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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八章 荷塘月色，花缀蔚蓝



　　“不知道公子留仙如何了？”

　　一个女子声音，在暗室响起，语气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担忧情绪。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卖炭翁望天，说“今年的天气应该会暖和”一样有着古怪的忧虑。

　　“不用担心。”

　　公子烨庞大的身躯压在躺椅上，整个人都在阴影下，只有声音不受掩盖地传出：“公子留仙这回出手，多半只是徒劳而已。”

　　“哼，真没想到，向来多智近妖的公子留仙，这回竟然会用最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之前的女声自是女貔貅欧阳兰了，她咬着下唇，沉默下来，对自家公子的话她可不敢苟同，又不好反驳，只能沉默应对了。

　　“只用了短短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我们都忽略了的东西，就好像两个大汉角斗，一方一出手就掐住了对方腰眼把人掀翻，不管掀得多高，砸得多重，怎么都不能说是用蛮力取胜吧？”

　　这话欧阳兰也就是想想，自不会自讨没趣地去说，她美眸转动，继而好奇地问道：“公子，为何说公子留仙出手会是徒劳？”

　　公子烨何等人物，又是在自家心腹面前，自然不会去做那无的放矢，空口大言的事情，自有他的理由。

　　果不其然，公子烨从阴影中坐起，伸手拍在面前的几案上，震动得几案上无数玉帛纸纷飞而起。

　　“看这里！”

　　欧阳兰应声望去，只见得那些玉帛纸上太半绘的都是三山海域一带的海图，无论是三山主岛，附近岛链，乃至于水文情况，无不清晰详尽。

　　公子烨的声音继续响起：“三山海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上面出了问题的消息始终没有能传出来。一直到公子留仙发现问题，我们才注意到，这说明了什么？”

　　他冷笑出声：“三山海域的确有问题，而且不会是小问题，绝对是大问题，兴许一个阴神尊者亲至，都未必能轻易解决的大问题。”

　　“公子你是说……”

　　欧阳兰若有所悟，隐约把握住了公子烨话里面隐而不露的重点。

　　“我是说，那样一场大战下来，就算是他公子留仙胜了。三山群岛上，还能剩下点什么来？”

　　公子烨冷笑：“反正不会是枯荣草！”

　　欧阳兰彻底明白了公子烨的意思。牵涉到至少阴神级别的战斗，波及范围之广无法控制，三山岛屿上能留下什么来难说得很。

　　总之，决计不个填补枯荣草的缺口就是了。

　　“他会想不到吗？”

　　欧阳兰振奋之余，心中冷不丁地咯噔一下，想到了这一点。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道是受了公子烨的影响，还是之前与楚留仙那一面留下的印象。不知不觉中，这女貔貅就将楚留仙往高里去想而不自觉……

　　……

　　“去！”

　　楚留仙一头乌发冲天飞扬，脸上先是煞白，继而又露出病态的殷红。

　　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将所有力量催发到极致，灌注入异宝：忘川中，做那最后一击。

　　“轰隆隆~~~”

　　平地起惊雷！

　　两道分别由海无量和忘川咒形成的浪潮在针锋相对了片刻后，终于分出了胜负。

　　东风压倒西风！

　　山崩一般。海啸似的，整个三山岛在震动，偌大海域在沸腾。海无量席卷而起的胶质般滔天巨浪在寸寸崩溃。

　　楚留仙脸上布满了疲惫之色，反而衬托出一对眼眸愈发地清澈如水，倒映出崩溃的巨浪当中无数菌丝般的存在在断裂、枯萎。

　　以他为中心，一道道绿潮在涌动，经行处绿草、繁华、枯荣百日红，无不枯萎，无不化作灰烬飞散开来。

　　整座三山群岛，外加岛链，乃至于方圆百里海域，生机灭绝。

　　“结束了！”

　　楚留仙双手无力地放开，异宝：忘川耗尽了所有威能，连漂浮都做不到，从他的双手间滑落下来，砸向地上。

　　眼看异宝：忘川就要落地，一双小手从土里面飞出，将其牢牢地接住。

　　“公子！”

　　小手的主人从泥土中飞出，两只小手竟分别是邪佛童子和冥河童子的。

　　两只灵鬼捧着异宝：忘川，飞到了楚留仙的面前。

　　“我没事。”

　　楚留仙面对邪佛和冥河两灵鬼清澈的担忧目光，勉力一笑，接过异宝忘川，整个人向后跌坐在真龙皇座上，恰好以异宝忘川手杖撑在地上。

　　他摆了摆手，道：“你们按我之前吩咐的做吧。”

　　“去！”

　　邪佛童子和冥河摆渡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尖啸一声，冲天而起。

　　伴随着它们的尖啸声，一个个半透明的虚影从泥土中飞出，铺天盖地地向着海面上四散开去。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恰是七十二地煞之数！

　　七十二地煞道兵！

　　邪佛童子和冥河摆渡人两只灵鬼就好像是道兵的领袖一样，厉声呼喝着，所有道兵乖乖地按着它们的吩咐行事。

　　偌大汪洋，整片群岛，一片死寂，只有它们呼啸而过的声音，口中发出的尖啸，是唯一的生机。

　　此刻，一切归于平静，朝阳的晨辉再无阻拦，遍洒整片海域。

　　在晨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原本如凝固了海域的胶状不存，海水在轻柔地涌动着，恢复了蔚蓝如天穹一般的颜色。

　　一如蓝天有浮云飘絮，在蔚蓝的海面上，亦不住地漂浮起海中生灵的尸体，涌动出一片片苍白。

　　这就是代价了！

　　一击发挥到巅峰威能的忘川咒，灭绝了一切生机，在覆灭了海无量的同时，难免波及了海中生灵。

　　面对此情此景，楚留仙只要太息出声，脑海中不由得就浮现出他生长的小村，常往的后山，那在忘川咒下一片沉寂的模样。

　　与之截然相反的，一众灵鬼道兵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惊喜地向着海中俯冲而去……

　　在整片海域下，那浮起的鱼虾等尸体随着浪潮涌动，渐渐淹没不见，反倒是无数银白色的光点，不住地从海底下浮出来。

　　那一幕，好似千朵万朵银花灿烂地盛开，直如月色下铺满了荷塘的莲花，美丽得让人不忍心闭目。

　　“就是它！”

　　楚留仙到了这一刻，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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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怎么没动静呢？”

　　公子烨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绕得欧阳兰眼睛都要花了。

　　他猛地止步，心神不宁地道：“你去，再探！”

　　“我有预感，公子留仙又在玩花样了。”

　　欧阳兰没有腹诽，没有劝告，因为在她心中，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公子烨说得没错，自从久候不到楚留仙出天下楼九层，他们就回过味来，敢情楚留仙早就离开了。

　　这样一来，算下时间，现在应该也是双方大战一场，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欧阳兰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离开了包厢。

　　随着她的离开，公子烨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反而平静下来，回到躺椅上坐下。

　　他庞大的体重带动躺椅不住地摇晃着，久久不停，好像没有人伸手止住，它就会一直摇摆到世界尽头一样。

　　不知何时开始，公子烨闭上了眼睛，若非其眼皮在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

　　突然——

　　“吱”的一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欧阳兰快步而入。

　　“公子~”

　　她刚呼了一声，就被公子烨伸手止住。

　　“我猜猜……”公子烨挪动了一下身躯，庞大的身量又给躺椅带来新的力量，重新开始大幅度地摇摆起来，“有流言在传播？”

　　欧阳兰点头。

　　“枯荣草的价格大幅度下降？”

　　欧阳兰再点头，为公子烨的态度所感染，那种慌乱倒是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果然啊~~~！”

　　公子烨怅然叹息出声：“棋差一招，徒呼奈何。”

　　“公子……”

　　欧阳兰弱弱出声，既有探究，又有恻然。

　　“哈哈哈~~~~”

　　公子烨自失地笑出声来，“可笑啊可笑，一直到这个时候，公子留仙都图穷匕见了，我才猜到他的打算。”

　　不等欧阳兰发问，他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去。

　　欧阳兰能听出来，公子烨与其是在解释给她听，不如说是宣泄着什么，于是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公子留仙用大法术，大神通，除尽了三山海域影响到枯荣草产量的妖物，嗯，应该是水优昙和月下蝶之属吧。”

　　“在这个过程中，无可避免的会波及，毁去所有的枯荣草，不到阳神般的大威能，终究难免。”

　　“既然难免，公子留仙他压根就不去管他，反正他想的也不是收获这些有主的枯荣草。”

　　“他会充分力量我们神霄楚氏在十里海墟的力量，一口气倾销所有的月下蛾身上材料。”

　　“人皆有好奇之心，这么大规模的材料陡然出现在市面上，肯定会引起探究，于是顺理成章的就有流言传播开来，虚虚实实。”

　　“实的是枯荣草最近价格攀升的原因，及已经被公子留仙解决的事实；

　　虚的则是有意地隐瞒掉所有枯荣草都被毁去的事实。”

　　“啪！”

　　一声脆响，公子烨生生地将躺椅的扶手捏碎，木屑从指缝间扬扬洒洒而下。

　　“你知道，世上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公子烨毫无征兆地抬头问道。

　　“呃~~~”

　　欧阳兰没做好准备，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了，刚要开口，又见得公子烨重新低下头去，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聪明人！”

　　“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聪明人！”

　　“那些聪明人会想到很多，会判断枯荣草的价格既是不自然的涨幅，问题又被解决，定然会下跌，然后就会想趁着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将手上的枯荣草出手。”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世上谁人又比谁人愚？”

　　“你出手，我出手；你怕卖得慢，我怕卖的少。”

　　“你说，会出现什么结果？”

　　“恐慌性的抛售！”欧阳兰这会没有沉默，几乎是脱口而出。“

　　公子烨点头，脸上神色，怅然若失。

　　两个人都是yin浸在商业中多年的老手，对那些在敬氏大仙商创立的体系下经营者的心思把握得清晰无比，自然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

　　公子烨和欧阳兰两个人齐齐沉默下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心中有数了。

　　一旦出现这种恐慌性的抛售，天下楼中交易的枯荣草价格必然大滑坡，楚留仙不趁机吸纳那才叫见鬼了呢。

　　“公子留仙，他早就将手上的枯荣草在价格最高处的时候一起抛售出去了……”

　　公子烨和欧阳兰面面相觑，想到了这一点后，默契地苦笑。

　　到了这会儿，楚留仙当初的举动，顿时就变得英明无比了。

　　“高抛低吸，利用差价，直接完成。”

　　公子烨咬着牙说道：“好一个公子留仙啊，你不当仙商真是屈才了。”

　　他豁然站起，走到包厢对面的一面墙壁前，伸手一抹。

　　墙上本来空无一物，经过公子烨这么一抹，仿佛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被抹开，骤然光亮。

　　这光亮不似九层一般是天光，而是法术的灵光。

　　灵光聚散间，露出了一个熙熙攘攘，仿佛闹市一般的景象。

　　世上绝无此闹市，在那红着脸，梗着脖子，撕心裂肺大喊着的，无不是一方仙商，举手投足都可以动用百万方以上灵玉者。

　　这，赫然是天下楼一层里的景象。

　　公子烨的目光仿佛可以透过光幕，真真切切地看到一层大厅处不住滚动的字符一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枯荣草价格一路下跌，流言四起纷乱的场面……

　　同一时间，在隔着无垠大海的另外一个地方，有另外一种喧闹与纷乱的场面在进行着。

　　“怎么样了？”

　　楚留仙脸上依然带着病态的殷红，闭着眼睛，淡淡地问道。

　　在他身侧，一个锦衣华服者低眉顺眼，明明楚留仙是闭着眼睛的，他依然将身子躬着，不敢有半分僭越。

　　“禀公子，事情顺利。”

　　一边说着，这个锦衣人偷眼望向海面，再看神态安详的楚留仙，不由得露出敬畏之色。、

　　他好歹也是神霄楚氏在十里海墟的一方主事，眼界、见识无不是上上之选，一到此处就从残存的痕迹看出了很多东西来。

　　更何况，这会儿还在海面上穿梭欢呼着，将遍布在附近海域的月下蛾翅收集起来的七十二地煞道兵散发出来的，让其不寒而栗的感觉。

　　无论身份、地位、名声、实力、底牌，眼前这位都足以碾压他有余，试问这个锦衣人如何敢不恭敬。

　　说话间，邪佛童子和冥河摆渡人欢呼一声，带着一众地煞道兵飞来。

　　那铺天盖地的威势让锦衣人脸色一变，想避让开来又是不敢动，却让楚留仙露出微笑来。

　　“终于结束了！”

　　楚留仙长身而起，望着垂落向西的夕阳，悠悠地道：“是时候回去了。”

　　“你说，公子烨会怎么反应呢？”

　　楚留仙说得轻松，那锦衣主事又如何敢随便应对？唯唯诺诺而已。

　　“哈哈哈~~~~”

　　楚留仙不以为意，长笑声中收起灵鬼道兵真龙皇座，在锦衣人的引路下踏上了一艘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楼船，扬帆而去，乘风破浪往小蓬莱方向去……

　　……

　　“公子……”

　　欧阳兰贝齿咬着朱唇，望着背影落寞的公子烨眼中流露出怜悯之色，忍不住谏言道：“要不我们出手……”

　　公子烨背对着她，一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可是……”

　　欧阳兰望着下面景象，心知放任自流的话，这局如之前无数次一样，公子留仙又赢了。

　　“我们要出手阻止吗？”

　　眼看公子烨没有进一步指示，欧阳兰忍不住起身向着门外去，“我去安排下去。”

　　她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公子烨的声音：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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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不如归去，星辰大海



　　“站住！”

　　在公子烨的低喝声中，欧阳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的纤纤素手就搭在包厢门上，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打开。

　　欧阳兰一咬牙，一跺脚，扭身急道：“公子，我们……”

　　她原本并不赞同公子烨与楚留仙作对，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她赫然发现楚留仙已经成了公子烨心中魔障。

　　与其让魔障一直存在，倒真不如去作对，去压下他，从此海阔天空，恢复那个在商场上纵横捭阖的公子烨。

　　“罢了！”

　　公子烨摇头，艰难地站起来，庞大的身量竟是显得有些摇摇晃晃起来。

　　他往日里出行，往往会让两个力士搀扶，毕竟不能时时刻刻运转法术来支撑吧？他的身躯又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这会儿，公子烨顾不得这么许多了，缓缓地走过去，一手按在欧阳兰的肩膀上，一手按住了她的手，沉沉地摇头道：“不用做了。”

　　“为什么？”

　　欧阳兰有些不甘，还是顺从地放松了肩膀上的肌肉。

　　“没有意义。”

　　公子烨还在摇头，脸上却带出几分释然来。

　　“家里那些老不死的决断是对的，犯不上跟公子留仙冲突。”

　　“他的路，跟我的路，并不是相同的道路，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注定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为一时之短长，结下不解的仇恨，完全没有必要。”

　　公子烨拍了拍欧阳兰的肩膀，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再说了，公子留仙何等人物？他岂会真给我们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来？”

　　“这……”

　　欧阳兰想说什么，到头来只是哑然。

　　她完全认同公子烨的判断，楚留仙这段时间给她留下的印象。简直是近乎妖孽，岂会不防着他们？

　　“怕是在那些月下蛾材料出现的第一时间，消息流传恐慌出现的一瞬间，公子留仙就已经开始扫货了。”

　　公子烨的腰杆慢慢挺直，欧阳兰发现在他身上消失了很久的东西，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她很奇怪，怎么面临这种又输给了公子留仙的情况，自家公子的反应却是如此奇怪呢？

　　欧阳兰担心、诧异的目光落在眼中，公子烨只是一笑，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太了解他了。估计在扫货的同时，他还会布置下反制的手段，只要我们一出面散布相反的谣言，矛头就会一下子指向我们。”

　　“我们即便能达到小半目的，也定然会在公子留仙的手段下，成为广大仙商的眼中钉肉中刺，无形中结下不知道多少仇怨。”

　　“对公子留仙来说呢，即便是吃些亏，受点损失。没有一次性收购足量的枯荣草，这次的收获也足够他在市场上腾挪，足以在限期内完成任务了。”

　　公子烨分析时候，条理清晰。有对市场的了解，对楚留仙行事风格的判断，对可能出现情况的预料，一条条。一项项，清晰得如掌上观纹一般。

　　看到这个样子的公子烨，欧阳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久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之所以改变初衷，想要跟楚留仙为敌，为的还不是公子烨？现在既然公子烨恢复正常，欧阳兰当然不会甘冒大不违，去做无意义的事情。

　　“公子你是怎么……”

　　欧阳兰有些难以启齿，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怒了公子烨。

　　公子烨此刻似乎大彻大悟，醍醐灌顶一般，不仅仅神清气爽，脸上带笑，还分外的心胸宽广，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通罢了。”

　　“你看……”

　　他走到包厢的一面墙前，伸手一拂，帷幕卷起，法术灵光闪现，映照出小蓬莱岛外千帆争竞的景象。

　　“这世上，没有最坚固的船，没有最坚韧的风帆，没有最快的船速……，一切的骄傲，一切的不甘，如果放大到一定程度，终究只是泯然于众人罢了。”

　　“我承认，公子留仙，的确强过我公子烨！”

　　公子烨再是大彻大悟，到底是凡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带着点艰难的味道。

　　再是艰难，还是吐了出来，他摇头道：“放下与公子留仙一争胜负的念头，回头再看，顿觉可笑。”

　　“罢了罢了，还有甚好争？”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公子烨站在那里，面向小蓬莱外繁忙景象，宽阔如山的背影落在欧阳兰眼中，有轻松，也有落寞。

　　一站，就是许久！

　　转眼间，三天过去。

　　一艘梭子船划出一道道灵活的水线，从往来穿梭的大船间缝隙里穿过，到了宽敞海域身后留下的水线终于变得笔直。

　　梭子船如离弦之箭，似出笼之鸟，连船头破水的声音，都带出欢快的意味来。

　　船上，站着楚留仙。

　　站在梭子船上，他眺望向小蓬莱方向，天下楼所在，微笑道：“公子烨倒是出乎了我一次意料，没有出手狙击我们。”

　　在楚留仙身后，秦伯不无遗憾地道：“可惜了公子一番布置。”

　　那些布置，包括后面的腾挪手段，太半都是经过他的手布置下去，想到全都白忙了，秦伯难免失落。

　　“这样还不好吗？”

　　楚离人就站在楚留仙旁边，脸上带出笑容来道：“你家公子的路还长，犯不上一路前行，一路荆棘，我辈不惧，却也不必自找麻烦。”

　　楚留仙颔首，道：“离人长老说得是，公子烨能放下，我自是乐见。”

　　说话间，他抬头，望向天下楼九层，那处他停留了数日的所在。

　　此时，夕阳西下，炫目的阳光在此刻褪去了火气，显得柔和了不少，故而天下楼九层耀眼的水晶墙，现在一如水幕般柔和。

　　隐隐约约地，楚留仙能看到一个庞大的身躯站在水晶墙后，正在遥遥地目送于他。

　　公子烨！只能是公子烨！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一起，第一次没有火星四射的味道，一如那水晶墙本身，有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味道在一起。

　　“那就这样吧。”

　　楚留仙展颜一笑，冲着公子烨挥了挥手，转过身眺望前方一望无垠的海域。

　　他的路还很长。

　　公子烨，恰似那一艘艘被梭子船从后面追上，超越的大海船，不管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它显得有多么的庞大如山，在那一瞬间过后，都会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不见……

　　是日，无风，却气温骤降。

　　十里海墟，群船避让，九曜古船扶摇而起，身后曳着星辉汇出的尾巴，向着星辰大海的尽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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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王岛，海族乱



　　“离人长老，我们这是往何处去？”

　　星辰的海洋似乎永无止尽，楚留仙站在船头，迷醉在星空的美丽当中，说出口来的话亦如星风般，有着说不出的柔和味道。

　　“天王岛。”

　　楚离人与楚留仙并肩而立，一样眺望着星空回道。

　　只是他的语气与楚留仙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怅然与回忆的味道，似乎在思念着空间的另外一头，同样仰望着这片星空的人，又似在缅怀着时间的另外一头，一起抬头看星星的回忆。

　　“嗯？”

　　楚留仙愕然回头，问道：“离人长老，天王岛何解？”

　　他知道七罪之诀的第四关，被称之为天王山战役，个中缘由楚离人也早与他提过了。只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冒出个“天王岛”来吧？

　　楚离人将目光从星空中收回，心神也随之沉了下去，死寂一片，淡淡地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那个岛屿真的叫做天王岛，是为了纪念一个号称‘天王’的存在。”

　　“天王？”

　　凌风洒然一笑，摇头不语。

　　这个称呼太过大，大到连天都遮不住，不是有滔天气运，命运独钟之人，如何承受得住？

　　人族悠悠历史，英雄、豪杰、枭雄、魔头、人皇、仙人……，层出不穷，亦没有人敢以“天王”称之，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与功绩，能够担得起这个称号。

　　楚离人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样，摇头道：“那个‘天王’，严格说来并不属于人族。”

　　“哦。”

　　楚留仙来了兴致，看着楚离人的眼睛等他下文。

　　“而且，对他们的族群来说，此人亦勉强担得起‘天王’这两个字。”

　　随着楚离人述说，楚留仙才稍稍了解到他们即将去的地方，以及那位“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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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妖两族，有过旷世之战争，这个尽人皆知，且绵延今日，无有终时。

　　可是，除此之外，难道就是一片祥和吗？

　　无论是在太古蛮荒的久远，还是可以追溯的神道时代，仙人时代，人族与天下百族争夺生存权利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是为：百族大战！

　　今日，人族为天地之主角，即便是与人族纠缠了无数年的妖族亦不得不承认，它们在不住地衰败，在一点一点地滑落出历史的大舞台。

　　在这个过程中，尸山血海，骸骨累累，不知道多少族群，成为战败者，或是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或是以其他的方式，苟延残喘着。

　　海族，就是其中之一。

　　上古时候，海中有一个族群，为一时霸主。

　　他们在海中时候，上半身为人，有人之颖悟和敏锐；下半身为鱼尾，能畅游汪洋不逊任何海兽。

　　不说下半身的特殊，只说上半身的话，他们除了海蓝与藻绿色的头发外，唯一与人族不同的就是他们耳后有鳃如鱼。

　　海族战败，不得不迁徙上岸，为人族牧养海兽，拮取珍珠，以求得生存的机会。

　　在时间如海浪般的冲刷下，海族的人口一天比一天少，眼看就到了灭族的边缘。

　　就在这个时候，海族不世出的英雄出现了。

　　一个名为天水的海族以木筏和海族人的天赋，度过汪洋，跋山涉水，拜入仙门，修成大神通**术，又摒弃了长生的诱惑，自绝仙路，回归了海族。

　　天水成为了海族的王，他带领着海族艰难求存，鼓励与人族通婚，又因为其仙门弟子的身份和当年的人脉，历时数百年，终于将海族带出了灭族的危急存亡关口。

　　海族还存在着，只是一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断绝了仙路的天水，即便是被海族人尊称为“天王”，且代代海族人皆以“天水”为名，亦改变不了他寿元有限，某个日子与世长辞，海葬回归本源的宿命；

　　因为与人族代代通婚的缘故，只是数百年的时间，剩下的海族人就不能如祖先一样，入水则双腿化为鱼尾，除了顶上头发，耳后鱼鳃外，与人族再无不同……

　　“倒真是一个英雄人物啊！”

　　楚留仙听到这里，感慨出声，同时也大致知道他的天王山战役是什么情况了。

　　“天王岛上，与海族人有关？”

　　面对楚留仙的疑问，楚离人微微颔首，道：“不错，天水之后，海族人还能继续生存，愈发繁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天水在位时候，结合仙道成就与海族传承，创出了一种丹药。”

　　“天王转生丹。”

　　楚留仙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了这种丹药的介绍，毕竟他也是办过天上白玉京盛会的人，对这种鼎鼎大名的丹药怎会一无所知？

　　天王转生丹，号称只要神魂不散，心脏不枯，就能护持转生为胎儿。

　　只要在胎儿出生后的十六年间，度过胎中之迷，觉醒记忆，就能彻底重生。

　　这个丹药对修士的意义之大，自然毋庸置疑，天下之大，谁人能保自己定会长生久视？定会无灾无难？

　　又有谁人不想，给自己留出一条路来？

　　自然道心如铁，然尘世如炉，总有几个在乎的人吧？

　　这一切，都离不开这种虽然有着种种限制，依然是神奇得可以的丹药。

　　楚留仙沉吟着，道：“离人长老，我没记错的话，曾经有过不少的修士打过这种丹药丹方的主意，后来才知道天王转生丹非海族人不可炼，非有海族流传在血脉当中的海族祭礼，以及奉献海族人生命为牺牲，才有可能炼制成功。”

　　“嗯，是这样。”楚离人点头，“若非如此，海族人又如何保得住如此宝物？”

　　“那又会有什么问题？”

　　楚留仙奇怪地问道，他不知道除了天王转生丹外，艰难求存的海族人还会遇到什么麻烦，有谁还会打他们的主意？

　　天王转生丹固然非海族人不可炼制，但事实上的销售却不是掌控在他们的手中，无不是几大宗门世家联手掌控，事实上与他们关系并不是太大了。

　　“很简单，当代海王老而昏庸，意图脱离我们仙道掌控，获取自主的权力。”

　　楚离人说得平淡，一旁楚留仙和秦伯双儿等人却无不侧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这是要将海族带入绝路吗？”

　　楚留仙不敢置信地问道。

　　海族自立？开什么玩笑？！

　　自立，也要有自立的本钱，遑论他们手掌天王转生丹这样的珍贵丹药，就是一个普通族群，也不是说要脱离人族掌控就能脱离人族掌控的。

　　高高在上的阳神真人们，又有几个是善男信女？

　　真要出现那种情况，阳神怒火之下，一掌下去，岛屿陆沉，大海勃怒，海族便亡。

　　楚留仙不敢相信当代海王是昏庸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海族人又怎会不反对他？

　　楚离人摇了摇头，露出苦笑之色，道：“真说起来，也是我们这边的人出了问题。”

　　“你听我道来……”

　　随着楚离人往下诉说，楚留仙才恍然过来，明白海族即便是出了问题，自寻死路，又怎会跟他扯上了关系。

　　原来，就在不久之前，琅琊王氏有一个年轻的公子，一个楚留仙都记不住名字的小人物，不过是长相俊美，颇得琅琊王氏老人家喜爱的小孩子罢了。

　　这人借着历练的名义，游山玩水到了天王岛，与海族人接触上。

　　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好死不死地，偏偏遇到了当代海王的王后，一个海王刚刚迎娶了年余的海族第一美女：海灵儿。

　　海族本出美女，在他们尚未褪去双腿入海水化为鱼尾的能力前，海族中美女向来被成为“美人鱼”，为不少修士最喜欢的私宠。

　　在某个时间点上，海族能继续生存下去，跟这一点也不无关系。

　　在美女如云的海族中号称第一美女，被耄耋的当代海王看上娶回去的海灵儿，完全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丽色。

　　海灵儿与王氏公子相遇，具体过程不知道，只知道那位王公子最后带着海灵儿私奔，乘船离开了天王岛。

　　同行的尚有王公子的一位兄长，天知道他是自大惯了还是腻爱幼弟，竟然真的纵然了下来，带着两人回归了琅琊王氏。

　　当代海王发现后，后面的事情可以想见了。

　　海族当中即便是有清醒者，也无法劝服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誓要洗刷的海王了。

　　“这叫什么事情……”

　　楚留仙无语了。

　　别说是他，即便是亲自讲述这番来去的楚离人，脸上神色也不怎么好。

　　他们两人完全能够想见，在事发后，双方是如何的骑虎难下了。

　　将海灵儿还出去？这事琅琊王氏不能做。

　　它已经不仅仅是一对小男女间的糊涂事儿了，还代表着更深的东西。

　　当代海王在怒火下能做出这种事情，这里面没有其他势力如妖族的推动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既早有此想法，人族在这个当口儿送回海灵儿示弱，怕是不仅不能弭平事端，反而会助长了海族的野心。

　　不送回吧，海族一意孤行，最终人族不能坐视，只能出手干预。

　　两族间战斗的胜负当然没有悬念，但是多年通婚多少脉络牵连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来天王转生丹这种珍贵丹药，亦不能就此没了着落。

　　琅琊王氏是七大世家之一，这个事情的解决，也就被推到了七大世家身上。

　　“怪不得会成为我的天王山战役……”

　　楚留仙苦笑出声，他是全明白了，同时一阵阵的头痛，这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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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卷珠帘



　　“哗啦啦~~~哗啦啦~~~~”

　　海浪一波波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碎成了无数细小的浪花。

　　这些浪花随着退潮的海水落下，又碰撞在庞大船体上，化作融融的水雾。

　　九曜古船的船体。

　　庞大的船身在徐徐地降下来，压出的劲风推开了海水，在海面上形成一片片白色的涟漪浪花扩散开来。

　　“轰！”

　　九曜古船彻底在海面上落稳，震动过后，安静下来，恍若一头巨大的海兽，静静地匍匐在海面。

　　不远处，就是天王岛。

　　九曜古船驶入这片海域上空的时候，天王岛上就有数个人候在那里，这会儿见得九曜古船平稳着落在海面上，他们向着天王岛边缘迎去。

　　他们一边上前，一边高举挥手，口中还在呼喊着什么。

　　楚留仙与楚离人、秦伯、双儿他们下得九曜古船，随着海风传入他们耳中的就是那一声声呼喊：

　　“楚哥，你可算是来了。”

　　“可想死我了。”

　　“楚哥，救命啊，你再不来，我们都没活路了。”

　　“这不是人干的事情啊，那个王八蛋想出来的损招，把这种狗屁倒灶事情交给胖爷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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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的呼喊，由远而近，连海潮都被它给吓退了，一路涌到刚刚踏上天王岛陆地的楚留仙脚下。

　　“停！”

　　楚留仙驾轻就熟地喊停，同时伸手一挡，防止对面那熟悉的小胖子一把扑过来，抱住他大腿蹭鼻涕。

　　这事，这小胖子干得出来。

　　眼看被楚留仙识破，小胖子这才讪讪然地止步。他这一止步，倒是突出了身后的云想容来。

　　云想容脸上依然挂着薄纱，只是脸上伤疤不再。薄纱愈发地轻薄，就好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在她白玉一样的脸庞上，若隐若现，更增魅力。

　　楚留仙冲着她微微点头，觉得那个引发人族与海族纠纷的海灵儿如何不好说，寻常海族美女，怕是还不如此人。

　　“楚家哥哥，你总算到了。”

　　云想容好笑地看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小胖子一眼，前进两步，冲着楚留仙行礼。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即便是控制着语气，楚留仙依然能够听出其中蕴含着某种急迫。

　　“看来情况很紧急啊！”

　　楚留仙心中一动，没有在这里多说什么，微微一笑道：“我们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我累了！”

　　小胖子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几个海族人持着三叉戟走了过来。

　　他们固然礼节上一丝不苟，当楚留仙很容易就能从他们僵硬的脸色上看出他们心中态度。

　　“任重道远啊！”

　　他心中一叹，随着这些海族人的安排前行。

　　经过几个海族人的时候，楚离人一直淡淡的。秦伯也就罢了，双儿好奇地瞥视往海族人的耳后。

　　虽然并不是太明显，但是在侧面的时候，她还是看到了楚离人口中的“特征”。

　　这几个海族人的耳后。有如木耳般层叠的鱼鳃，看上去呈现出蓝绿色，苔藓一般的颜色。

　　他们的头发更是或绿如海藻，或蓝如海水。在天光与海光的辉映下，泛出种种别样的光泽，直可令人炫目。

　　兴许是见得人族多了。那几个海族人分外敏感，几乎在双儿把目光注意到他们耳后鱼鳃的时候，他们就反应过来，齐齐怒视。

　　双儿一缩脖子，正想道歉呢，直刺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就消失了。

　　她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楚留仙猛地止住脚步，淡淡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海族人。

　　目光接触时候，海族人分明不管是论及体型还是身量都不在楚留仙之下，偏偏心中就是生出了一种对方是在俯瞰着他，从无限高地方的错觉。

　　下意识地，几个海族人低头，避开，不敢正对楚留仙目光。

　　双儿猛地感觉到那种轻松，正是由此而来。

　　“走吧！”

　　楚留仙淡然一笑，徐徐开口。

　　好半晌，穿过大半个天王岛，路上经过不少个海族人，引来不少诧异的目光。

　　小胖子和云想容倒是安之若素，这段时间他们习惯了。

　　楚留仙更是被看习惯了，直如清风拂面，恍若不觉。

　　等他们到了海族人为他们安排的住所，几个人齐齐一怔。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幢幢竹楼，从青翠的竹体颜色，以及散发出来的清新味道来看，显然是刚刚搭建不久的。

　　那几个海族人显然呆在楚留仙身旁觉得压力太大，自从那次对视之后他们就再没能挺直胸膛，放出那种不合作的别扭，这会儿更是忙不迭地离开。

　　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楚留仙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平时住在什么地方？”

　　“海族人啊？”

　　小胖子深恶痛绝地道：“楚哥你是不知道，他们海族人虽然褪去了先祖的本能，但还是喜欢住在近海水的地方，绝大多数都是住在岛屿边缘的洞穴当中，那地方……”

　　他打了一个哆嗦，往事不堪回首地道：“阴森森，潮湿湿，完全不是人住的。我才呆了两天就受不了了，觉得骨头都要生锈了，这才撺掇着他们弄出这些来。”

　　小胖子说到这里，伸手指着眼前的竹楼，满脸得意之色，就差说“快来夸我吧”。

　　楚留仙摇头，叹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理解他明明先到不少时日全无头绪，还见面就喊救命的原因了。

　　“罢了。”

　　这货就这德行了，楚留仙算是对他死心了，随意选了一幢竹楼走了进去。

　　竹楼本身架构简单，各种摆设更全是取自自然之物，太半是各种珊瑚、海螺等等海中特产，唯一值得一书的就是间隔各个房间的珠帘。

　　“好东西。”

　　楚留仙伸手拂过珠帘，感受着一颗颗拇指大小珍珠如流水般滑过掌中的感觉。

　　这样的珠子，在凡尘俗世，一颗足以当成宝物，何况这里有成片缀成珠帘，还不只是一挂，而是每个房间间隔都有一模一样的珠帘在。

　　看着这些东西，楚留仙愈发地明白海族为何为人觊觎，更知道处理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若是不然，以任何人的本心来，得不到，那便毁去，绝对不会让其落在其他人的手中。

　　海族，将堪忧！

　　楚留仙摇头，不再为那些海族人落此境地而不自觉而担忧，转而落座，看着小胖子和云想容道：

　　“好了，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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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变在即



　　“情况？”

　　小胖子看看云想容，结果就看到一头秀发，云想容早就低下头去，只能看到白玉般的脖颈肌肤浮现殷红之色。

　　她这是羞涩的。

　　小胖子挠挠头，抬眼就对上楚留仙好像洞彻一切的目光，一咬牙，只能自己上了。

　　随着他支支吾吾的内容，楚留仙大致明白了天王岛上状况。

　　小胖子和云想容两人比他还要早到了数日，原因倒是简单，无非是既没有楚留仙那么多的仇敌，也没有像他一样，一路破局而出。

　　他们两人手上的仙缘早就消耗干净，这天王山一关，不闯也得闯。

　　这，便是他们两人在天王岛上看到楚留仙到来那跟见到了救星一般表现的缘由。

　　一开始，小胖子和云想容也是踌躇满志，想要在楚留仙到来之前摆平海族，大大地露上一次脸。

　　尤其是小胖子，想到到时可以看到楚留仙震惊的神情，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奈何，他鼓足了气力的一拳，却捣到了空处。

　　那位被拐走了夫人的当代海王，从头到尾连面都不露一下，摆出一副没有商量的样子。

　　其他海族人虽然称不上反抗，亦如引领楚留仙等人前来竹楼的海族人一般，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楚哥……”

　　小胖子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反正兄弟是没辙了，就看楚哥你救命了。”

　　在他旁边，云想容勉强从郝然中摆脱出来，羞涩地跟着点头。

　　楚留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抬头望向竹楼内顶，很有无语问苍天之感。

　　要是没有他们两人将人族代表的印象破坏得干干净净，或许还能容易上几分，有了他们这一插手，难度不知道拔高了多少。

　　面对两人如饥似渴的目光，楚留仙胸口一阵阵发闷，从小胖子他们两人好像能说话的眼睛里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对他还真是有信心啊，似乎觉得他只要一开口，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一样。

　　“哪里有那么容易……”

　　楚留仙摇了摇头，暂且放开具体内容，转而疑问道：“对了，凰无双等人，怎地一个不见？”

　　这点，在他踏上天王岛，甚至之前在十里海墟时候，心里面就存着疑问。

　　一开始时候，那些人恨不得旁观所有过程，到得后来，却连面都不露一下。

　　事出寻常，必有妖！

　　“楚哥你不知道？”

　　这回轮到小胖子他们震惊了，两人都诧异无比地望向楚留仙。

　　“嗯？”

　　“我应该知道？”

　　楚留仙脑子里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扭头望向进入竹楼中一直一言不发的楚离人。

　　“是我没告诉你。”

　　楚离人自然无比地道：“早在山城镇蛟龙的时候，我就接到传讯，这次的七罪之诀到天王山战役为止。”

　　楚留仙没有插言，只是皱着眉头望向他。

　　楚离人神情依旧平淡，继续道：“按照传讯人所言，老人家们的意思是到天王山战役为止，七罪之诀的精华便尽了。”

　　“古往今来，少有能度过前面四关，而栽倒在后面者，如此不举行也罢。”

　　楚留仙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

　　那个说辞自无错误，前面四关便将所有敌对家族，私人仇敌的问题全数解决，后面的三家不是自家就是世代交好，利益交换，沟通过了的。

　　要是栽倒在阴沟了，只能说是气运衰竭到了极点，与人无尤。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关键却不是这个关键。

　　楚留仙心中有数，这里面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楚离人看他眼眸间流转出来的疑惑之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摇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这话出口的时候，没留意到旁边小胖子连连摇头，那脸上的神色几乎就是在明说：我们楚哥是谁啊，谁能瞒得过他？

　　楚留仙先以目光严厉阻止之，再望向楚离人，等待着他的下文。

　　楚离人这会儿却把话题岔开，道：“留仙，看到你在山城时候的觉悟和表现，吾心甚慰。”

　　“你是注定要踏上无尽仙路者，心机谋算等等，不足为凭，你能明白，很好！”

　　他伸手点了点楚留仙，接着道：“你就患在心思太敏锐，灵台太清澈，固然一切迷雾皆是过眼烟云，却也难免少了几分一往无前的锋利。”

　　“思之，慎之啊！”

　　与小胖子和云想容，乃至于秦伯、双儿的不以为然不同，楚留仙能听出楚离人的谆谆告诫之意，于是正襟危坐，表示谨受教。

　　楚离人也就是这么一说，紧接着便将那事情的真正原因道来：“在仙缘镇，你们也见到了那几人，想来心中该有一些想法了吧？”

　　楚留仙等人齐齐神色一动，自然知道他所说的不会是别人，而是那三个语言不同的七家后裔。

　　“世界很大，你们所见的只是很小的部分。”

　　“因为某个原因，我们七大家以及各大宗门的阳神真人级别强者，尽数前往处理。”

　　“现在事态升级，不仅仅是阳神真人，连我们七家的阴神尊者也被抽调了不少。若非是我需要看顾于你，想必也已经上了战场。”

　　楚离人所说的这个事情，小胖子和云想容固然早已知晓，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动容。

　　牵涉到各大宗门，七大世家，多位阳神，再加上数十倍数的阴神尊者，那是怎样的大事件？

　　楚留仙更是悠然神往，恨不得参与其中，好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究竟是什么一个模样？！

　　“罢了！”

　　稍稍闭上眼睛，再睁开，楚留仙的神志恢复清明。

　　那些事情，都是后话，眼前横梗在面前的大难题，才是紧迫需要面对的。

　　“我明白了！”

　　楚留仙微微颔首，表示这个话题搁置，下次再议。

　　楚离人欣慰地暗暗点头，他之前不告知这事，就是不想影响到楚留仙的改变。

　　他能感觉到，在这七罪之诀的过程中，楚留仙一直在蜕变，从处理事情的方式、手腕等等，都一步步地向着那个注定要高踞九重天上的仙人靠拢。

　　坏事，在一点一点地变成好事。

　　楚离人不想因为任何事情，打断这一个过程。

　　这点两人心照，他不去解释，楚留仙也不去问明原因，就此错开不提。

　　“行了，剩下的，眼见为实！”

　　“胖子，明日清晨帮我约见海族当中的亲善派，与我一起深入海族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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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水帘洞



　　清晨时分，阳光明媚，海水蔚蓝，海风送着咸咸又清爽的味道，将大片的竹楼拥入怀中。

　　竹楼前，楚留仙迎出楼外，前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海族人。

　　刚刚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楚留仙等人无不惊叹，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上，浓缩了海族人无数的精华于一身。

　　男的看上去也就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身材颀长而肌肉线条清晰，有着海水一半的流畅力量美感，偏偏又美容俊秀，甚至带出几分忧郁的味道；

　　女子更是豆蔻年华，全身上下都在洋溢着海风一样的清爽气息，好像是海的女儿，上得岸上玩耍。

　　两人都是一头海蓝色的长发，掩盖住带着鱼鳃的耳朵，若不是发色太过明显，完全与人类无异，还是人族中难得的俊男美女。

　　楚留仙看到他们将秀发垂落下来，掩盖住耳朵的这个细节，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原本出迎只是礼数，这会儿却真诚了不少。

　　“楚哥，我来介绍。”

　　小胖子自告奋勇，屁颠屁颠地上前，介绍道：“这位是海族三太子：仰光；这位是海族七公主：流苏。”

　　“仰光……流苏……”

　　楚留仙咀嚼着这两个美丽的名字，微笑见礼。

　　“仰光、流苏，见过留仙公子。”

　　仰光和流苏两人全然没有摆出王子、公主的架子，姿态放得很低地上前见礼。

　　与楚留仙七大修仙世家鼎鼎大名的公子相比。他们两人小族中王子、公主的份位的确不值一哂。

　　“幸会！”

　　楚留仙上前搀扶，看到两人在行礼时候，下意识拢住头发，掩盖耳朵，脸上愈发地多出了笑容来。

　　破天荒地，他扭过头来。冲着小胖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事情做得好。

　　这对王子、公主，分明是心向人族，隐隐地还有为海族身份而耻的感觉在，正是最合适的合作对象。

　　站在当代海王那边的人且不提他，即便是站在人族这边的人，亦有三六九等之分。若是那一心振兴海族的人物，如那海族天王般的存在。便不是好的合作对象。

　　天王于海族而言，自是大英雄，大豪杰，但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楚留仙可没有再为海族培养出一个“天王”来的想法。

　　仰光和流苏，恰恰好。

　　两人感受到楚留仙过来搀扶时候掌心的温度。皆是一喜。

　　“留仙公子。仰光少年时候，亦曾至天道城见过人间繁华，仙道成就，心向往之，可惜与公子缘铿一面，今日才得能当面请益。”

　　这番话海族三太子仰光说得情真意切。缩到楚留仙身后的小胖子却差点没笑出声来，心中嘀咕：“那时候楚哥还没拜入道宗呢。你上哪儿请益去？”

　　好在这胖子还算是知道分寸，这嘀咕没能出声，不然至少一堆大大的白眼是少不了了。

　　流苏这位海族公主看上去倒比仰光心思更沉上一些，只是睁着水汪汪的，海水般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楚留仙，不出一声。

　　寒暄过后，楚留仙笑着对仰光和流苏道：“楚某人初来乍到，想要了解一下贵族，劳烦两位同行可好？”

　　仰光神情兴奋，嘴巴张大，脱口就要应下，这时候旁边的流苏伸手小小地拽了一下仰光的衣角。

　　“这个……那个……”

　　仰光偷瞄了一眼妹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又向来对这个妹妹颇为敬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流苏公主可有什么见教，请直言。”

　　楚留仙眼眸一转，就知道什么情况了，轻笑着直接问道。

　　“留仙公子。”

　　流苏脸上飞霞，还是抬起头来，鼓足了勇气般问道：“恕流苏失礼，不知道公子想要如何了解我们海族？”

　　仰光还有点弄不明白情况，伸手挠着脑袋，楚留仙却是听懂了。

　　“好个聪明的丫头，只是胆子小了点。”

　　楚留仙心想：“她担心的，无非就是我们以人族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解，会引起海族的反弹，对他们两人也有不好的影响。”

　　“我有小术，能暂时变幻容貌，向来短时间内不虞被人看破，正可随太子、公主，一览海族风情。”

　　楚留仙说话的同时，就看到流苏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脸上都带出了笑容。

　　显而易见，楚留仙一语中的，她就是这个担心。

　　楚留仙见状，微微一笑，伸手在脸上自上而下，一抹而过。

　　“刷刷刷~~”

　　水光般的光影流转，他的头发由黑转蓝，蔚蓝大海般的颜色，纯净到迷幻到的地步。

　　这样颜色的头发，再配上与原本相仿带上几分粗犷的面容，海族人特有的耳后鱼鳃，顿时让仰光和流苏都分辨不出他与海族人的不同来。

　　换上海族人相貌的楚留仙略微低头，看到身上朝阳法袍扎眼，伸手一抹，原地转了一个圈子。

　　无数个光点随着他动作，从朝阳法袍上冒出来，仿佛有无数只萤火虫从草丛中乍地一下飞起一样。

　　光点散尽，楚留仙俨然是一身海族男子的劲装。

　　“好！”

　　仰光和流苏赞叹不已，觉得这人族仙道法术，的确不是海族种种原始的秘法所能相媲美。

　　楚留仙却还觉得不满意，总感觉倒好像缺少了什么。

　　一抬头，他才看到仰光和流苏的手上一个持着海蓝色金属的三叉戟，一个是精致鲜红珊瑚三叉戟，很自然地握持着。

　　“原来是这个。”

　　楚留仙洒然一笑，伸手在腰间乾坤袋中一抹，异宝：忘川入手。

　　“变！”

　　忘川手杖应声而变，流光转动，化作了一杆碧绿色的，海中碧柳材质的三叉戟。

　　“好了！”

　　“你们觉得如何？”

　　楚留仙笑问出声，对面仰光和流苏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这样的样子若不是亲眼看到过程，他们自认都无法分辨出来。

　　“公子好手段。”

　　流苏和仰光异口同声。

　　“哈哈哈~~~”

　　楚留仙也颇为满意，回头瞥了双儿一眼。

　　双儿脸一红，低下头，感觉额上别人看不到她能感受到的稚嫩龙角在发热，好像被自家公子的目光点燃了一样。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楚留仙刚刚施展的手段，原本就是用在她身上，遮掩龙门法特征所用的。

　　这种外人所不知的默契过后，楚留仙对小胖子等人说道：“我去去就回。”

　　“两位，请！”

　　楚留仙伸手一引，昂然而行。

　　明明他此刻看来完全是一个寻常海族人模样，可是仰光和流苏还是下意识地分开让他通过，两人从后跟上，一边前行，一边凑上去跟楚留仙说着什么。

　　他们自身不觉得如何，小胖子等人从后面看过去，顿时感觉到别扭，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男一女两个跟班，在跟自家公子请示一样。

　　“啧啧啧~~~”

　　小胖子顾盼自雄，与有荣焉，好像那个昂然而行的背影是他自己一样，对左右道：“楚哥就是楚哥啊，这气场，没看仰光和流苏腰都弯了吗？”

　　“真的没问题吗？”

　　双儿蹙着眉头，不无担心。

　　这个样子，是人都看得出问题啊，海族人可不都是瞎的。

　　想到自家公子要是在海族的地盘上出点什么问题，那……

　　双儿不敢想下去，扭头望向楚离人，怯生生地道：“长老，公子他……”

　　“没事的。”

　　楚离人淡淡地道：“你家公子是什么人物，你自己清楚。不重小节，却也不会疏忽细节。你们能看到的东西，他不会看不到的。”

　　“再说……”

　　楚离人抬头望向高空，那里有烟云汇聚，诡异地有海风呼啸，偏偏凝而不动，仿佛是铅铸的一样。

　　“真要有什么问题，海族？”

　　他的目光好像在与什么人对视一样，充满了淡漠的味道，吐出了四个字来，掷地有声。

　　“一扫而平！”

　　“那里……”

　　秦伯、双儿、小胖子、云想容等人恍然大悟，恍惚间，似能看到影影绰绰，很多个庞大虚影站在那里，冰冷地俯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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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光太子，流苏公主，请先行。”

　　楚留仙微微一笑，止步，伸手向前一引。

　　仰光和流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他们落后了楚留仙两三步，也难为他一边跟着他们说话，一边还能寻到了地方。

　　“这里就是水帘洞？”

　　楚留仙未免他们两个尴尬，抬头望着眼前地方，脸上流露出欣赏之色。

　　他们一路走来，穿过大半个岛屿，来到海边堡礁处，再沿着一条小舟，沿着岛边一条暗河般的天然溶洞，为潮汐推着前进。

　　潮汐涌动到极点的时候，小舟正好冲上高处，潮水退去，小舟就停在了高处。

　　移步下舟，一个巨大的洞口就出现在面前。

　　在这个地方，海族人来来去去，远远看到仰光和流苏的时候，无不躬身行礼，显然都认得他们的身份。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哗哗，隆隆，一条地下暗河从天而降，如一条白练挂在洞口，恰似一道水帘。

　　白练之后，三个大字，散发着荧荧灵光：

　　“水~帘~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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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五章 演说



　　“水帘洞~”

　　“好名字，好地方。”

　　楚留仙感受着扑面而来水汽，好像脸上毛孔都在张开，在呼吸。

　　此处，暗河白练挂成水帘，遮掩住后面洞口，水汽蒸腾如雾霭，穿行其中的海族人仿佛回到了久远时代，海族人还能自由地在海中行走、游玩。

　　穿过了水帘，后面就是另有洞天的大洞窟，是海族人喜欢聚会、往来的地方。

　　楚留仙借着欣赏水帘洞的空隙，让流苏和仰光两人调整好了心态。

　　“公子，请随我们兄妹来。”

　　仰光歉然一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了，与流苏一前一后，当先领路，向着水帘洞处走去。

　　楚留仙洒然自若地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扫过周遭情况。

　　“嘭~~”

　　当仰光当先走入水帘中时候，激荡而下的暗河水冲在他身上，瞬间激发了仰光悬在腰间珊瑚状配饰，红光一闪，水尽蒸腾。

　　流苏、楚留仙紧随在仰光身后，走入了水帘洞中。

　　当他们三个穿行而过，水帘上留下的空荡才重新弥合了起来，天衣无缝，浑然一体，仿佛之前的一幕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错的手段。”

　　楚留仙看得暗暗点头，心想：“海族的秘法固然失之久远，没有跟上时代的发展，但在水之领域倒也有些玄妙在，无愧于远古时候能与人族一争的百族之一。”

　　总而言之，此刻在他心中，海族已然是祖上曾经阔过的典型。

　　在经过水帘，踏入水帘洞的时候，楚留仙目光一扫，就将其他海族人的情况尽收眼底了。

　　仰光所有的那个珊瑚配饰显然是一种海族独有法器，估计还是王族所特有。这点从其他海族人进入水帘洞远没有他那么潇洒就可以想见了。

　　绝大多数海族人都是运转灵力，借用三叉戟激发各种御水的法术，从而穿过。更有不少人连这点都懒得去做，径直让水帘冲在身上，淋得一身湿透，然后朗声大笑地进去。

　　海族人，终究天生乐水。

　　这水帘洞，不仅仅有水帘高挂，更有潮汐涌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传入，属于海水的咸味、湿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这种感觉，俨然是处在大海的拥抱，于海族人而言，无异于在母体的羊水中一样，怎么自然舒适都无法形容。

　　水之外，就是火，热情如火，人气如火。

　　洞中有大量或天然，或后天。或成行或成环的石桌石椅排布着，至少有数百海族人聚于此处。

　　他们在大声地说着话，宣泄着、欢笑着，平日里在天王岛地面上沉沉压抑在心头、肩头、眉头上的东西。在这里好像尽数消散得空空荡荡的。

　　“公子请看。”

　　仰光行前，与人打着招呼，流苏跟在楚留仙身边，小声地向他介绍一些新鲜的东西。

　　“这是旗枪。不是陆上的那种茶叶，而是海中的一种奇鱼，陆上难得一见。”

　　楚留仙顺着她所指的望去。只见得在水帘洞内部一侧的墙上，不知道是天然还是有意开出的一个大洞，其中堆积薪碳，火光满溢，热浪腾腾。

　　在这个大洞的上头，红光映照得浓郁的地方，高悬着不惧火的水柳木为架子，上面挂满了一条条足有一人高的鱼。

　　大鱼保持着一定间隙悬挂着，既不太远，亦不太近，保持着每一条鱼都能享受到足够的熏烤和烘焙。

　　这些鱼前尖如枪，身子纤长，就好像是一杆杆的旗枪一样，确如其名。

　　水柳木的架子在不断地缓缓旋转着，那些旗枪鱼每一寸的皮肉都在不断地被烘烤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着油脂，通体被烤成了金黄色，浓郁得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一阵阵地扑来。

　　“定是要尝尝的。”

　　楚留仙对这些海族特殊的风情挺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听着流苏往下说。

　　“那是海钟乳，在我们海族的传说中，这是大海母亲的乳汁，是我们海族人必不可少的饮品。”

　　流苏看楚留仙感兴趣，自然乐得多介绍一些。

　　这会儿，她指着环型石桌椅的正中，一个粗壮的海族大汉持钉锤，砸开了一柱倒插着的水灰色钟乳石。

　　“哗啦”一下，乳白色的液体流淌而出，旋即被一个个大杯子接住，流水般地送到环型石桌上的海族人面前。

　　一柱钟乳石，流淌出了数十个个大杯子的量。

　　顿时，数十海族人举杯高呼，没有轮到的人则破口大骂，气氛一时间热闹到极点，几乎要将水帘洞的穹顶给掀翻了。

　　所谓的海钟乳与陆地上溶洞里常见的钟乳石是不同的，它们介乎于钟乳石与珊瑚之间，里面的海钟乳更是一种如同椰汁般，又天然带着酒水滋味的特殊饮品。

　　一路介绍下来，楚留仙对所谓的海族有了更深的认识。

　　“独特的生活喜好，独特的饮食，独特的饮料，陆地上的压抑，近海环境的舒适……”

　　“海族人这么多年过去，终究没有能完全地融入到人族当中。”

　　“这到底是海族本性呢，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这点，楚留仙一时得不到答案，只是在饮着海钟乳，食用旗枪鱼的时候，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流淌而过。

　　此刻，仰光招呼完毕，兴奋的脸色发红地坐到楚留仙的身边，端起身边的海钟乳一饮而尽。

　　楚留仙绕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从他此前的表现中，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什么。

　　“嗯？”

　　他的神色忽然一动，看到一瞬间有不下百个海族人从座位上站起，呼喊着什么向着某个方向围拢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楚留仙一边发问，一边长身而起，眺望了过去。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越过攒动的人头，他能看到在那个众人围拢，又默契间隔开来中间部分的地面上。一座石台正在缓缓地升起。

　　这座石台上布满了苔藓，每一条石缝里都有岁月久远的味道，仿佛是传承自悠远的上古一般。

　　石台之上，站着一个海族人。

　　“这是复兴派的族人。”

　　仰光原本还带着兴奋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像阴云瞬间密布，沉着声音道：“他们经常在各个地方演说，煽动族人，十分可恨！”

　　他说话时候，不自觉地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动得切好的旗枪鱼肉都在颤动。好像受到了惊吓，要重新跃回海水里一样。

　　“是吗？”

　　楚留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中有数了。

　　“看来这些所谓的复兴派海族人，就是煽动海族独立的那一伙喽？！”

　　“此行不虚啊！”

　　楚留仙心中想着，重新落座下来，带着审视的目光望向高台上正在振臂煽动的海族人。

　　这是一个矮个子，遑论是身材普遍更加颀长的海族当中，就是在人族里，此人的身材也算是偏矮小的了。

　　他的头上海蓝色头发稀疏地撇着。还没有说话呢，脸上就流露出激动无比的神情，挥舞手臂愈发地带出激情的味道。

　　“西岚！西岚！西岚！”

　　一众海族人高呼着这个矮个子极富有海族特色的名字，洋溢着期待之色。好像他们的情绪都被其带动了一样。

　　“族人吗？！”

　　“我们海族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

　　“我们要站起来，拿起我们的三叉戟，乘风破浪，走向海洋！”

　　“……”

　　楚留仙的神色。在这个时候终于变了。

　　“咦？！”

　　“不对！”

　　他不是为了此人那些对海族人来说极其富有煽动力的话语，毕竟那些话或许对于海族人来说，是根植于他们血脉当中的渴望。可对于楚留仙来说，全无力量可言。

　　楚留仙震惊的是此人那种堪称恐怖的煽动力，此人赫然能影响到场中所有人的情绪。

　　“他用了什么法术吗？”

　　楚留仙一边想着，一边侧过头看了脸色阴沉下来的仰光一眼，问道：“此人演说，一直是这样的？”

　　仰光下意识地回答道：“没错，此人向来拿过去的事情来迷惑族人，却不知道时移世易，这已经不是过去的时代了。”

　　“什么走向大海，这是要带着我们海族人去死！”

　　仰光越说越激动，霍地一下站起来，好像要上台与那个西岚理论一样。

　　楚留仙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呢，便看到流苏将白皙的小手按在仰光的手臂上，死死地拖住，低声道：“兄长，冷静，你看周围。”

　　仰光对流苏这个妹子向来倚重，按她所说的环顾左右，紧接着脸色就是一变。

　　片刻之前，还在与他招呼，对他行礼，亲近敬畏的海族人们，绝大多数都簇拥在西岚的身边，为他的每一句话而欢呼，而顶礼膜拜！

　　“哎~~~”

　　仰光颓然坐下，仿佛某个东西在坍塌一样，顿时显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楚留仙暗暗摇头，仰光此人远没有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光鲜，对一个族群来说，这样的人成为领导者，更不是什么好事。

　　既是冲动，又无坚持，这等人物，如何成得大事？

　　“不过……这不是我想要的吗？！”

　　楚留仙微微一笑，错开此事不想，继续道：“太子，我想要问的不是那个，我问的是……”

　　他的声音沉下来，一字一顿，每一个字眼里都充斥着力量感觉：

　　“西岚此人，每次演说，都带着这样的煽动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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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海上升明月



　　“煽动力？”

　　仰光迷惑着点头，道：“一直是这样啊。”

　　他恨恨不已地道：“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魔力，让族人们如痴如狂，每次演说都是这样的场面。”

　　“等等！”

　　流苏反应过来，拽住还要继续宣泄的仰光，看着楚留仙道：“公子的意思是西岚用了什么手段吗？”

　　“是这样？”

　　仰光脸色一变，也望了过来。

　　楚留仙先是点头，再是摇头，缓缓地道：“西岚此人没有用任何法术，任何神通，言语神情中都不曾带上任何力量。”

　　“啊~~”

　　仰光和流苏失望出声。

　　楚留仙明白他们的意思，无非是觉得错过了这个破绽，不好前去揭穿于他罢了。

　　同时，两人失望过后，疑惑地看了过来。

　　既然西岚不曾用法术、神通，那么楚留仙提起这个做什么呢？

　　“天赋魅惑！”

　　楚留仙皱着眉头道：“这种难得的天赋，竟然出现在……”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即便是背后说话，终究失之君子之风。

　　仰光和流苏明白过来，脸色也显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两人望向依然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演说的西岚，再看向台下众人的狂热，眼神都不对了。

　　天赋魅惑是什么，他们当然清楚。

　　早在海族还处在能参与百族大战，与人族分庭抗礼的时代，这个天赋神通就是鼎鼎大名。甚至在某个时间段，还是他们海族的标志之一。

　　海族。美人鱼，天赋魅惑！

　　现在，这个随着海族与人族血脉融合，变得极其稀少罕见，几百年都未必能出一个的天赋，出现在这样一个小个子邋遢男人的身上。让仰光和流苏都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此人身具如此天赋，又兼击中海族人心中的痛与骄傲，能有如此的影响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楚留仙没有太在意他们两人的想法，摸着鼻子沉吟着。

　　一开始，他也怀疑西岚是否用了什么手段，可是诸般检查之后，他最终确认除非对方的境界和识见都远在他之上。不然决计瞒不过其查探。

　　“天赋魅惑，加上天生擅长演说。充满了激情的神态与动作……”

　　楚留仙饶有兴致地看着西岚，心中倒也颇觉得此人算是一个人才。

　　在他望过去的时候，西岚的演说正到了最关键，也是最高潮的部分。

　　“族人们，兄弟们，姐妹们！”

　　西岚双臂高高举起，又向下一压，示意他有话要说。

　　环绕在高台左右。挤得水泄不通的海族人们停下了鼓噪与喧哗，静静地，敬畏地看着台上西岚，仿佛是看着神祇一样。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态度，显然都让西岚很是欢喜，他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用更激昂十倍的声音大喊着：

　　“我们现在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了，连我们王的女人，都被轻易抢走，奇耻大辱啊！”

　　“今天是天王的女人，明天就是我们的生命，就是我们海族的灭绝！”

　　整个水帘洞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仿佛有沉沉的黑云笼罩下来，压得所有人都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一般。

　　“但是！”

　　西岚话锋一转，用一种振奋的语调嘶声大喊：“我们重新崛起的契机也出现了，先祖的荣光，正在我们的血脉中觉醒！”

　　这番话先抑后扬，恰似将一把百炼的青锋剑弯曲到极限，再猛地放开弹起，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引动，以充满期待的目光望向西岚。

　　“大家请看！”

　　西岚伸手向着身后一引，同一时间，“刷”地一声，一柱天光打下来，笼罩在他周遭方圆丈许，小半个高台的范围。

　　“啊啊啊啊~~~~”

　　霎时间，无数声惊呼声响起，好像平静的海面，一下子卷起了惊涛骇浪一样。

　　“噔噔~~”

　　仰光、流苏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向西岚的身后。

　　“有意思！”

　　楚留仙终究不是海族人，神色变了一变，旋即恢复常态，抿了一口海钟乳，饶有兴致地打量向西岚的身后。

　　那里，在天光笼罩下，有一个虚影由虚转实，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让无数海族人惊呼，让他们倒抽一口凉气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上半身姣好女性身姿，下半身纤长鱼尾拖在地上，每一块鳞片都在闪烁着明媚光辉的美人鱼。

　　“美人鱼吗？”

　　“现在竟然还有美人鱼存在？”

　　楚留仙看得愈发地仔细起来。

　　在他眼前的这条美人鱼上半身的确是人族女子模样，海藻般颜色略略带着蜷曲的头发披散下来，笼在不着寸缕的香肩上。

　　香肩往下，鱼尾向上，这条美人鱼的上半身袒呈着，只是在胸前重点部位用两块贝壳遮挡，贝壳之间是由海藻般的纤细丝绦连接。

　　在肚脐处，它镶嵌着一颗美丽的红宝石，在显得有些昏暗的水帘洞中散发出魅惑味道的光芒。

　　“的确美丽！”

　　楚留仙心中赞叹，这条美人鱼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不动，但无形中展现出来的美丽，包括那傲视九成九人族女性的身材，都堪称是造物的杰作。

　　“只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一柱天光的源头，但见得一颗明珠高高地悬浮着，珠光被约束成一个方向，遂成此梦幻般天光。

　　“还有它！”

　　楚留仙目光一凝，落在静静地坐在那里，让鱼尾摆在一边的美人鱼。眼中闪过异色。

　　“法术的痕迹！”

　　眼前的这一切，与西岚的天赋魅惑神通不同。无处不在体现着法术的痕迹和烙印。

　　只是一来在场的海族人实力都不过尔尔，而来为传说中先辈里才出现过的美人鱼所震惊，竟是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

　　“他想做什么呢？”

　　楚留仙抬头望向西岚，只见得他似乎对美人鱼造成的效果很是满意，愈发激烈地挥舞起手臂，高呼道：“

　　“看到没有。我的族人们！”

　　“先祖的荣光，正在我们的身边苏醒，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们！”

　　西岚五指并成如剑，缓缓地扫过在场每一个海族人，受其激励，在场的一个个海族人就好像体内血液在燃烧一样。前所未有的亢奋起来，一个个都在振臂高呼。仿佛下一刻先祖的血脉与荣光就会回到他们的身上一样。

　　没有人注意到，楚留仙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并指成剑虚按眉心，无形的波纹以其眉心为中心，向着四方扩散开来。

　　“公子……”

　　仰光和流苏从美人鱼出现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楚留仙不答，只是豁然睁开了眼睛，向着高台上凝望过去。

　　在那一刻。近在咫尺的仰光和流苏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因为在楚留仙睁开双目的一瞬间虚室生白，仿佛两颗夜明珠一下子被掀开了罩子，迸发出光辉来。

　　“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楚留仙温和又充满了力量感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仰光和流苏兄妹疑惑地望向楚留仙，却发现他头也不回，只是凝神望向高台上。

　　他们循着其目光望去，但见得原本一直显现出娴静美好，好像沉睡在古旧画卷里面的美人鱼受惊了一般，猛地颤抖了起来。

　　美人鱼抬头，一头绿发飞扬，露出精致的面容，白玉般的肌肤，美得炫目。

　　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惊慌味道，扭头回望向楚留仙所在方向。

　　惊慌失色，我见犹怜。

　　美人鱼此时的样子，另得仰光和流苏心头一颤，甚至觉得楚留仙之前的目光太是残忍。

　　至于目光如何能与残忍扯在一起，他们却是想不起来了。

　　“有意思。”

　　楚留仙的声音悠悠地响起：“相传海之深处，有异种，名鲛魔女。上半身为姣好女子，下半身为鱼尾，性凶残，性喜食人，多在无月之夜，于无晴之晚，出海端坐在礁石上，歌声天籁吸引过往船只停泊，噬其上人。”

　　“难道……”

　　听到这里，仰光和流苏有点明白过来楚留仙的意思，只是心中还是不敢置信。

　　高台上的这位，无论是哪一点都与传说中的美人鱼没有区别，且其柔柔弱弱，我见犹怜，哪里像是凶残性喜食人的鲛魔女？

　　“异种鲛魔女，天性畏月华，每当海上升明月时候，若是不及避入海中，便会在月华下显露原型，且会落泪不止，颗颗化为珍珠。”

　　楚留仙说话的时候，并指虚按在眉心的手指一直没有放下，更不曾回头看向仰光他们一眼，双目始终在平静地与鲛魔女对视着。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楚留仙的手指滑落下来，周身上下环绕的无形波纹豁然爆发。

　　仰光和流苏身形下意识地一仰，似被无形的波动推得要掉下椅子一样。

　　下一刻，伴随着楚留仙悠扬的声音，震撼无比的一幕出现了。

　　“海上~~升~~明~月~~！”

　　无边无际的月华，蓦然笼罩下来，整个水帘洞的穹顶，幻化成了高悬一轮明月的夜空。

　　“嗷~~~~”

　　美人鱼，不，应该是鲛魔女在乍起的海上升明月美景下双手抱住头，一头海藻般碧绿的头发如灵蛇般地扭动，飞速地生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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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吵架王




　　“苍髯匹夫，亦敢妄言天数！”

　　“可笑！可笑啊！”

　　言称可笑，伴着这话而来的更是毫不掩饰的讥笑之声。笔下阁

　　“是谁？！”

　　“是谁，敢如此辱骂海王？”

　　“是谁，敢在海族聚众疯狂时候，辱骂他们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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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时间，在场所有耳听此言，听闻讥笑者，本能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是谁？

　　齐刷刷地，无数人回头，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在那里，如有仙人施展出了分海的仙术一般，一众海族哗啦地向着两侧分开，凸显出他们身后的几个身影来。

　　“人族！”

　　“他们想做什么？”

　　所有海族人的眼眸间，无不映照出这样一个景象：

　　楚留仙朝阳法袍，整个人气象如旭日东升，宽袍大袖，飘然而前。

　　在他的身后，楚离人、小胖子等人如众星拱月，紧随其后。

　　“公子留仙！”

　　“这是人族神霄楚氏的公子——公子留仙！”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毕竟楚留仙等人的到来并不是秘密，总有见过他的海族人将其认了出来。

　　这个讯息就好像是燎原之火，更像是那重新席卷而来的滔天潮汐巨浪，倏忽之间，传遍了所有海人的耳中。

　　霎时间，无数道落在楚留仙身上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一开始的惊诧，再后来的愤怒。到了此刻，尽数转化为浓浓的警惕。

　　公子留仙何等身份，若不是海族正处在与人族关系紧张的当口儿，这样的人物至那当是海王亲迎。盛情接待者。

　　这样份位的存在，忽然肆无忌惮，毫不在乎后果地出言辱骂海王，这已经不是一人一家事，而是两族之事，是生死存亡事。

　　楚留仙曝露在那无数道目光下，承受着里面蕴含着的无数情绪，或是愤怒，或是戒惧，或是杀意。或是期待。尽数如清风拂在脸上。连淡淡的笑容都抹之不去。

　　淡淡然，施施然，楚留仙一步步地走到天王岛滨。海诞日的潮汐涌到他脚下，以最后的力量仰起来，舔舐到他脚底，便重新汹涌而褪去。

　　岛礁上，至滔天巨浪下再次曝露出来，浑身湿透的海王狠狠地盯视过来，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谁也不知道是因为海水之凉，还是楚留仙言语中流露出来的冰寒。

　　“你……”

　　海王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抬起权杖。遥指楚留仙，胡须都在抖动，“……黄口孺子，不经世事，不知天数，仗着家世，就要来欺辱本王，欺辱海族……”

　　“住口！”

　　楚留仙猛地一改云淡风清，厉声大喝。

　　“轰”地一下，以他所处的地方为中心，由近及远，所有海族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似乎有什么凛然之威严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下意识地让人趋避，不敢直面。

　　楚留仙一步，踏出，离岛，入海。

　　“嘭~~~~”

　　偌大汪洋，恍若承担不住他的重量一般，从楚留仙落足处开始向下凹陷，海面形成海碗般的景象。

　　这一幕诡异到了极致，偏偏所有海族人，包括小胖子等人都不觉为怪，所有注意力都被厉喝出声的楚留仙所吸引，好像冥冥中能感觉到他即将出口的话有石破天惊之威一般。

　　“隆隆隆~~~隆隆隆~~~~~”

　　远近内外，海面海底，岛内岛外，隆隆巨响，碰撞而回荡。

　　远方是潮汐重新卷来，恍若被楚留仙所激怒，誓要将其拍沉入海底；

　　近处是原本凹陷如海碗的海面反过来凸显出来，海水凝而不散如岛礁，托着楚留仙攀升至高过立身岛礁的海王一头；

　　小胖子等人所处的天王岛好像承受不住大海中震荡的力量，通体在颤抖，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

　　“海禁？”

　　“当年龙族的七海禁止吗？”

　　楚离人兴许是除了天上那些枕戈待旦的人族强者外，唯一一个能摆脱出楚留仙身上摄人威势者，饶有兴致地望向楚留仙的脚下。

　　汹涌的海水中，他似乎能看到无数的龙禁在纠缠，在发光，禁止着汪洋，约束起波涛，使其变成心中模样，不兴波澜。

　　“看来传说中留仙得真龙一族传承不假，兴许他身上还携带着一样龙族至宝，身染龙气，否则当不能如臂使指地掌控七海禁止。”

　　楚离人暗暗点头，心想：“他有这般手段，大海是谁家之天地怕是会大出海族人之意料，真到动手时候，海族人兴许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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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无数人无数想法，恰似那漫天聚散的浮云，连他们自身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形状，如何样念头。

　　可是，在下一刻，楚留仙冷然一笑，吐气开声后，所有人脑子里尽数变成了一片空白。

　　若将众人的脑海比成一望无垠的草原，那楚留仙口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匹宝马，在纵情恣意地奔驰着。

　　“我有一言，诸位静听！”

　　楚留仙一步步地向前，脚下海水凝成的岛礁一寸寸地抬高，他每说一句话，每踏上一步，众人的脖子就得仰得更高一些。

　　“上古之时，百族争霸，无数兴衰，尽数海波与浊酒当中，只可在青史里说，梦里去谈。”

　　“天王之前，海族衰落，几近灭族，幸有天王降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天王之后，倏忽之间无数岁月，尔等可能见得，当代海王固步自封。妄自尊大，殿陛之间，朽木为栋梁，鱼虾做宰辅。良材美玉流落在外，只能纵日沉醉海钟乳，不得一展抱负！”

　　楚留仙一番话连珠炮般地道来，伴着步步高升的威势，好像山一样地压下来，压入在场每一个海族人的心头，让他们觉得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们本能地向要反驳楚留仙这个外族人，可是心中又隐隐觉得，他说得似乎不无道理，想要继续听下来。

　　“你……”

　　海王遥指楚留仙的权杖在颤抖。脸色涨得通红。多少年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一个不字。今天竟然被当着无数族人的面劈头盖脸地骂，一口气堵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君可想见。如此下去，大海干涸为丘陵，海族荣耀只能留在青史，血脉断绝，后世海族只能与鱼虾争食？！”

　　楚留仙压根就不给海王开口的机会，声音拔高，每一字每一句出口，滚滚威势，连远方呼啸而来的滔天潮汐声都为之掩盖。

　　“海王！”

　　楚留仙忽然伸手，遥指海王。

　　他的手上。异宝：忘川本体权杖在握，与海王权杖遥遥相对。

　　“你世代为海族之主，生而为海王，族人顶礼膜拜，供养不尽，尊之敬之，无有不从。”

　　“你理当为族人谋福祉，为海族求安定，何期勾结妖族，煽动族人，欲以一族之生死，殉葬你一人之荣辱！”

　　“你……你……你……”

　　“黄口孺子，不知天数，安敢辱我……”海王气急攻心，又因勾结妖族之事被点破，惊怒交加下反倒说得出话来，只是断断续续，何其气弱。

　　他自己却不曾察觉到，此刻他脸上之红，好像是一身之气血，尽数凝到了那方寸之地；他胸膛之起伏，若有万年火山，喷薄爆发在顷刻之间。

　　楚留仙看到了，察觉到了。

　　他眼前一亮，再次厉喝出声：“住口！”

　　“无耻老贼，你可知道，一意孤行下，海族上下，皆欲生啖你肉。”

　　“我……我……我……”

　　海王气弱之下，恍惚间，似能感觉到无数道汇聚在他身上的海族人目光中，尽数都是狐疑，下意识地辩解道：“本王这都是为了海族好，只有……”

　　“哈~哈~哈~~”

　　楚留仙忽然大笑三声，将海王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仿佛是那卷土重来的潮汐，让天地都为之透不过气。

　　“哎~~”

　　小胖子摇头叹息，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容，“什么海王，完全不是楚哥的对手啊，太差，太差了。”

　　不仅仅是他看出来，在场的其余人等，何尝听不出来？

　　海王那句话，无异于在承认他的确是在勾结妖族。

　　海族中人，为加诸于一族头上的羞辱而赞不是说不过去，可要是为妖族做刀，卷入两大族群战争，这就不是任何一个海族人所愿了。

　　原本沉浸在一种悲壮情结里面的海族人，豁然间有一种洗涤般的清醒。

　　海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知道他情急之下说错话了，刚要弥补，耳中就有惊雷在炸响，头顶有狂雷在怒吼，楚留仙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引得神霄雷霆为其诸位。

　　“我人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无数年来，视海族如亲眷，不曾吞并之，不曾消灭之，为邻，为子。”

　　“你既为海族之长，心怀愤恨于我人族，不肯引海族生民更上层楼，那便只可潜身缩首，苟全一时，怎敢在本公子面前，在我得天地钟爱，为天地主角之我族面前，妄称天数？！”

　　楚留仙整个人悬浮而起，无想空念秘法宣泄而出，漫天都是狂雷在呼啸，他居高临下，恍惚间在所有人心目中，字字句句，皆是口含天宪一般。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既将命归九泉之下，到时有何面目见得列祖列宗，见得初代天王？”

　　“你……”海王觉得胸口堵得慌，若有大石，搬之不去。

　　“无耻败犬，妄活数百年，一生未立寸功，与海族无用，与妻儿无益，只会摇唇鼓舌，驱使人命，活该孤苦无伴，凄凉而终。”

　　“你……你……”海王捂着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像脚下不是坚硬得海浪都摧不垮的岛礁，而是棉花一样的浮云般。

　　“你……”

　　楚留仙眼中发亮，无数雷霆环绕，忘川遥指海王，吐字成惊雷：“无骨旗枪，断背之犬，犹敢兴波作浪，死无日矣！”

　　“你不当死？何人当死？”

　　“还不速速死去，还大海之澄清，海族之平安。”

　　“啊！”

　　楚留仙断喝出声的同时，海王捂着胸口，吐血如喷泉，整个人颓然倒下。

　　在他身后，倒卷的潮汐如期而至，连人带着岛礁，尽数覆于汪洋之中。

　　“天呐~~~”

　　小胖子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喃喃吐出了三个字：

　　“吵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