,借此给徐谦一点压力。

  徐谦沉吟片刻,道:“好吧,你自己说自己无罪,那么本官就暂且相信你没有罪!”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带来的随扈并没有丝毫放松,依旧将杨彪制得死死的。

  不过杨彪却是大喜,忙道:“那么就请······”

  徐谦道:“不过无论你有没有罪,本官既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杀这几十几百人,怎么让别人知道本官的厉害呢?你是总兵嘛,正好撞到本官的手上,本官不借你的脑袋来砍一砍,又怎么显示钦差的威严?来人,依旧拿下,暂行收押,待拿住其他犯官,本官一并处置!”

  卧槽!

  杨彪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是什么理论?就因为你要显示自己的厉害,所以就要拿老子的脑袋来砍一砍?就因为要显示你的威严,所以非要取了老子的性命?

  这是什么理由?有这样的钦差吗?

  显然,这个理由让人理解不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让杨彪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道:“大人····…我乃是总兵,是朝廷命官,既无罪证,大人凭什么加罪,卑下冤枉,冤枉,不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被随扈们直接拖了下去,先是破口大骂,后来看到是动真格的,也开始害怕起来,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

  只是徐谦却是无动于衷,却仿佛是刚才踩死了一个蚂蚁,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徐谦的这一手虽然粗糙,而且简直带着鲜明的原始社会的特点,完全没有任何法理和逻辑性可言。就算是奴隶社会时期,你要处置一个人,至少还要搜罗一下证据,还要证明一下自己碾压对方的正义性。这就所谓的周礼,可是这位所谓的法理,在徐谦面前连草纸都不如。

  因为想收拾你,所以就收拾你,因为想打你一巴掌,所以就打你一巴掌,并不是因为看你不顺眼,也不是因为你穷凶极恶,更不是因为你脸上长了一颗青春痘,没有理由,一切都凭人家的心情。

  这是什么?这才叫做强大。

  至少在场的所有武官都被震慑住了,他们可不是蠢材,即便是猪都知道,这位徐大人绝不是好惹的,人家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办了一个总兵,你有几个脑袋,你多大的胆子,敢和他作对?

  于是,大家的腰杆子不知不觉间又松垮了几分,一个个仿佛成了徐大人的私奴,更恨不得成为徐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在徐大人面前大气不敢出,一个个低垂着头,聆听徐大人的指示。

  徐谦端起了案头上的茶盏,随即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将茶盏推到一边。

  这细微的动作,却是表明了徐大人的心理,徐大人想喝茶,所以随手拿起了茶盏,可是随即想到,这茶盏不是徐大人的,而是杨彪的,徐大人自然不会吃杨彪的茶。

  游击将军方辰看在眼里,连忙道:“大人······下官去斟茶···…”

  他二话不说,居然很自觉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仆役小厮,也不等徐谦点头,便一阵风似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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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九章:清算的时候到了

  游击将军方辰和大多数武官一样,都来自于世袭。

  他爹是将军,他爷爷也是将军,到了他这一辈,运气不错,在京师担任军职,后来新军提调入京,方辰自然换防到了浙江。

  其实浙江也不错,鱼米之乡,虽然少了京师的恢弘,可是却胜在热闹,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只是谁晓得,好日子没过多久,居然卷入了学争、政争,更没有想到会闹乱民,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王学还是理学,都喜欢反攻倒算。

  徐谦一离京,王道中就对新政进行清算,可是没过多久,这位徐部堂杀了个回马枪,又是杀气腾腾的回来。

  按理说官军和这事儿没关系,可是城门失火总是会殃及鱼池,人家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就是官军。

  方辰身为一个世袭武官,自幼耳濡目染,深知这里头的厉害,没听到人家的话吗?人家本来就是来算账的,而且踩死你不需要理由。

  世上最可怕的人绝不是那种要收拾你的时候,还要努力告诉大家你家里有大杀器,告诉大家你威胁了世界的和平,告诉大家你就是个混账王八蛋的人,高举正义大旗的人很多,任何政治阴谋和军事行动都需要用所谓的大旗来掩饰自己本身的丑恶,比如袁绍打曹操,他要告诉大家曹操这个王八蛋挟持天子,周天子伐商,要告诉大家商纣王玩女人玩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就是文皇帝朱棣这种老不要脸的东西要干掉自己的侄子,还得告诉大家。其实俺是一个好叔叔,真的。真的是一个好叔叔,俺不但是个好叔叔。还是个好儿子,是弟弟的好哥哥,哥哥的好弟弟,俺这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样的人固然可怕,但是显然至少还有逻辑可循,因为至少他在搜罗你有大杀器或者化武证据,又或者他在给你贴嫖娼不给银子、做人没底线的标签的时候,你至少还知道。狼来了,人家要来收拾你了,你至少临死之前,还知道你会是怎么样个死法。

  可是有一种人最是可怕,这种人属于白天还跟你笑脸相迎,晚上半夜起来就带了火把来烧你家屋子;又或者刚才还蹲在一边玩泥巴,然后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给你来这么两下。

  没有理由,没有征兆,满脸写得就是老子就是没有下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这是典型的三胖型人格,固然是人见人嫌,但也绝对是人见人怕。

  方辰就怕了,所以他一看徐谦没茶水喝。就鬼使神差的跑去斟茶去了。

  方辰小心翼翼的斟了一副茶来,谄笑的将茶水放在了徐谦身前的案牍上,满是讨好。

  他的眼睛则是直勾勾的盯着徐谦的动作。而徐谦也算给他面子,端起了这副新茶。放到了口边。

  方辰笑了,露出满意的笑容。至少徐大人接受了他的好意,如此看来,接下来徐大人要收拾掉几十几百个人里应该不会有自己的位置吧。

  可是接着,徐谦皱眉。

  他这一皱眉,一下子将方辰的心情从升上云霄又跌落到了深渊。

  徐谦狐疑了抬头,看了方辰一眼,道:“你这茶里,没有吐口水吧?”

  方辰呆住了,随即身躯微微颤抖,吐口水,天可怜见啊,这得有多没公德的人才做的出这样的事,方辰要哭了,徐大人对自己印象很坏啊,这是不是要收拾自己的前奏,他连忙道:“大人明鉴,卑下岂敢做这样的事,卑下若是……若是……就天打雷劈。”

  徐谦似乎认同了他的人品,这才放了心,轻饮一口茶水,咂咂嘴,道:“不错,不错,这茶泡的好。”

  方辰的脸色立即雨过天晴,精神一震,道:“这都是大人平时教导的好。”

  徐谦和他之前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教导二字,就更不必提了,不过拍马屁这种东西,根本不必考虑到现实,如果一个人溜须拍马不能摆脱自身的局限,不能突破物质世界的种种现实,那么这个人,必定是失败的,脸皮太薄,想象力不够丰富,这是马屁界的大忌。

  徐谦笑了,点头赞许道:“很好,你的茶泡的这么好,很有前途。”

  方辰道:“哪里,哪里,大人客气。”

  徐谦又问:“你爹知道吗?”

  方辰呆了一下,道:“这……卑下不明白?”

  徐谦道:“本官的意思是,你茶泡的这么好,你爹知道吗?”

  徐谦的种种表现,已经超脱了正常人的范畴,若是在其他场合,一般会被人误认为精神病患者,因为在现实世界,尤其是在后世,总有那么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逢人就问,你爹知道吗。可是在此时此地,却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

  方辰心跳加速,脑子立即开始转弯,徐大人这句话有什么用意,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打哑谜?可是谜底是什么?天哪,我为何这样的蠢,居然连徐大人的话都听不明白了。

  好在徐谦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挥挥手,道:“好了,大家还是谈公事吧。”

  方辰才松口气,回到自己的原位去,只是其他的同僚,对他颇有点嫉恨,这姓方的不要脸啊,钦差刚到,你就给人家舔靴子啊,连人格都不要了,不过……许多人更加难受的是,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主动,为何自己慢了姓方的一步。

  其实现在大家的心里和徐谦一样,都是惴惴不安,不安的主要缘由就在于徐大人方才说了,收拾的不只是一个总兵,而是数百人,这数百人里头,有没有自己的一份,在答案揭晓之前,怕是只有天才知道。

  徐谦终于开口了,淡淡的道:“本官奉旨来这杭州,为何?”

  他没有等大家的答案,而是自问自答的敲了敲桌子,道:“为的就是铲除奸佞,谁是奸佞?”

  卧槽……

  大家石化了,谁是奸佞怕只有天知道。

  不过徐谦接下来的话倒是很符合他此前的风格,他毫不犹豫道:“本官说谁是奸佞,谁就是奸佞,诸位……有什么意见?”

  “没……没有……”不等方辰抢答,这一次大家学乖了,纷纷把头摇得拨浪鼓似地,因为傻子都知道,你说有意见,那么多半,你就是奸佞了。

  这涉及到了资格认证的问题,签证人只有一个,就是徐大人,他要非往你脑壳上贴标签,你能如何?人家现在权势滔天啊。

  徐谦很是满意的点头,道:“很好,看来大家的步调是一致的,本官来之前,就怕大家不能和本官一致,毕竟人心隔肚皮嘛,谁知道大家想些什么呢,就怕到时候,本官钦命来稳住直浙,发出去的政令有人阳奉阴违,又有人不屑于顾,到时候,只怕要误国误民了,朝廷在边镇战事正急,四川等省有发生了灾荒,直浙又闹出这等事,这是什么,这是风雨飘摇,值此大厦将倾,必定要用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大家要精诚团结,要千万人如一人,一人所想,即是千人所想,一人所忧,即是万人所忧,如此,才能克服眼前的困难,才能披荆斩棘,才能为君分忧!”

  这句话的中心思想就是,你们的脑袋就不要多想了,老子想什么你们就想什么,老子忧什么你们就得忧什么,平时别瞎琢磨,乖乖的听话,乖乖的做事就是。

  虽然官面上的话说的好听,可是意思却是传达了,大家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方辰立即握拳,道:“大人说的是极,卑下深受皇恩,久食君禄,眼下直浙乱七八糟,卑下一定紧紧尾随大人,听从大人提调,大人说一,卑下就是一,大人说谁是奸佞,谁就是奸佞,卑下要手提利刃,活剐了这群杀千刀的害民之贼!”

  其他人纷纷跟进:“大人所言极是,大人说到了卑下的心坎里。”

  “幸好大人及时拿住了杨彪这奸佞,否则我等现在还被此人蒙蔽,此贼害人不浅,卑下以为,应当立即明正典刑。”

  “大人的话,拨云见日,高瞻远瞩……”

  徐谦冷冷看着下头这些人,心里觉得好笑,拨云见日?高瞻远瞩?卧槽,本官只是逗你们玩,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而已,否则你们怎么肯乖乖的听从本官的调遣,还高瞻远瞩,本官一米七四,高你个头。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很好,诸位能有如此见识,本官就放心,那么现在,就开始做点正经事吧,该说的已经说了嘛,此次闹出这样的事,是谁的干系,既然有人有干系,那么就得查办,可是该如何查办呢?方才本官已经说了,现在是非常之时,所以呢,不必有什么客气,也不必按常理来办事,从现在开始,要开始拿人,从南京到泉州,所有牵涉此事的,都要立即拿住,管他是什么身份,管他有天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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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章:涨了 涨了

  “诸位能明白本官的意思吗?”徐谦脸上带笑,语气显得是温和。

  众人自是心中一凛,更不会被徐谦的笑容所迷惑,这个狠辣的男人,别看现在笑的如沐春风,实则却比最恶毒的毒蛇更加恶毒。

  于是大家毫不犹豫道:“明白。”

  徐谦又笑了:“诸位明白什么?”

  “这……”

  其实意思大家明白,无非就是现在开始要整人,只是整人就得有工具,阎王爷下头还得有判官和牛头马面不是,大家就是徐大人的牛头马面,这个大家自然是晓得的。

  只是具体明白什么,大家倒是糊涂了。

  徐谦道:“从现在开始,本官的行辕就在这里,总兵衙门所有武官,从现在开始,受本官节制,所有的官军,与本地巡捕配合,开始进行调查,敢阻挠新政的,一律拿办,都明白吗?”

  “明白了。”

  大家连忙点头。

  徐谦颌首点头,目光落在一个武官身上,道:“此事你来负责,你将衙中的文吏全部召集起来,现在就开始办公,明白吗?”

  “卑下明白。”

  徐谦目光有落在一人身上,道:“你,叫什么什么?”

  这人忙道:“下官程午。”

  徐谦点头:“你负责拿捕事宜。”

  “遵命。”

  “你负责审问……”

  “遵命。”

  徐谦一一分派了任务,最后目光落在方辰身上,道:“你茶水泡的好,从现在开始,就专门给本官泡茶吧。”

  方辰大喜,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把这位钦差大人伺候的好了,以后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金牌狗腿子了。

  狗腿子虽然受人鄙视,不过这狗腿子也得看是谁的狗腿子若是一般人的狗腿子,那自然没什么前途,天天给人端茶送水,还要遭人白眼可是这天下最牛叉的狗腿子是谁?那当然是太监,别看嘉靖朝太监不得势,可这也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他们的前辈来说,是没有那么风光了,可是放到外头,照样还是威风八面若你运气好,在司礼监里公干,那更是大杀四方人见人怕。

  只是可惜,做天子的狗腿子并不容易,那玩意虽然有时候看着讨嫌,可是真要割了,谁下的了这个决心?

  可是皇帝的狗腿子做不成,除了皇帝,内阁大臣的狗腿子做一做总成吧,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若是狗腿子那至少也是三四品了,这位徐大人眼下的实力可不比内阁大臣要低,要人脉有人脉要圣眷有圣眷,要品级有品级,绝对是巴结的好对象。

  方辰连忙应下道:“卑下遵命。

  徐谦挥挥手:“各自做事去吧,本官乏了,歇一歇,是了,叫人收拾一下后衙吧。”

  吩咐过后,徐谦站起来,似乎真有几分疲倦。

  众人自然也都纷纷散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徐钦差大家都不敢造次,更不敢有丝毫躲懒的心思。

  而那方辰负责徐谦的起居,亲自命人去收拾了一下后衙,此后请徐谦休息,徐谦倒也一点都不拘束,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一般,歇息不提

  只是一时,也没这么快睡过去。

  重新回到杭州,徐谦并不觉得陌生,反而觉得异常的熟悉,似乎回到了这里,就如回到自己的家一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装疯卖傻也好,东搞西搞也罢,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和京师的时候,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全然不同。

  至于收拾这个总兵杨彪,倒不是杨彪犯了什么罪,这个世上,很多时候,总有人遭受无妄之灾,看上去似乎值得同情,可是徐谦却是知道,一旦你进入了这个圈子,有一种事叫做政治正确,你既然不正确,那么收拾你,也是情有可原,一将功成万骨枯,很多时候,便是如此。

  次日清早,整个杭州变得紧张起来,总兵被拿的消息已经传出来,杭州震动,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个开始,而徐大人刚刚到杭州,就先拿了个总兵开刀,可见徐大人这是要玩大的。

  只是无论徐谦如何玩,整个直浙支持他的人却是占了绝大多数,徐谦一到浙江,杭州如意坊收到了消息之后,随即行情就开始转好。

  原本那些一个个无人问津的木牌子,现在却开始备受关注起来。

  “我要三千斤生丝……”

  “那个牌子替我摘下来……”

  牌子下头,竟是不少人开始驻足观看,开始挑选货品。

  这就是信心,大家有了信心,觉得徐大人一到,事情就可迎解,那么接下来,买卖还可以做下去,既然买卖要做下那么工坊要不要开工,工坊要开工,就得有原料,工坊开工之后,工匠们就有了生计,有了生计,消费就会大增,成品的货物,如成衣,如丝绸,还有许多的生活必需品,因此,各家的店铺要不要多准备一些货?

  贸易开始复苏,就需要马车和船只输送,便是车马和货船生意,也跟着有了起色。

  “老夫立即要八百担的松江布,现在就要。”

  有人已经瞅准了商机,所谓的商机,就是出于对徐大人的信任,信任徐大人抵达直浙之后,能给大家一个交代。这种盲目的信任建立在徐大人长久以来建立的声誉上,毕竟徐大人灭倭寇,推新政,昌王学,没有他,哪里来的今日之直浙,又哪里来的如意坊,大家更不可能在这里吃茶了。

  “我家东家要五千担丝绸,所有的商货,都按着这个价格收购,有多少要多少。”此时,已经有财大气粗的人出手了,出面的显然只是个管家,此时他却拿着一份密密麻麻的清单,交给了如意坊的伙计。

  这种清单在如意坊很常见,有些商贾觉得未来预期好,就会拟定出一个价格,比如丝绸,一匹八两银子,上好的武夷茶,一斤九两银子,进行收购,只要如意坊里有低于这个价格的,有多少要多少。

  这是大买家,一次的进货量,可能就是纹银数十万两,却是那些巨大的商行,还有直浙有数的巨贾才玩得起的买卖。

  如意坊的伙计接过了清单,连忙开始点算,将自己的挂牌的货物进行清理,按着清单,开始一份份的点算。

  而此时,如意坊里的其他商贾却是议论开了,有人道:“已有数个月没有见过这样的阔气了,只是不知,这一次是谁的大手笔。”

  “哎,那来送清单的,分明是青田刘家的管事,不必说,自然是青田刘家的人出手了?”

  “你是说青田的诚意伯?啊呀,诚意伯出手了,他的消息最是灵通,这个时候他出手,必定得到了什么消息,就算没有消息,人家有这样的自信,必定是瞅准了什么,瞅准了未来的买卖会越来越好啊。”

  “还能什么,老夫有一批货还挂在这儿呢,从前无人问津,所以贱价出售,可千万莫要被人买了去,否则可就亏大了。

  有人脸色顿时变了,连忙前去伙计那里,重新缴纳银子,修订价格。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闻风而动,有人大肆的收购货物,必定现在的货物价格在这几个月时间里已经暴跌了许多,比如生丝,原本是四两银子一斤,可是由于许多工坊不敢继续生产,市场的需求也是骤减,所以对生丝的需求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以至于现在,一斤生丝的价格竟是摆上二两银子都卖不出去,甚至还有人索性跳楼价,希望一两五钱银子脱手。

  只是现在不同了,未来的预期大好,到时候所有的工坊肯定又要重新开张,肯定又要卯足了劲的生产,生产就需要生丝,需求肯定很大,将来的价格免不了要暴涨,既然会暴涨,现在价格这么低,当然是有多少囤多少要紧,将来无论是将这些生丝进行加工,还是转手卖出去,都能获利不菲。

  不少人动了心思,抱着捡便宜的心情,一个个引颈在牌子下观看,哪些货物价格低,立即出手买下,也不管需要不需要。

  而另一外一拨人,原本手里囤着货物,可是一时不能出手,价格一降再降,也无人光顾,因此纷纷挂出牌子,把价格下探到亏本的位置,可是现在顿时醒悟过来,他娘的,这是赔钱啊,于是又纷纷寻到挂牌处,请里头的伙计无论如何也要把牌子摘下来,或者重新修高价格。

  如意坊沸腾了,就如打仗一般,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都在拼命,这短短的时间,可能让你猛赚纹银万两,也可能让你亏了血本,把即将暴涨的货物贱价被人转手,于是,无数人红着眼睛,像是拼命一般不断的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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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一章:开足马力

  “老爷,老爷……涨了……涨了……”!

  王记丝绸作坊的王豪近来一直不顺,不顺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行情大跌,现如今,货仓里堆积着数千匹的丝绸却是一直兜售不出去。

  像王豪这样的商贾实在太多,工坊里生产了许多货物,还没转售,行情一暴跌,就无人问津了,固然是你的丝绸价格贱价出售也无人敢吃下你的货物。

  从前大家的预期是肯定还要暴跌,因此大家都在观望,再加上商税的阴霾还缠绕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大家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王豪的作坊一部分是自己出资,另一部分却是筹来的银子,因为上一年市场对丝绸的需求极大,几乎只要生产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因此王豪像大多数商贾一样选择了盲目的扩大生产,不但扩大了工坊的规模,连工徒的招募也增加了一倍。

  只是谁晓得中途会出这么一个变故,于是乎,丝绸价格暴跌,市面上无数的丝绸都兜售不出,在这种情况之下,王豪只能选择停止生产,并且每日想的就是把堆在货仓里的货物兜售出去。

  这段时间实在难熬,停止生产就意味着要亏本,放着投入了这么多银子的工坊和工具在那儿发霉,而货仓里堆积的货物兜售不出,就必须大甩卖,这便是亏本,甚至还赚不回自己的生丝钱。

  可即便如此,依旧还是甩不出去,王豪不是傻子,别人也不是傻子,大家都堆积了货物,都不能让货物烂在自己手里,所以都是拼了命的贱价销售,可是价格越是暴跌,就越没有人敢接手。

  对王豪来说·更大的问题就在于,自己还有一身债务,原本是指望着工坊能够源源不断的挣来银子,到时候把债务还清·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能还得清吗?

  还不清,可能连工坊都要失去,最后彻底破产,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像王豪这种人很多,可以说,前一年·大家都在盲目的扩张,那时候行情太好,只要投入了银子进去·就百分百能挣银子,身价有一万两银子的,往往都投入两三万两,其余的银子哪里来?一方面是向亲友告贷,另一方面是向钱庄借钱,可是一旦遇到了跌宕,大家都现出了原形。

  王豪每日都处在这样的不安之中,食不甘味,夜不能眠·若是再这样下去,他只有准备吊颈了。

  所以闹事的时候,王豪是最积极的一个·他四处联络了人,甚至还愿意拿出一些银子来,给闹事的人提供伙食·反正闹事还有一线生机,不闹事就只有坐以待毙。

  今日一清早,自家的伙计就一阵风的跑来,大声嚎叫:“老爷……涨了……”

  若是以往,伙计这样没有规矩,王豪肯定是要怒骂呵斥,可是今日·他先是愣住,旋即激动了。

  今天他起得迟·没有去如意坊,此时他从床榻上跳起来,趿上鞋子,也不穿衣衫,把门一开,踏上的侍妾花容失色,连忙缩进被窝里去,生怕被外头的伙计瞧见,伙计则是在外头气喘吁吁,道:“老爷,如意坊传来了消息,涨了,都在涨,所有的货物都在涨,大家都在收货,都在收。”

  “丝······丝绸涨了没有!”王豪又是石化,随即几乎大吼:“涨了没有?”

  伙计点头,道:“已经涨了三钱银子,据说还在涨,到处都在收货。”

  王豪眼眶里泪水在打转·……终于……涨了。

  虽然只是三钱银子,还远远没有恢复到从前的价格,可是一旦开涨,就意味着买卖还可以做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咱们的货呢?是了,咱们的货还挂在如意坊,会不会被人买了,天哪,我可是挂了七两四钱银子一匹的,若是被人收了去,岂不是要吃大亏。”

  他急着跳脚,只穿着一件里衣,居然什么都不顾,大吼道:“走,走,坐车······不,骑马,骑马去如意坊。”

  他像是疯了一样,发足狂奔,飞快到了马厩里,也不叫人套车,直接牵了马就走。

  骑马到了如意坊,如意坊外头已经是人山人海,有人认得,有人不认得,可是这个时候,不管认得不认得,谁也没有闲工夫去打招呼,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冲进如意坊,冲到牌子底下,或者直接去挂牌处找伙计。

  如意坊里人声鼎沸,有人大叫:“又涨了,又涨了,棉花涨了二十文,是谁在大肆收棉花,这样的价格他们也要

  “快看丝绸,快看丝绸……”

  王豪到了牌子下头,几乎看到无数的牌子被人摘了下来,这意味着什么,着有人在规模的收货,有多少收多少。!

  王豪的心都要凉了,自己挂牌的货物还在不在?

  他飞快到了挂牌处,这里也是人山人海,不少商贾在询问,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大叫道:“我的丝绸,丝绸卖了没有?”

  柜台后的伙计问道:“货号是多少?”

  王豪道:“丑丁九七六三号。”

  伙计点点头,翻出丑丁号的账簿,随即道:“一千四百匹的丝绸,售价总计是九千三百七十两银子,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兜售出去了,是了,你可以到东厢的财务房里取银子。”

  “都卖了······”若是前几日,这些货物全部能卖出去,王豪肯定要欢欣鼓舞,可是现在······他居然哭笑不得。

  迟了,还是迟来了一步,可惜,若是按现在的市价,至少能多卖几百两银子,若是在手头多捂几天,甚至捂个几个月,至少能多卖几千两银子,现在……全部砸了。

  王豪的心情复杂,时而激动,时而遗憾,激动的是,现在总算有了希望,可是遗憾的是,自己亏了一笔。

  他去领了银子,足足一沓的银票,紧接着又回到了挂牌处,而在这里,有人大叫:“生丝又涨了,涨了……”

  王豪打了个激灵,又意识到了什么,丝绸虽然是亏了,可是生丝现在的价格还不高,以后作坊还要不要生产?要生产就需要生丝啊,这个时候不趁着低价买进,还等什么?

  他一下子打起精神,激动的到了牌子下头,许多挂生丝的牌子被人摘下来,兴冲冲的拿去付银子,他目光飞快扫视几眼,也打抢一般大叫:“甲申九四零三号,那个牌子的货物我要了。”

  “我也要,我也要……”

  气氛到了**,开始大家还在搜寻最低价的货物,可是到了后来,几乎是什么货物都开始打抢,毕竟价格暴跌了一个多月,而且将来恢复生产,肯定有巨大需求,现在自然趁着价格还没恢复之前,能拿多少是多少。

  王豪来得迟,所以这一次亏了不少银子,足足数千两,他心里不由在淌血,若是今日起早一些,若是按时来如意坊打听消息,又怎么会如此亏本,只是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现在有了希望,工坊还能运行,就算亏了一笔,那也无妨,做买卖的,考虑的是长远,不能计较一笔买卖的得失。

  一直到了正午,王豪才精神疲惫的从如意坊里出来,丝绸是全部兜售了,幸好低价收购了一批生丝,他出了如意坊,还意犹未尽,可是接下来,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娘的,现在丝绸持续走高,市面上这么多货物都已经断货,这个时候,再不生产丝绸,难道还要等到什么?

  开工!必须今日就要开始开工,现在不开工,这是赔钱。

  可是······

  王豪又猛然想到,自己已经裁掉了八成的工徒,现在要开足马力开工,人手怎么够?

  他二话不说,飞快跑回如意坊,向招工处狂奔。

  招工处里,照样还是人满为患,从前的时候,因为生意不好,几乎所有的工坊都在解雇工人,可是现在,当他们需要扩大生产时,才发现这些没有用处的工人的重要,有人才能生产,生产才能赚钱。

  “我要雇三百个熟手,对,是织工,价钱好说,好说······可以再议……”

  “有炼铁的铁匠吗?我要七十个……”

  如意坊的伙计们已经忙开了,无数的人分发出去,到处张贴招工的告示。

  生手、熟手,铁匠、织工、木工……但凡是有手有脚的,统统都要,价钱,自然都可以面议。

  而热潮,也随着招工的开始,从如意坊蔓延到了整个杭州,甚至是整个浙江。

  有活干了,闹事的人该散的早就散了,人有了事做,当然是养家糊口为先,有饭吃谁愿意闹事,有活干谁吃饱了上街。

  到处都是议论,某某工坊,愿意多少银子雇佣熟手,哪个工坊出的价高,哪个工坊对人工的需求最低。

  死气沉沉的杭州又恢复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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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二章:项庄舞剑

  而接下来,总兵衙门很好地贯彻了徐大人的意志。

  一队队的官军开始上街,拿着名单开始一一拿人。

  被拿住的,有的是一些士绅,这些人因为没有从新政里头得到好处,自以为风向变了,于是跳了出来抨击新政,为总督的作为拍手叫好,而现在,总兵衙门开始查探,旋即直接拿人。

  整个总兵衙门热闹非凡,有拿人的,有搜查证据的,也有过审的。

  总兵杨彪已经成了阶下囚,被提调到了衙门里审问。

  坐在堂上的乃是千户刘虎,说起来,这刘虎曾经在杨彪眼里不值一提,可是现如今,二人的位置换了个个。

  刘虎瞪视着杨彪,冷冷地道:“杨大人,你图谋不轨,破坏新政,为虎作伥,曾经想要擅自调兵弹压无辜百姓,这些罪,你认吗?”

  杨彪的眼睛半张半阖,坐在小凳子上头不做声。

  刘虎冷冷一笑道:“杨大人,咱们从前毕竟是同僚一场,这个情分却也是不小,你何必要让我难做?钦差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要动你,要拿你来杀鸡吓猴,反正左右都是如此,你何必还要死鸭子嘴硬?不如直接认了吧,大家也算是好聚好散不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吗?杨大人,实话告诉你吧,徐大人的意思很明白,让你活不过这个月,左右都是要死,何苦如此?”

  杨彪怒气冲冲地道:“老子无罪。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一个小小千户,你配吗?”

  刘虎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也罢。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了你!”

  刘虎喝道:“左右,动刑!”

  “你们敢!”杨彪依旧还存着几分官威。

  只是可惜无人再对他敬畏,左右的兵丁已经上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刘虎狞笑道:“到了现如今,你还敢造次?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没有眼色的东西,难怪要被人整死。”

  杨彪扑哧扑哧喘气。大怒道:“狗东西,莫要让老子有翻身的一天。”

  刘虎眯着眼,冷笑连连道:“翻身?你到阎王爷那儿翻身吧,动手!”

  正在这时,却有人慢慢踱步进来,淡淡道:“好端端的,动什么手?”

  刘虎抬头。却是看到徐谦进来,一下子三魂丢了六魄。连忙小心翼翼地站起,躬身上前道:“卑下刘虎,见过大人。”

  徐谦颌首点头,压压手,道:“出去!本官和杨大人说几句话。”

  刘虎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这是十恶不赦的恶徒,就怕卑下们走了,他对大人……”

  徐谦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无妨,一个阶下囚,本官不怕的。”

  刘虎不敢再劝,领着差役走了。

  徐谦坐在刘虎的位置上,看着义愤填膺的杨彪,微微一笑道:“杨大人受苦了。”

  “哼!”

  徐谦叹道:“前几日,京师里有人来信。渝州侯张舒修了封书信给本官。”

  听到张舒,刘虎呆了一下,看了徐谦一眼。

  徐谦道:“他说你们的父辈曾是义兄弟,都在宣府当过差,是吗?”

  杨彪脸色缓和了一些,重重点头:“不错。”

  徐谦微叹道:“张舒和本官有几分交情,他在如意坊里也做了一些买卖,这一次修书就是希望能够给你一条生路。只不过……想来你是明白的,现在直浙这里闹了这么大的事,总该有人来背这黑锅,是不是?”

  杨彪呆了一下,道:“这……这……”

  他怎么会不明白徐谦的意思,事情闹得太大,朝廷已经震动,徐谦到时候回京交差,总不可能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并没有任何人犯错吧。

  出了事就得有人来承担这个干系,大多数时候未必就是惹事的人来背黑锅,既然要选,那就得选一个资格足够的人出来。

  现在的处境,其实杨彪又怎么会不知道?朝廷肯定要几个人的脑袋,如此才能把事情遮掩过去,要谁的脑袋呢?现在徐谦拿住了自己,方才又有人逼问自己是否图谋不轨,这显然人家就是打算拿他来背这黑锅。

  一旦定了罪,自己的性命只怕真要休矣。

  他艰难地道:“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徐谦的脸色冷下来:“既然有人要保你,你就要自救,本官问你,这么大的事,该谁来负责?”

  杨彪看到了一线生机,此时也不再嘴硬了,他彻底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道:“还请大人示下。”

  徐谦眯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个……本官可说了不算,得你来。”

  杨彪犹豫了一下,道:“总督王道中,成不成?”

  “这倒是可以。”徐谦微笑道:“不过嘛,在本官看来,还不够。”

  “还不够……”杨彪苦笑,开始往深里想,可是越往深里想,就越是心惊肉跳,他的脸色惨然,道:“大人莫非……”

  徐谦压压手,道:“有些话,自己清楚就好,不必挑明。实话和你说了吧,若只是为了收拾一个总兵,一个总督,本官何必要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真要收拾你们,在京师就足够了,本官来,原本是想把你们一网打尽,不过现在却想网开一面,只是本官真正的眼中钉却不能留,你现在明白了吗?”

  杨彪苦笑,他当然清楚徐谦的意思,若是徐谦收拾不了那个人,那么自己就得完蛋,可要收拾这个人,自己也将成为关键的棋子。

  姓徐的一开始就已经布置好了,人家是要将自己当枪使。

  可若是自己不答应,徐大人并不会介意将自己置之死地,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人家要收拾自己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我……我……卑下愿听徐大人差遣!”

  杨彪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徐谦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好,你现在先写一封供词吧。”

  杨彪凝视着徐谦道:“只是不知,如何个写法?”

  徐谦微微一笑,道:“总督王道中这个家伙,是时候该倒霉了。”

  杨彪连连点头,道:“是,是,卑下明白,卑下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徐谦打了个哈哈,道:“好了,本官也不会为难你,现在命人将你押回去,你自己想一想再决定动笔,写完之后,还得委屈委屈你,先吃几日的牢饭,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本官自然保你无恙。”

  杨彪迟疑了一下,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作为徐谦的棋子,等将来没有了利用价值,最后会被徐谦当做夜壶一样踢到一边,这种事更加常见,到时候可不要被人利用,最后还落了个悲惨下场。

  徐谦笑了,他当然也明白杨彪的意思,随即道:“你不放心?你不放心也属于人之常情,只是到了现在,你还有得选吗?就算你有得选,你也该信一信渝州侯,他既然肯求到本官的头上,本官怎么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你自己掂量吧,本官话就说到这里,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杨彪苦笑,重重点头道:“是,是,卑下明白。”

  他心里却是生疑,这个徐谦既然要对付的是庙堂里的人,而且这个人必定是朝中最关键的人物之一,那么为何又要对总督动手?

  种种的猜测让杨彪一时也摸不着头绪,而徐谦已经走了出去,想必是和外头的刘虎等人吩咐了一下,这刘虎进来竟是堆起了笑容,命人将杨彪扶起,道:“杨大人,卑下也只是公事公办,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杨彪朝他重重冷哼一声,此时,他反而更加坚定了抓住这条救命稻草的决心,虎落平阳被犬欺,若不是徐谦给了他这个机会,只怕这个时候,自己早给人整死了,不成,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徐谦出了这里,便有人来报:“大人,青田的诚意伯刘瑜来访。”

  徐谦到了杭州之后并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甚至是最亲信的赵明等人都没有召见,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整人需要,没必要节外生枝,而且很多时候,大家各凭默契也就足够了,未必需要聚在一起洽商。

  现在刘瑜来访,倒也算是时候,徐谦沉吟片刻,道:“请他进来,是了,请他去书房。”

  徐谦先抵达了书房里,这座书房自然本是杨彪的,如今鸠占鹊巢,对徐谦来说是家常便饭。

  过了片刻,刘瑜进来,他朝徐谦微微一笑,随即道:“徐部堂真是甘霖,到了哪儿,哪儿就有好事。”

  徐谦亦是站起来,道:“这却未必,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本官是雷霆呢,到了哪儿,哪儿就是飞沙走石,哪儿就是雷鸣电闪。”

  旋即,二人相视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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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三章:破门而入

  来了徐谦这里,刘瑜也不客气,直接在书房里找了个椅!坐下。

  徐谦笑吟吟的道:“本官看你红光满面,刘先生莫非又做了一笔大买卖。”

  刘瑜谦虚的道:“哪里,哪里,大买卖倒是没有,只是花了几十万银子,收购了一批货物,若是下月行情好,或许能挣个十来万两银子。

  他说的谦虚,可是报出来的数目却是让人咋舌。

  转手之间,十万纹银的利润,这大明朝,有这样的买卖?

  若是让朝中的衮衮诸公们得知了,多半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一个月十万纹银啊。

  可是徐谦脸上却是风淡云轻,似乎不足为奇,并不觉得惊异,他淡淡道:“你放心,下个月,行情肯定是看涨的,你这十万两银子,本官可以打包票,保准能挣到。”

  “那么······”刘瑜笑的更加灿烂,道:“就托大人的福了。大人既然有如此把握,莫非没有收购一批货物吗?”

  徐谦淡淡笑道:“倒是也做了一点小买卖,本官让如意坊那边,半个月之前,就在各处收了一批货物,也不多,两三百万纹银而已,若是行情好,下个月转手出去,想来两百万纹银是有的。”

  即便是财大气粗的刘瑜,此刻也不由目瞪口呆。

  和徐大人相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而且人家是半月之前出的手,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货物价格都是暴跌到了谷底,若是下个月行情好,这至少是双倍的利润,比刘瑜收购的价格,肯定还要低上不少。

  一转手,相当于国库一年的收入,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要不然,徐谦怎么叫做财神爷,这个世道,生产再赚钱也没有靠政策赚钱啊,做官的要挣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徐谦能赚这个钱,也是他的本事,他能保证行情涨,就必须拿出实力来他及早收购货物,只不过是对自己有信心而已,有信心能让行情涨起来就在所有人没有信心的时候,这钱还不是跟捡一样?

  刘瑜尽量使自己的表情平静一些,可还是平静不起来,此时唯有苦笑,道:“大人这才是大手笔,好手段。”

  徐谦叹口气:“这只是雕虫小技,顺手牵羊而已,算不得什么,接下来对本官才是至关重要,钱财再多,终究是身外之物有些东西,比钱财更加金贵。”

  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穿了,就是权力,权力带来的不只是心理上的快感,更重要的是,生命财产的安全。

  对此,刘瑜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只是不知大人现在筹备的如何,听说总兵已经伏法不过老夫以为,罪魁祸首,却不是总兵,大人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徐谦道:“能有什么打算,正如直浙的这些商贾一样,他们要活下去,就得闹事。本官想要继续下去,自然也要闹一闹。”

  徐谦对此,只是透露只言片语,并不愿意深谈。

  而刘瑜亦是不好多问,淡淡一笑,露出几分会意的意思,旋即和徐谦闲谈起来。

  接下来说的,无非是一些直浙的近况,信心提振之后,一切又恢复了从前,商贾们恢复了生产,工徒们又有了生业,现在各处都在大肆招募人手,而种棉、种桑的大户们亦是定下心来,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轨,和从前似乎再没有什么两样。

  徐谦微笑道:“只要在生产,这直浙就能稳下来,本官的使命,也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刘瑜道:“大人莫非即刻要回京?”

  徐谦摇摇头:“还有两件事,办完了这两件事再说。”

  官军们已经在徐谦的指使之下,拿住了近百人,一个个人被拿住,消息自然传到了总督衙门。

  王道中几乎已经不再办公,事实上也没什么公可办,树倒猕猴散,他现在不过是个光杆总督,又有谁有心思理会他。

  徐谦一到,动乱就平了,来的快去的也快,单凭这一点,他这个钦差就算是功成圆满,为朝廷解决了眼下的心腹大患。

  可是对于王道中来说,事情却是越来越复杂。

  杨彪已经拿住,以至于几个帮腔反对新政的文人竟也在清算之列,据闻是官军直接破门而入,直接动手拿人,提了人就去过审,非要你招供图谋不轨不可。

  徐谦的手段实在太过粗糙,可是这种粗糙的办法,却最是震慑人心。

  至少现在王道中就彻底的震慑了,他不是没有胆魄,也不是没!有,可是面对这么个动手就拿人的家伙,还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非要给你栽一个图谋不轨又如何?现在朝廷要的是直浙稳定,要的是动乱弭平,这才是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最为忧心的事,至于如何稳定,如何弭平,这就不是朝廷考虑的问题了,也即是说,朝廷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徐谦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徐谦现在就是砍了你的脑袋,到时候跟朝廷打个招呼,说这是为了稳定人心,朝廷也不会深究。

  现在怎么办,这姓徐的到处拿人,会放过老夫吗?

  王道中可不是傻子,这里头的事,他早就看透了,杨彪算什么,那些帮腔的文人又算什么,人家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绝不可能让自己安然无恙。因为在直浙,新政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

  想到这里,王道中不由轻吁了口气,一时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每日除了躲在书房里,无计可施,等一日算一日,更不知什么时候,姓徐的清算到自己头上。

  不过有一点是足以肯定的,那就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总督,不管怎么说,也是三品大员,这个身份,或许可以保自己安然无恙,徐谦要对自己动刀子,虽然最后可以把事圆过去,可是接下来,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也就是说,自己身家性命,至少可以保全,除非姓徐的想要鱼死网破。

  这一点,真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应该庆幸,为官这么多年,居然只是庆幸自己能暂时保住脑袋,想一想,就觉得可笑。

  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之中,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一队官军破门而入。

  还真是破门而入,为了防止宵小阄事,总督衙门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大门紧闭,毕竟闹事的人虽然依旧散去,可是谁晓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些人按理来说,是可以直接敲门的,就算敲门,总督衙门的差役也不敢不放他们进来,可是他们偏偏还是采取了最直接了当也是最无理的方式。

  大门轰然倒下,旋即一个千户按刀带着一队官军冲进来,有差役上前,不敢造次,带着笑道:“不知诸位…···”

  啪······

  千户官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喝道:“总督王道中,在哪里?”

  差役打痛了,但是并没有被打懵,看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惹不起啊,他只得乖乖道:“大人在后衙书房。”

  “带路。”千户官大手一挥。

  差役忍不住道:“军爷,是不是让小人先通报一声。”

  其实这差役也是为了这些官军好,毕竟你们是去见总督大人,事先通报一下,多少也……

  谁知千户官毫不客气,手中的刀柄往外一拉,露出半截刀身,大喝道:“带路!”

  差役吞了吞口水,再不敢造次了,乖乖领着官军去后衙。

  这总督衙门里的其他人也都惊动,他们纷纷远远在一旁悄悄观看,见到这个状况,俱都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来了,而且还如此嚣张,如此看来,总督大人是真的已经凶多吉少。

  几个幕友一个个不做声,从公房里看到这一幕,俱都皱眉,他们和差役不同,都是王道中从各地邀来的幕友,平时王道中的政令,都曾和他们磋商,也大多由他们执行,现在总督大人有难,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想到这里,大家更是忧心忡忡,一个个神色黯然。

  啪啪啪……

  王道中的书房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王道中惊了一下,忍住怒意,道:“进来说话,是谁如此放肆。”

  一个差役当先开门进来,朝王道中苦笑,道:“大人,有几个军爷要和大人说话。”

  这是什么道理,堂堂总督,岂是说见就见,王道中眉头皱的更深,断然道:“不见。”

  差役笑的更苦,道:“大人,人已经来了。”

  紧接着,一队官军如潮水一般涌入,所有人都目不斜视,一个个脸上带着冷酷无情。

  为首的千户官挤出几分笑容,道:“王大人,卑下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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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四章:株连

  王道中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些人如此没有规矩,一个小小千户官,就可以带着人直接闯入后衙,携枪带棒,杀气腾腾。怒的是自己堂堂总督,竟是被人如此小看,如此轻慢。

  他冷冷一笑:“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要造反吗?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造次,岂有此理,朗朗乾坤,连王法都不要了?”

  数十年积攒的官威却也是非同小可,言谈举止之中,威严毕露。

  可是这千户官似乎不为所动,依旧是脸色冷峻,淡淡的道:“卑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钦差大人请大人去总兵衙门走一趟,大人,请吧。”

  徐谦既是钦差的身份,就算抛开钦差身份不谈,那也是户部尚书,无论如何,都比王道中品级高一个档次,只不过徐谦未免也太拿大了一些,直接叫人请自己去见他,这显然有违官场的礼数,而且这些来请的人,既没有带名刺,态度有是嚣张,可见是来者不善。

  王道中脸色更冷,淡淡道:“本官若是有公务在忙吗?”

  他如此说,倒不是故意要唱反调,而是希望借此来试探一下。

  千户官正色道:“钦差大人有命,若是总督大人不来,那么弟兄们,就少不得要得罪一下。”

  王道中大惊失色。

  得罪一下?这就是要强行动手了,姓徐的这显然,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如此强硬,莫非……真要对自己下手了,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

  他心里突然苦笑,现在想来,徐谦只是派人来‘请’。已经算是客气,不过这客气也实在有限。

  他眯着眼睛,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可是今天,却彻底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刻,换做是谁。怕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叹口气,他只得道:“好,那么本官,就会一会这位钦差大人。”

  口里虽然是在嘴硬,心里却是如暴风中风雨飘摇的小船,满是无助。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还有什么底牌。而姓徐的。又有什么底牌,应当如何应对。

  心里一个个疑问泛出来,王道中脸色却是异常平静,随着官军出了衙门,叫人备轿,坐上轿子上的一刻,王道中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过去之后,就再不能回来了。

  抵达了总兵衙门,他从钻子里钻出来,却发现这里满是肃杀,无数的官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到了门口,一个兵丁站出来,大喝一声:“什么人,钦差大人有命,为防宵小造次,所有人没有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倒是跟来的武官和这些兵丁低语几句,门口的守卫只是朝着王道中冷笑几声,努努嘴:“进去吧。”

  王道中脸色更加苍白,现在分明整个杭州已经平静下来,徐谦却依旧是如临大敌,这是什么用意,无风起浪,这或许说不定是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借此来打击自己的政敌。

  至于徐谦的政敌是谁,王道中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这种把戏,王道中自然晓得,要整人之前,为了表示对方包藏祸心,为了显示有人图谋不轨,往往,都会先制造紧张气氛。比如说刘瑾当时为了整一些朝廷命官,一面让京营做出惊弓之鸟的姿态,一面却是向正德进谗,说是有人窥测神器,蓄养死士,图谋不轨。

  可是现在总兵已经拿下,至于其他人都是阿猫阿狗,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玩这种把戏,除非这个家伙觉得还不够,还要继续整人,整的人是谁呢?

  重重的阴霾,压在王道中心头,让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进了总兵衙门,有人将他领到后院花厅,那千户官并不进去,只是对他道:“大人在此久候,你进去吧。”

  王道中深吸口气,踱步进去,在花厅里,除了徐谦在这里美滋滋的喝着茶水,并无一人。

  他双目微沉,看了徐谦一眼。

  在京师的时候,王道中虽然没有和徐谦打过交道,不过同在京师为官,徐谦又是个万众瞩目的人物,所以一看到徐谦,他便认了出来,只是徐谦并不认得他罢了。

  迟疑一下,王道中上前,还是躬身行礼,道:“下官王道中,见过大人。”

  明明眼前这个家伙如此年轻,不过上下终究有别,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钦差。

  徐谦抬抬眼,似乎这才发现他进来,他微微含笑,道:“哦,是王大人,久闻王大人的大名。”

  徐谦的话,说的倒还正常,至少没有一开始就金刚怒目,也没有一开始,就图穷匕见。不过人说话的时候,需要配合表情才能明白意思,就比如有人在夸你,露出几分真挚,这就说明,人家真的是在夸你了,可要是在夸奖你的同时,嘴角带着冷笑或是淡漠的表情,那么这个人要嘛就在讽刺你,要嘛只是嘴皮子上的客气。

  而徐谦的表情,却是冷漠,显然既不是真心夸奖,也不是讽刺,而是那种彻骨的漠视,就仿佛在徐谦眼里,王道中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人物,大家见了面,所以自然而然,假意客气一番,可实质上那一股轻视,更加露骨。

  王道中微微皱眉,只是现在七上八下,现在也顾及不了这么多,道:“大人客气,倒是下官,对大人才是久闻大名。”

  徐谦点点头,道:“王大人请坐。”

  王道中欠身坐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正色道:“不知大人唤下官来,有何见教?”

  徐谦道:“见教二次不敢当,只是有些事,还想大人澄清一下。”

  澄清……澄清什么?王道中警觉起来,再无从前的锐气,心里又是翻江倒海。

  王道中道:“只是不知什么事需要下官澄清?”

  徐谦道:“坊间有人说,这直浙的乱子,乃是王大人蓄意为之,此事是有的吗?”

  王道中摇头,道:“下官此前并不知情,到底是什么人要闹,为何要闹,下官都不清楚。”

  “是吗?”写在徐谦脸上的冷漠更甚,他风淡云轻的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官又要问,又有人说,大人故意破坏新政,拿着朝廷的旨意,四处加征商税,这才惹出这么大的事,这件事,是有的吗?”

  这件事倒是真的有,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双方本来就是在给对方使绊子,找到了机会,不整整你又怎么可能,只是现在闻起来,王道中有些发窘,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道:“空穴来风,下官根本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流言。”

  徐谦冷笑,道:“是吗?那么王大人对新政怎么看?”

  王道中沉吟片刻:“有利有弊。”

  “很好,不过还是那句话,朝廷再三嘉奖新政,便是天子,也屡屡下旨褒奖。可是有人故意破坏新政,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以大人之见,当如何处置?”

  王道中道:“大人说的是谁?”

  徐谦似笑非笑道:“本官只是打个比方,想问一问王大人的高见。”

  比方?王道中才不信,这绝对不是比方,怕是这个比方,影射的就是自己。

  王道中毫不犹豫的道:“下官并非刑名官员,自然不知。”

  徐谦又问:“那么大人是否知道,若是有官员破坏新政不说,还贪赃不法,甚至图谋不轨,捅出了个天大的篓子,甚至还想假借生命,屠戮无辜百姓,大人认为,本官遇到这样的人,又当如何处置?”

  王道中的老脸已经开始绷不住了,绕来绕去,都是在打哑谜,在不断的旁敲侧击,无论如何都不进入主题,不但让王道中七上八下,更让他感觉事态严重。

  他面无表情,道:“下官方才说过,下官并未接触过刑名,所以这些事,下官并不知道。”

  “很好!”徐谦的音量提高了几分,道:“既然你不明白,也不知道,那么本官,就不妨告诉你,破坏新政,既是反对朝廷,这是罪一,贪赃不法,这是罪二,图谋不轨,这又是一桩重罪,企图以天子名义屠戮百姓,这是罪四,如此四罪,非同小可,任何一条,都足够让人万劫不复,假若是数罪并罚,本官可以保证,这不但要杀头,而且还要株连,更何况还闹出这么大的事,一个人的脑袋,够给朝廷交代吗?没有几百上千个脑袋,怎么交代?”

  王道中微微打了个冷战,株连这个字显然太有威慑力,掉脑袋已经是让人绝望的刑罚,而株连就相当于杀全家,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牵挂,统统都要死绝,从你的妻子,到你的子女,甚至于你的父母,无一能够幸免,这既是断子绝孙,也是断绝人所有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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