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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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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章 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王兆靖只是摇头,接下来的推导大家已经说了多次,所有负担压在农户身上,养官养兵国家运转都是用这上面的耗费,朝廷到地方上官吏的好处也要在这上面出,层层压下来,百姓不堪重负,破产破家,他们的土地被士绅豪强吞并,能交税的人越来越少,还没有破产的百姓农户就要负担越来越重的税赋徭役,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或者没有一个人能交税,或者不堪这样的压榨

  而且在这样的混账局面下,还有建州女真这样的大敌在侧,现在没人觉得这是什么蕞尔小邦,已经把十余万大军打的全军覆没的部族,怎么也不能说是疥藓之疾了。

  即便这样,主持辽饷的朝廷官员,主持这为了筹集对建州女真军费而设立的辽饷,第一要考虑的,还是为江南豪商士绅们减轻负担,尽管他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负担,真正受苦的百姓们却没有考虑。

  说着说着,两人都是沉默,王兆靖换了一张信纸后才闷声说道:“大哥,咱们不能重蹈覆辙。”

  “当然不会,看着眼前一个个错过去,咱们如果还跟着犯,那就是脑子坏了。”赵进淡然说道。

  看向下一张的时候,王兆靖呆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苦笑,没等赵进询问,他自顾自的说道:“这次信来之后直接拿过来读,若是事先通读一遍,就不会闹这样的笑话。”

  接下来的信上所说的内容很简单“……天子发税银以及宫费三十六万两供给辽东”

  先前说天子只顾着自家花费,却不管天下大势,可这税银和宫费就是内库银两。

  “。杨镐下狱,论死罪,李如柏自杀”

  这个消息就没什么让人意外的了,这么大的失败,带兵督抚经略和领兵武将必须要负起责任,这李如柏就算不自杀,他的下场也是下狱论死。

  读完书信之后,赵进和王兆靖心情都阴沉了不少,相比于朝廷做出的种种举措,辽东的那场大败都算不得什么了

  按说这等大败之后,朝廷应该是知错能改,奋发图强,可一项项作为要么就是不改,要么就是朝着更坏更错的方向滑去。

  人在京城的王友山想必看得更加透彻,他也不再提什么被打疼了会醒转奋发,信笺上的言语或者漠然,或者带着讥刺,这种情绪也让赵进和王兆靖感觉的很清楚。

  “大哥,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要管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想也无用,想想我们要做什么就好。”

  简短对答,双方都不愿意继续读这封信了,实在是让人气闷无比,

  这边告一段落,那边周学智拿着账本走了进来。现在赵字营经济根本在徐州和清江浦两处,所以如惠和周学智两人轮流值守各处,现在是周学智在清江浦这边。

  “老爷,清江浦店铺商行的护卫数目已经定下了,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人。”周学智禀报报说道。

  清江浦豪商巨商众多,可也有不少小商户,那些掌柜伙计加起来还不过五个人的店面商铺,让他们请五个十个的护卫也是笑话,不是每家生意都有资格来请赵字营的护卫。

  因为这个资格筛选,还让清江浦人心惶惶了一番,生怕不请护卫的以后就要被苛待,甚至没有办法开店,还有小商户联合起来请护卫的请求,十家请十人总能负担得起,不过都被赵字营直接拒绝。

  “我说你写,安排人带信给大晃,让他辛苦几天,这一千五百六十人中,三分之一用徐州团练中表现好的,三分之一用宿州和孔家庄的青壮,三分之一用荒草滩那边的青壮,把人挑选出来之后带到清江浦来。”赵进说了一句,那边王兆靖摊开信纸开始记录。

  赵进没什么停顿,又对周学智说道:“过来的这些人要分成几处,每一处最多三百人,车行、大市、运河码头都要有一处,然后要在仓库集中的地方有一处,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也要有一处,这些地方要尽快找好,就按照徐州城内货场营房的规制进行,按照市价付钱,现在别落了仗势欺人的口实。“

  周学智连忙答应,那边王兆靖却从记录中抬起头说道:“大哥,这一千多人为何不让清江浦本地供养,既然名目上是他们的护卫,他们出这份钱粮也是天经地义,赵字营该做的都做了,何必在这种事上跟他们客气。”

  “不是客气,是犯不上,我们早晚要在清江浦收税厘金,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定下名目来,看看谁敢不交,至于现在这个,和他们有了牵扯,事后必然要折腾,用起来也不方便。”赵进回答说道。

  在清江浦抽成收税,聚敛起来的银钱还是要花到赵字营的家丁团练上,把银钱先集中到赵字营手里在花下去,和商家们直接把钱花到同样的地方,说起来一样,可有没有这个过程却是很大的分别。

  名义虽然是虚的,可在某些时候,只有名义上过得去,才会让人心服口服。

  清江浦各处还在纳闷申报护卫的事情怎么没有下文,却没想到随着书信的传递,赵字营系统内的各个庄园以及驻扎在各处的徐州团练都已经沸腾了,尽管没有明确的说法,可去往清江浦这边集中屯驻,这就是家丁团的前奏,谁能被选上,谁就是这一批的家丁。

  身在云山武馆的牛金宝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石满强把第二团管的很严,除了正常的值守轮换之外,家丁不得外出,也只有这样严管,才能尽量减少清江浦的花花世界对家丁们的影响。

  牛金宝在这里,一切和普通家丁没什么区别,每日里规律的吃饭睡觉,每天跟着步操训练,牛金宝看着没有什么异议,他心甘情愿的照做,丝毫不觉得枯燥。

  人在营中,牛金宝倒是知道自己被变相的软禁了,他也没想着逃跑,因为知道自己跑不了,那些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家丁们都看着平常,武技没几个出众的,单打独斗,甚至几个人一起上都不是牛金宝的对手,连被大家敬服的那几个“连正”“队正”之流,甚至那位“团正”,牛金宝都不在眼里。

  可牛金宝也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这赵字营按照平日训邪般结阵,一排排的长矛戳刺过来,自己功夫再高也挡不住,如果搭配上弓箭,那更是个必死。

  从前学武的时候,听人讲这江湖上搏杀和战场上不是一回事,任你多大的本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是无用,不光卫所里的人这么说,连少林寺的师傅也是这么讲,牛金宝心底里对这个一直是不服气的,特别是出去游历,看到地方上兵卒的训练阵仗之后更觉得如此,那些土鸡瓦狗的货色,自己拿着斧头和短刀冲进去就是砍瓜切菜。

  可在赵字营的营盘里呆了几天之后,牛金宝就明白当年那些话了,人在这样的战阵面前,当真好似怒涛巨浪上的一艘小船,随时都会被拍个粉碎。

  在接受招揽的时候,牛金宝表面沉稳,心里也有些以武技自矜,博个更好对待的意思,可现在看到赵字营的这般实力,什么念头都是没了,想到自己老娘在徐州活得不错,自己又从死罪里逃过来,这般也该知足了。,

  就当牛金宝准备在赵字营家丁团中安心呆下去的时候,一名黑瘦的汉子带着四名家丁将他从枯燥的营盘里领了出去。

  那名黑瘦汉子走路的姿势很怪,双臂不怎么摆动,手掌总是离腰间不远,双腿动作也不太利索,好像脚踝处绑着锁链一般,被四名家丁夹在当中的牛金宝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知道前面这人身手不会差,如果自己有异动,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身边这几个如临大敌的年轻家丁,而是前面这瘦削汉子,这汉子的腰间恐怕有飞刀

  从营盘到目的地没有走太远,走到门前的时候,夹在身边的四名家丁停住,黑瘦汉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进爷在里面等你。”

  等牛金宝走到前面之后,黑瘦汉子跟在了后面,牛金宝肩膀动了动,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当有威胁在背后的时候,牛金宝总是不太舒服,走了几步才算勉强定神。

  没回徐州之前,牛金宝不知道有什么赵字营,可到现在却已经知道了不少,他从没想到几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么大的局面,除了这个,让他惊讶的事情还有不少,这几年看下来,有家底有局面的人都不会亏待自己,或许不会锦衣玉食,可该有的体面总会有的,但赵进这些年轻人,按说正在浮躁的年纪,却不要什么享受,一切都简单的很。

  如今世风崇尚浮华,连寺庙道观都是如此,牛金宝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这等自奉甚俭的,特别是在这么几个豪富年轻的人身上。

  清江浦是天下间有数的繁华之地,可他们却住在这样简单的宅院里,除了不漏风漏雨,防卫森严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这赵进和他那几个兄弟,到底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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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一章 再会余致远

  边走边想,很快就被带到正堂中,坐在正中首位的是赵进,左边是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右边站着个小个子,其他人都站在下首。

  尽管见到赵进和伙伴们不止一次,可每次见到牛金宝都会为对方的年轻而惊讶,这么年轻居于上位,除了世袭的皇家和富贵人等之外,实在罕见。

  牛金宝看似粗豪,很多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牛金宝还清楚记得前面几次见到赵进一于人的时候,对方满是戒备,可今天这次见面却不同,有人脸上带着笑容,有人目光很柔和,看到这些反应,牛金宝情不自禁的有点放松。

  赵进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牛金宝说道:“从此刻起,你跟在我身边,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牛金宝一愣,没想到这赵进说得这么直接,但同一时刻,牛金宝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会憋在那家丁团里枯燥终日,他还有点期待,这赵字营的场面看起来和其他大豪的没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却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自己跟着走下去,或许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愣愣神之后,牛金宝也知道说几句场面话,他抱拳深深作揖,粗着嗓子肃然说道:“请老爷放心,若有人想对老爷不利,要先从在下身子上踏过去。”

  赵进笑着点点头,朝身边一挥手,一名家丁端着木盘走了过来,直起身体的牛金宝看到,木盘上有自己的短斧和短刀,已经洗刷的很于净,连握持处的布条都已经重新缠过,赵进上前接过木盘,端到牛金宝身前说道:“这是你的兵刃。”

  看着“崭新”的短斧和短刀,牛金宝脑海中突然有个古怪的想法,只要自己抓起兵器动手,那么赵字营的几个头领就完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牛金宝脑中一闪而过,当赵进端着武器走过来的时候,牛金宝已经感觉到屋子里气氛的不同,他能看到赵进手臂紧绷,如果自己有所动作,他一会立刻掀翻木盘后退,另一边的小个子会立刻攻击自己的下盘,而那位秀才模样的年轻人随时可能抽剑,还会准确无比的刺向自己的咽喉,因为这年轻人一直瞄着那边,至于身后那位黑瘦的汉子,只怕此时已经把飞刀摸出来了。

  牛金宝后退一步,让自己没办法发力,躬身接过了木盘,这个分寸还是要把握的。

  等他接过木盘之后,屋子里这微妙的气氛才消失不见,赵进笑着坐了回去,牛金宝没急着装备自己的兵器,只是将木盘递给家丁,自己背手站到了赵进的身边。

  “小勇,你和他说说吧”赵进对边上的刘勇说道,雷财专在南京之后,刘勇就要徐州和清江浦两边跑了。

  “咱们的人去了河南,一去打听这牛金宝的事情,真是无人不知,但都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那道观作孽太多,佛祖派金刚下凡除恶,牛金宝就是金刚化身,现在官府虽然画影图形缉拿,可百姓却私下刻了牌位祭拜,有士绅大户甚至还按照牛金宝的模样做了金刚雕像,在家里每日香火供奉”刘勇侃侃而谈。

  牛金宝张大了嘴,满脸惊愕,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屋中诸人看向牛金宝的眼神也都多了不少善意。

  “老牛,以后要做我家大哥的护法金刚,什么风吹雨打的都要挡住了”刘勇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一定,一定,我不过是为兄弟们报仇,怎么就,怎么就”牛金宝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嗓音却已经沙哑起来,说了两句之后,却是低头,用手只在脸上乱抹。

  牛金宝杀人的时候那里想到过会被民间香火祭拜,他本就信佛念经,听说有人把他当成金刚,加上今日被承认接纳的放松,即便是牛金宝这等见惯风浪血腥的心志,一时间也是激荡异常,没办法控制。

  “带上兵器,跟我去见客吧”赵进招呼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牛金宝连忙答应,手忙脚乱的将原来的皮带绑在身上,刀鞘和斧鞘都在皮带上,别在背后,整理完毕之后,快步追了上去,落在后面的刘勇使了几个眼色,聂黑和两名汉子默默点头,也跟了出去。

  自奉俭朴,但待客上却不能简慢,尤其是今天来的这位客人,松江余家的余二公子余致远和牛金宝的消息差不多同时到了清江浦。

  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双方共同的利益上,和赵字营的客人以及伙伴们相比,余致远都算不得什么,可南京那家酒庄却让余家和众人截然不同了。

  尽管赵字营没有和余家明说什么,可在锦衣卫的官署外开设一家酒庄,脑子好些的都能隐约猜到,怎么也是杀头抄家的罪过,而且赵字营在江北无法无天,可余家在江南却要活得小心,开这个酒庄的风险实在太大。

  赵字营当时抱的希望并不大,余家拒绝了他们这里还有别的手段,没曾想余家于脆利索的答应了下来。

  同生共死才有过命的交情,现在双方一起做了风险这么大的勾当之后,关系当然不同,余致远这次来,赵字营也是重视的很。

  在周学智的安排下,清江浦最好的客栈已经空了出来,宴饮也安排在客栈里,厨子是某豪商自家的名厨,想要巴结赵字营的人不要太多,这些资源轻易就可以调集起来。

  重视归重视,赵进只是领着王兆靖过去相见,按说石满强、刘勇还有周学智都该参与进来,但赵进不想让对方和赵字营的交道太深,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见过赵兄,见过王贤弟,你我同年赶考,却没在京城见一面,真是遗憾。”双方在客栈见面,余致远笑着招呼

  他年纪比赵进和王兆靖都大,不过称呼上却有不同,这也是考虑的周全。

  在王友山的来信上赵进知道,这位余二公子也未曾考中,可也看不出什么颓唐消沉的神情,洒脱的很,看着潇洒自如的余致远,赵进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人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可这样的风流人物,却在漕运改海上很执拗,可见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赵进笑着点头回应“余兄弟这里住的习惯吗?”,王兆靖也笑着拱手回答说道:“去的急,回来的也急,却是没来得及和余兄见面。”

  客气应对,赵进和王兆靖一起去过京师的事情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下呆到发榜之后,王贤弟这一榜未中,再过三年定然高中,看眼下这局面,只怕还用不了三年。”余致远笑着说道。

  这位也是敢说话了,会试三年一次,但特殊情况会开恩科,眼下这局面能开恩科的可能就是万历驾崩,新皇登基,说得再深些,也算咒万历天子活不过三年了,这句话就够得上杀头灭门。

  还真是敢说,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是笑着摇头,余致远也不过随口一提,刚要说起别的,王兆靖却很坚决的说道:“不去考了,这次考过,算是见识过了,下次也就不必去了。”

  听到这回答后,余致远一愣,摇头笑着说道:“你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考上了又能如何,想做的事情做不得,被套在那框子里,以后我也不去了。”

  说话间来到了客厅所在,跟在余致远后面的那个是余家的管家,上次也都是见过,知道不是外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管家却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众人落座,管家出去安排,顺便将余家的仆役打发远些,牛金宝却跟了进来,背手站在赵进的身后。

  “好一位壮士。”余致远还真是面面俱到,谁也不会怠慢了。

  “华叔一直想我在功名路上走得远些,不愿我折腾什么漕运沙船的勾当,这次没考中,我觉得心里轻松,他却失望得紧。”

  余致远云淡风轻的聊天,做足了客人的风范,不过下一刻马上说到了正题:“佛郎机红毛人的火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余某办事不力,请赵兄多多包涵了。”

  “无妨,余兄弟一直留意着就好。”现在两边的合作,南京那家酒庄才是最要紧的,火铳反倒次要了。

  “赵兄或许不知道,现在闽粤洋面上龙争虎斗,几个龙头大佬纠集着几千条船几万好汉在那里杀来杀去,连带着佛郎机过来的商船也被牵扯在里面,现在不帮着助拳,以后就不要在这片海面上找食了,这么一来,洋船直接在那边卸货出货,不来咱们这边,一时间也就找不到火铳的路子,在下已经安排人去广东福建那边寻找,不过这样的火器,想在陆路上穿州过府的也不方便,到时候还要走海路,实在是快不得,要请赵兄见谅。”

  余致远说得很无奈,赵进对火铳的兴趣是他亲眼所见,若是寻到了赵进所要的那种火铳,对双方的关系肯定大有促进,但实在是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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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二章 重本交好

  那短火铳大家拿来还可以做个玩物摆件,懂行的也能用来防身,可那种需要木叉支起来的大家伙,粗大笨重,摆件玩物当然不合适,更没什么人用着防身,而且这东西太过扎眼,官差衙役还有沿路的江湖人物,想装着看不见都不行。

  “这个都无妨,余兄弟你做事于脆,赵某和大伙都承你的人情,有什么能帮上的尽管开口,咱们都能谈。”赵进笑着说道,那南京酒庄牵扯到赵字营一于人物的生死攸关,关系到南京锦衣卫那位指挥佥事对赵字营的动作,在这种种原因之下,对余家自然没什么要求,甚至要大力贴补。

  余致远笑着欠身,接下来的话直接的很:“赵兄如今掌握着天下漕运的枢纽,可让赵兄断了此处也不可能,想来赵兄也没做好这个准备。”

  话说到这里,王兆靖的脸色就变了,随即变为苦笑,赵进脸上也是苦笑,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这位余公子还真是敢说话,牵扯到造反谋逆的大事,居然就这么轻松讲了出来,也不怕罪过上身。

  余致远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说道:“现如今多少南货要在清江浦这边换乘车马,或者找门路用漕船夹带,且不说这一路上费时费力,脚钱也是可观,但这些货物若是用我家的沙船运输,起码节省一半的时日,脚钱还能便宜更多,所以余某想在这边设立一家船行,就和赵兄的车行一样,招揽海运上的生意,赵兄若是愿意,小弟愿和赵兄合股做这一铺,到时候还要用车行的大车把货送到港口上去。”

  省时省钱,商人们都知道怎么选择,而且对于漕运这一派的势力来说,漕粮运输是真正的利益攸关,商货这个反倒次要,要知道,运河北段缺水,除了官船漕船之外,民船到了清江浦或者骆马湖隅头镇那边就不能继续北上了,这本来就是法理之中的。

  而且做成这船行之后,赵字营的车行也会多不少生意,沙船是海船,装卸只能在海港进行,到时候少不得要赵字营把货物从清江浦送到蛤蜊港,这生意可不算太小。

  看到赵进缓缓点头,余致远脸上笑意更浓,继续说道:“赵兄把蛤蜊港打了下来,就这么直接交给我家,让我家白白生发这么多,余某实在是觉得惭愧,而且那蛤蜊港赵兄还安排了人维持护卫,这更是恩德,这次来,是想和赵兄打个商量,以后这蛤蜊港的净利,咱们五五分成,徐州那边的各项生意,赵兄也可以放些去蛤蜊港,赵兄久在内陆,不知道这海上到底能生发到什么地步,去了就知道了。”

  蛤蜊港别看是个小港口,以往在那些海盗手中只做窝赃销赃,补给中转的窝点,可在余家手里就完全不同了,余家做海上生意这么久,自然明白怎么经营一个港口,何况这港口还和运河枢纽,天下间最繁华的清江浦相连,在余家手里,这就等于是个聚宝盆,这个地方的意义不仅是给余家船队停泊,而是比其他家多了一个进货销货的渠道,这个渠道还是清江浦这个天下第一等的财货汇聚之地。

  余家在这个港口上赚到了多少银子,赵字营这边当然清楚,内卫队和云山行都在那边安排有人,不过赵进也不像过去争利,这份大礼就是余家帮忙的代价之一,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丰厚都不为过。

  不过余致远的这个表态却透露出另一重意思,他要和赵字营捆绑的更紧,余致远是聪明人,这么年轻考中举人,而且自己把家业经营的这么大,肯定是聪慧超人之辈,这样的人物,即便没有明说,也能从赵字营眼下的规模和行事上看出很多东西,也包括赵字营所冒的巨大风险,那有什么土豪要盯着锦衣卫,还要在南京那样的龙潭虎穴设暗桩每日盯梢

  这余二公子肯定能看出很多东西,恐怕那位老管家华叔也看出了很多,所以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可即便这样,余二公子依旧愿意让双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余兄,真要有什么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可跑不了的。”王兆靖看了眼赵进,笑着点了一句。

  余致远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悠然说道:“真要等到没有大罪的时候再来,那就晚喽”

  “余兄弟,你身家丰厚,又有功名在身,你兄长那边也是前途无量,更别说眼下这局面还是天下太平,赵字营是个什么样子,你现在也比外人知道的清楚些,真要下这么重注?若不是你我牵扯太深,我都要以为你是死间密探了?”赵进有些纳闷的问道,他脸上有微笑,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余致远深吸了口气,脸上笑意收去,却变得郑重很多,在那里肃声说道:“从南到北,运到京师八百万石粮食,沿途克扣分润耗费差不多要有两千四百万石,把这一项弊政革除,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大明各项花用缺口都可以补上,然后大有盈余,可没有人去动,反倒是去征什么辽饷,让天下间本就凋敝不堪的百姓农户受苦,一边说漕政牵扯数百万人的生计,一边却加重亿万百姓的苦难,这是何等荒唐的勾当。”

  屋子里安静下来,王兆靖不再看向赵进,而是凝神细听,赵进脸上也收了笑容,或许这余致远只有在这个场合才能畅所欲言,他并没有停住话头。

  “我家船队在江面上烧起来的时候,我对如今就死心了,我们余家用自家的银子做好事,为他家天下做好事,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天地,我为什么不去赌一铺,而且怎么也看不出要输。”

  说到“他家天下”四个字的时候,余致远牙关都已经咬紧,不过最后还是放松下来,微笑着说道。

  他这边说完,王兆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说道:“大哥,余兄身在局外,却这么死心塌地觉得咱们能赢,小弟人在局中,看着咱们赵字营从小到大,到了今日这般局面,却经常三心二意,这就是当局者迷了吧”

  王兆靖笑得很是开心,赵进没好气的摇摇头,却也知道自家这兄弟的心结已经开了,不然这自嘲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进直接转了话题:“余兄弟你现在要小心,虽说上贼船这话难听,可眼下你就是这个局面,你家里应该有护卫武师这等,若是没有,花重金请几个放心的在身边。”

  那边余致远刚要说话,就被赵进打断:“预备下一条船在江边,真要有什么不对劲的,你也别管什么家产,带着要紧的人上船跑,只要来到江北淮安府地界,没人敢动你,你到时候短了多少家产,我照价补给你”

  赵进这承诺给的十足,大明没什么水师,只要上船出海,官府也无可奈何,等来到淮安府这边,那就是赵进的势力范围,余家另一项难舍的无非是那份家产,赵进也承诺补偿,这也算免除了余致远的后顾之忧。

  余致远却是摇头微笑,略带嘲讽的说道:“赵兄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公事没那么快,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在下跑得出来,至于护卫,咱们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也不必客气太多,请赵兄帮着安排几个放心的人护卫吧”

  这的确是下重注了,让赵字营的武人来余家这边,等于是没有丝毫设防,把自己的安危底细全都暴露给对方。

  “第一次见余兄弟,还以为余兄弟心急毛躁,没想到余兄弟是敢赌啊”赵进笑着说道。

  余致远第一次去徐州,就许下了泼天的承诺,让大家对他不太看好,可接触久了才发现,这位并不是毛躁幼稚,而是敢博。

  “看准了就要果决,不能瞻前顾后,小弟从来不碰赌具,也从不和人打赌。”余致远笑着强调了下。

  聊了片刻,余致远却安排人把一应契约拿了进来,船行的文书,蛤蜊港的文书,都是白纸黑字写明,就算不去衙门公证也是有效的,这几张提前准备的文书证明余致远不是空口白话。

  赵进没有理会什么文书,但也没有拒绝余致远的提议,拿对方的好处未必就是占便宜,反而可以⊥双方结合的更紧密些。

  既然这余致远如此知趣,赵进也要投桃报李,晚上就在清江浦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席,石满强、刘勇和周学智都过来作陪,给足了对方面子。

  “这船行没必要开在大市里,在清江浦交通便利的地方找一处空场,存放货物,停驻车马,每日里让管事和伙计们去大市和码头上兜揽,这样也足够了”

  “大市那边,可以立块水牌,在上面写着去往南北各处花费的时日和价钱,这一块海运比漕运省钱省时,肯定会有人问询”

  “大家都说海运的风险大,不如再让货主们多拿一点银钱,给了这份银子的,万一货物有个长短,可以给予赔付,船行海上哪有那么多的风险,真要出了什么事,用不出事的那些贴补过去就是,这份钱让货主多一分把握,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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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市的火

  你一言我一语,余致远听得满脸笑容,尽管生意还没做,可这个框架搭建起来,赚钱大有可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漕运就是这大堤,你一开始大张旗鼓的去挖,当然会被人反击,你慢慢来,让人先一点点见识到这漕运改海的好处,潜移默化之下,将来就未必这么难了。”大家说得高兴,赵进笑着点出了这余致远开设船行的用意。

  正说话间,站在一旁的牛金宝却朝着门口挪动了下,下一刻,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跑了上来,这人年纪不大,黑瘦样子,看到牛金宝挡在门前,却伸手比划了个手势,然后掏出一块腰牌,牛金宝这才放人进来。

  晚宴里,王兆靖和周学智都喝了点酒,刘勇却很清醒,他看着门前这一幕,暗自点头。

  那瘦削小子进了屋子,下意识的走向刘勇,刘勇却向着赵进一指,在这样的场合下,要禀报直接对赵进就好。

  “管着清江浦的魏木根。”刘勇低声介绍了句。

  尽管没见过几次,可赵进却知道这个在流民寨被围时候孤身报信的年轻人,这魏木根已经是管着清江浦眼线内卫的队正了。

  魏木根有点紧张,呼吸几口之后在赵进耳边低声说道:“进爷,大市那边有人放火,只是没烧起来,现在小的们正在整个大市里面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店铺里的伙计也都在那边忙活,现在那边有些乱,光靠那边的一百多人压不住场面,小的请进爷调人过去。”

  他这边耳语,宴席上也都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赵进,赵进沉着脸点点头,对魏木根说道:“你先回去,人马上就到。”

  魏木根对众人施礼,脚步匆匆的又是离开。

  “石头,安排三个连去大市,小勇,把赵家武馆的人都撒出去,每一处咱们的生意都要安排人盯着。”赵进开口说道。

  他神色肃然,宴饮的轻松气氛也一扫而空,石满强和刘勇都是站起领命,然后转身急匆匆离开,看到这于脆利索的森然动作,微醺状态的余致远满脸赞赏。

  屋中只有自己人,交待之后,看着大家的好奇,赵进冷笑着说道:“有人在大市里面放火,还真是太平不下来。

  一听这话,周学智禁不住站起,他整日里操持清江浦这边的局面,对大市最为了解,那边店铺仓库密集,彼此相连,因为清江浦靠南,气候相对温暖,竹木建筑也是不少,除了建筑材料之外,还有店铺仓库里的各色货物,这样的地方最是怕火,一处烧起来,稍有不慎就火烧连营,整个大市,甚至清江浦都会遭大灾,而且今年气候于燥,到现在还没有下几场雨

  他和王兆靖陪着余致远喝酒,已经有些醉意,可此时汗水发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老爷,大市可还好?”

  “火没有烧起来,这酒先停吧,大家一起过去看看”赵进淡然说道。

  王兆靖和周学智都没有心思继续了,倒是王兆靖记得招呼一声余致远说道:“余兄先回去休息,这次怠慢了”

  话没说完就被赵进打断,赵进直接说道:“余兄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余致远不觉得赵进吆来喝去的无礼,反倒是满面笑容的站起,出门时候管家想要阻拦,还费了一番口舌。

  走到外面,冷风一吹,王兆靖也清醒了不少,心里却暗道惭愧,那余致远现在朝着赵字营贴过来,赵字营也想要拉拢,让余致远跟着过去,非但没有泄密之类的风险,还能让对方觉得是自己人。

  外面二十余名骑马的家丁等待,牛金宝已经把赵进的坐骑牵了过来,安静的等在那里,不时的张望四周。

  赵进微微点头,这位贴身护卫跟自己没多久,但表现的让自己很满意,倒不是说那武勇,这份谨慎和周全实在难得,赵字营的家丁都是忠心耿耿,可年轻气盛,沉稳下来不容易,而其他江湖汉子,又没有这么可靠。

  清江浦最好的酒楼也是在运河沿线,这边距离清江大市并不远,一于人骑马走在路上,不断有新消息传递过来。

  这次多亏修建清江大市的强制规矩,比如说,每家店铺里面都要备着一大缸水,还要有几桶沙子,大市的丁壮会定期检查,谁家不办就关门停业三日,这大市里每天要有多少买卖生意,停三天那要少赚多少银子,这大缸水和几桶沙子,麻烦是麻烦,而且还占地方,可大家都不敢不做。

  却是一家做木器生意的店铺,祖传的竹木手艺,铺面不大,可运气却不错,在清江大市最核心的地段有个店面,又因为人情关系之类的保住这个店面,没被豪商富贵什么的拿去,就这么维持到现在。

  手艺不错,又在大市的好地段,生意也好的很,这家传的手艺和店面,伙计也是学徒,对这店铺也比别人用心,早晚洒扫,得空了还要转转看看。

  结果就在天黑之后,伙计在仓库那边走动的时候,闻到了烟火气,在这样的竹木店铺里,到处是竹料木料,还有桐油清漆什么的,一起火就是大事,这伙计急忙开始寻找,好在发现的早,看到个小火苗的时候,一桶沙土直接盖了上去。

  若是豪商铺面,没准事情还要压下来,先去查查是不是自家恩怨,可小店铺怕事,急忙忙告诉了巡查值守的丁壮,也就是赵字营安排在这边的护卫。

  日常巡查的都是徐州和邳州那边靠得住的武夫,少数知根底的江湖老手加上卫所里的丁壮,家丁们都是以连为单位在大市边上待命,听到这个,立刻过来查看。

  寻常人不会觉得放火是多大的事,会以为是店铺里面人自己不小心,可江湖经验丰富,尔虞我诈的事情看多了,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不小心,而且这清江大市每日里都有人巡查,定期的叮嘱,加上这店铺本就关系着东伙的饭碗生计,谁也不会不小心。

  扒开盖着火苗的沙土,看到一个还没有燃尽的油纸包,里面有油浸过的棉线和断掉的线香,纸包里是香灰和木屑混在一起的粉末,老江湖一看这个就都明白了,这就是江湖上纵火的小机关。

  这么个纸包丢在要放火的地方,线香慢慢燃烧,等烧进油纸包之后就会有明火,如果掺杂了鞭炮的火药后还会炸一下,让火星迸溅开来,这着火的时间可以调整,反正是放火的人布置好了就走,隐秘不容易被发现,等火烧起来,纵火的人早就不知道那里去了。

  是懂行的人放火,查出来这个之后,巡查护卫大市的一于人顿时紧张起来,一边安排所有店铺的人自查,一边派人去禀报赵进那边。

  每家店铺都有人值班看守,这也是大市的规矩,原来不少商家都不愿意留人值守,这个做法也是应该,有赵字营镇守的地方,蟊贼怎么敢来这边伸手。

  这时候却显出这规矩的好处,每一家都有值守的人,少数几家偷懒没人在的,护卫们索性翻墙进去,一听有人放火,谁也不敢怠慢,家家仔细检查,这么一搜检下来,又找到了两处还没烧起来的暗火,大概推测,放火的时间就在一两刻之前,他挑拣了几个火势容易蔓延地方布置了机关。

  搜检出来了暗火机关,大家更不敢放松,每一户商家都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手边放着水桶和沙桶,一旦出问题,马上就过去扑灭。

  等赵进他们来到,赵家武馆的人也已经到了,赵家武馆本就在城中,这武馆里是徐邳一带江湖武夫和徐州团练混杂,专门盯着清江浦市面上三教九流的勾当。

  “会是谁动的手?”

  “猜不到,想致咱们于死地的实在太多,倒是锦衣卫那边不会这么于,这么值钱的一处,他们怎么舍得?”

  既然火没烧起来,大家也不怎么紧张,下马之后闲谈几句,就朝着大市里面走去,大市区域各条街道都是灯火通明,赵字营的各路人马,商家的人手,都在跑进跑出,有一种紧张焦躁的气氛弥漫。

  有不少店铺商家的伙计已经把自家检查完,正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听到赵进他们过来的动静,都出来看热闹,大家都知道进爷年轻,可却没几个见到真人的。

  这世道之所以尊老,是因为有钱有势的富贵人等年纪都是不小,看着赵进和同伴们一伙年轻人走来,每个人都觉得惊讶。

  “那放火的机关已经查出来几个,四个着起来的,还有三个自己灭了,放火这人心思真是毒,放置的地方都是容易起火的库房,一烧就能烧一大片。”刘勇禀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这等放火机关都是手造,自然做不到各个好用,但在这么密集的区域,只要烧起来,那必然是人财货的大损失,刘勇说起这个,当然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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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八章 千金市骨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亲朋故旧的拿着银子过去,衙门里的人却不敢收,说得很明白,进爷已经有了吩咐,谁也不许放出来,一切按照衙门里对待重犯的法子对待,到这时候大家才清楚,敢情这是用了更狠的手段来对付,在大牢里整日里受着折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赵进和王兆靖一起踏上回程,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耿满仓,这情形看在外人眼中,更觉得这是进爷要亲自动手,只不过耿满仓和耿家人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余致远则是留在了清江浦,他的船行和码头生意都要和周学智这边商议。

  “小的在山东那边也有关系,如今寻常亡命不敢对进爷下手,甚至还会走漏风声,小的索性去和闻香教里的人打交道,小的经营米麦走运河水路,漕运上和教门的关系密切,就这么挂上的教门里的人没心没肺,只知道神佛,不知道敬畏,也只有他们才会和进爷动手这次找到那边,没想到真给派来了些强手,他们倒是不贪财好色,可就是急着要害进爷,让小的快些安排”

  在到隅头镇之前,赵进和耿满仓同行,怎么谋划刺杀,自然要解说明白,耿满仓想到去找闻香教的人,他这等大粮商在运河沿线都有关系,很容易就在山东和闻香教挂上了线,本来想是两手准备,在山东请来亡命盗匪,闻香教那边则是另一条路,没想到闻香教给他的支持会这么大,派来了几名好手,还安排传经的香头在这边掩护,如果在动手之前被发现,就当是传教的闻香教徒,赵进也不会下杀手,但如果发现不了,即便那些好手失败,山东闻香教在这里也有了落脚的地点,可以源源不绝的派人过来。

  这是个很不错的安排,奈何先派来的这几个人性子太急,据说兄弟朋友都死在徐州城下,和赵进是不共戴天之仇,因为他们的催促,耿满仓也只能让人提前发动,清江大市的各个店铺商家,客人在店里走动是寻常事,可谁会进入后院和仓库里,如果在那里做什么被人发现,整个事情都可能会暴露,耿满仓也是个狠人,索性安排放火烧自家的店铺,然后一层层把消息报上去,等赵进来到的时候,再放一场大火,让局面乱起来,趁乱行事。

  虽说这耿满仓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可此时也乖觉老实的很,这耿满仓身边全是内卫队和赵字营的眼线,这些人得到的吩咐很简单,耿满仓稍有异动,立刻处死,然后清江浦的那些耿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事都明明白白的和耿满仓交待清楚,他自己知道如何权衡。

  说得是刺杀经过,可赵进和王兆靖却对这个并不在意,他们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现在还是动不得那闻香教,想想真是恶心,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打过去,那就和造反没什么区别,可若是用江湖势力和他们斗,在山东那边根本斗不过,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防,但闻香教实在民间传教,他随便找到一家村民百姓烧香拜弥勒,吸引周围的百姓过来,只要不传出去,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再加上现在地方上和我们很多心思不一样,就算有闻香教过来,他们都未必会声张,这样就等于在咱们眼皮底下埋了祸害”

  “以前说过的保甲连坐的法子现在就要做起来了,让他们彼此担责,一人有罪,十家连坐,看看谁还心存侥幸

  “我知道动这个心思是触犯官府的禁忌,可不这么做,清江大市这样的乱子就会时不时的出现,我们这边规矩虽然森严,可万一有个疏漏,那就祸事了”

  “我现在还有个保正的身份,做这个保甲连坐的事情也算合情合理,官府里那么多的关系,必要的时候,可以多钻钻这个空子”

  “保甲连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借此把咱们手底下的地盘摸清楚,有多少户,每一户里青壮有多少,都要彻底清楚,现在这些都在土豪士绅手里,我们真要做什么,很不方便”

  赵进不停的说,王兆靖不停的记录,因为说得太多,每到一地暂时休息,王兆靖下马之后先摊开纸笔,飞速记录,第一天路走完,王兆靖已经知道赵进要做什么了。

  “大哥,这闻香教的事情只是个由头吧,这保甲连坐的事情早晚要做,可现在做会不会太早,咱们赵字营力量足够,还犯不上这时候统括民力。”王兆靖看得很明白,保甲连坐这法子自汉时就有,大明自然也在实行,可根本有名无实,但赵字营具有把这件事推行下去的能力。

  这保甲连坐的法子只要推行下去,意义不光是赵字营掌控的地方变成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还能将地方彻底控制起来,每一户每一个人都在掌控之中,就和现在控制赵字营的家丁团一样。

  可这件事官府做不到,士绅豪强又不愿意别人去做,但这又是王朝统治的根本,赵字营这边只要插手,就等于是剥掉了原来那层伪装,要光明正大的做某些事了,这些事这些关节,甚至连赵进和兄弟们之间都不说破,如今要明明白白做了,王兆靖忍不住要提醒一声。

  “你以为把这个法子推行下去很容易吗?不光要布置下去,还要抽查复核,你觉得徐州小,可我们手里根本没有做这些事的人,要把我们控制的商家管事和账房,衙门里的吏目,甚至江湖中人都要调动起来,这就要花多少时间,最早也得秋天,可在那个时候,辽饷已经开始收取了,你觉得在那时候,谁还会顾得上我们。”赵进已经想得很周全

  王兆靖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是无言,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惨笑还是苦笑,最后说道:“这辽饷一征,只怕祸害还胜过辽镇大败”

  这次去往清江浦其实收获丰厚,不提余致远主动要求结盟带来的利益,以及让大家对南京暗桩更加放心,其实这遭遇刺杀也是得大于失,凭空吞了这耿满仓的家产,然后收这位豪商为己所用,可回程路上,赵进和王兆靖都没什么轻松。

  过境邳州的时候,赵进和耿满仓这边分开,耿满仓去往隅头镇,在那里他要新起一家店面,在初期孙家商行和云山行会帮他搭起架子,但其他事全要耿满仓自己忙碌,甚至连本钱也要耿家来出,到时候让他写信回清江浦,安排家人准备,收益却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小心坐着,犯错就死,连累家人,自己掂量清楚,不要昏头。”临分别的时候,赵进提醒了几句。

  这一路上下来,后面的消息不断传过来,对这位耿满仓也有了更充分的了解,这位就是个赌徒,他在耿家虽然是近支,却不太受待见,因为耿家耕读传家,讲究的是读书取功名,做生意的就不怎么被待见,何况耿满仓这一支还败落了一阵,结果耿满仓一个人撑起了家门,他借着万历年灾荒频频,粮价波动巨大的机会,在米市上连续做了几次好似赌博的生意,这等买卖,风险大,可赚得也多,就这么积攒了偌大身家。

  等豪富了之后,耿满仓给自己捐了个监生的功名,然后又把银子花出去,资助了一名贫苦族人考中举人,在某位同族升任侍郎的关键时节送上重金,然后暗地里救助了一名宫内大挡的亲戚,这类事林林总总做了不少,在他身家膨胀起来的时候,位置也牢固起来。

  就这么一直赌到现在,直到在赵进这边碰得头破血流。

  “我这边正是缺人时候,看你胆大,又看你有生发的本事,好好做下去,赵进从不亏待做事的人,你放心就是。”除了提醒之外,既然要用人,也要给出盼头来。

  “小的明白,这次细想,外面看着小的好像亏了,实际上却是大赚,再过几年十几年的,别人都得捶胸顿足后悔。”临走的时候,耿满仓倒是混不吝的嬉笑。

  听到这话,赵进自己忍不住笑了,悠然反问说道:“连我身边的人都没这么看好,你怎么就这么大把握,就不怕几年十几年之后,全家上了法场,到时候痛哭流涕后悔都来不及吗?”

  “既然看准了就得试试,小的这么多年,如果会后悔害怕,早就留在太平府当个船东了,哪有今日的身家地位。”说这个的时候,耿满仓脸色肃然了些。

  赵进点点头,他倒也没有把耿满仓的话当真,刀架在脖颈上,总要说几句奉承话,耿满仓这些话看似心声,或许是很高明的奉承。

  “好做”

  简单交代了一句,赵进向西而去。

  “这次大哥倒是心软了,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留他活口。”王兆靖终于忍不住问。

  “能投奔我们的,能在我们手底下做事的,也只有这等博徒。”赵进答非所问,过了一会,又补充了句:“现在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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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九章 吏为我用

  快要进入徐州境内的时候,和送信的信使碰上,京师那边又有新的信笺来到

  五月十五,延绥镇游击袁大有率边兵一千二百人援助辽东,到达京师昌平的时候,已经溃逃近八百人,剩下的人也没必要继续赶往辽东了,这四百人去了之后也没有什么用处,还要沿途提供粮饷,兵部无奈下令,让袁大有带兵回返。

  五月二十,大同游击焦垣率大同边兵八百援助辽东,行军途中炸营,兵丁逃散殆尽,连这位大同游击焦垣也私自逃跑,至今不知所踪。

  “都说边军糜烂,可时人心里还有一丝幻想,觉得九边之地,兵马长期和鞑虏厮杀交战,自然磨砺出精锐之师,可却没人想过,自设立边镇以来,大明胜过几次,这两支边军人数虽然不多,无碍大局,可人心却会因为这个真正慌了”王兆靖这般解说,赵进也是如此想。

  辽镇大败,调集的都是辽东的新老兵马,最多再加上一点蓟镇的部队,在朝廷和天下人心中还有些侥幸,辽镇糜烂不堪,还有其他八处边军可以依靠,现在草原上各部都没什么进取的心思,正好可以抽调出兵马援救辽地,不过没有人想到,蒙古各部虽然糜烂,可大明边军也没有开拓一亩的疆土,还是躲在边墙后面,而且日久天长没有战斗,只怕连辽镇边军都不如,这两次溃逃就是把大家的这些幻想打消了很多很多。

  自从建州女真金军开始侵袭大明,大明丧师失地,朝廷有人在推卸责任,有人借机攻讦政敌,还有人想在里面捞取好处,可也有人殚精竭虑,想要尽忠职守,在一次次大败的打击下来,兵部尚书薛三才精疲力尽,死在了任上,但兵部的那些郎官却都说这位老尚书运气好,因为他来得及看见杨镐那十余万大军的惨败,真要是看到了,只怕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继任的兵部尚书黄嘉善所面对的问题和前任一样,一是不知何处调集兵马,二是不知道何处筹集军费,征辽饷虽然已经开始,但距离秋赋开始还有几个月,远水救不了近渴,建州女真的大军可不会等大明的军费齐备了后在开始打

  “请将各省直的绝军变产银、缺官柴马银、拖欠太常寺马价银,全部解给兵部支用。各省直的税契银、布政司吏纳班银、河南省的河工节省银、兑军买米节约银,以及各王府、宗藩、勋臣、土司的议助银、内外各官捐俸银,皆以一半解给兵部,以为抚恤、买马之费”

  “今由兵部暂借太仆寺银、南京兵部银、南京户部银、南京工部银各十万,及早购买马匹,以济边事急需。应造盔甲器械,由工部视情动支各项银两,从速建造,务必做到兵到即给,以便训”

  新任兵部尚书黄嘉善提出的这几条可以说是搜山检海,把大明所有可能存余的银两全都集中起来,集中起来作为军费,装备、抚恤和军马、军粮,样样都需要银子,这奏折上去之后,对大部分奏疏都置之不理的万历皇帝难得准许,命令实行。

  “各处衙门怎么会剩下什么银子来,有一文钱都会花个于净,有亏空才是常态,这黄嘉善的奏疏或者是为了应付上意,或者就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一点用处。”王友山信上简短点评几句,王兆靖明白得很。

  听到这个,赵进只是笑一笑说道:“肯定就是为了应付,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就算没有做过,也该见过。”

  这次的信笺依旧很多,王友山在信上特意提到了即将主持辽东防务的熊廷弼,王友山这等清流人物一贯是自傲自矜,没几个瞧得起的人,不过对熊廷弼却颇多称赞,王友山和其他清流不同的是,他看到听到的更真实一些,比如说这次之所以对熊廷弼评价这么高,是因为兵部张清海以及其他几位老军务都这么说,都说熊廷弼是当今难得的军务大才,通晓地理,熟悉边事,有他去那边,辽东的局面就可以安稳许多了。

  在信上还特意提到了熊廷弼的几项策略,他既然要去主持辽镇军务,也必须对天子和朝廷阐明自己的做法“辽东为京师肩背,河东为辽阳腹心,开原系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不收复。请令从速调兵遣将,备好粮草,修造器械,及时供应,并请便宜行事”没什么洋洋洒洒的夸张大言,都是很实在平和的策论。

  王兆靖读完关于熊廷弼的书信之后,倒是觉得轻松了些,只是对赵进说道:“不知这熊大人能把辽东经营成什么样子。”

  “辽东大势已去了,难。”赵进回答的很简短。

  听到他这句话,王兆靖也是无话可说。

  到徐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二,这次赵振堂没有呆在徐州城内,而是带着何翠花和其他家人去了萧县,毕竟这萧县守备不能总不在营中,赵进特意去了一次萧县,赵振堂在萧县这边过得也很自在,徐州州城和萧县县城距离很近,赵振堂做捕快的时候就和萧县这边打过不少交道,熟人不少,来到这边自然有人来往,军务上又不用他操心太多,活得当然舒服。

  赵进来到,一家人短暂相聚,为了怕父母操心,清江浦遇刺的事情就没有提起,时间很紧,相聚也就是聊一个时辰,吃一顿饭,临走之前,赵振堂叫住赵进叮嘱说道:“这次回来,让牛金宝去他娘那边看看,让牛金宝自己去,让他自己回来。”

  “平时不让我念叨,你自己倒是操心不少。”对赵振堂的叮嘱,母亲何翠花忍不住埋怨几句。

  赵进笑着答应,告辞之后直接让牛金宝先去徐州那边探亲,自己去自己回来,牛金宝对这个也没有推辞,谢过之后上马赶过去。

  问清了缘由之后,王兆靖也忍不住感叹了句“姜还是老的辣”,牛金宝的娘亲在徐州肯定过着不错的日子,牛金宝过去看到之后,自然会对赵进这边感恩,而自己回来这事也是个测试,牛金宝以前在江湖上打混,自由自在惯了,跟在赵进身边辛苦且受拘束,未必能够坚持,让他自由来去,若是能自己回来,说明会有恒心坚持下去,若是回不来,这样没有定性的贴身护卫,不要也罢。

  回到家里之后,不满周岁的女儿一时间认不出自己的父亲,被赵进抱过去的时候居然伸出手拍打,还撕扯赵进的脸,结果撕扯几下,倒是认出人来了,然后拍着小手大小,以往一直对赵进忙碌颇为支持的徐珍珍这次却埋怨了几句“总这么在外面跑,孩子都不认识爹了”,赵进听到这话,难得的有了几分内疚惭愧。

  不过内疚惭愧是一回事,忙碌是另一回事,在家里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把在徐州的兄弟们叫到了一起,把路上所说统括民力、保甲连坐的法子,拿出来和大家商议,当日在路上,王兆靖对这件事极为慎重,还提出了几个隐患,可其他的伙伴们却没觉得如何,吉香、董冰峰的意思都很简单,大哥要怎么做,我们跟着做就是了,而陈晃想的稍多些:“徐州虽然不大,可也是一州四县的地方,你说这个法子是精细活计,咱们赵字营舞刀弄枪的多,写字算账的少,咱们自己恐怕做不起来。”

  “二哥,我们不光是营里这些,云山行和孙家商行的掌柜和账房们我们也可以用。”王兆靖插言说道,这个“二哥”的称呼,王兆靖很少说,不经意会提到。

  陈晃没在意称呼,只是没好气的摆摆手说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云山寺里面平时管事做事的那些和尚也可以用上,酒坊那边也有不少人能用,可徐州一州四县也有差不多三十万人口,这些人平时还要做自己的差事,于这个怎么能够?”

  王兆靖咳嗽了两声,脸上有些许尴尬,这是他疏漏的地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赵进却开口说道:“凭咱们自己的人是不够的,而且咱们的人还要忙碌自家的事。”

  这话一说,大家都有些愣神,自家人不够还不能全力使用,那怎么办?

  “让官府去做”赵进给了答案。

  这个回答让大家又是愣了下,赵进继续解释说道:“州衙县衙里拿俸禄的没几个,可做事的人却不少,六房书吏下面都有几十上百甚至更多的帮役快手,这些人都是地头蛇,正好能用上。”

  按照大明的规矩,徐州州城这个近十万人口的大城,从知州、同知到下面的书办吏目,吃朝廷俸禄的不会超过一百,一百管十万,莫要说这边,偌大京城,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两县,加上五城兵马司,吃朝廷俸禄和领着粮饷的才不过千把号人,可京城内外百余万不止,怎么可能管得过来,但从大明开国到现在二百年,也就这么维持了到现在,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之所以能够维持,除了依靠士绅豪强们自治之外,就是在朝廷的编制外招募大量的人手,也就是所谓的白役、帮役、快手这一类,依靠这些人,大明地方官府,甚至朝廷中枢才能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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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章 能防能守

  传承下来的有陋规和剥皮吸血的法子,也有应对各项事务的经验,更不要说世世代代和士绅民户打交道,对地方上的民心详情,最了解的就是这些文吏和差役。

  统括民力,实行保甲连坐之法,凭着赵字营和外围相关人员去做,等于是外行人入门,肯定磕磕碰碰,而交给这些文吏差役们去做,那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其实这些文吏差役们平日所作的,也是这些,只不过不那么系统,支离破碎而已。

  “下乡收粮收钱,摊派徭役,某地有多少民户百姓,多少土豪大户,多少功名士绅,他们都要牢记在心,民户百姓要实收多收,土豪大户要去谈判,找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数目,而功名士绅那边该不去碰就不去碰,不知道这个底细,怎么完成官府的交待,怎么能让自家发财”赵进笑着说道。

  陈昇在边上点头,这本就是官府衙门里的勾当,两人可以说是耳濡目染,等把赵字营的局面做起来之后,更是有意了解,家中长辈也是刻意传授,自然清楚其中关节。

  那边王兆靖还在沉思,吉香却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哥,小弟不是说大哥和二哥的长辈不好,可衙门里那些人会不会和地方上勾结在一起,小弟可是听了不少,什么勾结祸害百姓的事情。”

  听到这话,陈昇忍不住笑了,赵进也在笑,却伸手拍拍陈昇的肩膀说道:“大昇,你来说说。”

  吉香被笑得摸不清头脑,只在那里挠头,陈昇开口说道:“别处我不知道,但咱们徐州官面和地方上可从没什么勾结,也就是个谁怕谁”

  徐州民风强悍,尚武为先,什么事讲究是个刀棍上建真章,拳头大的说话就管用。

  这吏目差役出城收取税赋,有功名护身的士绅不在乎,那些没功名的土豪大户则是硬顶着不交,纠集几十上百的汉子,拿着各式兵器,想要钱要粮,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连寻常民户百姓,有时候都会硬顶着不交,而且乡亲纠集,咬牙相抗。

  更麻烦的是,徐州土地贫瘠,偏又出了几个巨无霸一般的大豪,那云山寺是一个,徐家是一个,何家庄又是一个,这些官差更是不敢碰的,只能在其他处下工夫,这几处收不上,就要在其他处多收,想要多收哪有那么容易,民间本该缴纳的赋税都不愿意足额交上去,更不要说多收了,想要多收,只能动武用强。

  民间动武抗税,官差没办法狐假虎威,官差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用武力硬来。

  徐州一州四县衙门里吃皇粮和不吃皇粮的捕快差役,并不是用来在大堂上打板子,给官老爷跑腿忙杂事的,而是纠集起来下乡收钱收粮的武力。

  这个赵进和陈昇都记忆的清楚,小时候每到秋收时节,自家父辈就全副武装,连带着下面的同僚也都是刀枪齐备,大家下乡收粮去也。

  你土豪大户手里上百条汉子,我衙门里也是上百条汉子,而且还都是些不干农活,偶尔或经常习武的壮汉,里面颇有几个亡命的混汉,厮杀个结果出来,肯定要有死伤,一旦有死伤,那就是大罪过了,就算没人理会,这养伤和抚恤的钱财也是不少,谁也愿意不动手。

  既然不愿意动手,那么大伙就可以坐下来谈谈,今年的粮赋要交多少出来,肯定不能按照实际的田亩交足,交多交少,就要看你手里的人马够不够威慑。

  至于平民百姓就别想着抵抗了,农户再怎么蛮横,还能蛮横过这帮如狼似虎的武装差役,老老实实的交钱交粮,让你交多少就交多少,哪怕你回嘴一句,直接扣个莫须有的罪名,锁了下狱,等家里拿钱赎人吧!

  这么多年下来,每次都是杀气腾腾,甚至还要出现死伤,在这样的局面下,那还会有什么交情,彼此早就势不两立,更不会什么勾结了。

  “咱们徐州和别处不同,除了丰县、沛县有几块好地之外,其他各处收成都很差,所以吏目差役就算有了银子也去经商放贷,绝不会把钱财用在购买田地上,结果文吏差役大都是出自城内,极个别来自城外的,也是无业的浪荡人物”王兆靖举一反三的说道。

  可说到这里,如惠捂着嘴咳嗽了声,王兆靖猛然醒悟过来,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别人不去说,赵进的父亲赵振堂可不就是城外的。

  这讨论从一开始,如惠只是在那里凝神细听,他的神色颇为郑重,按说在座诸位,如惠的年纪最大,又长期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对这方面最为了解,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在听。

  没等他解释,赵进摇头笑着说道:“我家当年的确破落,这话倒也没错,咱们继续说咱们的,外面的整天想着不交,衙门里的吏目差役整日里想着多收,彼此都是断人财路的勾当,肯定不共戴天,就算有一两个勾结的,也变不了大局。”

  大家都是点头,赵进又是说道:“咱们徐州文风不盛,有功名的没几个,这些也不用官差们去查我们自己去就好,那些我们控制的庄子,我们自己肯定知道底细,这个也不用官差操心,其余的,既然不勾结,那就用他们来做。”

  众人神色上不那么为难了,原本觉得是一件大难的事情,可赵进这么分解开来讲,具体到每一个方面,大家都觉得可以做。

  就在这个时候,如惠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下来,他颇为严肃的开口询问说道:“老爷,现在就开始挖官府的墙角,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如惠所关心的角度和旁人颇为不同,大家觉得这统括民力、保甲连坐是要把朝廷官府治下的百姓变为赵字营的百姓,这才是犯禁忌的勾当,而如惠关注的是动用文吏差役,是挖官府的墙角,这个同样触犯忌讳,可赵进他们眼里早就没有徐州官府了,却是没有想到。

  这个问题让赵进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说道:“曹先生怎么看?”

  “老爷,现在知州童怀祖就等着到任离开,各处知县也差不多的样子,没人敢触犯咱们赵字营,可他们现在还能使唤动衙门里的吏目差役,还能算是个官,可咱们做这件事,等于是把这些人归在咱们自己手中,以衙门里这些人做事习惯,恐怕以后再也不理会知州知县了,等于是彻底架空抽空,这样一来,原本能忍的,现在也不会忍了,明里暗里,都会用些手段,恐怕会有麻烦。”

  如惠说得很缓慢,不过他这边刚说完,吉香就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这几个没用的货色,能有什么手段可用。”

  赵进一摆手,吉香就停住了话,赵进眯着眼睛沉吟了会,又是开口说道:“即便这样,宁可遇到麻烦,也要把这件事做下去。”

  这话很强硬,如惠脸色变了变就要躬身,赵进开口说道:“不是针对你刚才的话,不必这样,我来说给你听,也说给大家听听,你们都知道我在清江浦受到刺杀,起因是个豪商的贪心,这个不重要,可让我觉得惊心的是,咱们自以为在清江浦那边有了局面,掌控的很紧,可闻香教依旧能够渗入,烧香传教,招揽信徒,你们不要觉得是那个耿满仓帮忙,你们想想,就算没有这个耿满仓,闻香教能不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形下烧香传经?”

  众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是摇头,只要有百姓信教,在自家开设香堂,吸引周围的邻居和乡亲过来,只要没有人泄露,那就很难被人发现,即便出现了什么异常的情形,也不会有人在意,每时每刻不知道多少要紧事发生,谁会在意一户百姓家里,甚至出了人命大案,如果没有人报案,也就会无声无息下去,清江浦那边,如果没有这个刺杀,赵字营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

  “如果徐州、宿州、邳州、归德府几处,有那么几户人家信奉闻香教,可也不出来闹什么事,那么谁会知道,乡里乡亲的,就算知道也会帮着遮掩。”王兆靖低声说道,说到这个,陈昇眼皮挑了挑,吉香和董冰峰居然颤了颤,好像冷风吹来一般。

  赵进点点头,沉声继续说道:“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渗透下来,他们平时也是良善百姓,对咱们赵字营也是敬服,咱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某一天时机合适,又是一场大乱!”

  如惠眉头皱起,赵进说得没错,可这些和先前那个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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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一章 是不是急了些

  赵进只在那里阐述:“距离秋收还有多久?不到三个月,马上就要到征辽饷的时候了,那个一开,不知道多少人破家破产,到那时,咱们徐州就是一片乐土,不知道各处流民百姓会进来多少,如果闻香教混杂其,我们到时候能控制住吗?真是十万流民过来攻城不算可怕,这么悄悄的渗透过来,到时候遍地烽火,那才真是大祸”

  说到大祸,赵进加重了语气,屋每个人都跟着一颤。

  “所以要先统括民力,实行那保甲连坐的法,尽可能的把徐州经营的愈发严密,咱们自己防备的牢,才不怕别人钻空。”

  如惠缓缓点头,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下来,回答说道:“老爷考虑的完全,牵扯到徐州根基的稳固,万事都要以这个为先。”

  赵进拿起手边已经变凉的茶碗喝了一口,董冰峰连忙过来倒满,问答之后,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赵进朝着椅背上靠了靠,脸上露出笑容,用轻松些的语气说道:“闻香教的渗透是在近处,之所以要做这件事,还有更远的考虑,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牵扯到赵字营根基的事情都不算最要紧,更远的考虑又是什么?每个人的身体都前倾些许,都是专注异常。

  “咱们赵字营将来要做大,但我们这一块除了守规矩敢打喊杀的汉,还要各种能做实事的人,你们也知道,这一年多来,一直有读书人过来投靠,可这些人能于什么,读四书五经不知道实务经济,能做的只是个书,可让他们做书账房之类,他们还觉得屈才。”

  众人都是笑,赵字营这般经营,很多人觉得其有机会,也有很多人替赵字营做出了种种妄想,觉得其前程远大,可以博一搏,这种人往往是读书人多,童生不少,秀才也有,可这一类人之所以有妄想,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却是评话演义看多了,因为什么风云聚会之类的,可现实不是演戏,这等人来到赵字营,做书不甘心,做其他事不愿意,赵字营自然也不愿意去养活这些眼高手低的货色,说出来都是个笑话。

  “做实事,接地气,经验丰富的人除了我们赵字营和相关产业,外面就没有了吗?有,在衙门里有很多很多,我们要用他们做事,还要让他们永远为我们做事,自从赵字营出现,并且包揽了徐州粮赋之后,从房书办到下面的白役快手,他们能做什么,除了在这份粮赋里拿一个定数,什么好处都没了,甚至很多白役帮役连这个定数都拿不到,只能去别处找活计营生。”

  衙门养人无非为了政务和治安,这政务往往又和收税相关,可如今徐州一切都被赵字营操持,包揽粮赋,也就没有了上上下下做手脚分润的空间,严控各处江湖市井,没什么人敢不长眼的犯案,等于是私设公堂,这两项一掐,衙门当然用不了那么多的人,那些靠着好处常例才能生存的白役之流,都只能改行求生。

  “衙门这些吏差役,手里没了从前那么多的好处,又不知道前途在那里,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我现在就给他们一个出路,这次肯用心做事的,不光有好处报酬,以后在我赵字营里还会有他们一席之地,不愿意做的,那么以后也就犯不着理会了,随他们去,把这些人抓在手,不光推行这保甲顺利很多,以后咱们对徐州的掌控也会更加方便,有这么多做事的人,以后其他各处也会方便。”

  听完赵进的侃侃而谈,屋里安静了一会,是如惠打破了这个寂静,他吁了口气说道:“老爷当真是深谋远虑,这些事的确是对咱们赵字营的将来大有好处。”

  说到这里,如惠沉吟了下,尽管屋没有外人,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道:“老爷,是不是急了些?”

  王兆靖也问过这个问题,这次如惠也问,相对于他们的疑虑,陈晃、石满强、吉香、董冰峰、刘勇、雷财几人就根本不会想。

  “辽东大败,又要征辽饷,估计也没什么会在乎我们做什么了?”赵进又是答非所问。

  说完这句,赵进笑着看向如惠说道:“徐州这边统括民力和严行保甲的事情,就拜托曹先生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需要帮忙就去找大晃这边。”

  如惠一愣,随即苦笑着点点头,调侃说道:“这次要辛苦了。”

  大家都笑,王兆靖脸上的笑容却略有些不自然,如惠说完这句,随即开口说道:“既然老爷这么吩咐了,那么接下来第一桩事,就是请各处衙门的书办们过来聚聚。”

  “你来做,你拟定方略,放手去忙。”赵进痛快的说道,说完这句,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徐家那边我去说,你们不用理会。”

  大家又都是笑,这等事,给自家人方便是理所当然,何况是进爷夫人那边,没想到赵进补充说道:“徐家那里的人丁统计一定要详细认真,整个徐州,他那里的青壮最多,而且练起来比庄里的青壮要快”

  铁场煤矿都是耗用大量青壮劳力的地方,而且这样的手工业集体劳作,需要一定的配合和团队意识,有这种意识,在类似于军队的家丁团队训练就比农户弟有优势,他们能更快的熟悉操练和口令,属于最优秀的兵源

  说完散去,赵进又去陈晃的第一团那边走了一圈,顺带看了吉香的亲卫队,这才回到家休息。

  赵凤在一开始的认生之后,马上就熟悉了起来,喜欢让赵进抱着,还喜欢用小手在赵进脸上摩挲,偶尔被胡茬扎到刺到,非但不觉得疼,反倒觉得有趣,咯咯直笑,让赵进的心情跟着大好。

  白日里所说清查清点丁口,而且要详细清点徐家的事情,赵进对徐珍珍也没什么隐瞒,直接就说了,对这个,徐珍珍没有异议,反倒很是赞同,在那里淡淡说道:“妾身在河这边,不能亲自过去,再怎么盯得紧,下面人做手脚也是难免的,正好趁这个机会,上上下下梳理一通。”

  徐珍珍要说的事情却不少:“厚生那边读书也一般,妾身派人问过他那个老师,说如今这局面,乡试这个要看运气了,那老师留了情面,妾身也知道,这意思是考不,妾身想着,厚生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来咱们这边找点事情做,顺便学学本事?”

  “徐家煤铁那么大的产业,在那边学不是一样,这里打打杀杀的,和我牵扯太近不是什么好事。”赵进没答应这件事。

  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说徐厚生若能在科举路上走得顺,徐家的产业就归赵进所有,若是不成,赵进代管后换回去,当时双方很慎重的谈定,可现在谁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徐珍珍提都不提还家业的事情,就想着徐厚生跟着赵进或许更好,而赵进也对这产业兴趣不大,因为已经完全掌控,铁器煤矿的生产开采都在控制下,至于销售后的利润多少,在如今赵字营这个大盘下面,实在算不得什么,归属何方意义不大。

  徐珍珍也没有坚持什么,只是继续说道:“现在酒坊里已经有酒匠和伙计满了三年的约,可以出来单做了,不过他们不敢自己开,央求下面求到妾身这边,说愿意和咱们赵字营合股,他们只管出产,不管售卖”

  “随他们就是,这帮人被赵字营吓坏了,就怕咱们对他们下手。”赵进随意的说道,他的确不怎么在意酒坊的事情,而且这个事先已经答应过了,那就应该实现承诺,和徐家的家业一样,酒坊也是这般,当日很看重的,时过境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那边在赵进怀里的赵凤却有些不满,觉得父亲光顾着和母亲说话,忽视了自己,扬起小手吃力的抓赵进的脸,用力的朝着自己这边拽,惹得边上的徐珍珍忍不住笑。

  第二天,赵进去往第三团的驻地校阅,他出门的时候,赵字营的信使已经带着请柬向着各处出发了,徐州一州四县的房书办,捕房捕头,以及衙门里挑头办差的吏目和差役头目,都会接到由赵字营发出的请柬,请他们八日后来到何家庄赴宴议事,稍晚一些,又有一批信使出发,这次人数比上次更多些,是去往赵字营属下的各处庄园,请各处庄里的管事和庄头来何家庄这边接受命令,除此之外,徐珍珍还向徐家派出了自己的人。

  牛金宝没有在家呆太久,这天午就赶到军营来和赵进汇合,细心的人能从牛金宝眉眼处看出和从前的不同,他整个人变得轻松很多。

  可让赵进没想到的是,下午,刘勇从清江浦赶了过来,按说为了内卫眼线以及江湖人的直接控制,赵进和刘勇尽可能的不在一地,徐州和清江浦两处赵字营的根基局面,都需要有个能做主的人坐镇,赵进既然回来,刘勇就该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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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二章 清江浦护卫

  “大哥,你刚走,雷子就到了清江浦,南京那边离不开人,他把消息和小弟说了之后,就急忙回去了,消息要紧,小弟赶过来禀报..”

  赵进听到这个,却是揉揉额角,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们几个,就小勇和雷子你们两个最辛苦,我得和雷子那边说说,不能事事自己去跑,在那个酒庄里都是咱们赵字营自家的家丁学丁,找几个可靠放心的传信就是,那酒庄他也不可能呆一辈子,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交给他做的。”

  “小弟和雷子都没什么辛苦,为大哥做事就是为自家做事..”刘勇说得有些结结巴巴。

  说了一半,赵进拍了拍肩膀,自家兄弟,就没必要客气太过了,只是这些事也没办法,随着赵字营局面越来越大,赵进和伙伴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聚在一起往往谈不上什么讨论,只是赵进一个人讲,其他人拾遗补缺提提建议。

  “黎大津那边找到了一个空子,花了差不多千把两银子,把一个番子拉拢到咱们这边,雷子那边也试探过和查过,的确不是死间或者暗探,对咱们死心塌地的..”

  “和大哥说得差不多,南京锦衣卫那边只要打开一个口子,就立刻变成了筛子,被拉拢过来那个还能再拉人过来,消息肯定会越来越多..”

  “马冲昊去江北见了武将,具体说什么见什么还打听不到,可块头不会小,估摸着就是狼山那位,有人猜,或许见过咱们徐州这位周参将了..”

  “这是一桩奇怪出,马冲昊和文官没什么干碍,光和武将们打交道,现如今时常请南京勋贵们的家将头目吃酒玩乐..”

  “有一个消息是准的,雷子还亲自去看了看,扬州盐商和这个马冲昊也有勾连,冯家那边送了一份重礼过去,雷子也看到了冯家的人,不过,冯家也没有隐瞒这件事,他家在清江浦的管事还特意找咱们的人说了这件事,说是锦衣卫也要在盐上抽一份,这是商量今后的常例,可小弟和雷子这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也难怪雷财走了没多久又急忙回返报告消息,比起上次来见赵进的时候,这次的消息更多,也看得更加明白,已经有了突破,只不过这突破依旧让人糊涂。

  赵进在那里沉吟许久,才缓声说道:“周宝禄那边也安排人去盯着,狼山那边太偏太远,也要安排眼线,不用去打听什么,把看到的报过来就好,南京那边不要妄动,也不要太主动的去打听什么,好不容易有个内线,千万别废掉了,打开这个口子之后,接下来会越来越容易,你们的安危最要紧,还是那句老话,不行就回来,在这边,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刘勇连忙答应,说完这句,赵进又是沉吟,用手摩挲着下巴,过了会才说道:“至于冯家那边,盐市他们有店,邳州荒草滩那边和咱们还有交道,这些若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会知道的很早,先这么盯着,若是有风吹草动咱们就大张旗鼓,太容易自乱阵脚了。”

  “对那些番子,要舍得花钱,我们手里银子多,不再这样的要紧时候花,什么时候花。”在刘勇告辞离开的时候,赵进叮嘱了句,刘勇甚至没有在何家庄这边休息一晚,他要连夜赶往徐州那边,布置对参将周宝禄的盯梢,然后就要赶回清江浦。

  赵字营吃得饱,整日练,装备好,不管怎么说都是精锐之师,但战斗越来越少,徐州内外的各项事情,每次出动三个连就已经算是杀鸡牛刀,其他的连队根本得不到锻炼,这也是赵进苦恼发愁的地方,总在营里练,会让人彻底懈怠下来,苦练会让人麻木,会消磨掉勇气和战心,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这次赵进却直接布置了下去,让各团各队的团正队正直接讲述辽东的战局,让家丁们知道大明的惨败,知道建州女真金军有多么强悍,这样的敌人我们将来也有可能对上,想要自保,想要胜利,那就要苦练不停,就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当知道外面有强敌的时候,人总是会被激励起来,打乡勇,打流民,打土匪响马,打豪强私兵,打官军,赵字营就这么一路胜了下来,难免让家丁们有自矜自傲的感觉,我们都已经这么强了,还练这么辛苦干什么,知道有这么强的敌人,大明官军,还是平时被当成精锐的边军,十几万居然全军覆没,而敌军据说死伤不过千人,还有这么强的敌人,千万不能放松。

  可细说起来,辽东大败在千里之外,而且赵字营是团练,与外族交战,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为什么建州女真金军强悍,我们赵字营就要苦练,细说起来,有种种不合常理的地方,但赵字营从上到下,从陈昇到下面的普通家丁,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大哥,这份理所当然,就是人心可用啊!”王兆靖看得更深些,感叹不已。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还有一桩事让大家的劲头提高了不少,那就是赵字营在亲卫队、第一团中选拔平日里表现优秀的家丁,去往清江浦训练团练,这次清江浦那边的名目叫做商团卫队,对外是分散在近百商家里的零散护卫护院,但实际上却是集中使用,共有一千五百人,一共十五个连,共需要十五名连正,三十名连副,一百五十名队正,三百名队副,一下子就是有四百人被提拔起来。

  在赵字营一队三团的体制里,有连正和队正,却没有连副和队副这么一说,这次增设,却是为了培养骨干,让更多的人看到上进的空间,同时也让更多出色的家丁得到带队锻炼的机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连副将来起码是个连正,队副的前程也差不多,都说赵字营不扩,可这不又多了一千五百多人,尽管对外号称是护卫,可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提拔起这么多人,何家庄又空出了不少位置,这里也有一轮提拔,然后空额由徐州团练补充进来。

  人员有流动,有升迁的希望,这件事也让家丁们和那些徐州团练保持干劲和上进的心思,只要苦练不懈,这些上司还是能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了这些辛苦,徐州团练这边也觉得有了奔头,进入家丁团队这件事,并不是遥遥无期。

  在这一轮调拨之后,赵字营下辖各处庄园的庄头管事也赶到了何家庄,他们可不是客人,赵字营对他们都是用军令来约束,随着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对各处徐州团练的统计数目,其中徐州共有五千七百人,宿州庄园八百人,归德府一千一百人,孔家庄一千二百,清江浦目前是四百人,隅头镇五百人,荒草滩各寨合计二千人。

  尽管赵进和伙伴们对这个规模早就有个大概的估计,可精确统计上来之后,还是让他们咋舌,这可是一万多人的规模,之所以不那么显眼,是因为太过分散,之所以连赵进他们都没有精确概念,是因为这个队伍是由当地的庄园和士绅们供养,只是需要负担食宿,还不是完全的脱产。

  “看到这个,在下倒是不觉得急了。”这是如惠的说法。

  王兆靖的话更有意思:“小弟以往总觉得要隐忍低调,若是有心人盯住这个,那也没什么隐忍可言了。”

  对他这话,陈昇却嗤之以鼻:“不管是王法还是怎么?谁能说这些是咱们的人,天底下谁家庄子上没壮丁护院之类的,平常事嘛!”

  按说荒草滩那边流民寨的人数最多,可那边的团练被压的很紧,每个寨子平均不到二百人,而且武器也是严控,究竟如何,大家心里明白得很,只是陈昇对这个也有话说。

  “不能再把张虎斌放在那边了,你要是看重他,就安排在你眼皮底下或者清江浦那边,丢在那边,早晚要出乱子,他一个人在那边什么都能做主,一个人能纠集上万青壮,就算张虎斌能安心,外人也不会安心,那边快十万人的局面,东边是海州盐场,西边是骆马湖隅头镇这要紧地方,得派咱们自己兄弟过去才行,让冰峰去,或者我去。”

  平衡和牵制,即便是小团体小局面也是必须,何况赵字营眼下到了这样的规模,陈昇这个提醒的确是赵进的疏忽,赵进沉吟了下说道:“让冰峰的第三团过去,张虎斌调回来做一个独立大队,他原来那几个连要打散,和你团里的进行互换,然后给张虎斌多加一个连的编制。”

  听到赵进的安排,陈昇点点头,没有别人在,他们两个说话也随便些,沉默寡言的陈昇话也稍多:“我过去也没什么不好,家里有二宏照顾,我也没那么娇气,兄弟几个,也就是我整日里呆在徐州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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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三章 准备会

  这话说得赵进苦笑,但也不怕明白解释:“你必须得呆在徐州,没有你压着这边,我就不能放心的各处跑,冰峰是咱们自家兄弟,可他家跟徐州卫结合的太紧,徐州三卫那伙人打仗不行,心思却重的很。”

  “这么说,冰峰在徐州,倒是和张虎斌在流民新寨差不多的局面了。”陈晃闷声说道。

  赵进又是苦笑,只是摇头说道:“这等事心里有数就好,何必说那么透。”

  对这个,陈晃也是不屑一顾,回答说道:“又不是我先说的,你现在做事说话也没了从前的顾忌,直接很多啊

  整日里安排巡视交待,赵进也是口于舌燥,和陈晃聊天倒是放松,走到一边拿起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哈了口气说道:“朝廷在辽东连败,丢光了脸面,也让咱们这边不少人没了顾忌,大家的心思都急了,不把话说得明白些,很多人心里难受,保不齐就要折腾出什么事来。”

  陈旱愣了愣,也是嘿然,还没等说话,就听到外面王兆靖招呼:“大哥可在,家父又有信来了,是关于辽东的军情。”

  招呼了声,王兆靖进来,看到陈晃也在,笑着打了声招呼,没有什么避讳的展开信纸讲述,他这边讲述,赵进和陈晃对视了眼,方才还说什么急,以往王兆靖读京师来信的时候,虽说还算镇定,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他的焦躁和不安,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从容,可见也不是人人都急的。

  “信来得急,路上死了两匹马,耗费太大了”王兆靖还能调侃两句。

  不过书信上的内容却不是能这么轻松自在讲出来的,月初,努尔哈赤率兵四万直扑开原,开原总兵官马林就是杨镐督师四路大军其一路的主将,他那一路全军覆没,只有他带着亲卫逃出,可吃了那么一个大亏之后,马林没有吸取丝毫的教训丨甚至也不觉得开原城已经是大明和建州女真的前线,非但没有在开原城内集足够的守备力量,而且也没有当成战时对待,城门还按照平日那样开放,军队也都和平时一样屯驻在军营里。

  当建州女真大军迫近的时候,整个城池的防御瞬时崩溃了,城外的军队只有一千多人来得及跑进城内,这点力量甚至还来不及堵塞城门,被建州女真的先头部队直接冲了进去。

  守军一塌糊涂,连攻击方都做不到周全,建州女真金军能做的就是占据一处城门,让后续的部队开进来,具体而微,此时的战局和几个月前在萨尔浒附近发生的一样,建州女真的大军冲破了马林这路兵马的营寨,总兵马林在亲卫的护送下从另一处出口跑了出去,这次开原总兵官马林依旧有机会逃走,马家老底的亲卫不比李家的精锐差多少,想跑不是跑不掉。

  或许是因为惭愧,或许是不想再跑第二次,或许是因为别的,这次开原总兵官马林没有跑,但他能用的部队太少,他的亲卫家丁很快就被绝对优势的建州女真拼光了,马林战死,不过也有很确认的传言,说是马林是在自己府自尽,副将以下尽数战死。

  开原遭到突袭,临近的铁岭卫派出三千兵马前往支援,但这三千人与其说是支援,倒不如说是送菜,被建州女真顺手歼灭,尽管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到京师,可按照兵部那些老军务们的推断,铁岭危急,估计是守不住了。

  “马林这次没有再跑,也算全了名节,对得起他们马家将门的名声了。”王兆靖感慨了句。

  大明如今能做到总兵副将参将这一等的,都能找出根脚来,出身卫所世官这个不必讲,祖上父辈的位置也都低不了,马林的根脚可是了不得,他父亲马芳曾经号称是大明第一勇将,时人称“马大帅”,赫赫有名,论起辈分资格来,比辽镇的李成梁都要高出一辈,两个儿以次马林最为出息,在辽东做副将总兵,也算坐镇一方了。

  想到“马大帅”这个称呼,赵进笑了下,但评点起来却不怎么客气:“自尽有什么用,他要是能带着亲卫再跑一次,起码还能给大明留一点力量,为了自家面死在那边,能有什么用处?”

  话虽然刻薄,说得却是实情,以往的王兆靖会争论辩白几句,这时却只是笑笑,将信纸合上,赵进叹了口气说道:“大明真有麻烦了,满建州鞑虏每次打胜,都是彻底吃掉大明一路兵马,几乎没什么溃兵败军,连收拢再战的机会都不给大明留下。”

  建州女真金军和明军交战,每一仗都是完胜,而且每一战都是歼灭战,参战的明军官兵只有两条路,或者被杀光,或者成为俘虏,甚至都没什么溃散的情形,若是被击溃或者败退,还有收拢收拾兵马再战的可能,可这样的过程,每开战一次,大明就完全损失一分战力,彻底不能补充,而建州女真则是壮大一分,这么此消彼长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杨镐是不成了,朝廷和各党要拿他的脑袋担责,看看熊廷弼能做到什么地步吧”王兆靖感慨了一句。

  赵字营所在的何家庄又是热闹起来,来自徐州和周围各处的庄头管事齐聚,他们来到这边没有耽搁太久,赵进干脆利索的布置了任务下去,摸清楚各自管辖下的每一个人,家男女老幼都要调查清楚,连牛马之类的大牲口也要查明,而且明白说了奖惩制度,调查统括认真仔细快捷,结果清楚准确的,会给奖赏一年的常例工钱,会在以后优先提拔,至于应付了事,在事后的复核发现错误的,好一点的送到衙门大牢里去,更差一点的下场,那就自己处置了。

  下属庄园流民寨的庄头管事和衙门里的吏目差役又是不同,他们等同于赵进的奴仆下人,如惠也给他们放了风,在接下来要明确这个关系,赵字营现在的庄园实际上归属赵进一人,但名义上却是赵进、云山寺、何家庄、孔家庄甚至还有没名没分的流民新寨,名不正言不顺,庄头管事们也总是觉得心里没底,但以后就不这样了,就在这半年之内,所有庄园村寨都会重新修订契约书,明确大家是赵家人,流民寨那边自然也不会继续叫什么流民,而是改为庄户庄丁。

  明确完这些之后,原来还在迷糊,或者想要钻空的人都明白了,产业、田地、人丁就是赵进一人的,他们的前程和生死,都在赵进手里捏着,这次分派安排很有效率,各路庄头管事到齐之后,交办交待,然后立刻回返,没有耽误一点工夫。

  这么对待自家人是可以的,可接下来的徐州一州四县的吏差役头目,就要客气相待了,大家的确敬畏进爷,可要是从赵振堂和陈晃那边论起来,大家勉强还算赵进等人的长辈,而且又是要招揽,态度当然不同。

  徐州一州四县彼此距离最远的也不过骑马一天半到两天的路程,各衙门的吏差役平时就有公务往来,赵进突然发帖给各处,召集大家一起前来,他们彼此间肯定提前通过气,肯定对赵进这次召集的目的有很多猜测,没有人会以为赵进仅仅想请大伙来相聚宴饮。

  衙门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各个派系平时也是明争暗斗,遇到类似上官大佬召见的机会,总是会彼此排挤,我能去你去不了,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可赵进这次召集却没有出现这个情况,不来很可能就是没命,意气之争还是不要牵扯生死的好,而且大家也隐约猜到,赵进召集大家或许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自从赵字营出现后,除了州县里吏目差役的头面人物越过越好,下面做事的日都远不如从前,这些门生故旧不敢和赵字营说什么,少不得整日里和上面抱怨,大家也都是发愁的很,他们老于世故,能看出来在赵字营目前的体系下,衙门里的吏目差役越来越可有可无,那些有身份的都不知道将来如何,何况下面那些没身份的白役帮役这等,可他们也知道,怨气这么积累下去,早晚要出麻烦,十有八这些日过不下去的人会闹出乱,可赵字营手里的刀枪锋利的很,很有可能会是大杀一场,然后彻底安静。

  但这次的召集,让大伙猜测推断出很多事情,比如说赵进这次的帖给出的不多,可每一份帖都给到了衙门里足够身份的角色,这些角色有的是拿俸禄粮饷的官家人,也有的是没身份的白役帮闲,但大家都代表着吃徐州官家饭的一方势力。

  比如说州衙刑房李书办是代表刑房,户房刘书办代表户房,他们两个人都是在户部有名字的吏员,可你在城内犯了案,如果这案要被关进大牢里,你打点关节或者想要下黑手,就只能找刑房的康先生办,这位康先生就是负责刑案的头目,他身上却没有官家的身份,世代祖传吃这一门,而那刘书办属下,又有负责黄河上税费的孟家和负责州城秋赋的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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