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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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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七章 施恩图报

  死的那位“贵人”是潞王妃娘家的一名管事,在潞王府里,这管事并不算什么大人物,可在新乡县这就是大事了,有人说潞王妃发了脾气,潞王妃娘家那边还派专人过来督促,那就只能一层层的严查下去。

  那几个被放走的女人和孩童被找到了,询问相貌,就知道是牛金宝的作为,然后又从牛金宝相熟的人那边知道,牛金宝经常给家里捎银子过去,十有八九会回家,那就一路找过去吧。

  然后卫辉府新乡县的捕快们连同那庄子的管事就来到了徐州卫,牛金宝还真是回到了家里,听说老娘被抓,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投案自首。

  “说是潞王被酒色淘虚了身子,潞王妃一直给他找补药,有人说了这个什么大补膏,那道观里的人已经祸害了几个怀孕的”

  牛金宝说得咬牙切齿,赵进脸色变得和缓不少,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卫脸上则是露出了钦佩神色。

  “你用什么兵器?”

  “小人什么都能用,枪棍也下过功夫,常用的是短斧和杀牛刀,拳脚上也不差。”牛金宝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没有炫耀也没有谦虚。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跟在我身边,要出生入死,也不能跟你老娘时常见面,犯了错要重罚,你知道吗?

  “知道,给人做事就要守规矩,只要老爷能把我娘安排好,能给小的一条活路,这条命就算交给进爷了。”牛金宝闷声说道。

  这番话倒是让赵进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点,先提自己母亲的养老,然后再说自家的生死。

  “你且等着,会给你个安排。”赵进也没有明确答应下来,只是简单说道。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牛金宝瓮声瓮气的说道:“这次回来才知道徐州已经变样,早知道就不出去了。”

  赵进没理会这感慨,他边走边想到,这牛金宝的确合适,和藩王家闹翻,在这天下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老母亲在这边,等若有人质在手里,徐州卫子弟,从某种意义上算是知根知底。

  思索间就来到了牢头所在的房间,赵振堂和那牢头对坐,喝茶闲聊,任谁都能看出来牢头满脸讨好谄媚的意思,看到赵进过来,连忙站起让座,发现父子两个要说话,又是识趣的说出去泡茶。

  “爹,这人可用,但之前要去河南那边查查底细,要试试他的身手。”

  “这人既然值得,底细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查过了”赵振堂大包大揽的说道。

  这话让赵进一愣,随即皱眉摇头说道:“爹,孩儿这边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不然这么个人整日跟着,岂不是招祸。”

  赵振堂嘿嘿一笑,开口说道:“你小子就知道自己那一套管用,当你爹我就什么不懂吗?咱们捕房的和河南那边的捕快,还有那什么管事都一起喝了酒,把话全套出来了,这牛金宝的确洗了道观,背了大案子,也说这牛金宝平日里做事很仗义,从不欺凌弱小,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口碑很是不错,至于这身手,当时他们县里都以为案子是一群人做的,没想到是牛金宝一个,比对了兵器才敢确认。”

  “如果他们是一起的呢?”赵进冷静的说道。

  万事要朝着最要紧最严重的方向去想,这样才会确保万全,赵字营做事一贯如此,也是赵进的习惯。

  赵振堂又是哂笑一声说道:“以为你爹老糊涂的,这点伎俩都不懂,你那什么内卫队我使唤不动,可那个王自洋总要卖个面子,他常年走河南山西,在河南关系多得很,我让他安排人去了一次,上下打听,也花了银子,的确如此,现在牛金宝他们那破庙居然有香火了,新乡百姓偷偷摸摸的去祭奠,说是为地方上除了一大害。”

  沉吟了片刻,赵进缓缓点头,王自洋这边可信,他打听回来的消息不会有假,现在王自洋的老婆孩子都已经放在徐州这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古怪。

  “这是一把好刀,而且能彻底放心的,你手里那些出身江湖的,出身教门的,武艺杀性好的也有不少,可真正放心的有几个,这牛金宝是咱们卫所里出身的,禀性又不错,从前和你这块没什么牵扯,正好拿来用,他老娘身子壮健,还有个几十年好活,放在手边看着,最是放心。”赵振堂也是实话实说。

  这也是老人心里的一点执念,牛金宝要说比聂黑等人强出多少,未必,要说可靠多少,也未必,可对于老人来讲,这是卫所里的乡亲,即便从前不认得,彼此攀扯询问,也算知根知底,跟在孩子身边,就比旁人更放心一点。

  赵进脸上露出微笑,点头说道:“那先带着,倒是一把好手。”

  听自家儿子这么讲,赵振堂脸上立刻笑容满面。

  这是牢头已经端着茶壶回来,赵振堂笑着开口说道:“老吴,那人我家孩子要带走,你弄具尸首给那边,就说暴毙了,记得把脸划烂了,要是河南来的那伙不知好歹,你再来找我下。”

  这等重犯要从大牢内提走,还要弄具尸首替换,放在别处是天大的罪过,可此处说得轻描淡写,牢头脸上的笑容未见减少一分,只是连忙点头答应说道:“好说好说,这就安排人去做,二位爷稍等片刻。”

  “吴叔,小吴在盐市上做的不错,内外的人都夸,今年就要向上提拔一级了。”赵进笑着说道。

  听到这个,那吴牢头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点头说道:“进爷提拔,多亏进爷提拔。”

  徐州各处衙门官署,加上徐州三卫,这些地方的子弟往往科举无门,不甘心子承父业,想要上进想要做些事的,差不多都被赵字营各个系统吸纳了,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们也算是赵字营的利益共同体,做事自然用心。

  这边话说完没多久,那边牛金宝就已经被放了出来,刚才一直是坐着跪着,等站起来才发现,此人比陈晃还要高些,加上这等粗壮的身材,有这样的力气和杀伤也是正常。

  如此魁梧,又是短发短须,更显得剽悍凶恶,他出来的时候还满脸纳闷,不时问前面带路的狱卒说道:“这就出来了?”

  狱卒笑嘻嘻的也不答话,只不过他这么走,让赵进身边的护卫们有点紧张,倒是赵振堂伸头出来看了眼,回头又是吆喝说道:“记得找个大个子,把头发胡须都剃了。”

  牛金宝在牢里没有受过什么罪,走得很有精神,走过来之后,还没等赵进的亲兵上去拦阻,他已经先跪拜下来,粗声开口说道:“进爷,小的这条命就交给进爷了,在这之前,求进爷让小的见见小的娘亲。”

  没等赵进说话,赵振堂已经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你娘已经接进城了,安排在一处宅院里,那周围都是咱们卫所出来的人,也有人伺候照顾,出去你先换身衣服,别吓着了外面的人。”

  听到能见自己母亲,牛金宝的神情更是松弛,跟着一名亲卫下去忙碌,等离开之后,赵家父子一起出了监牢,等送行的牢头回去,赵进低声问道:“咱们倒是不怕,可也不要给衙门里这些人添太多麻烦,毕竟以后还要常用。”

  “这个不用你操心,要是南直隶自己府县的事情还难办点,一个河南县城值个什么,咱家不管,上下给他们行个方便,咱们既然开口,他们什么都不是,理会他”赵振堂大大咧咧的说道。

  赵进笑了,这等事是衙门里的规矩,本乡本土或许还要在乎,毕竟能管得到,几百里之外还是外省的案子,徐州上下的确可以不理,至于藩王这一茬,赵进根本就懒得提,即便潞王是当今皇帝万历的亲弟弟也不用担心,大明的藩王能在本地作威作福,对封地之外,根本没有一点办法,文官们会本能的抵触。

  至于那些捕快和管事会不会闹,这个赵进也不担心,在徐州地方,若是这么不长眼,那就别想回去了。

  赵振堂早就把牛金宝的母亲安排好了,那宅院是富贵人家才会住的,宅子里也有专门的下人伺候,当真是享福了,只是牛金宝的母亲不太满意,说宁可住在卫所那边,和认识的乡亲在一起。

  对这个赵振堂也满口答应,直接买了宅院,也有人在那里照顾,只要这件事风头一过,老人家想回去就回去,会有车马相送。

  到现在所在千户所的那位管事千户早就噤若寒蝉,一听赵家插手此事,整个人吓得差点瘫了,不敢去找赵家,也不敢去找几个指挥使,直接骑马去了砀山那边,给在那边当守备的董吉科磕头恳求,让这位长辈帮着出面和解,出多少钱都可以,只求留一条性命,赵振堂倒是没和他太多为难,只是让这位千户承诺,以后照顾好牛金宝的母亲。

  管事千户自然满口答应,就差把牛金宝的母亲当成自己的奶奶供着了,那还敢有什么得罪。

  第六百三十七章 施恩图报

  死的那位“贵人”是潞王妃娘家的一名管事,在潞王府里,这管事并不算什么大人物,可在新乡县这就是大事了,有人说潞王妃发了脾气,潞王妃娘家那边还派专人过来督促,那就只能一层层的严查下去。

  那几个被放走的女人和孩童被找到了,询问相貌,就知道是牛金宝的作为,然后又从牛金宝相熟的人那边知道,牛金宝经常给家里捎银子过去,十有八九会回家,那就一路找过去吧。

  然后卫辉府新乡县的捕快们连同那庄子的管事就来到了徐州卫,牛金宝还真是回到了家里,听说老娘被抓,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投案自首。

  “说是潞王被酒色淘虚了身子,潞王妃一直给他找补药,有人说了这个什么大补膏,那道观里的人已经祸害了几个怀孕的”

  牛金宝说得咬牙切齿,赵进脸色变得和缓不少,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卫脸上则是露出了钦佩神色。

  “你用什么兵器?”

  “小人什么都能用,枪棍也下过功夫,常用的是短斧和杀牛刀,拳脚上也不差。”牛金宝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没有炫耀也没有谦虚。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跟在我身边,要出生入死,也不能跟你老娘时常见面,犯了错要重罚,你知道吗?

  “知道,给人做事就要守规矩,只要老爷能把我娘安排好,能给小的一条活路,这条命就算交给进爷了。”牛金宝闷声说道。

  这番话倒是让赵进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点,先提自己母亲的养老,然后再说自家的生死。

  “你且等着,会给你个安排。”赵进也没有明确答应下来,只是简单说道。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牛金宝瓮声瓮气的说道:“这次回来才知道徐州已经变样,早知道就不出去了。”

  赵进没理会这感慨,他边走边想到,这牛金宝的确合适,和藩王家闹翻,在这天下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老母亲在这边,等若有人质在手里,徐州卫子弟,从某种意义上算是知根知底。

  思索间就来到了牢头所在的房间,赵振堂和那牢头对坐,喝茶闲聊,任谁都能看出来牢头满脸讨好谄媚的意思,看到赵进过来,连忙站起让座,发现父子两个要说话,又是识趣的说出去泡茶。

  “爹,这人可用,但之前要去河南那边查查底细,要试试他的身手。”

  “这人既然值得,底细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查过了”赵振堂大包大揽的说道。

  这话让赵进一愣,随即皱眉摇头说道:“爹,孩儿这边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不然这么个人整日跟着,岂不是招祸。”

  赵振堂嘿嘿一笑,开口说道:“你小子就知道自己那一套管用,当你爹我就什么不懂吗?咱们捕房的和河南那边的捕快,还有那什么管事都一起喝了酒,把话全套出来了,这牛金宝的确洗了道观,背了大案子,也说这牛金宝平日里做事很仗义,从不欺凌弱小,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口碑很是不错,至于这身手,当时他们县里都以为案子是一群人做的,没想到是牛金宝一个,比对了兵器才敢确认。”

  “如果他们是一起的呢?”赵进冷静的说道。

  万事要朝着最要紧最严重的方向去想,这样才会确保万全,赵字营做事一贯如此,也是赵进的习惯。

  赵振堂又是哂笑一声说道:“以为你爹老糊涂的,这点伎俩都不懂,你那什么内卫队我使唤不动,可那个王自洋总要卖个面子,他常年走河南山西,在河南关系多得很,我让他安排人去了一次,上下打听,也花了银子,的确如此,现在牛金宝他们那破庙居然有香火了,新乡百姓偷偷摸摸的去祭奠,说是为地方上除了一大害。”

  沉吟了片刻,赵进缓缓点头,王自洋这边可信,他打听回来的消息不会有假,现在王自洋的老婆孩子都已经放在徐州这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古怪。

  “这是一把好刀,而且能彻底放心的,你手里那些出身江湖的,出身教门的,武艺杀性好的也有不少,可真正放心的有几个,这牛金宝是咱们卫所里出身的,禀性又不错,从前和你这块没什么牵扯,正好拿来用,他老娘身子壮健,还有个几十年好活,放在手边看着,最是放心。”赵振堂也是实话实说。

  这也是老人心里的一点执念,牛金宝要说比聂黑等人强出多少,未必,要说可靠多少,也未必,可对于老人来讲,这是卫所里的乡亲,即便从前不认得,彼此攀扯询问,也算知根知底,跟在孩子身边,就比旁人更放心一点。

  赵进脸上露出微笑,点头说道:“那先带着,倒是一把好手。”

  听自家儿子这么讲,赵振堂脸上立刻笑容满面。

  这是牢头已经端着茶壶回来,赵振堂笑着开口说道:“老吴,那人我家孩子要带走,你弄具尸首给那边,就说暴毙了,记得把脸划烂了,要是河南来的那伙不知好歹,你再来找我下。”

  这等重犯要从大牢内提走,还要弄具尸首替换,放在别处是天大的罪过,可此处说得轻描淡写,牢头脸上的笑容未见减少一分,只是连忙点头答应说道:“好说好说,这就安排人去做,二位爷稍等片刻。”

  “吴叔,小吴在盐市上做的不错,内外的人都夸,今年就要向上提拔一级了。”赵进笑着说道。

  听到这个,那吴牢头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点头说道:“进爷提拔,多亏进爷提拔。”

  徐州各处衙门官署,加上徐州三卫,这些地方的子弟往往科举无门,不甘心子承父业,想要上进想要做些事的,差不多都被赵字营各个系统吸纳了,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们也算是赵字营的利益共同体,做事自然用心。

  这边话说完没多久,那边牛金宝就已经被放了出来,刚才一直是坐着跪着,等站起来才发现,此人比陈晃还要高些,加上这等粗壮的身材,有这样的力气和杀伤也是正常。

  如此魁梧,又是短发短须,更显得剽悍凶恶,他出来的时候还满脸纳闷,不时问前面带路的狱卒说道:“这就出来了?”

  狱卒笑嘻嘻的也不答话,只不过他这么走,让赵进身边的护卫们有点紧张,倒是赵振堂伸头出来看了眼,回头又是吆喝说道:“记得找个大个子,把头发胡须都剃了。”

  牛金宝在牢里没有受过什么罪,走得很有精神,走过来之后,还没等赵进的亲兵上去拦阻,他已经先跪拜下来,粗声开口说道:“进爷,小的这条命就交给进爷了,在这之前,求进爷让小的见见小的娘亲。”

  没等赵进说话,赵振堂已经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你娘已经接进城了,安排在一处宅院里,那周围都是咱们卫所出来的人,也有人伺候照顾,出去你先换身衣服,别吓着了外面的人。”

  听到能见自己母亲,牛金宝的神情更是松弛,跟着一名亲卫下去忙碌,等离开之后,赵家父子一起出了监牢,等送行的牢头回去,赵进低声问道:“咱们倒是不怕,可也不要给衙门里这些人添太多麻烦,毕竟以后还要常用。”

  “这个不用你操心,要是南直隶自己府县的事情还难办点,一个河南县城值个什么,咱家不管,上下给他们行个方便,咱们既然开口,他们什么都不是,理会他”赵振堂大大咧咧的说道。

  赵进笑了,这等事是衙门里的规矩,本乡本土或许还要在乎,毕竟能管得到,几百里之外还是外省的案子,徐州上下的确可以不理,至于藩王这一茬,赵进根本就懒得提,即便潞王是当今皇帝万历的亲弟弟也不用担心,大明的藩王能在本地作威作福,对封地之外,根本没有一点办法,文官们会本能的抵触。

  至于那些捕快和管事会不会闹,这个赵进也不担心,在徐州地方,若是这么不长眼,那就别想回去了。

  赵振堂早就把牛金宝的母亲安排好了,那宅院是富贵人家才会住的,宅子里也有专门的下人伺候,当真是享福了,只是牛金宝的母亲不太满意,说宁可住在卫所那边,和认识的乡亲在一起。

  对这个赵振堂也满口答应,直接买了宅院,也有人在那里照顾,只要这件事风头一过,老人家想回去就回去,会有车马相送。

  到现在所在千户所的那位管事千户早就噤若寒蝉,一听赵家插手此事,整个人吓得差点瘫了,不敢去找赵家,也不敢去找几个指挥使,直接骑马去了砀山那边,给在那边当守备的董吉科磕头恳求,让这位长辈帮着出面和解,出多少钱都可以,只求留一条性命,赵振堂倒是没和他太多为难,只是让这位千户承诺,以后照顾好牛金宝的母亲。

  管事千户自然满口答应,就差把牛金宝的母亲当成自己的奶奶供着了,那还敢有什么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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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八章 用人当疑

  牛金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两眼通红,不住的用手擦拭眼角,他娘满口叮嘱:“老赵家那孩子局面做得大,连娘这样的妇道人家都听说了,娘这次求人把你放出来,咱家可是得了赵家天大的恩情,你在那边好好做事,将来也能给自己博个出身。”

  看到老娘住那么好,精神也不错,天大的恩情这个,牛金宝牢牢记在心里,不过“出身”这个,他却不这么想,卫所出身的和纯粹的江湖汉子不同,多少有些见识和眼界,在他想来,赵字营就算泼天大又能如何,无非是乡勇团练一流,不得官家承认,那就什么也不是。

  甚至这赵字营比那少林寺都差一等,少林寺也是大笔田地和产业,也有自己的武僧僧兵,可最起码还有个朝廷册封的名义,行事上多少有官方的身份,赵字营有什么,靠着几位头领的爹做官吗?平时或许有用,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这提都不必提。

  想归想,报恩托庇,都离不得这赵进,牛金宝对卖命这个事情倒是死心塌地的很。

  这件事只是短暂耽搁,既然来到城中,少不得要回家吃顿饭再走,赵进还是明白这点小事。

  回到家里,被赵振堂训丨斥几句,说不去做正事,回家做什么,不过何翠花还是喜滋滋的,然后酒菜早就已经做好在那里热着,没多久就端上来了,显见父母一直在等着他回家。

  吃完之后,赵进离开,出院子的时候却看到了孟子琪,女孩在赵家没吃过什么苦,虽说也参与劳作,可徐州地面中等人家的女儿也没她这般舒服,底子不错,养得又好,现在出落得很是水灵,看着赏心悦目。

  见到赵进后,孟子琪红着脸施礼万福,然后跑开,赵进点点头,他是带着孟志奇一起来的,孟家兄妹刚才也是见了面。

  赵进出门上马的时候,孟志奇却有些忐忑,带着歉意低声说道:“老爷,小的妹妹从小心思就多,若有冒犯,还请老爷恕罪。”

  听到这话,赵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摆手示意出发,快要出城门的时候,赵进才想到,刚才孟子琪和自己碰面问好,恐怕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在自己面前出现,而孟志奇知道自己妹妹的这点小心眼瞒不过自己,所以提前解释。

  小儿女想必就是如此,赵进哑然失笑,他回头瞥了眼,牛金宝正骑马跟在后面,被几名家丁围着。

  尽管赵振堂已经做了详尽的调查,可对牛金宝这样的人还不能彻底相信,内卫队的家丁已经再次赶往河南新乡县,徐州知州衙门刑房的文吏也去找那边来的捕快聊天,就是要彻底摸清这牛金宝的底细。

  快马不停,在双沟镇住第一晚,这里也是云山行安排的客栈驿站的第一站,路过房村集的时候,姜木头带着自己的手下跟了上来,陪同一起到了双沟镇,然后准备几百人马的饭食和草料。

  这是好大的花销,客栈有专门的仓库储备这个,每次接待之后,都会立刻报账,然后就近采买,补充完毕。

  从徐州城到这边几十里路,牛金宝也是看了一路,也就是这一段路,让他不再以为赵字营是简单的乡勇团练,马队行进间的森然法度,姜木头率领随从跟上来时马队队形的应对,还有人人听令的那种习惯,更不要说在客栈下马,不用赵进说话,连正发号施令,安排守卫轮值的常态。

  这样的法度和作风,牛金宝从未在卫所里见过,他甚至在徐州参将那边也见得不多,出身卫所军户,又是习武出身,从军的心思总是有的,就是知道自己当不了参将的亲卫家丁,这才去外面闯荡。

  “老爷,这是牛金宝的兵器。”有亲卫把牛金宝的兵器拿了过来,这东西从在官府那里拿出之后就直接交到了赵进这边,到现在还没给那牛金宝。

  一把短斧,一把短刀,三尺长的短斧,斧头上带着尖锥,正着拿是斧刃,反着用则是一柄钉头锥,另一把短刀二尺出头,看着和杀猪刀一样,甚至还要更厚实些,手柄也不短。

  赵进笑着看了看,转头问孟志奇说道:“能看出来什么来吗?”

  孟志奇本来站的很端正,听到询问后,探头过去仔细看了看,开口说道:“份量不轻,短兵以灵活为主,可这斧这刀都比一般的份量要沉重,使用这个的力气一定不小。”

  赵进笑着点点头,却伸手招呼一边说道:“大虎,过来看看。”

  成大虎在清江浦局面稳下来之后,就被安排到赵进的身边做护卫,他出身可靠,武技经验都很丰富,这种人是最值得信任的,当然,能被这样的信任也和成家有关,成大器当真是死心塌地的跟随赵字营。

  “这家什可不是寻常人能用的,啧啧,看这刀和斧上的颜色,怕是见血不少,能用这不好使的家什,还杀了这么多人的,想必一身好本领,这人近战肯定了得,在房舍街巷里就是杀神,但要到了别处,怕就施展不开了。”成大虎随意惯了,在赵进面前也拘谨不起来,不过他也知道赵进不太在意。

  短斧短刀,看着份量是加重的,杀伤力肯定更大,杀人多了,染血太多,即便洗刷的于净也会沾染血色,能杀这么多人,能染上血色,说明这人本领高强,不然不会自保到现在,这房舍街巷等局促之处的战斗自然是这种擅用短兵器施展的地方,不过,这等用短兵的强手在长枪大戟面前也就是那么回事。

  江湖中人说不出这类话,他们自己做不到,也以为别人可以高来高走,这成大虎却是见识过赵字营的列阵而战,那当真铜墙铁壁一般,碰上去就是个死,江湖人对上有阵型配合的乡勇团练都要吃大亏,更别说远远胜过普通官军的赵字营了,所以成大虎会有这样的结论。

  “小孟,你得和这些前辈多学学,经历多了固然能看明白,可你多学多听,也能看明白这些。”赵进笑着叮嘱孟志奇说道。

  听到这话,孟志奇大声答应,腰板挺得笔直。

  孟志奇算是学丁,但因为伺候过赵振堂和何翠花那边,所以赵进也把他当成自家子弟看待,带在身边时时教导。

  说完之后,赵进又转向成大虎问道:“这人怎么样?”

  父亲赵振堂的说法的确有道理,自己眼下这个局面,身边也需要一名信得过的强手护卫,不过这样的人除了要查清底细之外,还得考验能力心性,派出人去河南摸底,这一路上也要看他的表现,成大虎等几人就是负责观察。

  “是条老狼,经年进山钻草窝子的那种这是江湖上的黑话,进爷不用管,这牛金宝看着凶煞,人却安静,能沉得住气,还知道小的们在盯他,别的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这才半天,看不出太多。”成大虎说得很仔细。

  武人中沾满血腥的屠夫凶人不少,这里面也有十人敌、百人敌这样的强悍人物,可这些人往往被血腥蒙住了眼睛,心性都已经扭曲,已经不能算正常人,或者说不能算人了。这个牛金宝也有这样的问题,如果性子真那么暴烈,也不适合做这个亲卫。

  不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还好,牛金宝的心智很正常,甚至还有些纯朴烂漫的意思,但一天做不得准,还要继续看下去。

  赵进在那里点点头,却发现成大虎没离开,只在那里嘿嘿笑,这帮江湖汉子的禀性赵进熟悉的很,只是笑着问道:“有事你就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进爷,咱们徐州邳州的兄弟们都想着给进爷做护卫,这都琢磨了好久,没曾想被一个外人抢了先,大伙心里都有些不服气,就想着比试比试,要是那牛金宝真的了得,大伙也就心服口服,若是身手不行,岂不是耽误进爷的事情。”成大虎肃然说道。

  边上站着的孟志奇连连点头,心想少爷身边的这些人各个忠心,这都是少爷的仁德义气

  没曾想赵进在那里嗤笑一声,指着成大虎说道:“少来这没用的,你们手痒了是吧?”

  成大虎刚刚装出的肃然面孔立刻变成了油滑的笑,嘿嘿说道:“还是进爷好眼力,老太爷找的牛金宝,从前这人也没个名头什么的,大家都想上去试试。”

  赵进也没什么生气的,只是点头说道:“我也想看看他的能耐,不过今晚就不要比了,明晚到宿迁再说。”

  得了赵进的承诺之后,成大虎更是喜笑颜开,在那里不断的搓手说道:“这就好,这就好,不光和那老牛比,我们兄弟也要比比,看看谁出来和他打。”

  赵进没好气的挥挥手,成大虎笑着离开,赵进只是瞥了那边牛金宝一眼,发现他坐在那里,只是好奇的看着赵字营的布置。

  晚上赵进和双沟镇的一于头面人物聚了聚,这边现在有个大酒坊,去往骆马湖漕粮换酒的汉井名酒和去往清江浦以及更南边进行交易的烧酒,大多是在这边出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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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九章 男儿闲时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东边进入徐州的门户,这里徐州团练也是最精锐的一支,统领这支团练的家丁却是当年和鲁大李五他们一批的,能力未必超群,却是最让赵进信得过的一批人,这也要嘱咐几句,进行安排。

  尽管大伙不敢劝酒,可赵进也要喝上几碗,这烧酒的酒劲可是不小,回来的时候脚步略有虚浮,脑子也有些迷糊了,身边护卫围绕倒是不担心别的,恍惚间,赵进记得自己当年曾答应这些酿酒的工匠,在酒坊做上三年之后就允许他们出来自行酿酒,到时候这汉井名酒的价钱恐怕会跌了。

  不过眼下这样的事情已经属于小事,甚至不会到赵进这一层来决定,因为汉井名酒的暴利虽然依旧,可却比不得其他各处的进项了,唯一要维持的,就是王自洋那边对草原上的专卖,其他不用盯的太紧。

  路上走过一段,酒劲就清醒的差不多了,走到住处的时候,一名护卫靠近了些,低声禀报说道:“老爷,那牛金宝晚上在念经拜佛,看着很是虔诚的样子。”

  赵进缓缓点头,那位护卫立刻退到一边,看着好像没说话的样子,用来观察这牛金宝的人当然不止成大虎他们那一拨。

  牛金宝一路上吃肉喝酒没什么禁忌,不过念经拜佛这个事情却让人意外,但这也能解释一件事,那就是牛金宝为什么能沉静下来,想必和这个信仰有关,为什么有这个信仰,或许和当年在少林寺的经历有关,说来也有些可笑,这么一个杀神居然信佛

  “小心他右手,小心左手”

  在宿迁县城外的客栈庭院里,一于人围着大呼小叫,吆喝出声的都是内卫队的江湖汉子,而马队和亲卫的家丁们虽然安静,可也兴高采烈的朝着里面看。

  赶路到宿迁这边之后,安顿下来吃晚饭,吃饭的时候赵进就说饭后要比试,牛金宝没有推辞,直接答应了下来。

  车轮战自然没什么意思,内卫队推举出三个人来,也包括那成大虎在内,至于马队和亲卫这里,本就不是擅长单打独斗,赵进也不允许他们去参与这个比试,不过推举这三个人的时候也要比试,大家看得高兴。

  比武就是武人的游戏,参加不参加,大家都对这个喜欢的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赵进自然有个内圈的最好位置。

  自家人比武,肯定不能用真兵器,无非是各式长短木杆当做刀剑,只不过牛金宝在选木杆的时候,特意做个变动,用木头雕刻成真斧头未免太傻,他索性在象征短斧的木杆上面绑了一根短棍,弄出个十字样子,充作斧头了。

  第一个下场的人姓连,却是当年赵进和陈旱在齐家庄比武的那个教头,这人是齐二奎的好友,也算是当年认识的人,早就进了内卫队,此人用的是朴刀,此时手里拿着一根短棍,只做刀用。

  这等比武没什么花架子,是要分出强弱高低的,若是在战场上,那就要见生死的,内卫队这些人拿自己的本事和性命换钱换出身,谁不想着在赵进身边护卫,那可是面上有光,好处无限的勾当,谁不想来做。

  赵进缺个贴身护卫的事情,看出来的可不止是赵振堂一个,大家正憋着一股劲准备争夺,没曾想突然冒出个牛金宝来,这让大家都不服气,今晚就是要见个真章的时候,击败了这牛金宝,想来他也不好做这个护卫了。

  当先一刀刺来,用得是堂堂正正的招式,朴刀本就可以做短矛用,取得是个快,欺负那牛金宝身形胖大健壮,闪躲不开,结果一“刀”刺来,牛金宝侧身格挡,右手“短斧”直接挂住了“刀”,那连教头抽“刀”不及,却被牛金宝大步到了身前,一“刀”刺中胸口,这就算分出胜负。

  连教头神色变幻,到最后还是抱拳作揖,外面人看着精彩,可其余两个要下场的神色就变得慎重了。

  赵进边上看得很明白,牛金宝动作刚猛迅捷,最后刺中连教头那一“刀”的力量分寸却拿捏的很好,不然以这个势头,即便是木棍也能把人戳伤,最起码也是剧痛,可连教头那边估计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力量。

  应对得当,力量收发由心,这的确是强手,不知道是多年厮杀格斗的历练,还是少林寺的武技高妙。

  第二个却是聂黑的同伴,也是因为可靠被吸收到内卫队,闻香教总舵的精锐和本地武人又是另外一个路数,他们大多走的刺客那一路,身形灵活,动作敏捷,用的也都是短兵器,这位手里的两根短棍每一根都比牛金宝那把短“刀”短,平时用的也是稍长的匕首。

  这次比试比第一次持续的时间要长,因为这人手持双匕,不停的在牛金宝身边游斗,却不肯沾身。

  牛金宝很沉稳,身体微微弓起,盯着面前的人,也缓缓错步变向,他在内圈,他一小步,外面这人就要转两大步,两人就这么缓缓转动,惹得几个性子急躁的人在外面叫嚣催促,结果被赵进看了一眼,立刻不敢出声了。

  双方就是这么不断的移动转圈,那手持双匕的人时不时的突然冲近跨步,然后又是急退,就是想让牛金宝的动作乱掉,不过始终未能如愿,牛金宝看着慢,可走动变化,却始终让自己面对这人。

  场面都已经安静下来,有人看得神情肃重,有人则是看不出什么,不耐烦的去忙碌自家事情。

  大伙还以为就要这么转下去,一阵风吹来,照着场地的火把闪动,光线明暗,那牛金宝却踉跄了一步,这就是破绽了

  手持双“匕”那人身子一缩,猛地窜出扑上,可就在这时候,牛金宝却站定了,手中那把做刀的短棍直接脱手飞出,正中对方的眉心,这一下力量也不大,好像碰巧才打到,只是扑上那人立刻停住了脚步,踉跄了下站稳,立刻颓然说道:“我败了,多谢手下留情。”

  “这是碰巧了吧?”

  “没眼力就不要在那里胡说丢脸”成大虎明显有些恼怒,抬高声音呵斥道。

  赵进一抬手,场面顿时安静,赵进开口说道:“牛金宝,你看到风吹火把,利用这明暗交替露出破绽,勾引老谢冲来,是不是?”

  牛金宝诧异的看了看赵进,随即反应过来,恭敬的点点头,开口说道:“进爷慧眼。”

  和刚在大牢里的印象不同,牛金宝并不是长相那么凶恶憨实,也不是预料中的那种暴烈,或许这样的性子是心底的东西。

  赵进之所以能得出这个结论来,只因为他刚才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中比斗,看到光线明暗变化,觉得可以利用这个诱敌,没想到牛金宝真的这么用了。

  “刚才那下不是碰巧吧?”尽管怒斥别人不要乱问,不过成大虎还是低声问同伴。

  “不是,力道拿捏的准,直接在额头上贴了下,可不偏不倚正中眉心。”那位手持双匕的内卫回答的也很实在。

  成大虎听到之后,看了身边赵进一眼之后,低声嘟囔了句:“老黎和大李都不在这边,我怕是要出丑了”

  这话又是自言自语,又是说给赵进听的,算是留个伏笔,赵进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太多,说起来赵字营手里这些武技出众的人,最强的那几位都是军中出身,李和和黎大津最为出色,赵进等人因为自小也都是用军中手段训练,又有实战中的经验,实力也是很强,而江湖人物们名声虽响,传扬的玄乎,真动手却未必是军中出身的对手。

  这成大虎说起来也算卫所子弟,成家和邳州卫的关系很深,成大虎从小学的也是军中手段,可惜很快就去衙门,真正练出来却是在江湖上,未免有些杂。

  成大虎用的也是朴刀,他特意选了根较粗的木棍,长度倒是一样,迈步下场,几个心思快的看到他选的粗棍,已经忍不住捂嘴笑了,这成大虎看来是想要赚这个兵器上的便宜了,算是钻空子。

  第三场比试本就有压轴的意思,成大虎现在是代表着内卫队这些人脸面,自然会慎重非常,甚至惹人笑话的钻空子也用了出来。

  成大虎和赵进差不多高,粗壮些有限,却天生一身大力,对上牛金宝可不怎么吃亏,而且动作简单迅捷,正是军中的沙场手段。

  两人对上,成大虎手中木棍直刺,引牛金宝来挂,却直接硬碰硬打飞了牛金宝的“短刀”,等牛金宝用“短斧”动手的时候,他急退几步,这个打法却是有点不要脸了,借着木头没办法伤人,开合很大,如果双方拿着的都是利刃,真正进行的生死相搏,哪敢这么轻易进退。

  然后几个回合之后,成大虎贴近,借着对方闪避,劈手去抓对方的“短斧”,这同样是不要脸的打法,不过他手中“朴刀”来势迅猛,牛金宝也不得不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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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章 失魂落魄

  可成大虎抓住对方的“短斧”之后,向外发力一扯,这一动作也让他慢了慢,牛金宝也抓住了他的“朴刀”,打到这个地步,既然你不在乎“刀刃”,我也不必在乎了,两人赤手空拳。

  几个回合之后,两个人手里“兵器”都是离手,变成了赤手空拳,可围观的众人反倒是兴奋起来,这战场上没了兵器就是死路一条,这比武也可以叫停了,但贴身护卫这等活计,也考校这空手的本事。

  在赵字营系统内,成大虎的力气很出名,当年在清江浦面对捕快露的那一手很多人记得清楚,这牛金宝器械套路什么的都是不错,但空手怎么样还没有展现出来,是不是成大虎就能占个上风?

  眼下围观的众人都憋着一股劲,心想牛金宝一个外人新人,却把我们赵字营几个强手都打败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怎么也得赢回这个面子来,不知不觉的,叫好鼓劲的动静一下子大了不少,都是为成大虎喊的。

  鼓劲喝彩的声音大了,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成大虎反倒没有乱冲,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谨慎的开始寻找机会。

  没了“兵器”,牛金宝的动作也没有加快,还是缓缓动作,这下子赵进却看出来了些门道,这一动一静,牛金宝还是让自家处在内圈的位置,力气的耗费什么的肯定比成大虎要小。

  成大虎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动了几步之后也慢了下来,两人差不多是静立相对,双脚缓缓挪动。

  周围的动静小了下去,大家都是见过血上过阵的,能感觉出眼下的气氛,看似平淡迟缓,实际上却是杀机重重。

  成大虎好似找到了机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可这个动作太大,上身已经露出了破绽,他这一动,围观众人里已经有叹气声响起,急了,怕是要糟

  对面的牛金宝正好抓住了这个破绽,本来迟缓的动作立刻变得迅捷起来,一步跨出,抬起手臂就要动手,双方慢的时候都门户严密,动起来就必然给对方机会,本来露出破绽的成大虎突然加速,朝着牛金宝的左侧迈出。

  喝彩声轰然响起,成大虎好样的,居然知道诱敌,那牛金宝身形胖大笨重,他这一动就很难收住,成大虎要胜了

  人眼看就要到牛金宝跟前,牛金宝以大家想象不到的速度转身,沉腰出拳,吐气开声,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是一个直拳冲刺,好似平时练武时候的马步冲拳,简单直接,发力纯粹,可两个人的动作综合,却像是成大虎冲过来送到牛金宝跟前被拳打

  一拳,只有眼尖的人能看到,牛金宝在拳头快要打中成大虎的时候,变拳为掌,重重拍在成大虎身上,成大虎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几步才稳住身体,捂着被拍中的地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周围的喝彩声只是半截就收住,好像憋在了嗓子里一样,这下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刚才成大虎诱敌,牛金宝将计就计也在诱敌,这拳脚上的功夫也是了得。

  那边成大虎总算顺了气,在那里晃晃头,却是上前两步,抱拳开口说道:“多谢手下留情,老成心服口服了”

  这话说得很诚恳,也做足了姿态,场面很安静,不管内卫队的江湖汉子还是赵字营的家丁,虽然没有喝彩,可脸上都有佩服的表情,原本马队几个蒙古人还想着下场,用摔跤肉搏的方式试试,可看了刚才那动作也知难而退了。

  赵进笑着拍手,众人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赵进脸上有赞许神色,牛金宝果然强悍,和自己手里这些人比起来,牛金宝在个人武技上也受过系统的训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下,再加上有卫所打下的底子,自然不是江湖人能比的

  武术并不是那么神奇的东西,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就是不同,而少林寺想必是这天下间武学最系统的所在,何况还有别的原因。

  “你这是少林武技还是别处练的?”赵进笑着问道。

  牛金宝微微躬身,闷声说道:“回进爷的话,这就是少林寺的传承,当年戚爷爷,俞爷爷征调僧兵平倭,少林僧兵死伤惨重,不过回来的都有了大本事,传下来的手段也有用了。”

  赵进笑着点头,这个典故他也听二叔赵振兴说过,当时之所以讲出来,就是要告诉赵进,武技再怎么神奇也是单打独斗,想要战场上活下来,想要在战场上杀伤敌人,就得学那些简单枯燥的技巧。

  沙场战场,千万人对敌,个人纵跃腾挪什么用处也没有,稳住阵列,听从号令,兵甲精良,这才是取胜之道。

  牛金宝的回答让赵进对他又是高看不少,能知道收敛的武人可不多。

  赵进活动了手臂,看看身边众人的目光,笑着说道:“拿一根木杆来,长矛长短,我来试试。”

  他明白那些眼神的含义,营内一个个好手被打败,上上下下都不服气,现在都希望最强的赵进来赢一次。

  如果说是官军之类,或许没什么人看重主将统帅的武勇,可赵字营不同,主将主帅的强悍无敌就是向心力之一,也是威信来源之一。

  牛金宝的确强悍,不过赵进也有胜的把握,因为兵器上占便宜太大,一寸长一寸强,这个俗语未必人人皆准,可对于赵进这种自小习练长矛身经百战的强者来说,这兵器上的优势实实在在的。

  有了这长矛的长度,牛金宝就只能在外圈活动,赵进就有了十尺可控距离,更何况,长矛发力刺杀,短刀和短斧很难格挡,所以赵进有必胜的把握。

  “不敢,不敢,小的怎么敢和进爷动手,小的肯定不是进爷的对手。”牛金宝憨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惶恐,赵进心中哂笑,这牛金宝的心思还真不少,但自己的护卫也不能是个傻子呆子,明白轻重利害也不错。

  “无妨”赵进笑着说道,话说了半截,就是停住,院子里也已经跟着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还不是一匹或者几匹,是几十匹马的马队。

  别看是半路的客栈,赵进入住之后,各处也要安排护卫,本地豪强都会安排放哨望风的,这一层层布置起来,远处不好说,但身份不明的人在二里左右,就会被人注意到,这等马队早就会被挡住。

  能这么靠近的,而且还没什么厮杀喧闹的动静,肯定是自家人,只是赵进和几个人想到了这一点,其他人却立刻紧张起来,有队正已经开始喝令。

  “是三爷,三爷来了”瞭望哨传来了大喊,这才让院子里安静下来。

  听到这个,赵进眉头却皱了起来,神情也变得肃重,自己刚从徐州出发没几天,王兆靖就这么急的追了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马蹄声已经停下,能听到脚步声急促响起,没多久,就看到王兆靖匆匆走来,赵进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是沉稳性子,安静自持,可此时在火光映照下,脸色惨白不说,全是惊慌失措,看着已经乱了分寸的样子。

  “院子里不要留人,全都退下散开”赵进抬起手臂,朗声说道。

  他一声令下,正在猜测不安的众人立刻向着四处散去,牛金宝也是愣了下之后跟着大伙离开。

  王兆靖整个人好像丢魂了一样,失魂落魄的走到赵进跟前,也不知道他怎么骑马来到的这边。

  在火光下看到赵进之后,王兆靖好像略微镇定了些,开口说道:“大哥”

  只是这句“大哥”叫出,却把赵进吓了一跳,没想到王兆靖的嗓音完全哑了,甚至还带着哭腔。

  “大哥大哥”就这么喊了两声,王兆靖非但没有镇定,反倒更加的慌乱,连话都说不顺了。

  赵进眉头皱起,看着王兆靖结结巴巴,居然有些不定神的意思,忍不住一个耳光抽了下去,一声脆响之后,王兆靖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个巴掌的红印,赵进的手劲当真不小,这一下打下,生疼自然不必说,双耳嗡嗡作响也是免不了的,不过这一耳光打了,人总算清醒了不少。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快说,别弄出这娘们样子来”赵进怒喝说道。

  这一声怒喝之后,王兆靖身子一震,却是彻底清醒了,在那里晃晃头,可脸上的惨白却没有消减半分,依旧带着哭腔说道:“大哥,辽东败了,辽东败了,十几万大军,号称四十几万,不出十天,全完了啊”

  几天前还是辽东大雪,大军迟缓不进,几天后就来了这样的消息,辽东经略杨镐统帅的十几万大军大败。

  没人会想到准备这么长时间的大军会败的这么快,十几万大军出征,这场大战怎么也要打几个月、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大雪迟滞,大军不进的事情被当成是正常,不紧不慢的送到了徐州,但大败的消息传过来,就会加急送出了。

  杨镐统领大军出征,提前判断失败的人不少,却没人会想到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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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四章 内外之分

  莫要小瞧这定价的权力,每一项价格后面都代表着巨量的货物,一文两文的上下代表着几万十万甚至更多银两的波动,大明户部甚至都做不到这一点。

  只不过现在没人觉得这会如何,只觉得这是个无奈之举,取个便捷而已。

  赵进来到清江浦的第三天,辽东大败的消息传到了清江浦,这里的豪商同样需要第一时间知道朝廷的动向和天下大事。

  和王兆靖的失态完全不同,大家都表现的云淡风轻,千里之外的失败,和这边有什么关系,咱们大明是有天佑的,什么瓦剌的也先太师,什么小王子,什么土默特的俺答,还不是一个个起来,一个个败亡,区区一个建州女真,暂时得势而已,以后和那些鞑子一个下场。

  甚至还有人发现了商机,既然一下子九万多兵马败亡,那么新建军队,需要的各色物资肯定是天量,能吃一口,或者能分一杯羹下来,那就是金山银海,至于别家担心被朝廷官府拖欠,他们是不担心的,对他们来说,此时正是和朝廷大佬一起发财的好机会。

  李子游的那家通北号一时间也宾客盈门,既然辽东战事紧,那么辽东和关外的物资肯定变得紧缺,他家的存货和渠道,也肯定变得热火起来,而且在可见的将来,肯定会越来越红火,大家抓紧联系沟通,将来就能互通有无,分润分润这红火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保密的,赵字营在清江浦的眼线们轻易得到了消息,然后汇集到赵进这边来。

  本来已经镇定不少的王兆靖看到这局面又是无言许久,末了对赵进苦笑着说道:“大哥,小弟是不是想的太多,想的太坏。”

  “他们也没错,千里之外的军国大事,和他们没关系,趁这个机会赚钱发财才是真的,我们也该学学他们,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做强做大,然后随机应变。”赵进笑着打趣说道。

  说完这个之后,赵进语气变得有些悠然:“蚂蚁头顶的一片天不过巴掌大小,他们能看到的就是这么多,可鹰飞在天,俯视大地,看到的广阔无垠,看到的不同,感受自然也不相同。”

  听赵进这么说,王兆靖沉默不语。

  来清江浦并不仅仅为了经济和情报,驻扎在云山车行边上的第二团才是真正的重点,赵字营三分之一的力量放在这边,不可能不重视。

  安排石满强在这边是最好的选择,石满强做事不打折扣,而且憨厚沉稳,不会因为身在繁华之地而心浮气躁。

  赵进去了之后,不光和石满强见面,下面连正和队正也要见面,了解的也是充分,知道训没有一天松懈,不比徐州那边差分毫,而且纪律执行的比在徐州还要严格,一有触犯立刻严惩。

  除了这些,石满强还和赵进说了另外一件事,当时陈晃领着流民过来平了牛家,那几百流民青壮就被分为几拨,有的放在宿州,有的放在徐州,表现最好的这些则是安排在这清江浦这里,大概有五十六人,这些流民青壮已经算内定的家丁候选了。

  这五十几人被暂时安排在赵家武馆,也就是内卫队和赵字营附庸江湖人所在的地方。

  和有纪律约束的赵字营家丁不同,附庸徐州武人不是那么沉得住气,在清江浦这等天下第一等繁华的所在,想要按捺住性子很难。

  看着外面酒色财气,金山银海的,谁也静不下来,更何况清江浦本地还有些心怀叵测的人想要拉拢,甚至也说不上心怀叵测,手里养些能打能杀的江湖武夫,也是豪商富贵们平日里所作的勾当。

  又要耐着性子不出门,外面偏生还有好处和去处,沉稳些还好,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的那一类就忍受不住了,他们想着拍屁股走人,可赵字营这边却有规矩,一来二去,就有了乱子的苗头。

  要说乱也不是什么大乱,无非是离开这武馆去外面求食,可赵字营的人不许,终于是忍耐不住要火并一场。

  根子在徐州,赵字营的厉害那是知道的,见血出人命也不敢,所以火并出走的时机选的不错,选在赵家武馆这边只有五十名流民青壮的时候发动,心想一帮差点饿死的苦哈哈,动动刀子就吓跑了,不伤和气还能走人。

  没曾想这些流民青壮根本就没被吓退,直接结阵开打,几十根长矛刺过来推过去,战斗很快就是结束,地上躺了十几具尸体,其他人都被吓住了。

  这件事赵进早就知道,石满强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之所以这次提起,却是要把这几十名青壮专门吸收到第二团里面来,不过一个团十个连,人数都有定制,而且这规制是赵进亲自定下,想要增加削减都是大事,必须要等赵进亲自决定。

  “会给你专门补充几十人,凑足一个连的数目,但这个连必须常驻在赵家武馆那边,和你团里的连队轮换,这边只能有十个连,那边只能有一个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赵进说得很直接。

  一个团十个连,如果有人带着十一个连,那就乱了,现在张虎斌手里有六个连队的力量,独立成队,不从属于任何一处。

  “大哥的意思我懂,那些江湖人不是咱们练出来的,就怕要紧时候靠不住,赵家武馆又在清江浦腹地,我总怕出什么乱子赶不及,放一个连在那里,怎么乱咱们也压得住,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石满强说得很诚恳。

  “归根结底,江湖人就是不如家丁管用。”王兆靖感慨了一句。

  赵字营的家丁自成一体,觉得自己是赵字营最嫡系的力量,和赵进出生入死过来,打下了这般局面,而徐州其他的武人和各处的江湖人是看到日子好了才投奔过来,至于徐州团练则是被收容的叫花子。

  不光家丁这么想,赵进的伙伴们也是这般认识,评价某个连队的强弱,讲究个老家丁多少,这老家丁并不是指当年跟随赵进平流贼的几百人,而是最开始整编的两团一队。

  “眼界放宽一点,总念叨着什么老家丁,就不会有什么新人过来投靠。”赵进简单说了一句。

  以赵字营眼下的规模,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只不过徐州封闭,外面不知内部的动向,而清江浦又太大,千把人丢在这边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即便如此,内外的人都知道,赵字营目前的规模是个极限,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向外扩充,甚至有人还以为,赵字营以后不会扩充了。

  但随着王兆靖对赵进和这套体系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他自然明白赵进的意思,听到这说法之后,只是笑着说道:“倒是小弟肤浅了。”

  石满强挠挠头,却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

  看完了驻扎在这边的家丁,周学智又是找上门来了,身为赵字营系统各项生意的大掌柜,他不比赵进轻松多少,要照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加上清江大市的细务也要他来管,当真是脚不沾地。

  不过忙归忙,周学智却是忙得红光满面,手握大权,每日里手边金山银海的流淌,清江浦方方面面恳求,方方面面低头客气,实在让人感觉春风得意。

  当然,周学智知道这一切从何而来,也知道自己身边和手下有多少眼睛盯着,多少耳朵听着,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这次来见赵进,把账目和细务例行汇报,然后商议开设北货商行,现在云山行和孙家的商行都在发卖毛毡以及相关的塞外口外货物,赵字营这边的毛毡都是来自归化城,那是土默特俺答部的所在,是草原上少见的,十万人以上的大城,那边的毛毡并不是牧民手工纺织,而是用了大明的工具,在作坊里制造出来的,批量大,质量也好,是上等货色。

  以往这样的毛毡都被晋商垄断,行销天下,而王自洋靠着汉井名酒的力量也掌握了一定的货源,这些毛毡也被当做烧酒的货款支付过来,依托清江浦大市,这些毛毡的销路极好,同样的,来自塞外口外的各色货物,在这里都销售极好,已经有必要专门开设商行来经营,做好了,又是赵字营的一大财源。

  “看来得专门安排个酒坊为王自洋那边产酒”赵进笑着说道,能够发财赚钱,大家都高兴的很。

  周学智来说的不光是这件事,前面说完,随着一起来的掌柜账房捧着账本离开,周学智笑着说道:“老爷,小的三个孩子,周德中和周德幸年纪已经不小,身子骨也不差,想请老爷安排个出路,女儿周阿香年纪还小,不过也该学学做事了,现在老太爷和老夫人那边伺候的人也不多,老爷您觉得合适的话,就送过去做个丫鬟,自家人用起来也方便些。”

  别看周学智在赵进面前谦卑恭顺,做足了下人的姿态,可里外都知道他的身份不凡,几年下来,身价也是丰厚无比,他的儿女比起寻常富人家的公子小姐来丝毫不差,但还是要送到赵进这边,等若是家生子的意思了,实在自轻自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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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五章 越来越不对了

  可没人会觉得周学智轻贱,这可是和赵进拉近关系的好手段,周学智快要四十了,年纪是赵进一倍还多,而赵进现在还不到二十,不让自家子女和赵进亲近,等到老了那天,一切可都晚了。

  而且眼下赵进是一步步向上走,赚钱越来越多,局面越来越大,等自家老了,子女大了那一天,还不知道做到什么样子,要尽快跟着一起走,别被甩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赵进和王兆靖在场,听到周学智要把女儿送到赵进父母那里做个丫鬟,王兆靖脸上顿时有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学智要做什么大家都清楚的很,跟赵家走得近的,都知道当年收容那孟家兄妹,孟志奇在赵进身边做亲随,也都知道赵进的母亲何翠花想把孟子琪给赵进。

  说起来很难接受,把人当成货物一样,可不管当事人还是外人,都是巴不得如此,反倒赵进懒得多事,周学智这边也是如此想,他家女儿嫁出去,也是一定要做大房正妻的,可若是能在赵进身边,只要能在身边,名份什么的都可以先放放。

  别看周学智人不在徐州,对那边的风吹草动却了解的很,他甚至知道,连徐珍珍都想接纳孟子琪,如果让自家女儿也走这条路,周家以后就不愁了。

  “你家那两个小子不喜欢学武吧?”对周家的两个男孩,赵进有印象的,倒是女孩养在家里,就见过一面。

  周学智读书人幕僚出身,孩子从小接触的也是笔墨纸砚和账本算盘,对舞刀弄枪的事情没什么喜好。

  “这个年纪总该学点东西了,劳烦进爷给安排个出路。”周学智笑着说道。

  “不去读书吗?”赵进下意识问了句,边上王兆靖咳嗽一声,周学智很于脆的摇头说道:“有小的教授,也能认字,也能读几本书下来,可在咱们徐州地方最多也就是考个秀才,现在谁还在乎区区秀才的好处,请进爷安排吧”

  考秀才这个,赵字营可以轻松运作,本地也没什么阻力,可秀才功名身份带来的那些好处,比起赵字营给予的,实在是天差地别,何况还是周学智这种身在核心的人物。

  看到周学智的态度坚决,赵进沉吟了下,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这两个儿子有你给打的底子,倒是适合去衙门里做事,户房、刑房、工房这几处,你给他们选个合适的,让他们先进去历练。”

  一听这个,周学智却有些发急,连忙说道:“进爷,小的不稀罕衙门里的勾当,小的是想让两个不争气的孩子跟进爷这边做事。”

  “没说让他们去做文吏,可眼下不学武,又想要学做实务就能去六房,和那些老油子吏目学学,衙门里科举正途的大都在务虚,师爷又是他们的人,能教给孩子们真本事的,也就是这些文吏了。”赵进说得很实在。

  “大哥,那个师爷还是识趣的,如果可行,打个招呼就是。”王兆靖笑着说道,他也算科举正途出身了,赵进那番话让他忍不住苦笑。

  周学智咂摸了下,点头说道:“就按老爷说得办,那两个孩子娇惯,老爷这边该管教就管教”

  官府衙门里的实务都是不入流的文吏和差役们在做,规矩手段经验都丰富的很,而科举官员们寒窗苦读,上任之后一门心思向上,那有什么务实的心思,能做事会做事的科举官员也不是没有,基本两种,一是世家出身、天资出众的士子,科举压力没那么大,有余力看看闲书,了解世情,另一种则是不得志不得升迁的官员,在一个位置上做得久了,熬了这么多年下来,情弊经验,多多少少也积累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徐州知州童怀祖算是后者,他在徐州呆了十几年,对官署衙门事务的了解,不比寻常的小吏差,奈何和赵字营不是一条心,对赵进他们来说,还不如他的师爷可靠,至于赵进和王兆靖在京师遇到的孙传庭,则是第一种了。

  “那阿香的事情?”周学智对赵进敬畏归敬畏,却比别人近许多,也有随便的资格。

  听到这个,赵进也是苦笑着说道:“老周你糊涂了吗?你家那闺女才十岁出头吧,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却出来伺候人,我爹娘那边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是个中等之家的规制,去了要吃苦的,留在家里享福吧”

  周学智虽然笑着点头,可神色有些悻悻,这点苦算什么,小时候吃几天苦,将来享一辈子福,没准两个哥哥还能沾光。

  不过赵进回答的没余地,周学智也只能等下次的机会了。

  周学智在清江大市开设专卖北货的商铺,这主意是好的,可要腾挪出来一间店铺却很难,现在的清江大市,没有任何的空闲地方可以再开店铺,合伙做生意,也不好依仗强力,让别家让出一块地方来。

  到最后的解决方案倒是简单的很,在云山行总店门前再立一块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北地货物价格,客人如果想买,进店咨询,去大市外的仓库看货提货,为了这个,云山行甚至单独准备了车马,免费送客人过去,能进大市询问价钱的客商,谁也不差这个脚钱,关键这是个体面。

  把这些事忙碌完,赵进就要离开清江浦去往别处了,最重要的是徐州和清江浦,可流民寨和孔家庄包括宿州、归德府这些地方也要去看,经常露面,才能让那边的人意识到赵字营的存在。

  还没等下令离开,余家的人找上门来,为了和赵进以及赵字营拉近关系,余家在清江浦设有店面,虽说也赚了不少,可主要就是盯着赵进这边,看看有什么可以讨好奉承的机会,不提漕运改海这样的大事,最起码也要把蛤蜊港牢牢拿在手里。

  余家安排这里的管事说自家二公子刚到家没几天,已经北上,本来要赶往徐州,现在赵进来了这边,双方正好见上一面,等两天就好。

  别人就罢了,余家二公子余致远的面子一定要卖的,也亏得是这位胆大包天的世家子,换了别人,一听店铺开在锦衣卫官署外,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位却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也亏得这个酒庄,让赵字营对锦衣卫的动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等了一天,结果南京的雷财却先到了,雷财本来也是去徐州,在赵字营清江浦的据点里暂时休整,听说赵进在,直接于了过来。

  雷财和黎大津在南京主持那个酒铺,他们两个人最为要紧,一刻不能轻离,何况现在那酒铺才安稳没几天,雷财居然急忙忙就要回徐州,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能想到这点,见面的时候,更是能看出雷财神色郑重。

  “雷子,辛苦你了,居然有白头发。”一见面,赵进没有问什么要紧事,只是看着雷财感慨了一句。

  人在南京,等若孤悬敌境,何况还是锦衣卫官署,更不要说这个锦衣卫还被赵字营打杀收拾了不少,在那里恐怕睡都睡不安稳,心力憔悴,雷财比赵进他们都要小,现在鬓角居然有白发了。

  “为自家做事,不辛苦。”雷财擦了擦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屋中只有赵进和王兆靖在,实际上整个清江浦知道雷财出现的人也不超过五个,这都是内卫队自己的勾当了,甚至连石满强和周学智也不知道。

  虽说不会对他们隐瞒,可这等机密勾当,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哥,三哥,南京锦衣卫那边越来越不对了。”雷财很快就说到了正题。

  “怎么不对?徐州和清江浦这边,连同咱们控制的各处,也没见有番子们活动的迹象。”王兆靖沉声问道,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大家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三哥说的是,小弟也拿不准,老黎也看不清楚,所以要把这些事带过来,让几位哥哥看看想想,这消息小弟记在脑子里,也不放心别人传话。”雷财解释了几句。

  雷财看到赵进没有打断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话,尽管屋中只有他们三人。

  “从小弟去南京之后,那指挥佥事马冲昊就不怎么在官署之内,似乎总是去往别处,按照官署内番子们的话说,别说一个指挥佥事,就是千户副千户,也都少出南京,而且这马冲昊似乎总来到江北”

  赵进在沉吟,王兆靖看了看两人神情之后说道:“先前锦衣卫的那些勾当,已经知道是马冲昊的谋划,但这马冲昊已经在咱们那边撞得头破血流,现在这安静下来,会不会是知难而退了,这南京锦衣卫的指挥佥事,管着的整个南直隶,甚至浙江那边都有管辖,来江北也是应有之义。”

  “面对这样的势力,照着最坏去想就好,这样才能有备无患。”赵进简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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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六章 鱼和网

  王兆靖点点头,他只是提出他认为的一种可能,雷财也不觉得自己被否认指责,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大哥,三哥,如今江北还有什么值得他来的,也就是咱们赵字营一家,不得不防。”

  南直隶江北各处一切都正常的很,唯有赵字营是不正常的,江北几处要紧地方,徐州是赵字营根底,扬州盐商们和赵字营有过大冲突,清江浦被赵字营新占,处处都有赵字营的身影,除了赵字营,也的确没什么要注意的。

  雷财继续说道:“别人在南京锦衣卫的位置上,都是懒得做事,可这马冲昊未免太活泛了些,从前常去江北,可现在又和城内的勋贵来往密切,说来也奇怪了,这马冲昊也豁得出脸面,据说第一次登魏国公府的时候,直接吃了闭门羹,结果他居然还去,倒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热络起来了,不过小弟的确无能,打听不出说了什么。”

  “什么无能,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打听出来倒奇怪了。”赵进念叨了句。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不对,小门小户人家规矩小,厚着脸皮折腾倒是无所谓,可魏国公府那是大明勋贵第一,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也不是无名之辈,第一次进不去门,就该知难而退了,怎么还死缠烂打起来,至于这热络起来就更古怪了

  “不光魏国公那边,几个侯伯家里,这马冲昊都跑的殷勤,而且还有些不敢说准的消息,扬州那边的盐商,很有几家大户派人给这马冲昊送礼”说到这里,雷财停顿了下。

  王兆靖脸上却有苦苦思索的神情,有些纳闷的说道:“马冲昊巴结那些勋贵于什么,对他升官发财,可没有一点用处。”

  明太祖朱元璋开国的时候,定都南京,建文之后,成祖靖难,又把国都从南京搬到京师,所以这勋贵也分两处,南京一拨,京师一拨。

  逃过太祖朱元璋清洗的那些开国勋贵们大都在南京,而跟随成祖靖难的勋贵们都去了北方的京师,然后这些靖难出身的勋贵在土木堡之变中死伤殆尽,再之后,京师那边的勋贵只剩下了外戚出身的,原本是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家里女儿妹子的成为后妃,然后家里父兄被封为勋贵公侯伯一等,至于后来的军功勋贵,往往不是世袭的。

  几百年下来,大明的老牌军功勋贵差不多都在南京,而南京是天下第一大城,是江南枢纽重地,是大明的根本所在,不然也不会在南京同样设立一套六部都察院的班子。

  这等重要的所在,自然不放心交给外人,有了靖难和汉王、赵王、宁王这一系列的藩王造反,这里也不能交给亲藩皇族,唯一的自己人,也就是这批开国军功勋贵了,不然也不会有沐家那种世镇云南的国公传承。

  从魏国公徐家到几个留存的侯伯,轮流担任南京守备的职位,大明如今武将带兵打仗,依靠的是自家家丁亲卫,这些勋贵们带兵打仗也是如此,靠着的是家兵家将,也都是养亲卫家丁的养法

  这等勋贵在南京一地可以说是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可放在天下这个范围内就算不得什么了,他们世代在南京,而大明的中枢早就搬到了京师,天子和朝廷对南京勋贵再怎么优容,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对官场根本无能为力。

  那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算起品级什么的,比那几位勋贵可以说天差地别,可算起实打实的地位来,严格来说丝毫不差,甚至还有所超过,毕竟抓着锦衣卫的实务,从某种意义上,还有刺探侦缉南京南直隶甚至整个江南的差事。

  双方就不该有什么交集,锦衣卫在这些勋贵身上占不到一丝便宜,同样的,勋贵们靠着家奴就能办很多事,也懒得理会锦衣卫,或者说得再深些,那马冲昊如果不甘心被贬到南京,想要回到京师的话,南京这边的大佬们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也就只有南京镇守太监能说几句话,可这南京镇守太监是司礼监出来的大挡,属于马冲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小弟在那边,却没听说马冲昊和那位田太监有什么来往”听着王兆靖的解说分析,雷财插言说道。

  “古怪了,该找的不去找,不该找的却巴结的很。”王兆靖纳闷的说道。

  赵进沉默了会,闷声问道:“雷子,你觉得马冲昊这人怎么样?”

  “小弟那边和他打不上交道,倒是听过去喝酒的番子们说了不少,做事勤谨,看不得懒鬼,有心计手腕,上下都恨他,却要听令做事,贪财却不乱来,每次下手必有收获,且无后患,真要像番子们说的,这人有心计,有算计,肯定不是乱来的。”雷财说得很慢。

  听到雷财的话,赵进和王兆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不少,锦衣卫指挥佥事不可怕,可一个能做事并且能做成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就值得重视了,更不要说,南京锦衣卫和徐州那边明里暗里有过冲突,人命都不止一条。

  再从南直隶的局势来看,这么频繁的来往江北,赵字营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位马冲昊贪财,谁不知道赵字营手里金山银海的。

  原本赵进和伙伴们彼此告诫提醒,小心谨慎,什么事都照着最坏处去防备,但也不能疑神疑鬼,平白给自己树敌,所以对这锦衣卫重视归重视,可还没有放到势不两立的程度。

  沉默了会之后,赵进冷笑着说道:“没曾想,还真和番子们不死不休了。”

  “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咱们赵字营安安稳稳过日子,他们却图谋钱财招惹过来,现在还积心处虑的害咱们,真以为挂着个锦衣卫的名号就没人敢惹了吗?”王兆靖也是大怒,说话声音也高了些。

  赵进和雷财都瞥了王兆靖一眼,王兆靖以往遇到这种事,会先感慨两句,这次立场却直接摆了出来。

  说锦衣卫图谋钱财针对赵字营,这么说倒也没差,不过,赵字营的所作所为不能细究,之所以没人理会,那不过是上下含糊,或者利益分润,或者畏惧实力,不愿不敢开口,真要用大明王法套上,谋财害命都拿不出手来,谋反谋逆也都寻常。

  放在以往,王兆靖在说起此类事的时候,立场总有些模糊,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对赵字营绝无二心,可都能听出王兆靖的摇摆,赵字营的利益固然不能被侵犯,可违犯王法的事情总归有不对的

  当然,这种摇摆和模糊,也只有赵字营最核心的那十几个人感觉得到,下面看来,王三爷进士之子,举人出身,还对进爷忠心耿耿,为咱们赵字营出生入死的,正说明赵字营的前途无量。

  “树大招风,锦衣卫盯上我们倒也不奇怪,虽说还不能确认,可最起码有八成的可能了。”赵进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又是开口说道:“既然见到我和兆靖,雷子你就不必去徐州了,休息一天后再回南京,既然迹象这么明显,咱们也得有所针对,不要在乎花钱,要用多少就拿多少。”

  银子多了总归是好办事,赵进这么一开口,就等于雷财那边得了授权,即便花销大些,如惠和周学智也会全力配

  “多谢大哥,小弟不会乱花”

  “那里等若敌国,你们保全自己最重要,能花银子保全自己,那就尽管花。”赵进随口叮嘱了一句。

  还没等雷财开口,赵进又是说道:“我叮嘱你们自保最要紧,你就得听着,雷子你做事要强,千万别到时候为了办这个差事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那咱们可真就亏大了。”

  听到这话,雷财低下头去,半响没有抬起,很是有些失礼,再抬头的时候眼圈隐约有些发红,声音也哑了些:“大哥的话,小弟记住了,请大哥放心。”

  赵进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冷,森然说道:“真不行你就回来,锦衣卫也是人,也怕死的。”

  在南京城内,赵字营做不了什么,可只要一过长江,赵字营真不在乎这锦衣卫。

  “大哥,咱们还是不摸底细,那马冲昊的作为到底是不是针对咱们,还是不好说,但如果是对着咱们,那这马冲昊到底在谋划什么,难道在结网?”

  “小鱼小虾能网住,个头足够大了,不但会把网挣破,连打渔的都能吃了”赵进看得出雷财的情绪激动,难得配合王兆靖打了下机锋。

  冯奇是南京锦衣卫后千户的一名小旗,小旗管辖十人,可日子久了,谁也不把这个小旗当个官,客气都懒得客气,一个百户里大家也就是认个百户和总旗,其他人都是一样,这做法不合规矩,可从指挥使到下面的百户,都愿意这么做,要是小旗管用,谁还理会更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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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七章 冯奇的烦心事

  手里没什么权,也就没有人来孝敬,坐地发财的好事自然不要指望了,只能自己出去操持忙碌。

  冯奇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埋怨,南京城里城外,辛苦求食谋生的实在是太多,有人整日辛苦,还养活不了自己和家人,自己借着这个身份,也能混个中上之家的吃用,已经很幸运了。

  锦衣卫做生意,上面的人入于股,下面的人做生意,有这身份,就有旁人比不上的方便了,不过冯奇他爹是个风流人物,早就把积攒的家底在秦淮河上败了个于净,然后得了急病撒手而去,留下孤儿寡母过日子,能维持到现在,多亏这锦衣卫的身份,本钱什么的是不用想了。

  没本钱倒不是说没办法赚钱,冯奇做不得生意,就去秦淮河某条花船上做了个小船东。

  这么一说倒是父子传承,老子在风月场上胡混,儿子也步其后尘,不过冯奇心性倒是正,从小和母亲过得辛苦,对这种场面是敬而远之的,不过这秦淮河上的“小船东”是有说法的,其实这小船东和船没有一文钱的于系,这份白得的于股花红,就是给小船东坐镇庇护这条船的酬劳。

  你要是本事大,面子大,那就多拿些,要是没那么大本事,就少拿些,冯奇也就是靠着这身份才能混上,所以拿到的也不多,算是个翻倍的护院价钱,逢年过节有些贴补,在花船白吃白喝,好处确实不多,不过加上七折八扣的粮饷,也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冯奇也就满足了。

  花船上迎来送往的,难免有些是非,本地富贵强豪倒还好说,彼此知道根脚,可外来的那些豪客就麻烦不少,喝多了酒,不知道规矩的,时常会闹起来,这时候,冯奇出面,亮亮锦衣卫的身份就很是管用,大家都会知难而退,这天底下,像赵字营那么不在乎锦衣卫的毕竟不多。

  冯奇护卫这花船两年,解决事情几次,着实落下了不少好处,他倒没有乱花,而是盘下了一处小铺面,放出去吃租,也是个细水长流的营生,日子愈发好过了些,他甚至都要盘算成亲的事情了。

  以往冯家穷苦,尽管冯奇老娘着急,可在这个时候,锦衣卫身份却没有一点用处,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实在的很,不让闺女过去受苦。

  这父子间多少也都是有点传承的,冯奇本份做人,可一来二去的,却和花船上的一个丫鬟叫春梅的好上了。

  所谓好上,也就是私定终身的意思,冯奇继承了他爹的好皮囊,加上锦衣卫的官威,看着很是不错,加上做人老实,花船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船上的姑娘们都有意无意的撩拨他。

  花船迎来送往,不断的买来女孩养大,年纪小的先当丫鬟伺候人,等年纪差不多了,看姿色安排,但左右离不开风月皮肉上的勾当。

  春梅长得不错,今年十五岁,再有一年也要抛头露面接客了,说起来也没什么残酷,穷人家姑娘甚至是流民卖儿卖女,能活下来已经算大造化,而且这花船还算有良心,秦淮河上,用没长成的女孩招待客人的常见的很。

  因为长得不错,春梅在船上也没少受过骚扰,好在还能化解,可有时候也是躲不过的,一位来自无锡的湖商喝多了兽性大发,直接把春梅拽到后面船舱,满船的男女都不敢管,这湖商和海主都是得罪不起的,湖商背后就是无法无天的太湖盗,谁敢得罪。

  眼看这春梅就要被残害的时候,冯奇却出手管了,先是亮出身份,那湖商却根本不在乎,同行几人也是嘻嘻哈哈的不理会,敢进南京城,敢来秦淮河上玩的太湖豪商,那都是有根脚的,背后说不准是谁家大佬。

  既然锦衣卫身份吓不住人,冯奇就直接动手了,亏他自小穷苦,生怕没本事长大没饭吃,武技一直勤练,身手很不错。

  那个乱来的商人直接被丢进秦淮河里,两个上来阻拦的护卫也被打趴下,当真是大展雄风。

  能在秦淮河上开业,花船也不只是靠着冯奇来护卫,背后另有靠山,撑过眼前之后,自有大人物出面,那些湖商第二天也灰头土脸的上门致歉,事情就算了结了。

  事情完结,冯奇却成了花船上的英雄,花船上的管事包了个几两银子的红包,花船上的女人们又合伙凑了十几两给过去,难得这么个不占便宜,遇到事情还能仗义出手的,在这里大家都安心。

  春梅本来对冯奇印象就不错,且不说长相周正,性子和顺,人在花船上却从不揩油占便宜,其他花船上也不是没有锦衣卫番子,都是不花钱在那边胡混的杂碎,经过这次被救之后,难免芳心暗许,主动了不少。

  本就是年轻男女,在船上相处的时间也多,春梅主动些,更是容易成事,一来二去,小男女就私定终身了。

  虽说冯奇的老娘不怎么愿意,可春梅是个清白身子,自家儿子又是喜欢,她也没什么办法阻拦,只能认了这桩事

  得到母亲同意之后,冯奇开始琢磨给春梅赎身,花船上倒也愿意卖这个面子,赎身银子三十两,拿出来就两清,三十两银子不多,但冯奇东借西借加上自家,也得半年多才能凑出来。

  不过花船上的人也给面子,在凑齐银子之前,春梅就不用去前面端茶伺候了,而是安排在后面做些粗使活计,虽说辛苦些,却不用抛头露面,算是清白女孩家做的事。

  积攒的银子越来越多,甚至还可以留足成亲的用度,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冯奇每日里都是满脸笑容。

  可就在两个月前,花船管事满脸为难的找到冯奇,说春梅的赎身银子涨了,从三十两银子涨到了三百两。

  冯奇听到这话的时候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抓住管事质问,说文书契约都已经签了,怎么到今日就反悔了,就不怕锦衣卫找麻烦,就不怕打官司吗?

  那管事说那就只能赔三十两银子,或者翻个倍,赔你六十两,这文书也算不得不合规矩,至于春梅就不要想带走了,冯奇当时听到这话,拔刀的心思都有了,没曾想那管事左右看了看,低声提醒了几句,说是林千户的儿子看上春梅了,花船得罪不起这位。

  对于南京锦衣卫来说,指挥佥事马冲昊那是看不到的大佬,几位千户就是头顶的天,一听千户的儿子插手,冯奇整个人都懵了。

  倒是船上的女人们消息灵通,这位林千户的公子某日在另外一艘花船上浪荡,出来透气的时候却看到了正在那里洗刷的春梅,或许在这风月世界里看到个良家女子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立刻就要买回家去伺候。

  问到花船这边,花船管事婆姨倒是有良心,和这林公子说春梅已经和一个锦衣卫番子私定终身,就等着赎身回去从良了,可这位林公子那里会在乎一个小旗,根本不理会花船的解说,总算也知道花船背后的人也不能得罪太深,才没有命令人强来。

  花船这边很是难办,因为已经答应了冯奇,但这林千户的儿子也不好得罪,虽说冯奇是个小角色,可官差这边没必要结下深仇,而且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花船也没个脸面,权衡之下,就想出了银子这招。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为了多赚不守契约,事后还给一方补偿,谁也挑不出理来,看着还是皆大欢喜。

  若是这冯奇能凑出银子来,花船这边也有了和那林千户公子解释的理由,彼此都能交待过去,花船背后也有人撑腰,那林家公子不敢闹得过份,

  看似妥帖周全,其实却是算死了冯奇,算冯奇拿不出这三百两,甚至还在算冯奇是不是贪图多出来的三十两,大家都知道到最后冯奇只能认栽。

  期限是三个月,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天了,冯奇把自家吃租的那个铺面卖了个一百多两,可其余的怎么也凑不齐,他能借钱的人也就是锦衣卫的同僚,可这些人听说是和林千户的公子争女人,没有一个人敢借,得罪人不是这么得罪的。

  冯奇当真是无计可施,家里老娘本等着儿媳妇上门,听到这个也是气病了,治病请郎中也要花钱,当真让人焦头烂额。

  现在那花船已经不让冯奇过去了,没了这份进项,家里的日子紧巴的要命,他也偷偷见了春梅两次,春梅只是哭,女孩甚至咬牙说道,如果冯奇不能凑足银子带走她,那么等林家过来的时候,她会自尽。

  那位林公子也派人传过话来,让冯奇知道好歹,不要弄得大家难看。

  接到这传话的冯奇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了,银子弄不到,动手也斗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人夺去,甚至可能直接自尽,难道要一起去死,可自己的老娘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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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八章 南京的闻香教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思前想后没有一点办法,冯奇昏昏沉沉的走到了酒庄那边,这里尽管同僚们来得多,可他是不愿意过来的,冯奇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喝酒撒酒疯的样子,而且他觉得这酒有点贵,他要留着钱做正经事。

  可现在这个状况,冯奇也琢磨着借酒浇愁了,低头走进酒庄里,不由得他不低头,现在冯奇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南京锦衣卫,每次出现都有人冲着他指指点点的。

  打了一壶酒,一盅下肚,只觉得一股火从肚子里烧起来,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脑子也开始变得晕乎乎的,那些烦心事也模糊了不少,要得就是这样的感觉,冯奇又是一杯下肚。

  这汉井名酒醇烈,浅酌慢饮还好,一杯杯猛喝,酒劲冲头,很容易就醉了,他这里醉醺醺的又要了一壶,喝到一半却痛哭出声。

  酒庄里喝酒的锦衣卫番子不少,认得冯奇的人也是不少,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是摇头,有人,说这是个可怜人,少不得议论冯奇的这些事情。

  两壶酒喝完,冯奇已经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店里的伙计们也没有去管,其他喝酒的锦衣卫议论归议论,可怜归可怜,却没人去理会,谁也不会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旗去得罪高高在上的千户。

  冯奇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四处昏暗一片,也没了喧哗吵闹,显见是入夜了。

  “倒是好酒。”冯奇念叨了一句,只觉得浑身酸软,用不上什么力气,这借酒浇愁也只能让人在醉的时候不愁,清醒之后,什么麻烦也没少。

  刚撑起身子,冯奇顿时发觉不对,醉倒的时候是趴在桌子上,可此时却是趴在地上,周围和地面也不是酒庄的样子。

  “怎么回事?”冯奇眼神一扫,只看到面前有双靴子,他双臂发力,整个人从地上跳起,劈头一拳向前砸下,可身体却在急速向后,这里古怪,先拉开距离再说。

  他这一拳砸出,足可以打碎叠起的两块砖头,虽说酒后出拳,可也是呼呼生风,站起时候已经观察清楚周围,小小房屋,前面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香炉,香炉后挂着一幅弥勒画像,图画有点古怪,莲花宝座下却有一只白狐衔香

  冯奇已经知道不对,这屋子布置分明是闻香教的香堂,南京锦衣卫也曾抄拿了几个,还有一处遇到抵抗,有了杀伤,难道这是教门的报复?

  瞬时间冯奇却想到另外一件事,自己面前不是有个人吗?怎么不见了

  面前无人,挥出那拳却已经收不回了,手腕好像被铁钳牢牢夹住,向前一带,整个人就要冲向香案,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背又被人抓住,狠狠向着地下一按,冯奇身不由己,又是趴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次等于是被人摔在地上,浑身筋骨酸疼,一时间动弹不得,此时的冯奇却顾不上疼痛,他心里大惊,抓住这人好高明的武技,好大的力气,尽管短暂交手,可冯奇却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这样的强人找自己做什么?自己怎么从酒庄来到了这边,难道那酒庄

  “小子,听说你没过门的婆娘要被人买走了?”冯奇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到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个三四十岁的成人,依稀是江北那边的口音。

  这话问的是实情,可听在冯奇耳中却是赤裸裸的侮辱,他下意识的挣扎一下,可却动弹不得,对方一只手就把他牢牢按在地上,冯奇大醉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又被提起这件屈辱勾当,一时间控制不住心情,禁不住泪流满面。

  “男儿顶天立地,哭个鸟,不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吗?我给你”那粗豪的声音很不耐烦的说道。

  冯奇愣怔了下,随即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这几百两银子逼得他和春梅要以死相对,无计可施,对方却这么轻松的说要给自己。

  光拿俸禄的话,一名锦衣卫小旗想要赚足这三百两,要不吃不喝足足五十年,就算自己在花船上护卫,一年也才拿二十两上下,凭什么就给自己。

  翻来覆去想了想,冯奇才意识到这是邪教的香堂,想要怒喝怒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要是真有三百两银子,那么春梅就能和自己成亲了,冯奇知道春梅性子很烈,如果真被林千户的公子买回去,只怕真会上吊自尽。

  “哭个鸟,自己老婆带不回来,自己娘得病了请不来郎中,连生息吃租的店铺都低价卖了,你说你窝囊不窝囊。”那汉子继续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冯奇更是控制不住,可两只手都被制住,眼泪流淌不停,脸都糊住了。

  “还他娘的哭,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吗?我这里有五百两现银,只要你答应几件事,这些就是你的。”

  这次冯奇真的不哭了,眼睛瞪大,尽管没有出声,心里却翻江倒海,心想这邪教门徒找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杀头造反的勾当,可再想想,真能拿到五百两银子,杀头造反的事情做也就做了

  五百两银子三十几斤份量,背在身上当真不轻,只是冯奇却恨不得再重些,从这个宅院出来后,冯奇才发现此处距离锦衣卫官署不太远,也就三条街之外,这宅院不大,就是寻常住户的规制,自己还曾经多次路过,没曾想已经成了闻香教的香堂所在。

  这伙邪教门徒到底想要于什么?冯奇脸上露出苦笑,脚步却是不停,背着银子越走越远,要于什么其实大伙都能猜到,无非是造反夺天下,可凭着这些乌合之众,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冯奇现在也是闻香教中的一员了,那蒙面大汉的条件很简单,让冯奇入教烧香留下凭证,然后随时通风报信,先给五百两银子,然后每月二十两定例。

  这教门出手还真是大方,冯奇当时心中感慨,可也有点小聪明,拿了银子之后先口头从了,反正不过是弥勒面前烧一炷香磕几个头,事后带着大队人马把这里灭了,又能杀人灭口,又能得一份功劳。

  没想到这边的规矩却和从前拷问出来的不同,还要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割破手指按下血手印,这可就是个罪证了,如果自己想要反悔,这签字画押的入教文书交到衙门官署里面,自己就成了谋逆的奸细,全家都要遭殃。

  对方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有了这个凭证,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悔,只能死心塌地的帮着对方通风报信了。

  银子压在肩上,冯奇感觉有些难受,却让冯奇入教门做奸细的惶恐消散了很多,自己辛苦当差,赚来的饷银却做不到温饱,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婆,却要被上司的儿子强夺,自己这五百两来自教门,可林千户一年的饷银比自己多个几倍有限,他家锦衣玉食的花销从那里来的,只怕秦淮河上一次酒宴就要把这饷银花费个于净,他们做得,自己凭什么做不得。

  想着想着,迟疑和惶恐都是烟消云散,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三百两现银交到了花船上,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花船这些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林千户公子那边也好交待,顺水推舟的给出了春梅的契约文书,然后上下还凑了二十两的贺喜银子,算是弥补前面的矛盾。

  冯奇和春梅见面,经历过这一波三折之后,都是感慨万千,喜极而泣这种情形就不必说了。

  银子在手,万事不难,冯奇把春梅安顿在家里,又找出名的郎中给自己母亲治病抓药,看着媳妇进了家门,冯奇的老母亲心思舒畅,身体也很快的好转。

  这件事也成了南京锦衣卫里的一桩奇谈,大伙都说这冯奇孝心感天动地,有神灵护佑,在家里挖出了他祖上留存的存银什么的,那林千户的儿子气得跳脚,可也只能到此为止,做得太过,锦衣卫里面好多人都看不过眼的,而且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虽说不管大家发财,可在这等事上盯得很紧,能抓到由头换个千户下去,换个听话的自家人上来,马冲昊可不会手软。

  至于通风报信这件事,冯奇心惊胆战的去打听后才发现,身为锦衣卫,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实在是太简单了,谁会防备自家的同僚,何况这冯奇因为孝心以及和春梅的姻缘,很得大家的好感,而且锦衣卫大部分番子闲得很,内部有什么勾当风声都喜欢议论不停,有时候都不需要问,只要在那里静听就好。

  让周围人觉得有些古怪的是,以往冯奇很少去那个酒庄,现在每天都要去做做,喝上一杯两杯的,时常还要请大家几杯,看来真是挖了窖金发财了。

  别人却想不到,冯奇来这个酒庄的心情一直很忐忑,因为他知道这里是闻香教的一处据点,那晚那蒙面大汉给了他银子之后,特意叮嘱过,让他时常来这里,如果有信号店里会想法子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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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九章 损不足补有余

  这酒庄已经成了南京锦衣卫的熟悉去处,冯奇这种经常去的也不奇怪,有几个酒罐子恨不得天天泡在里面

  “黎老哥好手段,这次去了徐州,大哥还特别吩咐下来,让咱们别怕花费银子,别怕杀人死人,一定要查清楚番子们到底要于什么,一路上我还琢磨怎么办呢,你老哥已经拉拢过来一个人了,真是了得”雷财心服口服的说道。

  原本雷财一直担心黎大津在这里虚应故事,却没想到在自己去和赵进禀报的时候,黎大津已经在南京拉拢到了一个锦衣卫番子。

  几百两银子的花销不小,可对于赵字营来说,尤其是事关锦衣卫的大事,几百两银子真心不多。

  而且老江湖的手段毕竟不同,那冯奇以为自己是给闻香教做事,还留了把柄在黎大津手上,却没想到背后驱使的人是赵字营。

  “雷爷夸奖了,这等事就是开始难,一旦撬开个口子,接下来就容易了,这些番子也不过是差役,一样钻在钱眼里,一样贪生怕死。”黎大津笑着说道。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黎大津又严肃了很多说道:“不过咱们现在要小心了,万一这冯奇是个死心眼,真反水告一状的话,这家酒庄就会麻烦,到时候全折在这里都有可能,雷爷和我倒是好说,下面小的们未必能顶得住。”

  雷财点点头,沉默了会之后,脸上也浮现冷笑,开口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冯家盯着了,我还真不信这冯家小子能不顾他老娘和老婆。”

  杨镐在辽东大败,尽管和现在的赵字营没有多少关系,但却让赵进和伙伴们都有一种紧迫感。

  “最要紧的就是自强,赵字营不方便扩充,但还有团练,还有庄园里的庄户庄丁,这些人都要点检,都要练起来,以前说平白无故练起来会惹人猜忌,现在可以说边境不安,鞑虏窥伺,要练勇自保”

  在清江浦这边,赵字营的命令就一道道发了出去,赵进和清江浦本地各处打了招呼,特别是和大市相关的豪商们,让他们每一家店面认领五名或者十名护卫。

  开始时候,清江浦的商户们还以为这是赵字营扒皮收税的手段,赵字营自从来到这边,就是正经做生意,可占着这么大的局面,就该做些坐地收钱的强横事,不然那两个武馆里“练武”的上千青壮整日里耗用,岂不是赔本。

  大家做生意久了,自然算计的精明,都能想到赵进这做法的用意,每家认领护卫,这护卫肯定是没有的,但衣食住行的花费,还有兵器马匹的价钱,这个都不能少的,这些花费和消耗折算成现银都要入赵字营的口袋。

  虽说一家五个人十个人的没多少银子,可清江浦多大的盘子,汇总起来,这也是好大一笔数目,这估计着是第一笔,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花样用出来。

  心里念叨是一回事,却没有什么人有异议,在清江浦各处看来,刮地皮收钱才是正经,先前那只做生意倒是古怪,几千人过来杀的尸山血海,如果只是为了太平做生意,那脑子岂不是坏了。

  但清江浦这边始终没有猜准过赵字营要做什么,这次也是一样,各家按照赵字营的吩咐把对护卫的需求报上来,然后在衙门里登记造册,从前衙门里是没这个规矩的,之所以现在有了,还是赵字营的安排。

  县衙和府衙那边倒是无所谓的,登记便登记,反正这个没有定规王法,只不过赵字营给了些辛苦钱,大家也就愿意操劳忙碌。

  一家家登记过去之后,各家都吩咐账房预备好了银子,准备到时候交上去,那些豪商甚至还准备了丰厚的钱财和物资,都准备到时候犒赏,显得自己心甘情愿,顺势再把彼此的关系拉近些。

  不过事情好像到此为止了,赵字营根本不提花费,倒让大伙摸不着头脑,但能省一点是一点,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提。

  赵进人在清江浦,那么徐州那边的信笺文书一类就要传递到这边来,王家的书信也是如此,尽管赵字营已经专门给京师的王友山安排了不少骑手作为信使,可在这段时间,王家送到徐州的信笺未免太多了些,居然骑手信使又不够用了。

  但赵进没有觉得麻烦,因为现在这些信笺的内容太丰富了,杨镐的征辽大军惨败,这让整个大明都紧张起来,自朝廷到地方,上上下下都开始加速,有的是为了军务,有的则是为了党争。

  “小弟名落孙山,那位山西代州的孙传庭考中,不过名次不高,应该会外放做个知县,对了,过几日过来的那位余致远这一次也未中”

  会试之后,名次出来的很快,不过王兆靖根本不关心,或者说不想提起,会试结束后立刻踏上返程,到现在已经快有三个月,这才说自己没有中,赵进对这个同样没有在意。

  同年考中,这在以后都是可以攀扯利用的关系,而且大明的进士就是最上层官僚的候补,和往日的会试殿试一样,这一次的进士们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就会占据大明官场上各个顶级位置,治理天下。

  所以王友山少不得把所有考中的人名都抄录一份发了过来,但王兆靖只不过捡着自己在意的几个说说,比如说有一面之缘的孙传庭,比如说和赵字营关系越来越紧密的余致远。

  “李贵妃所生惠王与桂王今年七八月成亲,当时户部议定婚礼花费每人七万两,不过陛下觉得太少,争执到现在终于有了结论,各翻一倍,每人十四万两”王兆靖淡然读到,这种事实在不让人奇怪,当年福王就藩的时候,万历皇帝那个架势好像要把国库都交给福王带走,这才十几万两,没人在意。

  接下来要说的,却让王兆靖脸上有了冷笑。

  “因开征辽饷,特设户部侍郎一名,驻扎天津,督办此事,以山东巡抚李长庚出任此职”

  当时有关衙门商定每年运给辽东米一百八十万石、豆九十万石、草二千一百六十万束、银三百二十四万两。户部太仓库年年亏空,而专供皇帝使用的内府库则银积如山,物粮盈库。于是,李长庚请留金花银改折借税课,以供辽饷之用。

  他的根据是户部的文档:每年本色、折色通计有银一千四百六十一万余两,入内府者六百万余两,入太仓者自本色之外,折色为四百万余两。内府六百万两,除金花、籽粒外,皆为丝、棉、布、帛、蜡、茶、颜料之类,年久皆朽败。把这类物料改折一半,于上无损,于下有益。其他,如陕西羊绒,江浙织造,亦当暂停一年,以济军国之需。

  “天子震怒,口谕金花、籽粒是衤卫宗旧制,、‘内供正额,、‘不得借留,”

  这段王友山写的很详细,王兆靖也仔细解说,但这些事都是二月前后的旧闻,之所以此时提起,想来在那时觉得这些不过司空见惯,朝臣请天子开内库发饷赈济,天子坚决不开,这戏码自从万历十几年时候就开始了,可现在又要仔细叙说,是因为和辽东的败局有了对比,看起来也好似因果,十余万大军惨败,形势危急,可这个局面怎么来的,在之前朝堂衮衮诸公到底做什么?

  “真是笑话,他家天下,他却不愿意出银子,有这结局”王兆靖讥刺的点评说道。

  赵进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笑着问道:“咱们在徐州和清江浦,打底子靠的是庄户们在田庄里的出产,可生发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卖酒和做生意,辛苦耕种,扣除耗费和口粮能剩下多少,可大家都在这上面打主意,觉得农户百姓手里的钱粮无穷无尽,要多少就能拿出多少,但那贩卖贸易又能赚多少,这清江浦,这扬州,再去看江南,工商这么兴盛,又有谁去收税,若是这一块按照对农户百姓那么收取,能收多少钱财上去呢?”

  对赵进的答非所问,王兆靖错愕一下之后就反应过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赵进又继续说道:“你看到的是内库不愿意出银做军饷,我看到的是要停江浙织造,天下间扰民的事情多了,农户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家破人亡的不知道有多少,江浙那里豪商豪门遍地,他们破财总比小民小户破家要好,为何无人说征商税,无人说在江南做什么文章,反而要停了江浙的织造?”

  随着赵进询问,王兆靖已经明白意思,在那里缓缓摇头,脸上冷笑更重的说道:“损有余补不足,劫贫济富,这是要断自己的根子吗?”

  感慨这么一句之后,王兆靖脸上的笑意却已经不在,叹了口气说道:“要进学功名,要读书做墨卷,要寻师访友,哪一样不花银子,有产业的人家供养士子尚且吃力,何况百姓农户,这些人得中做官,自然要照顾家族乡梓,功名带来的免赋免税还不知足,最好是一文钱也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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