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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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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七章 真像
  
  见老太监突然翻脸,打伤了魏高!官员们义愤填膺,朝魏高悲愤喊道:“魏大人!魏大人!”
  
  “带走!”赵赢甩甩力过猛的手臂,阴着脸转过身去。
  
  东厂番子们便将捉到的几十名官员,还有后来主动站出来的十余名高官,以及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魏高,统统带了出去。
  
  待最后一名番子出去,太医院的大门轰然关闭,剩下的人也被软禁了!
  
  东厂迁到北京之后,也建了自己的诏狱,规模虽然比不上锦衣卫诏狱,但狱中的刑具、刑法,却远比锦衣卫的花样多得多……至少,锦衣卫对犯人用刑,还是以取得口供为目的,东厂的酷刑,却分明是以折磨犯人为乐!
  
  魏高等人一进东厂诏狱,就遭到了东厂最热烈的招待……仅仅当天,就死了五六名官员!其余人也都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东厂将昨日里在宫门外跪谏的官员近千人,抓走了几十名骨干严刑拷打!又将其余人软禁的消息,刹那间传遍了京城……
  
  第二天,便是衙门开印,重新办公的日子,六部长官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只好请旨,暂缓开印,待一切查清再说。整个北京中央朝廷,陷入了停顿状态……
  
  这种情况下,太子不得不不顾嫌疑,将王贤叫到自己府中商议。
  
  “仲德,”朱高炽忧心忡忡道:“赵赢的行为,可是陛下那日授意?”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旦父皇起狠来,就算把朝廷彻底打烂也在所不惜!在这一点上,朱棣和太祖皇帝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陛下那天,”王贤回忆一下,摇头道:“并没有这方面的指示,只是命我俩全力破案。”
  
  “会不会是陛下,”虽然觉着这话有些伤王贤,但太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后来又单独吩咐过赵公公?”
  
  “从时间上不太可能,”王贤摇摇头道:“他应该一回去就调集人手,到太医院抓人了。陛下要是另有吩咐的话,也只会是在之前…ē”
  
  “之前不太可能。”这下轮到朱高炽摇头了,他想一想道:“若是赵公公自己的主意,事情还尚有可为。”
  
  “应该是他自己的主意,”王贤想一想道:“不过老太监揣摩上意向来到位,只怕皇上也是默许的……”他很清楚,老太监跟自己不一样,只需要看皇帝一个人的脸色,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所有闹事的官员都抓起来,给皇帝出口恶气,而不用担心什么后果。
  
  “默许不怕!”朱高炽道:“皇上只要没有明旨,我们就可以把东厂的结论推翻!救出那些大臣!”说着殷切的看着王贤道:“仲德,全靠你了!你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殿下放心,”王贤点头道:“锦衣卫已经全力去查了。”
  
  “有进展了吗?”朱高炽巴望着王贤,问道。
  
  “有,确实是纵火,天火之说实属无稽之谈,”王贤答道:“但也肯定不是那些大臣们干的。”说着有些轻蔑道:“一来他们没那个能耐,二来,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把他们营救出来!”朱高炽沉声道:“多在东厂一天,就会有几名官员无辜丧生!”
  
  “是。”王贤点点头,虽然同为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但跟东厂一比,锦衣卫简直是文明执法、宾至如归了。基本上,进了锦衣卫诏狱的,还能留半条命出来。进了东厂诏狱的,就只能横着出来了……
  
  “能不能查出真正的纵火犯来?”朱高炽问道。
  
  “以臣之见,应该就是那个佛母!”王贤沉声道:“这件事他们既然早有谋划,自然不会蠢到以为,单单用几支火箭就可以把皇宫烧掉。”
  
  “是。单看他们能躲过你天罗地网的搜索,就知道这些人十分了得,”朱高炽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点,看着王贤道:“你是说,她们除了放火箭,还有别的招数?是多个招数同时作用,才会烧掉三大殿的?”
  
  “殿下圣明。”王贤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一定要查出他们的手段来!给官员们洗清冤屈!”朱高炽殷殷期望的看着王贤道:“还有那个佛母,能把她也抓住吗?”
  
  “锦衣卫、东厂、顺天府都在抓她,”王贤摇摇头道:“但说实话,臣以为她已经趁乱离开北京了。”
  
  “哎……”朱高炽忧虑道:“这些人搞出这么大动静,所图必定极大!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是。”王贤点点头,他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想起,北上路上看到的情形。
  
  “一定要尽早破案,否则后果不堪想象啊!”太子殿下忧心忡忡,再次强调。
  
  “是。”王贤应一声,准备退下时,想一想,又看向太子道:“殿下,恕臣直言,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太子淡淡一笑,缓缓答道:“只是有些想清楚了,虽说储君以养德为本,但不代表孤就应该做缩头乌龟。”
  
  “殿下!”王贤听得心神巨震,他知道太子的心态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来太子清楚的意识到,随着朱棣年事渐高,行事愈昏聩狂乱,如果身为储君,不能坚决抵制住皇帝的乱命,将给国家和百姓带来莫大的灾难。
  
  “这大明朝早已到了折腾不起的地步!”太子神情依然讷讷,语气却坚定异常道:“为国为民,我都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之前是我太在意自己的储君之位了,以后不会了……”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要彻底走到皇上的对立面了……”王贤声音颤道。
  
  “孤只求问心无愧就好,至于结果如何,孤已经不在意了……”太子摇摇头,宽厚的看王贤一眼:“仲德,此道孤矣,这件事之后,你我就分道扬镳吧,孤不能拖累了你。”
  
  “殿下!”王贤被激的气血上涌,朝太子深深一揖,沉声道:“臣愿为殿下马前卒,虽万死亦不悔!”
  
  “别着急表态,回去好想想再说,”太子朝他笑笑,轻声道:“先把案子破了,这才是当务之急。”
  
  “是!”王贤郑重应下……
  
  王贤离开东宫,一回到锦衣卫衙门,就被负责六处的鬼手张拦住了,将他神神秘秘的拉到衙门最深处,六处所在地。六处是锦衣卫中负责研的机构,其中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更是经常生爆炸之类的安全事故,所以被安排在整个衙门最隐秘的部位……隐秘到除了六处的人,日常无人涉足。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啥时候又会生爆炸,没事儿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一进去六处的院子,王贤就见火光一闪,听到咣当一声,几个研究人员便成了炭人。他刚要担心询问要不要紧,那几个黑乎乎的家伙,却从地上爬起来,朝王贤扑了过来。为的一个一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激动的话都说不成块:“大……大人……成了!果然不同凡响!”
  
  因为过于激动,这些家伙拉着王贤的胳膊手舞足蹈。王贤洁白的袍子上,立马多了些黑手印,他也不以为意,笑问道:“什么成了?”
  
  “您给的那个改进火药的方子啊!”黑乎乎的家伙对王贤大声说道。
  
  “是吗?!”王贤一听也激动了:“真搞成了?!”
  
  “是啊!用料是原先的两成,威力却大了两倍不止!”那家伙指着自己身上,得意洋洋道。仿佛这一身黑炭就是最好的证明。“大人实在太厉害了!”
  
  “是啊大人!”几个黑家伙点头如捣蒜道:“您懂得实在太多了!”
  
  “哪里哪里!”王贤表面谦虚,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都是诸位的功劳!”
  
  “咳咳!”鬼手张实在看不下去,依着他们互相吹捧,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只好干咳两声提醒王贤道:“大人,属下请您过来,是另有要事。”
  
  “好吧。”王贤这才依依不舍跟鬼手张进屋,还不忘回头嘱咐那几个家伙:“等我出来,咱们再好好聊啊!”
  
  等进了屋,王贤脸上的笑容便收敛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桌上堆得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他命人从三大殿废墟各个角落取来的样品,让六处进行鉴定的。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先进的鉴定技术,但以六处的水平,应该能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周勇关上了门,王贤看一眼鬼手张,鬼手张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白纸,缓缓送到王贤面前。王贤定睛一看,只见纸上是些黑黄色的粉末。鬼手张轻声道:“这是从废墟的木缝中筛出来的。”
  
  “大人请看,”周勇将纸上的粉末小心倒入一个瓷碗,又点燃了瓷碗下的蜡烛,刚刚加热片刻,瓷碗中便猛地窜起耀眼的火光!那短暂而炽烈的火焰,晃得王贤等人眼前花!心头更是猛地震动起来!因为这火焰,与三大殿窜起的天火,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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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八章 审讯
  
  待火焰熄灭,王贤等人恢复了视力,却依然无法从震惊中自拔!谁能想象的到,以最严格标准修建,整个修建过程,安保工作无比严密的紫禁城三大殿中,竟藏着这些可怕的东西!
  
  “这是什么?”王贤久久才平复下心情,声音颤的问道。
  
  “硫粉、火硝、还有松香……”鬼手张轻声道:“我们现,这些东西普遍存在三大殿的瓦砾中……”
  
  “瓦砾?”王贤眼前马上浮现出三大殿辉煌夺目的琉璃瓦,嘶声问道:“难道琉璃瓦里,含有这些东西?!”
  
  “不可能。”回话的不是鬼手张,而是一名在瓦砾旁忙碌的老者,他抬起头来,缓缓道:“大人有所不知,为大内烧制琉璃瓦所用的矿料,名曰‘坩子土’,产自永定河西岸琉璃渠村的对子槐山一带。从元朝起,就在那里设置琉璃局,开窑烧瓦,专供大内。这坩子土里要是有这些东西,一入窑那还了得?”说着他将一片尚算完整的瓦,递给王贤道:“大人不妨看看。”
  
  “大人,这是咱们六处聘的老周,”鬼手张忙为王贤解释道:“原先修南京皇宫时,就是瓦工头领。”
  
  王贤接过那片瓦,在老者的示意下,翻过来一看,只见瓦片底面印着一些字样,仔细辨认乃是‘窑户赵万全,配色匠许祥,房头许年,烧窑匠李尚’。
  
  “这每一片瓦,都是如此,哪道工序出了问题,负责的工匠是要杀头的。”老者缓缓道:“都是开国就在北京的匠户了,谁敢拿全家老小冒险?”
  
  “那可不一定!”一旁的二黑沉声道:“不管怎样,既然知道是建筑本身的问题,那从上到下,一个也跑不了!”说着向王贤请命道:“大人,请立即下令,拘捕所有涉案官员工匠护卫!”
  
  王贤沉吟片刻,点点头,二黑便领命而去。
  
  房间里,王贤掂一掂手上的瓦片,问那周姓老者道:“那那些东西是哪来的?”
  
  “应该是掺在砂浆里的。”老者答道:“三大殿顶挂瓦前,要先用砂浆铺平底部,用砂浆抹,然后用颜料砂浆勾缝。”顿一顿道:“硫粉、松香应该是混在颜料里的,火硝是掺在砂浆中的。”
  
  王贤听了不由点头,他已经详细了解过起火的过程,正是几只落在奉天殿顶的火箭所引起。起先,那几只火箭并没有引燃什么,甚至没有引人注意,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那落在琉璃瓦上的火箭,肯定很快就会自动熄灭。然而就在最后一只火箭的火焰行将消失之际,凶猛的大火突然就窜起来了!
  
  如果按照老者所说,有人在琉璃瓦的缝隙和底部混杂了易燃物,那火箭正好可以为其加温,待温度升到燃点,整个殿顶顷刻便可被引燃!这正符合那日所见的景象!
  
  虽然事实仍需求证,但王贤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二黑的动作极快,下午时分,已经将负责三大殿供料、施工的工部官员、工匠、杂役,乃至负责保卫的羽林卫官兵,全都拘到了北镇抚司!虽然动作不小,但有东厂珠玉在前,引起的骚动可谓微乎其微……
  
  “大人,”二黑陪着王贤往拘押犯人的院落走去,“当时挂瓦的工匠,失踪了十几个,家里空空如也,落灰成堆,起码早在年前,就全家逃走了……”
  
  “嗯。”王贤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守院落的锦衣卫,见了都督大人赶忙单膝跪地,王贤微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行礼,便举步迈入院中。
  
  院子里,挤满了惶惶不安的工匠,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建造的三大殿被焚,如今被锦衣卫抓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等待他们的是何等悲惨的结局!
  
  一看到身穿蟒袍的王贤,工匠们知道来了大官,虽然这大官着实年轻,却不影响他们磕头如捣蒜,哀声求饶道:“青天大老爷,我们冤枉啊!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啊……”
  
  王贤看看这些工匠,心里充满了同情,他自然?信,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但既然他们和三大殿联系在一起,那命运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如果那位已经快要疯掉的皇帝陛下,非要杀掉他们泄愤,自己也没有一点办法……
  
  王贤突然想到,别说他们,就是自己的命运如何,还不一定呢……
  
  叹口气,他转身进了左手第一间房中,房门关上,外头的哀求声才小了很多。屋里头,一名穿着三品文官服色,却面皮酱黑粗粝的中年官员,正坐在桌旁紧张的搓着手,他的手指节粗大、手心有厚厚的老茧,与文官们普遍修长白皙的手截然不同。
  
  他的身后,还立着两名锦衣卫,显然是防止他寻短见的。
  
  周勇为王贤解下披风,王贤坐在那官员对面,那官员满脸惊恐之色,近似哀求的结巴道:“伯、伯爷,咱们是老相识了,一定要帮我啊!”他正是紫禁城的总工程师,大明第一良匠蒯祥!紫禁城落成后,永乐皇帝龙颜大悦,赠他‘蒯鲁班’的雅号,还封他为工部左侍郎!一时间,蒯祥成了天下工匠的偶像,站上了想都不敢想的人生巅峰!
  
  只是造化捉弄,蒯祥在人生巅峰上刚风光了几个月,就坠入了今日的无底深渊……
  
  “哎!蒯大人,”王贤使劲揉下额头,满嘴苦涩道:“如今你我都要听天由命了。”他用余光瞥见蒯祥脸色煞白,才又叹口气道:“只有尽快帮皇上把案子查清楚,或许还能从轻落……”
  
  “是是!”蒯祥使劲点头,王贤又让人给他上了杯茶,蒯祥捧着茶,梳理下纷乱的思绪,对王贤讲起三大殿施工的整个经过。
  
  “三大殿工程是整个施工中最核心的部分,原本所有的物料都需要一一检查,确认无误才能使用。”蒯祥说完,面露苦痛之色道:“然而,永乐十一年,皇上前来巡视新宫,认为三大殿规模太小,命推倒重修……”
  
  “不错。”王贤对此事有印象,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有旨意,已经行将落成的三大殿只能拆除重修……”蒯祥轻声道:“然而,三大殿的建材极其珍贵,有许多是拿钱也买不到的,比如那些楠木梁柱……所以户部夏尚书要求我们,拆除时务必小心保护那些材料,尽量在重建时不用再采买太多新料。”顿一顿,这位仍旧像工匠多过像官员的蒯侍郎道:“我们知道,修这座皇宫花了太多太多钱,夏尚书非常非常不容易,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拆除的时候,工匠们十分小心,从殿顶的琉璃瓦,到殿内的金砖,全都用手工小心翼翼取下,妥善包裹后,全都运到广场上分类保存。”蒯祥面露痛苦之色道:“当时,为了保护这些物料,广场上搭了上百个大棚子,这些棚子连成片,让原先一目了然的工地显得十分混乱,尽管加派人手看管,恐怕还是被人趁机在物料中动了手脚……”
  
  “是不是,因为这些物料曾经检查过一遍,所以再次使用的时候,就麻痹大意了呢?”王贤沉声问道。
  
  “绝对不是!”蒯祥赶忙矢口否认,说完又有些泄气道:“只是重建三大殿,是原本就紧张的工期愈吃紧。不得以,工匠们采取了三班倒,夜里也在挑灯施工,所有人都很疲劳,难免监管不力……”
  
  “嗯。”王贤点点头,又询问了当时在工匠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信奉白莲教的……
  
  “那是难免的……”蒯祥的答案,出乎意料的干脆:“匠户哪有不信教的?有信佛的有信道的,还有信景教的,这中间自然也有信白莲的……通常讲,只要他们不乱来、不公开,是没人会管的。”
  
  “不能不用白莲教徒吗?!”一旁的二黑瓮声问道。
  
  “说得简单,”蒯祥苦笑道:“整个北京城都在施工,最缺的就是工匠,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都在这儿,还远远不够。所以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了……”
  
  “原来如此。”王贤叹了口气,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基本搞清楚,剩下的便是捉拿犯人了。随口安慰蒯祥几句,他便出了屋门。身后,蒯祥哀声问道:“伯爷,我不会被杀头吧?!”王贤摇摇头,也不知是说不会还是不知道。
  
  来到院中,王贤冷冷的扫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工匠们,沉声道:“已经查清楚了,工匠中有白莲教徒,将硫粉、松香、火硝等物偷偷带入宫中,混在建筑三大殿用的砂浆中!这才因为一点儿火星,引了这场大火!”说着,他的目光凶狠起来,声调也严厉无比道:“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既然是人祸!那么就一定要有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工匠们早就吓坏了,再让王贤这样一诈唬,不少人登时就屎尿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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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一九章 交易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匠突然站起来,指着身前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道:“他就是白莲教!大人啊,他们干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那三十多的汉子面色一变,刚要起身逃跑,却被四周的工匠死死按住!虽然平日里大家关系不错,但这种时候,谁也不会犹豫……
  
  “他也是白莲教的人!”
  
  “他还是白莲教的香主呢!”
  
  有人开头,其余人也有样学样,66续续指出二三十名白莲教徒,又亲手将他们擒获!
  
  那些教徒一边挣扎,一边愤怒的大骂:“混账!我们是为了你们!为了穷苦的百姓!”
  
  “住口!”工匠们怒不可遏,一边捶打着白莲教徒,一边破口大骂道:“害死我们还差不多!”说完,转过身去满脸卑微的向锦衣卫道:“官爷,都是他们干的,跟我们没关系……”
  
  再去看王贤时,他已经早就离开这里了……。
  
  北镇抚司正堂,深夜依然灯火通明。王贤背着手,在堂下来回踱步,手下人不时进来,向他禀报案情的进展。那些白莲教徒的家已经被抄了,果然从家中抄出了白莲教的神龛经文等物。审讯也在同时进行,白莲教徒的嘴,向来很难撬开,所以要保持耐心。
  
  到了三更天,二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形进来,王贤给他倒一杯茶,二黑拿起来一饮而尽,用手背抹抹嘴巴道:“终于开口了……”
  
  “哦?”王贤眉头微微一挑,听他说下去。
  
  “他们确实有个计划存在,”二****:“虽然谋划者和参与人都已经跑掉了,但这些外围教徒,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些掩护。大概就是从前年冬天开始的……”
  
  “前年冬天……”王贤刹那间,脑海蹦出一个念头,林三哥是死在前年秋里的……
  
  “大人,”二黑唤回王贤的神魂道:他们还供述了一条——有人知道其中几个瓦匠的去向!”
  
  “哦?”王贤果然神情一振。
  
  “大部分瓦匠去了山东,也有些嫌山东太苦,没有跟过去的。”二****。
  
  “那他们在哪儿?”
  
  “去了扬州。”二****:“给那些大盐商修宅子去了!”
  
  “立即画影图形到南京,让杨荣拿人!”王贤当机立断道:“你也带人过去,务必要将人犯擒拿归案!”
  
  “是!”二黑沉声应下,又问道:“东厂那边一直追着问,怎么答复他们?”
  
  “唔,”王贤想一想,笑道:“大部分实话实说吧。”
  
  “那,小部分是什么?”二黑嬉皮笑脸问道。
  
  “就说,白莲教徒逃到河套去了,”王贤轻叹一声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相信的。”
  
  “是。”见大人起了离愁别绪,二黑也不再油嘴滑舌,告退出去……
  
  东厂衙门,同样灯火通明。
  
  赵赢血红着双眼,端详着连日炮制出来的供词。供词里,还算详细的描述了,那些文官是如何心怀不忿,如何密谋烧毁三大殿,又如何加以实施的。只是限于太监们奇葩的想象力,供词中的情节难免令人喷饭……譬如,某某某几位官员,找了十二对童男童女,请妖道做法,降妖雷劈中了三大殿!又譬如,某官员偷偷将一张引火符,贴在三大殿隐秘处,届时一做法,便会引来鬼火,烧毁三大殿!
  
  诸如此类的供词,让赵赢看的直想吐血,但也只能强忍着恶心,勉强从中挑出一份不那么荒唐的,准备次日呈给皇上交差。就在这时,奉命和锦衣卫联络的手下进来,凑在他耳边小声禀报一番。赵赢听了,面色一阵阴晴变幻,终是一咬牙,将那摞口供撕成了碎片!
  
  “哎呀!”马德等人见状心疼不已,赶忙去捡地上的碎纸片,还不无埋怨道:“老祖宗这是干什么?这是咱们辛?苦苦问出来的口供啊!”
  
  “假的就是假的!”赵赢却狠狠啐一口道:“跟真货一比就现原形!”说着看一眼那报信的档头道:“你确定人犯逃往河套了?”
  
  “确定。据说明日一早,那个蒙古公主就要回河套了,”手下斩钉截铁道:“她这时候回去是为甚?还不是帮她男人抓人的!”
  
  “嗯!”赵赢略一思索,便沉声下令道:“派快马缇骑前往河套,一定要赶在那蒙古公主回去前,把人抓回来!”
  
  “是!”手下沉声领命……
  
  翌日一早,王贤出城送宝音和阿蘅返回河套。
  
  王贤抱着女儿,脸上满是歉疚的看着宝音:“本想留你们在京城,咱们一家好好过个年,却出了这等事情,年也没过成,还让你们跟着提心吊胆。”
  
  “成了!”宝音看上去比王贤还洒脱,笑着摆摆手道:“有这份心,我们娘俩就知足了。”说着看看一旁的顾小怜道:“有小怜妹妹照顾你,我也不担心了,快回去吧,一堆事等着你呢……”
  
  若非昨天夜里回家后,宝音在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王贤都要怀疑,这蒙古妞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了。答案当然是有的,只是大家都成熟了,都学会在旁人面前,把情绪隐藏起来……
  
  “阿爸,”阿蘅却哭得两眼通红,抹泪道:“你会去看我们吗?”
  
  “会,一定会的!”王贤点头,又和阿蘅拉了勾,小丫头才放下心来,跟着母亲上了车。
  
  马车缓缓驶出,王贤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彻底看不见才返回。
  
  回京的路上,他一直情绪不高,顾小怜和灵霄默默陪着他。一直到了京城门口,王贤才抖擞精神,对两个姑娘呲牙笑道:“我敢打赌,咱们也在北京城呆不久了。”
  
  顾小怜笑而不语,灵霄却脆生生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王贤笑呵呵说一声。
  
  “讨厌,又卖关子!”灵霄娇嗔起来,正笑闹间,有锦衣卫飞骑来报,说皇上命他立即入宫见驾!
  
  王贤知道,自己定然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忙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赶往紫禁城。
  
  等王贤来到宫门口,就见赵赢早就候在那里。
  
  “忠勇伯,咱家等你多时了。”赵赢笑呵呵的牵住王贤的马缰,态度前所未有的和气。
  
  “唔。”王贤就知道他定会等在这里,却依然摆出一副吃惊的神情:“难道不是皇上召见于我吗?”
  
  “当然是皇上召见,谁还敢假传圣旨不成?”赵赢笑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我是有点事,想和伯爷先通通气,咱们便走便说。”
  
  “请。”王贤点点头,两个大特务便进了午门。穿过奉天门,触目惊心的三大殿废墟便出现在两人面前,避都避不开!
  
  “这些天杀的白莲妖人!”赵赢咬牙切齿道:“咱家定要请旨,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以泄皇上心头之恨!”
  
  “啊,公公!”王贤故作惊讶道:“您这话的意思是说,已经把案情报上去了?我还想等捉到真凶再上报呢。”
  
  “呵呵,”赵赢老脸一红道:“这就是忠勇伯不能体会皇上的心情了,圣上忧心如焚,当然要及时上报。不过,我说的是咱们厂卫联合侦破此案……”说着他瞥王贤一眼道:“忠勇伯不会怪我抢功吧。”
  
  “当然不会。”王贤笑笑,他故意今日离京,也是给赵赢创造这个‘抢功’的机会,现在看来,老太监果然一如所料!
  
  之前皇帝说,东厂锦衣卫谁先破案谁就是领导!这话王贤是不当真的。中国上下五千年,从来都是谁距离核心越近,谁的权力越大!从这点来说,东厂有锦衣卫无法越的先天优势!除非他这个大都督能甘愿牺牲,把自己阉掉,入宫服侍皇上,否则锦衣卫永远比东厂隔一层!也就永远不可能凌驾于东厂之上!
  
  王贤能想清楚,但赵赢却必定会当局者迷!王贤太了解赵赢了,知道心高气傲的老太监,绝不容许锦衣卫凌驾于东厂之上,所以明知道皇帝这话多半做不得数,赵赢也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所以今日一早,赵赢就抢着禀报皇上,说东厂和锦衣卫联手侦破了三大殿纵火案!朱棣一听说,三大殿确实是人为纵火,不是什么天火,自然龙颜大悦,便追问起细节来!可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人家锦衣卫办的,赵赢手里既没人证也没物证,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只好推说细节上都是王贤在掌握,请皇帝召他来问询。
  
  要是王贤在皇帝面前指责东厂抢功,赵赢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他专门在这儿等着王贤,希望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不过赵公公也是成了精的,知道自己不出点儿血是不行的。一咬牙道:“伯爷够义气,咱家也不能让你看扁了。说吧,只要咱家能做到的,伯爷尽管提!”
  
  “呵呵,”王贤笑了,“公公果然够敞亮,那我就直说了,那些请愿的官员,公公看是不是能给放了……”
  
  “这个嘛……”赵赢一张老脸登时皱成一团:“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咱家可做不了主,得看皇上的意思啊!”
  
  “成,那就当我没说。”王贤便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没走了几步,赵赢赶上来,苦着脸道:“好吧,我来解决!”
  
  “成交。”王贤笑笑,说话间,正好到了乾清门。

[ 本帖最后由 fy20002000 于 2015-12-18 15: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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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零章 罪己诏
  
  和老太监达成交易,办成了太子下的嘱托,王贤整理心情,入乾清宫面圣。
  
  一进去,见除了皇帝外,还有太孙殿下也在。王贤飞快的和朱瞻基交换个眼色,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不由心下大定,赶忙跪下叩。
  
  虽然已经等了他很久,但朱棣脸上并没有不耐之色,反而有心情和他开句玩笑道:“忠勇伯真会忙里偷闲,竟还有时间送佳人离京。”
  
  “陛下恕罪,”王贤早想好了对策,老脸不红道:“臣是请宝音帮忙,回河套捉拿疑犯,于情于理不能不相送……”
  
  “行了,这次朕就不降罪了。起来说话吧。”朱棣显然心情不错:“锦衣卫和东厂这次齐心努力,仅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把案情查清,可见也不全然是吃干饭的,朕心甚慰啊”
  
  “呵呵,”赵赢赶忙谦虚起来:“皇上谬赞了,这次我等不过以微末之功,赎天大之罪,况且主要是锦衣卫的人冲锋在前……”
  
  “哪里哪里,”王贤也知机的唱合道:“多亏了赵公公老马识途啊!”
  
  “好了,不要互相吹捧了。”显然,厂卫和睦相处,是朱棣希望看到的,他终于说出王贤和赵赢期盼已久的那句话:“这次尔等虽有不查之罪,然则贼人处心积虑、谋划已久,虽圣人亦难免入彀。好在破案神,还算及时的洗清了流言,就当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
  
  虽然从不觉着自己有什么过失,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王贤和赵赢两个都情知少不了要背黑锅。是以直到此刻,心下的那颗大石才算落了地。两人忙不迭叩谢恩,老太监还激动的落了泪。
  
  “不要以为不处罚你们,这件事便算完了。”朱棣把脸一拉,恨声道:“烧我三大殿的罪魁还没有落网,甚至连那些动手的喽啰都没抓住!朕决不能放过他们!”
  
  “皇上放心,臣等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白莲妖人绳之于法,以泄陛下心头之恨!”两个大特务赶忙齐声表态。
  
  “不只是要抓凶手,抓佛母!”朱棣咬牙切齿道:“还要将白莲教连根拔起!那佛母不是山东出来的吗?便先从山东开始!”说着看一眼王贤道:“忠勇伯,朕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完不成就不要回来见朕!”
  
  “遵旨!”王贤沉声应下,面上波澜不惊。其实从年前皇帝和太子矛盾激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了觉悟,皇帝最重要的特务机构,怎么能交给自己这种******?恐怕这次若非天降横祸,皇帝正是用人之际,等待自己的便不是这样的委以重任、体面外调了……总之,对这个结果,王贤早有预料,也甚是满意,所以表现的十分镇定。
  
  ‘哎……’见他年纪轻轻就能宠辱不惊,朱棣心下暗暗惋惜,这小子若不是太子的人,那该多好……想到这儿,皇帝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让王贤改日再来见驾,届时与他面授机宜,便命两个大特务退出去了……
  
  出来乾清门,赵赢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万万没想到,皇上竟毫无征兆的将王贤调出京城!就算仍让他当着锦衣卫都督,但人不在岗,后患无穷!自己和东厂被锦衣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终于要到头啦!
  
  虽是如此,赵赢还得辛苦扮出一副难过的神情,‘依依不舍’道:“刚刚和伯爷合作无间,却又要分开,实在是痛杀我也……”
  
  “呵呵,”王贤却笑道:“赵公公什么时候也这么虚伪了?”
  
  “呵呵……”赵赢被说中了,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确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那就烦请公公,跟皇上讨个人情,把咱留下呗。”王贤哂笑道。
  
  “这个嘛……”赵赢登时无语,好一会儿才吭哧道:“皇上金口一出,断无更改之理啊……”
  
  “成啦,我逗你玩的,”王贤哈哈大笑道:“把答应我的事儿办妥了就成!山高水长,你好好活着,咱们终有再会之日……”
  
  “放心吧,明日就放人。”赵赢终于恢复了常态,皮笑肉不笑一声,看着王贤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也阴下脸转身离去……
  
  乾清宫,朱瞻基还沉浸在王贤离京的震惊中,朱棣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基儿,把当值的内阁叫过来,朕要下诏。”朱棣的表情,比方才要凝重许多倍,语气也沉重太多。
  
  “是。”朱瞻基未及多想,赶紧将当值的金幼孜唤来。这时,太监已经铺好了黄缎子,笔和墨都是现成的。金幼孜在御案后站定,拿起毛笔,调整下呼吸,便静静的等着皇帝口述。
  
  朱棣的心情,比方才愈加沉重,在御案前来回踱步足足十几趟,才艰难的开口道:“朕躬膺天命,祗绍鸿图,爰仿古制,肇建两京,乃永乐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奉天等三殿灾,朕心惶惧,莫知所措……”
  
  “啊……”听了朱棣的话,一旁侍立的朱瞻基,忍不住低呼一声。金幼孜那握笔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抬起头来,眼含热泪看着皇帝:“陛下……”
  
  “不要说话,继续。”朱棣微微摇头,继续踱步一阵,情绪愈激动起来:“意者於敬天事神之礼有所怠欤?!或法祖有戾而政务有乖欤?!或小人在位贤人隐遁而善恶不分欤?!”
  
  皇帝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高亢起来,除了执笔疾书的金幼孜,包括太孙在内,大殿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皇帝那愤怒的声音,依然在宫殿中盘旋:
  
  “或刑狱冤滥及无辜而曲直不辨欤?!或谗慝交作谄谀并进而忠言不入欤?!或横征暴敛剥削而殃及田里欤?!或赏罚不当资财妄费而国用无度欤?!”
  
  皇帝的眼眶已经红了,声音也嘶哑起来,甚至要扶着御案才能站稳,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一个个问句抽走了?
  
  朱瞻基已经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哽咽道:“皇爷爷,别说了,这只是人祸,不是天灾啊!”
  
  朱棣却并不理会,依然用尽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道:“或租税太重徭役不均而民生不遂欤?!或军旅未息征调无方而粮饷空乏欤?!或工作过度徵需繁数而民力凋弊欤?!或奸人附势群吏弄法抑有司罢软贪残恣纵而致是欤?!”说完,皇帝一抹眼眶的泪水,仰天长叹道:“下厉于民,上违于天,朕之冥昧,未究所由……尔文武群臣受朕委任,休戚是同,朕所行果有不当,宜条陈无隐,庶图悛改,以回天意。钦此!”
  
  最后几个字,用尽了皇帝最后的力气。说完,朱棣眼前一黑,似乎要晕倒,唬得朱瞻基等人赶忙爬起来,想要上前搀扶。却见皇帝摆了摆手,扶在御案上的另一只手青筋暴起,用尽力气撑住了自己的躯干!
  
  皇帝直挺挺立在那里,沉声道:“下诏吧!”
  
  “是……”金幼孜跪地俯身叩,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皇帝下罪己诏的消息,如炸雷一般,把所有人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什么?!”王贤正在锦衣卫衙门,和众手下交代离京后的安排,得知此讯震惊莫名道:“罪己诏?!”他本以为前日里,皇上不过是故作姿态,想不到今日便下了罪己诏!可想而知,这对刚愎自用、自诩千古一帝的朱棣来说,是何等艰难的决定!可想而知,三大殿被焚,对皇帝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片刻之后,王贤得到了罪己诏的全文,草草浏览一遍,他明白了,这道诏书是不下也得下的。无论如何,不管有什么样的原因,象征至高皇权的三大殿被焚,都会被天下人视为天子失德、天命不佑的象征!这对整个帝国、对皇帝陛下来说,都是一次不容回避的执政危机!朱棣必须要正面解决、消解危机,才能让他的帝国继续正常运转下去,否则就像被卡住齿轮的机械,会使帝国陷入停滞,往日掩盖起来的危机,也会竞相浮现出来!
  
  朱棣的处理是非常高明的。下罪己诏的前提,是已经证实天火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是白莲教纵火而已。皇帝这时候认错态度越诚恳,越会被视为品格高尚、勇于揽责!乃至代臣民受过!若是没有查明纵火案,皇帝是万万不会下这罪己诏的,那样会坐实了‘天怒人怨’,皇帝失德!
  
  现在案情查明,罪己诏已下,臣民对皇帝的非议便去了七七八八……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帝就三大殿失火的原因连十余问,让臣子帮他找答案,却只字未提是迁都所致!可见,朱棣断不容许任何人非议迁都之事!
  
  然而,偏有那不长眼之辈,刚刚被东厂放回来,见皇帝下诏罪己,还要求臣子随便批评自己!便以为皇帝是迫于压力,准备服软了!礼部主事萧仪竟当日就上书,直言三大殿遭受火灾,是因为迁都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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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一章 离间
  
  朱棣的反应也很迅,当天便就萧仪的奏疏做了朱批,说他把迁都与三大殿火灾联系起来,完全是蓄意诽谤!将当了出头鸟的萧仪投入东厂大牢,不作任何审讯,就以‘谤君之罪’处以极刑!
  
  对于这种不长眼的家伙,王贤没有什么同情。况且老太监将人都放了,已经还了他人情,他就是想出面干涉也没人买账了……再说,都是行将离京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掺合的?除了让人给太子带了封信,自陈心迹外,王贤这阵子便一直窝在衙门里,一边安排调配日后事宜,一边冷眼旁观事态的展……
  
  事情自然还没完,加上死在东厂牢里的,为了迁都之事,已经有八名官员丧命!八个人的牺牲,非但没有吓住义愤填膺的官员们,反而让他们愈群情激奋!科道言官纷纷上书,力陈迁都就是三大殿被焚的原因!皇上把国都从南京迁来北京,不但诸事不便,就连大明的皇脉也撂在江南,这是大不敬的事!上天当然要示警!
  
  还一个个激动的表示,如果皇上要杀,他们愿洗颈就戮!但绝对不会改变观点!
  
  这就有点贱了,因为这波上书的,基本上都是科道言官!科是指六科给事中!道是指御史十三道!这两个部门,一共将近两百多名御史言官,是受大明祖训保护!可以直陈君过,不受处罚的!何况皇帝还下旨,要求臣子畅所欲言,是以虽然要被气炸了肺,朱棣还是拿这些言官无可奈何……
  
  无奈之下,朱棣只好召集公卿大臣、六部九卿商讨对策。这些高官显贵,对迁都的态度是比较暧昧的,尽管心里头没人乐意从江南烟花之地,迁到这极北苦寒之地。但朱棣迁都之前,已经分别找他们做过背书了,不管主动也好,被迫也罢,这些人都已经表态支持迁都了。
  
  而且,能做到六部九卿的官员,和那些公侯显贵一样,全都是在靖难之役站过队的。当年朱棣对建文旧党斩尽杀绝,这些人中不乏亲自操刀者,就算没有下场的,也因为是朱棣一党,都成了南方士族的仇人!因此能离得江南远一些,大家也会感觉自在一点。
  
  之前,朱棣没有强迫他们表态,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也乐得袖手旁观。现在皇帝有些吃不消了,自然要拉他们下水……
  
  “朕已经想好了,”朱棣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有想法,就要让他们说出来!总比藏在心里,腹诽朕好的多!”顿一顿,朱棣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道:“朕已经看过了,上书的都是些不知轻重的年轻人,或许是听了什么歪理,或许是没有想明白。总之,是要靠你们这些师长为他们传道解惑!”
  
  “臣等遵旨。”公卿大臣们就知道准没好事儿,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旨。
  
  “朕意已决,七日后,让你们和那些科道言官丁是丁卯是卯,掰开揉碎了辩一辩!”朱棣别出心裁道:“这场辩论,要让天下人都听到!就摆在午门外!”
  
  “这……”公卿大臣们一阵阵头晕,他们年纪本来就大,这件事又毫不占理,怎么跟那些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言官们斗!
  
  “这场辩论,只许胜不许败!”朱棣却毫不讲理的提出他的要求,沉声道:“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迁都是对的!是符合祖宗法度的王道!是功在今朝利在千秋的盛举!”
  
  “臣等接旨……”大臣们无可奈何,除了接旨,又能如何?
  
  “基儿……”最后,朱棣瞥一眼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朱瞻基。
  
  朱瞻基的心咯噔一声,他恨不得自己会隐身才好,一直提心吊胆捱到方才,还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呢……
  
  “朱瞻基!”见他不应声,朱棣眉头微蹙,声音转冷。
  
  “孙儿在。”朱瞻基赶紧出列,恭声施礼:“皇爷爷有何吩咐?”
  
  “这次辩论你来主持,”朱棣沉声道:“务必不要出岔子!”
  
  “遵旨……”朱瞻基一张脸险些成了苦瓜……他可以料想到时候定是一边倒的局面,只不过是言官们压过部堂高官,皇爷爷却想不出岔子,那自己这个裁判得黑成什么样才能办到?
  
  他已经可以想见,午门辩论一过,自己就彻底成了百官的敌人了……。
  
  “哎……哎……哎……”坐在王贤面前时,朱瞻基仍旧在唉声不绝,他饮一杯烧酒,满脸通红,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仲德,兄弟,你说我是图什么?原本安安稳稳当我的孝子贤孙就是,干嘛非要露这个头?你说我是不是自讨苦吃?”
  
  “你才知道啊。”王贤看着朱瞻基,这位多年的好友,已经变得很是陌生。
  
  “哎……”朱瞻基再叹口气道:“我现在是悔之晚矣……”
  
  “不晚,回头就是岸。”王贤沉声劝道。
  
  “晚了,晚了。”朱瞻基摇头苦涩道:“上了皇爷爷的贼船,再想下来有那么容易吗?”说着叹息一声,又饮一杯烈酒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老人家是想让我把人都得罪干净,一心一意给他做孤臣!”
  
  “太孙,恕我直言,储君可不是这么当的。”王贤微微皱眉道。
  
  “我何尝不知?”朱瞻基抬起头,双目红肿的看着王贤道:“可翻遍史书,你能找到几个,像我祖孙这样,皇帝、太子,太孙一堂并存的例子?!”
  
  “还是有的……”王贤轻声道。
  
  “你是说唐高宗的太孙李重照?”朱瞻基博闻强记,哪怕喝醉了也不糊涂。
  
  “不错。”王贤点点头道:“彼时太子李显仍然在位。”
  
  “哈哈哈!”朱瞻基放声笑道:“仲德!你什么都好,就是略输文采!不过这样也好,要是文采也好,你还是人吗?!”说完,他又斟了一杯酒,举起悬在半空,有些悲凉的笑道:“李重照这个太孙,可当的太惨了。他一岁受封,三岁就和他爹一起被废了!”说着将杯中酒缓缓洒在地上道:“可见,二储并存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是我胡乱举例,贻笑大方了。”王贤笑笑道:“不过本朝没有武后,太孙也已成年,何来物伤其类?”
  
  “我倒宁肯,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朱瞻基却幽幽道:“如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说完,又连饮了数杯。王贤本来还想再劝他几句,见他如此滥饮,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白搭,索性也不再废话。干脆放下心思,和朱瞻基狂饮一通,换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第二天,王贤辞陛时,还感觉头痛欲裂,朱瞻基更是宿醉未醒,直接没来乾清宫侍奉。
  
  “明日就要启程了,是不是暗自庆幸,躲过一场风波啊?”皇帝坐在龙椅上,光影纷舞,看不清朱棣脸上的表情。
  
  王贤没想到,朱棣竟用这样的开场白,知道这是让自己表明立场!看来这场大风波注定要席卷所有人,自己也跑不掉。心念电转,他赶忙应声道:“臣不敢,臣只恨才疏学浅,不能替皇上驳斥那些言官一通!”这是王贤早想好的对策,皇帝要敢拿他去挡枪,他就敢给皇帝出丑!反正他不过是个举人,跟一群进士中的佼佼者斗嘴皮子,输了也不丢人。
  
  “读书多了有什么用?”朱棣闷哼一声道:“把脑子都读坏了!”说着瞥一眼王贤道:“这么说,你是不反对朕迁都的?”
  
  “臣何止是不反对?臣简直是举双手赞成!”王贤心中暗叹,这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但为了自己,更为了留在京城的兄弟们,日子能好过点儿,也只能信口胡说一通了。
  
  “哦?”朱棣眼前不由一亮,嘴上却依然不紧不慢道:“说说看,你为什么支持迁都?”
  
  “陛下迁都北京,纵有万种不便,但有一样,就胜过一切!”王贤煞有介事道:“我朝大敌是蒙古!如今虽然在皇上天威之下,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剌,全都销声匿迹,不敢犯我边境!但草原民族如野草一般,纵使神威如陛下,也无法根除!假以时日,随时都可能重新壮大!届时,新君在位,若无奋武之能,或存偏安之念!则江北诸省,恐怕尽在铁骑蹂躏之下!重蹈南宋覆辙亦非危言耸听!故而陛下决意迁都北京,正是要让我大明的历代皇帝,以天子之尊守御国门!如此,方可保我华夏河山,免受胡虏践踏!给我大明百姓,一段千年太平!”
  
  “说得好!”朱棣忍不住拊掌大笑,高声道:“彼书生之见,乌足以达吾等英雄之略哉!”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王贤赶忙谦虚说道。
  
  “不必过谦!”朱棣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光,瞥一眼身侧的屏风道:“太子殿下,出来吧。”
  
  王贤的心登时咯噔一声,循声望去,便见朱高炽神色平静的从屏风后转出!实在没想到,朱棣竟玩了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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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二章 辩论
  
  很显然,朱棣故意让太子藏在屏风后,就是想让他听听王贤是怎么说。朱棣老谋深算、眼光毒辣,岂能看不出王贤的滑头?对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混账,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治了他!
  
  “太子殿下!”王贤一脸震惊的失声叫道。
  
  朱高炽朝王贤微微点头,并没有开口,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到丝丝怒火,还有那么一点儿鄙夷。
  
  见自己的分化之策立竿见影,朱棣龙颜大悦,长身而起道:“王贤说的不错,可惜格局太小!”说着微微一哂,目光投向挂在乾清宫御堂正面西墙上的硕大地图道:“这幅图在这儿挂了半年,你们都已经见过多次,竟还没有人能体会朕的苦心!”
  
  王贤和朱高炽望向那幅地图,才现并非是大明疆域全图,而是一幅四面八方更加辽阔的地图,甚至过蒙元全盛时期!
  
  “说朕迁都,是为了防御蒙古人,为免也太小觑了朕!”朱棣走到那幅地图前,张开双臂道:“朕经略蒙古!拓荒辽东!设置努尔干都司!开拓西域!掌控乌斯藏!遣张辅征服安南,设立布政司使!派郑和数下西洋!天威远达马拉加!朕之宏图伟略,是要让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如此方不负我大明之国号!”
  
  王贤听的暗暗咋舌,忍不住飞快和太子对了个眼色,太子连忙示意他不要露馅,王贤赶紧摆出谄媚无比的架势,激动的声音都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生在永乐盛世,何其幸哉?!臣定当肝脑涂地,为陛下宏图远志效绵薄之力!”
  
  “哈哈哈!”朱棣忍不住放声大笑,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又不无得意的瞥一眼太子。好像在说,你的儿子,你的头号干将,都在朕的一边了!
  
  太子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看上去像在隐忍怒气。
  
  皇帝不再理会太子,问王贤道:“朕派你去山东,心里有没有不快?”
  
  “回皇上,绝无此念!”王贤知道,自己算是通过了考察,但仍不敢掉以轻心,毫不犹豫答道:“皇上对臣委以重任,臣只忧心力有不逮、有负圣上所托而已!”
  
  “好!但愿你心里也是这么想!”朱棣赞许的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朕派你去山东,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边的情况,已经到了一触即的地步!”说着紧紧看着王贤道:“朕任命你为钦差山东巡抚使,赐王命棋牌,可节制山东三司官员,四品以下先斩后奏!”顿一顿,又将袖中半块黄色玉符掏出,在手中掂了掂,似乎颇为踯躅。
  
  王贤也不说话,静等着皇帝做作完了……果然,朱棣最终还是将那半块玉符,递到王贤手里,神色郑重的沉声道:“收好了,要是丢了,朕抄你九族!”
  
  “是!”王贤赶忙双手接过,然后贴身收好。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皇帝仍不放心,又厉声叮嘱道:“要是随随便便就拿出来,朕一样收拾你!记住了吗!”
  
  “臣记住了!”王贤忙点头称是。
  
  “去吧!”朱棣摆摆手,瞥一眼太子道:“太子殿下也走吧。”
  
  “是。”太子和王贤一起施礼退下……
  
  出了乾清宫,王贤便想上前搀扶太子,却被朱高炽一甩袖子道:“不敢劳钦差大人!”只是谁也没看到,朱高炽利用袖子作掩护,和王贤重重的握了一下手。
  
  然后,太子殿下便在王贤局促不安的目光中,让两个小太监搀扶着愤愤远去。
  
  王贤眼里满是忧伤,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就看见太孙殿下姗姗而来。
  
  朱瞻基走到王贤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满眼同病相怜道:“知道我的苦了吧?”
  
  “哎……”王贤沮丧的点点头,朱瞻基攀住他的膀头,轻声安慰道:“放心去吧,一切有我呢。”
  
  “好。”王贤再点点头,和朱瞻基使劲抱了抱,才有些沮丧的出宫去了。
  
  朱瞻щ看着王贤的背影,神态竟有些轻松,转身进了大殿,就见他皇爷爷立在那幅地图前,依然如痴如醉。
  
  “皇爷爷。”朱瞻基躬身行礼。
  
  “怎么样,他俩不是在演戏吧?”朱棣没有回头,缓缓问道。
  
  “孙儿亲眼看见了,我父亲把他一把推开。”朱瞻基轻声道:“皇爷爷也知道,我父亲素来不会作伪,他这人让那帮儒生带坏了,满脑子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王贤既然是支持迁都的,我父亲自然不会再理他……”
  
  “蠢材。”朱棣哼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明日的辩论,你准备的如何了?”
  
  “孙儿已经和部堂大臣们通过气了,届时几位大学士,还有蹇尚书、夏尚书他们,都会言的。”朱瞻基忙轻声答道。
  
  “唔。”朱棣点点头,又问道:“那些言官呢?你和他们沟通过了吗?”
  
  “沟通过了。”朱瞻基轻声道。
  
  “怎样?”朱棣目光转冷道。
  
  “不甚乐观……”朱瞻基咽口唾沫,轻声道:“那些家伙都是榆木脑袋,油盐不进的很。”
  
  “不管怎样,不能出岔子!”朱棣咬牙切齿的沉声道:“就是磨也要把他们的棱角磨平!”
  
  “是。”朱瞻基轻声应下,心底难免暗叹一口气……
  
  翌日,下起了今年第一场春雨,二月初的北京城,依然春寒料峭,两帮参加辩论的官员,却都按时来到午门外广场上,没有一个缺席的。一起向端坐在午门上的皇帝和太子跪拜行礼后,公卿大臣们便在太监指引下,坐在午门左边,而且座位上还搭了顶棚。言官们地位不够,便站在午门右边,且没有任何挡雨之物,个个都淋得落汤鸡似的,但谁也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侮辱。
  
  朱瞻基看看城楼上的皇帝和太子,深吸口气,便让言官们先言。一名都给事中率先上前,高声慷慨道:“金陵都城乃一国根基,太祖建国之地!我大明皇脉所在!平头百姓尚知祖坟不可轻离,堂堂一国岂能轻去皇脉?轻去则不敬祖宗,不敬祖宗则诸事不谐,若不悬崖勒马、翻然悔过,只怕三大殿被火只是开始!”
  
  那都给事中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基本上还是萧仪那套,这已经不能激怒午门上的皇帝了,朱棣哂笑一声,对立在一旁的太子道:“说来说去就是这些,也没点新鲜的。”
  
  “道理只有一个,岂能变来便去。”太子不软不硬顶一句,倒是险些没把皇帝给顶的背过气去。
  
  待那都给事中说完,朱瞻基便让部堂高官们言,众大人互相看看,由礼部尚书金纯率先起身言,他缓缓踱了两步,走到雨棚前,威严的看着那些落汤鸡似的言官,部堂高官的气势尽显。
  
  摆足了架势,金纯才开口道:“诸位大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对祖宗之事可能不太了解。本官比诸位虚长两轮,又忝为礼部堂官,有些祖宗之事,还是可以跟大家说道说道的。”
  
  见他一上来就摆老资格,还一口一个祖宗压人,言官们自然面露愤愤之色,却也只能听他说下去:“五十年前,太祖高皇帝创立本朝,虽然定都南京,但从一开始,太祖皇帝就觉得南京作为大明都城,并不是很合适!”
  
  言官们有些忍不住,甚至有人开口斥责道:“一派胡言!”
  
  “安静!”身为主持的太孙殿下,自然赶忙维持秩序,“有什么话,等金部堂说完再讲!”
  
  言官们只好住口,金纯继续说下去:“因为它偏安江南,对控制辽阔的北方十分不利。洪武元年,太祖皇帝下了一个诏书,言道:‘江左开基,立四海永清之本;中原图治,广一视同仁之心。以金陵、大梁为南、北京。’这个有据可查,诸位如果没听说过,可以到本官这里,查看太祖皇帝的圣旨原件!”金纯显然有备而来,说完,两名中书官员,便展示出一份有些年头的圣旨。只是落雨纷纷,不便到言官群中展示,但显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作伪。
  
  “所以,”金纯看着有些诧异的言官们,很满意现在的效果,声音愈洪亮道:“所以,南北两京之设,非是今上所创,实乃太祖皇帝之祖宗家法!”
  
  城楼上,朱棣十分愉悦,瞥一眼立在一旁的太子道:“那些言官年纪轻,不知道这茬也就罢了,太子应该明了吧。”
  
  “儿臣确实听说过。”朱高炽面无表情道:“但大梁位于河南开封,不是北平。”
  
  “大梁不合适……”朱棣哼一声,“自然要换地方。”
  
  “后来,太祖皇帝考虑到,开封破败依旧,早已不复北宋之盛况,且黄河水患严重,实在不堪为王都。”城下,金尚书接着给年轻的言官们讲古道:“洪武二十四年,太祖皇帝深感南京之患,难以为继,遂想将朝廷迁往长安,以应天为南京、开封为北京,临濠为中都。八月,太祖遣懿文太子巡抚陕西,就是想让他考察西安是否适合作为都城!懿文太子返回后,认为长安王气已去,偏居西陲,亦不适合定都。后来懿文太子早夭,太祖年事已高,迁都之事才暂时搁置。”
  
  “所以今上定南北二京,迁都北京,正是续太祖未竟之志!”金纯向城头拱拱手,高声道:“何来轻去金陵,有伤国体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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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三章 离京
  
  显然,部堂大臣们领受皇命后,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紧扣太祖皇帝的遗训,引经据典动之以理,很好的化解了言官们‘轻去金陵有违祖制’的核心论点。反观言官们毕竟火候欠缺,又自认胜券在握,明显准备不够充分,在道理上竟被对方稳稳压制。
  
  然而辩论就像吵架,从来不是说谁有道理谁就占上风,没有道理还可以强词夺理,对方再有道理也可以当做耳旁风,是以言官们虽然在论据上处于下风,但嗓门远比部堂大臣们高声气远比部堂大臣们壮,在外行人听来,那是稳稳可以压住对面那帮老朽的……
  
  城门楼上的太子,一颗心却渐渐凉了下来,其实他知道,今日之辩无论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迁都已成定局的事实。那位端坐在龙椅上,神情不温不火的永乐皇帝,不过是要用这种方式,来体现自己的是兼听的明君,来消减臣子的怨气而已……
  
  哪怕是对父皇绝不认同,太子也不得不承认,冷静下来的永乐皇帝,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手腕最高的政治家。在生了三大殿火灾,这样动摇社稷的严重灾难后,朱棣的危机处理,堪称教科书一样完美!
  
  先,是罪己诏。并非生这样的事情,皇帝就一定要下诏罪己,但朱棣显然已经意识到,之前种种事端,在朝野之间,已经积蓄了极大的不满。这种不满有的是对朝廷的,有的干脆直指他这个皇帝,不论哪一种,归根结底,都会汇聚到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压垮看似坚不可摧的政权。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朱棣选择了下诏罪己,他要利用这次危机,让朝野间的情绪宣泄出来,缓和各方面的矛盾。
  
  其次,是罪己诏布的时机。虽说要下诏罪己,但时机的选择十分关键,如果在火灾之后,第一时间下诏,无疑会让天下人认定,这场火就是老天对皇帝的惩罚,认为皇帝已经惹得天人共愤了!这非但无法起到缓和矛盾的作用,反而会让臣子对皇帝愈加不恭,继而变本加厉,趁势把皇帝逼到更难堪的境地。些潜伏在朝野间的野心家,也会蠢蠢欲动……
  
  所以皇帝没有立即下诏,而是等了两天,待案情调查清楚,确定是白莲教纵火后,才在第三天下诏,这样就成了‘虽然不是朕的责任,但朕依然很自责’的高尚态度,一下子将有些失控的局面,重新掌握在手中。皇帝先是让人畅所欲言,却转手就杀掉了大胆直言的礼部主事萧仪,一是震慑住那些反对派,让他们说什么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二是将讨论迁都的人限定在言官范围。你不是言官敢乱说,就是妄议迁都,那萧仪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这一手釜底抽薪,很是老辣。原先上千名宫门外跪谏的官员,这下只剩下不到两百名言官,而且是以辩论的形式,在指定的地点和时间进行。这样,一切议论都在可控的范围内,部堂高官们说服不了言官不要紧,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就这样一天天慢慢磨下去,把所有人的火性都磨掉,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弭下去了……。
  
  京城的一切,暂时都与王贤没什么关系了。就在那场雨中辩论的当日,他在灵霄顾小怜周勇时万邓小贤胡三刀,以及两百锦衣卫的护卫下,离开了北京,南下山东地界……
  
  此时已交二月,河道开凌,柳条返青,桃李如画,春光如酒。这让在光秃秃的北京城闷了一冬的灵霄分外欢畅,策马奔驰在前面,一阵欢笑一阵歌声,让跟在后头的大部队平添了几分欢乐。
  
  ‘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青袍似春草,长条随风舒。朝登津梁上,褰裳望所思。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
  
  王贤凝神听着灵霄的歌声,恍惚回到五六年前。在江上初见她时的情形,一转眼,昔日的少女已长大成人,让人不得不感叹岁月如刀。跟在一旁的顾小怜,见王贤轻声叹气,如花解语道:“官人可是在想灵霄妹子的将来?”
  
  “是。”王贤点点头,顾小怜心思缜密又?心全意为他着想,很多时候,王贤都将她视为军师。“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总这么跟着我,实在说不过去。”他看看左右,见众人都识趣的躲远,才问顾小怜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妾身想先问问,大人……”顾小怜秋波婉转,余光扫一下灵霄。
  
  “绝无此意。”王贤断然摇头道:“这么多年,我早将她当成亲妹子看待……”
  
  “那就简单了,”顾小怜微微一笑道:“顺其自然即可。”
  
  “顺其自然?”王贤愣一下,语气很是不爽道:“那怎么行,寻常人家的女孩,这么大都当妈了!还要再拖到什么时候?”王贤的思维已经完全被时代同化,虽然灵霄还不到双十年华,他却觉着她已经快要嫁不出去了。
  
  “官人说的是。”顾小怜掩口一笑,倾国倾城道:“可问题是,灵霄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吗?”
  
  “当然不是,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王贤一脸责无旁贷道:“孙真人和闲云将她托付于我,我就得负起责任来。”
  
  “官人这话就有问题了,”顾小怜轻声笑道:“孙真人是灵霄的爷爷,闲云是灵霄的兄长,这种人生大事,应该是他俩着急才对。”
  
  “问题便在这儿,他俩就是不着急!你说怎么办?”王贤无可奈何道:“不着调,太不着调了……”
  
  “孙真人是天下道教领袖,皇上亲封的国师,要是听到官人这样评价自己,会不会鼻子都气歪了?”顾小怜咯咯娇笑起来,笑完了,才柔声对王贤道:“他们是道家,道法自然,孙真人和闲云是想让灵霄妹子自由自在的经历一段红尘吧。”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王贤显然是听进去了,语调已经没有那么着急道:“那万一耽误了这丫头怎么办?”
  
  “一切皆有缘法,一个人未来去哪里,会是什么结局,都是注定的。”顾小怜有些失神答道。
  
  “这又来了佛家,”王贤心结解开,忍不住调笑起来:“小怜你串门了。”
  
  “妾身本来就是佛家弟子……”顾小怜娇媚的瞥王贤一眼,声音酥软道:“只是不幸遇上你这命里的魔星……”
  
  “嘿嘿……”王贤半边身子都酥了,这千娇百媚的白莲妖女挑逗起人来,简直是神仙都挡不了。
  
  两人正说笑,南面官道上烟尘腾起,数骑飞驰而至。护卫们立马紧张起来,原本松松垮垮的队形,顷刻间变成了防御阵势。不过看清来人,他们又放松下来……
  
  那数骑飞马到了近前,马上骑士一齐勒住马缰,齐刷刷翻身下马,跪在王贤等人面前。为的是个相貌无奇身材普通的青年人,沉声道:“属下锦衣卫山东千户所千户周敢,前来恭迎都督,拜见都督!”
  
  “哈哈,周敢,快起来!”王贤对自己的心腹爱将,向来比较随意,招呼周敢上马,与自己并辔而行,顾小怜识趣的跟在后头。
  
  王贤打量着周敢笑道:“瘦了不少,看来这阵子没少吃苦。”锦衣卫在各省都设有千户所,王贤上任之后,搞定了京里的南北镇抚司,自然要对各省的千户所动刀,把纪纲旧党清扫干净,换上自己的人。山东是纪纲的老家,之前上上下下,自然都是纪纲的心腹,和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是最难搞定的一省。
  
  之前王贤派来的千户,花了一年时间,精力全都放在内部清理上,至于辖区内的情报收集,自然就要往后排了。然而,去年冬里,王贤和太子微服私访,看到白莲遍地民乱在即的危险景象,自然要招其来问个清楚,然而那千户竟不甚明了,有些情况甚至不如王贤和太子了解的多,让王贤在太子面前大丢面子,那千户的官帽自然也保不住了……
  
  至于继任的人选,王贤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让周敢来担此重任。周敢是周新培养的那帮捕快中的佼佼者,精明强干忠诚敏锐,跟着王贤南征北战,从未让他失望过。临阵换将其实是大忌,但王贤不得不为之!周敢算是临危受命,来济南时间不长,既要统合内部,又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对白莲教的监控上,自然是心力交瘁寝不安枕。元宵节那一出‘天火烧三大殿’,更是让他感到无比的压力,简直感觉要坚持不下去了。这会儿看见自家大人,才感觉又能自如呼吸了……终于来了个高的,不用自己顶着了。
  
  见周敢脸上涌起无比复杂的神情,王贤就知道这家伙之前有多煎熬,拍拍他的肩膀,先换个轻松的话题,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跑到河北地界来迎接。”
  
  “不这样不行,”周敢定定神,苦笑道:“山东的都布按三司长官,已经在省界恭候大人的大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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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四章 诚惶诚恐
  
  永乐年间官场有谚云,‘前世?修,为官齐鲁’。山东这地方,从金元时期就苦难深重,元末群雄争霸,山东又是主战场,更是惨不忍睹。到了本朝,偏又赶上靖难,山东是抵御朱棣南侵的主战场,在布政使铁铉的带领下,山东军民英勇作战,让朱棣吃尽了苦头,几度都要被逼上绝路。
  
  后来,朱棣没法子,只能率部绕过山东,直扑金陵,其实是放弃后路、亡命一搏,只要沿途省份尽力阻击,抑或南京没有那么多叛徒,能挫燕军兵锋,朱棣基本上就败亡了。然而说天命所归也好、说建文太菜也罢,竟让朱棣这看似毫无希望的行险一搏,把个京城金陵给夺下来了!
  
  京城一陷落,建文帝在皇宫大火中不知所踪,天下州县传檄而定,朱棣竟这样坐上了龙椅,成了大明皇帝!之前忠于朝廷、英勇御敌的山东军民,一下就沦为了可悲的叛逆!朱棣夺取帝位后,亲率大军回兵北上复攻济南,所过之处斩尽杀绝、寸草不留。大军兵围济南,铁铉死守不肯投降,但终因寡不敌众,城陷被俘,济南也惨遭屠城……
  
  铁铉被押送到京师,见到朱棣时,骂不绝口,立而不跪!愤怒的朱棣令人割下他的耳朵、鼻子,煮熟后塞入他口中,问他滋味如何?铁铉厉声说忠臣孝子的肉有什么不好吃?最后被凌迟处决,全家男丁为奴,妻女教坊司为妓,饱受虐待而死……
  
  泄完胸中戾气,朱棣对山东的恨意仍未消减,苛捐杂税远胜他省,疏浚运河、营建北京,更是尽数落在山东的壮丁身上,每年几十万壮丁出去,能回来半数就不错了……所以,山东父老对大明朝、对皇帝的憎恨,远远过任何一省,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为官做吏,当有多悲催也就可想而知了。每年的税粮肯定无法如数收齐、境内盗匪横行、民乱频仍,年年考绩必定名落孙山,不要说升迁了,就连能平平安安熬到转迁别处,都是要烧高香的,至于罢官免职,实属家常便饭,坐罪丧命也屡见不鲜。是以官员们将到山东做官视为畏途,稍有些门路的,都已避而远之,剩下的都是些没有靠山的、获罪贬谪的、或者得罪了上官挨整的,总之就是一群没有希望的可怜虫。
  
  这些山东官员本来就朝不保夕,三大殿火灾后,朝廷又将罪魁定为山东白莲教,山东官员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山东的三位军政大员,布政使储延、按察使刘本和都指挥使马忠三人更是整日会商,合计应对之策……查办白莲教的案子,是按察使的责任;但白莲教藏兵于民,布政使亦责无旁贷;想要对付遍布全省的白莲教徒,没有军队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也离不开都指挥使。
  
  好在三司的衙门都在济南府,三位大人碰头倒也方便,商量来商量去,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又一个晴天霹雳咔嚓一声,砸在三位大人头顶——皇帝竟派王贤为钦差,前来山东查办白莲、捉拿佛母!这可把三位大人吓得够呛,王贤何许人也?那是上天入地、杀神灭佛的当世头号凶人!这些年,关于王贤的传说可太多了,真的假的、有的没的,大明的官员百姓,都能说上两段,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难对付到什么程度?凡是跟他作对的,无论汉王还是纪纲还是山西那一窝,通通都惨败告终……如今王贤身为锦衣卫大都督,朝中奥援无数,就更不是他们这些地方大员能抗衡的了!
  
  “这样的钦差大人,咱们可得罪不起啊……”倒抽了半晌冷气,布政使大人说出了三人的心声。
  
  刘本和马忠听了也使劲点头,可不是嘛?这么多年,跟他斗得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山东出去的纪纲,被抄家灭门了!不可一世的汉王,也被削去兵权,就在山东地儿窝着呢!
  
  “藩台,您是长官,您来定个调子。”虽说三司分立,互不统属,但无疑管民政的布政使权力最大,是以刘本、马忠有此一说。
  
  “一定要拿出最大的热情,提供最好的条件,致以最高的敬意,务必令其宾至如归,心满意?!”储延沉吟一下,给出了他的意见。
  
  “说的好!”马忠是个武夫,说话比较直接,闻言大喜道:“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都跪下舔他的……鞋面了,他总不能还在咱头上踩两脚吧?”
  
  储延刘本听他说的粗俗,暗暗皱眉,但仔细一想还不就这么一会事儿?于是刘本直接问道:“那具体怎么办呢?”
  
  “伯爷大概什么时候到?”储延问道。
  
  “据报出京的日期是二月二,京城距离济南府八百里路程,”马忠掐指一算道:“骑马的话,应该半个月到。”顿一顿道:“不过也说不定,据说这位爷曾经三天时间,就从南京赶到北京。”
  
  “那是为了救驾,”刘本道:“来山东上任不用这么赶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储延想一想,拍板道:“咱们抓紧把省城这一摊安排好,七天以后到德州迎接钦差大驾!”德州隶属济南府,是山东和河北的省界……哦对,如今的河北已经改做北直隶。
  
  对于到省界迎接钦差大人,刘本和马忠毫无异议。
  
  “这阵子,咱们都得忙活起来了!”储延想一想,具体吩咐道:“从济南城到德州省界,凡钦差经过的路径,一定要黄土铺路,不准看到一点垃圾。还有,正是春荒的季节,官道上到处是逃春荒的叫花子,让各府县都出动起来,把这些人全都给关起来,务必不要污了钦差大人的眼!”
  
  “成。”刘本点点头,接下这个差事。
  
  “省城以外,钦差大人毕竟只是路过,让人将脸面收拾干净,做做表面文章也就成了。最要紧的还是济南城,咱们济南可是个好地方,‘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要利用这个优势,让钦差大人住得好、吃得好,玩儿的好,一切都好。”
  
  “吃的好玩儿的好简单,山东虽穷,供一个钦差吃喝,还是没问题的!泰山姑子天下闻名,咱们挑些最靓的服侍钦差,保管他乐不思蜀。”马忠道:“只是这钦差行辕才是最要紧的,应该设在哪里?”说这话时,他拿眼瞥向储延。这里头有一桩公案,济南府虽然号称一城山色半城湖,但真正的精华,就是大明湖、趵突泉、珍珠泉一线,元朝的时候,这些美景尽归当时的济南公张荣所有。等到了国朝,原先的济南宫府就成了山东行省的官衙,后来洪武九年,撤行省改布政司使,分立三司,原先归于行省长官的司法权和军权,就分给了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这两司既然和布政司平级,自然要搬出原先的行省官衙。至此,布政使司便独占了半城的美景!
  
  马忠每次到这儿景色美不胜收的布政使衙门来,都会一阵阵气不顺,回去看自己狭小的官衙,更是窝火憋气,莫可名状。本着自己住不上,也不能让对方痛快的原则,他故意说道:“我准备,将自己的衙门腾出来,给钦差大人做行辕。”
  
  “还是腾我的吧,”在这件事上,刘本倒是和马忠立场一致,马上心领神会道:“好歹我那里原先是处园林,黑虎泉也算有名,钦差大人应该会喜欢的。”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储延心里一阵阵腻味。既然说到腾衙门,自然要把最好的腾给钦差,不然到时候钦差过府一看,见布政使衙门远胜自己的行辕,这两个贱人再添油加醋一番,还不知会怎样怪罪。想到这儿,虽然一阵阵肉疼,他还是咬牙道:“还是腾我的吧,既然招待钦差,当然要用最好的。”
  
  “藩台此言甚是!”马忠大喜道:“泰山姑子我来找。”
  
  “厨师膳食交给我。”刘本也笑道。
  
  “好。”储延心疼的直哆嗦,强颜欢笑的点点头……
  
  后头几日,三位大人齐心协力,将济南城的市容收拾一新,把临街的房屋全都刷了一遍,那些有碍观瞻的乞丐流民也全都拉出济南城,甚至让官差假扮百姓,在各条街道巡视,以便出现突状况好及时处置。三人又竭尽所能,?听王贤的相关信息,从其好恶习惯,乃至身边的随从人等,只要能弄到情报,都通通研究一遍,以备万无一失。
  
  储延也果然腾出了布政使衙门,甚至将牌匾都拆下来,换上一块新制的‘钦差行辕’匾。衙门里头各处园子,全都收拾一新,就连王贤身边人的住处,也全都换了新的陈设用具。至于王贤的住处,更是精心设计,每一样摆设都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反正布政使管藩库,敞开了花就是了!
  
  说话间到了二月初八,三位大人便带着属下的官员,浩浩荡荡北上德州,来到山东和直隶的交界之地,翘以盼钦差大人的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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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五章 赴汤蹈火
  
  “属下看来,倒是正常。”周敢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山东已经烂透了,神仙也救不好。大人要想找他们的毛病,那是一找一个准,他们只有用这种办法,来堵大人的嘴了。”
  
  “你倒说说看,到底怎么个烂法?”王贤轻声问道。
  
  “山东的基本情况,大人都早有了解,单说大人这次查办的白莲教一案吧。”周敢沉声道:“元朝末年,这山东乃是红巾军的地盘儿,早在至正十七年,刘福通派毛贵攻破胶州、莱州、益都、滨州等地,从此这一带在红巾军控制下,白莲教也从此深入到民间。后来太祖禁了明教白莲教,山东的白莲教也只是稍加遮掩,堂口骨干丝毫未损,只是从公开转向了地下活动。一个甲子经营下来,山东早就是白莲教的天下!从官员到商人,乃至三司府里的属官、家眷,忠实的信徒大有人在!”
  
  “都这种程度了,三位长官也从来视若无睹?”王贤轻声问道。
  
  “非但视若无睹,而且恐怕都有多多少少的联系,”周敢有些沮丧道:“他们要想把税收上来、把治安管好、防止流民作乱,根本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助白莲教。每逢白莲教的节日,地方官员都要亲自到庙里,毕恭毕敬的上香拜佛,但其实他们拜的不是如来佛,而是白莲教的弥勒佛,如此明知故犯,无非是为了讨好白莲教,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这真是……”王贤越听越沉重,眉头也越拧越紧道:“滑天下之大稽!这山东,到底是谁的天下?!”
  
  周敢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没办法,在山东这地方管你是做官、经商、还是种地,只要是在这里过活,就绕不开白莲教!不瞒大人说,就连咱们锦衣卫里头,也有大批白莲教的信徒!虽然属下尽力清洗,但恐怕还有残余除之不尽……”
  “听说你上个月遇刺了?”王贤看看周敢颈边的一道伤痕,轻声问道。“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吧?”
  
  “是。”周敢点点头,有些后怕道:“一名百户儿子百岁,请我去吃酒。结果谁成想是个杀局,那帮白莲教的家伙早就想干掉我了,在屋里埋伏了好几十人。幸亏属下有些眼力,发现的早,在手下拼死保护下杀了出去,但跟我去的六个兄弟,只回来一个……”
  
  “他们竟然如此猖狂了?!”王贤神情愈发凝重道:“看来我此行,还真是深入虎穴啊。”
  
  “大人说的不错,这山东就是龙潭虎穴!千万要小心为上!”周敢自嘲的笑笑道:“属下现在有一条戒律,除了自己人,谁都有可能是白莲教……在这地方再待几年,自己都能把自己逼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贤印象中,周敢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果敢进取!现在竟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丧气话来,看来这几个月的经历,有够刻骨铭心的。他轻声安慰周敢几句道:“咱们这次一起,把白莲教解决掉,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是。”周敢虽然应声,但能听出他对王贤的话,并没有多少信心。强打起精神,周敢又沉声道:“除了白莲教,还要提防汉王……”
  
  听到这个名字,王贤一点都不意外,汉王就被封在山东,王府紧挨着济南!虽然在和太子的斗争中,汉王彻底失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这山东一地称王称霸还是绰绰有余的!王贤毫不怀疑,从得知自己到山东来的那一刻,汉王就一定会下定决心,不管用何种手段,哪怕直接出兵,也要让自己葬身齐鲁!
  
  因为两人间的仇恨,值得他这么做!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杀掉一个大臣也不需要偿命……
  
  “属下受命监视乐安州,发现汉王世子朱瞻坦和白莲教的数位高层往来密切,”周敢告诉王贤,自己新的发现:“而且汉王偷偷控制了莱州、即墨的盐场,还有招远的金矿,恐怕贼心不死,还要有一番挣扎!”
  
  “嗯。”王贤赞许的点点头,周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了解到这么多重要情报,可见自己没有看错人。“除非汉王身死灯灭,否则他是一定会折腾到底的!”
  
  “大人,”周敢有些不确定道:“据不太可靠的消息说,汉王已经入了白莲教……属下斗胆猜测,他是不是想借助白莲教造反?”
  
  “哈哈!”王贤却笑着摇头道:“你都说了是不可靠的消息!放心,汉王殿下的骄傲,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他堂堂皇帝之子,干不出那种下作事来。”说着有些轻蔑的笑道:“当年他如日中天,拥兵十万,尚且在陛下弹指间灰飞烟灭,如今落魄山东,他又凭什么造反?只要陛下在一天,他都不会有这念头的……”说到最后,王贤自己却有些语塞了。
  
  “大人?”周敢轻声问道。
  
  “没事。”王贤摇摇头,他是想到如果陛下不在了,汉王肯定会放手一搏!而皇帝陛下的龙体每况愈下,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如果能趁这次山东之行,彻底消除汉王的威胁,似乎再好不过。
  
  但这年头,也只在王贤心头一闪而过,因为太不切实际了。光是白莲教还不知能不能消灭,再加上个汉王……那叫痴人说梦。
  
  后面的路程,王贤都有些沉默。实话实说,他有些信心不足……这次的敌人几乎是整个山东,而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几百人,一个尚未成气候的锦衣卫千户所,再就是身上的官印令牌兵符了。那些东西看着唬人,但如果没人买账,还不如一把菜刀管用……
  
  至于八百里之外的朝廷,恐怕会随着自己离京日久,而变得愈发陌生疏离,到时候是敌是友还说不定呢……其实王贤启程时,十分想带着府军前卫一同上路,朱瞻基也很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大伤元气的府军前卫能浴火重生。但当他向皇帝小心翼翼提出,是不是可以把府军前卫派去帮助王贤,却被朱棣断然拒绝。皇帝告诉朱瞻基,不过平个叛而已,山东的兵足够了!府军前卫必须与太孙待在一起!
  
  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来,历次出击,数这次的职务最显赫、权势也最大,这是节制一省军政啊!但数这次最让王贤感觉孤立无援、希望渺茫……
  
  这种情绪也在手下中蔓延,时万等人虽然不说,但一个个神情凝重,心里对山东之行已经充满了疑虑。
  
  抵达山东前的最后一晚,他们宿在衡水夏庄驿。深夜里,王贤在顾小怜的身上拼命冲刺,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动作从未有过的粗野。顾小怜感觉到他的异样,却包容的承受着他给予的痛苦,直到王贤筋疲力尽,仰面躺在榻上。
  
  “小怜,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老了?”王贤的声音疲惫不堪,还隐藏着一些软弱。
  
  “官人瞎说,小怜被你折腾的手指都动不了呢……”顾小怜娇嗔的声音,是抚慰男人最好的良药。
  
  “我说的是……”王贤顿一顿,叹息道:“我竟然对前路有些恐惧,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这说明官人真正成熟了。”顾小怜想一想,认真道:“圣人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心怀恐惧,才能真正战胜恐惧……”
  
  “想不到,你又变成儒家了……”王贤调笑一句,便再没了声音,似乎是睡着了。
  
  顾小怜等了好一会儿,想起身给他盖上被子,却见王贤依然睁着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真的有挥之不去的惊惧。顾小怜展臂搂住王贤的头,用自己温热的胸,抚慰男人的心……王贤在她的怀里,终于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众手下眼前的忠勇伯,又恢复了他惯有的神采奕奕、镇定自如,举手投足都能给手下人带来莫大的信心,让他们坚信,这次虽然看似无解,但不过是大人又一次‘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神奇表演!
  
  “大人!大人!大人!”锦衣卫们正在刷洗马具、喂马装鞍,王贤走到他们中间,他们并不停下动作,只是对他行注目礼,叫他一声‘大人’。如今王贤已贵为都督、伯爵,只有他最亲近的下属还依然叫他‘大人’,这里头包含着忠诚、信仰、生死相托!他们是王贤最大的力量源泉!
  
  “快点收拾,老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山东爆那佛母的菊花了!”王贤爆出一句粗口,引得众手下一阵狼嚎!那肆无忌惮的欢笑声,在时隔多日后,重新响彻驿馆。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用毕早餐、整装待发!
  
  “出发吧,他们都要等急了。”万丈金光中,王贤翻身上马,率众离开驿站,一往无前的奔向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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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二六章 隆重
  
  官道一入省界,便有一个漂亮的接亭。这亭子修建的年岁可不长,刚刚建成一天而已……乃是专为迎接钦差而建!虽然建的仓促,可是一点儿也不马虎,乃是一座双层飞檐八角亭阁,面阔三间,进深一间半,亭上有苏式彩绘,屋内梁栋饰有山水花鸟彩画。这样一座精致气派的亭阁,仅用半个月就从无到有,可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此刻,接官亭外官兵如林彩旗招展,加上各级文武官员足足近千人,场面十分排场。山东的三位方面大员都穿着簇新的绯红官袍,略显焦急的立在接官亭中,伸长了脖子望着北面的官道。
  
  辰时左右,官道尽头腾起阵阵烟尘,便有快马飞驰来报,“报!钦差大人到了!”
  
  “啊!诸位,快随我前去迎接!”储延一个激灵,快步往接官亭外走去,还不忘叮嘱身旁的众官员:“各位千万记住礼仪,千万不能乱了章法!”
  
  “是!”众官员齐声回答,跟着储延来到亭外官道旁,在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站定,刘本一挥手,披红挂彩的锣鼓班子便卖力吹打弹奏起来!等到王贤的队伍近了,更是点燃了十六挂大红色的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锅粥。
  
  锣鼓鞭炮声中,三位大员率领属官幕僚望尘下拜,齐声高喊道:“恭迎钦差大人!”
  
  王贤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方笑道:“诸位折杀本座了,快快请起吧。”
  
  众官员起身后,储延上前牵住马缰,刘本搬来马凳,马忠扶住马镫,三位大员一齐上阵,将钦差大人扶下马来。那一刻,王贤感觉自己好像是高位截瘫的病人,就差再推个轮椅过来了。
  
  钦差大人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八角亭子下了马,储延忙自我介绍,又引荐了另两位大人,王贤倒也不托大,和三位大员一一见礼。然后,三人又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属官,除了三司衙门的高官外,山东省内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的正印官,竟然来了个九成九!
  
  待属官们拜见完毕,王贤便被三位大人簇拥着进了接官亭。亭中早已摆设好了茶点茶具,各色精致小食足足百余种。
  
  请王贤上座后,三位大人从旁陪坐,婀娜秀雅的侍女,捧上清温水面巾,储延赔笑道:“钦差,请略拭征尘,润润喉咙吧。”
  
  “此处穷乡僻壤,实在不能设宴,”刘本接话道:“所以接风宴安排在二十里外的德州城,路途略远,请钦差胡乱用些茶点,等到了德州咱们再好好为大人接风。”
  
  “是啊是啊。”马忠又接道:“贵属自有招待,咱们山东人最是好客,大人只管放心。”
  
  “你们这么用心,本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王贤拿面巾擦了把脸,又接过储延奉上的香茗,轻啜一口,略略惊奇道:“是今年的雨前龙井?”
  
  “大人果然不凡,一尝便知来路啊!”刘本赞道:“正是今年最新的西湖龙井!”
  
  “算起日子,那边儿应该刚刚开采头一茬吧,”王贤问道:“怎么这山东地里,就有成茶了呢?”
  
  “呵呵,”马忠得意起来道:“大人有所不知,龙井村有几棵早茶,比别的茶树要早熟个十来天,您喝的这正是从那几棵茶树上采下来,炒好了便飞马送来山东的,今年第一杯龙井茶啊!”
  
  “不错,”王贤闻言笑起来:“古代有唐明皇用八百里加急,给杨贵妃送荔枝。今天有都司大人用军队的驿传,给本座送茶叶。咱俩也算不让古人专美了!”
  
  “哈哈哈……”三位大人忙赔笑起来,只是心里为免嘀咕,钦差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着不大对味呢。
  
  好在王贤没有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吃完了茶点,喝完了今年的第一壶龙井,众人便要启程。王贤来的时候是骑马,这会儿储延等人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骑了,说一定要坐轿子……国朝规定,文官坐轿武将骑马,但骑马多苦?不仅马上颠簸,这时候又都是土路,骑上一程,全身都是灰,所以才有洗尘一说。所以在京还好点,一离了京城,文官武将都是坐轿子的。譬如马忠,身为山东都指挥使,正二品的武将,来时做的就是一顶八抬大轿。
  
  王贤客随主便,跟他们到了接官亭后,看到为自己准备的那乘大轿,禁不住又吃了一惊,好家伙,这就是一座雕梁画栋的阁子啊!大红色的轿顶飞卷如曲面屋顶,顶檐之下是长达一尺的金色垂幔,垂幔半掩之中,是白绢敷成的花格明窗,透过窗户能看到里头似乎有人影晃动。
  
  这样一顶大轿,大小都要赶上皇帝的玉辇了,光抬轿的就有十六个人,看的王贤和一众随员眼睛有些直了。这时,轿帘缓缓掀开,露出两只纤纤玉手,两名水灵灵的青葱少女从轿中出来,向王贤款款下拜,声音如这阳春三月的风一般柔媚宜人:“请老爷上轿。”
  
  储延三个见王贤都直了眼,不禁得意坏了,心说这杀手锏一出,天王老子也能收服,你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还不乖乖坐到轿子上去?
  
  王贤身后,女扮男装成侍卫的顾小怜和灵霄都气坏了,心说这些官儿鬼名堂太吓人了,这不成心教官人学坏吗!
  
  王贤站在轿门口,内心着实有些挣扎,这样的神仙享受,是个男人都想上去试试,想了又想,他决定还是将计就计一把,大义凛然的迈步上轿,坐了上去。
  
  储延三人大喜,心说成了!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马忠高兴的声音都有些变调:“起轿!”
  
  大轿缓缓抬起,坐在里头四平八稳,感觉不到一点颠簸。而且这轿子隔音还很好,几乎听不到外头的动静。王贤看看轿子里头,这是他见过最舒适的轿厢了,地上铺着加厚的猩红地毯,地摊上是一张可坐可卧的宽榻,就是让那两个从旁伺候的娇媚小娘都躺上来,也依然十分宽敞。这分明就是一座熏香兰室!
  
  一路上,王贤就躺在榻上,榻几上摆着水果美酒,一个小娘为他将水果剥净,送到他唇边,另一个跪在地毯上,为他按摩下肢,舒服的他恍若到了仙宫一般。但王贤并未沉迷进去,而是保持着高度的清醒,这么多年来,温柔乡黄金帐,他不知经历过多少,还不至于被他们这点儿手段就迷住了。储延等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奉承,反倒让他心中愈加不安……这得是多少污烂在身,才会下这么大本钱,在自己身上啊?
  
  不知不觉,队伍到了德州城,前头是戎装护卫,后头是鼓乐引导,中间是旗牌林立,簇拥着那一长列轿队,浩浩荡荡就进了城。德州的老百姓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全都跑到街上围观,尤其是那众星捧月般的雕栏大轿,老百姓看来就跟仙宫一般,无不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现眼!”灵霄跟在王贤的轿子后,见老百姓都看向自己这边儿,指指点点,心头一阵阵蹿火。
  
  “别人想现这个眼还没机会呢,”顾小怜笑道:“你是生气轿子里那俩女孩儿吧?”
  
  灵霄撇撇嘴,小声道:“白日宣淫……”
  
  “咳咳……”顾小怜险些没从马上掉下来……
  
  当晚,一行人就下榻在德州知府衙门,三位大人为王贤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会,至于宴会上的百味珍馐美酒佳酿自然不消赘述。在府衙正堂内外,四十桌席面,挤满了山东地面前来迎接的官员,众人全都扯着脖子,鸦雀无声,看着主桌上的动静。
  
  储延端起酒杯,代表山东官员向王贤敬酒,表示热烈的欢迎,然后又毕恭毕敬请钦差大人训话。
  
  王贤端着酒杯,站起来,缓缓离席走了几步,堂内堂外数百名官员的目光,也紧紧随他而动。
  
  王贤将堂内堂外巡视一遍,方站定,淡淡一笑,开口道:“听说山东人好客,本座今日真是领教了。”
  
  “哈哈……”堂内堂外,官员们出大小适中的笑声,储延三个更是面有得色。
  
  “今日本座终于明白,什么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都说山东是个穷地方,但本座今日所见,已经证明山东富甲天下!那些传言都是对山东的污蔑啊!”王贤又高声道:“本座一定会上表,为在座诸位,为山东父老说几句公道话!以后谁在说山东穷,我就跟谁急!”
  
  “呵呵……”官员们的笑声凌乱起来,神情更是古怪非常。储延三个交换下眼色,心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山东好啊!不愧是孔孟之乡!民风淳朴童叟无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王贤顿一顿,像是思考了一下,又道:“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各位大人都跑到这里,山东各府县连个坐堂的都没有,这换在别处是不敢想象的!也只有山东这样的教化之乡才能如此无为而治!”
  
  “呵……”这下官员们的笑声,几乎都微不可查了,三位大人脸上,也现出惶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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