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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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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辩才无碍
  
  田彬霏心情紧张,语气便强硬起来:“我说由我来处理!你没听到吗?”
  
  田妙雯夷然不惧,淡定地道:“情报归我管理,这也算是搜集情报的一方面!你不能干涉!”
  
  “胡扯!”
  
  田彬霏忽然克制不住,用力一拍桌子:“你一个大家闺秀,如何接近他?难道要卖弄自己的姿色?我田家再如何没落,也没落到出卖自家女儿牟取利益的地步!”
  
  田妙雯闻言也是勃然大怒,只可惜她天生媚骨,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一种异性的楚楚可怜,叫男人见了又怜又爱,兽欲大发,所以虽然柳眉竖起,声音也冷下来,却没有丝毫威势。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和莹莹、凝儿是义结金兰的姐妹,通过她们,自然可以不引人注意地接近叶小天,怎么被你说的如此不堪!我执掌田家内门事务一来,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靠着我的谋略智慧,难道是靠出卖自己?”
  
  田妙雯已经气得发抖了,田彬霏见状暗生怜意,忙放松了语气,道:“我不是诚心与你争吵,只是你是女儿家,或者一开始容易接近他,可终究不便时常往来,这件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吧。”
  
  田妙雯冷笑道:“大兄真是这么想的吗?别是因为他是蛊教教主,你担心8≧,..他的道行尤胜于你,你奈何不了他吧!”
  
  田彬霏脸色一变,寒声道:“你说什么?”
  
  田妙雯冷冷地道:“你心里明白!”
  
  田彬霏心中愈发紧张,冷哼道:“我明白什么?你不要以为结交了蛊教教主,就有能力摆脱我!你是痴心妄想!”
  
  这句话一出口田彬霏就心中大恐,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些畸形?但是他什么都能控制,唯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因为无法控制,所以他把妹子视为禁脔,谁敢试图染指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因为知道自己这种感情是不正常的。所以他竭力地隐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然而现在,他竟说破了。
  
  田妙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脸颊苍白如纸:“你……终于承认了!”
  
  田彬霏大恐,失措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小妹,你听我说,我……我不是畜牲,我没想过要害你,我也没想过要对你有什么不轨的打算。我只是……我只是……”
  
  田彬霏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低声嘶吼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男人对你好!我受不了你对男人好!你向他们笑一笑,我都会发疯!我真的受不了,我控制不了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田彬霏白玉似的脸庞上登时映出五道指痕,他嘴角噙着一丝殷红的鲜血,愕然看着田妙雯。
  
  田妙雯一字一句地道:“禽兽!”
  
  “韧针……”
  
  田彬霏颤声唤着她的小字追上一步,他伸出手去,却没敢拉住她。眼看着田妙雯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
  
  叶小天向安公子身后看看,没人,不死心地再往远处看看,还是没人。安大公子揶揄道:“行啦。你不用看啦,就我一个人,表妹没来。你若有暇,不妨去看看她。”
  
  叶小天苦笑一声。道:“难!我现在实在抽不开身。”
  
  安公子深以为然:“也是,你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拥有二十八旗的一方霸主。新官上任,自然忙一些。”
  
  叶小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二十八旗还是八旗,现在还很难说呢。”
  
  安公子愣了愣,奇道:“怎么会,我听说……,啊!”
  
  安公子恍然大悟,安公子毕竟是安氏土司的第三代继承人,从小接受各种培养,自然不是一个愚者,只听话音儿就明白了叶小天的意思。
  
  所谓五个部落共二十八旗人马,包括那含糊不清的人数,这都是叶小天放出的风声,他要试探来自外界的反应,看看会遭受到多么大的阻力。
  
  格哚佬部出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而且已经得到各界的承认,现在就看他追加的那四个部落究竟会引起各界多大的反应了,如果反应过度强烈,那么五个部落可能就会变成三个、两个!
  
  反正铜仁府上奏朝廷的现在只是有这么一桩事,并没有太详细的数据,如果朝廷认可,才会进行更细致的调查。而朝廷要决定这么大的事,当然也不可能独断专行。
  
  纵然朝廷对此乐见其成,为了保证地方上的稳定,朝廷也一定会征询贵州地方举足轻重的几位大土司的意见,那么在朝廷与贵州大土司们博奕的过程中,叶小天就可以根据时势的变化,随时调整此次出山的部落人马数量,直至达到各路大土司可以接受的底线。
  
  叶小天把安公子肃手让进客厅,等人上了茶,这才问道:“公子此番来,是来参加张知府葬礼的?”
  
  安公子摆了摆手,道:“你明知故问了,老张都已经入了土,我还参加的劳什子葬礼!”安公子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与叶小天,原本时常玩世不恭的笑脸严肃了些:“这是家祖给你的书信!”
  
  叶小天吃了一惊,道:“安老爷子给我的书信?”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安老爷子在贵州尊贵不亚于万历天子,接到他的亲笔书信,和接到一份圣旨也差不多了。
  
  安公子点了点头,叶小天没有再说话,而是取过开信刀,轻轻启开信封,取出内中的信纸徐徐展开,遒劲有力的字体缓缓呈现于眼前:
  
  “叶君小天青览:王朝霸业,百年烟云;土司世家,千年久远;君既醉心仕途,若能成为一方土司,则福祉尤胜于天子矣。然则前程坎坷,恐未必一蹴而就……”
  
  叶小天读的很慢,一字一句都细细地咀嚼着、品味着。安老爷子的这封信写的很长,前边先是对他选择成为一方土司大加赞许。接下来却提醒他,要想成为一方土司,绝不仅是迎合了圣意,给皇帝戴一顶“威加海内、四方来仪”的大帽子就能顺利到手的。
  
  朝廷曾在贵州楔下了一颗钉子:葫县,这是一颗试探性的钉子,结果这颗钉子烂在了那里,几乎未起任何作用,完全达不到以此为桥头堡,进而向整个贵州渗透的作用。
  
  叶小天是京城人氏,这一点贵州土司们并不在乎。因为他们这些大土司,祖上同样不是土生土长的黔地人,他们的祖上都是大汉、大唐乃至大宋时期由朝廷委任于此的封疆大吏,在中原王朝发生动荡的时候,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从而据地自守,世世代代传承下来。
  
  不管叶小天是哪儿的人,只要他成为生苗的土司,生苗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他的利益就是生苗的利益,两者是一体的,安老爷子根本不相信他会为了老朱子孙的家天下而放弃自己的利益和立场。
  
  然而,贵州众土司不会因此把他视为异类。并不代表就会轻易接受再增加一位土司,因为这位土司在山外的地盘少得可怜,谁知道他打算干什么?行止稍有莽撞,就可能会引起大动荡。
  
  安老爷子的话说的可谓是直言不讳了。其中有些诛心之语若是放在朝堂上,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但却是字字直指人心。叫人反驳不得。
  
  安老爷子为他列举了一系列的困难之后,又详述了山苗现在的难题。数十万部众如果贸然出山,在这农耕为主的时代,又没有多余的耕地,任哪一个地方仅以其他现存行业也没能力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人。
  
  因为其它行业就算扩容发展也需要一个时间,数十万人的吃喝拉撒住,不可能一步到位,除非发动一场大的战争,用武力手段消灭一部分人,而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安老爷子希望叶小天能耐心一些,不要期望毕全功于一役,出山可以采取缓步进行的步骤,效仿凉月谷果基家从深山迁居山外的方法,给外界一个接受、容纳的过程。
  
  虽然如此一来,在叶小天的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做到所有部落全部出山,但是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安老爷子说,既然你叶小天有意化宗教为政权,以政权的方式来统治山民,那么你的政策的一贯性就是可以保证的。因为山中部落向山外迁徙的步骤一旦开始,他们见识到外界的繁荣和富庶后,就有了外迁的动力和愿望。
  
  而叶小天的子孙作为既得利益的继承者,也会秉承他的遗志。因为,他的子孙如果放弃他的主张缩回深山,蛊教在山中的根基是非常雄厚的,那么他的政权就会被蛊教所挟持,到手的权力还将被人攫走。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他的子孙也会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政策。
  
  缓步出山,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来自外界的阻力,避免四面受敌,最终被逼回深山,由原本的自闭于深山变成被禁于深山,这是应付眼下切实困难、并获得各方土司信任的基础。
  
  因为叶小天毕竟年轻,安老爷子担心他急功近利、不计利害,所以安老爷子在很详细地阐述了这么做的好处之外,又强调这样做并不影响叶小天想要取得的权力。
  
  安老爷子说,在以上前提下,叶小天的身份将非常超然,从而在贵州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从叶小天的部众长期发展的利弊上来看,十万大山夹峰错峙,既是他们的门户,也是他们的天堑。
  
  到时候,生苗背倚高山,俯瞰谷地,进可攻、退可守,有利时出山,外向发展,不利时退守,以雄关险隘自保,进退有据,伸屈自如,循十万大山,影响可达黔东南乃至粤、桂、滇、黔四省,前途不可限量。
  
  叶小天虽然对于未来已经有了考虑,但是外界的变化也将影响到他的规划,所以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对他的政策时时进行调整。而且他一个年轻后生,不可能像在权力场中浸淫了一辈子的安老爷子一样目光老辣,分析的如此鞭辟入里。
  
  安老爷子的这封信,就仿佛雾霾中的一盏明灯,一下子为他照亮了前行的路。只是,老爷子如此苦心栽培,难道就没有意图?叶小天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
  
  于是,叶小天抬头看向安公子,他相信,安公子必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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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小书房里于姑娘
  
  安公子微笑道:“当初你继任教主的时候,我就在场,所以家祖很早就知道你,但是因为生苗不会出山,所以家祖也无意打扰,如今不同了,原本有些话是不能和你谈的,现在却必须和你说。”
  
  叶小天莞尔起身,道:“请公子到小书房里叙话!”
  
  叶小天成为蛊教教主时安公子在场,叶小天知道凝儿会为他隐瞒,但安公子一定会如实禀报安家长辈,可安家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就明白盘踞在贵州的这条安氏巨龙,对他有放任、观察的意思,但是至少也说明,并未把当时的他看在眼里。
  
  包括现在,他在一个铜仁府,已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可是放在整个贵州,依旧不会放在四大天王、八大金刚级别的大土司们眼中。
  
  你说东海之水能淹了贵州,你也得有本事把东海搬过来,要让一部分生苗出山容易,要让生苗全部出山却极难,对于这一点,正处在十万大山北麓余脉的铜仁众土司可以忽略,叶小天本人和其他地方的那些土司、尤其是大土司们却看得很清楚。而现在,在安老爷子眼中,他也不过是一个可以一用的人!
  
  叶小天取过蜡烛,用火石打着,先把安老爷子的亲笔书信当着安公子的面付之一炬。安公子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此人甚是明白进退,老爷子的眼光果然不赖!”
  
  文傲和于海龙一左一右陪在于珺婷身边,进了叶府。于海龙有些悻悻地道:“大人,叶小天纵然了得,也不需要大人你如此折节下交吧?大人要往雍尼家族和阿加赤尔家族做说客,他不来饯行也就算了,还得大人前来告辞。”
  
  文傲微微一笑,道:“海龙,话不能这么说。铜仁府的官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已经没有空闲的位子了,叶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算此番受到朝廷敕封,顶多也就是封个招讨使或者长官,地位是要逊于咱们大人的,可咱们如今遭人算计,只能韬光隐晦,该放下身段的时候还是得放下,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土司需要敕封,但这只是部落内部的官职,朝廷一般对重要的土司。还要委任一个朝廷命官的官职,此次叶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由张雨桐、于珺婷及其他众土司保举了官职。”
  
  而土司的朝官身份有两种,文职和武职。文职有土知府、土知县、土同知、土吏目、土巡检等。武职主要是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等。
  
  像安老爷子这等身份,那就是最高一级的宣慰司了,其他三大天王也是,八大金刚则宣抚司、安抚司均有,安抚司低于宣抚司,但有些安抚司实力并不逊于安抚司。
  
  叶小天若直接暴露全部实力有害无益,暴露部分实力的结果就是最多会被委任为招讨司。最大的可能是成为长官司,地位当然要逊于他们的于大人了。
  
  于珺婷走在前面,听了他们二人言语,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还稍稍有些晕红。天可怜见!她带了文先生和于海龙来向叶小天辞行,根本就不是为了表示对叶小天的敬重!
  
  她只是怕极了叶小天对她的“欺辱”,公事宣诸公堂?这话只好拿去唬弄鬼,公堂上的一场场戏。哪一场不是背后沟通、讨价还价、妥协让步、达成共识后的结果?
  
  可是一到了私室,他就要自己履行诺言扮小女奴。小女奴怎么跟自己主人谈交易?一边伏在榻上,娇嫩嫩软弹弹的臀部被打得猴腚儿似的。一边娇喘吁吁地谈公事?想想就寒。
  
  桃四娘前方导引着,陪笑道:“监州大人见谅,我家老爷正在会客,您是贵客,奴家可不敢怠慢了,不能让您在前边门房等着,先请花厅就座吧。”
  
  于珺婷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小书房内,叶小天神情凝重,书信之中,句句诛心,已经令他极为震撼了,而安公子方才对他亲口所说的话,更是令他心中大起波澜。
  
  一条在泥沟里逍遥自在的小泥鳅,机缘巧合化作了蛟龙,搅风搅浪的好不得意,却不想忽然被一阵龙卷风卷上了天空,见到了神龙行云布雨的大场面,这才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大抵就是叶小天此时的心情了。
  
  他还在铜仁为了一城一地之得失而绞尽脑汁的时候,有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人正藏于九天之上,悄悄俯瞰着大地,着眼点却是气运、江山和天下!
  
  安公子知道要让叶小天消化这些事需要时间,所以只是微笑着品茶等候,过了半晌,叶小天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我明白了,老人家……觉得我可以在此事中发挥作用?”
  
  安公子道:“实不相瞒,家祖下的棋,可不仅在铜仁一处。足下其实是属于意外的变数,家祖如今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之后还要看你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叶小天笑了笑,道:“我明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本来也没想事事依赖安老爷子。”
  
  安公子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如果家祖真要事事代劳,恐怕足下反而要心生戒意了,我观足下志向,可不是坐拥数十万部属,却甘为他人附庸或者傀儡的人!”
  
  叶小天忽然盯着安公子道:“老人家把这么重要的事,这样秘密的计划告诉我,就不怕我转头就出卖了安家,反而去与那个人合作么?”
  
  安公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还是那句话,我观足下志向,可不是坐拥数十万部属,却甘为他人附庸或者傀儡的人!与虎谋皮的蠢事,足下会做么?”
  
  叶小天哈哈一笑,起身道:“好!请你回复安老爷子,晚辈求封土司一事,还请老爷子多多帮忙!叶某会力争成为黔东之龙,否则也不配为土司王所用了!”
  
  安公子也随之站起,含笑拱手道:“言重了,家祖可是很看好你的。若非器重于你,也不会派我前来和你说这番话。实际上,作为安氏长孙,眼看家祖对你如此青睐,我都眼热的很呢!”
  
  两个人哈哈大笑,把臂而出。小书房就在花厅里面,用屏风隔断,两人这一出来,正好看见于珺婷、文傲和于海龙三人坐在厅中,桃四娘在一旁陪着说话儿。
  
  一见两人出来。几人都向他们望来,于珺婷目光一垂,就落在他们把扶的手臂上。叶小天讶然道:“于监州,文先生、于头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桃四娘上前道:“老爷,于大人到了有一阵儿了,因老爷正会唔贵客,奴家不敢打扰。”
  
  叶小天颔首道:“知道了。”
  
  安公子微笑着侧退了一步,拱手道:“叶大人既有贵客。不劳远送了。安某告辞!”
  
  叶小天忙道:“恕罪恕罪,安公子慢走!”
  
  叶小天把他送到门口,叫桃四娘引他离开,复又返回花厅。扫了一眼文傲和于海龙,对于珺婷彬彬有礼地道:“监州大人,请小书房叙话!”
  
  “我……”
  
  于珺婷“不”字还没出口,叶小天已经当先向小书房走去。把个于珺婷气得牙根痒痒,偏又发作不得。
  
  于海龙大为不悦,道:“小人得志。忒也无礼!”
  
  文傲也甚是不悦,却理智地道:“大人,大智大福之人,能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容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
  
  于珺婷的酥胸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强忍着怒气站起来,大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叶小天翘着二郎腿正在喝茶,看见于珺婷进来了,叶小天也不说话,只用拨弄茶味的茶盖向下点了点。
  
  于珺婷咬了咬牙,气鼓鼓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一双手捏成小拳头,在他大腿上轻轻捶了起来。
  
  叶小天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仰靠在倚子上,于珺婷伸出食中二指,做剪刀状,在他大腿根儿处狠狠地剪了两下。叶小天一睁眼,于珺婷的两根手指迅速变成了抹眼泪的动作。
  
  叶小天忍不住道:“你干什么?”
  
  于珺婷委委屈屈地道:“人家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又是绝对不可让外人知道的,偏偏一见了你,就知道欺负人家,人家又不想违诺,实在左右为难……”
  
  说着说着,泪花儿就在她的眸里荡漾起来,饶是叶小天素来知道此女千变万化,最擅伪装,此举有八成是在作戏,还是心肠一软,叹了口气道:“成!那你说吧!”
  
  于珺婷马上破啼为笑,喜孜孜地给他捶着大腿,道:“人家就要去雍尼和阿加赤尔的部落了。”
  
  叶小天揶揄道:“张家的金银和绫罗耕牛,都收齐了?没少个牛头什么的吧?”
  
  于珺婷佯装没听见,只顾说自己的:“可人家出门在外,实在放心不下三叔和四叔,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处心积虑地在对付我,好不容易这次抓到了他们的把柄,如果就此放过,真不知他们还会干出什么来,你真放心把两匹恶狼放在我的身边……”
  
  叶小天目光一冷,阴鸷地道:“罢了!那……我就给他们下蛊,干掉他们算了!”
  
  “别!”于珺婷急忙道:“不能杀!好歹……他们也是我的至亲长辈!”
  
  叶小天微笑起来:“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于珺婷这才知道他是故意拿话试自己,不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如今寄人篱下,也只好忍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个枭雄,从他对兄弟、对朋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所以……好对付的!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有珺婷卧床怀子,等到有了他的骨肉,不信还被他如此拿捏着。
  
  想到这里,于珺婷便咽下了一口恶气,柔柔地道:“你不许我处罚他们,那就把他们从我的部落里带走,我和他们……已经撕破了面皮,实在不放心他们留地部落里。”
  
  叶小天想了想,于珺婷所说也是实情,便颔首道:“成!我答应人了,这两个人,我另外安排,不再留在你的部落里就是!”
  
  “你真好!”
  
  于珺婷大喜,站起身来,喜孜孜地给了叶小天一个香吻。
  
  叶大老爷飘飘然起来:“你看,谁说要谈公事,就非得一本正经,非得保持你土司的身份,这么谈,不是很愉快么,一样谈成了。”
  
  叶小天说着,便伸出手去,揽向于珺婷的小蛮腰,于珺婷小腰一扭,灵巧地避了过去,向门口儿一呶嘴,双手合什地祈求道:“老爷饶过奴奴吧,今儿实在不合适……”
  
  叶小天就是受不了她卖乖弄巧的小模样儿,哪怕明知有做作的成份,他捏了捏于珺婷俏美的小脸蛋儿,道:“好!那你就放心去吧,我立即把你三叔四叔调走,不让你后院起火就是!”
  
  说到这里,叶小天语气一顿,忽又追了一句:“虽说此去是做说客,但……雍尼和阿加赤尔家族毕竟死了人,难说悲痛之下不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来,你……千万小心。”
  
  “我……我知道!”
  
  于珺婷听了好不欢喜,心里仿佛灌了一坛子甜。晕乎乎地走出书房,方才醒悟过来:“啐!真是没用!人家一句话就哄得你找不着北了,好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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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叶小安回到自家巷口,先站住脚步,看看上下衣衫,搓搓脸颊和脖子,其实他脸上明明没有唇印和胭脂,可总怕留下一点女儿香,被娘子看出端倪。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迈步进了小巷。
  
  “咦?谁这么勤快,把雪都扫了,难怪走着轻松。”叶小安正想着,忽又发现左右路边每隔五步便站一人,肋下按刀,肃立如山,身上蒙了厚厚一层雪却一动不动,不禁把他吓了一跳。
  
  叶小安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越走越是害怕,等他走到自己家门前时,看见路口一下子增加了八个按刀侍立的高大魁伟武士,神情肃穆,剽悍威猛,吓得他都不敢迈步了。
  
  其实那些武士早就看见他了,一瞧他的模样与自家主人一模一样,就知道这人就是主人说过的兄长,只是叶小安并不认识他们,不便上前贸然见礼。这时见他迟疑不前,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了,几名侍卫不禁有些好笑。
  
  其中一人正想上前见礼,对他说明一下情况,旁边院门里忽然探出一颗光头,熊大爷冲着叶小安兴高采烈地招起手来:“小安,小安,你回来了啊?”
  
  叶小安一见熊大爷,赶紧跑过去,忐忑不安地道:“熊大爷,我家……我家这是出什么事啦?”
  
  熊伟道:“甭怕!哈哈,是你二弟回来了,你知道吗,你家小二现在可是混大发啦,那派头、那威风!哎哟嘿,我都形容不出来!你看见那些人了吗?全是你二弟的手下,还有旁边那么多车,看见没,大包小裹的,全是拉回你家的东西,你们老叶家这下子可抖起来啦。”
  
  “我兄弟回来了?”叶小安大喜,赶紧对熊大爷道:“大爷,咱们回头再聊,我先回去看看我兄弟!”
  
  叶小安喜悦不禁地冲向自己家的胡同口,虽然知道那些身形雄壮、虎目晶亮,看着有些吓人的武士是二弟的属下,可是到了胡同口还是有些害怕,叶小安冲着他们客气地点点头,便一溜烟儿地闪了进去。
  
  ※※※※※※※※※※※※※※※※※※※※※※※※※※※※
  
  李国舅府上,李国舅拥着波斯国的金丝绒毯,懒洋洋地坐在红泥小焙炉旁,从热水中提起一只永乐年间的青花小酒壶,微微一倾,酒液沥下,洒进面前杯中,放下酒壶,向前边做了一个请饮的姿势。
  
  欠着屁股坐在椅上的徐伯夷赶紧抢上一步,将杯捧在手中,殷勤地道:“多谢国舅爷赐酒!”
  
  徐伯夷小小地抿了一口,便聚精会神地看向李国舅。
  
  李玄成慢条斯理地道:“刚才,叶小天已经回京了!”
  
  徐伯夷身子一震,瞿然看向李玄成,李玄成盯着泥炉中红红的炭火,冷冷一笑,道:“衣锦还乡啊,我都没有他那样的气派、威风!”
  
  李玄成一直觉得自己现在残缺的只是身体,其实他并未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又嫉又恨,其实身体的残缺,已经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的心理。
  
  下面的彻底坏掉,使得他的身体已经不能产生雄性激素,肌肉开始变得松驰、光滑、更加白皙,与此同时,他的心理也开始悄然变化。他依旧对莹莹念念不忘,他以为是自己不能忘情,其实他对莹莹已经很难说还有什么欲望,如果说有,那也只是因为不甘而产生的执念。
  
  他恨叶小天,但大可不比对叶小天乡下暴发户似的炫耀产生嫉恨,曾几何时,他是淡泊一切世间荣华,一心追求长生之道的,现在他的喜好和情感,都在改变着。
  
  李玄成轻轻吁了口气,微微抬起双眼,冷冷地盯向徐伯夷:“你说,咱们该怎么对付他?”
  
  徐伯夷努力想了想,忽地双眼一亮,问道:“国舅在礼部,可有熟识的朋友?”
  
  李玄成冷冷地道:“怎么?”
  
  徐伯夷道:“他回了京,先要到礼部三天,去那里接受觐见陛下的礼仪培训,如果国舅在礼部有人,就可以趁机做些手脚,让他不懂规矩,于御前失仪……”
  
  李玄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小家子气!就算御前失仪,难道皇帝会杀了他?就算他是流官,轻了不过是圣心不悦,重了也不过贬上两级,不会置他于死地。何况他此番进京要接受敕封的是土司之位,相对于地方上的稳定,小小失仪,陛下怎么会放在心上。”
  
  “这……”
  
  “不是能让他死的主意,就不用说了!”
  
  徐伯夷惊了一下,忍不住看了李玄成一眼,心道:“这位国舅爷竟比我还仇视叶小天!”
  
  不过,李玄成有心杀了叶小天,倒是正合乎他的心意,徐伯夷想了想,又振作精神道:“国舅手下,可有忠心耿耿且又武艺高强的部属?”
  
  “嗯?”
  
  “咱们伺机刺杀,一了百了!”
  
  李玄成叹了口气,慢慢垂下眼皮,慢吞吞地道:“你回去吧,回去扫你的地去吧!”
  
  徐伯夷慌了,忙道:“国舅何故不喜?”
  
  李玄成怒道:“且不说叶小天身边侍卫重重,就算有机会下手,他如今不亚于一方封疆大吏,而且是要千秋万载,世世代代为朝廷戍边守民的!这样一个人,在天子脚下遇刺身亡,将要惹出多大的风波?但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本国舅除了一死,何以谢天下?我是要他死,不是陪他死!”
  
  徐伯夷擦着额头冷汗,陪笑道:“是是是,奴婢再想想,再想想……”
  
  徐伯夷垂首想了许久,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副诡谲的令人心寒的笑容:“国舅,我有一计,不只可令叶小天死,而且可以让他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
  
  严世维半路与叶小安分了手,便登车返回自己的住处。
  
  这个严世维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商人,而是播州杨应龙的手下。当日,杨应龙试图利用格德瓦控制蛊教的计划失败,就打起了叶小天的主意。
  
  只是当时他支持格德瓦登位的意图太明显,叶小天又与展氏和安氏来往密切,杨应龙不好与他做太多的接触。
  
  把遥遥留在叶小天身边,只是他的一招暗棋,就算将来不能利用这个便宜女儿控制叶小天,凭着血缘关系,也能通过遥遥掌握不少叶小天的机密情况。
  
  就在那时候,杨应龙就开始打探叶小天的底细了,很快就被他查到,叶小天是京城人氏,而且有个孪生兄长。
  
  杨应龙的本心里,还是希望能直接控制叶小天为他所用的,但是从叶小天的一贯表现来看,显然对播州杨家颇有戒意,于是杨应龙就想到了一个备用方案:“李代桃僵”,而“李代桃僵”的关键,就是叶小安。
  
  杨应龙打算对叶小天还是要尽力拉拢,如果叶小天能够为他所用,那就是他的一员得力干将,来日他打天下坐江山,叶小天就是他征战天下的一员急先锋!
  
  如果叶小天不能为其所用,那就要使用备用方案,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叶小天,用叶小安取而代之,要做到这一点,他先要把叶小安牢牢控制在手中,严世维刻意接近叶小安并拉拢诱惑,所执行的就是这个任务了。
  
  严世维为了接近叶小安,着实费了番功夫,他先找到一个犯官家属主动攀亲,主动大包大揽地替他们出面去贿赂狱卒,而且自己掏钱,那户人家自然乐得有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好亲戚。
  
  通过这种关系,严世维结识了叶小安,并很快成了腻友。叶小天没有想到杨应龙图谋深远,居然早早布局京城,而叶小安同样没有想到,他当作大哥的严世维,竟是包藏了何等祸心。
  
  严世维回了自己的家,家中管事立即凑上来说了几句,严世维瞿然一惊,马上举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一个皮袍中年人正坐在炉旁烤着火,听见房门响,只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并未起身。
  
  严世维欢喜地走过去,道:“大哥,你来了,天王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坐在椅上烤火的这位,正是他的胞兄,同样是杨应龙的心腹,名叫严仕星。严仕星道:“你这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严世维在一旁椅上坐了,道:“那小子,现在是酒色财气,无所不沾,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严仕星呵呵一笑,赞许地道:“干的好!叶小天今天已经回京了,这小子,在山里做一世山大王嫌不过瘾,打起了出山做世袭土司的主意,结果还真被他得到了。”
  
  “他娘的,这小子还真是气运加身啊!难怪天王看重他!”严世维羡慕地嘟囔了一句,又道:“既如此,咱们是不是马上把他干掉,用叶小安取代他?”
  
  严仕星淡淡地道:“叶小天率生苗出山,步步为营,该大胆时大胆,该谨慎时谨慎,可现在他只出山一部,若是换了叶小安,他有没有本事做到他兄弟接下来想做的事?”
  
  严世维想了想,摇头道:“此人……怕是没那个本事。”
  
  严仕星又道:“如果生苗不能出山,甚而失去控制,又回到深山龟缩不出了,对天王又有什么用处!再一个,叶小天在铜仁对张、于两拉一个打一个,打疼了换过来,继续又拉又打,直到把两边都打得乖乖依附于他,顺利把铜仁掌握在手,这等本事,换了叶小安行不行?他能否继续维持并扩张局面?”
  
  严世维想了想,又为难地摇了摇头。
  
  严仕星道:“此外,叶小安现在固然是酒色财气什么都沾,可他已经天良泯灭了么?肯为了自家富贵谋害胞弟么?”
  
  严世维又犹豫起来,严仕星道:“你呀!太莽撞!既然你也不能保证,现在就不是图穷匕现的时候。叶小天做了几年官,光是行止间的气度威严就不是叶小安装得来的,必须让他在叶小天身边多待些时间,好好地揣摩学习一下,另一个,就是你接下来任务的重点,离间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叫叶小安对叶小天怀恨在心,直至杀了他也不会眨眼!”
  
  严世维微笑起来,道:“明白!还是大哥高明!利用这段时间,还可以让叶小天继续扩张势力,继续把生苗搬出山来,到时候咱们利用叶小安全盘接收过来,为天王所用!”
  
  严仕星道:“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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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粗俗鄙夫
  
  叶小天直至傍晚时分才离开曲子胡同儿,冬日城天黑的早,他离开的时候时辰上并不算太晚,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百余人灯笼火把,护着车队长龙招摇过市,那场面当真是壮观、震撼。
  
  京城自有金吾巡城,不过他们老远看见这等嚣张的场面,只道是哪位极贵重的王公出行,虽说既未见到官幡,也未见灯笼上标明是何方姓氏,可时辰本就未到宵禁,却也不敢上前拦住询问自找没趣,竟容他一路张扬地到了客栈。
  
  李秋池一直没在叶家露面,就是忙着为叶小天安顿去了,他包下了距叶家极近的一整座高档大客栈,又亲自去礼部递帖子确定东翁前往报到的时间,一切安顿妥当后,叶小天一行人正好赶到。
  
  “大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咱们如此张扬,会不会太过了?”饶是苏循天对叶小天如今的权柄地位极是推崇,见叶小天这般招摇,包下了整幢大客栈,还夜巡北京城,也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叶小天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以为作为一方封疆大吏,我进了京,皇上就只会等我觐见?锦衣卫的密探、东厂的番子,只怕早就盯上我了,一举一∝动都要报到皇上面前的。”
  
  苏循天一惊,道:“那咱们不是更应该……”
  
  叶小天摇摇头,道:“我所做的,正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呢。”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苏循天的肩膀,便揽着哚妮的小蛮腰,很张狂地向楼上走去。一路行去,哚妮的腰铃、足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还真是比暴户还暴户。
  
  …………
  
  叶小天走后,叶家人聚在油灯下,就开始了一番热切的讨论。
  
  叶小安兴冲冲地道:“爹,你一直担心老二在外面混的并不如意。只是拿好听的话回来叫你安心,现在你相信了吧?老二在铜仁,那可是一方土皇帝呢。”
  
  虎头虎脑的拴柱忍不住插嘴道:“爹,你还不是说我二叔那儿穷山恶水,衙门口儿比土地庙还要小吗?”
  
  叶小安瞪眼道:“去去去,小屁孩子懂什么!”
  
  叶小安把板凳往老爹身边凑了凑,继续道:“老二这么出息了,咱们干嘛不过去?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再说了,老二现在可是土司老爷。他有自己的江山呐,咱们自己亲人,不得过去帮他看着?谁敢保证外人不打他主意,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小安说的是呢,公公,您就别犹豫了,咱们就跟二叔去铜仁吧!”
  
  抚着绫罗两眼放光,抚着珠玉眼珠子和珠玉一齐放光的叶大嫂恋恋不舍地回身走过来。亲亲热热地对叶老爹道,说完又瞪了丈夫一眼,道:“什么老二老二的,他是你亲弟弟不假!可亲弟弟。人家也是土司老爷,要懂点规矩!”
  
  叶窦氏连连点头,道:“小二自然是不会怪你什么的,这孩子淳厚。知道疼家里人。可是有了官身,家里人就得帮他维护着。谁要是做了皇帝,就是亲兄弟在外面遇到他。也得跪下行臣礼,就是为了给外人立规矩,所以啊,以后光自己人在没关系,但凡有一个外人在,你对兄弟说话也得注意些。”
  
  叶小安唯唯称是,又迫不及待地道:“那……咱们跟不跟二弟回铜仁呐?”
  
  叶窦氏看向叶老爹,道:“当家的,你看……?”
  
  以前一家人都是有些犹豫的,叶老爹担心儿子其实混的没那么好,只是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叶小安是听信了别人谣言,真以为铜仁是穷乡僻壤、不毛之地,至于叶大嫂,不晓得二叔那里究竟情况如何,又舍不得离娘家太远,所以也不大同意。
  
  如此一来,一家人才迟迟未做决定,如今见了叶小天的气派威风,还有什么好说的,叶老爹想了想,便重重地一点头,道:“二子说过也不止一回了,方才还又跟我提起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铜仁也好。”
  
  叶老爹抬头对儿媳妇道:“你捡些娘家好用的礼物,明儿就和小安回去一趟,跟你爹娘说说咱们一家人的意思。”
  
  叶大嫂一听,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叶老爹微笑着皱起脸,满脸的皱纹像一朵盛开的花,欣然道:“咱老叶家,祖宗保佑出了头啊!小安呐,等你回来,和二子一起陪爹去上个坟,咱们给老祖宗上柱香!”
  
  ※※※※※※※※※※※※※※※※※※※※※※※※
  
  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陶希熙走进国舅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一个家仆前方打着灯笼,引着陶主事进了花厅。
  
  李玄成一袭月白色的道袍,髻盘成道髻,正盘膝打坐。陶希熙进了花厅,悄然在旁边站立,未敢出一语。
  
  文官集团和国戚集团其实是对立的,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相互之间又有着很密切的联系,同时,双方也总有一些人有着对方的背景。比如这位陶主事就是李玄成保荐的。
  
  如果一位国舅掺和入阁大学士的评选,恐怕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马上会遭到文官团体的集体攻击,直至把他喷得体无完肤,但只是安插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大佬们也就犯不着为此和国戚集团闹僵了。
  
  同为既得利益者,虽然彼此的阵营和立场不同,但也要求同存异,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限,不会轻易大动干戈。
  
  过了许久,李玄成长长吁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一见陶主事恭立一旁,李玄成露出满意的神色,下塌趿鞋,微笑起身道:“陶主事来啦,不要见外,自己坐嘛。”
  
  陶主事陪笑道:“对国舅理应敬重!”
  
  直等李玄成大袖一分,在一张椅上坐了,陶主事才退了两步,在下对面的椅上端端正正地坐下,轻咳一声道:“国舅见召,下官不敢怠慢,一放了衙就匆匆赶来了,却不知国舅可有什么吩咐?”
  
  李玄成不慌不慢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道:“明日,有铜仁府推官叶小天前往你部报到,学习见驾之礼,你可知晓此事?”
  
  陶主事身为礼部下辖四司中的主客清吏司主事,管的就是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自然知道此事,下午李秋池的拜贴就是送到他手上的。陶主事有些艳羡地道:“下官知道,这位叶推官,当真好运气。不日就要受封为土司,子孙永享福荫。实在令人羡慕。”
  
  李玄成呵呵笑道:“这个叶小天福薄啊,福薄的人却有大气运,那是会折寿的。”
  
  陶主事听他话里有话,不由神色一紧,微微倾身道:“国舅的意思是……”
  
  李玄成神色一冷,沉声道:“我希望他死!”
  
  陶主事惊道:“国舅打算干什么?他是朝廷命官,马上又要成为永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他……”
  
  陶主事说到一半儿,就被李玄成冷冷的目光给压住了。
  
  李玄成道:“只要你帮本国舅办成此事。我会在太后面前替你美言,一个员外郎肯定是跑不了的,便是给你一个郎中做做,也未必就不可以。你熬资历还要多少年才升得上去?十年还是二十年?”
  
  陶主事面有苦色地道:“可……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杀不了人呐!”
  
  李玄成哈哈一笑,道:“谁要你杀人了,我只是要你亲近叶小天,和他做朋友!”
  
  陶主事又是一呆。奇怪地道:“国舅的意思是?”
  
  李玄成招了招手,陶主事忙凑过去,李玄成对他窍窍私语一番。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简单吧?你只小小出一把力,便能少奋斗二十年,难道还不值得?”
  
  陶主事目光飘忽,躬着身子翘着屁股,还是不肯答话,李玄成神色一冷,又道:“本国舅虽是国戚,不该干涉政务,但是要撤掉一个小小主事,还是容易的,尤其是……你本来就是本国舅保举的!”
  
  陶主事挣扎半晌,终于俯,软弱地道:“下官知道了,遵照国舅吩咐便是了!”
  
  李玄成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
  
  一身飞鱼锦袍的宇无过在小太监的引领下穿过繁复、曲折、幽深的皇庭大内,来到一处幽静的宫室。雪已扫净,堆在墙边,庭院中几树梅花在灯光下现出鲜丽的红色。
  
  宇无过无心欣赏美景,匆匆走到廊下,那引领的小太监对守门的太监低声说了两句,便躬身退下,那守门的小太监向宇无过客气地道:“宇大人,皇上等你多时了,请跟奴婢来。”
  
  这宇无过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乃是天子近臣,那小太监对他自然客气几分。宇无过跟着小太监进了宫闱,转入一处静室,就见帷幕低垂,檀香阵阵,一身明黄便袍的万历皇帝正伏案批阅着奏章。
  
  初履帝权时的欢喜新鲜已荡然无存了,两三年下来,万历天子已经有些厌恶了这种生活。老大帝国,所有重大决策集中于他一人之身,那真得是日理万机才行。
  
  万历又批阅了两份奏章,看看依旧摞得高高的奏章,叹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宇无过马上上前见礼:“臣宇无过叩见陛下!”
  
  万历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等他垂手站定,才道:“叶小天到京了?”
  
  宇无过赶紧道:“是!臣自通州,就开始派人盯着他,这个叶小天……”
  
  宇无过把叶小天一路如何招摇的事儿对万历皇帝详细述说了一遍,批阅奏章正批得心烦意乱的万历天子全当是笑话听了,不时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等到宇无过说罢,万历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模样,道:“据你看来,此人志向如何?”
  
  宇无过笑了笑,道:“封妻荫子,永享富贵,足矣!”
  
  万历天子已经召见过东厂的人,所说的情况与宇无过的说法大体相同,这时听宇无过也这么说,万历皇帝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想要这些么?那朕自然可以给他,只要安份些,别给朕添乱子就好。”
  
  万历天子想了想,含笑道:“叫他去礼部学学规矩吧,三日后再来见驾,省得君前失仪,丢了体统!”
  
  宇无过连忙躬身道:“臣遵旨!”
  
  万历皇帝拂了拂袖子,漫步走开去,帷幔一分,身影已然消失,只有他的歌声渐行渐远:“堪笑这没见识街市匹夫……,声音多厮称,字样不寻俗。听我一个个细数:粜米的唤子良;卖肉的呼仲甫……开张卖饭的呼君宝;磨面登罗底叫德夫:何足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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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土豪
  
  叶小天一大早便送哚妮去陪老娘,日上三竿时分才去了礼部。
  
  其实叶小天当初在金陵做会同馆大使的时候,也曾对大明官场礼仪恶补过一番,不过记在心里和曾经做过是两回事儿,而且若是只能记着而从未用过,想要做时回想的度可不快,觐见天子的时候可不会容人慢慢去想,因此到礼部演习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足下就是叶推官,哎呀哎呀,久仰久仰!”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陶希熙一见叶小天便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苏循天偷笑道:“他久仰什么,大人在京城很有名么?”
  
  李秋池不动声色地踩了踩他的脚尖,没有说话。
  
  叶小天十分意外,他在天牢“接待”过的官儿可不是一个两个,从他们口中早知京官儿的傲气,地方上一位权重一方的大员,到了京城六部衙门,面对一个比他低了五六品的小吏,也得陪着笑脸,任人呵斥冷遇也不敢露出怒色,没想到这位陶主事竟如此客气。
  
  叶小天是个驴脾气,你敬我三分,我还你一丈,你对我不起,我就是一头犟驴子。如今人家客气,他马上也换了一副笑模样,拱手迎上,道:“下官见过主事大人!”
  
  这位主事是六品官,和戴同知一个级别,叶小天现在还是推官身份,七品官,和他差着两级,是以要先行见礼。叶小天腰刚弯下去,就被陶主事搀起来了,哈哈笑道:
  
  “叶大人,不要客气!你以一介狱卒之身离开京城,不过数年,连连高升,现在马上就要成为一方土司,你可是京城里的一个传奇了呀,较之古来拜将封侯者还要令人艳羡,哈哈哈……”
  
  陶主事说着,便亲热地攀住了叶小天的手臂,道:“来来来,咱们这就去主客司,你不用担心,面君之礼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陶某好生给你讲解一下,稍加练习就能纯熟了。”
  
  叶小天道:“是!有劳陶大人。对了,不知这礼部侍郎,可还是林大人呐?”
  
  陶主事惊讶地道:“怎么?叶大人认得林大人?”
  
  叶小天微微一笑,略显神秘地道:“这个……,咳!算是有段香火情吧!”
  
  陶主事肃然起敬,连忙道:“原来如此,大人可是想先去拜会林大人?”
  
  叶小天拱手道:“有劳陶兄!”
  
  “不必客气!”陶主事笑容可掬地道:“走,我领你去!”
  
  二人一路说笑,那陶主事毫无京官架子,对他十分礼遇,待二人来到侍郎的签押房,已经十分熟稔了。陶主事让叶小天稍候,便上前与门房小僮低语了几句,那小僮好奇地看看叶小天,便转身进了屋。
  
  叶小天并非临时起意要见林侍郎,而是有意重续旧谊。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贵州但凡数得上字号的大土司,在朝里其实都有关系,他们来往也未必有多密切,但逢年过节一份厚礼是少不了的。
  
  不要小瞧这份关系,关键时刻就能起大作用。比如说播州杨家和水东宋家现在常起纠纷,还打过几场不成规模的恶仗,但他们双方在朝中都有关系,即便有些风声传到皇帝耳中,站出一位大臣,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过是该地民风剽悍,村民聚众斗殴罢了,寻常事耳!就是他们自己的土司都不放在心上,陛下心怀天下,何必过问这一地一隅一撮小民的纠葛呢”,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叶小天现在也有心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关系,要说是利益代言人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只要对他有些好感,适当的时候肯为他说句好话,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而他在京城别无门路,唯一认识的就是林侍郎,林侍郎年纪不大,现在才四十多岁,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值得进行感情投资。所以,今天学不学面君之礼还在其次,要之事是跟林侍郎搭上线。
  
  那小厮不一会儿就匆匆出来了,神态较之方才客气了许多:“我家侍郎有请叶大人!”叶小天整了整衣冠,向陶主事点点头,便随那小厮走进去。
  
  林侍郎正站在案后挥毫泼墨,叶小天刚一转过屏风,林侍郎就搁下笔,微笑着抬起头来。案上铺着偌大一张宣纸,其实上边点墨也无,林侍郎根本就不是在写书法,而是要迎接叶小天。
  
  不过,两人品阶差得实在太远,不要说出迎,就算是起立相迎,对林侍郎来说都有些跌份儿,可真要论到实惠权力,这位即将成为土司的推官大人可是连他也要眼红三分的,所以他才煞费苦心地选择了这种方式,既不自降身份,又能对叶小天显示出礼遇。
  
  叶小天是在专门关押贪官污吏的天牢里混过的,这些门道自然清楚,目光往纸面上一落,也就明白了林侍郎的意思。
  
  叶小天向前三步,就欲拜倒。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快,已经从案后绕过来的林侍郎是向前走的,他又主动抢上三步,这一跪,双臂正好被林侍郎架住:“免礼,免礼,哈哈,林推官,你我葫县一别,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呀,想不到你步步高升,顺达如此,我看用不了几年,本官要向你参拜啦!”
  
  林侍郎开着玩笑搀起叶小天,道:“坐吧!”
  
  林侍郎回身到了上落座,叶小天这才坐下,笑道:“葫县一别,下官对大人甚是想念。今日有机会回京,面谒大人,心中实在欢喜。”
  
  不管这是真心还是假话,林侍郎听了还是高兴的,况且林侍郎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期,也需要形成自己的派系,当初虽招揽叶小天不成,但是叶小天也是今非昔比了,大可结交一番,引为奥援,是以听叶小天有亲近之意,林侍郎也很高兴。
  
  陶主事站在门外无所事事,便倚着红漆廊柱想起了心事。李国舅交待给他的任务,说起来确实并不严重,而得到的回报却是成为主客司郎中,这个险,值得冒啊!
  
  不要看主客司郎中是五品官,他是正六品,只差着三极,可这是京城,就是往上爬一级,都是难如登天的事儿,每出现一个空缺,你不晓得前边有多少人盯着,而且人人都有后台、有背景,那是容易升上去的?
  
  再者说,虽只高了三极,那权柄和待遇可大不相同了,郎中上边就是侍郎,只要他能站到那个位置,就有资格建立自己的班底,不只他可以选择某位重臣投靠,重臣们也会在他们这一级的官员中物色党羽,安知来日他不能成为侍郎、尚书?
  
  接近叶小天,让他相信自己……
  
  想着李玄成交待的任务,陶主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儿深沉的可怕。
  
  ……
  
  签押房内,宾主尽欢。
  
  想跟人家攀交情,有些话有些事也得点到为止,若是赖着不走,没完没了的,惹人心生憎恶,那就起反效果了,是以叶小天在一句风趣的话逗得林侍郎哈哈大笑的当口儿,便趁机起身道:“侍郎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
  
  林侍郎笑容满面地道:“好!你去吧!”
  
  叶小天拱礼而走,只走出两步,忽又站住,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额头,回身道:“大人虽正当壮年,还是应该多多保重身体呀。下官这儿有对玩物,送与大人,闲暇盘玩,有益身体。”
  
  叶小天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对核桃,在手中一盘,“当当”地出清脆悦耳的金玉之声。林侍郎一瞧这对核桃呈朱红色,晶莹剔透,显见是盘玩多年了,虽不值太多银钱,却也是个稀罕物件儿,便笑吟吟地接过来。
  
  那对核桃入手颇沉,清凉沁骨,触之光润如玉,果然是盘玩出来的上等文玩,叶小天又向林侍郎拱一拱手,这才告退。
  
  林侍郎揉着核桃回到案后坐下,目光一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把那对核桃凑近了看,登时大吃一惊,这哪里是盘玩出来的核桃,分明是真正的红玉雕刻而成啊!
  
  常言道:“玉石挂红,价值连城!”这对红玉核桃何止是挂红,根本就是艳若鸡冠,油脂光泽,细腻温润之极。自古玉石分五色,以红为最上等,盖因品相最好的红玉最是难觅。
  
  这一对玉核桃……
  
  林侍郎掂了掂那对核桃,迅估出了它的价值:在达官贵人云集、寸土寸金的西城,可购五进院落的豪宅一幢,同时买美婢俏童百人,另还可在京郊购良田千亩。
  
  林侍郎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未来的土司老爷,出手忒也豪绰了!想到刚才叶小天盘着核桃居然叮当作响,虽说红玉最硬,可是力道稍有不妥,也会碰掉那雕刻极其逼真的纹路,他居然当成真正的核桃盘玩……
  
  林侍郎攥着这对核桃,小心翼翼的不敢转动一下,这要是掉到地上,哪怕只跌坏一个碴儿,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百媚千娇的二八女郎不见了踪影,心疼啊!
  
  林侍郎赶紧回身从身后的书架上翻出一只盒子,那盒子里本来盛着一方名砚,林侍郎一手攥着核桃,另一只手打开匣子,把里边的名贵砚台往桌上一倒,管它是否碰坏,马上扯过那张宣纸,把一对核桃裹得严严实实,塞进匣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来。
  
  “这个叶小天,真是有心了……”
  
  林侍郎抚着匣盖,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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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临危
  
  苏循天虽说足智多谋,可他以前哪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只是个讼师啊。听苏循天一问,李秋池忧心忡忡地道:“先请哚妮姑娘来,不!我去!你立即召集众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苏循天去召集全部人马,李秋池则赶到哚妮的居处,轻轻叩了叩房门。今天哚妮没有去叶家,叶小天自从到了京城,还不曾带她出去游玩过,昨儿就和爹娘说好,今天要带哚妮去庙会。
  
  哚妮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正在房间里绣着荷包打时间,忽听敲门声,只道叶小天回来了,笑逐颜开地跑去开门,一见李秋池沉着脸色站在门口,不由一愣。
  
  李秋池道:“哚妮姑娘,东翁出事了,快请至庭中,容学生一一禀明。”
  
  这里是哚妮的居处,他一个男人不方便进去,他把哚妮引到厅中,把陶主事送来的消息一说,又把叶小天的那口佩刀给她看,哚妮听了顿觉五雷轰顶。
  
  泪光迅蒙上了她的眼睛,哚妮颤声问道:“李先生,小天哥不可能谋害皇帝啊,他进京是求封来的。”
  
  李秋池满脸阴翳,沉重地道:“我知道,可是这种事,即便英明如汉武,也是宁杀错,毋放过。自古宫中一旦生巫蛊、魇偶之类的邪术害主,向来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恐怕……”
  
  哚妮娇躯一颤,道:“那怎么办?”
  
  这时苏循天急匆匆地走来,道:“哚妮姑娘,李先生,人已经召齐了。”
  
  李秋池道:“陶主事传来东翁的吩咐。叫我们带了他的家人,暂且离开京城躲避,如果他能平安脱险,自会与我们相聚,如果不幸……。也不至于叫人一锅端了。”
  
  苏循天急道:“来不及详细商量了,恐怕锦衣卫片刻即到,咱们还是去接了老爷子、老夫人一家人,边出城边谈吧。”
  
  哚妮红着眼睛站了起来,道:“我不走!我要留下陪小天哥!”
  
  苏循天急道:“哚妮姑娘,你留下来无济于事啊。咱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哚妮道:“方才李先生说,但凡涉入这样的案子,大多都是凶多吉少。我们要是走了,就再无一个肯帮小天哥的了,他岂不是死定了?我要留下。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苏循天额头已经急出来汗来,他跺了跺脚,对李秋池道:“先生再劝劝哚妮姑娘,我先带几个人去接大人全家出来,咱们往哪儿走,南城外会合么?”
  
  李秋池对哚妮道:“姑娘留在城中又有何益。徒增东翁难过,不如……”
  
  哚妮抓过叶小天的那口佩刀,毅然道:“我知道我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他什么。可我是不会弃他而去的。你们应该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李秋池和苏循天面面相觑,一时还未领会过来。
  
  哚妮一字一句地道:“他是我的主人,如果有人意图对他不利,那么只能踏着我的尸体才可以伤害他!他是我的男人,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无论生死。绝不分开!”
  
  李秋池和苏循天被哚妮的一番话给震住了,两人望着哚妮坚毅果决的神情,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侍卫领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听明白生了什么事,他是从山中抽调的神殿武士,对尊者最是忠心耿耿,一听这话,不由变色道:“哚妮姑娘,李先生,尊……大人出了什么事?”
  
  哚妮对他匆匆解说两句,那统领勃然变色,道:“竟有此事?大人被关在哪里,我们干脆去劫了大人出来,反回山里去吧!”
  
  哚妮双眼一亮,喜道:“对啊,说不定这是小天哥唯一的生路了,李先生?”
  
  苏循天骇然道:“你们疯了!京城里面,容得你们劫狱?再说此去贵州千里迢迢,一旦做出这种事来,沿途也不知要有多少张天罗地网罩下来,咱们逃得掉?”
  
  哚妮振然道:“逃不掉是命,逃得掉是福,总比咱们什么都不做要好!再说,天子脚下又怎么了?千军万马逃不掉,若是三三两两分开来走,天下之大,就是皇帝也堵不住所有的路!”
  
  苏循天可不像这个山里妹子一样无法无天,他说服不了哚妮,便焦急地看向李秋池,做为叶小天的师爷,这位李先生渐渐不似当初一样受人排斥,在叶小天的阵营里,他已经有很大的言权了。
  
  苏循天道:“李先生,你怎么说?”
  
  哚妮也看向李秋池,道:“先生,你是读书人,打打杀杀的事儿,我来!请先生带了小天哥的家人先离开京城吧,我去救小天哥,若是救不出,一起死就是了!”
  
  “慢来,慢来!你们让我好好想想……”
  
  李秋池抚着额头,让他二人安静下来。事仓促,而且一考虑到叶小天已经被抓走,大批缇骑倾刻就至,李秋池也不禁乱了方寸,所以没有细思整件事情的经过。如今在苏循天和哚妮各执己见的争吵中,李秋池的思路反而渐渐滤清了。
  
  李秋池沉吟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啊……”
  
  苏循天问道:“什么不对?”
  
  李秋池道:“东翁此来京城,绝对没有对天子不利的想法,这个……你我都是清楚的。那么如果是有人想谋害皇帝,为何会牵累到东翁?他在京城里不属于任何一边,没道理会牵连到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呐,除非……,不是误伤,而是有意陷害!”
  
  哚妮和苏循天互相看看,失声问道:“你说有人陷害小天哥?”
  
  李秋池根本不是在答复他们,而是在理着自己的思路向下推,他继续沉思着分析道:“如果是有意陷害,那么这个人是谁暂且不论,可他要陷害东翁。仅凭一只魇偶恐怕不成吧?”
  
  哚妮急切地道:“先生是说?”
  
  李秋池冷冷一笑,道:“恐怕,叫我们自乱阵脚,就是其中一环!这一招李某当讼师时也用过,只要我们一乱。不管是逃还是做出更大胆的事来,都会坐实了东翁的罪名,那时他才是百口莫辩了!”
  
  苏循天想了想,瞿然一惊,道:“有道理!可……咱们怎么办才好?冒险留在这儿?大人的家人怎么办,大人可是吩咐咱们。务必把他的家人转移出城啊。”
  
  李秋池同样怕死,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出这是非之地,但他已真的折服于叶小天,当初在铜仁府。叶小天被困大悲寺的时候,他本有机会独自逃难,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自投罗网了。
  
  如今虽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他却更不想逃了。李秋池本来就是一个赌性甚重的狠角色,反复思量半晌,终于横下了一条心。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东翁大难临头,想要保全家人。那是人之常情!可你我都是依附东翁而生的,行事做法,必须得以维护东翁为第一要务!我们不能走。谁也不能走,不能有任何蠢动,如此,东翁尚有一线生机,只要我们一动,不管是逃走还是劫狱。东翁必死无疑!所以,不能动!谁都不能动!马上把行装都放回去。布置一如先前!”
  
  至此,李秋池也只是认为叶小天被抓之际惦念家人。所以托付陶主事传信儿,他倒没有疑心陶主事就是陷害叶小天的人之一,不过他的这番分析,倒是正合乎皇帝的心理。
  
  哪怕皇帝想不出叶小天这么做的动机,本来还对他是凶手有所疑虑,一旦叶小天的家人和部属逃之夭夭,他也只能认为这是畏罪潜逃!做为受害者,从他所处的立场,你不可能指望他像局外人一样冷静客观。
  
  苏循天吃惊地道:“可大人吩咐……,你要抗命不成?”
  
  李秋池慢慢抬起头,眸色泛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三宝客栈外斜对面的一条胡同内,李国舅派来的人翘看着,半晌不见李秋池等人仓惶出逃,不禁心生疑窦:“不是说已经向他们‘示警’了么,怎么他们毫无动静?逃啊!你们倒是快逃啊!”
  
  那人正焦灼的时候,就听远处人喊马嘶,他扭头一看,就见大队缇骑蜂拥而至,街上行人纷纷走避,不禁狠狠地跺了跺脚,悄然遁入小巷之中。
  
  叶小天被带到了顺天府,这样一件小案子,其实一个班头就能解决了,但叶小天是铜仁府推官,而且近日曾两度受召入宫,那顺天府推官陈新跃就得亲自处理了。
  
  在顺天府做官的人,哪有不时刻关注朝廷政局动态的,叶小天即将被敕封为土司,且两度受召入宫,这个名字便马上印进了顺天府众大员的脑海,一听叶小天纵马伤了路人,陈推官马上停了手头的案子,亲自赶来过问。
  
  那扮老汉的泼皮本就有敲诈勒索的案底在身,陈推官又令人验过并未骨折,马上把脸一沉,判了他一个蓄意勒索,令人打了十板子撵出府去了。陈推官陪叶小天吃了会儿茶,聊了会天,这才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府门。
  
  叶小天在顺天府里耽搁的时间并不长,可这一去一返,耽误的时间就久了,回到刑部大街前,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情知今日是无法带哚妮去逛庙会了,叶小天便折向自己的家门。
  
  叶小天轻车简从,也未惊动邻居,到了自家门前翻身下马,沿着小巷子走进去,一进院门儿便扬声道:“娘,今儿好生晦气,被个无赖敲诈,结果庙会也没去成……”
  
  叶小天说着便推开了房门,目光往堂屋里一落,顿时一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定在那里。就见堂屋里端坐一下,大红织金通袖罗的飞鱼服,头戴一顶碟状乌纱笠,手中正稳稳地托着一盏茶。
  
  看到叶小天进来,那人用茶盖轻轻抹着水面上的茶叶,笑微微地道:“叶大人,本官可候你多时了!”话音儿未落,两排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便从两厢房中一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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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马首欲东
  
  “身体的重量要均匀地落在双脚上,身体微微前倾。好,肘要内旋,虎口推弓,稳一些。瞄准,放!”
  
  “笃!”
  
  一枝羽箭准确地射中靶子,箭手高兴地扭过头,看向他的教习师傅华云飞,华云飞摇摇头道:“不能这样,箭离弦后,要由腕、肘、肩再到全身,依次放松,不然很快就会感觉疲惫,别人能射十箭的话,你六箭手就酸了。”
  
  “是,师傅!”那个学习握着弓,恭敬地向华云飞施礼。
  
  华云飞点点头,道:“继续练!”便向下一个学生走去。
  
  华云飞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他原本是个山中猎户,虽有一身凡脱俗的箭术,但是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没有谁不希望自己出人头地,现在他的学生有读书人,也许其中没有多少人能考中秀才、举人,但是出去之后,在官府可以是胥吏,在店铺可以是掌柜,都算是很有前程的人,而这些人对他都很尊重,敬称他为先生。
  
  武会里出去的人,将来也都可以在豪门大户家里谋得一席之地,又或在船运、车运行业里成为一个个大哥级的人物。
  
  如果说,这些学生现在对他的尊重还只是名誉上的提高,心灵上的满足,那么当这些人一批批走出去,铺满整个铜仁乃至贵州的时候,他这个先生将拥有多大的能量?
  
  所以,华云飞很珍惜这份差使,教授弟子非常用心,也因此赢得了学子们的敬重。但是今天,华云飞似乎有点心不在蔫,时不时的就扭头瞅一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文校里,几个学生偷偷摸摸溜到了房山墙处。这里是个死角,旁边就是院墙,院墙和房山墙夹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躲在这儿,如果远处有人走来,一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会被他们率先现。
  
  “好啦!没人,快点,快生火!”
  
  墙根下丢着几块砖头,砖头上有乌黑的火痕。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来生火。他们很快就用那些砖头搭成了一个小灶,一个学生从怀里掏出一块薄铁皮,鬼鬼祟祟地扭头瞅瞅,就把薄铁皮铺到了砖灶上。
  
  随意捡来的柴棍落叶堆到了灶下,几个学生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五六只麻雀,这是他们偷偷用箩筐扣到的,已经被他们给闷死了,迅拔毛,用小刀片开膛破肚。也不清洗就丢在了铁片上,肉香味儿很快就散来了。
  
  “好啊你们这些臭小子,俺就说上课的时候咋一个个魂儿不守舍的,原来是挂念着逮家雀儿啊!”
  
  猛地里一声大吼。众学子闻声色变:“毛学监!是毛学监?咦?人呢!”
  
  负责把风的学生急忙道:“没人啊!我看着呢!”
  
  “俺在这儿呢,你们这些臭小子!你等我下去的!”
  
  众学生一抬头,就见毛问智趴在房顶上,正冲他们吹胡子瞪眼。
  
  “学监在房上!”
  
  一个学生惊呼起来。
  
  另一个胆儿大的学生叫道:“甭怕。学监没那么快下来,快走!快走!”
  
  临走他们还没忘了把那烫的麻雀肉捡起来,作鸟兽散了。
  
  毛问智趴在房顶上嘿嘿地笑:“这帮小兔崽子。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学习怎么成,我得加强巡弋,再有上课不用心的,就得打他们的手掌心了。哼哼……”
  
  毛问智说着,在屋顶上站起来,正要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忽然站住了,手搭凉篷往远处望着:“谁这么大排场?出个门儿牛逼哄哄的,哎哟,大哥!肯定是大哥回来了!”
  
  毛问智忽地醒过味儿来,在房顶上拔腿就跑,那房脊是斜的,上边还有薄薄的一层雪,毛问智这一跑,忽地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瓦面上,向房檐下出溜过去。
  
  “救命!救命啊!快救命啊……”很快,校园里就响起了凄惨的嚎叫声,学生们纷纷闻声聚拢来,就见毛学监身子挂在屋檐下,双手抓着屋檐悬吊于空中,叫得无比凄惨……
  
  ※※※※※※※※※※※※※※※※※※※※※※※※※※※※
  
  叶小天这一行人本就不少,前来迎接的人更多,张雨桐、戴同知、御龙等官员,以及铜仁府士绅,以致拥塞了整条街道。
  
  本来张雨桐至少在名义上,其官职地位还是要高于叶小天的,哪怕是叶小天受封为土司并且得到了一个长官司长官的职位,依旧要屈居于张雨桐之下。
  
  但是叶小天拳头硬,这里恰恰是讲实力的地方。而且叶小天的父母高堂一起来了铜仁,张雨桐以迎接同僚长辈的名义出面,却也不算跌份了。
  
  但是有一个最该来的人却没有来,只是派了她的大头人于海龙代她前来,那就是于珺婷。从公的方面来说,于家现在还要大力借助叶小天的势力,说是合作,也是以叶小天为主导。从私的角度来说……
  
  “这小妮子,趁机显摆你与众不同是吧?好象整个铜仁府就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似的。公公婆婆来了你都不出面迎接,等见了面,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叶小天一边暗想,一边笑吟吟地同众人答对着,待张雨桐、戴同知、罗大亨等官绅一一引见完毕,弄得他爹娘和哥哥嫂子头昏脑胀之际,叶小天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了李经历。
  
  李向荣自从那次在推拿房里追着戴同知“裸奔”到知府衙门,之后便不大露面了,叶小天事务繁忙,也没多少时间去开导他,如今一见,叶小天甚是高兴,但一看他的站位,又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前来迎接的人,有官有绅,还有只有土官职务没有命官职务的当地豪强,不同身份的人自成一个阵营,虽然这阵营并不整齐,看不出明显的界限,但是以叶小天的眼力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而此刻,李向荣既不在朝官队列里,也不在土官队列里,甚而也不在当地士绅队列里,他正挤在叶家一群人里,和遥遥、耶佬等叶府的人混作一团。
  
  “啊!李经历,请上前来。爹、娘、大哥大嫂,这位是本府经历官李大人,李大人,这是……”
  
  叶小天一面介绍,一面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李向荣,李向荣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谦卑地道:“弟子今已信奉蛊教,拜在耶佬前辈门下!”
  
  耶佬站在一旁得意洋洋,一个长老的话语权固然是由他的地位确定的,可地位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弟子的多寡。他和引勾佬都是长老中的后进,继承的是他们师傅的衣钵,想要扩大弟子群体,原本唯一的指望是受其管辖的部落新生儿的出生率。
  
  现在他们来到了山外世界,引勾佬在提溪一带可是展了不少新弟子,耶佬看在眼里,心中岂能不急,而现在他在铜仁也打开局面了,李向荣只是他新收的弟子之一,由于他本来的地位,所以在耶佬的弟子中甚受重用。
  
  叶小天才不相信李向荣真会信奉什么蛊教。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要维持一个纯信仰的世界,唯有按照先前尊者们的作法,把蛊教弟子牢牢约束在山中,一旦出山,凭蛊教那种极其原始的教义,根本承受不了花花世界的种种冲击。
  
  但是李向荣却加入了蛊教,这说明蛊教能够给人的,已经不单纯是一种信仰,而这才是蛊教入世后继续生存下去或者进行彻底转化的关键所在。
  
  叶小天睨了戴同知一眼,戴同知撇了撇嘴角,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他眼角的紧张却避不过叶小天的眼睛。
  
  李向荣在原有的势力体系中是绝对没有能力与戴同知抗衡的,但是加入蛊教,他来日有何展现在却不好说了,戴同知不能不予警惕。
  
  叶小天按下思绪,把李向荣正式引介给他的家人,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正要继续往前走,忽听远处一声大吼:“大哥!啊哈哈哈……,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啊!”
  
  叶小天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毛问智,叶小天抬头看去,就见毛问智穿着一件棉袍子,棉袍子不知怎地刮破了,露出里边白花花的棉絮,随着毛问智的奔跑,棉花在风中飞舞。
  
  叶小天顿时大窘,这个老毛,就不能有一次是比较正常地出来见人吗?
  
  “大哥,哈哈哈!俺大老远的一打量,就知道是大哥你回来了,咱们家老爷子、老太太也接回来了么?哎哟!”
  
  毛问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没注意地面上一块石板翘起一角,被石板一绊,“卟嗵”一声来了个五体投地大礼,正趴在叶老爹和叶大娘脚下。
  
  叶大娘弯下腰去扶他,很慈祥地道:“这孩子,都过完年了,行这么大的礼作啥,你这性子忒也实诚。”
  
  叶大娘说着,居然奇迹般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你就是我儿说过的那个结义兄弟吧?哟!长得还真老成!看着比我家小天大上了十多岁呢。”
  
  哚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早已忍俊不禁的众人哄堂大笑,笑声充斥了整个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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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午夜相候
  
  叶小天刚刚回来,又是带着他的家人同来,所以前来迎接的人并未多做打扰,待把叶小天一家人送到东山,约定明日为叶小天接风,众人便纷纷散去了。
  
  叶小天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母亲,兴冲冲地道:“爹、娘,看到了吧,那就是咱们家的宅子,走!看看去!大哥大嫂,咱们一起走!”
  
  “哎呀!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华丽……,比咱们刑部胡同最有钱的常员外家的宅子还大许多呢。”
  
  叶窦氏惊叹连连,叶大嫂欣羡地道:“门前还有旗杆儿,还有栓马桩。看这青砖铺的,还有照壁呢!二叔,你这宅子,着实华丽。”
  
  叶小天笑道:“这幢宅子也不算什么,咱们家在葫县还有一幢更大的宅子,有这幢宅子四倍大小,我核计着,大哥先熟悉一下贵州这边,等习惯了,就把葫县那幢宅子送给大哥。那儿靠近驿道边,经商方便。”
  
  叶大嫂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谢二叔,谢谢二叔,哎!咱们家亏得出了你这么个能人,人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可是沾了你的光,借了你的福了。”
  
  叶大嫂说着,欢喜地擦了擦眼角,扭头看见自己丈夫微微红着脸,只是憨笑,不禁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嗔怪道:“二叔说了,£要送你一幢大宅子呢,你也不吭个声儿。”
  
  叶小安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道:“自己亲兄弟,说那么见外的话干啥。”
  
  叶大嫂瞪起眼睛,正要训他几句,叶小天已经笑道:“大哥说的对,咱们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
  
  这时若晓生已经大开门户,桃四娘率领阖府奴仆丫环恭列两侧。一见他们进了门,齐刷刷地施礼道:“见过老太爷、老夫人,见过大爷、大娘,小少爷!”
  
  叶小娘子走上来,向叶老汉、叶窦氏等人福了一礼,弯下腰,对刚刚费劲儿地爬过门槛的小栓柱笑眯眯地道:“小少爷,前边还有好多道门槛呢,来,奴家抱着你吧。”
  
  叶小娘子生得俊俏。笑容又可亲,虎头虎脑的栓柱又是个不怕生的,仔细看她两眼,便乖乖地张开了双臂,被叶小娘子抱了起来。
  
  此时华云飞业已赶了回来,陪在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对爹娘笑道:“这位是桃四娘,与我云飞兄弟已经有了婚约。抱着栓柱的那位小娘子马上就要嫁给老毛了。我打算尽快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她们就要相夫教子去了。咱们家里这管事,还得另选一个,爹娘有那看着顺眼的,记得跟儿子说一声。”
  
  这一说。桃四娘和叶小娘子都红了脸,其他的家仆下人却是人人挺起胸膛,精神抖擞,只希望入了老太爷、老夫人的法眼。能一步登天,做个管事。有两个机灵的丫环早已抢步上来,分别接替叶小天。搀住了叶老爹和叶大娘。
  
  叶老爹和叶大娘常干家务活儿,身子骨没那么差,现在被人搀着,倒是有些很不自在,连步子都有些不会走了。
  
  叶小天带着一家人房前院后地把整个庄园看了一遍,桃四娘那边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这才分别入住,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
  
  叶小安和娘子被分配了一处独门独院儿的院落,院子里花草树木、游鱼假山,错落而置,幽静雅致。
  
  叶大嫂穿花蝴蝶一般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眉开眼笑地回到堂屋,就见丈夫正蹲在廊下,看着拴柱满院子疯跑。
  
  叶大嫂就埋怨道:“看你,事不会做,话也不会说,笨口拙舌的。”
  
  叶小安正笑吟吟地看着儿子玩耍,听妻子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悦了:“我又怎么了?”
  
  叶大嫂道:“你还问我?文不成,武不就,现在有个好兄弟提携你,连句话儿也不会说?瞧你畏畏缩缩的样子,你没注意到家里下人都在看你?”
  
  叶小安道:“他们看我,是因为我跟自己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叶大嫂抢白道:“是!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一个一举一动贵不可言。另一个别别扭扭的全是小家子气!”
  
  叶小安恼了,吼道:“你有完没完?那是我的亲兄弟,他不给我,我不挑!他给我,我就拿着,难道还得低声下气跟他道谢讨好?我叶小安干不出那么丢人的事儿!”
  
  叶小安一甩袖子,气愤愤地进屋了。叶大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着他的背影怒道:“说你两句,你还摆起脸子了,仗着你兄弟本事,胆子大了呗!叶小安!”
  
  栓柱跑过来,怯怯地道:“娘,你又跟阿爹生气了呀。”
  
  叶大嫂低头看见儿子,怒气不翼而飞,她欢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栓柱啊,你爹没出息,你可别学他。咱可是叶家长房呢,看你叔父多有出息,你好好学着,长大了也要像你二叔一样有本事才好。”
  
  叶小安在堂屋里听见了,更加气恼,愤愤然地到了卧室,猛地拉过一床被子,蒙在了头上……
  
  ※※※※※※※※※※※※※※※※※※※※※※※※※※※
  
  夜色深深,书房门外只有一盏气死风灯挂在廊下,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曳着。远处一盏红灯冉冉而来,渐渐到了廊下,前边掌着灯笼的是若晓生,后边是一个青衫玉立的书生。若晓生躬身退下,那书生轻轻一点头,也不打招呼,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中,叶小天正捧着一杯香茗出神。
  
  家宴之后,陪父母和兄长聊了一会天,叶小天便到了书房,先后与华云飞、耶佬、大亨等人聊了聊,了解了一下铜仁近来的情况,即便毛问智的话他也没有疏忽,虽说这位仁兄有些不着调儿,但是他反映的情况只要用心琢磨,一样能琢磨出些有价值的东西。
  
  尤其是李经历,李经历看来对戴同知扣到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复仇他是铁了心要抱蛊教这条大腿了,所以对叶小天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掌握的消息当然是最全面的,叶小天要把这些信息全部消化也需要时间。
  
  脚步声响起,非常微弱。不过房门一开,牵引房中空气,那灯火微微的摇曳,早就告诉叶小天进来了人。叶小天微闭着眼睛,轻哼一声道:“白天不舍得露面,现在来做什么?”
  
  于珺婷站在屏风边,歪着头看他。见他装模作样的,心中甚是不爽,也是一声冷哼,道:“非得铜仁上下一体迎接,让你摆足了谱儿是不是?”
  
  叶小天张开眼睛,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环顾左右道:“这屋里好象没有别人啊,某人可别忘了对老天爷许下的誓言,神鬼不可欺呀。”
  
  于珺婷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凶狠”地瞪了叶小天一眼,“这个坏人,刚一回来就欺侮我!”不过,想归想,对于对天盟下的誓言,于珺婷还真不敢轻易违背。
  
  她换了一副讨好的笑模样,凑过去绕到叶小天背后,为他松着肩,叶小天舒服地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道:“你不露面,是想让那些土司们觉得,铜仁唯有你,有胆量、有能力跟我分庭抗礼吧。”
  
  “没有啦!”
  
  于珺婷芳心一跳,赶紧甜甜地解释:“人家是想,那时若去了,定要穿男装的,那怎么好意思去见令尊、令堂老大人嘛。所以,一定要挑个黄道吉日,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见他们啊。”
  
  叶小天一把攥住了她柔软的小手,那小手捏在肩上软绵绵的根本没用力,这个丫头,做女奴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叶小天手一扯,于珺婷就哎哟一声跌入他的怀中,叶小天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她丰盈的胸:“当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铜仁这段时间你搞的那些小动作。你可别太过火,要是太过份了,我是不会因为你就手下留情的。”
  
  于珺婷被他揉得娇喘吁吁,两颊飞红,叶小天的动作有些粗暴,让她微生痛意,但也因此身子像燃烧起来似的迅变得滚烫。于珺婷媚眼如丝地睇着叶小天,昵声道:“老爷饶命,疼……”
  
  这一声“疼”是用鼻音哼出来的,再加上那眸中一抹媚眼,一下子撩动了叶小天的心火,叶小天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小妖精!”
  
  “哗啦!嚓!”案上的东西被拂到了地上,茶杯摔的粉碎,于珺婷哎哟一声,被叶小天按得伏在桌子上,小腹被桌沿一硌,臀部高高地翘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混蛋!”于珺婷羞骂,但是她那双可以扭断人脖子的手臂此时却拟撑不住了似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嗯……”于珺婷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头……驴子……”可是随着叶小天的冲撞,于珺婷洁牙的牙齿悄然错开,咬住了那花瓣似的唇,圆睁的杏目也微微地眯了起来,湿媚的仿佛要漾出水来。“驴子”还是那头“驴子”,“磨”却已磨作一盘春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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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蠢蠢欲动
  
  “大人!”
  
  门外传来文师爷的声音,于珺婷立即挺直了腰杆儿,沮丧、忧伤与焦虑的神情一扫而空。她还是她,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冷静与坚强。
  
  “大人,提溪掌印夫人送来消息。”
  
  文傲在于珺婷的公案旁站定,小声禀报道:“掌印夫人说,格家寨突然迁回了深山,现在不仅格家寨空了,而且原本划给格家寨的土地也失去了主人。
  
  格家寨的人已经在那片荒地上开辟了大量良田、播下了种子,掌印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占,恐怕很快就会被张家占了,所以……是否该先下手为强?”
  
  “不可以!”
  
  于珺婷毫不思索,几乎本能地就下了决定。如果叶小天真的一去再不复返,她也不想掠夺叶小天的财产。更何况,她不相信叶小天会束手待毙。
  
  如果她夺了叶小天的产业,不管她有多么充份的理由,一旦叶小天重出江湖,和她之间的感情裂痕都不可能再修复,有些事,别人可以做,她不可以,自从她和叶小天有了肌肤之亲。
  
  并非叶小天睚眦必报,而是叶小天这个人人太重视感情,你做对或者做错了一件事,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你做这件事的本心是什么。
  
  文傲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于珺婷急忙掩饰道:“我们与叶小天本为盟友,现在他能否出山尚不可知,如果我们迫不及待地占领他的产业,岂不令众土司齿寒?
  
  再者,格家寨所占有的土地,原本多为张氏领土,张家现在对我于家耿耿于怀,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挑起战端,一旦我们将格家寨的领土据为己有,不但会得罪叶小天这个强大的敌人,而且会给张家挑衅的借口,还是静观其变吧!”
  
  “好!那我这就回复……”
  
  “不!请文先生亲自去一趟,当面督促,不可令掌印夫人轻举妄动,同时……就近探察一下叶小天的消息。”
  
  后面一句才是于珺婷的真正目的,文傲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深深地望了于珺婷一眼,点头答应下来。
  
  叶小天和格家寨的奇异举动,也通过提溪张家迅反馈到了铜仁张府。张雨寒闻讯后惊喜欲狂,立即找到张雨桐,兴奋地叫道:“雨桐,山中部落似乎生了重大变故,叶小天与格家寨匆匆抛弃他们在提溪的山寨和土地,回转深山了。这可是咱们的绝好机会啊!”
  
  张雨桐比他知道消息更早一些,此时十分镇定,他冷静地对张雨寒道:“哦!堂兄以为,这是咱们的什么好机会呢?”
  
  张雨寒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道:“叶小天滚蛋了,咱们正该趁机拿回咱们在提溪的土地啊!格家寨、老骥谷那两座山寨建造的甚好,完全就是一座兵塞,咱们也可以占了。
  
  于家没有了叶小天的支持,咱们也可以趁机扳回这一局,就凭于珺婷那个小娘们儿,还不乖乖雌伏在你的胯下?哈哈,铜仁,依旧还是咱们张家的天下!”
  
  张雨桐瞪着这个愚蠢的堂兄,冷冷地道:“堂兄,你不会是因为丧子之痛坏了脑子吧?”
  
  张雨寒一愣,不悦地道:“雨桐,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雨桐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张家已元气大伤,现在论实力远不及于家。全靠叶小天在头上镇着,咱们才能和于家保持平衡,我现在只担心叶小天一走,那贱女人利欲熏心,对我张家难,你居然还要我去主动授人口实?”
  
  张雨寒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
  
  张雨桐昂起头,看着房顶的承尘,咬着牙、冷冷地道:“我已命令提溪司,对于格家寨遣弃的寨子和领地,不管、不占、不问,谁想拿尽管拿去,我们张家现在要蜇伏!要休养生息!”
  
  张雨桐双手高举,振声大呼道:“勾践能受尝粪之辱,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先贤能为之,我张雨桐有何不能为!我,能忍人所不能忍,我,能做缩头乌龟!总有一天,我之所忍,必有回报!”
  
  ※※※※※※※※※※※※※※※※※※※※※※※※
  
  曹瑞希动了动眉毛,诧异地道:“你说格家寨的人马全都撤回深山去了?”
  
  杨羡敏道:“是的,消息是从展家那边传出来的,据说,山中部落出山,并奉叶小天一个外人为主,引起了山中几大部落的长老们不满,他们联袂出山,威服了格哚佬,活捉了叶小天,将整个部落又带回山里去了。”
  
  曹瑞希仰起了头,看着高高的旗杆上悬挂着的杨羡达死不瞑目的头颅,用石灰腌制过的头颅被系着头悬挂在旗杆顶上,双眼已经被乌鸦啄空,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看着怵目惊心。
  
  但曾经用更残酷的手段虐杀过很多奴隶和对手的曹瑞希却丝毫不为所动。听说杨应龙有一条用美人皮做的褥子,还有一件美人皮做的马鞍,他也起而效之,他甚至亲手剥过人皮,对此等场面岂会有所畏惧。
  
  杨羡达很倒霉,在他以为可以全歼曹瑞希和杨羡敏,彻底确定自己的统治地位时,格家寨突然撤兵了。本来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只要他立即退兵,缩回杨家堡,凭着坚固的城寨,他依旧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形势未必不会因为哪一方大人物的参与而生变化。
  
  奈何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格家寨已经退兵,等到双方混战在一起,已经很难从容撤退的时候,得知真相的他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把真相告诉了他手下的将领们。
  
  每个人都有几个心腹的,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等杨羡达下令收兵,已然是军心涣散。这些土司老爷们手下的兵将比起大明的卫所兵来说,战斗力的确高上不只一筹,但是军纪方面却有得一拼。
  
  军心一散,撤退没有实现,登时演变成了溃逃,而别人可以逃,杨羡达能往哪里逃?曹瑞希和杨羡敏可以放过所有人,唯独不会放过他。
  
  杨羡达是在逃向杨家堡的路上被杀的,当时他距杨家堡已经只剩一箭之遥,城头的守军正拉着吊桥随时准备放下,只等堡主冲过去就拉起吊桥,但是,就在这时他被追上了。
  
  杨羡达的武勇之力是很强的,但一只猛虎再强也斗不过群狼,杨羡达在群战之中被斩断了一手一脚,这时一旁观战的曹瑞希狞笑着冲过来,一脚踏住他的后背,高高扬起了手中刀。
  
  “格哚佬,你个狗*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杨羡达还不知道策划合作的真正主事人是叶小天,悲愤绝望之际,格哚佬背了黑锅。杨羡达抻长脖子,冲着格家寨的方向嘶声大吼,声音说不出的悲怆、愤怒!
  
  “噗!”
  
  白练过处,血光迸现,杨羡达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滚,一双目眦欲裂的眼睛呆滞地瞪着天空。曹瑞希抢上两步,一把拎起他的人头,高高举在手中,枭一般的桀桀大笑起来。
  
  杨家堡的城墙之上,一见土司老爷被杀,守军当即崩溃,丢下城门各自溃散去了,根本无人继续抵抗,杨家堡就此沦陷。
  
  至死也未能再踏进杨家堡一步的杨羡达,此时却回到了城堡,他高高地“站”在旗杆上,“看”着他的弟弟取而代之,占有了他的一切,死不瞑目!
  
  曹瑞希收回目光,狐疑地对杨羡敏道:“展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消息?”
  
  杨羡敏道:“这我倒是知道一些,展家大小姐与山中部落一向来往密切,知道些山中部落的秘辛倒不稀奇。”
  
  “原来是这样!”
  
  曹瑞希释然,嘿嘿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如今你已成为杨家土司……”
  
  杨羡敏赶紧道:“还未得到朝廷敕封,称不得,称不得。”
  
  曹瑞希睨了他一眼,晒然道:“在我面前,不用动心机。杨天王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忙。再说,杀死杨羡达的人是我,你放心,你这个土司,跑不了了。”
  
  杨羡敏强抑欢喜,施礼道:“天王与曹兄的关爱之情,杨某铭记于心,此后但有差遣,曹兄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弟眉头都不皱一皱。”
  
  表完了忠心,杨羡敏舔了舔嘴唇,有些贪婪地道:“曹兄,格家寨退回深山去了,在老骥谷和卧牛山各自遗下山寨一座,现为无主之物。另外,他们此前曾从铜仁张家夺得一片领地,现已被他们辟为良田。你看……”
  
  曹瑞希瞟了他一眼,道:“怎么,动心了?”
  
  杨羡敏涎着脸皮笑道:“曹兄,那两座山寨都是按照兵塞的规格建造的,任由风雨侵袭损坏,未免可惜。而且他们开辟出来的那些良田……”
  
  曹瑞希呵呵一笑,道:“那里毕竟是铜仁府的地盘,你要是捞过界的话,很容易引起两府之间的争端,以我之见,杨老弟,你要三思而行啊。”
  
  杨羡敏谄笑道:“这一次曹兄慷施援手,小弟感激不尽。大恩大德,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我想把与曹兄领地毗邻的碧波湖以及湖畔两座青山和谷间田地赠与曹兄,还望曹兄莫要推辞。”
  
  曹瑞希闻言大悦,马上正气凛然地道:“不过,此番是格家寨挑衅在先,占了你杨家的水银山,如今他们战败,由胜利者占有失败者的财产,也是应该的!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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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蓄势
  
  “轧轧”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显得很沉闷,这件石室就是储放尊者三件信物的那间秘室。叶小天原本知道其中一条秘道,在回到神殿后,他从这条秘道相应机关的巧妙设计中受到启,6续又现了几处机关,并掌握了使用方法。
  
  随着“轧轧”的石门开启声,一道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了,露出一道黑漆漆的台阶洞口。冬天穿着一件黑漆漆的袍子,就像从那黑色的洞口钻出来的幽灵,突兀地出现了。
  
  他高大的身材佝偻着,一颗半秃的头先探了出来,叶小天掌着灯站在上面,先是看见一颗锃亮的肉球,随即就见冬天仰起头来,深陷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再衬着那只鹰钩鼻子,有些阴森。
  
  “冬长老!”冬长老卖相是不好,但面冷心热。叶小天一见冬天,不禁有些激动,冬天也露出欢喜的模样,欲待整衣行礼:“弟子冬天,见过……”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小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事情紧急,冬长老就不用客气了。冬长老,如今本尊大难临头了,只有靠冬长老才能护法。”
  
  冬天怔了怔,期期地道:“尊者说的是八大长老请尊者回山一事吧?弟子以为,八大长老对您的忠心是勿庸质疑的。他们只是不认同尊者出山的决定,希望尊者能留在神殿主持教务。实际上,尊者您的确违背了列代尊者的遗命……”
  
  叶小天道:“这些且不去说它,你只告诉我,你认为,我做的对还是不对呢?”
  
  冬天沉默起来,久久没有说话,而这就已经说明态度了。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冬长老,你说第十七任尊者代卡,为何制定了信众不得出山的决定呢?我虽是尊者,但是对本教故事不甚了然,冬长老可否赐教?”
  
  冬天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其实,本教最初是没有不得出山的教规的。最早的时候,我们苗人也并非所有部落都信奉蛊教。自从本教第一任尊者创建蛊教,才把故老相传的蛊术扬光大了。
  
  蛊师在那之前只是部落里的医师和巫师,自从有了自己的教门,将信奉蛊教的部落联合起来,统一听从尊者的命令,这股力量就壮大了。
  
  从那以后,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集合众部落力量的蛊教信徒都远比其他部落更容易克服,更容易生存下去。见到加入蛊教的好处后,就有更多的苗家加入了蛊教。
  
  但是时过境迁,中原王朝对天下的掌控在渐渐加强,自汉唐以来扎根于贵州的那些大世家渐渐演变成了世袭罔替的土司老爷,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教门,可以左右他们的土民。
  
  而世间的权力、荣耀、富贵等等,又拥有叫人不容抗拒的力量,所以,有些部落开始迷失了,他们放弃了对蛊神的信仰,相继背叛了蛊教。
  
  为此,尊者曾经劝说他们、阻止他们,甚至不惜生战争,昔日同甘共苦的的兄弟,为了各自不同的追求,开始相杀相残,但这一切依旧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开。
  
  一开始是一两个部落,后来是更多的部落,即便是还没有离开的部落,也开始流传着种种异端的说法。到了十七世尊者代卡大人的时候,他便决定,率领虔诚的信徒回返蛊教之起源,退守神湖与神殿,并立下教规,从此与世隔绝,信众不得出山!”
  
  叶小天静静地听他说完,反问道:“那么,当时代卡大人做此决定的时候,有无教中长老反对也的决定呢?”
  
  冬天花白的眉微微挑了挑,沉默片刻,道:“也是有的。”
  
  叶小天又问:“那么,代卡大人率众回山后,有无部落再度脱离本教呢?”
  
  冬天斟酌着道:“也是有的,初进深山时,有些部落适应不了山中险恶的环境,再加上此前曾受到山外势力的蛊惑,所以他们叛离了。再后来便开始稳定下来,但是近一两百年,又有部落叛离了。”
  
  叶小天道:“那么,冬长老以为,今日的深山,还算是深山么?我们与外界的接触,较之数百年前密切与否?山中部落的生活与千余年前几乎没有区别,而山外的世界与千年前相比又如何?”
  
  冬天轻轻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没有回答。
  
  叶小天走到他面前,诚恳地道:“代卡大人当初的选择错了吗?没有!在当时,他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由此保证了我教数百年的稳定。
  
  但是当时反对避入深山的长老错了吗?也没有,他们对神教依旧忠心耿耿,只是他们更赞成选择入世的路。从当时看,他们的选择是错的,但是今天,我选择和他们一样的路,还是错的吗?”
  
  冬天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音。叶小天又道:“曾经的深山现在已经不深了,人们很容易就可以到山里来。现在的山中部落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与世隔绝了,以前只有长老级的人物才可以出山,而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和外界接触。
  
  第一任尊者为何要定下继任尊者和长老们必须出山历练的规矩?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传人坐井观天,完全不了解外界的变化,最终变成一群愚昧无知的野人。
  
  冬长老,你也曾往红尘历练,你觉得,十七世尊者代卡大人当初决定避世,给蛊教带来七八百年的稳定,而今这条规矩,还能不能让蛊教继续在深山苟延残喘七八百年?”
  
  冬天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深深地低下头去。他不想说谎,但是对教义的信仰、教规的服从,是他从小就养成的本能,否定先贤的话,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叶小天沉声道:“冬长老,堵不如疏啊!代卡大人在山中与山外之间建造了一道长堤,隔绝内外七八百年,现在水已越蓄越高,如果我们再不及时采取对策,这道大堤就要垮了!
  
  到那时,就不是一两家部落叛离,滔天巨浪会席卷一切,为了摆脱神殿的控制,为了泄千年的蒙蔽,他们会烧毁神殿、杀死长老,把我们彻底抹杀,就像那些造反的泥腿子,杀尽前朝的皇室!
  
  冬长老,你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现在外界的展已经越来越快,山中与山外原本充作天堑的险峻已不足为凭!
  
  当我们的信众看到山外人的生活远比他们优渥富足,我们该如何向这些虔诚的信众解释?十七世代卡大人做出了他的选择,而今我也要做出选择,我,要为山中部落找一条新路!”
  
  冬天张大了眼睛,叶小天道:“冬长老,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一个蛊教中故老相传的故事,说西方有位圣人,曾经率领数百万被皇帝奴役的信徒长途跋涉,渡过大海,寻找到适宜他们生存的土地。
  
  一路之上,有些自己人动摇、背叛了;有天灾人祸不断考验着他们的意志;那位强大的还不断派兵追杀,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他,而他身边,也始终有更多的人毫不动摇地追随着他!我希望,能效仿这位先贤,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率领我们的信徒,跨过高山、分离大海,直至找到我们的生存之地!”
  
  冬天张大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叶小天,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手持棘杖、满面胡须,眼神刚毅而睿智的老人,脑袋后边还有一个明烁烁不断放光的圣环。
  
  他把棘杖向空中一举,大喊道:“分开吧!”于是大海就轰然一声,从中分开了……
  
  冬天晃了晃脑袋,消除了自己脑海中荒唐的想像,对叶小天道:“尊者,弟子……弟子愿为尊者效命。只是,弟子还没有成为神殿长老,而这神殿中所有的神殿武士,又都在八大长老控制之下,弟子能做什么呢?”
  
  叶小天一听有门,心中暗喜,赶紧上前一步道:“方法我也还没有想到,所以我才找你来,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帮助。先我要知道,有谁能帮助我。”
  
  冬天翻着眼睛,努力地想:“嗯……,我想,格哚佬是应该会站在尊者一边的,他们整个部落对于迁回深山都很不满,牢骚怨言不断,耶佬和引勾佬对此也很是懊恼……”
  
  叶小天打断他的话道:“这些人我知道,但仅靠他们是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帮手!”
  
  冬天讪讪地道:“更多……,尊者您甫一继位就离开了神殿,山中部落虽多,可是和尊者都没有什么来往,很多部落领连尊者的面都还记不熟,只怕……”
  
  叶小天皱了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我需要的帮手不一定是已经忠于我的人,而是所有对那六位老长老不满的人!一个势力只要存在十年之久,就必然山头林立,派系众多。我教传承已有千年,又辖制着这么多的部落,它始终是铁板一块,没有敌对者?”
  
  冬天恍然大悟道:“这样啊!弟子明白了,这样的人倒是有,而且有不少,其中有和前任尊者争位失败的前神殿长老,有与神殿长老矛盾较深被贬谪放逐的部落长老和族长……”
  
  叶小天闻言大喜,这样的人一定能为他所用,而且这些人当年能参与尊者之位的竞争,能挑衅神殿长老,肯定是拥有极大势力且不太安份的主儿,这些人一旦掌握在手,将成为他“**”的资本啊!
  
  叶小天脱口问道:“我不曾听说本教有牢房啊,这些人关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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