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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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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五七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放下。”老和尚道:“你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放不下……”

  “是……”林三虎目垂泪道:“一辈辈人的期望压在我的肩上,还有那么多的兄弟需要我,我不能放下,那样太自私了……”

  “大师,人家都说你是天下最有智慧的人,”看林三如此痛苦,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一定能为三哥指出一条明路的”

  “明路么?”老和尚淡淡道:“你是想让我劝他放下吧?”

  “我……是。”女子迟疑许久,还是点头。

  “你应该是白莲教的圣女,唐赛儿吧。”老和尚笑问道。

  “是。”对老和尚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女子丝毫不吃惊,因为姚广孝做出任何事,都没有人会吃惊。

  “看来在你心里,他比白莲教的大业更重要。”老和尚笑道。

  “是。”唐赛儿点点头,一脸坚定道:“圣教的大业太虚幻,三哥才是最真实的。”

  “那你的宿命便已经注定了,”老和尚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唐赛儿,又指了指林三道:“何苦,何苦?”

  老和尚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林三一脸的震撼,“太师叔,你已经猜到了?”

  “你想用自己来终结这段宿命。”老和尚声音沙哑难听,却有一种洞悉人世的力量:“殊不知,那只能给这份宿命,加上重重的一笔。”

  听了老和尚这句话,林三仿佛石化了一样,半晌才回过神,对一旁的唐赛儿道:“赛儿,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单独和太师叔说两句话。”

  唐赛儿眼里满是担忧,却依旧顺从的离开了。

  禅室中,只剩下老和尚和林三。

  “地藏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老和尚满眼怜惜的问道:“你也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林三眼神纯净如婴儿道:“我虽愚钝,也知道天下人心尽在明室,强行造反的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我不能看着那么多骨肉兄弟白白送死,只能让自己来替他们了了这桩宿愿,换他们平安一世。”

  “哎,傻孩子,你让老衲满心惭愧。”老和尚叹息一声道:“当年,我与你恰恰相反,管他生灵涂炭,江山破碎,也要倾覆朱元璋的江山。可当我终于成功,却现自己并未得到解脱,反而背上了更沉重的枷锁……”说着定定望着林三道:“所以,也许你是对的,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可是我不想让赛儿走上跟我一样的路。”林三眼里现出浓浓的怜惜道:“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好归宿,不应该背负我这样的宿命。”

  “人各有命、天意难违,不是你能做主的。”老和尚缓缓道:“你放下,她就会得救。你放不下,她就要继续你的宿命……别无他途。”

  “多谢太师叔教诲。”老和尚已经把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林三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也许有个人,”老和尚终是不忍,手指划过菩提念珠道:“能帮你结束这段宿命。”

  “谁?”林三眼中现出希夷的光。

  “你送菩提念珠的那个人。”老和尚宣一声佛号道:“一饮一啄,缘由天定,此言诚然不虚。”

  “王兄弟?”林三眼中光芒一黯道:“他能做什么?”

  “老衲曾跟袁天师学过相人之术,他是可以为人改命的人,”道衍道:“你已经种下善缘,只是不知道何时才会结出善果……”

  林三想到自己赠出的念珠,又想到自己没射出的那一箭,不禁有些呆了。

  唐赛儿在禅室外焦急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林三出来,见他神情虽然依旧凝重,眉宇间的的犹豫之色却不翼而飞。

  “三哥,你跟老和尚说什么了?”唐赛儿着急上前问道。

  “太师叔帮我解开了心结,以后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了。”林三露出安慰的笑容,温声道:“今天大有收获,我们去喝酒吧。”

  “好,我陪三哥一醉方休。”唐赛儿高兴的笑着,心里的不安却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浓重了。

  那厢间,那位被道衍和尚称为,可以为人改命的王镇抚,却对自己的道行没有丝毫觉悟。他负手立在北镇抚司衙门的正堂内,听手下汇报昨日的战果。

  “军师,浦口镇上大江盟已经覆灭,其脑以下五百人伏诛,另有十余人脱逃,正在追捕中。”昨夜指挥城外作战的莫问,沉声禀报道。

  “好,锦衣卫在京城内外的势力已经基本肃清。”刘吉点头道:“现在本官可以宣布,复仇行动第一阶段,完美收工”

  一众将领欢呼起来,趁着兴头上,程铮问道:“军师,我们是不是趁热打铁,迅接管他们的地盘?”

  众将领深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既然已经把敌人消灭,对方的地盘就是他们的战利品了。

  “不,”王贤却断然摇头道:“立即全线收缩,将所有人手全数撤回营中

  “啊……”众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怀庆闷声道:“若是如此,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的,咱们岂不白忙了一场?”

  “怎么会白忙呢?我们消灭了他们多少有生力量?”王贤冷冷一笑,霸气的攥拳道:“他们卷土重来,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就再来一次,犁、庭、扫、穴”

  “军师的意思是,抛弃抢地盘的老观念。”莫问轻声为众人解释道:“我们的力量始终保持集中,把人人垂涎三尺的地盘,当做歼敌的战场”

  “不错,地盘算什么?我们又不是靠受保护费过活的帮派分子。纪纲他们也不是在这场战役中,人才是最重要的”王贤沉声道:“我们要一方面保护好自己的力量,一方面寻机歼灭敌人的力量今日消灭它八百,明日消灭它一千,就这样一点点蚕食,终究可以扭转敌强我弱的态势,到那时,才是决一死战的时候”说着哈哈一笑道:“只要我们能笑到最后,所有的地盘还不都是我们的?”

  众将恍然大悟,严清却不禁暗叹,还以为大人终于抛弃帮派思维了呢,最后还是露出他黑老大的本色……

  “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对方肯定会提高警惕,我们的任何行动都会事倍功半,所以暂时不会有任何大动作。”王贤部署接下来的安排道:“但这不是说我们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们要更加辛苦的大练内功,尽一切可能提高战斗力,为下次战斗做好准备”说着他看看严清道:“严先生,我想任命你为总军法官,为北镇抚司和府军前卫重新制定一套严格的军法,并监督落实。一旦军法定下,自我之下,任何人胆敢以身试法,你都可以军法从事

  “这……”严清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兴奋。无奈的是,他真不想跟一帮丘八还有特务搅在一起,兴奋的是他的所长终于又有用武之地,而不是只给王贤做个谋士。不过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多做斟酌,只好点头应道:“我尽力而为吧。”

  “杨将军。”王贤又转向杨荣道。

  “末将在。”自归顺以来,杨荣一直跟在王贤身边,经历了前半生都未曾经历过的惊险刺激。他实在没想到,在这样的和平年代,竟然还可以这样惊心动魄、气吞山河。但是王贤一直未有任命,只是让他时刻跟着自己,竟是拿他当保镖使。这让杨荣既感谢王贤的信任,又伤神自己来晚了,在人才济济的王贤麾下,竟摊不上个合适的差事。

  现在王贤终于点了他的将,让这位和内阁学士同名的山西骁将,着实激动不已。

  “我命你接掌莫将军的差事,你可能胜任?”王贤沉声问道。

  “能”杨荣先是不假思索的应下,继而又是一愣道:“那莫将军?”

  “莫将军本来就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王贤笑道:“他当然要回归本职了。”王贤说着望向莫问、程铮、许怀庆和薛桓,这府军前卫五虎将中的四位,他们也是府军前卫五位指挥使中的四位,剩下一位是保护太孙进京的秦押。“如今的幼军问题多多,一方面,一班老兄弟自恃劳苦功高,瞧不起那些后加入的原白莲教军队。另一方面,那些新加入的白莲教军队,依然没把自己当成大明的军人,士气和战斗力都很成问题,这次作战虽然没出纰漏,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帮派,要是碰上汉王的天策卫,肯定必败无疑

  败无疑,四个字,像锥子一样刺痛着几位将领高傲的自尊,也就是他们奉若神明的军师这样说,他们只能听着。若是换成别人,他们肯定要高声反驳的。

  “你们不服气?”王贤笑道:“那就证明我是错的,如何解决我刚说的两个问题,就全权交给你们四个负责,莫问负总责。”说着叹口气,面色凝重道:“千万不要因为一场胜利就自满,这场艰苦的战役才刚开始呢……”

  “遵命”四位将领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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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六三章 圣断

  听到皇帝的冷哼,杨荣忙跪地。“为臣不敢,只是以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请皇上明鉴”

  朱棣又冷哼一声,“好一个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但这两种说法天差地别,你让朕该听谁的?”

  “为臣担心的就是这个,”杨荣道:“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难免偏颇,继而影响到皇上的圣断。”

  “那依你之见呢?”朱棣面色阴晴莫测、难以琢磨道。

  “正如臣方才所言,此事已然生,早一天晚一天做决定,对不会有任何影响。皇上当派钦差,深入调查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然后再做圣断也不迟。”杨荣坚定道。

  朱棣那双细长阴沉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打量着杨荣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在皇帝降妖除魔的目光下,杨荣却愈坚定坦诚起来。

  君臣对视片刻,朱棣闭上眼睛,淡淡道:“那就这么办吧。”

  “皇上圣明。”杨荣说不怕那是假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下狱的准备,此刻真有死里逃生之感。

  松一口气的自然还有朱瞻基,他可不想刚刚重获皇爷爷的欢心,转眼又回到比过去还糟糕的状态。

  “那这钦差的差事,就劳烦杨爱卿走一遭了。”朱棣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才能说清,但他谁也不会告诉,包括自己的孙子。顿一下,又道:“一事不烦二主,还有之前赵王让你写的那道圣旨,你也一并传旨吧。”

  “……”杨荣听皇帝前一番话,心里也暗暗庆幸,看来皇上终究还是爱护太子的,派自己当这个钦差,就算不会偏袒太子,也绝对会不偏不倚,那对太子来说就足矣了。然而当他听到后一句,心里又咯噔一声,硬着头皮问道:“臣请问皇上,对后一道圣旨,臣是单单传旨还是……”

  “要监督执行。”朱棣冷冷一笑道:“差事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见朕了

  “……”杨荣登时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整个人都木在那里了。

  “怎么,你很为难么?其实大可不必”朱棣似笑非笑道:“金银之禁乃我大明的祖宗家法,朕不过是让太子在京城重申一下而已。之前朕还有些担心,担心他连京城都镇不住,但听说他和薛居正、还有那个王贤,把京城里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光,实在是大快人心,也实在是挟大胜的威风,推行金银之禁的天赐良机”

  “这”杨荣见皇帝竟这样无赖,知道说什么都是白搭了,只能低头接旨道:“臣领旨。”

  “好,你收拾收拾就出吧,”朱棣点点头道:“要尽快赶到京师,尽快推行金银禁令,”说着皇帝叹口气,流露出些许真实想法道:“钞法之坏,已经不堪入目。力挽狂澜迫在眉睫,朕选在京城落子,不是为难太子,更不是为难你,而是对你们寄予隐隐厚望,明白么?”

  “臣明白。”杨荣哽咽道,摊上这种极品腹黑皇帝,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被赶着往东往西。

  “好了,你退下吧。”朱棣转身拂袖,又看一下朱瞻基道:“你远道而来,一路上累坏了吧?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起来了咱爷俩再说话。”

  “是,”朱瞻基起身,跟在杨荣后面离开了皇帝寝宫。

  杨荣面色沉重、步履更沉重的走出乾清宫,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他目眩神迷,好一会儿才定下神,刚准备回文华殿交代下手头的差事,就听身后有人叫:“杨师傅请留步。”内阁大学士几乎都给朱瞻基上过课,叫师傅是绝对没错的

  “太孙殿下。”杨荣站住脚,转身作揖道:“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谢谢杨师傅对我父子的维护之情。”朱瞻基抱拳道。

  “殿下谬赞了,若是太子殿下这边的奏章先到,臣也一样会压下来的。”杨荣淡淡道:“没有别的事,臣先告辞了。”

  “师傅留步,”朱瞻基也知道,杨荣的性格最为谨慎,这又是皇帝的寝宫外,便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请问杨师傅,金银之禁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又要在京城重申这个?”

  杨荣跟朱瞻基说一说这种事,自然不会犯忌讳,便重新站住脚,叹口气道:“殿下有所不知……”说着便将皇帝这道旨意的前因后果讲给太孙知道。

  朱瞻基一听,心底一片冰冷,半晌方道:“皇爷爷这不是为难我父亲么?老百姓用金用银不用钞,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给他们强扭过来,是要出乱子的。”

  “哎”杨荣叹口气道:“皇上朝纲独断,就是刀山火海,做臣子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上。”

  “辛苦师傅了。”朱瞻基想到京城将要鸡飞狗跳的景象,愈加不寒而栗,因为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禀报之前,皇爷爷竟然不知道京城的乱象了。原本就算杨荣压下,他小叔也会跟皇帝打小报告的。但朱高燧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做声,这显然不是赵王突然倒戈,而是有更深的企图……

  现在看来,赵王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希望让太子因祸得福,因为被处罚而逃过这个要命的差事。是的,这差事会要太子命的,因为太子最大的倚仗,就是百姓和官员的支持。与在百姓眼里跟乱臣贼子划等号的永乐皇帝不同,太子朱高煦在百姓中有口皆碑,都说他是个仁义的好太子,盼着他将来登极,能让老百姓缓一口气。

  别瞧不起老百姓的支持,这东西看似没什么用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民心民意,所谓水能载舟,老百姓都支持太子,就是皇帝也没法轻易动他。至于文官们的支持,用处就更加显而易见了,可以说没有文官的支持,太子就没法坚持到今天……但若是太子在京城推行金银之禁,肯定不可能张贴几张告示就了事,那样会惹恼皇帝,绝对没他好果子吃的。

  可要是严厉推行,那就免不了要大肆抓人,甚至要抄家搜查,让人告密揭,让原本就乱成一团的京城,彻底乱成一锅粥。那样会得罪老百姓自不消说,连文官们也会对太子失望的……

  文官们之所以痴心不悔的支持太子,是因为太子符合他们心目中仁义之君的形象,所谓仁义,先就要爱民恤民,非但不能做有损百姓的事情,而且必要时还得为民请命,像这种明显就是乱命的,就应该替百姓坚决顶住

  也不管这大明朝谁能顶得住朱棣的压力……

  朱瞻基越想越是心乱如麻,等他回过神来,才现杨荣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暗叫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爷爷是非要京城彻底乱套才肯罢休?,

  火辣辣的日头下,赵王府后殿中依然是一片清凉,不过不似昨日的安静,而是响起一记一记的堂鼓的声,那鼓声一声一声,不是敲动人的耳鼓,而是一下一下在敲动人的心旌。

  紧接着是不带一丝的烟火气的曲笛声,笛声清幽,仿佛是从天上传下来的,鼓声和笛声相合,竟是天衣无缝,让大殿内外的宫人都听醉了、听痴了。

  紧接着,是一个坤伶吴侬软语的唱词声:

  “脸戢桃,腰怯柳,愁病两眉锁。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飞絮,想时候清明初过……”

  “先唱到这吧”殿中赵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坤伶的唱声。

  朱高燧穿一身淡紫色的绸袍,慵懒的倚在榻上,对紧挨着自己,白衣长的韦无缺道:“怎么样?”

  “这是《浣纱记》的唱段,不像是原来的金陵腔,倒加入了些北曲的唱腔。”韦无缺也是个行家,闻言微笑道:“想必是王爷的主意吧?”

  “呵呵,不错。”朱高燧笑道:“你觉着效果如何?”

  “妙不可言。”韦无缺赞道:“行腔愈加婉转优美,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韦无缺这番夸赞,让朱高燧的骨头差点酥了,开心笑道:“孤打小听南曲,总觉着有些地方不妥当,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后来精心钻研了北曲和南方的多种曲调,终于现原先的唱腔曲调平直简单、缺少起伏变化,我就想汇集天下各种曲调之长来改进南曲……”说着叹口气道:“只是得一个音一个音的反复磨,谈何容易?大半年功夫才磨出方才这六句。”

  “万事开头难,等王爷后面就快了。”韦无缺道。

  “多想你帮孤一起来做这件事啊”朱高燧满眼不舍道:“要是有你帮忙,孤的度会大大提高的。”

  “在下是有心无力。”韦无缺苦笑道:“有道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这几年光拳不离手了,曲儿是荒废了,也就是能听听了……”

  “哎。”朱高燧心疼道:“也难为你了,这些年为了我东奔西跑,这才来了几天,又要匆匆南下了。”他说着挥挥手,乐班和坤伶便齐齐躬身施礼,悄然无声的退下。

  “怎么,宫里有消息了?”韦无缺按捺住激动问道。

  “嗯。”朱高燧叹口气道:“前天朱瞻基来了,有小子在父皇面前求情,我大哥果然涉险过关……”说着得意一笑道:“不过父皇也没彻底揭过,而是让杨荣当钦差回京,一方面查问此案,一方面督办金银之禁。显然,要是后一个差事办好了,前者便不再追究,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够我大哥喝一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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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六四章 好风光

  京师金陵。

  距离那疯狂的一夜,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时间如潮水一般,将这个世界的变化冲刷回原样……

  随着王贤的战略收缩,一场预料中的大战并未发生。而且王贤的这种收缩,被纪纲的徒子徒孙们理解为自知闯祸后的噤若寒蝉。在经过短暂的试探,发现王贤的人确实毫无反应后,便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收复地盘。到了五月底,六月初,被王贤摧毁的大江盟、黑虎堂、铁手帮等帮派,都纷纷在原址死灰复燃。虽然规模大不如前,老面孔也几乎绝迹,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建,本身就是一件极其牛逼的事儿。

  是以的黑虎堂的金毛犬最近很是趾高气扬,至少在人前,向来都是大言不惭的吹嘘黑虎帮后台如何硬、底蕴如何hòu,未来必将如何光明云云。只是他说这番话时,背景是黑虎堂那被炸冇药炸过、大炮轰过,尚未完成修复的残垣断壁,未免让他这番话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没什么,我们老大早就嫌原先的地方太小、格局也不好。这下多好,旧的不去、新不得不来嘛,省得老大再纠结要不要拆了。”金毛犬对一群新收进来的小弟喷着口水道:“你们这群小子赶上好时候了,一来就能住上又大又亮堂的新房子,还没有那么多大哥压在头上,只要你们好好于,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香主、甚至舵主迎娶大美人,站上人生巅峰的想想吧,黑虎堂的香主舵主,那是多么让人神往的存在,代表着吃香的喝辣的、下馆子、逛青楼都不要钱”

  一群新近小弟果然被忽悠的口水直流,一个流着哈喇子的蛤蟆眼道:“那粉子巷里的王二姐,是不是肯让俺嫖了呢?”

  “没出息,等你当了舵主,秦淮河上的姑娘争着向你张开双腿,让你去粉子巷你也不肯去了”

  “哈哈哈哈……”众小弟登时陷入意淫中,丑态百出的笑作一团。

  下一刻,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面色阴沉的黑虎老大,在花狐貂大哥的陪同下,出现在不远处。

  “老金,老大让你操练他们,不是让你光跟他们吹牛的”花狐貂在黑虎老大身后递着眼色道。

  “大哥别生气,我这也是在鼓舞士气,”金毛犬忙迎上去,陪着笑道:“大哥不也说了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人心,让孩儿们热情高涨,咱们黑虎堂复兴便指日可待。”

  “我没怪你,只是心里老大不踏实,”黑虎老大叹口气道:“不瞒你们说,这阵子我夜里老做噩梦,梦里老是重现那晚的情形,当时咱们兵强马壮,防备森严,尚且在官军面前不堪一击。何况是现在……”他看一眼院子里一于新招收的地痞流氓,想到原先那些彪悍的手下,现在死的死关的关,已经十不存一,眼圈子又忍不住红了。

  金毛犬和花冇狐貂面面相觑,都心说,看来老大被打击坏了,昔日的豪气尽丧不说,还跟个老娘们似的,动不动就触景生情掉眼泪。

  “我在想,咱们在这里重新开张,是不是操之过急了?”黑虎老大沉浸在忧虑中不可自拔,丝毫没顾及两个手下的情绪道:“要是缓一缓,或者现在京外之类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重建,慢慢恢复元气,应该会好很多。”

  “大哥,那样咱们黑虎堂的地盘就归别人了”金毛犬不满的嚷嚷道:“大伙儿为什么要赶着抢着重新开张,还不是怕自己的地盘被人抢了?那可是咱们兄弟一刀一枪抢下来的,要是这么就丢了,大哥能不心疼么?”

  “当然心疼。”黑虎老大一张脸皱成了菊花道:“可咱们再也禁不起打击了,要是再被官军来一次,这世上就再没有黑虎堂了。”

  “大哥不用这么害怕。”金毛犬的言语已经有些冒犯了:“上次是因为老祖宗那边没有准备,又被困在皇城中出不来,这才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老祖宗已经不在皇城中过夜了,手下的大军时刻准备着,只要姓王的敢出来,非把他揍得屁滚尿流不可。”

  “是啊大哥,我听说姓王的那天晚上犯了大忌讳,被抄九族都有可能,总之他现在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法威胁到咱们,”花狐貂也从旁劝道:“咱们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一门心思重建黑虎堂就是。”

  “就是就是,大哥,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金毛犬道:“上回咱们损失那么大,要不守住自己的地盘,弟兄们看不到希望,日子一久,人心就散了啊,大哥……”

  “好了,你们不用再劝了,”黑虎老大有些无奈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既然已经开张了,当然要好好于了”

  “大哥这话才像个老大该说的”两人忙笑道:“咱们黑虎堂太需要大哥振作起来了”

  “我老不中用了,黑虎堂的将来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有什么事你们看着办就好。”黑虎老大摆摆手,道:“实在拿不定主意再来找我……”说完便背着手缓缓踱步走了,背影萧索落寞。但两人没看到他的脸上,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大哥……”金毛犬和花狐貂一脸难过的看着黑虎老大,但当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狂喜之色

  “小花,这是不是说,以后黑虎堂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金毛犬看着花狐貂jī动道。

  “嗯呢。”花狐貂强自镇定,却也是按捺不住的jī动道:“老金,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是啊,这次真是天赐良机,合该咱们兄弟发达”金毛犬jī动的手舞足蹈道:“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这个不急,咱们得先把位子坐稳了,把那些往常和咱们不对付的,统统赶出去,全换上自己人,到时候就是黑虎老大改主意也拿咱们没办法了。”花狐貂阴测测道:“到那时再庆祝不迟。”

  “好,听你的。”金毛犬点头不迭道:“往后你拿主意,我冲锋陷阵,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嗯,”花狐貂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果然大肆党同伐异,把黑虎堂硕果仅存的老兄弟,又撵走了大半。那些老兄弟心里不忿,想找黑虎大哥做主,找遍京冇城却遍寻不着

  金毛犬和花狐貂虽然也奇怪,不知道黑虎老大去哪儿了,但他们正巴不得黑虎老大再不出现才好,便说老大归隐了,之后愈发肆无忌惮。用了没多少时间,就把那些异己分子彻底扫除,将黑虎堂上上下下都换成了自己人。

  然后,两人便志满意得的准备接掌正副堂主之位,为此还广撒英雄帖,遍邀京冇城内外的帮派大佬前来观礼。黑虎堂虽然已是大大的今不如昔,但昔日的金字招牌仍在,何况大家的日子也都差不多,谁也甭瞧不起谁?都存着借这个机会振振江湖同道的气势,让京冇城上下看到他们还过得风风光光的心思。于是京冇城大小门派的掌门帮主,十有八九都应邀前来出席,就是没来的,也派了长老副帮主之类的做代表。此等前所未见的盛况,让金毛犬和花狐貂两人彻底沸腾了,他们实在想不到自己竟这样有面子,为了把典礼办得风冇风光光,他们把老本都拿出来,请了京冇城十几家大酒楼帮忙,还有十几家青楼、戏班……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心疼的两人觉都睡不安生,可一想到那前无古人的隆重场面,两人又觉着花多少钱都值得

  钱可以再挣,这种大场面可是一生就一次的,花狐貂如是安慰着金毛犬道

  美中不足的是,黑虎老大仍旧杳无音讯,到时候没人传位给两人,难免有些尴尬,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坐上那个位子才是最重要的。就这样到了接位大典的日子,大清早,十几家酒店数百名厨子伙计便推着车挑着担,来到黑虎堂前院布置桌椅、后院支锅烧火,开始为盛大的午宴做准备。

  黑虎堂门外的大街上,也扎起了十几座彩楼,每座彩楼上装饰的花里胡哨不说,还有显眼的布幔,上书——‘大江盟恭贺黑虎堂二位堂主荣登宝座,铁手盟恭贺黑虎堂万象更新,之类……江湖人最重视的就是脸面,尽管各家都捉襟见肘,但谁也不肯落了寒碜,为黑虎堂搭建的彩楼一个赛一个的华丽

  当然花钱最多的还是黑虎堂,院里一百桌酒席不说,从门口到街上几百名花枝招展的迎宾妓女,就得花去他们几千两银子。但是看到宾客驾到,两排长长的妓女队伍一起恭迎时,那些客人无不满脸的震惊,又觉着这钱花的值了…

  到了辰时中,各大帮派的老大开始陆续抵达,每人都带着一票亲信护卫,车驾马匹把宽阔的大街都堵得水泄不通。大街上人声鼎沸,恍若闹市一般,让从旁监视的北镇抚司密探瞠目结舌,实在想不到黑帮聚会都会有这么大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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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二章 血战
  
  汉王的军令,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朱恒一接到命令,便亲自来到城墙下提刀压阵,对手下将士咆哮道:
  
  “都给我听着,后退一步者死!”朱恒一刀砍死一名从云梯上下来的士兵。
  
  “畏缩不前者死!”朱恒又砍死一名不敢上前的士兵。
  
  “杀敌不力者死!”朱恒一连斩了数人,让他手下的将士彻底明白了——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只有攻下城墙,才能有活路!
  
  有了这种觉悟,汉王军的将士也就完全不在乎生死了。他们嗷嗷叫着,举着厚木盾牌,再次疯狂涌上了城头。这时候,那支火枪队已经不见了踪影,等候他们的,是程铮亲自带领的敢死队!
  
  程铮也已经恼羞成怒了。他没想到自己信誓旦旦领命,战斗刚开始就失守了城墙,这让他的脸往哪搁?那姓薛的小子还唯恐天下不乱,派人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支援?郁闷的程铮险些吐血,一脚把那不长眼的家伙踢下城墙,他便亲自带领敢死队顶上了!
  
  经过方才的一次血战洗礼,太子军的将士,也知道再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次他们也疯了,一个个血红着眼睛、嘶吼着朝敌人迎上去!
  
  双方这一碰上,就是火星迸射!
  
  城墙上彻底变成了血和铁的修罗场,所有人都不似人声的嚎叫着、怒吼着,他们用刀砍、用脚踢、用头撞,他们甚至已经不是人类了,变成了凶猛的野兽!
  
  从高空看下去,就像两条凶猛的长蛇纠缠在一起,在城头上拼命撕咬着、绞杀着……
  
  一个接一个的汉王军被砍落城头,下饺子似的堆满了攻城车四周,渐渐的竟把车身都埋住了……
  
  城头上更是惨不忍睹,一层又一层的鲜血,都能没过守军的脚面,再顺着砖缝流下去,把大半面城墙都染成了恐怖的黑红色。残缺不全的尸体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死伤的袍泽被抬下去,反正最初的守军已经一个不剩了,甚至连第二波支援上来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巨大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日晷已经指到正午位置,镇江城墙依然牢牢掌握在太子军的手里!
  
  一看没时间了,朱恒彻底红了眼,他把肩上的披风一扯,便提着一根熟铜锤,冲上了攻城车。他的亲兵见状,赶忙想把将军拦下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朱恒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冲到城墙上,抡圆了熟铜锤,就是一通猛砸!那四五十斤重的铜锤,被他舞得跟车轮似的,破风声呼呼作响,只要沾到一点儿,就被要么打飞出去!要么筋折骨断!甚至有倒霉蛋被扫到脑袋,那脑壳就像被敲碎的西瓜一样,登时脑浆四溅!
  
  三五下全力施展,朱恒便把眼前原本塞满人的丈许空间,硬生生清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将是兵之胆呢?见自家将军神勇盖世,汉王军将士也是士气大振,他们疯狂的涌上城头,要牢牢守住这得来不易的阵地!
  
  程铮见状毛都炸起来了,要是不把这拿铜锤的家伙打下去,这段城墙就要失守!然后千里之堤、毁于一穴啊!
  
  “射死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误伤自己人了,程铮厉声喝道,同时提着他的宣花斧,朝着朱恒就冲了过去!
  
  镇江城就算年久失修,完善的防御结构不会消失,在城墙内侧还有一道七八尺高的女墙,上头有射击用的箭垛,弓箭手就以此为依托向城下射箭!
  
  这样的好处是不会影响到其他士兵守城,双方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然而此刻程铮的命令,却是让弓箭手往城墙上射箭!
  
  看着乱糟糟搅成一团的两军将士,弓箭手们着实有些眼晕。这种情况下,想要避免误伤己方,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城墙已经被夺去一段,再不支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敌兵涌上城头,占据更多的城墙!
  
  万般无奈之下,弓箭手们只好一咬牙,将原先对准城下敌兵的弓箭,改为瞄准城头,然后拉弓射箭!
  
  弓箭从四面八方射向被占据的那段城墙,不知射中了多少同袍的身体,不过更多的弓箭,还是准确落在刚刚立足的汉王军身上,成片的汉王军将士中箭倒下,被射落成头!
  
  朱恒忙将熟铜锤挥舞的泼水不进,替自己和身后的士兵,挡住了数不清的箭支!
  
  正在全力挡箭呢,朱恒突然两手猛地一震,就听铛的一声,一柄三十斤重的宣花大斧,狠狠砸在他的铜锤上!
  
  朱恒登时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不愧身经百战,根本不理会手上的伤,稍一松手就紧紧攥住,把铜锤打横一扫,就要去砸那偷袭自己的敌人!
  
  程铮别的不说,一柄从小练到大的宣花斧,那是出神入化,估计也不比他的祖宗程咬金差多少!见对方的铜锤扫过来,他的手一搓,斧面改平,贴着铜锤的骨朵儿一抹一带,朱恒的力道就被引偏了,锤头擦着他的腋下就扫了过去!
  
  程铮的斧子却顺势就朝朱恒的手削去!
  
  朱恒没想到,这莽汉竟把大斧子使得这样细腻,登时手忙脚乱——眼看着手指头要被削掉了,他只好松锤撤手!
  
  朱恒本想松一下锤,待斧子抹过再握住,哪料到程铮的斧子,就像筷子一样灵活,斧子往前一探、往后一拉的同时手一搓,斧刃内侧就钩住了锤柄!再轻轻往怀里一拉,便抢在朱恒前头,把他的锤子夺了过来!
  
  见一照面就被对手夺了锤子,朱恒是恼羞成怒,竟赤手空拳朝他扑了过去!
  
  程铮的斧子迎面劈上去,就把朱恒凌空斩成了两半!
  
  看到对方的主将被杀,太子军将士士气大振。汉王军却一下没了主心骨,此消彼长间,竟被太子军再次撵下了城头!
  
  看到危急状况终于解决,程铮手里的斧子一下落在地上……
  
  “将军!”将士们惊呼一声,这才现原来程铮的后背肩胛骨位置,不知何时中了一箭!
  
  ?一天,就在这样的反复攻取与失守,夺回与失手之间残酷的绞杀着两军将士的人命!直到日头偏西,镇江城墙依然牢牢掌握在太子军的手里,让汉王殿下那句‘中午前夺下城墙’的命令成了空话。但是这次,汉王殿下的军法没有执行——因为朱恒已经在攻城中阵亡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指挥使大人眼看着无法完成任务,竟选择了亲自冲锋,最后战死在城头上……
  
  汉王军大旗下,踞坐在交椅上的汉王殿下,睥睨着已经成了修罗场的镇江城墙,恨声道:“想不到,这些虾兵蟹将还真顽强……”
  
  “毕竟是以守城出名的朱高炽啊……”王斌叹口气道。
  
  “老大那个废物……”朱高煦啐一口道:“这不是他在指挥,当年北平保卫战,也不是他的功劳。”
  
  “王爷,现在怎么办,”王斌回到正题,面色凝重的问道:“想要一鼓作气拿下镇江城,已经不可能了。”
  
  “继续全力进攻。”朱高煦却面无表情道:“耗也要把他们耗死!”
  
  “是。”对汉王这个决定,王斌一点都不意外,这位视人命为草芥的王爷,连从小到大的伙伴都会杀,岂会心疼士兵的性命?。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战斗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因为汉王军依然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进攻,太子军也只能奉陪到底……
  
  “把辛字营替换下来,抢修城墙,补充器械!继续作战!”
  
  莫问的声音嘶哑难听,从早晨开始,他就没喝一口水。
  
  一名军官领命而去,他将带领自己的部下,替换下死伤惨重的辛字营,继续承受汉王军仿佛永不止息的猛攻。
  
  而辛字营,其实是中午时分,才替换几乎全灭的丙字营上去的……
  
  撤下来的辛字营官兵,已经只有半数了,而且浑身是伤、神经错乱。他们一个个要么满脸狰狞,下来城头还嗬嗬喊杀。要么两眼直,嘴里念念有词,在感谢满天神佛。不管哪一种,全都是精疲力竭,连走下城楼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少人腿上拌蒜,直接就从阶梯滚下去……
  
  看着这些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将士,在蹇义和朱瞻埈陪伴下登上城楼的太子,心里像刀割一样。他十分清楚,这支军队已经到了极限,再打下去随时都可能会崩溃……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要摔到他面前,蹇义忙拦住,呵斥道:“不许冲撞了殿下!”
  
  “让开。”太子却把蹇义斥退,亲手扶住了那名士兵,看着那张年轻而惶恐的脸,太子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我让人准备了热汤热饭,快去吃一点儿,好好休息吧……”
  
  “多谢殿下……”士兵激动的连连道谢,在太子的目送下离去。
  
  太子这才叹口气,上了城头。
  
  “殿下怎么上来了?请赶紧下去,这里太危险了。”莫问看到太子过来,大惊失色。他这里虽然相对靠后,但依然不时有流矢飞石飞来,要是伤了太子,这仗还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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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三章 等待奇迹
  
  太子在朱瞻埈的搀扶下,走到莫问身边,轻叹一声道:“你们在为我流血牺牲,我岂能贪生怕死?只可惜我是个残废,不能和将士们一起作战。”
  
  “殿下……”莫问神情一片黯然,亏自己还想用汉王来奠定自个的名将之路,哪知道在对手的猛攻之下,竟连一天都扛不住!
  
  “莫将军,这都快天黑了。”太子看着依旧鏖战不休的城头,皱眉道:“怎么还没有休兵的意思?”
  
  “汉王像是要日夜轮战,把咱们拖垮。”莫问咧咧嘴,挤出一丝笑意道:“不过他的算盘要落空了。”
  
  “怎么?”太子轻声问道。
  
  “变天了,夜里很可能会下雨,”莫问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淡淡道:“汉王就是再疯狂,也不能跟老天爷对着干……”
  
  “哦。”太子看看天色,松了口气:“好雨知时节……”。
  
  汉王军,中军大旗猎猎作响,飞沙走石打得人脸生痛。刚才还彩霞满天的晚空,已经乌云密布,阴风怒号了。
  
  “要变天了。”王斌叹气道。为将者要知天文地理,看这情况,他就知道晚上一定要下雨。“这个季节雨多是个麻烦……”
  
  “******!”汉王啐一口,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沉。他知道,自己日夜轮战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一旦下雨,炮打不响、枪开不了、弓也张不开,这都是小事儿,关键是火把点不着啊!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还夜战个屁!
  
  战场上,正在厮杀的两军将士,也渐渐现了天气的变化,心态亦生了微妙的改变……一边看到了休战的希望,自然鼓足精神,硬撑下这最后的时刻。另一边知道不会再挑灯夜战了,心里不可遏制的期盼开鸣金的锣声了……
  
  “王爷……”见军队已然无心恋战,知道今天没结果了,王斌想劝汉王收兵,却又不敢往枪口上撞。
  
  “鸣金吧……”汉王这种名将,自然不会是一根筋。事实上,他选择一开始就车轮?攻,是绝对正确的——攻城方向来是很吃亏的,最怕相持。一旦进入相持,势必旷日持久!只有在一开始,以泰山压顶之势,把敌人彻底击垮,让他们来不及展现韧劲,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攻下城池!
  
  鸣金声在战场响起,汉王军毫不迟疑的潮水般退下。看着那退潮一般的己方军队,朱高煦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拳击碎了手边的茶几。恨声道:
  
  “天不助我!”
  
  “王爷不必难过,明日再战就是。”王斌忙劝慰道:“不可能天天下雨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汉王意兴阑珊的站起身,离开了中军旗。
  
  王斌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禁暗叹一声,莫非是天意?。
  
  城头上,看着终于退去的汉王军,太子等人彻底松了口气。将士们一个个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思考,所有人都像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终于结束了……”中箭后依然酣战不休的程铮,终于可以让人把箭头。从肩胛骨中取出来了。
  
  “终于结束了……”已经累成死狗的二黑,直接躺在满是血污的城头上,就在尸旁边呼呼大睡。
  
  “终于结束了……”抱着战死的亲侄子,许怀庆满眼泪水,满心悔恨。要不是自己跟哥哥吹牛,他也不会把儿子托付给自己,本来是指望着能让这小子飞黄腾达的,此刻却已经没了生命……
  
  “终于结束了……”吴为面无表情的看着,被炮弹摧残到残破不堪的城墙,叹口气道:“连夜修补。”他这边的情况最特殊,因为人家是从船上开炮,他这边一天都没有和敌人短兵相接,城墙却被打成了筛子,将士的死伤也一点不比别人少,却一个敌人都没杀伤……别说杀伤了,连人家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终于结束了……”良久,太子才回过神来,缓缓道。
  
  “是。”莫问面色冷峻的点点头。
  
  “损失如何……”太子轻声问道。
  
  “死伤……”虽然最终的损失还没统计上来,但莫问已经大体有数了,沉吟一会儿,低声道:“接近两成……”
  
  “啊!”太子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依然震惊于这巨大的损失:“那就是近万人啊!这才是第一天……”
  
  “是。”莫问低下头,眼里含着泪花道:“从早到晚,每一处城墙都在激烈的厮杀,损失自然很大。”
  
  “这样下去,”太子忧心忡忡道:“还能撑几天?”
  
  “不好说,”莫问摇摇头:“不过随着敌人锐气的磨损,我军日渐掌握守城的要诀,日后的损失应该会降下来。”
  
  “你这不是安慰我吧?”太子看着莫问。
  
  “不是。”莫问坚定道:“末将保证坚守半月以上!”这最艰苦的一日之后,他坚信自己和自己的将士们,一定会成长起来的!
  
  “那半月以后呢?”太子巴望着莫问。
  
  “……”莫问没有马上回答太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北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希望军师能创造奇迹吧……”
  
  原来只能指望奇迹了!一旁的朱瞻埈心沉到了谷底……
  
  莫问叹口气,轻声道:“殿下,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不然就算有奇迹,也等不到生的那一天。”
  
  “是。”太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重重点头道:“放心吧,孤一定不会倒下的!”
  
  听着父亲和莫问近似绝望的对话,朱瞻埈感到脸上有些冰凉,他伸出手,才现下雨了。
  
  雨终于落下,雨水将城头上的污血冲刷下去,顺着城墙流淌而下,像一道血色的瀑布……。
  
  深夜暴雨如注,闪电划破乌云,闷雷滚滚响彻天地,整个世界仿佛到了末日。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这暴雨中的世界,刹那间,分明有数十骑在风驰电掣!
  
  闪电消失,天地重归黑暗,那数十骑却依然疾驰向北!马蹄翻盏,溅起水花如剑!风雨如怒,也不能减缓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数十骑就像雨夜中的幽灵,不断的向前、向前!越过无数个村庄,一直疾驰到一个黑暗的院子外,才停住步伐。一名身披蓑衣的武士翻身下马,使劲砸响了院门。
  
  “开门开门!”风雨将声音减弱太多,叫了好一会儿,院子里依然毫无反应。另一名穿蓑衣的男子上前,飞起一脚,就把厚重的门板整片踹了下来。
  
  先前叫门的男子,愣愣看着这一幕,咂咂嘴,迈步进了院子。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院门上的木匾,写的是‘沧州驿’。
  
  这群不之客进了驿站,便把睡梦中的驿丞拎出被窝。不管是谁,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丢到下雨的院子里,都会满肚子火气。这位沧州驿的驿丞大人也不例外。只是当他看到,这样对他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时,驿丞大人的火气也就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驿丞大人瑟瑟跪在雨里,颤声问道:“诸位大王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呔!”那起先敲门的男子摸出一块腰牌,拿到驿丞眼前,大声道:“看清楚了,咱们是北镇抚司的!有紧急公务进京,赶紧给我们备四十匹马!”顿一下,又大声道:“还有四十人份的斋饭!”
  
  “饭有的是,可没那么多马……”驿丞小声道。
  
  “他骗人!”已经有人去马厩看过了,马上拆穿驿丞道:“这儿有四五十匹马!”
  
  “那都是过往的官人的呀。”驿丞赶忙解释道。
  
  “你告诉他们北镇抚司征用了!”收起腰牌的男子霸气道:“不服的话,只管来找我们!”说完,那男子一侧身,请他身后的大人物进屋道:“大人,屋里请。”
  
  那大人物点点头,在一众蓑衣人的簇拥下,进了驿站的正堂……
  
  ?p>沧州驿是个大驿站,前后七进的大院子,正院的堂屋更是轩敞无比,这群不之客全塞进去,还显得不是很拥挤。
  
  当驿丞带着驿卒,提着馒头筐进屋时,好家伙,险些没被亮瞎了狗眼!
  
  满屋子都是铮明瓦亮的光头啊!连那位坐在正位上的大人物,也是一样的头上光光……
  
  ‘怪不得要吃素斋呢……’驿丞心说原来是一群和尚。不过他也不敢大意,因为就在刚才,那些个不同意‘借马’的大人,被这些凶和尚打得屁滚尿流。他们这些凶和尚,可不光打下人,连穿着官衣的朝廷命官也照殴不误!
  
  驿丞等人小心翼翼搁下馒头,又从食盒中拿出数碟咸菜,众僧人也顾不上什么戒律了,拿起馒头就狼吞虎咽。这让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和尚摇头叹气:“哎,成何体统……”
  
  “行了师兄,非常时期嘛,吃饱了还得赶路呢。”旁边一个笑容和气的和尚,递个馒头给他。中年僧人又叹口气,接过醋钵大的馒头,一口就咬了一半。
  
  ‘这得饿成啥样啊……’驿丞暗暗咋舌,小心翼翼道:“锅上还熬着稀饭,待会儿好了给各位大师送过来。”
  
  “有劳了。”那年轻的大师竟异乎寻常的和气,险些把驿丞感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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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八九章 输血
  
  “怎么可能呢?!”朱瞻基万万难以置信,他脸上的震惊,比得知京城沦陷的消息,还要浓重十倍。
  
  是啊,那是半人半神的姚广孝啊!这天底下只有他杀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杀他的可能啊!
  
  可偏偏,姚广孝就死了……
  
  “说起来,是我害了姚师。”王贤叹息一声,沉痛道:“他们动之前,我就躲在庆寿寺,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料人家早就盯上了。事当天,他们突然包围了庆寿寺……”
  
  王贤便将那天生的经过,讲给朱瞻基知道:“……当我们从密道逃脱后,就听到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整个庆寿寺都被夷为平地……”
  
  “……”听王贤说着,朱瞻基还保持着,那震惊到极点的神情。这也不奇怪,毕竟那天生的事情,实在太悚然听闻了。
  
  王贤说完良久,朱瞻基才回过神,幽幽道:“怎么会这样?”
  
  “殿下,事已至此,咱们还是面对吧。”王贤一脸凝重道:“没有时间感叹了,太子殿下和镇江城,支撑不了多久!”
  
  “是!”砰地一声,朱瞻基狠狠一对拳!巨大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坚决,沉声道:“放马过来吧!”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朱棣身上……
  
  这会儿工夫,朱棣身上的箭头已经被取下来,一个叫心玉的和尚在给他包扎,看着皇爷爷全身是血的恐怖样子,朱瞻基低声问道:“怎么样?!”
  
  “幸好,幸好。”心玉和尚一边熟练的包扎伤口,一边缓缓道。
  
  “幸好什么?!”
  
  “幸好箭头没毒,幸好射偏了一寸,”心玉道:“要是稍微正一点儿,就射到心脏了。”
  
  “我皇爷爷果然洪福齐天!”朱瞻基激动的摇晃着王贤,满脸兴奋道:“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是啊。”王贤也笑道。朱瞻基如此激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除去那份祖孙情,从现实的层面讲,要是朱棣真这么死了,他们就彻底完了!朱瞻基虽然有个太孙的身份,但那些王公大臣权衡下局面,一准一站在赵王汉王两兄弟身边。
  
  这笔账十分简单,皇上一死,天下就没有能制住汉王的了!那些勋贵武将,一准一不会给太子陪葬!
  
  这也是朱瞻基不敢回去的真正原因!他怕一旦朱棣驾崩,自己就要被三叔干掉了!甚至只要朱棣昏迷不醒,赵王也会想办法让朱棣驾崩的……
  
  可以说,他这位可怜的太孙,已经陷入万般危急之境!想要化险为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朱棣活下去,而且要尽快醒过来!
  
  朱瞻基喜不自胜之际,心玉和尚后面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不过,皇上失血太多,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啊!”朱瞻基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就僵在那里,颤声问道:“大师一定有办法,救我皇爷爷?!”
  
  “没有。”心玉却很实诚的摇头道:“再好的金疮药,也只能加快伤口愈合,没法把皇上的血补回来。”
  
  “那补药呢?!”朱瞻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声叫道:“我有千年乌,还有千年人参!这都是决定的补药吧。”
  
  “补药补的是气血,”心玉给太孙扫盲道:“跟身体的血液是两码事。”说着,心玉叹口气道:“这种情况,只能靠伤者自身的体质来硬抗了。”
  
  “我皇爷爷龙精虎猛,”朱瞻基嘶声道:“一定可以扛得住!”
  
  “很难。”心玉毫不留情的粉碎了太孙最后的希望,幽幽道:“皇上现在陷入昏厥、脉象渐渐微弱、体温也在下降……情况明显在逐渐恶化。”
  
  “那你幸好个屁啊!”朱瞻基终于爆了,朝心玉和尚吼道。
  
  “如果箭上有毒,或者射正一点儿,皇上早就死透了。”心玉一脸理所当然道:“哪能到现在还没断气?”
  
  “我要杀了你!”朱瞻基昏了头,就要去拔剑。
  
  ē你打不过我的。”心玉有些生气,心说这人怎么这样,我辛辛苦苦救治他爷爷,非但不感谢,还恩将仇报。怪不得师傅说,伴君如伴虎,这家伙虽然才是太孙,但也是头危险的小老虎。
  
  “我们给皇上输血!”朱瞻基眼看彻底失控,王贤的声音响起。
  
  “呃……”朱瞻基登时停下动作,缓缓的看向王贤,颤声道:“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
  
  王贤却一脸苦笑,还没开口,就听心玉断然道:“不成,会出人命的!”
  
  “哦?”这下轮到王贤吃惊了,他看着心玉和尚道:“你知道这种法子?!”
  
  “嗯。”心玉道:“当年师傅带兵打仗,我就是军中的大夫。见许多将士明明手脚完好,却因为失血而死,我想了好一阵子,也想到了这个法子,便在四个伤员身上做了实验。”
  
  “结果呢?”朱瞻基追问道。
  
  “起先都有好转,可接着很快就死了,而且死状痛苦不堪。”心玉念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可见一个人的血,是另一个人的毒。”
  
  “啊……”朱瞻基失望极了。
  
  “那是你运气太差。”王贤却沉声道:“四个伤员,都没对上血型!”
  
  “血型?!”心玉和尚瞪大一对求知的眼睛,“什么意思,难道血液还分类型吗?!”
  
  “不错。”王贤点点头道:“人的血液分几种,同样的血型才能相配,如果输了不同的血型,身体就会产生排异。”
  
  “原来如此!”心玉和尚心悦诚服道:“怪不得师傅如此看重师弟,原来师弟是全知的圣贤!”
  
  “哈哈!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难得倒王仲德的!”朱瞻基兴奋的搂着王贤的膀子,激动的问道:“那么,如何分辨我皇爷爷的……血型呢?”
  
  “呃……”王贤愣住了。
  
  众人以为‘王大明白’在思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良久,一片草叶被风吹过众人面前王贤叹了口气道:“不知道……”
  
  众人齐刷刷摔倒在地上。
  
  王贤抱歉的看着,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流下两行泪来的太孙殿下,叹口气道:“血型确有其事,只是分辨的法子,我并不知道。”其实方才的沉默,也不是他故意耍人。而是他在思考,如果能用排除法,从许多人中找出‘o’型血的万能供血者,就可以救朱棣一命了。
  
  但在脑海里预演几遍,他就放弃了,这法子实在太残忍,要牺牲好些性命不说,而且也不是三天两天能弄清楚的。看朱棣这熊样,今儿晚上能不能撑过去都是问题,根本等不到那时候!
  
  所以王贤干脆就认怂了。
  
  “那你说它干什么?”朱瞻基竟笑起来,那是倍受打击、身陷绝望后的苦笑。
  
  “我是说,”王贤叹口气道:“试一试,总有两三成的把握。如果不试,就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那倒是。”心玉道:“如果师弟的血型之说成立,确实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可能。”
  
  “话糙理不糙。”王贤看着朱瞻基,沉声道:“殿下,这只是我的建议,究竟要不要输血,还得您来决定?!”
  
  “我决定的了吗?!”朱瞻基苦笑道:“我们吃罪得起吗?!”
  
  “那倒没什么,”王贤看一眼高天流云,淡淡道:“无非两个结果,成功或者失败。成功了我们能翻盘。要是失败了,也不会比眼下的情形更糟糕。”
  
  “对呀……”朱瞻基两眼直,心说这么简单的一笔账,我怎么就算不清楚?!眼看着皇爷爷的气息越来越弱,恐怕是没有奇迹了。这种时候,死马当活马医,医活了赚到,治死了也赔不上什么。他嘴里苦、心里颤道:“我们只能试一试了!”
  
  “那……”心玉和尚看看场中众人道:“输谁的血呢?”这里倒是不缺龙精虎猛的汉子,可谁知道哪个能跟皇上相配。
  
  “当然是我了!”朱瞻基觉着他这个问题简直可笑,皇爷爷是真龙天子,自己身上也流着他的血脉,只有自己的血能配得上他!凡夫俗子的血怎么能成?!
  
  “殿下确实最合适。”王贤也赞同。他纯粹从两人的血缘关系考虑,认为配上的可能性最大。而且看这爷俩的性格作风,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可能有相同的血型……吧。
  
  反正是撞大运的事儿,当然要选个希望最大的!
  
  地位最高的两人意见相同,心玉和尚便开始准备输血。他当年的实验虽然失败,但输血的法子却掌握了。
  
  心玉准备的空当,朱瞻基把王贤拉到一边,黝黑的脸庞微微白,小声问道:“我说,我不会也失血过多,挂了吧?”
  
  “献血有益健康。”王贤安慰他道:“我会看着的,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那就好那就好。”朱瞻基这才松口气。
  
  “你要是实在担心,就我来吧……”王贤上辈子就是o型血,不过这辈子谁说得准?
  
  “还是我来吧。”朱瞻基叹口气,小声道:“要是皇爷爷真的醒了,知道我没给他输血,肯定会废了我。”
  
  “哎……”王贤心说也是,这就是给皇帝当孙子的悲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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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九零章 失踪
  
  一截纤细的芦苇杆儿,连着朱棣和朱瞻的手腕。芦苇的两头被削尖,分别刺入两人的血管中,朱瞻基盘腿坐在那儿,手腕的位置稍高,鲜红的血液便透过中空的苇杆儿,从他的体内,注入朱棣的血管。
  
  心玉和尚的手指压在朱瞻基的血管上,控制着血流的度。芦苇荡中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唯恐影响到这巫术般的治疗。
  
  日头西斜时,心玉和尚拔出了苇杆儿,让朱瞻基按住流血不止的口子,他则转身给朱棣止血。
  
  看着朱棣脸上明显有了血色,面色苍白的朱瞻基松了半口气。“成功了吗?”
  
  “到天亮没问题,应该就成功了。”心玉和尚轻声道。
  
  “好吧……”朱瞻基一下子躺倒,他感觉有些眩晕,应该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睡会儿吧。”王贤把披风盖在他身上,“有什么情况叫你。”
  
  朱瞻基也实在是倦了,微微点头,便迷糊过去。起先他还睡得很不安稳,手脚不断的扑腾,显然是在做噩梦,心玉和尚摸出银针,给他扎了几针,太孙殿下就一动也不动了……
  
  “还有气儿吗?”王贤担心的看着朱瞻基,直到看见他的鼻翼微微翕动,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芦苇垛上。
  
  闲云递过水囊,王贤接过来牛饮几口,用袖口胡乱擦擦嘴,长舒口气道:“可累死我了……”他能不累吗?三天之内赶来京城,又一直忧心如焚,全靠一口气撑着。稍一松劲儿,那浓重的倦意便涌到全身每一个毛孔。
  
  闲云又递上一块面饼,眼下不能生火,只能用干粮充饥。王贤却摇摇头,实在没胃口。
  
  “你担心,”毕竟是多少年的兄弟了,闲云深知他所思所想,压低声音道:“皇上醒不过来?”
  
  王贤缓缓点头,小声道:“我盘算过,要是没了皇上,太子太孙根本没胜算,”说着叹口气道:“咱们在大明的日子就到头了。”
  
  “不会的。”闲云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我爷爷给皇上算过,”闲云小声道:“今年有血光之灾,但能逢凶化吉。”
  
  “呵呵……”王贤干笑一声。经历了老和尚的洗礼,他显然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完全免疫了。
  
  “不信你等着看吧。”见他不信,闲云郁闷道:“我真武大帝的卦,是绝对灵验的!”
  
  “好好好。”王贤敷衍的点点头,闭上眼道:“我眯瞪一会儿。”下一刻却又睁开眼,对手持银针的心玉和尚道:“不许给我扎针!”
  
  心玉和尚咂咂嘴,显然有些失望。
  
  王贤也是累极了,转眼就打起了小呼噜,但一睡着,就像朱瞻基一样噩梦连连,不是梦见朱棣死了,就是梦见镇江城破了,还梦见自己的家人被汉王抓了……
  
  看着他噩梦连连的痛苦样子,心玉和尚瞧瞧手里的针,比划了几下又放下。因为他看见闲云一掌砍在王贤脖子后头,直接把他打晕过去……
  
  “质疑我真武大帝的人,都该死!”闲云恶狠狠的收回手。
  
  心玉目瞪口呆的看着闲云,闲云瞪他一眼,心玉和尚马上老实低头。
  
  芦苇荡中彻底安静下来……。
  
  既然是皇家猎场,当然会有供皇帝王公休憩宴饮的场所。南海子的宫殿,修建在地势最高处,原先是蒙元的晾鹰台,朱棣在前朝基础上扩建殿堂宫室,营造了假山园林,把这里变成了南海子行宫。
  
  此刻日落西山,各路打猎的王公贵族,都已是满载而归。行宫里头应该早就准备好盛大的宴会了,王公贵族们洗去征尘,换上便袍,在行宫门口小声说话,等待皇上、太孙、赵王归来。
  
  “这天眼看就黑了。”泰宁侯陈珪,有些奇怪道:“皇上怎么还没回来?”他陪着朱棣打猎多了,每次皇帝都是浅尝辄止、提前返回。这次大伙都回来了,却还不见皇帝返回,以前从没出现过。
  
  “唔……”广?侯袁容道:“可能是和太孙玩儿高兴了吧。应该快回来了。”
  
  阳武侯薛禄却眉头紧皱,默不作声。
  
  “哎我说老六,”陈珪现他的异样,问道:“你皱什么眉头?”
  
  “肚子疼!”薛禄闷声敷衍过去,心里头却暗暗打鼓。这次的防务由袁容负责,他插不上嘴。但作为北京禁军的总头子,他总能了解到一些调动情况。仅透过只鳞片爪的消息,他就感觉到有些异常。这些异常虽然可以用各种理由解释过去,但叠加在一起,就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等皇上回来,一定要禀明。’薛禄暗下决心。这时,就听有人欢呼道:“回来了!”
  
  众王公齐齐松了口气,迎着那队疾驰而来的人马赶忙列队。
  
  待那队人马近了,薛禄等人才现,不是皇上和太孙,而是赵王。
  
  看到赵王一行人脸上的寒霜,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王爷,生什么事了?”成国公朱勇忐忑问道。
  
  “皇上和太孙,”赵王迟疑一下,十分艰难道:“失、踪、了……”
  
  “啊!”众人那叫一个五雷轰顶,登时就炸了锅:“怎么可能呢?!”“侍卫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去找!”
  
  “就是,反正走不出南海子,大伙赶紧分头去找!”众公侯登时一哄而散,各自去骑马领兵,准备去连夜寻找皇上。
  
  这时候没动的,也就是夏元吉、杨荣、金幼孜等文臣了,他们倒不是能沉住气,而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三个阁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王爷!”金幼孜走到赵王面前,轻声问道:“皇上是怎么失踪的?”
  
  “让他跟你说吧!”赵王一指身后气色灰败的周老六,金幼孜等天子近臣,自然认得他是皇帝的贴身侍卫。
  
  周老六垂头丧气,将皇上和太孙如何赛马又如何走失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一遍。
  
  “这么说,”金幼孜皱眉道:“皇上上午就不见了?!”
  
  “是。”周老六点头道:“还不到中午。”
  
  “那为何不早早禀报?”金幼孜厉声道:“你拖延半天,后果有多严重?!”
  
  “小人禀报了……”周老六小声道。
  
  “你禀报谁了?”
  
  “赵王殿下……”
  
  这会儿工夫,那些勋贵武将,已经带着人去而复返,这会儿他们也冷静一些。好大一窝子人,目光都落在赵王身上。
  
  “不错。”赵王神情淡定的点点头:“中午时候,本王碰上他们几个,跟我说皇上和太孙赛马找不见了。本王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以为皇上和太孙故意甩开他们,好玩儿个痛快。所以也没声张,就带着他们四处寻找。”说着他叹口气道:“谁知道找到傍晚也没踪影,这才感觉不好,回来搬援兵,大伙撒网寻找。”
  
  “那就赶紧的吧!”薛禄阴着脸,就要上马出。
  
  “慢着!”广平侯袁容却阻止道:“这南海子方圆一百二十多里,眼下又马上就天黑,咱们这么一窝蜂的找,恐怕徒劳无功。”
  
  “那你说怎么着?”朱勇沉声道。
  
  “我的意思是,谁搜哪一段儿,哪一片儿用多少人,咱们得有个章程,”袁容道:“这都得统筹规划、统一指挥才行。”
  
  “有道理。”众人点头道:“那就规划规划吧。”
  
  “谁来统一指挥呢?”陈珪问道。
  
  “当然非汉王莫属了。”袁容理所当然道:“请王爷下令吧。”
  
  他这一弄,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便纷纷点头道:“王爷下令吧。”
  
  薛禄和几个文官觉着不妥,无奈赵王当仁不让,马上答应道:“好!本王回来路上,已经有腹稿了,咱们这样分配……”
  
  紧接着,汉王就开始一个一个的分配开了,薛禄几个也只好闭上嘴。
  
  众人领到令,就一个接一个出了。可等到最后,薛禄也没听到自个儿的名字,和陈珪几个没被叫到的,在那孤零零站着。
  
  “王爷,”陈珪问道:“我们干什么呀?”
  
  “哦,几位年事已高,黑灯瞎火的就别出去了。”赵王微微一笑道:“再说万一皇上回来了,总得留人守着吧。”
  
  “嗯……”薛禄和陈珪几个不做声了。看着赵王也带人出去,陈珪紧紧披风道:“进去等着吧,外头怪冷的。”
  
  薛禄点点头,却没动脚,一双铜铃似的眼睛,闪着惊疑不定的光。
  
  “侯爷,”杨荣走过来,小声对薛禄道:“今儿这事儿不太地道啊。”
  
  “哦?”薛禄看着杨荣,眯起眼道:“小杨学士有何高见?”
  
  “按说赵王在外头找了一圈,回来后第一句,”杨荣幽幽道:“应该是皇上回来了没?”
  
  “他说的是……”薛禄眼中精光暴射道:“皇上失踪了!”
  
  “对!”杨荣点头道:“他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不在行宫?”
  
  “兴许是……”薛禄想一想道:“他让人回来瞧过吧?”
  
  “就算让人瞧过,那也是之前的事儿,”杨荣却摇头道:“他回来还是不该这样说。”
  
  “有道理。”薛禄双目一冷,咬牙切齿道:“我就觉着,今儿这事儿透着蹊跷!”说着沉声道:“先生何以教我?”
  
  “跟上他。”杨荣低声道:“这种时候,得靠老侯爷,来镇住那帮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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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九六章 搜捕
  
  赵王等人闻讯,赶忙围了过来。
  
  看到狼狈不堪的朱瞻基,杨荣、金幼孜、陈珪等人泪流满面,跪地泣道:“殿下,这到底怎么了?!”
  
  看到皇爷爷召见的三个人都来了,朱瞻基终于放下那颗悬着的心,也鼻头酸道:“说来话长……”说着低声吩咐道:“你们找个大轿子,跟我去接皇上。”
  
  “轿子已经备好了。”朱勇指着后头硕大的轿辇,献殷勤道:“估摸着能用上,就让人抬来了。”
  
  “公爷有心了。”朱瞻基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因为他的目光,完全被赵王吸引了。
  
  朱瞻基的眼里满是愤恨,目光像剑一样直刺自己的三叔。
  
  赵王却好似毫无所觉,走上前,拉住朱瞻基的手,红着眼圈道:“你没事儿吧?”
  
  “劳三叔费心了。”朱瞻基抽出手,在衣服上擦一擦道:“让三叔失望了。”
  
  “这也不能算你的错。”赵王却完全不在意,一脸庆幸道:“你没事儿就好,可把三叔担心坏了。”顿一下道:“咱们快去接皇上吧。”
  
  说完,赵王径直往里走,众大臣也跟着走在泥泞的芦苇荡里。
  
  朱瞻基愤恨的盯着赵王的背影,直到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不用转头,朱瞻基也知道是王贤,两人默默跟在后头,太孙低声问道:“他没作怪吧?”
  
  “没少作怪。”王贤把事情经过简单一讲,唯独略过了成国公的挣扎。
  
  “就是他!”太孙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他捣的鬼!”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白搭。”王贤叹口气道:“能有现在,就是万幸了。”
  
  朱瞻基后怕的点点头。他何尝不是这样认为,要不是王贤及时赶到,要不是输血奏效,他和他父亲,败局已定!
  
  想到这儿,朱瞻基看一眼王贤,心头一热,紧紧攥住他的手。
  
  太孙想说点儿什么,却觉着说什么都太苍白,只叫了一声‘兄弟’,便哽咽楸来。
  
  王贤拍拍朱瞻基的后背,轻声道:“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朱瞻基点点头,调整下情绪,沉声道:“咱们也过去!”
  
  便和王贤大步跟上前头……
  
  等王贤和朱瞻基赶到,就见自汉王以下,所有勋贵文武,全都跪在朱棣面前,痛哭流涕。
  
  朱棣躺在芦苇堆成的榻上,身上缠着绷带,脸色煞白煞白,说话也有气无力,唯有那双眼睛,仿佛比平时更亮,亮的瘆人!
  
  “都嚎丧什么?”朱棣缓缓道:“朕还没死!也死不了!”
  
  “父皇……”朱高燧哭得快要断气儿了,一边抹泪一边抽泣道:“你到底遇到啥事儿了?怎么伤成这样?”
  
  “朕遇着吃人的老虎了!”朱棣那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朱高燧,幽幽道;“能捡回一条命来,就是天不绝我了!”
  
  “原来是这样……”朱高燧一听,先是吓一跳,旋即却放下心来……他就知道父皇死要面子,不会承认遇到了刺杀。赵王不禁松了口气,暗道只要父皇不明着追究,过关的希望便会大增。
  
  “皇上,”杨荣轻声道:“还是先回行宫再说吧。”
  
  “唔。”朱棣应一声,目光落在柳升和薛禄身上,满是赞许的点点头。
  
  柳升薛禄自然十分开心,朱勇心却往下沉,暗道:‘皇上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啊,这下可惨了!’
  
  朱勇浑浑噩噩的看着皇帝被抬上轿子,又看到柳升两个被皇帝指名伴驾,一颗心彻底沉到谷底了,看看一旁的湖水,恨不得跳进去死了利索。
  
  朱棣的轿子路过朱瞻基和王贤身前时,停了下来。
  
  “孙儿。”朱棣的声音响起。
  
  朱瞻基忙爬起来,俯在轿子旁边,轻声问道:“皇爷爷有何吩咐?!”
  
  “朕估计老虎还在南海子,你和王贤带人搜查!”轿子里的朱棣,两眼射出怒不可遏?光,被几个刺客弄到这般田地,简直是永乐大帝平生未有之耻!
  
  “遵旨。”朱瞻基忙应声。
  
  “尽量捉活的,”朱棣幽幽道:“朕要亲自扒了它的皮,抽出骨头泡酒喝!”
  
  “是!”朱瞻基又答应一声,目送着朱棣的轿子远去,才对一旁的王贤道:“兄弟,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王贤却不言语,反而一脸的担忧。他有种感觉,自己很可能遇到,不愿遇到的那个人!
  
  “怎么了?”朱瞻基问道:“你担心刺客跑了?”
  
  “嗯。”王贤随口应一声,遮掩过去道:“我们开始吧。”
  
  “好!”朱瞻基抖擞精神,翻身上马,来到朱棣留给他的一万兵马面前。
  
  朱瞻基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官兵,几十名军官齐刷刷跪下,高声道:“请太孙殿下调遣!”
  
  “好!”朱瞻基点点头,威严十分道:“大军已经封锁南海子,就是一只鸟,也插翅难飞了!”顿一顿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南海子,像犁地一样犁一遍,把藏在犄角旮旯的老鼠找出来!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将士们高声应道。
  
  “开始吧!”朱瞻基一挥手,大军上马开拔,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大搜捕!
  
  成队的骑兵在海子里来回扫荡,上万步兵牵着京城所有的猎犬,搜遍每一处树林、湖泊、洞穴!
  
  湖上,还有数百条船只在寻索。为了把刺客从黄纱帐里逼出来,他们甚至到处点火,将无边无际的芦苇荡烧成了灰烬!
  
  烟火笼罩着方圆百里的南海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太孙手下的一万人,不过是机动搜索力量。朱勇和薛禄的人马也在行动。太孙每搜过一处,他们就派军队把守住这一片,不许任何人再靠近!
  
  就这样寸寸焦土、步步为营,搜查了整整两天。地图上的未搜索区域,已经只剩三分之一了,而且深处层层包围之中。如果刺客真的还在南海子,必定无可遁逃了!
  
  没有人去想,刺客会不会早就逃离南海子。因为他们要做的是,为皇帝泄心头之恨!就算找不到刺客,也要毁了这片南海子!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这场搜捕就是天子的怒火!。
  
  清晨,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能见度极差。
  
  王贤和朱瞻基在层层护卫下,行走在未搜索的一片狭长区域内。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两人都十分疲惫,也不再报什么希望了。
  
  “今天晚上差不多就能搜查完毕了。”王贤两眼通红,那是被烟熏的,声音也嘶哑不堪。
  
  “嗯。”朱瞻基也一个德行,嘶声道:“咱们晚上就可以回行宫复命了。”
  
  “快点儿吧,”王贤满目忧虑道:“我担心镇江那边……”
  
  “是啊。”朱瞻基点点头:“我这两天回去问安,都跟皇爷爷提过出兵的事儿,他却说先找到刺客再说。”说着吐出口中的草杆,郁闷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哎……”王贤也无法理解朱棣的想法。赵王那么大嫌疑,朱棣却仿佛毫不在意,整天让他在床前伺候。太子都要完蛋了,却整天让他和太孙,在这里掘地三尺……
  
  两人正愁肠百结,突然听到一声炸响,王贤和朱瞻基一个激灵,这是现目标的信号!
  
  众人齐刷刷抬头,就看见西北方向三五里的地方,有一朵烟花炸开!
  
  那烟花就是号令,根本不用再说什么,所有人都拼命往西北方向赶去!
  
  看到烟花的何止是他们,四面八方的搜索部队都同时看到了!
  
  “快!快!”靠近那一区域的所有人,都拼命催动马匹,潮水般涌向烟花炸开的地方。
  
  “驾!驾!驾!”
  
  隆隆的马蹄声从各个方向响起,烟尘也从各个方向腾起,朝着同一个目标扑去!
  
  拼命前进的队伍中,赫然有心慈心严等和尚的身影!
  
  却说这些天,也不都是坏消息。至少王贤就赢回了他断后的十八位师兄!
  
  王贤本以为,他们应该死定了。没想到这些和尚非但回来了,还一个都没死,只是不同程度受了点儿伤!
  
  按照心严和尚的说法,当时他们确实很危险,但不知何方高人相助,连续射来几支神箭,每一箭都射中一名蒙面人的面门!
  
  那些蒙面人似乎知道高手的来路,一下子都懵了,他们才趁机逃出去,赶在对方的援兵杀到之前,进了芦苇荡。
  
  “那为什么不来汇合?”王贤奇怪问道。
  
  心严和尚闻言,不禁面色尴尬,还是心慈给他圆场说:“追兵就在身后,担心会害了你们!为了牵扯刺客,我们只有往另一个方向逃。”
  
  “怪不得。”王贤恍然道:“这些天,那些刺客再没现身!”说着一脸感激道:“师兄们实在是太伟大了!”
  
  “哈哈,那当然,”心慈摸着光头,大言不惭的笑道:“要不怎么是你师兄呢。”
  
  “其实……”心严毕竟是虔诚的佛家弟子,那是从来不打诳语的,受不了心慈的牛皮,终于说了实话:“我们是迷路了……”
  
  “呵呵……”王贤的笑容僵住了。
  
  心慈老脸臊的通红,尴尬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哈哈哈哈!”王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众师兄弟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完了,王贤使劲抱住心慈和心严,轻声道: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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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零三章 人味
  
  朱勇为什么这么感激王贤,很简单,因为王贤跟皇帝禀报的时候,并没有揭他的短。而是把他和柳升、薛禄并为一谈,给皇帝以三人同样反应的印象。这样,朱勇在旨意面前犹犹豫豫、险些害死王贤,坏了皇帝的大事这茬,就完全蒙过了朱棣。
  
  所以,事后论功行赏,朱勇和柳升、薛禄同时得到了朱棣的嘉奖。这回宿值禁卫,皇上只让他三人负责,这就表明了,他们仨是皇上最最信任的臣子了。
  
  朱勇不敢想象,要是王贤照实禀报,甚至添油加醋,自己会是个什么结果?估计皇上一时不会作,但肯定不会再信任自己。
  
  所以朱勇感激王贤,感激他不计前嫌,替自己文过饰非,心说怪不得张家老二铁了心和他混一块儿,原来这小子真是仗义!
  
  先不说成国公的满心感激,单说王贤被抬进殿,就见朱棣一身便袍,靠坐在躺椅上,领口敞开处,还露着白色的绷带。
  
  王贤忙支撑着起身,在朱瞻基的搀扶下,跪拜永乐皇帝。
  
  “免了吧。”朱棣看着王贤苍白的小脸,笑道:“咱们也是同病相怜,赐坐吧。”
  
  “为臣不敢。”王贤忙推辞,在皇帝面前,臣子就得跪着,公卿重臣才有跪完了站起来的份儿,至于能有个座的,要么是七老八十,颤颤巍巍,要么是张辅这样的宠臣。以王贤的资历年龄,就得老实跪着。
  
  “让你坐就坐。”朱棣挥挥手,太监李严便搬了把带靠背的椅子过来。“一来你伤成这样子,二来,你也救了朕。”
  
  听皇帝这样一说,王贤心放下大半,就算他翻脸如翻书,也不至于宰了自己了。千恩万谢后,王贤坐下,朱瞻基倒是立在他旁边,情形十分怪异。
  
  “皇上的龙体,大好了吧。”王贤问一句安。
  
  “哎,老了……”朱棣有些黯然道:“放在当年,这点儿小伤早就屁事儿没有。”王贤刚要安慰皇帝两句,却听朱棣道:“今天早晨打了套太极拳,感觉不出劲儿来。”
  
  “……”王贤这个汗啊,您老伤成那样,险些休克而死,这才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打拳,就这还是老了?“皇上真是龙精虎猛,臣虽年轻也自叹不如。”
  
  “咱们能跟皇爷爷比,”朱瞻基的马屁,也是张口就来:“皇爷爷是一千年出一个的圣君,有天神护体。”
  
  “放屁。”朱棣哈哈大笑,不慎扯动伤口,眉头突突直跳,声音都颤了:“朕这身子,是战场上打熬出来的,伤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哪有什么天神……护体……”说完这些话,朱棣出了一脑门子汗……
  
  王贤一看,明白了,心说皇上在吹牛,就这熊样还打拳?打点滴还差不多。但哪能说破,便和朱瞻基一唱一和拍朱棣的马屁,把个朱棣哄得眉开眼笑,都感觉不到伤口疼了。
  
  正说笑着,朱棣突然冒出一句:“林三是你什么人?”
  
  王贤的笑容戛然而止,大殿里的气氛,也直线跌到了冰点。
  
  “皇爷爷……”朱瞻基小声道。
  
  “你不要说话。”朱棣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贤。
  
  “林三,是我师侄,也是为臣的兄弟。”王贤很快便淡淡道。
  
  “哎……”朱瞻基忍不住轻叹一声,其实进来前,他叮嘱过王贤,要尽量撇清和林三的关系,但显然,这家伙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们是认同门在前,还是认兄弟在前?”朱棣幽幽问道。
  
  “认兄弟在前。”王贤是有自己的坚持的,那就是对兄弟情义的看重,他不容任何人玷污这份情义,也包括自己。哪怕林三已逝,自己又面临生死关头,他也不愿意为了活命,去否认和林三的关系。
  
  “你身为朝廷命官,朕的北镇抚司镇抚,为什么会和小明王的孙子,白莲教的少主结交?”朱棣脸上的肃杀之气越来越重,仿佛王贤只要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推出去喀嚓喽。
  
  皇帝的积威之下,王贤十分的紧张。别说是,就连一旁的朱瞻基,也感觉透不过气来。
  
  “臣当时并不是朝廷命官,更不知道他是白莲教的人。”王贤打定主意,一个字不隐瞒,要原原本本讲出来,要打要杀随便。于是乎,他从北征之后回杭州乡试,被锦衣卫陷害,遇到了同样坐牢的林三讲起,讲到两人因为共同的敌人——锦衣卫,而展开合作,建立友谊;讲到纪纲派林三刺杀自己,林三却手下留情;讲到林三向自己透露身份,表示不想再和朝廷作对,想让兄弟们有个安生日子过……一直讲到这一次,南海子刺杀。
  
  讲述的过程中,林三哥那魁梧的身姿、豪迈的气度、冲天的义气、绝世的身手,一次次浮现在王贤眼前,一次次让他眼中泛泪……
  
  就连朱棣朱瞻基爷俩,都为王贤讲述的这个绝代奇人,暗暗心折,心说:‘怪不得王贤着了魔一样,能和这样的人做兄弟,实在是不虚此生。’
  
  王贤讲完了,轻声道:“经过就是这样,臣知罪,臣听凭皇上处置。”
  
  “唔,讲完了。”朱棣有些怅然若失,竟为大明失去这样一段风光,感到颇为可惜。失神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王贤道:“你确实有罪,身为北镇抚司镇抚,居然公私不分,让朕怎么放心,交给你更重的担子。”
  
  “是,臣知罪,呃……”王贤心里正往下沉,暗道看来是没好果子吃了,哪知却听到皇帝话锋一转,不禁愣住了。
  
  “呵呵,”朱瞻基也大松了口气,皇上既然这样说,最差也是个不赏不罚,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孙儿也这么说他,太义气用事了。以后得改!”
  
  “讲义气不是坏事,”朱棣却摇摇头,黯然叹气道:“朕原先觉着,做臣子的,最要紧的是忠心。为了忠心,什么道义人味儿,统统都得抛一边。这样的臣子才靠得住。”说着,皇帝眼里流露出痛苦之色。“所以朕用了陈瑛、纪纲这样的人。他们都是冷酷无情之辈,只要朕一声令下,别说自己的朋友h就是亲爹老子娘也照杀不误……”
  
  显然,纪纲这次的叛乱,对永乐皇帝的打击很大。看到皇帝在做自我批评,王贤和朱瞻基哪敢插嘴,只能乖乖听着。“朕曾经以为,那就是忠心,用这样的臣子,不担心他们会背叛。”说着,朱棣自嘲的笑起来道:“现在想来,真是可笑。皇上跟臣子再亲近,能比得上人家的亲人朋友?要是臣子连亲人朋友都能出卖,又怎么可能终于皇上呢?”
  
  王贤心说,您老终于想通这个简单的道理了。不过他绝对没有笑话朱棣的意思,翻遍史书,绝大多数皇帝至死都认不清这一点——因为当皇帝的,情商基本都停留在两三岁,以为这个世界绕着自己转,自己在所有人心里,都理所当然的高于一切。
  
  能认清自己在人心里的地位,对唯我独尊的皇帝来说,这是多么痛的领悟……不过领悟不到这一点,基本上就跟明君绝缘了。
  
  “所以孙儿啊,还是要用有人味儿的臣子。”朱棣教育起朱瞻基来。“有人味儿才会讲感情,你对他好,他才会知恩图报。没人味儿的东西,要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孙儿牢记在心。”朱棣这话,对朱瞻基的冲击也很大。自幼接受传统帝王教育,让朱瞻基很多时候,关注于人的阴暗面,朱棣这番话,给他的心里头开了一扇窗,让阳光撒了进来……
  
  王贤也是心下大定,他知道自己做对了。要是按照之前朱瞻基的支招,拼命撇清和林三的关系,肯定会引起永乐皇帝的反感。
  
  “王贤,”朱棣的声音,让王贤回过神来,听皇帝缓缓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徐妙锦……’王贤险些就把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好在他还没丧失理智,悬崖勒马道:“臣毕竟是错了,不敢要赏赐。能不挨罚,臣就心满意足了。”
  
  “哎,”朱棣一摆手道:“你千里而来,救下朕和太孙,要是不赏你,岂不寒了人心……将来谁还会为皇上挺身而出?”
  
  “是啊。”朱瞻基开心坏了,在一旁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要赏要罚,咱们都开心受着就是。”
  
  “是这个理。”朱棣点点头道:“说吧,你想要啥?”
  
  “那臣就说了……”王贤一咬牙,沉声说道:“臣请皇上火出兵,救救镇江城里的子弟兵!”
  
  王贤话音一落,朱瞻基心头一热,暗道:‘什么叫有人味儿,这就叫有人味儿。我这兄弟实在是太……有人味儿了。’心说我就不跟个死人吃醋了……其实朱瞻基对林三的事儿反应那么大,相当程度上,是因为感觉王贤对林三,比对自己还有感情……
  
  “这就是你要的赏赐?”朱棣眯着眼,似笑非笑。
  
  “是。”王贤点点头,目光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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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零八章 太子的决断
  
  镇江城议事厅。
  
  面对着许怀庆的提问,莫问迟疑一下,缓缓点头道:“镇江城内的构造,十分适合巷战,这些天,我让人绘制了街道图,做了些必要准备。今儿个叫你们来,就是布置防区的。”
  
  众将闻言肃然,准备听取自己的任务。谁知这时,太子开口了:“我不同意打巷战!”
  
  “殿下!”莫问一阵错愕,太子殿下是非常好的主君,从不干涉将领的具体指挥,像现在这样突然否决他的计划,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抱歉莫将军。”朱高炽抱歉的笑笑道:“我真的不想干扰你的权威。可一旦巷战,就不只是军队的事情了。”顿一顿,太子殿下那张胖脸上,浮现出浓重的不忍之色道:“还会把几十万镇江百姓牵扯进来,到时势必造成大量的平民伤亡。”说着他叹息一声道:“镇江城的老百姓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已经够不幸的了,不能让他们再白白送死了。”
  
  莫问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可是殿下,”倒是许怀庆几个,忍不住劝说道:“只有这样,咱们才有可能撑到,大人搬来皇上的那天。”
  
  “是啊殿下,”二黑也劝道:“汉王军有水师,咱们在城墙上只能瞪着眼挨揍,退入城中,他们的水师就干瞪眼了!”
  
  众将还在劝,太子殿下突然蹦出一句:“不会有援兵了!”
  
  “殿下,巷战是以弱胜强的好法子……”众将还在喋喋不休,突然就愣住了。“您说什么?!”
  
  “我说,”太子深吸口气,满脸萧索道:“咱们不会有援兵了!”
  
  “为什么?”众将难以置信的问道。
  
  “王贤和朱瞻基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朱高炽满面哀伤道:“但皇上执意不肯兵,说要让我兄弟俩,自行决出胜负。”
  
  “啊!”众将感觉像三九天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外头凉到心里。
  
  “哎……”莫问低下头,这下子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件事,本该第一时间告诉大伙,”太子非常厚道,把莫问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但我不甘心啊!我不想输!不想让大伙失望!”说着,他叹口气道:“所以我不让莫将军告诉你们。”
  
  “殿下……”莫问眼圈一红。
  
  “但今天莫将军告诉我,明天城墙要失守,请我准备巷战时,”太子缓缓道:“我警醒过来!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执念,害死满城百姓!”说着他满含深情的看着众将道:“不能害死你们这些忠勇的将士啊!”
  
  议事厅中一片沉默,众将看着太子殿下,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朱瞻埈的抽泣声,小声的响起。
  
  “我真应该早清醒过来,这样就能少害死一些将士了。”朱高炽伸手擦擦眼角的泪,深吸口气道:“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明天一早开城投降,用我自己换你们的平安。”说着叹口气道:“有皇上在,我想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不行!”太子话音未落,薛桓那边先拍案而起了,大声嚷嚷道:“那老程和三万多将士不是白死了!”
  
  “是啊,”二黑也闷声道:“要投降早投降,都到这会儿了,还有什么用处?!不过是自取其辱!”
  
  “都住口!”莫问也是不认同太子的,但他还得弹压住众将道:“怎么跟太子说话呢?!”
  
  “无妨。”朱高炽摆摆手道:“我确实错了,现在只能亡羊补牢了。”说着眼里含泪看着众将:“毕竟,你们还活着啊?!”
  
  “殿下!”许怀庆也虎目含泪,哽咽道:“我们不能投降!不然那些阵亡的弟兄,会气疯了的!”
  
  “是啊殿下,”二黑也红了眼圈:“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保着您和他们斗的,斗了这么多年,付出这么大代价,要是就这么投降了,还不如死了利索!”
  
  “殿下!我们不怕死!”薛桓瓮声瓮气道:“但我们怕背上一辈子的耻辱啊!”
  
  “大人会杀了我们的……”许怀庆又道。
  
  “父亲!”就连朱瞻埈也被感染了,帮腔道:“大丈夫宁死不屈!男子汉宁折不弯!”
  
  “这……”朱高炽没想到,众将会是这个反应。一旁的蹇义皱眉道:“你们敢违抗太子的旨意吗?!”
  
  “你算老几!”薛桓瞥一眼蹇义。堂堂礼部尚书,被这小子如此轻蔑,蹇义气得面皮青:“老夫是吏部尚书蹇义!就是你爹也得对我客客气气!”
  
  “那你找我爹去,”薛桓根本不鸟他,瞪着眼道:“我看太子殿下想投降,八成就是你挑唆的!”
  
  “你!一派胡言!”蹇义鼻子都气歪了,被瞧不起是一方面,更是因为被薛桓说中了。
  
  “好了,都别说了。”朱高炽听不下去了,为蹇义说句公道话道:“蹇尚书也是为了老百姓好。”
  
  “果然是你说的!”众将怒视着蹇义,蹇义被看的慌了神,只好低下头。
  
  “这个简单。”一直沉默的吴为开口了。“我们明日死守城墙,不退到城里就是。”
  
  “不错!”众将一听,都很赞同:“他们要想进城,除非踏过我们的尸!”
  
  “你们……”朱高炽看着这群视死如归的年轻人,也被他们的豪迈感动了,下定决心道:“好吧!明日我也到城墙上,咱们和他们决一死战!”
  
  “这才对嘛!”众将高兴了,对太子笑道:“人死鸟朝天,咱们就是死,也不能让朱高煦得意!”
  
  “对!”朱高炽重重点头道:“人死鸟朝天!”说着看看莫问道:“莫将军,明天该怎么打,还得听你的。”
  
  “无他,”莫问沉声道:“唯死战到底尔!”
  
  “对!”众将一起点头道:“死战到底!”
  
  “都回去歇着吧。”莫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差不多,这就是咱们的最后一夜了。”
  
  “是。”众将起身告退。莫问也向太子行礼告退。
  
  众将一退下,蹇义就黑下脸:“殿下,您怎么能让他们三言两语就改主意呢?!”
  
  “因为……”朱高炽幽幽一叹,缓缓抬头道:“孤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啊。”说着话时,太子殿下两眼一片坚定,目光仿佛要刺穿黑夜,看到远处的汉王军大营道:“让我向老二投降,还不如杀了我。”
  
  “父亲说的太对了!”朱瞻埈简直要崇拜死父亲了,他对朱高炽的感观,在这一个月里,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哎……”蹇义却郁闷坏了,心里大叫道:‘疯了,都疯了!’。
  
  话分两头,却说众将离开议事厅,走在回廊上。
  
  “离天亮还早呢,干点儿啥?”这些天没日没夜的打仗,突然有了几个时辰的空闲,薛桓不知道该干啥了。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回去困觉了。”二黑伸个懒腰道:“困死老子了!”
  
  “睡觉?!”薛桓瞪大眼:“明儿个一死,自会长眠,这会儿睡觉不浪费时间嘛?”
  
  “嘿嘿……”二黑却嘿嘿直笑。
  
  “傻了吧。”许怀庆笑着拍着薛桓的肩膀道:“人家有媳妇。”
  
  “啊!”薛桓瞪大眼,茫然道:“那又怎样?”
  
  “噗嗤……”许怀庆怪笑起来:“你小子不会还没碰过女人吧?!”
  
  “谁说没有?!”薛桓脸胀的通红,闷声道:“家里的丫鬟伺候老子穿衣服,还能不碰一碰?”
  
  “不是那种碰,”许怀庆****的笑着,两手大拇指并在一起勾一勾道:“是那种!”
  
  “哪种?!”薛桓瞪大眼。
  
  “哈哈哈!”众人捧腹大笑,指着薛二公子道:“他果然是雏!”
  
  “那就跟我走吧!”许怀庆勾着薛桓的膀子道:“哥哥帮你补上这一课!”
  
  薛二愣子便被许怀庆带走了。二黑也回自己的住处了,下莫问和吴为两个闷葫芦。
  
  两人对视一眼,莫问问道:“你去看你爹?”
  
  吴为点点头。
  
  “然后呢?”
  
  “然后就回去,将士们还在连夜赶工呢。”吴为说一声,奇怪的看一眼莫问:“你有什么事儿?”
  
  “我想找人喝酒。”莫问轻声道。
  
  “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吴为更奇怪了。
  
  “最后一夜了,总要尝尝没尝过的滋味吧。”莫问自嘲的笑笑:“回想起来,这辈子光钻在兵书里了,错过了太多事儿,实在不值得。”
  
  “原来如此。”吴为点点头,不放心的嘱咐道:“尝尝就算了,别喝醉了,明天还怎么打仗……”
  
  “呃……”莫问闻言不禁苦笑道:“那还是不喝了吧。”
  
  “喝两三杯不会有事的。”吴为笑道:“还是尝尝吧,阴间可没有酒喝。”
  
  “那我考虑考虑。”莫问神情有些纠结道。
  
  “哈哈哈哈……”吴为大笑起来,朝莫问摆摆手,便先去厨房,亲手准备了酒菜,装到食盒里,提着往大牢走去。
  
  到了牢门口,北镇抚司的卫士迎上来:“大人!”
  
  “我进去看看。”吴为轻声道。
  
  “是。”卫士应一声,缓缓打开了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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