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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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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6章 朝中有派别
  
  也正是因为新朝宗教管理如此严格,所以西洋教在中国的传教一直进展缓慢,不少传教士都心生哀叹。
  
  “娘娘请放心,在之前修筑防御工程的时候,臣等一直都小心注意防范有西洋传教士混入工匠当中传教,发现了几个之后,都严惩了,现在留下的工匠们,大多数是为了我朝给出的薪酬而留下来的,对传教并没有兴趣。”卫国公小心地回应了皇贵妃的问题,“接下来臣等会继续小心监视使用,断不会让西洋教在此种蔓延开来。”
  
  “这就好。”皇贵妃也放下了心,“现在新朝初立,很多制度还没有完备,国门也是开着的,因此西洋传教士纷至沓来,早晚要收紧一下西洋传教士进入中国的渠道,让他们也明白中华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
  
  “西洋传教士是要封堵的,但是一味靠封堵可是不行,要是搞得太严厉,西洋人都进不来,那就得成了禁海了。”皇上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中华要立足于世,靠的就是要兼收并蓄,博采众长,要是和前明一样禁海,岂不是自封双眼,与国何益?再说了,治国是靠让百姓安居乐业,至少有衣食可用,如果百姓衣食丰足,自然会虔信我朝,要是搞得天下百姓衣食无着,纵使禁了洋教,其他的教就不反了吗?”
  
  皇上这番话说得有些严厉,不过大家都明白不是针对皇贵妃说的,而是间接教导皇子们,所以都没有插话。
  
  “儿臣明白了,”太子连连点头,“老师也说过,治国首重于治民,只要民众衣食无忧,自然仓禀实而知礼节,心里也知道朝廷的教化。”
  
  “这话有道理,这个老师倒是不错,难得不迂腐。”皇上点了点头。
  
  “哎,赶紧吃饭吧,光顾着说话,菜都快冷了。”皇后眼见大家已经聊了很久,干脆就催促他们先把家宴吃完。
  
  很快,养心殿里面的这场家宴就吃完了,而卫国公一家和皇家一起欣赏了一下皇宫里的夜景之后,就告辞离开了。世子徐贺程本来是太子的侍从,按理说要续随侍太子的,不过因为年节,也已经被皇家放回去了,准备过完年之后再随太子和父亲一起去京城郊外勘察地形。
  
  按照规矩他们自然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不过卫国公一家并没有直接从出宫回家,卫国公先是去内阁那边探了探班,确定内阁已经放假,大部分阁臣都已经回家了、而且丞相也没有再给他留下什么别的交代了之后,卫国公才带着自己的妻儿一并回家。
  
  在前明灭亡之后,京城当中很多贵戚的豪宅府邸都被新朝没收,而其中很多宅邸就被皇上转赐给了各位大臣们使用,之前大家看到皇上一家还住的那么寒酸,都不好意思住进那些府邸,但是都被皇上以“我朝决不苛待大臣”为理由给强行迁入到了这些宅邸当中。作为新朝的顶级勋贵之一,卫国公一家自然也分配到了一座前朝贵戚的宅邸,规格和设施都十分大。
  
  不得不说,内阁这么热衷于给皇上修建一座离宫,恐怕还是因为有些歉疚,觉得自己这些大臣住得这么好,皇家却住得这么寒酸,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在卫国公一家离开之后,皇家也其乐融融地互相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皇上将太子叫到了乾清宫西暖房的皇家书房当中,好像有些事情要交代他。
  
  一被皇上叫进来,单独面对父皇,太子的心里就突然起了一些忐忑,因为父皇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再也不见了刚才在家宴上的轻松随和。
  
  “父皇,请问……请问有何事单独召见儿臣?”他有些紧张地问。
  
  “你觉得,你昨天在会上表现如何?”沉默了片刻之后,皇上突然问太子。“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原来终于是来考较我了啊……听到了父皇的话之后,太子反而松了口气。
  
  他列席国事会议的时候,就想到了会后父皇一定会来考较自己学到了什么经验,父皇只是拖到了今天才来问而已。
  
  “回父皇的话,儿臣感想很多。”他连忙低下头来,将自己?前心里想的东西都说出来了,“纸上得来终觉浅,儿臣第一次列席国事会议之后,方才发现国事居然如此纷繁复杂……就是征伐日本这一件事,居然会有这么多的环节需要考虑,需要召集群臣,把上上下下都事前确定,父皇实在是操劳了。”
  
  “兵者,国家大事,一动兵就是惊天动地,上下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自然要谨慎从事,哪一个环节都疏忽不得。其他国事自然也是如此,无论是民政还是财政,都牵扯深大,哪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皇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所以啊,你就要多看多学,要把能弄懂的东西都弄懂,这样才能不被人欺瞒,自己管好国事。”
  
  “儿臣明白。”太子点了点头,“儿臣已经拿到了会议纪要的附录和荥阳伯的手记,儿臣这阵子一定会详细参研,尽快先了解对日本的兵事,这样也方便儿臣之后去高丽执掌后方之事。”
  
  “光是纸上学还不够,还得自己实践才行。不过还好,你是太子,自然会有人来悉心帮你教你的,只要你不自恃身份,总可以学得好。”皇上静静地看着太子,“还有什么感想吗?”
  
  “还有就是……”太子犹豫了一下,仿佛是在选择措辞,最后他还是打起了胆子,抬头说了出来,“父皇,儿臣感觉大臣们好像有时候是在做无谓的争执。比如雍国公和蔡国公两位叔叔,他们吵得就没什么理由吧?最后都闹成意气之争了,吵得那么厉害……儿臣觉得有必要在朝堂之上制止无谓的意气之争,以免失了大臣的体面……?以免大臣们渐渐地为了意气而不问是非,重蹈前明的党争覆辙啊……”
  
  这确实是他大起胆子来说的,因为他这话实际上是在暗指议事堂上那次大争执,有文武大臣党争的嫌疑。这话说得很重,而且不一定会讨父皇的喜欢,但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太子决定还是说出来,对父皇直言进谏,尽自己作为儿子的责任。
  
  “另外,儿臣看来,几位叔叔都是能臣,忠心都是不用怀疑的,只是毕竟官居高位忍不了气,所以有时候会争一些意气而已,父皇只需要跟他们提点一二,以后在朝堂上他们自然会有所收敛,这样就不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争执了。”接着,太子将自己心里想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这就是儿臣在此次会议后的一些感想,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还请父皇教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到了太子大起胆子的直言进谏之后,皇上看着太子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恼怒,当然也没有显露出喜悦,而是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就好像,他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跟太子说起一样。
  
  “父皇……?”太子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大起胆子问。
  
  “你……你……这我该怎么说呢!”皇上沉默了片刻,最后长叹了口气,“说你没想吧,你想得挺多的,而且脑子也算是灵活,知道该怎么说话;说你想了吧,你想得地方也都不对,没到点子上,更加没法让我满意……”
  
  父皇不满意我的回话!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儿臣只是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若有不对,还请父皇指正……”
  
  “也罢,你还小,这不是你的错,你的那些老师们,也都只是些老师而已,也不能强求他们多懂什么……”又沉默了片刻之后,皇上再度叹了口气,“有了前明的教训,你的那些老师们教你要防党争,这无可厚非,不过你要说你的那些叔叔们是为了一些无聊的意气之争而吵得那么凶,那就是小看了他们了。”
  
  “父皇……父皇的意思莫非是,叔叔们不只是为了那些金银矿的归属而吵,而是为了别的?”太子更加惊讶了。“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然是为了金银矿的归属,但是也是为了别的东西。你坐的高,就要把东西看得准。”皇上扫了一眼,似乎对太子的表现有些不太满意,“有句话你说得没错,他们的意气啊,是积累了很久了,今天只不过是找了个由头吵起来了而已。”
  
  在皇上的提示之下,太子陷入到了沉吟当中,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有些骇然地抬起头来。
  
  “父皇……父皇莫非是说,几位叔叔……几位叔叔是在为文武之分而吵了起来,争执的是文臣高还是武臣高?”
  
  “自然是如此的。”皇上不动声色,“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文臣站在文臣一边,武臣站在武臣一边,都是为了自己人说话啊……这不是意气之争,这是派别之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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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7章 前车之鉴未必重蹈覆辙
  
  当听到父皇亲口承认朝堂当中存在派之争以后,太子的心更加骇然了。零点看书
  
  “既然是派别之争,那……那为何父皇当时不制止呢?朝堂上不是最忌党争吗?若不防微杜渐,久而久之,大臣们分了党派互相时时攻讦,那怎生是好?”
  
  “怎么?你想叫大臣们不要拉帮结派?”皇上有些讥讽地笑了笑,“大臣们按照各自的利益归属,本来就会各自抱团,形成自己的党派,你让他们不要私下来往,他们就不做了?自古堵不如疏,靠一味防堵就没有用的。再说了,文武大臣们如果不分党派,靠着皇帝一人,治得住吗?我是马上皇帝,我有威望,人人都不敢不听我的,我不怕,你呢?你上来了,制得住吗?”
  
  皇上这一番诘问,让太子一时有些失语。
  
  他之前没有想过这么深,此时细细一想,发现父皇说得可能还真是有些道理。如果文武大臣们全都结成一心,那皇帝的施政势必就会上下不畅,以至于被上下蒙蔽。另外,比之前明,新朝并没有建立像锦衣卫那样的特别机关,也没有庞大的内廷宦官群体作为辅助,相比人数庞大的外朝,实在应对起来有些吃力。
  
  老师们从前明的教训出发,教导他要让大臣们万众一心,不要沉溺于党争耽误国事,而父皇却告诉他文武大臣们之间的争执非但不应该全部禁绝,反而应该默认,因为对皇家治国有利。
  
  这互相矛盾又各有道理的话,让他脑子有些迷糊了,浑浑噩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迷糊了?”皇上看出了太子的状态,不过还是十分轻松,“迷糊了就好,治国哪里有那么容易啊,靠着老师说几句大道理就能治好国家,那天下哪里还有灭亡掉的朝代?有些事,不是用好或者不好就能说清楚的,要看具体情况,然后才能具体来办。你既然已经列席一次会议了,那以后也会继续列席的,好好学,该你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那……那父皇,请问在你的心里,到底哪边的意见更有道理一些呢?”唪考了一会儿之后,太子的脑子还是有些混乱,忍不住低声再问。“儿臣……儿臣列席的时候,听到两边的话都十分有道理,不知道该信那边的好……”
  
  “道理?这世上满地都是道理,你是太子,我是皇上,大臣们无论对我们说什么,事前都会想好怎么讲道理的,而且都是冠冕堂皇的道理。你要事事讲道理,那正事还做不做了?”皇上拍了拍太子的脑袋,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大臣们的意见和道理,你听着参考下就行了,做决定的时候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他们的,你做你的。你要的是治理天下,不是听大臣们怎么讲!”
  
  接着,看着迷迷糊糊的太子,皇上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你真要说道理的话,还是内阁的话更有道理一些。你石叔叔他们有些蛮干了,话说得是好听,要分一分驻日使团的权,可是想要分权、想要把日本的金银矿攥在手里,好,但是首先你得要有人来管好啊?现在财计之才军中又哪里去找?真要按他们说的做那岂不是平添烦乱?”
  
  “那……那父皇为何朝堂上不讲这些意见,反而不置可否,最后还提出那样的反感呢?”太子连忙问。
  
  “朝堂上,我若是说一句,别人就会听成十句,而且元帅身份特殊,我今天在会上呵斥一句,明天朝堂上就到处都是流言了,那才叫添乱!再说了,大汉的体制才刚刚兴建不久,人的心多少还有一些旧日的影子,既然要拨乱反正让天下重拾尚武之风,那就尽量不能挫伤了从军之人的锐气,虽然有可能是矫枉过正,但是有些事不得不做。现在对军队尽量偏袒一点没关系,等过些年,文武同等的心思真的进了每个人的心思了,到时候再来什么不偏不倚,岂不更好?”
  
  因为痛感大明文贵武贱以至于将领都不愿意为国效劳的教训,所以皇上特意在新朝实行了文武分离的制度,严令文臣不得领军,而且还有意用各种方式来提高军人的地位。奈何新朝建立时间太短,很多时候朝廷上下还是用前明的思路来处置问题,所以有意无意就会有损于军人的利益和地位。
  
  虽然偏袒军人一边可能会有失公平,但是考虑到好不容易培养起军人的心气不能轻易打压下来,所以皇上一直都对军队十分优容,也杜绝了朝廷内外因为天下已经开始安定而想要限制军队人数和势力的想法。
  
  当然,这种做法不宜持续太长,否则军方的心气就会变成骄横跋扈,皇上自知自己春秋还十分鼎盛,威望也十分高,所以决心在十几年二十年后再着手解决军队实力膨胀的问题,以免自己培养起来的军事集团反过来威胁到国家的安定。
  
  当然,这种策略和战略,他是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哪怕对太子也只能隐约暗示透露一点,接下来就看太子自己的悟性了。不过,他相信以太子的智慧,虽然刚开始时有些懵懂,但是在他言传身教一段时间后,应该会理解到治国的种种微妙之处。
  
  “父皇谋略深沉,儿臣……儿臣受教了。”太子感觉自己稍稍明白了一点,但是又说不清哪里明白了,只好自己垂首。
  
  不过,他没有想到,父皇对自己的教诲还没有结束。
  
  “你知道,昨天你最让我失望的是在哪里吗?”皇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厉了,“就是在小偏厅里面,我和你那四位叔叔谈话的时候,你插嘴说得那些话!他们是你的长辈,他们吵架,你劝架,这无可厚非,可是你说的那些话,太有失风范了,你请他们不要为了些意气吵架,不光自己说得不像个太子,还把他们说得跟无事生非的莽夫一样……哎,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你是太子,切记!”
  
  皇上这番话,更加说得太子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他心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些错,但是看到父亲这么严厉的样子,本能地又感觉到他对那天自己的表现其实心里很不满意,于是只好低下了头来,任由父皇教诲。
  
  “你对叔叔们讲仁恕,这很好。可是你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啊,皇帝要他们别吵,至于说得那么恳求吗?你叫他们别吵,就是要让他们别吵!”皇上叹了口气,“你对他们越是弱气,越是害了他们啊……我这里是没事,叔叔们也都是懂道理的人,但是我靠着你的叔叔们打天下,以后你也要靠着叔叔们的孩子保天下,你要拿出强势来,这才是善待他们!”
  
  “父皇是说……父皇是说儿臣……儿臣纵使敬慕诸位叔叔,也不能对他们太过谦顺,应该在勋贵面前表现得强势硬气一些,用纲纪来约束他们,这样能够让他们知道法度进退,以免生起跋扈之心,以至于害了自己?”太子明白了皇上指责他的意思,“而且明白了,以后一定会谨遵父皇教诲……”
  
  前明太祖大肆屠戮功臣的事迹,太子也通过老师学习了很多,心中对那位洪武皇帝十分不以为然——大明代代皇帝都如此对待功臣,以后还有谁愿意做功臣?看到后来的成祖朱棣善待每一位靖难勋贵,太子才觉得十分认同,他觉得他们父子的天下就是靠着这些功臣打下来的,自然也要带着他们来分享。
  
  不过,父皇说得对,对勋贵们来说,也许太宽纵太温和,反而会害了他们,让他们有恃无恐去作出一些横行不法的事情来。
  
  “对,是要以纲纪来约束他们,但是不能只是这样……”皇上微微摇了摇头,“除了纲纪之外,更要以名利来羁縻他们,我们大汉的江山,还是要勋贵来帮着赵家来撑持啊……”
  
  “所以,父皇就特意打算将日本的那些金银纳入到大汉银行当中,然后专门指定由勋贵监理吗?”当被父皇提示到这个地步之后,太子终于醒悟了过来,举一反三地问。“父皇是想要在废除掉了内廷和宦官之后,使用勋贵作为皇家的支撑,以他们为助力来统治天下?”
  
  他的父亲没有回答,但是沉默已经差不多说明了一切。
  
  太子低头思索,他明白父皇这是要启发他,让他自己来考虑问题。从父皇的话来看,他是不想学汉高祖和明太祖来残杀勋贵的,甚至也不打算学宋太祖来杯酒释兵权、将勋贵们边缘化,塞到豪宅良田当中养老,他反而打算在日后继续依赖重用这一批勋贵。
  
  在如今的朝廷当中,因为皇上带着一帮老兄弟们初创天下的缘故,在文武官员里面,大批最顶级的官员都是勋贵,如果未来还是按照重用勋贵的思路来治理国家的话,那么以后肯定情况还是跟现在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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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8章 本朝如何收纳英雄
  
  这是学先汉吗?太子继续往深里想,突然又觉得这样的做法未必太好,前后汉两朝里面,皇帝都重用勋戚,结果不是闹得豪族势大,胁迫皇权吗?
  
  “父皇……您的意思儿臣差不多明白了,可儿臣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一想到这里,太子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下去,“老臣子帮我家打下了天下,优待勋贵来回报自是是理所当然,但若是一直重用勋贵,让勋贵充塞朝堂、统文领兵的话,恐怕……恐怕也不太好吧?会不会……会不会有尾大不掉之忧?”
  
  太子这话说得十分委婉,而且十分紧张,因为他生怕因为自己的话而让那些忠心耿耿的勋贵们惹上天降横祸,所以不敢说得太严重。
  
  “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父皇削弱了内廷,就要倚重外廷,凡事总是要冒些风险的嘛!”皇上笑了笑,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紧张了来,“不过,你说得很对,凡事不可盲目自信,更不可只依赖一方,所以……父皇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安排。”
  
  “父皇……可否……可否再教教儿臣?”虽然心里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太子也不该多问,但是太子的好奇心让他难以忍耐,他硬起头皮来追问父皇,“儿臣知道自己尚且年幼,而且才刚刚参与国政,很多事情可能不应该问太多,如果……如果父皇觉得现在不应该告诉儿臣的话,儿臣以后慢慢领悟。”
  
  皇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
  
  这个孩子,在他不知不觉当中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而且在自己的敦促和教导之下,已经有了十分渊博的学识,哪怕就按照他之前那个时代的标准来看,这也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了,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代。
  
  更让他心里高兴的是,太子并没有和许多人一样,因为自己的聪慧和地位而感到骄傲或者放纵自己,而是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而且连那种质朴刚毅的个性也被很好地保留着。
  
  这样一个儿子,纵使表面上严厉,在内心深处他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趁着这个机会,先跟他来点教诲吧。
  
  “你担心我朝和先汉一样,皇亲国戚、豪族巨室代代生聚,最后尾大不掉反而胁迫朝廷,这个担心没错,反而证明你有了脑子。勋贵们在你我的治世里面大概不会出现什么乱子,但是执政者应当为后世谋……”皇上沉吟了许久之后,低声对太子说,“所以,过上不久,我就会来引入别的力量,来制衡勋贵,让他们不至于势大到无人能制。”
  
  “应当如何引入呢……?”太子下意识地追问,然后很快就灵光一现,“父皇的意思,莫非是重开科举?”
  
  太子是跟许多老师学过国史的。他也知道在秦汉到隋唐之际,中国都是豪族门阀充塞朝堂,拥权自重,威凌天下。直到隋唐之际有了科举之后,读书人大量通过科举进入朝堂,被皇室引以为奥援,世家门阀的势力才大大衰减,不至于成为威胁皇权的力量。
  
  他的这些老师们都有在前明时代读书考科举的经历,也都有过经世治国的梦想,所以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行科举、优待天下读书人的好处,而太子在自己的思考当中,也觉得以科举来取人才,是相当简便而且公平的做法,所以他也希望本朝尽快开展科举。只不过,因为自己太过于年幼,不敢妄议大政,所以才一直没有跟父皇谏言而已。
  
  他没有想到,看似对读书人不屑一顾,一直都不肯开办科举的父皇,居然早已经做了开办科举,招徕天下人才的打算了。
  
  父皇的智虑,当真是超凡入圣……年幼的太子,再度在心里增加了一份对父皇的崇拜。
  
  “不过,科举是要搞,但是不能草率地搞,至少不能如同以往那么搞了。”皇上又皱起了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了,“我朝取士,不能考什么八股文了,那些酸腐文章一点用处也没有,读了只能让人读坏脑子。你靠四书五经能够扛起枪,能够造好炮?我朝的科举要重实务,实务!数算,格物,策论这些东西都比什么人大义有用百倍,所以,新朝就算搞科举,也只能用这些来取士。否则,朝廷取一帮百无一用的废物来当官,有什么意义?”
  
  不考四书五经,考数算策论?皇上这个论调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太子听来却并不很惊讶。一直以来,陪伴在父皇身边的时候,太子都听到了皇上对之前沉迷四书五经去考八股文的读书人颇有微词,觉得他们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只会满口义理,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太子也听说过前明的士大夫们大多数只能空口白话,治国理政竟然是样样不行,考中进士,被授了官职之后,也什么都不懂,最后只能依靠幕僚和书办来帮助处理政务,有些人甚至还完全被下面的官吏合起伙来架空,形同傀儡。
  
  前明的教训,自然是不能不接受的,所以太子也同意父皇的意见——科举要办,要从地方上提拔人才,充实到朝堂当中,既可以让国家的治理变得更加有效,也可以暗中制衡勋贵,不至于让勋贵完全垄断大权。
  
  “所以,为了办好这样的科举的,就要先对万民施行教化,否则你考数算和策论,又有几个人懂?天下才俊,被八股荼毒已久,一下子还爬不出来的啊……”皇上冷笑了一下,“所以,这几年,我朝就要大力发展文教,各地兴建学校,让天下新的一批读书人按照我朝的要求来读东西,然后从他们这里来选摘人才。至于那些酸腐秀才,就让他们在书斋里面继续穷首皓经吧。还有,不光是要用科举来提拔文臣,也要设置武学校,让幼童可以从小进入武学,学习打仗的种种技艺,操炮造船,天文地理,哪样不是学问?以后军队里面也要用这些武学出来的学生充任军官,让他们带兵打仗!别说是平民子弟了,就算勋贵子弟,也要从中学习,优中选优,如此才能让新朝文脉不断。”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让各地兴建学校,从中挑选文武学生充实朝堂,然后利用这些挑选出来的平民精英来制衡勋贵,太子终于明白了父皇内心深处的安排。
  
  然后,他也突然明白了父皇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去从外面掠取财富了——因为想要实现这个目标的话,一定要花上难以计数的金钱吧。
  
  “这一套架构与之前诸朝都大有不同,所以不得不缓缓而行,一点一点构建起来,让上上下下都慢慢适应。只要架构告成,以后在外,是内阁和军队制衡,在文臣和武臣之内,是新起士绅和士子与勋贵制衡,如此制衡之下,方有皇权施展的空间,若是都铁板一块,那上下要皇帝做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相斗,然后皇帝位居其中,左右逢源,维持他们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这样的话他们就得一直依赖皇家作为仲裁,反过来也就必须拥护皇家的地位,明白了吗?”皇上耐心地向太子解释着,他既语重心长,也充满了期许,“你是太子,我这一套以后就是你来办的,所以我先把这些法子都告诉你,你现在不懂没关系,我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教你,就怕你不肯认真学啊!只要你学到手了,那我这江山,日后也能够安心交给你了……嘿,到时候还得你把这套再教给你儿子呢!”
  
  这一番真情与打趣交织的话,让太子的心越发激动了,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原本懵懵懂懂的视线,现在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父皇的治国之策,原本他是一点都看不明白的,只知道父皇天纵英明,他只需要唯命是从就好。如今,父皇却跟他说得如此透彻,这既说明父皇深谋远虑,另一方面也说明在父皇心里,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为可以解说军国大事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父皇如此看重自己,他才会安排自己这次亲自去高丽,负责总筹后方军务吧……
  
  我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辜负父皇的期许啊!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儿臣,谢父皇!”激动之下,他突然朝父亲跪了下来,“父皇之策,儿臣一定谨记在心,不敢须臾有忘!”
  
  “什么不敢须臾,至于搞得那么紧张吗?该学就学,该玩就玩,父皇还有好几十年时间呢,可以好好地教你,好好地把新朝的体例也一个个架构好,只要体制完备、运行流畅,就不怕出大事。你也不用弄得这么紧张,天下事还有父皇顶着!”皇上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自古有劳有逸方为正理,你虽然有些表现还不如人意,但是人无完人,我也不要求你尽善尽美。总之我既然放了你的假,你就好好给我玩吧,叫你办事的时候,你就给我把事情办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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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9章 皇子们
  
  太子满心感动和激动,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几乎就像是要哭了一样。他走出书房之后,担心他的皇后陛下甚至还觉得他被皇上严厉斥责了一次,于是还不满地跟皇上抱怨了几句,说大过年的不要对孩子说重话,而皇上只是一笑了之。皇家欢聚的第一天很快就在皇上和后妃们的笑谈当中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皇上按照之前的吩咐,将自己的几个年纪稍大的皇子都叫到了乾清宫西暖阁的书房当中,准备考较他们的课业。
  
  而不出皇上昨天的预料,齐王赵虎的功课确实不如人意,只是稍稍通了一些文墨、堪堪学会了些加减乘除而已,文章、国史、地理还有算数,这几个重要的科目,考较起来竟然都十分粗劣——尽管赵虎是皇次子,皇上和皇后对他的要求并没有对太子那么高,但是这么差的成绩还是让皇上颇为不满。
  
  “你……你学成这样,还想跟太子一去出去玩?”在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而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皇上将他的课业本扔回到桌子上,然后严肃地对这位皇子呵斥,“过完年哪也不许去,好好待在家里给我学好了再说话!”
  
  如此严厉的表情,让齐王赵虎略有些畏缩,这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个头已经很高了,几乎能够与太子并肩,而且十分结实。“父皇……这些课业,太难了。儿臣……儿臣不想学那么多东西……”
  
  “难?有什么难的,别人能学会,你不能学会吗?”他这话让皇上气得几乎要笑了,“你看看你哥哥,他的课业有多好,每个老师都夸奖他认真。你,你就是不认真读,别说什么难!”
  
  “哥哥是太子,将来要做皇上治理天下的,他聪明好学是应该的。”齐王颇为不服地回答,“我帮哥哥带兵打仗就好了,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自从皇上登基建国之后,这么理直气壮驳皇上的话,也只有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就你这么多年歪理!”皇上皱了皱眉头,似乎更加生气了,“你身为朝廷的藩王,不想读书,莫非是想做个于国于家无用的废人吗?”
  
  “儿臣不读那么多书就一定当废人吗?儿臣看到好多将军也没有读多少书,他们打起仗来也好厉害啊!”齐王还是一脸不服的样子,撅起了嘴,“父皇,儿臣也可以和那些将军一样,带兵打仗,为父皇和哥哥分忧!”
  
  这位二皇子确实从小不爱读书,喜欢舞枪弄棒,而且跟在父皇身边耳濡目染的时候,十分崇拜那些带兵打仗的将领,对他们到处征伐的英雄事迹也十分心驰神往,一心想要在自己长大之后也能够和这些将领一样纵横于沙场之间,为赵家的天下立下新的不灭功勋。
  
  “带兵打仗?你以为带兵打仗就不用读书吗?”皇上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齐王的脸,“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带兵打仗的哪个不要学兵书学谋略?你不读书怎么能带好兵?”
  
  “二弟,父皇说得没错,你就算想要带兵打仗,也是要去读书的。”眼见父皇有些生气,太子连忙为齐王赵虎挽回局面,“自古的知名将领,哪有不会兵法的?不会兵法就去打仗的,那就只能是个莽夫,只能当前锋的将军,做不了统兵无数平定一方的元帅……”
  
  “我就要当个前锋将军,带着兵冲锋陷阵!不要躲在后方当个元帅!”然而齐王还是不怎么领情,依旧挺着腰杆大喊,“父皇,我长大了以后你就让我去军营里面当兵吧,别让我读这些难懂的东西啦!”
  
  听到了弟弟这么童言无忌的话,太子半是好笑,半是尴尬,打量着父皇,但是又不好再说什么。
  
  “真是个没脑袋的!”看到这么油盐不进的儿子,皇上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只是无奈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你这么喜欢当兵,过阵子我就让你去读武学,让你好好明白当兵是怎么回事!就怕你到时候整天叫苦连天,那时候就没人应了,看你那时候还能逞英雄吗!”
  
  “真的吗?真的吗?父皇!”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这个小?子惊喜交加。
  
  “怎么?父皇还会跟你说笑话?”皇上板起脸来反问。
  
  “谢谢父皇!谢谢父皇!”大喜之下,他突然冲到了父皇的跟前,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跟他撒娇道谢。
  
  “这小子,倒是力气见长了啊!没准真是当兵的好材料。”皇上一边强行将欢呼雀跃的次子推开,然后苦笑着说,“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武学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至少要懂点文字。你不读书,什么都不懂,想进去难道还要靠我来打招呼吗?再说了,就算真进了武学啊,你还是要学数算和文化,别以为就不用读书了!无非是那些东西少一点罢了……”
  
  “啊?还是要去学啊?”齐王一呆,然后又是满面地失落,仿佛不满自己就是跑不了读书的厄运。
  
  “当然要学了,你以为大汉的军队就是莽夫们的菜地吗,想去就去?”皇上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过完年你就好好读点书吧,明年的今天我再来考你,只要你能通过了,我就送你进武学,怎么样?”
  
  “儿臣知道了……”齐王心不甘情不愿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但是最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他们父子两个谈论的武学,就是位于京城郊外的武学校。
  
  之所以设立这样的学校,就是因为在长期的对外作战当中,大汉皇帝和军队都痛感基层合格的军官实在太少,已有的低级军官们要么是因为没有文化所以不太懂得执行上面的命令,要么是因为没有技术所以无法带领炮兵和工兵之类的兵种,而这些兵种在大汉的军队里面地位有十分重要。
  
  所以,为了专门培养这种军官,新朝刚一建立就在原本的人才培育体系的基础上扩展,并且成立了这座武学校,专门接收幼年学生来学习军事技术。这些幼年学生在学校当中由专门的军官来教授相关的军事课程。
  
  当时预计是争取在几年内,让这群孩子成长成为掌握一些基本作战知识的少年军士官,然后被送入到军队里面充任队正等基层军官,统领部队进行打仗。而一部分学习成绩最好的精英,还能够继续在武学校里面读书深造,直接被招入到炮兵和工兵部队当中担任见习军官。
  
  大汉的军队推崇炮火,而炮兵在使用大炮的时候最需要计算弹道和维护大炮等机械,所以对炮兵的数学技术就要求很好,而工兵要架桥铺路,修筑工事和堡垒,所以同样需要极高的素质,这两块是大汉军队内部最渴望贤才、同时待遇和升迁机会最高的兵种,军官的晋升速度要比其他兵种要快上一些,也是大汉军队上上下下最为悉心培养的兵种。
  
  而这两个兵种却都不是齐王赵虎心里所渴望成为的军人,他觉得炮兵和工兵都一直躲在阵后,无法直接进入战阵当中厮杀,更加无法体现出男子汉的英雄豪气。比较起来,他更加想要成为骑兵的军官,就像古代传说的少年将军霍去病一样,带领麾下的骑兵健儿们向着敌军冲锋厮杀,为大汉的赫赫威名再增添一分光彩。
  
  现在皇上已经答应要让他能够作为幼年学生进入武学,这对他来说就是朝着梦想前进了一大步,这怎么可能不让他欢呼雀跃呢?
  
  他欢天喜地地跑到了一边,然后皇上继续考较起了其他皇子的功课。
  
  比起生性活泼好动的齐王赵虎来,年纪更小的梁王赵麒、郑王赵睿和越王赵胜等几位皇子的性格大抵要文静得多,相对而言更加坐得住,也更加愿意去读书,其中郑王赵睿也是人如其名,脑子十分聪明,读书功课十分好,年纪虽然很小但是已经博得了老师们的称赞。不过,他不太喜欢读那些圣人大义,也不太喜欢读那些博物和考据之学,相比起来更加喜欢读一些数算和格物之学,还喜欢亲自来跟老师做一些奇怪的实验,为了满足郑王的兴趣,皇上还聘请了两位精通机械和算术的西洋传教士来为郑王上课。
  
  郑王赵睿的母亲木皇贵妃对这个孩子“不务正业”十分不喜欢,而且她身为新闻香教的领袖更加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被西洋传教士围在身边,所以经常呵斥他,但是皇上对好像对这个孩子十分满意,经常鼓励他做自己的实验,因此这一两年来,赵睿的学业进展很快。
  
  “好,做得好!”当看完了整整一本写满了数字的作业薄之后,皇上十分高兴,之前被齐王所带来的郁闷和无奈一扫而空,连连拍这个儿子的肩膀大笑,“写得真是漂亮啊,好小子!”
  
  被父皇这么一夸奖,郑王十分高兴,不过他天性内向文静,所以只是脸上发红,喜形于色,但是并不像哥哥赵虎一样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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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0章 不要无情
  
  很快,除了两个年级太小无需来学习功课的儿子之外,皇上已经考较了太子和四位封王的儿子的功课,总体来看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虽然他的儿子们表现出了不同的学习兴趣和学习态度,但是基本上还是开始向学了,即使是最不爱读书的皇子赵虎,至少也表现出了从军的强烈志气,没有那种拖沓纨绔的气息,这一点已经很让皇上欣慰了——他不期待自己的每个皇子都能够成为人中龙凤,但是他无法容忍庸碌不堪、只想着享受荣华富贵的儿子,他能够给儿子们一生的富贵,但至少希望他们能够凭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考较完功课,让诸位皇子们离开了书房之后,太子被单独留了下来。
  
  “觉得你这些弟弟们怎么样,太子?”他们才刚刚离开,皇上就笑着问太子。
  
  “弟弟们各有志向,而且生龙活虎,儿臣……儿臣十分高兴。”太子连忙回答,“只要弟弟们都能成材,长大了和儿臣一起撑持我家的社稷,大汉的江山一定会犹如铁打铜铸、不可动摇!”
  
  “那就好,那就好……”皇上笑了笑,然后突然叹了口气,“不要嫌忌你的兄弟们啊,儿子,他们都是你的臂助!”
  
  “父皇……”太子对父亲突如其来的话搅得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父皇不用担心,儿臣……儿臣绝不会对兄弟们有任何嫌忌,一定会以赤诚之心对待他们!”
  
  他明白父皇这番话的用意——父皇是担心他因为弟弟们个个有才能而嫌忌他们。
  
  有感于前明的一系列教训,皇上在新朝建立之后,重新创制了一套新的宗藩体制,以鼓励宗室们奋发向上。
  
  在前明,最初太祖朱元璋是实行分封的,他将自己的儿子们一一封到了要害之地,以便作为屏藩来拱卫中央。在朱元璋的时代,藩王们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而且很多还是统兵大将,也正是因为如此,朱棣才有机会在领兵打仗的过程当中积累自己的军事经验和威望,并且发动靖难之役,夺下了皇太孙建文帝的皇。
  
  自从成祖以后,因为吸收了成祖靖难导致坐江山的换了一支支脉的教训,历代明朝皇帝对非继承人的皇子们的教育是十分粗疏的,而且对宗室藩王十分防范,别说领兵打仗了,就连和朝臣的往来都十分嫌忌,一到了年纪,基本上就会被分封到外省的封地里面去,从此再也难以回到京城。
  
  而且,在朝廷的高压之下,各地分封的宗室们轻易不能离开封地,而且稍微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举动就会被严厉惩处——至于欺男霸女、扰乱地方、横征暴敛之类的事情,朝廷反而不怎么管,反而让他们能够世世代代地世袭自己的爵位和财产。而且,藩王们都是世袭罔替的,甚至每一代藩王生下的非继承王位的儿子们可以成为郡王,继续多领一份俸禄。
  
  世世代代的繁衍当中,大明的每一个王府都繁衍出了极大量的人口,这些人里面一大部分拥有高级的爵位,他们的俸禄的消耗就是一笔巨额数字,成为本就入不敷出的大明朝廷的沉重负担,客观上也加重了大明朝廷对万民的盘剥,激化了社会的矛盾。
  
  也正是在这种宗室政策的影响下,前明的藩王宗室们大多数都不事生产,也不务正业,拿着世代相传的爵禄饱食终日,有的还横行地方,做下了很多不法之事,惹得各地都是民怨沸腾。
  
  在起家的过程当中,徐州势力也没少和这些藩王势力起了冲突,也在这些冲突当中看清了大明朝这些宗藩的贪婪残暴和色厉内荏,因此皇上对这些宗藩心里极为不屑,连带得也完全看不上这种亲藩体制。
  
  在制定亲藩政策的时候,皇上首先就废除了前明的“所有藩王世袭罔替”的规定,他说每一代皇帝的儿子都可以成为藩王,如果这些藩王个个都世袭罔替的话,那到了几百年后,天下究竟该有多少藩王?他们又该拿走天下人多少财富?
  
  所以,本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原则,皇上参考前汉等朝代的制度,制定了每代藩王爵位递,直到数代之后取消爵位的规定。当然,为了鼓励藩王们为国出力,他还特意规定,如果藩王们当中有谁为国立下殊勋的话,可以被立为世袭罔替的亲王——也就是成为宗室们当中的特例,每一代的嫡长子都可以继承亲王爵位。
  
  齐王赵虎这么想要从军为国征战,除了少年人特有的那种英雄崇拜之外,不得不说也有想要为国立下大功然后挣下世袭亲王殊荣的理想在。
  
  齐王的心思太子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对这位一母同生的胞弟,他是非常喜欢的。这位弟弟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是心思很直,对哥哥也很有几分尊敬,因此他对弟弟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想法,如今被皇上这么一说,老实说太子心里还有些委屈。
  
  “我也不是要你委屈自己,什么事情都让着弟弟们,”皇上摇了摇头,“你是太子,也是他们的长兄,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听命于你,只要你能够秉着公心、一片赤诚对待他们就好了。”
  
  “儿臣……儿臣明白。”太子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垂首答应,“儿臣一定会善待弟弟们的。”
  
  “我已经考完他们了,你的学业也考得差不多了,现在我考考你别的东西吧。”皇上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虽然现在已经开始了解日本的事了,干脆趁着今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看你了解得怎么样。”
  
  这话题的突然转换,让太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嗯?呃……请父皇示下。”
  
  虽然父亲之前没有说过要考这方面的问题,以至于太子没有准备,但是父亲是皇帝,那自然他说了算,就算感到突然感到委屈,也只能无可奈何。
  
  “现在你自然知道日本是幕府治国,朝廷作为傀儡的吧?那我问你,幕府的创建者是谁,现在的执政者又是谁?”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中规中矩,并没有出乎太子的预料。
  
  “儿臣之前看了不少有关于幕府的介绍,现在儿臣知道了,江户幕府的叫德川家康,他是之前日本的一个军阀,是在百多年的混战当中崛起并且一统日本的。”太子恢复了自己的镇定,然后侃侃而谈,“现任的幕府将军是德川家光,他是德川家康的嫡长孙子,也就是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嫡长子,德川秀忠在十几年前将将军之位传给了他,自己当太上将军,和德川家光共享大权。现在,德川秀忠已经去世,所以日本就是德川家光独享大权……其人傲慢狂妄,行事果决狠辣,所以压制得日本朝廷上下苦不堪言……”
  
  “好了,看来你也多少知道点了,可以泛泛而谈。”皇上点了点头,好像认可了他的回话,“那好,我再问你,除了这几个德川将军之外,德川家你还知道什么人?”
  
  这个问题出乎于太子的意料之外,所以太子又是一怔,最后只能悻悻然低下了头来,“父皇恕罪,儿臣……儿臣还没有了解到那个地步。”
  
  “打仗最重知己知彼,要是只知道个大概,那可不行。”皇上责备了一句,但是说得并不严厉,“不过,你才这个年纪,又才刚刚接触到这件事,所以不甚了了也是情有可原。罢了,我现在跟你说说吧,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都是子息甚多,德川家康有十一个儿子,不过要么有些早夭,要么有些过继到了别的家族,所以他传位给了第三个儿子德川秀忠;而德川秀忠有四个儿子,不过因为长子早夭,所以第二个儿子德川家康继承了他的将军之位。”
  
  “儿臣知道了。”
  
  “我还没说完呢,别急啊。”父亲只是笑了一笑,“德川秀忠本来是不太想立德川家光作为继承人的,他和他的夫人都喜欢第三个儿子德川忠长。是德川家康在世的时候逼着秀忠以立长的原则将家光作为继承人。所以家光和弟弟是有过心结的……在秀忠作为太上将军的时候,家光这个将军就已经和弟弟忠长翻了脸,几次找了借口严厉惩处忠长,现在秀忠死了,家光立即迫不及待地处置这个弟弟,只怕是要以逼死他为快啊。”
  
  争储位,兄弟相残……太子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父亲一边谈到他和弟弟,一边突然又跳到了德川兄弟身上,难道是在隐射什么吗?
  
  一瞬间他觉得有些委屈——他在心里对弟弟们何曾有过一点加害之心?
  
  “幕府内部不稳,儿臣认为这是好事,德川家光越是迫害德川忠长,我们就越是可以利用幕府的内部矛盾。德川忠长肯定不甘心就此被哥哥逼死,一定会想办法反击,有可能……有可能就会向我方求援。”太子有意避开了自己最害怕的方面,从另一个方面回答。“我方如果能够将忠长握入手中,势必可以让幕府更加焦头烂额。或许……或许战后可以将忠长作为幕府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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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1章 家和族
  
  “你说得有道理,其实有人就已经跟我这么建议了,而且我已经同意了。父亲点了点头,“这个德川忠长确实可以利用,不能就让他轻轻易易地就被哥哥弄死了。只是……我今天突然想起了一些感叹啊。一家人,亲兄弟,要逼迫自己的亲弟弟去死……”
  
  仿佛是有些感触似的,皇上突然长叹了口气,“一家人,亲兄弟都闹成这样,也难怪外人觊觎他们!”
  
  父皇都说到了这里,太子也自知自己不能再装傻了。“父皇,日本蛮夷小国,不懂礼义廉耻,所以就会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我家质朴真诚,必不会出现此等恶事!而且儿臣一定会照顾好弟弟们,绝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委屈,以至于为外人所利用。”
  
  “想哪里去了?别那么慌!我没有吓唬你的意思。”太子如此紧张的表现,让父亲禁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日本是个蛮夷小国,其国也粗陋狭小,但是他们做得好的地方,我们可以收纳学习,他们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也能引以为戒。我只是觉得德川家的这个情况,正好可以让我们引以为戒。德川家兄弟阋墙,不能全怪德川家光阴骘残忍,说起来德川家的上代将军也有责任。是他对承继的人选迟迟不决,而且偏爱幼子,激起幼子欺凌兄长之心,所以才闹得德川家兄弟不和,横生嫌隙。要是德川秀忠死后家光就动手害死了弟弟,德川秀忠自己也有责任啊……所以,我不许你欺凌弟弟们,但也不会让他们为难你,以至于坑害了他们也坑害了你。”
  
  “父皇此言,太重了……”太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明白父亲对自己并没有意见,只是借机提点一下自己而已。
  
  “不重点怎么能敲动你。”皇上仍旧微微笑着,“你敢说,刚才虎哥儿说自己不想读书想去当兵,要带兵打仗当大将,你心里没点迟疑?别跟我否认,我看得出来。”
  
  ……
  
  太子没有想到,他刚才的那一瞬间的迟疑,都让父亲看出来了。
  
  没错,当亲弟弟赵虎说自己要求去学武学,等到长大了要去带兵打仗,统兵一方的时候,太子确实心里为微微迟疑了,并且暗地里希望父皇拒绝掉他的提议。
  
  他害怕弟弟成为自己的威胁。
  
  前明的教训实在太大了,而且因为正好是前朝,大量的宫中秘档都流入到了新朝手中。所以前明故事成为了太子的老师们讲述国史时的重点讲述对象,种种执政失策和秘辛都摊开了对太子来讲,以至于让太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对前明的掌故了解颇深。
  
  即使是天性仁厚的太子,心里一刹那间也不禁想到了前明成祖朱棣统兵一方,而后借机靖难夺取了侄子建文帝江山的故事。
  
  当听到了父皇允准齐王赵虎的请求时,太子的内心深处忍不住揪紧了许多。
  
  前明的藩王造反,也不止燕王靖难一起,汉王、宁王、安化王等等,都曾起兵祸乱过天下。以前明成祖后对藩王约束如此之严,尚且还经常有藩王造反,让藩王领兵又怎么能够不成为祸患呢?他十分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做。
  
  不过,虽然心有忧虑,但是太子不想去怀疑兄弟,更不想要在父亲面前说弟弟的坏话。再说了,现在弟弟们还小,说这种事也为时太早,所以他只把疑虑和不安忍在了心里,并没有跟父亲透露的打算。
  
  他哪里知道,父皇冷眼旁观的时候,居然早已经发现了他竭力掩饰的不安,并且直接说破了。
  
  太子想要否认,但是父皇已经看出来了,而且说了不要否认,所以他也不敢否认,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你的心思,也不会怪罪你,你是太子,这么想无可厚非。”皇上拍了拍的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可是我朝起于行伍之间,齐王想学我这个父亲,想要从戎报国,这份心思难道不好吗?不让他们报国,难道养在京城里就好了?那还不是和前明一样养废物!比起当废物,我倒更愿意让他们人尽其才,想要打仗的就去打仗,国家缺人才,宗室里面能出人才是好事,怕得楸么?尽想着守拙保江山,害怕这个害怕那个,把天下人都搞得噤若寒蝉万马齐喑,那有什么意思!”
  
  “儿臣……儿臣并无此心……”太子连忙为自己辩白,“虎哥儿想要进武学,儿臣还是支持的。”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对弟弟们你绝没有加害之心,我只是说得开了而已,你不用往心里去。”皇上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弟弟们,如果有谁想要去打仗、为国效劳,我不会阻拦;不过我更加不会让你为难,使得他们能够统兵一方,成为镇守大将,这一点你放心。前明的分封,本朝绝不会照行!我这一世是如此,你这一世也一定要是如此,明白了吗?”
  
  太子终于明白了,父皇的意思,就是两边扯清。让宗室、包括亲王可以参军打仗,满足其报效国家的愿望;另一方面,不允许成为一方统帅大将,更不会割据一方作为藩镇,以免其滋生骄横跋扈之心,阴谋反叛朝廷。
  
  无大功,不允许藩王世袭罔替,但是却允许藩王通过参军打仗的方式为国立功,如果建立了功勋之后就可以世袭了,这种办法虽然并非完美,但是至少可以刺激宗室们奋发向上的动力,免得他们尽知道安享富贵。
  
  “我朝和前明不同,甚至和前汉也不同,我朝要不停地扩张,能扩多大就多大,能打下多少疆土就打下多少疆土,自然就需要上下奋发一心,安享富贵之辈留之何用?如果有谁只想做个废物,那纵使是皇家之人,也得挨鞭子!”皇上略有些感慨地说,然后他重新问起了太子,“儿子,你知道我家能夺下天下,靠的是什么吗?”
  
  “当然是靠得是父皇刚毅质朴,英明神武。”太子脱口而出。“若无父皇天纵英明,我家岂能从微末之间起家,然后夺取天下?”
  
  “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越来越会说话了啊小子!”父亲又是一声大笑,拍了拍太子的脑袋,“可是刚毅质朴虽然很好,可是天下间刚毅质朴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难道单靠刚毅质?就能夺取天下吗?”
  
  “这……”太子微微有些犯疑了,“自然是父皇有气运在身,旁人是完全学不到的。”
  
  “什么气运,胡说!我们家祖上在徐州混的时候,谁能看出有什么气运了?你父皇夺了天下之后,人人就说徐州那里有龙气,这不是可笑吗?”父亲对这个说法完全不以为然,“气运这种东西,说出去都是骗人的!这些骗人的东西,对别人说说就算了,在家里还说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自欺欺人吗?”
  
  太子有些犯难了。之前上课的时候,他都听老师说,大凡天子都有龙气,气运与他人不同,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对所谓的气运之说这么嗤之以鼻,不过他也知道,气运之说确实大属虚妄。
  
  “……我徐州兵坚炮利,天下无人能敌。”踌躇了片刻之后,他终于以直率的态度回答。
  
  “没错,兵坚炮利,这才是我家夺了天下的根本!”皇帝终于展露出了笑容,对儿子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兵坚是因为我舍得练兵,舍得给他们薪饷,也舍得让他们过上有地位的日子,所以他们愿意为我效劳。练兵靠的就是组织,要以厚饷酬佣兵士,以纲纪震慑部曲,更要善于培养精干将领,能放手让他们作战。而前明呢?哪样都做不到,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下败坏!至于满洲之流,虽然军纪严明,进退如一,但是他们也差了一样——他们兵器不如我们,我们的枪炮比他们的好,可以杀伤他们的阵势,击溃他们的。所以他们纵使勇悍,也只能成为徐州兵的刀下之鬼……所以,只要我们的兵比其他国家的坚,炮比其他国家的利,大汉就可以无往不利,纵横天下。”
  
  顿了一顿之后,他继续教导着太子,“想要兵坚要靠严密的法度,也靠赏罚分明;想要炮利就更难了,要数算,要机械,还要运筹,哪样都离不开实用的人才。既然我朝是靠这两样法宝起家的,那未来我朝若想继续无往不利,就要继续靠这两样法宝,片刻不能抛离。皇族尤其要做表率,要让天下人明白,新朝不要什么腐儒,要的是实用之才!所以我对虎哥儿和睿哥儿才这么支持,因为他们爱走的路,是真正在为我家的天下出力啊。”
  
  太子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是想要让宗室以后要么带兵打仗,奋战于前线,要么就得学习格物之学和数学,勤习于书斋,依靠着两条出路,让赵氏皇家继续能够掌握到起家的根本,不至于成为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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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2章 家事也是天下事
  
  “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会将弟弟们看做臂助绝不会生出嫌隙,请父皇放心。零点看书”太子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了,“儿臣以后也会和父皇一样,督促宗室们往这两条路走,让他们一起为天下出力。”
  
  眼看太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用意,而且会表态追随自己,皇帝也放了心。
  
  他知道,想要让中国走向近代化和现代化的道路,非重视科技不可,而这又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够解决的问题,所以他要在未来想出一套办法,将国家选拔人才的方式从八股文转化到数学和物理等等实用科学上面,然后让自己的儿子们也投入到军事和科学当中,作为未来社会风气的表率。
  
  如果有皇室作为表率,科学至少可以得到未来的皇家的支持,军事也会得到足够的重视,而不会在沉闷无知当中走向愚昧和保守,中华也不会在万马齐喑当中沉沦。
  
  “你明白就好!当国者当为国家谋,当为天下人谋,我朝取得天下,堂堂正正,以兵坚炮利取胜。我朝治理天下,也应该堂堂正正,以正道为先!如果仿效一些无知之辈,尽想着愚民弱民,以一家一姓之私败坏天下,那还有什么出息!”
  
  “父皇此言,当为万世之言!”太子沉默着咀嚼了父亲的话,许久之后,带着无限的感佩说。
  
  “什么万世不万世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古哪里又有不灭的朝代呢?秦始皇倒是想要让子子孙孙无穷无匮一统天下,可是他不也是二世就亡了?有些事情是人力挽回不来的。我们只能做到眼前的事,谁知道子孙后代会怎么做……照我看啊,我们家能有十几二十代的天下,就已经不枉了这番苦功喽。”皇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轻松,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骇人,“不过,同样是亡,死法可不会一样。大明亡的时候,那是让汉人再也无法踏入西域,连河套都丢了。而且天下败坏,饿殍满地,少数读书人饱食终日却混不知天下事,更让西洋人将科技都超了上来;我倒指望我们一朝亡的时候,大汉已经占据了所有能楸的地方,天下人都能读到书!那时候就算亡了,也是对得起华夏了吧?”
  
  这个问题,太子根本不敢回答。他心里也的豁达的父亲不同,他是打心里希望父亲打下的江山,能够经过他的手,在未来一代代地流传下去的。
  
  “父亲请放心,儿臣虽天资和韬略都远不及父亲,但是儿臣会将父亲的每一段教诲都记在心里,传之后代,让他们也明白父亲的苦心,能够以赤诚之心治理天下。”他满怀诚恳地说。
  
  “别搞得那么郑重,就是段闲话而已,你记下大概就行了,别说什么传之后世的话。后人最怕的不就是祖宗来一大堆条条框框吗?你看朱元璋搞了一本《皇明祖训》,什么东西都规定到了,可是后人难道能够一直按照祖宗的话行事吗?时移世易,天下事不能只按照一条规矩办,要学会审时度势,如果后人实在冥顽不灵,我们现在干着急也是没用的。”皇上还是十分轻松地笑着,“你要教后人,现在也不用着急啊,自己还是个毛孩子呢!”
  
  这调笑一般的话,让太子微微有些发窘,他不安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再说话了。
  
  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母后却已经忙着为他张罗娶妻的事情,开始到处在物色未来的太子妃人选,准备过个两三年就为他娶亲。他心里对此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太年轻,不想过早牵涉到家室之累当中,不过他现在身为太子,哪里有那么多自由可言?所以只好任由母后施为了。
  
  这个年纪听到这种调侃,着实尴尬。
  
  “有些事情,我要一视同仁,让他们也能够明白事理,但是有些事情,我只能教你,不会去教他们。但是你要学会,因为你是太子,你是天下未来的继承人,你不能让我失望也不能让天下失望,”好在父皇并没有打算继续调侃太子,只是不住地看着他,“孩子,辛苦你了。过完年你就出去玩玩,然后开春就去高丽,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表现。”
  
  “儿臣……决不让父皇失望。”带着无比的决心,太子向父亲作出保证。
  
  转眼间,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除夕夜。
  
  在有地位的侍臣和女官的招呼下,宫中的仆从们四处奔走,为除夕夜的布置做最后的准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宫墙之间华灯锦绣,一扫平常的寂寥冷落,为新朝又度过一个新年而流光溢彩。
  
  皇家也聚在一起,在乾清宫吃起了今年的最后一顿晚餐。因为即将来到新年,人人喜气洋洋,就连皇上本人脸上也布满了笑容,气氛十分和睦。
  
  到了明天正月初一,内阁诸位大臣和在京的高级武将们都会进宫,对皇家进行朝拜,恭祝新年。那时候热闹是热闹,想要再找家庭当中温馨可就难了。
  
  依照皇上订立的规矩,在新年用膳的时候,几位皇妃坐在皇上身旁,孩子们则坐在下位,大一点的孩子们已经动了规矩,乖乖地坐着吃饭,而小一点的孩子们则嬉戏打闹,吵闹声在整个大殿当中回荡,让节日的气氛变得更加浓烈。
  
  在老一些的宫人看来,这不像是威严的皇家,反倒是寻常的百姓富户一样,不过她们并没有因此而对大汉的皇家心生轻视。
  
  这些宫人,都是从前明万历末年就混过来的,因为熟悉宫中的大小事务而被大汉皇家留用,继续留在紫禁城当中负责皇宫的维护。她们不仅人身地位有了保障,而且薪金和待遇都提高了许多,所以对改朝换代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感。
  
  这些宫人们在宫中从事多年,是见过明末宫廷的乱象的,有些人甚至还是万历三大案的见证者。万历晚年对太子的冷漠,泰昌皇帝的暴死,天启初年的两次移宫,种种惊心动魄的事在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之后,就成为了这些宫人们在闲暇之余的谈资。
  
  这些宫人们都说,比起前朝来,新朝的皇家比规矩繁琐的前明皇家要富有人情味得多,紫禁城在新朝皇家在的时候,也没有当年的那股阴森气。
  
  “皇上,再吃几片冬笋吧。”在谈笑之间,孟惠妃将几片冬笋夹到了皇上的碗里,“这冬笋是御厨精制的,吃了以后明年国势更加昌隆,节节高升!”
  
  这个彩头说得很响亮,所以皇上也不多说,直接夹了吃了,然后赞了一句“嗯,真不错,是用了心的。”
  
  皇后和皇贵妃地位尊崇,她们不好表现得太过于殷勤,虽然私下里和丈夫很亲切,但是平日里在众人前还矜持了一些,孟惠妃地位正好不高不低,所以她对皇帝最为殷勤讨好,很得欢心。
  
  在皇上还在同惠妃闲谈的时候,皇后则把视线放在了坐在她旁边的太子身上。她不住地往儿子碗里添菜,心疼和关切溢于言表。为了学业起见,太子平常一直都独居在一处,所以皇后也只是隔一段时间才能见见他而已,爱子自然会让皇后牵肠挂肚,总是生怕他出点问题。
  
  “太子,多吃点,这阵子我看你瘦了不少。”皇后一边说,一边又将几片鹿肉夹到了太子碗里,“读书认真是好事,但是要张弛有度,读到废寝忘食就不好了,你看看你,现在苍白了不少,就连个子也长慢了,虎哥儿都快跟你一样高了……”
  
  看着碗中由菜堆砌起来的小山,太子心里微微苦笑,母亲的话可没什么道理。他身为太子,读书是应该的,虽然努力也没有到废寝忘食的程度。白是白了不少,但是那是因为一直呆在屋里读书的缘故,和苍白瘦弱可扯不上关系。至于个子,他的个子在同龄人相比已经算是高个的了,这一年来也长了不少个头,虽然虎哥儿长得更多,但是虎哥儿那是天赋异禀,天生就长得高大,看着就像是能成为勇将猛将的料子,怎么能够轻易比的?
  
  不过心里苦笑归苦笑,可是母亲的好意他又怎么能够拒绝?他不住地跟母亲道谢,然后乖乖地将碗里母后夹过来的菜囫囵给吃下了。
  
  “我儿终于长大了……”皇后一直看着儿子吃饭,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这不知不觉地,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啊。在你呱呱坠地的时候,明明还跟个小不点儿似的……这时间还过得真快。”
  
  太子心里有些尴尬,只能不住地埋首吃饭来掩饰。
  
  “儿子,你眼见是越长越大了,也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现在有什么心仪的人选吗?”皇后突然又问。
  
  猝不及防之下,太子差点把口中的饭和肉都给吐了出去,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苦着脸把饭菜给咽了下去,然后灌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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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3章 前明后妃出寒门
  
  才十三岁,哪里要考虑什么“终身大事”啊!太子在心里委屈地喊了出来,但是他当然不敢真说出来了,于是只能呐呐地说,“孩儿……孩儿之前忙于读书和课业,并没有……并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
  
  “也对啊,你平常一直在读书,哪有空去看哪家的孩子好看?”皇后一点都不意外于他的回答,反而露出了好像计谋得逞的笑容,“所以啊,娘这阵子也替你看了好几家的女儿,你到时候可以一个个看看,选一个喜欢的。过年这段日子你反正放了假无事可做,干脆就随娘一起来选选未来的太子妃吧。”
  
  “……”太子的喉咙有些干涩,总有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孩儿……孩儿对此事并无意见,一切随母后的意思为是,孩儿听母后的,不用去选了。”
  
  “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轻易处置呢?这太子妃选了之后可不能换的,可得精挑细选并且让你自己满意才行,不然我胡乱点一个,你又不满意,岂不是耽误了两边人?”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是担心别人不喜欢你吗?傻孩子啊,别怕,你这么俊,又是太子,哪有谁家会看不上呢?”
  
  太子的脸微微发红,再也不想多说话了,垂着脑袋只顾吃饭,一心想要这顿晚餐早点结束,免得再受煎熬。
  
  可是,皇后已经说到了劲头,一点也没有体恤他心情的意思,反而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别以为娘在胡说,你的贤明都已经传出国门之外了,高丽的使臣上次就跟我转了高丽国主的话说啊,他们王家的一位宗室亲王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而且温柔娴淑,因为仰慕太子你的贤名,所以想要荐为侍妾……你看看啊,你可是抢手得很呢!”
  
  “……高丽?”一听到这个词,太子忘记了心中的尴尬,抬起头来看着母后。
  
  这个确实太奇怪了。
  
  自从大汉建立之后,大汉四处出击,以协从满洲的罪名废掉了当时的高丽国主李倧,扶持被废的前国主李珲重登王位,同时在高丽留下了驻军和使团进行遥控。
  
  既然有重新扶上王位的恩情,现在的国主李珲自然也对大汉十分感激,所以对大汉礼敬甚恭,对驻扎在汉城的使节也唯命是从。在大汉外务司的要求下,高丽也在京城郊外留下了一个使团,方便随时接受大汉外务司的信息和命令。
  
  这个使团目前的长官叫李珂,同样是高丽王族之人,其人汉学精深,而且性格谦逊儒雅,从不反抗朝廷的命令,所以颇得大汉朝廷上下喜爱。
  
  经过皇后的解释之后,太子才知道,就是前阵子,这个李珂接到了国主传来的信息之后,想方设法求见了皇后身边的侍臣,然后将高丽国主想要将宗女呈递给太子作为侍妾的消息上报了过去。
  
  “我儿,高丽国主是说,他久慕太子贤名,原本是想要以自己的女儿作为太子的侍妾的,无奈他的膝下儿女都已经早夭,只得在宗室当中挑选了两个容貌和才情俱佳的宗女,以侍奉太子。高丽国主如此盛情盛意,你意下如何?”皇后解释完了之后,笑眯眯地看着太子,好像是在等着他点头一样。“高丽是藩国小邦,其国国主虽然享国数百年,而且心慕汉家文化典章,但是毕竟还是藩国小邦,选正妃是不可能的,但是收做侍妾也未尝不可……”
  
  虽然表面上是在征询太子的意见,但是从皇后的语气来看,她对这个提议态度比较积极,至少是不反对的。
  
  不过,不同于母亲的积极态度,太子的想法要复杂很多。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义务,所以并不反对自己身边多上什么侍妾,然而为什么高丽国主突然提出这个提议,却值得人深思。
  
  虽然他对高丽国主并不十分了解,但是多少也知道,他是一个机敏狡猾之人,之前在位的时候,就因为倒行逆施而被国人和大臣们所怨愤,最后被废黜,好不容易才被大汉重新扶上王位。而这样一个人,主动贴上来求着送宗女到自己身边来,肯定不会是如同嘴上所说的那样,心慕自己的贤名。
  
  是因为知道我即将前往高丽坐镇,所以提前输诚讨好吗?太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对——父皇是不久之前才说要派自己坐镇高丽的,而大汉朝廷内部的国务会议才召开没多久,参会者虽然很多但是都是朝中的大臣,不会不知道守密。况且以大汉和高丽的关山距离来看,他也不像是先得到了消息的样子,应该只是凑巧而已。
  
  看来那就是想要讨好自己了。
  
  一想到外邦小国居然会挖空心思来讨好自己,太子心里突然有些高兴——在他看来,这件事和父皇让他首次参与到国务会议当中一样,意味着外界承认他已经长大,可以成为在国内国外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可是兴奋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反而是狐疑。
  
  既然这个高丽国主是暗怀机心,那他送上来的礼物就不能不考虑了,再说了,如果真的接受他送过来的宗女的话,日后到了高丽又该如何与高丽国主相处?
  
  “我儿还在犹疑什么呢?”这时候,皇后看着迟疑的儿子,疑惑地问了起来,“我一直都听说高丽女皮肤白皙而且高挑,性子也十分贤淑安静,再加上又是宗女的身份,伺候你并不算失格啊?再说了,听说元朝的时候,宫中就有很多高丽女子……”
  
  太子迟疑不决,然后抬头看了看父皇,然后发现父皇仍旧在和皇贵妃和孟惠妃她们谈笑,并没有关注这边,好像没听到一样。
  
  父皇是叫我自己来做决定吗……太子心想。
  
  也对,我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这种事,就该由我来自己决定了。
  
  “母后,大元是大元,本朝是本朝,不可同日而语……”想了片刻之后,太子大起胆子来,婉拒了母亲的要求,“儿臣现在年纪还小,觉得引高丽宗女大可不必……再说了,儿臣过得不久还要去高丽一趟,此行甚为重大,如果把高丽的宗女放在身边的话,可能对国事有所妨碍……”
  
  “你的年纪还小?过完年就十四了啊,太子你自己不着急,做娘的还不能帮你着急?”皇后一点也没有把太子的申辩放在心上,“你要去高丽,我知道,那不是真好吗?如果他们要把宗女给你,你到了那儿也不愁没有通晓地方的人陪侍……”
  
  皇后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周围的人听到,因而太子就愈发地困窘了,他润了润有些干涸的喉咙,然后大起胆子来继续说,“母后,儿臣听闻高丽国主之前当政时横行暴虐,有桀纣之相,甚至不顾大明为高丽复国之恩义,还与建州女真虚以委蛇,大坏五伦。大臣们逼不得已群起攻之,最后将其赶下了王位发配到了海岛里面,就连眼睛都被大臣们弄得失明了……虽然……虽然在我朝的帮助之下给他复了位,而且在使团的辅佐之下,他现在执政已经平顺了许多,但是其人居心诡诈是在所难免的,儿臣此去高丽,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太多关系为好,否则要是有所顾忌,反而不美。”
  
  光海君李珲在继位之后,确实倒行逆施,十分残暴,不仅残杀大臣,就连自己的哥哥和幼弟都不放过,真的是十分残暴,在国内丧尽了人心。所以他被李倧联合大臣们推翻,也不能说是大臣们不对。
  
  然而,在以沟通建州的罪名强行将李倧废除之后,大汉经过多方考虑,还是将这位已经被流放到海岛内数年的光海君给重新放到了王位上。
  
  不是大家不知道他名声差,反而正是因为考虑到了他曾惹得高丽上下民怨沸腾,所以才特意将他复位——一来可以占一个恢复正统的大义名分,二来不得人心的高丽国主也只能更加依靠使团和驻军来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地位。
  
  这种考虑太子不敢公开说出口,不过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高丽国主在国内国外名声都很差,而且他一定暗藏着什么机心,所以他送过来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
  
  如此直白的回绝,倒是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说,所以她稍稍有些意外,一下子止住了口。
  
  这片刻的沉默,差点让太子以为母亲已经生气了,
  
  “我儿倒是有些主见了,好吧,你若是不想要什么高丽宗女,娘也不逼你。”出乎太子意料的是,皇后居然没有再催迫他了,反而是放缓了语气,“高丽是藩国,异国之人怎么说也不太让人放心,不要就不要吧。不过……”
  
  太子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了。
  
  “不过,你的大事是不能再拖了,这样吧,我让人从各家的勋贵都找找,只要有合适的人选就全记下来,到时候一个个再精挑细选,你自己也看看,咱们一年内就把人选给定好!到了你十五岁就该成婚了,一刻也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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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4章 绚烂烟花之下
  
  在前明,为了防止外戚势力坐大,从中期开始皇帝和藩王的嫔妃一般都是从小门小户当中去找,不过大汉是新建之朝,功臣宿将比比皆是,皇上和皇后都觉得太子妃的人选最好是从有殊勋的勋贵当中去找,这样不仅可以安勋贵之心,也可以让太子以后使用勋贵更加得心应手。
  
  而皇后的语气来看,她已经不想再拖时间了,打算在太子十五岁的时候就把婚事办完——这其中只剩下一年多时间了,而太子这中间还要去高丽一趟,算起来确实是十分紧迫。
  
  “孩儿但凭母后吩咐便是。”太子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垂首应了下来。
  
  在皇家的闲谈当中,天色也越来越黑了,西洋座钟的指针也慢慢地指向了深夜的时分。
  
  皇家的晚餐结束了,宫人们上前来收拾桌子和餐具,而几位皇子则围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皇,可以放烟花了吗?”一向在父亲面前最不拘束礼节的齐王赵虎,抓住了父亲的手臂不停地摇动,眼睛里满是渴盼。“让儿臣先去放第一炮吧!”
  
  宫里的烟火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皇家带头燃放了。
  
  自从新朝建立之后,为了在年节的还是给宫里增加点喜庆,每到除夕夜就会燃放烟花,好几个时辰的烟花往往会把天空变成一个色彩斑斓的舞台,年年如此。经过了几年的坚持之后,这个项目渐渐地在上行下效的情况下成为了京中的习俗,每次到了年节就会满城烟花,煞是好看。
  
  说实话,皇家这么安排,除了增加节日的喜庆之外,还有引领风潮,为大量的火药厂开辟财源的心思在。
  
  在起家的过程当中,为了应付各处的战事,赵家军当年在徐州设立了许多火药厂,这些火药厂的工人们辛勤劳作,制作了大量的火药,供应了赵家军当年的作战,也帮助了赵家夺取了天下。
  
  而现在,天下已经四处平定了,战事越来越少,规模也越来越小。而且为了方便物资供应,边疆各地的省份也设置了新的火药厂,于是朝廷和军对徐淮地区本地的火药厂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小。
  
  但是,需求虽然小了,火药厂那么多工人和技师不能白白失业,机器也不能闲置生锈,于是得想办法另外找一条出路。
  
  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皇家决定带动民间的烟火消费,来维持徐淮大多数火药厂的运营和工人的生计。
  
  在前明,民间的烟花爆竹已经有了相当高的制作水平,品种有数百种之多,可以表现出逼真的花草人物等图案。而火药厂开始转型之后,里面的技师们也从专人那里学习到了如何制作烟火的方法,并且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进行改进和改造,使得烟火的品种愈发丰富起来。
  
  当年一些权贵大户人家,每年都会请巧手匠人制成各色烟花,在除夕通宵燃放,一年仅是放烟火就要数百两银子,相当于一个县一年的财政收入,而在皇家的刻意引导下,烟火施放更加成为了上至豪贵下至平民的共同风潮,不管是年节还是其他节日或者喜庆庆典,都要消耗大量的烟火,由此而产生的巨大需求市场,终于使得徐淮各地的火药厂重新焕发了生机,维持住了产量,并且官营的火药厂都能挣上不少收入,不再需要官家的补贴。
  
  厂子在,工人和产能就在,今天生产烟花,有需要的时候就会重新来制作火药。只要维持住了火药厂的存在,日后有需要的时候,又可以大规模重新制作火药,以巨大的产能来迅速吞没敌人——这是皇上和工业部、民政部以及军方共同商讨后得出的结论。
  
  这次攻伐日本,需要消耗极为大量的火药,预计就要让一部分火药厂重新转回生产炮弹和火药,工业部已经将安排下发下去了。所以今年的烟花市场供应比较紧俏,价格比往年要贵上不少——不过一来皇家从来不用担心价格,二来日本人也不可能从其中发现什么关窍,所以关系不大。
  
  在得到了皇上的允可之后,齐王赵虎和其他几位年幼的皇子一脸兴奋地冲到了宫人们准备好烟火旁边。
  
  供皇家的烟火,是由专门指定的火药厂来制作的,火药厂自然也是找了最为高明的师傅来制作。这种烟火首重安全,火药被细心地隔好了而且做了相应的处理,不会因为摇晃或者摆放而突然爆炸,另外爆炸的效果也是最为绚丽的,那些高手师傅们会保证每个烟火的图案都决不相同,而且都带有吉祥如意的喜庆寓意。
  
  齐王从旁边的宫人手中拿过了一根点好的香,然后颤颤巍巍地向烟火伸了过去。引火的线很快就被点着了,然后慢慢地向另一端烧了过去,直到最后,火星隐匿在了竹筒当中,消失不见。
  
  一切重归了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到片刻之后,只听到“砰!”的一声,一条火龙从竹筒当中窜了出来,然后急速地奔向了半空,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这条火龙一路上升,然后在半空当中悬停,接着骤然爆裂。
  
  “砰!”又是一声巨响,红色绿色紫色的火星从爆裂处窜了出来,呈发散状飘飞,天空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圆盘,犹如一朵七彩的花一样。
  
  “哇!好漂亮!”齐王毕竟是个孩子,他兴奋异常,指着天空大喊大叫,“父皇,哥哥,你们看,好漂亮啊!”
  
  在哥哥的带动下其他的皇子们也纷纷拿起了香,向着面前的烟火点了过去。
  
  一束束烟花如锋利的剪刀撕裂布帛一般,伴随着并不豪壮的嘶鸣,直冲天空,在这漆黑墨的夜空划出一道火痕,然后在夜空的深处崩散,然后数百道火星倾泻而落,姹紫嫣红,璀璨夺目。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号令似的,在皇宫放出了烟花之后,皇宫周围的宅邸当中也慢慢地燃起了烟花,接着是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地方……不久之后,整个京城都被绚丽的彩色所包围了,处处鞭炮声,烟花声,轰响在漆黑夜空,绚烂美丽的烟花划向天际。
  
  天空中时不时传来轰鸣响,然后织出各种绚丽的图景。
  
  在不绝于耳的欢笑声当中,年幼的皇子们互相嬉戏,同时各自点燃着烟花,好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比拼似的。太子因为年纪和身份,所以他并没有参与到弟弟们的游戏里面,他也不想参与进来。
  
  他站在乾清宫大门口的台阶前,抬头间,只见那烟花瞬间耀眼,瞬间灰烬,在短暂绚烂的爆发之后,然后色彩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最后再也看不清它们曾经那么美丽绚烂过的痕迹。
  
  世事无常。
  
  太子的心里蓦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教他的老师们里面,自然有饱读诗书、除了儒学之外还精通释道的大家,在课业之后的闲暇时间里面,他们在闲谈的时候也谈过一些释道的理论,尤其是无法无常的释家思想,更是被屡次提起过。
  
  这倒也很正常,这些人既然饱读诗书,大抵是有些出身的,因而对改朝换代的记忆也就最为深刻。他们有些还是从万历中期的大明的最后盛世残阳中长成的,亲眼见证过天下是如何由繁华突然变成了一片鬼蜮,然后见证了急速崛起的赵家和徐淮集团突然夺取了天下,再看着天下重新又在新朝当中重新渐渐归于太平。
  
  这世事的急速变迁,实在让人刻骨铭心,不管这些人是借此得利还是因此失势,他们心里都不禁有些“世事无常”的感叹。
  
  他们互相交谈多了,连带得太子也耳濡目染之下,有了不少感触。
  
  不过,因为父皇注重实干,不喜佛道,连儒家都多有不敬,所以老师们并不会对太子详细解释佛道的本理,而太子本人也不会在父皇面前表露出这种思绪。
  
  然而没想到,即使是印象中无比刚强的父亲,在几天前居然也跟他说出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古哪里又有不灭的朝代呢……有些事情是人力挽回不来的。我们只能做到眼前的事,谁知道子孙后代会怎么做……”之类的话,这不正好印证了“世事无常”的道理吗?
  
  如果一切都是无常,那天下,那皇位,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最后无非一杯黄土,也管不了后世……他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砰!”就在这时,有一颗烟花在半空爆炸了。
  
  金黄色圆盘,在半空当中张开,金色的触角向天边扩张,不停地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蛮横而又倔强。虽然不可避免地慢慢黯淡了下来,但是这光却让太子的眼睛也烧了起来。
  
  是啊,世事无常,谁也管不了日后。
  
  可是,至少现在,我在的时候,还能够把该我做的事情做好,就如同父皇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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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8章 新朝不以仁义治
  
  也许正如父皇所说,我们这赵家的天终有消散的一天,但是……至少也可以如同这烟花一样,绚烂无比。
  
  我要担当起大任来,不愧对父皇,不愧对母后,不愧对神明,也不愧对天万民。
  
  只要做到这四个不愧,还怕天人有负于我家不成?要是我家有负天,那就算如同桀纣,又能挡得住滔滔洪水吗?多担心又有何意义?
  
  在时而刺目时而黯淡的五彩虹光的照映,太子伸出手来,慢慢捏成了拳头。
  
  “不负天。”
  
  正月初一一大早起来,皇上就带着皇子们前往奉先殿拜祖先的牌位——自从新朝鼎立之后,按照各个朝代的传统,朱家历代的祖宗画像和神主都已经从奉先殿当中被移出去了,赵家之前的几代祖先的牌位则被放了进去,这几代祖先也各自封了谥号。
  
  不过,赵家毕竟是布衣出身,而且皇帝不喜欢什么神神道道的东西,所以他并没有给自己编造什么天生异象梦见白龙之类的生世来神化自己,也并没有编造各种故事来宣称天命早就到了徐州的赵家。
  
  在一片肃穆的气氛当中,皇家的男子们对着先祖的画像一一叩拜,等到了天已经大亮了之后才走出了奉先殿。
  
  今天内阁不办公,除了必要的守值的小官之外,绝大多数官员们都已经放假了,不过宫内并没有因此而冷清来,因为遵照新朝的惯例,在京的文武大臣们都要在初一这一天进宫来朝见,并且享用一顿大型的晚宴,就连在京的藩国使节也要这一天进宫来朝拜,因此宫中的人反而比之前要多上一些。
  
  由于带进来的家眷较多,因此气氛也轻松了很多,文臣们个个穿着便装,而武臣们则都穿着崭新的军礼服,而且将自己的勋章也别在了胸前,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武勋。各家大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谈聊天,此时的宫内已经是一片喧哗。
  
  这些前来朝拜的人们,并不能进入到内廷当中,皇家一般是在外廷的皇极殿召见他们,在前明时代,皇极殿就是用来举行各种典礼的场所,如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等等,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由于心学大盛,前明的社会风气就已经十分开放,不过宫廷一般还是十分保守的,追求威严,外臣的妇孺想要进宫更是少之又少。而新朝因为是起于微末,所以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反而多了不少民间气息,这种大臣们携家前来过年的传统,颇有当年在徐州起家时上一心的质朴之风。
  
  当他们先后进入到殿中的时候,大殿里面早已经备好了案几,上面摆满了各种鲜果和美酒,以供大家各自享用。
  
  最初的时候,在这种新年朝贺当中还有些混乱,因为各家大臣和藩国使节都不知道该如何排位,不过进过了几年的演练之后,大家都已经有了一套心照不宣的排位规则,文武官员以官位来确定跟皇家距离的远近,而藩国使节则另外有专门安排的区域,大家也就按着这套规矩纷纷落座,虽然嘈杂但是并不混乱。
  
  依照规矩,丞相雍国公王兆靖作为内阁和勋贵当中的头等人物,所以他们一家坐在了离皇家御座最近的位置,而工相卫国公徐厚生,则因为和皇家的特殊亲戚关系,所以被安排到了紧随其后的位置上,他们一家的座位正好和丞相的相贴。
  
  “工相!”按照新朝的惯例,一落座之后,丞相就对工相道贺。“新年大吉。”
  
  “丞相,新年大吉。”卫国公徐厚生连忙也向丞相拱手道贺。
  
  “离宫的事情,皇后陛那边怎么说?”丞相也没有多客套,直接就问了。
  
  他之前安排让工相这边来对皇后请示,就是存了利用他们姐弟身份方便说服的心思。
  
  “皇后陛说,此事可行,还称赞了我等,说大臣们有心了。”工相也没有多说弯绕话,直接就答复了他,“不过,皇后陛另外还说,我朝毕竟新立,财计匮乏,所以还是要吝惜民力和财力,不要搞得太过于奢华铺张。”
  
  “那你怎么看呢?”丞相微微一笑。
  
  “我觉得……”工相刚想说,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停了口,扫了旁边的儿子一眼。
  
  虽然他们现在谈的并不是朝廷最机密的事情,但是工相平时素来认真,也不喜欢妻儿参与到朝廷的政事当中。
  
  于是,眼见丞相和工相要谈事情,他们的家人纷纷微微避开,以免扰乱两位重臣的谈话。
  
  丞相是诗书传家,今天带过来的是他的长子雍国公世子王泽贤,他的儿子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是也被教得十分懂守规矩礼节,看到父亲要谈论朝堂之事,他自觉主动地退到了一边。
  
  看到两边的家人都离开了之后,工相也就放了心来,重新接上了话。“我觉得皇后陛想要体恤民力,这心是好的,但是朝廷现在并不是那么困窘,我们没必要真的那么小气,既然要修,那就要往大了修。当然了,我不是说要修得多么富丽堂皇,但是至少要修出气派来,要称得起大汉皇家的身份。”
  
  他是有私心的,想要让姐姐一家团聚,并且过上和皇家身份相称的生活,不过丞相也并不打算点破他的私心——因为丞相自己也是差不多这么想的。
  
  “你这么想就好了。”丞相点了点头。“那好,就这么办。钱的问题,只要你不要搞成三步金堂五步玉阶,总归还是有办法的。过完年,你就把这件工程当成头等要事来办吧,其他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来负责,别忘了,不光是你,内阁大臣们也都翘首以盼,等着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呢。”
  
  “好,我明白的。”工相点了点头。“过完年,我就去西郊去勘察地方,找个山水俱佳的所在,早点把选址的事情办妥。”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在平日里,内阁对他负责的大工程虽然一直都在支应,但是总是给得勉勉强强,并且审计也十分严格,生怕多浪费了一分,到了这个工程,却突然这么大方了。
  
  “对了,太子过完年也会随我一同出去,一边视察京师防御工程的进展,一边顺便散散心。”说到这里的时候,工相突然也想起了这件事。
  
  “太子也会出去巡视?”丞相微微意动。
  
  结合皇上之前让太子参加国务会议并且准备让太子出镇高丽总制征日后方的安排,看来太子慢慢涉入到朝政当中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定局了。
  
  唉,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居然太子都快长大成人……蓦地丞相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和现在气氛不同的感悟。
  
  “此事甚好,不过你那边要注意安全,不要让太子有什么闪失。”交代了一句之后,他又转过了头来,看了看自己年幼的儿子。
  
  太子是仁厚聪慧的孩子,将来能成大器,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能成个什么器呢?只盼他到时候也能继续辅佐大汉皇家吧。
  
  就在大臣们还在闲聊的时候,有一个进宫来朝贺的人却被皇宫的侍从们带离了大殿,不过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他的离开,仍旧继续着他们的闲谈。
  
  这个人就是高丽驻京使团的团长高丽宗室李珂。
  
  在侍臣的带领之,他沿着皇极殿旁边的路,向中极殿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听侍臣说,大汉的皇帝和太子,将会在那里接见自己,有要事相商。
  
  这位使团长一袭青衫,身材颀长,留着细长的胡须,皮肤也十分白皙,看上去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一般。实际上虽然身为高丽国的宗室,他也确实汉学功底很深。
  
  不过,虽然被大汉皇帝召见说起来是一种殊荣,但是他却表情严肃,眉宇之间好像隐伏着深深的忧虑。他忧虑的正是他的祖国高丽,更加是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博取到中朝皇帝的欢心,让他对祖国稍微宽限几分。
  
  在光海君被朝廷复位之后,为了加强对高丽的控制,在高丽设置了使团,而同样,高丽也被要求在京城设置使团。
  
  在前明时代,高丽在大明境内是并没有常驻的外交机构的,他们只是定期地派出朝贡的使团来京城朝拜皇帝而已,虽然每逢王权更替,高丽都会派出使臣知会大明,但是并不受大明的实际控制。在万历年间,日本渡海进攻高丽,荼毒一方的时候,大明虽然派兵援救,并且最终将日本军队赶出了高丽,但是之后并没有在高丽驻军,马上就撤走了,并且很快就陷入到了内部的混乱当中。
  
  新朝就没有这么慷慨了,将光海君重新扶上高丽王位,他们马上就索要了巨额的报酬,派驻了使团和驻军。而且,驻汉城的使团挟中朝之威,骄横跋扈,好像完全不把高丽朝廷放在眼里,令高丽人心中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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