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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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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四章 自己人

  书办的确可以指挥下面的这几个人,也可以做出一定限度的奖惩,但没办法开革或者替换,准确来说,大家是地位有高低的盟友,而没什么从属。

  赵进的帖子除了几位书办给到,各个书办下面做事负责的也是给到,几位总捕头给到,可下面领着差役快手的那几位头目也都是给到,既然方方面面都是照顾到,就有人想到,这搞不好就是进爷给大家一个交待了。

  不过没有人想到赵进会有招揽的意思,这个倒也不奇怪,吏目差役乃是贱役,虽说威权不小,油水丰厚,可身份却不高,和屠户之类的相提并论,这种被时人轻贱的职业怎么会有人去招揽,现如今大家提到赵家父子的时候,只说赵振堂是卫所百户,现如今做萧县守备,说赵进是习武出身,身上有保正的衔头,却不提赵振堂曾经做过捕快和刽子手,也不说赵进曾有个差役的名头,这就是所谓的“为尊者讳”,觉得捕快身份不光彩。

  一州四县来了一共七十六人,这七十六人下面差不多管着四千多号人,文武皆有,徐州一州四县就依靠他们维持,而且已经维持了几百年。

  现如今在何家庄举办什么宴饮,不用总去大车店了,四方汇聚此处的商人或者要自己享用,或者要招待客人,一个相对简陋狭窄的大车店怎么够用,即便那里已经翻修过,并且改名叫做云山客栈了。

  “啧啧,这地方真是变得不认识了,说起来,上次来这个何家庄还是十年前,那时只能说是个不错的庄子,现在看,比徐州城都不差,看着和运河还在一样。”

  “比咱们城内的可享福多了,如今有钱的人家都朝着这边搬,只有咱们苦啊”

  “别这么讲,百姓还是享福的,马上这辽饷就要开征了,别处地方上连骨髓都要吸出来,咱们这边也就是吓唬吓唬而已,这可是大功德啊”

  赵进还是在云山客栈摆下了酒席,在入席之前,能听到下面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些话有些是闲聊,有些则是说给赵进他们听的,里面酸气怨气都是很重,只不过大家脸上都有笑容,谁也不敢真和赵进什么脾气,唯一有这个资格的人就是陈武,不过这个场合陈武没必要来,而且陈晃的爷爷身体不好,他索性就留在家里照看老人,大家从陈晃那边知道,一贯硬朗的老人某一晚着凉,第二天就起不来了,家里已经开始准备些事情了。”各位叔伯长辈,这次小侄是请各位来帮忙的。”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尽管实际上的尊卑有别,可彼此年纪辈分相差太大,赵进开场的时候,大家不用站起来,可等赵进说出这句话之后,八桌客人安静片刻,都是纷纷站起,每个人脸上都有期待和兴奋,坐在席的州衙六房书办更是大包大揽的说道:“小进说得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忙,我们一定帮。

  在座的这些文吏差役的头面人物都是人精,看到何家庄的繁华,再想到自家的清苦,还有不能在征辽饷上上下其手,心里难免会有怨气,可大家也拎得清轻重,一听赵进的话,就知道出路来了,赵进做事虽然强横霸道,却不是巧取豪夺的人,对敌人固然会赶尽杀绝,可对其他方面,则是以做事公道和双赢著称,既然断了各处吏目差役的好处,大家又知趣配合的很,那么肯定有所报偿。

  这次把能代表各处吏目差役的头面人物请来相聚,又说出这样的开场白,那么接下来怎样,大家都能推测个差不多了。

  和聪明人讲话不吃力,接下来的气氛就变得和煦无比,什么怨气都是烟消云散,这样的场合对赵进来说也很合适,不用费那么多的口舌。

  统括民力,将整个徐州所有的户口丁口统计出来,然后编成保甲,实行连坐之法,这些事由赵字营派出代表总管,由各处的吏目差役实行,由徐州团练配合,必要的时候家丁团队可以出动。

  各处的吏目差役做这些事情当然不会白做,由赵字营付给费用,分成一年十两、五两和三两三个档次,并可以换成粮食和其他货品,交由参加宴会的这七十六人选拔分配,赵字营的人也会参加,并且会在整个的过程中参与考核。

  “这银钱粮饷总要有个名目才能拿,都算作我赵家商行的掌柜、管事和伙计,也要签个文书契约什么的,各位叔伯长辈都在衙门里做事,知道这规矩文书的要紧”

  “小侄不会亏待做事的人,这次认真用心的才会雇佣,应付了事的就自谋生路,如果想要在里面上下其手的,各位叔伯也知道小侄的手段”

  “官面上有什么为难的就来找小侄,小侄去理会”

  话说在了前面,这十两、五两、三两可能比不得少数文吏差役从前的丰厚好处,可毕竟也是一份能养家糊口的收入,而且大家都能从赵进的言语里听懂,赵进也会给他们前途,如果好好做,将来能拿到的不止于此,吏目差役本就是没办法在仕途功名路里向上走的,赵字营的前途大家看得到,能在这里面向上向前,也是个很不错的出路。

  “官面上能有什么为难的,那伙读书人知道什么,官面就是咱们,咱们要做,谁会为难。”有人笑着说道,大家跟着哄笑,这话也不算狂妄,事实来说,他们就是官府

  给了这个,来参加的各位头面人物和晚辈徒党也就有了交代,可这些衙门里吏目差役的领长辈们自己却没得到什么好处和安排,有几个人心里很不舒服,尽管他们其实在赵字营的行动中没有受过什么损失,不过更多的人都气定神闲,根本不急,聪明人都想得明白,赵进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赵家商行是新建,这何家庄盐市和集市的一些买卖也会交给这赵家商行来做,小侄现在处处用钱,手头也有些紧张,想请各位叔伯入个股,帮衬几个”

  话说到这里,立刻是皆大欢喜,原来在赵进安排这个体系里,大伙还是在上面,下面的都是掌柜、账房和伙计,而能来赴宴的各位则是东家。

  “不瞒小进,我手底下那几十个小的,都奸猾得很,各种门道,不是我来盯着,别人还真看不住。”任你赵进天大的能耐,还是要依靠我们这些老辈人,他们都是坐地的土豪,钱财权势都不缺乏,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地位和敬重,听到赵进这么安排,有人就忍不住得意忘形了些。

  “各位,这赵家商行是有章程的,做好了该奖,做错了该罚,推行保甲法这件事,是我家大哥最看重的,若是下面人办事不利,或者勾结外人,到时候难免会有些得罪,还请各位见谅。”在这个时候,王兆靖笑着站起说道。

  以王兆靖的家世,和他举人的身份,地位远在这些文吏差役头目之上,又没有父辈的牵扯,自然不用称呼什么叔伯,这黑脸也由他来做了,王兆靖这边笑嘻嘻的说完,宴席中的气氛才算稍微冷静下来,大家从不切实际的得意中清醒了,这徐州还是赵进说的算,这个要想明白的。

  冷静清醒,分析判断,大家除了满意自己不亏之外,也能想得更远更多,也能想到赵进到底要做什么了。

  “进爷,这件事会不会做得急了,引起什么麻烦?”称呼“进爷”的,反倒是自家人,开口的就是州衙刑房的李书办,这么做会引起什么反响,进一步会有什么后果,他们这些沉浸公务多年的老吏自然能想到。

  对这个问题,赵进回答过几次,这次也是一样:“辽东连败,辽饷征,谁还顾得上这点小事。”

  这理由并不怎么让人信服,但大家可能也只想要个理由而已,李书办并没有太信服,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七十几个来赴宴商议的人,年纪最小的也是四十多岁,各个久在城中办差管事,近些年不怎么出城了,来到何家庄之后,都为此处的繁华兴盛感觉诧异,同时也很感兴趣,这里的盐市、骡马市和集市都是商机无限,而过来有资格拿到帖子的人,身家都颇为丰厚,或者想要生,或者想要玩乐,能做想做的事情都是不少,看看风景都是好的,这里比起一州四县城内的破败衰颓,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不过大家吃完饭之后都急急忙忙的向回赶,这可是卖人情拉拢班底的好时机,这个赵家商行大头固然是赵进和他兄弟们,但谁要能用心点,总比别人能多占些份子。

  每个人都急忙忙的向回赶,却没有什么结伴同行的意思,大家各有局面,各有班底,本就面和心不合的,到这个时候,连官府那层体面都舍去了,更没必要彼此客气,正因为没有同行,所以大伙也没有现有几位该回城的走得慢了些,他们也注意不到有几个人半路就是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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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五章 我的徐州

  晚宴是家宴,赵进在自己的住处开了一桌,伙伴们都是到齐,宴请的客人只有三名,州衙刑房李书办、户房刘书办,以及萧县户房的叶书办,原来替赵进在城内招兵办事的叶文书,早在一年前就被推荐到萧县去做户房书办,按说这书办的位置该是本县土著来做,可赵字营话,又加上赵振堂的面子,别人就算不愿也得答应,开始过去也有不少磕磕绊绊,等赵振堂就任萧县守备之后,叶书办就再也没有人得罪了。

  “虽说有家父和陈家伯父的人情关系在,可今天召集这些人还是隔着一层甚至几层,这统括民力丁口和推行保甲的事情容不下一点含糊,还要摆脱几位帮我盯紧了,有什么人含糊,有什么人玩弄手脚,看到就报过来,不要担心得罪人,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对咱们大伙有数不尽的好处,若是不成,将来肯定要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在这个私人的宴席上,赵进也不客气,说得也是直接无比。

  被留下来这三位,早就和赵字营是荣辱与共的关系,赵进这么交待也是理所当然。

  “请进爷放心”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

  “进爷也不必担心,这些年大伙受气不少,一直等着报复回来,进爷这次可是给了他们好机会。”叶书办笑着说道。

  这话让赵进和伙伴们都禁不住笑,这就是大家事先的判断,文吏和差役和民间势不两立,矛盾极深,想要勾结在一起真不容易。

  夜里就不方便赶路了,但也不能给太多外人看到这三个人留在这边,还是在云山客栈开了三间独院,明日一早就会出行,尽可能避开这边的客商和行人。

  酒席散去,把该交办的交办妥当,忙碌了几天的赵进和伙伴们还是没有散去,酒席撤下,徐家的下人送上了茶水,然后护卫家丁们出了院子,在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进来打搅,也不允许有人靠近偷听。

  “衙门里这些人自成体系,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朝廷和官府之间,官府和百姓之间捞取好处,现在咱们来管了,他们肯定也会想着在咱们和百姓之间动手脚,咱们做一分,他们折腾到五分十分,好处他们拿了,坏名声咱们自己背着,大明已经错了快有二百年,咱们不能跟着错下去。”赵进开头一番话定了调子。

  王兆靖和如惠各自拿着一本账簿,陈晃和吉香还有董冰峰则是坐在下,赵进说完之后,王兆靖打开账簿说道:“学丁队和流民中学习管事和账务方面,一共有三百八十一人,在云山寺和庄园里被咱们提拔起来的庄头、账房和文书共有二百一十七人。”

  “亲信子弟安排到云山行和孙家商行那边一共二百六十人,何家庄这边一共一百九十二人。”如惠手在账簿上摸了下,也是开口报数。

  赵进点点头,却没有出声,如惠迟疑下又开口说道:“老爷如果放宽些,云山寺内外僧人和俗家子弟,起码也能找出二百上下可用的,这些都是属下的亲近,能信得过。”

  “一共一千二百多,加上小勇那边的”赵进顿了下没有说出具体的数目,然后又是说道:“数目虽然不少,可大部分人就是个学徒而已,也只有曹先生的那些亲近人熟练点。”

  赵字营本就是招募武人家丁为主,可想进来的人太多,又不是人人适合练武,而且赵字营的生意也越来越大,那些庄园和村寨的经营也需要自己人来管理,所以庄园和村寨一直在从流民青壮中选拔合适的人选,那些成为流民之前读过书或者在商家做过活的人往往比其他人更合适,各处商行店铺也在招募自己的账房、伙计之类,另外一个就是徐州这边的盐市和集市以及清江浦的大市,里面负责各项杂务的人员也都是从庄园和流民村寨里挑选出的。

  在外人看来,这些不过是赵家的奴仆,或者是赵字营店铺雇佣的掌柜、伙计之流,可实际上这些年轻人的招募标准并不低,很多人是身体不达标的家丁候选,还有些人是在训练战斗中受伤的家丁,以及签了死契的流民青壮,他们对赵进和赵字营同样忠心,这一批人同样是赵字营的一部分。

  这部分非家丁的人员忠心和可信不差,但做事的本领却不能太高评价,毕竟管事和商行里面的本事细节靠着苦练不能解决,还要有天赋和悟性,所以现在赵字营除了军事化管理的流民村寨之外,其他各处庄子和生意店面,都要依靠原来的那些骨于管理。

  对于这部分人的管理,赵进没有像家丁一样有明确的编制和区划,现在都是一个大概默认的范围,比如说,学丁队和流民系统都是王兆靖盯着,庄园和店面都是如惠这边,而周学智在各处,则可以管何处,刘勇和雷财也有一部分人,尽管是眼线暗桩,可这些人也一样在做事。

  赵进那边说完,在一边的董冰峰迟疑了下说道:“大哥,徐州卫里不少人应该合用。”

  卫所早就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功能,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大庄园,各级世官作为地主店东,驱使下面的军户劳作赚钱,这么下来,也练出了一批人,总旗、百户甚至副千户这些人,行军打仗和武技或许一窍不通,但做庄园管事和店铺掌柜账房这等却很合适,有些人还很精通。

  现在徐州三卫,徐州卫、徐州左卫加上邳州卫这三处都和赵字营关系密切,甚至比别的同盟还要更近些,而且从赵振堂和董吉科两个长辈的角度来看,卫所军户也更值得相信,所以董冰峰才有这么一说。

  听到这话,赵进却摇摇头,沉声说道:“卫所的人这次一定不能用,统括民力,推行保甲,只怕卫所最不愿意,少不得还要我们强力压服,用他们的人参与,还不知道鼓捣出多少猫腻来。”

  没了云山寺、何家庄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三卫就是徐州地面上最大的豪强地主,他们自成一体,那些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和千户们拼命为自己捞取好处,赵字营对他们还不能逼迫太狠,除了父辈的关系,赵字营家丁骨于很多都是卫所出身的军户子弟,总要顾及家丁们的感想,这次统计户口丁口,徐州三卫自然没有例外的道理,可以想见三卫的军将们会想尽办法抵抗拖延,这时候再用他们的人来做事,那就能巧成拙了。

  董冰峰尴尬的咧咧嘴,屋子里众人沉默下来,赵进在那里沉思片刻,拍拍大腿说道:“正事不能耽误,这次就当成他们一个历练学习的机会,三三轮转,安排他们下去跟着做事,看看那些吏目差役怎么做的,咱们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好法子,只能跟着学了。”

  这的确是一桩为难处,在从前的记忆中,关于统计这类,几乎没有太细节的东西,赵进也拿不出太多的法子,只能是不拘一格,跟这个时代最懂实务的人来学习。

  “这些人下去不光是要学习,要去帮忙,要去跟着做事,还要盯着那些衙门出身的,你们安排的时候切记,不要每一处都要安排咱们的人,那样就彻底摊薄了,这些雏儿落了单,在那些老油子手里,还不是任由蒙骗揉捏,让他们结队,一处最少放三十个,人一多,彼此盯着,彼此提醒,就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就算蒙骗,也会历时得到补救。”赵进缓缓说道。

  王兆靖和如惠都是点头,赵进又是沉默,这才抬头却是看向陈旱说道:“大晃,你明天回去一次,一是看看你爷爷,二来把二宏带过来,这次让他跟着曹先生一起主持,第三就是问问陈叔,在衙门里有什么真正信得过的人,这些人我们要在统计的时候用上,明天我也派人去萧县和徐州找人问。”

  那边陈晃也是点头,赵进从座位上站起,肃然环视屋中诸人,略微抬高一点声音说道:“这次徐州的普查,对,就是对人丁户口的统计细查,你们不要觉得是异想天开,这件事的要紧不比打破云山寺,灭掉何家庄,收拢流民要差,能做成了,就等于再拿下一个清江浦,做成之后,赵字营就不是今日的赵字营了,一州四县的吏目差役大部分会为我们所用,徐州这几十万人口也会为我们作用,到那时候,徐州才真正是我们的徐州。”

  普查这个记忆中的词就这么说了出来,但从字义词义上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没人觉得奇怪。

  “是你的徐州,在这里说这个还好,如果你在外面也这么说,下面人的心就乱了。”赵进说得激动,陈晃却冷静的插嘴一句。

  “对,是大哥的徐州。”王兆靖立刻附和,其他人纷纷应和,如惠也在郑重的点头。

  这突然的打断让赵进禁不住苦笑,看了看屋中诸人的表情,他脸上的苦笑消失,颇为严肃的回答说道:“是我的徐州,也是我们的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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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天牢

  伙伴们各自有了安排,赵进又和陈晃和王兆靖交代了几句,明天要委托陈晃去给赵十一带话,还要让王兆靖写信给萧县那边,关于陈宏也有几句话要叮嘱,大伙都知道,虽然陈宏不经常和伙伴们在一起,但在赵字营这个架构下,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位置很重要,不次于如惠和周学智,不光是他在账目财务上的天赋,还因为他这个年纪就有一股成人的专注和认真,赵字营的金库就由他来掌管部分,而且大家还知道,在将来,陈宏肯定更会被重用。

  把事情做完之后大家散去,打着哈欠的徐家仆役过来打扫,丫鬟梅香送来了夜宵,并且传了徐珍珍的话,提醒赵进回卧房的时候要动静小些,不要把孩子吵醒。

  女人一旦成了母亲,再怎么英明果断,也会在一些琐碎事花费心思,赵进简单洗漱之后,轻手轻脚的回到卧房,进屋的时候看到一盏小灯点亮,徐珍珍正靠在床边打盹,一边是孩子的摇篮,一边放着几本账簿,可能刚才也在处理徐家的事。

  赵进发出的轻微声响让徐珍珍醒了过来,徐珍珍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看着赵进,赵进歉意点了下头,走近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赵凤睡得正香。

  “夫君是不是觉得家里无趣,不愿意回来?”徐珍珍轻声问道。

  赵进一愣,等看到徐珍珍脸上戏谑的表情才知道是在开玩笑,徐珍珍似笑非笑的问道:“若是小兰妹妹在,夫君就不会在外面忙了吧?”

  的确是在开玩笑,不过,赵进也能感觉到徐珍珍隐藏着的些许怨气,这埋怨和木淑兰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由头罢了,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徐珍珍心思都在徐家的家务和生意上,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和亲情,可等有了孩子之后,一切就就不同了,而且在这段时间内,赵字营威权日大,让徐家上下就算徐珍珍没时间去管,也不敢在里面做什么手脚,对徐本荣和徐厚生父子也愈发的听从。

  在这样的内因外因下,徐珍珍的重心渐渐从徐家转移到了自己的小家庭,在孩子身上花费的心力越来越多,对家庭也是越来越看重,偏生在这个时候,赵进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去过京城,又要在清江浦那边主持,处处都忙碌不停,徐珍珍倒也是识大体的明白人,可这时候睡眼惺忪的,难免自控就不怎么得力。

  好在赵进对徐珍珍的此类话语也习惯了,听到后只是哭笑不得,压低声音说道:“睡吧,接下来的日子比现在还要忙的。”

  这徐州人口普查统计一开始,除了统括户口丁口本身的事务之外,还要借此吸收整合徐州的文吏和差役,还要锻炼赵字营自家的非战斗人员,还要在其中甄别筛选,这里面当真是千头万绪,庞杂无比,可这个过程又是避免不了的,是赵字营成长壮大的必须,这一开始的准备都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忙碌万端,可想而知开始后会是怎么样。

  这时候或许哄哄更合适,可赵进根本没这个概念,而且哄了以后也不能改变接下来的忙碌,不如实话实说,徐珍珍倒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女人,听到赵进说完,在那里轻叹了声,这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所有人按照安排开始忙碌起来,每条道路上都有快马奔驰,每一处庄园都有人进出,赵字营要做什么的风声也逐渐扩散开来,徐州上下一阵哀叹,辽饷即将征收,这件事还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头,不知道秋收时候怎么应付,可赵字营就要清查人丁和田地,这是要于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到时候不让任何一个人逃过去吗?

  大家哀叹归哀叹,可却只能认命,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人想了,甚至都没有人琢磨着走,徐州再怎么压榨严酷,毕竟是有规矩的地方,进爷和下面是讲理的,而外面,那真是无法无天,狼虎横行

  这些消息逐渐的传回,让大家愈发觉得赵进判断的正确,徐州地方上不必担心,他们没什么抵抗能力,关键是做事的人容易出问题,他们太容易上下其手钻空子,所以必须要层层设防,务求准确。

  刚在隅头镇安顿下来的耿满仓也是有消息传回来,这位还真是有经商的头脑,本以为他从清江浦过去,想打开局面还需要时间,没曾想一去了就想出个法子,却是海州盐业上的粮食生意,海州是淮盐产地,沿海一线全是盐场,然后海岸以内的陆地,一来被海风吹拂,海水浸染,大部分成了盐碱荒滩,二来朝廷有明令,除了盐场晒盐煮盐的场所之外,其余地方都要用来长草,那些草就是煮盐的燃料,所以这边的州县种粮的田地少,出产也低,大部分都是靠着外面输入。

  原本那边的粮食都是由盐商们输入,旁人也没办法插手,耿满仓也是一样,可现在的耿满仓是赵字营的买办了,扬州盐商自然没办法阻拦,而且这耿满仓还把赵字营的资源给调用了起来,他给这边的信笺上请示,如果用余家的沙船运粮到海州那边,粮价可以比扬州盐商买来的便宜三成甚至更多,而海州那边可以用盐来支付,装着盐的沙船到了浙江洋面上,有无数人等着接货,要知道浙南和福建的食盐都靠外部输入,价格比市价高出许多,这一船盐的利润极为丰厚,而且在那边换回闽粤的货物或者是外洋的货物来,再倒手又是一笔大利。

  更关键的是,海州是淮盐根本,可这盐还是要人来生产,人得吃饭才能活着,能在海州的粮食交易上伸手,就可以摸到海州的命脉之处,这耿满仓的提议,还真是一举数得。

  “也难为这人,居然把咱们赵字营有的资源摸的这么清楚。”如惠感慨笑道。

  吉香没见过耿满仓,但知道刺杀这件事之后,对耿满仓却没什么好印象,听到这个,下意识的就是怀疑:“大哥,这耿满仓会不会是故意混进来的?”

  “余家的沙船,扬州的盐商,还有荒草滩的庄子,这个不用落力打听,仔细些就都可以知道,而且他若是为了混进来弄出暗杀这桩事,他怎么知道被我抓到后就能活着?”赵进简单分析了两句。

  不过说完这个,赵进也是苦笑着说道:“可看这耿满仓利用咱们局面力量的能耐和劲头,看着还真像专门混进来的。”

  耿满仓的这个提议没有任何被拒绝的可能,他等于让赵字营以及亲近各方都是受益得利,而且他们耿家的粮食生意在其中赚到的更多,当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冷,但到了七月中的时候,天下间都开始热了,即便京师这等靠北的地方也变成了蒸笼。

  在这个时候,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两县的差役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整日里在城内城外巡视,见到瘐毙的尸体就立刻抬出去焚化,不敢耽误一天,生怕腐烂了闹出瘟疫,大家都是骂这个鬼天气,冬天冷得要命不说,春天都和冬天一样,然后直接就热了,热的大火没处躲没处藏,难受的很。

  那皇亲国戚、高官富贵,有避暑的庄子花园,有冰窖里的藏冰,解暑消乏的法子多得是,穷人家除了脱光没别的办法,想拿着井水冲个凉都不成,在这天子脚下,水井都是有数的,哪有随便打水冲凉的。

  话说回来,要说凉快地方也不是没有,京师百姓公认的有两处,一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一个刑部大牢,这两处都是关押要犯重犯的地方,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在里面死了多少多人,光天化日,正午时分都是阴气森森的,走近了都能感觉冷风吹过来,这等地方,若是进去可想而知。

  当然,大家都是传说,谁也不敢进去,这等凶煞重地,进去了怎么可能出的来。

  传说就是闲谈胡扯,没有人真去想想为什么,这北镇抚司的诏狱和刑部大牢都建的高大宽敞,这等房舍,就算不是大牢一样会凉快,而且外人想不到的是,这里面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血腥可怖,因为进这里的都是位高权重的犯人,这等犯人的亲朋故旧也都不差,如果在这里面遭了狠手,难保会在外面被人报复,而且政坛如云,瞬息万变,今日阶下囚,明日堂上官,你动刑拷打或者百般刁难,日后万一翻身怎么办?

  所以不管是北镇抚司的番子还是刑部大牢的狱卒,平时都很和气,做事也留三分余地,在诏狱和大牢里,你要是关系硬或者舍得花银子,酒肉都是小事,就算去最有名的几个行院叫姑娘进来,或者和家中女眷团聚,这个都能做到,就算没银子没权势,也不会受什么虐待,牢房里都被打扫的很于净,食水也都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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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七章 老神仙

  不过,不管是诏狱还是刑部大牢,不管你曾经是宫内的大挡还是内阁的大佬,又或者是公侯伯一等的贵人,到了这里,不管从前以后,在这两个地方,你毕竟还是个犯人,总得呆在牢房中等待外面的运作营救,或者运气来到。

  但自从万历三十年以后,诏狱和刑部大牢的犯人就越来越少,里面也变得空空荡荡,原因很简单,天子二十多年不上朝,从内阁到六部再到各个衙门,空缺的位置太多,再狠的政争万历皇帝也不会于涉倾向,只是留中不,失败者只需要辞官或者罢官,这么下来,那还有什么人会进诏狱和刑部大牢,最近才有一个人下狱,那个就是在辽东大败的经略杨镐,这样的失败,不下狱待罪不行了。

  除了这些,京师很多贵人都知道还有一个特例,这位无权无职,家里也是平民百姓,据说是个皮匠出身,他在万历二十三年的时候被抓,当时就要送到刑部大牢里,结果人还没到京师,就有大人物出头缓颊,直接无罪开释,然后这位没有回家,反倒是直接来到了京师,又是风光了二十年,在五年前,也就是万历四十二年的时候被抓,那时实在是罪证确凿,又有几位大佬话,实在是含糊不得,直接抓了就被送到诏狱里面。

  这样的人物进了诏狱,那肯定是不死也要扒层皮,番子们对重犯和气可不是对每个人都和气,不把你骨头里面的油敲出来就是失职,但对这位无权无职的前皮匠,番子们客气无比,就和对待没有撤职的大佬一样供着,然后在诏狱里没呆几天,宫内就有人话,把这位人物从诏狱弄到了刑部大牢。

  镇抚司的诏狱直属于天子掌握,不好做手脚,而刑部大牢那边是几个衙门共管,扯皮的事情多,钻空子做手脚也方便,即便这样,这位人物也没有从刑部大牢里出来,自万历四十二年进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只是他坐牢和别人不同,这边专门为他在大牢内建了一处宅院,这宅院居然也是两进的,有人打扫,有人伺候,需要什么都有人立刻买来,更荒唐的是,在这刑部大牢之内,居然还能见外客,有时候那刑部看守大佬的差役就和府邸里的仆役一样,带着客人进来出去。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这位人物手眼通天,宫内二十四衙门不少大挡在他面前自称弟子,天子嫔妃总是给与香火供奉,皇亲国戚时常过来求见,朝廷官员虽然没有出现的,可他们的家眷总是派人来这边问候,这样的人物,刑部上下怎么不当成祖宗供奉,要知道,连刑部尚书的夫人都派人过来送礼物的。

  对这么一位不合常规的爷,刑部大牢的牢头和差役倒也愿意伺候,这位爷手面很大方,大家在这位手里拿到的好处甚至比那些探望重犯的家属手里拿到的多,而且这位爷本事通天,这大牢里面所有当差的人物,他都知道姓名根底,还知道住在何处,家里有几个人,这几年下来,也有人不长眼想要敲诈,还琢磨好了对付这位爷靠山的法子,没曾想这位跟本就没找宫内朝中的那些人物,只是说了句你不得好报,然后当天夜里,这位想要敲诈的狱卒全家死了个干净。

  狱卒们知道这个人姓王,名森,已经七十多岁了,是直隶蓟州人,别的就不清楚了,有消息灵通的倒是知道一点底细,可也不敢多说一句,死人灭门的例子可就在身边大家对这位的称呼就是“老神仙”。

  七月中的天气闷热,外面都觉得此处凉快,可狱卒差役们自己也都是汗流浃背的难受,往年这时候是不怕的,会有贵人送冰块过来解暑,大家也能沾沾光,但今年却不成了,这位“老神仙”马上就要坐化登仙,还算好了自己仙去的日子,七月二十一晚戌时二刻,说起来还有三天了。

  自从老神仙说了这日子之后,二十四衙门的大挡,内宫嫔妃,皇亲国戚,还有那些朝中高官的内眷,都纷纷派人过来,甚至还有亲自登门的,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是感慨万千的模样,馈赠的礼物也丰厚异常,连带着大家都得了不少赏钱,但这最后三天,每天都只见两拨客人,一拨白天,一拨晚上,白天的上午见,晚上天黑之后见,其余时候,这位老神仙都是在睡觉。

  七月十九日晚上,两位姓林的客人被请进了王森老神仙的住处,狱卒差役也不想多问,只是能看出来两个人应该是兄弟。

  原本在小院里面伺候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只有一位狱卒伺候起居,但见客的时候,这位狱卒往往走出院子,至于这位狱卒的来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老神仙来到这大牢之后,这位狱卒就从五城兵马司来到了这边,这里面的关节很容易摸清。

  “师父”这林家兄弟年长的那个,一进屋子就跪拜下来,哽咽着磕头下去,而他的弟弟在他的身后直接拜倒,连头都不敢抬起。

  “老神仙”王森盘腿坐在竹榻上,他一身纯白的道袍,是上等绸缎的料子,锁扣的地方都是白莲形状的玉件,相貌清癯,白须白也是,没有一丝杂色,头就那么披散着,看起来就和画中神仙一般。

  王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下面跪倒的两个人,柔声说道:“起来吧,现在老夫精神不济,吾家你刚进来的时候,老夫一个恍惚,还以为是吾生来了,都起来,吾真也长大了,你们都成了,老夫也该走喽。”

  “是佛爷要接师父去那真空家乡、极乐世界,这是去享福的。”“林吾真”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慌忙用手去擦,那“林吾家”只在那里低着头,规矩谨慎的很。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王森摇了摇头,带着些慈爱说道:“你们这么大了,做事还这么粗疏,捏个假姓氏也落下这么多痕迹,这字和‘木,字太近,有心人若是记得什么,肯定知道你们是木家的。”

  姓木,名字又是吾真、吾家,这正是木淑兰的伯父和叔父,而这位王森,则是闻香教的创立者,也是第一代的教主。

  在王森面前,木吾真和木吾家已经没了在东昌府时候的威风,完全就是个晚辈后生的姿态模样,木吾真那么沉着的人,在这里显见是动了真情,木吾家则没什么情绪,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头不语。

  “你们当时被我收留,一直跟着我身边伺候,后来又是第一代的弟子,老夫记得很清楚,你们现在在东昌府做出那么一番局面,老夫也很欣慰,这都是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娘娘的护佑,只是可惜了吾生,你们兄弟几个,最有才的就是他了,死的可惜啊”王森缓缓说道。

  “老夫时日不多了,叫你们过来,就是要有些交代,你们捧出自己侄女来做圣女,在东昌府和济南府开堂烧香,连北直隶都有浸染,这个很了不起,可你们两个躲在后面,前面只是一个女子顶着,这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这教门里,这圣女的位置可都是个幌子。”

  王森表情变得严肃,木吾真和木吾家原本也是有主见的人,可在这个场合却完全不能自主,木吾真居然就那么又是跪下,恭敬磕头说道:“徒儿无知,请师父指点迷津。”

  “把你们的侄女嫁给我家好贤吧”王森沉声说道。

  木吾真一愣,木吾家愕然抬头,他们当然知道“好贤”是谁,这个就是王森的二儿子,原本是闻香教的本代教主,只不过这教主的位置让给了徐鸿儒。

  “怎么敢高攀”

  “也说不上是高攀,两家都有好处,好贤是老夫嫡传,你们木家现在又有这样的局面,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若是嫁给好贤,你们两个的位置也不用担心,可以名正言顺的走到前面来,再说了,好贤那孩子性子疏散,还不是你们兄弟在管事,等成亲之后,北直隶和山西各处你们也得辛苦操持了。”王森的精神不济,说得很缓慢。

  等听到“前面”还有“管事”然后“北直隶和山西各处”,这几个词说出,木家兄弟本来有些僵硬的面孔开始活络了,双眼也是亮,等上面的王森说完,木吾真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闷声说道:“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这是小兰的福气,徒儿答应了。”

  王森露出一丝微笑,缓声说道:“老夫出不去了,也看不到了,这消息我会让好贤知道,吾真你来操持吧”

  说完这句,王森的神色变得低沉了不少,感慨着说道:“当时仙狐送香给老夫,老夫那里能想到有今日,看到你们这样,看到咱们如今有这样的局面,满足了,满足了。”

  他声音清越,说这话的时候却有无尽的萧索之意,木吾真抬头刚要说话,王森却已经躺倒,在那里低声说道:“老夫倦了,如今京城潜流暗涌,你们明早就走,处处都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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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八章 徒儿和儿子

  七月二十日晚上,王森的精神倒是比见木家兄弟的时候好了些,当来客走进屋,他甚至还能颤巍巍的站头,进来那人却不敢怠慢,连忙快走几步,搀扶着王森坐在竹榻上,柔声说道:“师父,你登仙在即,可不能坏了肉身,要好好养着才行。”

  “什么登仙,无非是快入土了,这些说法,骗骗糊涂人罢了,咱们师徒之间还谈这个。”王森显得很愉快,言语间不自觉的带上了点市井气。

  说完这个,被搀扶着坐下,王森又双手一拍,自嘲说道:“这话可不能在你这个当代教主跟前讲,老夫糊涂了啊

  “师父折杀鸿儒了,鸿儒在师父面前就是徒弟,哪敢称什么教主。”穿着一身青衫的徐鸿儒微笑说话,垂手站在旁边。

  王森慢慢抬手拍了拍徐鸿儒,满是感慨的说道:“咱们教门若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今天,我当不得你的师父,若是我一直来做,这闻香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可看看现在,北边几个省是个什么局面,若是好贤那个没用的货色来做,只怕早就被无为教和棒槌会给吞了,都靠你啊”

  徐鸿儒微微一笑,只是说道:“都是师父英明,也是师父的洪福齐天,徒儿不过是沾沾光而已。”

  “人老了,就总是想从前的事情,那时候老夫觉得咱们的前途在京城,觉得能让这些贵人们信了,那荣华富贵,成就大道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却觉得这前途不在富贵地,而在贫苦,老夫就把这教主的位置借给了你,现在看,还是你对啊”

  王森说到“借”字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眼,站在边上的徐鸿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的反应,王森脸上依旧是那种感慨神情,只是用手拍了下额头,自嘲的笑道:“老了,也糊涂了,什么借不借,这位置就该是你的,好贤当年没吃过苦,又喜欢享受,那还能给他这个位置,非得糟践了这个局面不可。”

  听到这话,徐鸿儒才温和的说道:“师父说到那里去了,二弟为人至诚,将来在教肯定有大用的地方,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的,这些都请师父放心。”

  王森连连点头,笑的胡须抖动,岔气牵动肺腑,忍不住咳嗽起来,徐鸿儒连忙上前轻轻拍打后背,温和的说道:“师父要保重身体,等出了这里,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还要享福很多年的。”

  “这身体也没什么必要保重,里面都已经瘘了,也不想再出去了,这里住的习惯,比外面安生。”王森缓缓说道

  徐鸿儒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神情,四下看看,微笑着说道:“这里的确是个世外桃源,师父比当年想得开啊”

  和前晚木家兄弟来不同,木家兄弟两个完全把自己放在仆役徒弟的位置,而徐鸿儒称呼虽然客气,可态度却是平等,骨里却冷淡的很。

  说到这里,师徒两个一时间无言,王森看向徐鸿儒,两个人脸上都很安然淡定,就这么对视了一会,王森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表情也开始疲惫起来,他不再对视,颓然的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说道:“鸿儒,咱们无根无凭的,拜佛传经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得好些,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进一步很容易招祸啊”

  徐鸿儒没有接话,王森已经没办法维持坐姿,想要侧身躺下,徐鸿儒上前帮忙搀扶,躺在那里,王森又是喃喃说道:“老夫被抓起来几次,为何一直没有遭罪,还有今天的日过,就是因为知道本份,没有去犯官家的忌讳,多少人不懂这个,开始琢磨骗人,骗的多了,骗的大了,自己反倒糊涂了,闹哄哄的起来,等朝廷大军一来,醒悟过来也晚了,鸿儒,你天性聪明,要不是当年的波折,你读书进学,没准也是清贵人物了,可你现在也不错”

  越说声音越小,眼睛都渐渐闭起,顿了一会,好像要积聚力气,又用虚弱的声音说道:“那些皇亲国戚什么的,老夫觉得也未必比你过得好,这就够了,知足吧,到时候一代代传下去,多好”

  “师父,人该知足,可若是天予不取,那反倒是遭祸。”徐鸿儒简短的回答了句,脸上的温和神情已经消失不见

  王森似乎睡着了,徐鸿儒正要退出去的时候,王森又是虚弱的说道:“好好对待木家那边,大家同出一门,同门相残,会让别人占了便宜”

  “师父放心,我会照顾好二弟好贤和师父的家眷弟。”徐鸿儒答非所问的说道。

  王森艰难的抬手挥了挥,徐鸿儒又是问候了两句,转身出了屋。

  这边徐鸿儒一出屋,王森却睁开了眼睛,转头向门口看过去,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只不过此时却不见丝毫的虚弱模样。

  七月二十一的晚上,大家都知道老神仙今晚坐化,即便白天只见一个客人,而且这个客人是某位大佬,其他的信徒香众还是送来了各色的供奉,希望老神仙登仙之后还能记得他们的好处和虔诚。

  晚上的刑部大牢彻底安静下来,老神仙已经说了,此次坐化会牵动因果,过来的人很容易沾染上,那就等于是引火上身,抵消多年积攒的福缘,这么一来,也没什么外客来了,就连刑部大牢的狱卒和差役都躲避的很远,反正这位老人家也不会越狱。

  和前两晚不同,这次王森没有盘膝坐在竹榻上,也没有做出什么虚弱感慨的态度,他就那么坐在竹榻边缘,腰背笔直,看着今晚的来客,满脸的厌恶神情。

  坐在王森下手的那位是个三十几岁,白白胖胖的年人,穿着金线云纹的道袍,银冠束发,浑身修饰的极为精致,京师和江南富贵弟身上该有的佩饰物件一个不少。

  这样的人物给眼尖的看到了,立刻就能判断出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弟,从小享福没吃过苦的,这位长得也是体面,只是肥胖把五官撑起来,看着很有些喜庆,这年人脸上带着畏缩的神色,甚至不敢抬眼去看。

  “你腰上这块玉佩花了多少银?上次武清侯的弟弟过来,他那块玉佩都没你这个好啊”王森开口问道。

  武清侯是万历皇帝母家的封爵,是眼下大明第一号勋贵人家,富贵之极,武清侯的弟弟身上没有爵位,可也在锦衣卫挂着个指挥同知的名号,富可敌国的身家。

  听到王森这么问,下面坐着的那年人一下来了兴致,拿下那块玉佩说道:“爹真是好眼力,这玉佩是陕西那边的老料,苏州最好的玉匠做出来的,儿足足花了一千三百两银才拿下来,可惜不如郑家老的那个,他那个花了二千两”

  本来说的兴起,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连忙停住不说,王森满脸寒霜,在那里怒喝道:“混账,家业上的事情从没有见你有过这等心思,这等糟践银的勾当你倒是明白的很,这么大的家业让你一点点败坏,本来该姓王的局面,眼看就要被别人拿去了,王好贤,你身上那里有个好那里能和这个贤沾边”

  下面的王好贤被骂的一缩头,满脸懊丧神情,低头在那里嘟囔着说道:“下面的人只听徐鸿儒的,我有什么办法

  “你”王森气得又是怒喝一声,伸手指着自己的儿,在这个时候,他声音洪亮,动作有力,那里看得出今晚就死的样。

  王好贤又是一缩头,不过却没等来预料的喝骂,只听到王森在上首长叹了口气,涩声说道:“也是怪我,不想让你吃我当年的苦,娇惯的太过,结果几个徒弟做出来了,反倒是你废掉了。”

  “爹,他们若是要这个局面让他们去要,咱们手里这么多银,快活活着有什么不好。”王好贤试探着说道,看王森没有反应,说得就更来劲了些。

  “等我在外面接到了爹,咱们也别在这苦寒地方呆着,咱们全家搬到扬州那边去,听说那里是花花世界,天气也暖和,爹也安度晚年。”

  王森只是苦笑了一声,拿手指点点王好贤,无奈的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这次出去,我自己已经有了安排,我去那里你不要管,你自己倒是快活,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吗?”

  “爹你不和我们一起住?”王好贤愣愣的询问,看似可惜,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笑意。

  王森皱眉冷声问道:“怎么,你觉得高兴了。”

  下面王好贤拼命的摇头,王森又要喝骂,只是到最后只是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能这样也好,没有争竞的心思,他们念在咱们王家的传承,也就不会对你下手。”

  看着王好贤脸上的懵懂神情,王森更是无奈,可还是在那里说道:“爹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再过一年两年的,就把这个亲事办了,等成亲之后,你也不要管什么事,让他们家去操持忙碌,让他们多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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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八章 坐化仙去

  说到这个,王好贤却打断了王森的话语,好奇的问道:“爹,什么人家的闺女?”

  “木家老三木吾生的独女,现在在东昌府被当做圣姑的那个女孩,叫什么木淑兰的,你也应该见过。”王森没好气的说道。

  “这种乡野间的粗实丫头做丫鬟都嫌碍眼,怎么还能娶进家门,爹,木家那样的人家,女儿给孩儿做妾都高抬了

  “住口,你懂个什么,你就觉得你在窑里买来的那些好,在人牙买来的那些好,这些破烂货能于什么,你这么糊涂混账,北直隶和山西的这些香堂你能守得住?就怕再过几年,你连吃饭都吃不上,就你这个样,上街要饭都得被花们打死,给你说这门亲事,就是为了你这个日能过下去。”

  说到这里,王森停住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指望不上你这个没出息的了,你要是有了儿,靠着这份家底和木家,看看咱们王家还有没有再起的机会,我上辈到底做了什么孽,居然生出你这样的混账东西,本以为咱们王家自己千秋万代的基业,却被徐鸿儒拿去了。”

  懊丧的说了几句,王森表情语气都变得严厉无比:“别觉得老不和你住在一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两年后等木家彻底站稳,你必须去娶木家的闺女,不然老就让你一钱的家产也没有,自己去传经烧香赚供奉去,明白吗?

  在自家儿面前,王森身上也没有一点神仙人的气象,等唯唯诺诺的王好贤离开之后,王森坐在那里镇定了许久才平复下来,负责伺候他起居的那位狱卒已经端着木盘站在了屋。

  木盘上放着一杯温水,放着一个瓷碟,碟心有一颗指头肚大小的丸药,黑漆漆的。

  王森看着那丸药,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摇头说道:“连吃了二十天,总算吃到头了,小管,等老夫出了大牢,会安排你去河南做卫辉府的会主,那边是个好地方,供奉多,女人也多。”

  “多谢教主的大恩。”那狱卒小管把木盘放在王森身边,跪下了磕了个头感激涕零。

  王森笑着点点头,却是捏起了那药丸,感慨了句:“这是毒药,可这毒药也能把人救出去。”

  说完用水把药丸送了下去,然后躺在了竹榻上,这个剂量的药如果没有任何准备,吃下必死,但王森一直定期服用小剂量的药丸,开始会有上吐下泻,慢慢的吃了就没有感觉,只是沉睡不醒,而且吃了这药的睡眠很深,呼吸很轻,外人如果不去刺激尝试,甚至会以为睡觉的人死了,在这二十天内,王森逐渐的加大药量,今晚这次是最大的,吃完之后,王森会沉睡假死两天,在这两天之内,凭着他在刑部大牢的待遇和已经提前打通的关节,就会被送出去火化

  只要离开这大牢的范围,王森就可以逃出自由,别人都以为老神仙坐化了,他也可以借此不知所踪,真正找个地方颐养天年,虽说这一招行险,但王森却很有把握,因为闻香教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很多所谓因果报应,信奉神佛去了地府又被放回的传说,都是靠着这个法做出来的,大家都熟练的很。

  王森躺下进入睡眠,呼吸越来越轻,胸腹肺部几乎看不到什么起伏,那狱卒小管就在边上安静站着,他也是大牢里专门留下来盯着的,老神仙一旦坐化,那就立刻通知大家,神仙归神仙,这么热天气里,尸体也要及时处理,不然连狱卒差役都要得病的。

  屋里很安静,就在这安静,王森宁静安详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变得极为痛苦,整个人睁开了眼睛,手臂挥动想要抓什么东西。

  边上的狱卒小管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王森毕竟老了,在小管面前根本挣不开,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办法抬高,王森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他嘶声问道:“这药不对,这药不对,小管,你,你”

  “当然不对,这药里搀着东西,刚才才调换过来,教主,你年纪不少了,该去极乐世界享福,就安心去吧”小管死死的按着,嘴里冷声说道。

  “我对你不薄,你现在救我,我我愿意送上黄金千”王森呼吸都变得困难,不过接下来的话没说完,就被小管把嘴给捂住了。

  小管表情变得很狰狞,也是恶狠狠的咬牙说道:“为了伺候你,我娘死的时候我都没回去看一眼,可你怎么对我,你从这大牢里出去之后,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些话的内容让王森瞪大了眼睛,他脸上的青黑神色越来越重,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到最后还是不甘的咽了气,临到死前说出一个字,那狱卒小管依稀听得清楚,似乎是个“徐”字,事到如今,就算猜到又能如何。

  七月二十一日戍时二刻,就和老神仙所算的一样,真的在狱坐化而死,泪流满面,悲戚不能自己的狱卒小管出来和大家告知了这一切,本来说,老神仙的尸首要送到城外,某位大佬已经给老神仙准备了风水宝地,用来供养老神仙的肉身,可刑部大牢几个牢头过来一看就知道不能这么做,身在刑部,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自然能看得出眼前的王森是毒暴毙,甚至有人还能看得出到底了什么毒。

  这消息万万不能传出去,那么多贵人信奉这老神仙,如果知道老神仙毒而死,肯定会有两个反应,一个是掩盖真相,免得让别人知道他们信奉的不是真仙,那少不得要杀人灭口,这伙目击死状的狱卒差役,谁也逃不过去,第二个就是以为是刑部大牢里的人于的,这会让大家更倒霉。

  刑部大牢几个头目商议了会,立刻有了法,当夜刑部大牢就有大火燃起,但却没有什么建筑之类的被烧,第二天大家才知道,老神仙坐化之后,有那天火焚身,烧完之后没有一丝痕迹留下,果然是真仙真人一般的人物,的确不

  当然,参与其的人都不会说真相,不会说大家聚齐了木柴,甚至大量的倒油,火势极为炽烈,而且大家还不停的添加燃料,直到把人彻底焚化,剩下的残渣都是打碎丢到了池里,不会有一点的痕迹剩下。

  而且刑部这些差役狱卒也都是精明人物,知道京城的各位贵人不会寻根究底,也不会有人大煞风景的查明什么真相。

  那位狱卒小管在三天后辞了差事,但他没有离开京师地方,在通州那边买了大宅和田地,做起了富家翁,刑部的这些狱卒多少能猜到些真相,知道这位小管可能在老神仙那里得了好处,但这也理所当然,接下来就没有人在意了,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这小管在八月间突然得了急病,暴毙在家

  老神仙算到自己何时坐化,而且死时有异象,这个消息是京城贵人们谈的最多的一件事,甚至还有人按照老神仙的形象立了庙宇,专门安排人供奉香火祭拜,也有无数的僧道番僧神棍之流,将这位老神仙当成了榜样,前仆后继的进入京师诓骗传教。

  在这样的气氛,从辽东传来的那封急报就格外不引人注意,甚至让很多人觉得理所当然,辽镇开原陷落后,努尔哈赤所率建州女真大军歼灭铁岭援救开原的三千援军,顺势直扑铁岭,七月二十五日,铁岭陷落。

  开原、铁岭陷落之后,沈阳和辽阳的东边无险可守,真正成为了前线,这两座辽镇的核心城池连同周围的各个堡垒之,都是人心惶惶,百姓、军兵甚至官吏都是大量逃亡,有人在给朝廷的书里哀叹,这么下去,不战即败。

  同样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是,就在这人心惶惶之,熊廷弼赶往辽东,在八月初到达辽阳城,一入辽阳,立刻是斩杀逃将逃兵,巡视城防,修造城池,招募溃散的兵丁和边民,并且大开工坊,打造兵器和火器。

  “熊廷弼去辽阳所作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上奏罢免现在的铁岭总兵官李如桢,李家在辽东实在是经营太久,枝繁茂,盘根错节,朝廷不管派谁过去带兵,都被架空,但这一次次的败下来,李家的底也快空了,李如柏自杀之后,李家用来顶门立户的也就是这李如桢了,他这一罢官,辽镇李家的痕迹,已经被洗的差不多了”

  赵进这次呆在徐州没有离开,清江浦那边各项事务已经上了正轨,等那一千五百名“商行护卫”安排过去之后,本地就更闹不出什么花样,只能乖乖听话,在八月最热的时候,董冰峰率领第三团前往流民新寨那边,现在那边已经统一改了称呼,换做邳州赵家庄,而张虎斌率领的个连则是回到徐州,本来吉香摩拳擦掌的想要去管,没曾想赵进把张虎斌的几个连和陈晃属下的几个连进行调换之后,又是安排到黄河以北的丰县和沛县之间,依旧是个**镇守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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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九章 辽饷的交换

  现在各处的统计户口人丁已经开始,赵字营的核心和经营的重点在黄河南岸,把张虎斌那几个连放过去,加上已经派过去的徐州团练,足以震慑当地任何不轨的心思和想法。

  在临近中秋的时候,州衙户房刘书办家中突然大放鞭炮,人人都是喜气洋洋,这又不是年节,也不是他家有喜事,怎么弄得这样隆重,到底生了什么,有心人过去打听,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说是进爷送给刘书办一间在盐市上的铺面,还有每月三百斤的汉井名酒。

  盐市上所有的铺面都属于赵字营,每年每月租金生息就丰厚异常,自家去做生意也没有赔钱的道理,现如今最早在盐市那边卖零食的都了笔小财,何况这么个临街的店面,只要把消息放出去,立刻有人找上门来合作,条件也会给的相当丰厚。至于这三百斤汉井名酒,那更是实打实的银子,虽说如今产量大了,也不是那么严格的专营了,可随着在漕运上越卖越多,去往口外塞外的商队规模越来越大,价钱依旧没有跌下来,另外还有一层说法,这三百斤酒实际上就是坐实了和赵家的关系,在徐州地面上肯定人人都要敬重几分。

  这是能打听到的,还有没打听到的,刘书办的二儿子刘东来被赵进点名招进了学丁队,在里面直接就从队正做起,而且教授下面人财税手段的,这样的人物,可想见将来的前程,这几件事下来,刘书办就是实打实的赵字营中人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处,却是因为这刘书办在这次的“人口普查”中立有大功,这功劳还不是现在立下的,而是年初的时候立下。

  在一开始的时候,赵进和身边的人,包括亲近他们的文吏差役头目,都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这普查推行,地方上肯定会抵触,即便赵字营威势极重,谁也不敢不怕,但牵扯到自家的生计财路,还有将来可能要多出的银子,或明或暗大家都不会甘心。

  但真正一做起来,却现事情并不像想的那般,徐州地方上的豪强和百姓,眼下最操心的是辽饷,大家都知道辽饷一收,肯定伤筋动骨,甚至倾家荡产,原本还有风声传说,说什么进爷体恤大伙,会把这桩事拦下来,可到了现在,各处衙门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收税,消息越来越多,除了这个,上上下下居然还要搞什么“普查”,还要推行什么“保甲。”

  那边辽饷,这边普查,就算脑筋不灵活的也能想到其中关节,难不成进爷要把这徐州的田亩人丁核算清楚,趁着征收辽饷的时候,把徐州彻底刮个底朝天,这可真就是大祸事了,要是官府收的紧了,大伙还能豁出去动手,可进爷想于什么就于什么,谁敢去拦阻,除非这性命不要了。

  一时间风声鹤唳,有人想到了法子,那些有功名的人不是可以投献吗?大家宁可冒着被吞的风险,也要把田地划过去,可他们能想到的,这些读书人一样能想到,谁敢在这个时候占赵进的便宜,各个拒绝,甚至还有把以前吞的投献田地吐出来的,就是怕担这个于系。

  结果大伙又想了第二个法子,那就是把田地投献给赵字营的军属,进爷对自己的家丁很厚道,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没曾想这个事情,赵进在之前就考虑过了,家丁家属们都得了消息,一样不敢要。

  无可奈何之下,每个人都有大祸临头的紧迫感,一想想辽饷那些关节,即便是家底丰厚的都是脸色白,这实在是杀人吃肉的法子,没有法子可想,那就只能按照规矩来做事了,或者求进爷帮着挡下去,或者规规矩矩交税。

  谁也不愿意去被扒皮,那就只能去求进爷,求人要有代价,大家也明白怎么做,无非是辽饷收十个,进爷若是能挡住,那就给进爷这边三个,不能让进爷白做。

  真正让大伙没想到的是,赵进答应的条件很简单,他只要一成,但除此之外,大家要把自家的田地和人丁的准确数目报上来,如果复核不准的话,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进爷一诺千金,还没有说话不算的时候,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能做到,两相权衡之下,谁都知道该做什么,扒皮拆骨的辽饷,又或是多交一成然后把自己的家底底细报上来,大家很乐意配合。

  这让赵进和伙伴们也苦笑着现了一件事,敢情这个普查没必要用武力强势,辽饷这个断人命根子的手段就足够了,那就立刻开列条件,在辽饷和报出自家底细之间选择一个,不管是地方豪强,又或是平民百姓,大家当然知道如何选

  甚至不少人都不觉得自己报底细这个事情有什么,本来就不怎么要紧,那多交一成给进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那是往年缴纳赋税的一成,而不是总额的一成,平时你就算送给进爷也要看进爷收不收的。

  就这么滚雪球一般,整个徐州的普查形势一片大好,剩下两种略微有难处的,一方是卫所里,一方是那些读书人,卫所和读书人都不太担心辽饷的,反正和他们关系不到,卫所那边赵进说了几句硬话后就立刻服软,至于读书人那边,在徐州的人数实在太少,根本翻不起什么波澜。

  徐州这般,甚至连河南归德府和邳州、宿州这几处都有人过来联系,说愿意出的更多份子,如果进爷能挡下辽饷,那么他们可以出更多的份子和好处,不过对于徐州之外的地方,属于南直隶的邳州和宿州还罢了,这两处的人力也属于能够得着的,而归德府那边隶属于河南,这个想要做什么就很麻烦了,再者,南直隶有两个巡抚,两个镇守太监,职权不明,一州一府往往几方都顾不上,河南那边则是从下到上一个完整的体系,真要触碰,很可能会有一连串的反应。

  事先想得千难万难,事到临头却现势如破竹,简单顺利,这功劳是谁的,功就要记在户房刘书办身上,如果不是开始他提出不要这么急公布阻拦辽饷,这人情就未必能这么容易的卖下去,如果徐州民间都知道辽饷被进爷拦住,也就不会有什么紧迫感,在这个时候就会为自己算计了,少说一点底细,就多赚一点便宜,这个账大家都会算

  刘书办的一个提议,让赵字营省了多少麻烦,就切实的拿到了徐州的底细,而且连带着让周围几处,都主动的接触过来,以后肯定能省很多事,刘书办的大功赵进牢牢记得了。

  在这其中,最难受的是徐州一州四县的父母官,辽饷征收不下来,自然手里没什么好处,然后还会被上面责怪,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罢官申斥,可在这个时候,当真是无可奈何,他们平时做事都要依靠下面的吏目差役,现在这伙人已经只听赵字营的使唤了,没了差役吏目,知县知州什么都不是。

  也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赵进的心情才相对悠闲一些,而且在开原铁岭两处陷落之后,建州女真似乎也要消化这一连串胜利的成果,攻势停止了,而辽东经略熊廷弼的一项项举措的确让人心安,每次看后的那股烦躁也少了很多。

  “福建漳州府李新作乱,居然妄称‘洪武,,与袁八老等人率众一千余名,攻打各地,声势甚大,巡抚王士昌令副将纪元宪、沈有容等带领官军前往平乱,旋灭之”王兆靖说完辽东那边的情况,笑着读了下一则。

  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笑,吉香笑着说道:“估摸着千把人在城外闹起来,官府一知道了,就派人过去,官兵一到,这些人就散了,要是咱们”

  陈晃咳嗽了一声,吉香也是打住了话,于咳两声没有说下去,赵进只做没有听到,在那里评点说道:“辽东这一败,有很多人觉得是皮毛小事,动不得大明的根基,可有些人却觉得要乱了,想要借此做什么,福建这人糊涂不用去说,可难保其他人也都这么想,对咱们来说,还是那句老话,不急。”

  大家都是点头,陈晃开口问道:“周宝禄那边怎么办?看来消息是准的了”

  在南京锦衣卫那边有了冯奇这个内线之后,关于马冲昊的情报就不像从前那样闭塞了,即便那“马都堂”自家隐秘的很,可内部的人有心去打听什么,还是真容易现些蛛丝马迹。

  自从冯奇的日子变好之后,大家倒也没想着别的,都觉得此人好人有好报,冯奇手里宽松了,也喜欢和大家相聚,当然是冯奇会钞的次数最多,大家无所不谈,很多消息就这么打听到了,这些消息或许冯奇自己都看不出什么来,但报到赵进这边来之后,刘勇、雷财以及那些老江湖却能看出门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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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章 行险不能

  当然,徐州参将周宝禄和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之间的联系能够确认,甚至还能知道,周参将的一个儿子如今就常驻在扬州,在那边却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和南京锦衣卫那边联系。

  周参将的消息倒是不用冯奇来打听,在徐州地方上,尤其是徐州州城之内,想要瞒过赵进的耳目很难,甚至周参将身边的亲卫里,有主动通风报信的。

  “还能怎么办?盯紧了,在徐州城内,还能翻出咱们的手心去?”赵进闷声说道。

  说起这个来,赵进的心情的确不好,和陈昇应答一句之后,赵进揉揉额头说道:“这马冲昊联系的都是武将,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要汇集大军会剿吗?”

  这话让屋中诸人都是凛然,吉香随即说道:“大哥,那咱们先下手为强,先灭了这周宝禄,然后一路向南打下去!”

  陈昇眉头皱起,王兆靖看了眼赵进,然后哭笑不得的说道:“还到不了这一步,想要动咱们,那就要准备万人以上的兵马,可如果做这个预备,咱们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大明体制,想要发兵,武将怎么可能做主,一定要文臣推进,可文臣又怎么会和厂卫搅合到一起,这马冲昊这么做的目的弄不清,但肯定不是动大军的意思。”

  赵进点点头,却转向了吉香,被他看过来,吉香立刻低头,赵进脸色变得严肃,想了想又是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大香,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要急,我们现在这局面很大,看着很稳,但也在个很危险的当口,稍有不慎很可能会动荡,随口一句话都能让你说出这些,这太容易招祸了,咱们刚二十而已,还有大把的时间,急什么呢?”

  吉香脸色涨红,赵进语气一直很和缓,又是说道:“我也不多说你什么,只让你做一件事,跟外人讲话,讲话前先想想轻重。”

  看着吉香点头,赵进也没有继续,这时候陈昇却皱眉开口了:“你以后就把嘴闭上,赵进要做什么他自己有数,不用你来鼓动,你的心思谁不知道,你下面那几个连正我看也浮躁的很。”

  被陈昇这么一说,吉香身子都矮了几分,额头上登时见汗,这已经快九月了,天气转凉,他却这个样子。

  吉香最怕陈昇,这个大伙都知道,吉香的小心思赵进也能猜到,他知道吉香并不是个莽撞的人,但有时候总喜欢以莽撞的样子玩弄心计,不过自家兄弟之间,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吉香也是为赵字营和自己考虑,就没办法计较了,倒是陈昇这训斥很合适,不能让吉香以为他的心思别人猜不出。

  屋子里短暂沉默,王兆靖也在那里把信纸折起,这些东西要装订在本子里,整理完毕之后,王兆靖还是忍不住对吉香说了句:“大哥、二哥这样对你,把你放在身边带着,是为了你好,我们真不用急的。”

  吉香低头脸色很不好看,只是垂头丧气的样子,赵进摇摇头,直接转了话题,却是转向站在一边的牛金宝,开口问道:“老牛,你能不能去南京杀了这个锦衣卫的指挥?”

  牛金宝站在那里犹如石像,对赵进和兄弟们之间的谈话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但这边问起,他立刻有了反应,牛金宝沉吟了下,闷声说道:“若能凑近了,会有三成的把握,这姓马的有武技在身,第一下不能要命,很可能就被他跑了,而且这人性子谨慎,旁人很难抓到行迹,这又是一重麻烦了,小的若是去,要勇爷派出手下的强手一同,要南京那边做内应。”

  “要是把该给的都给了,有八成的把握吗?”赵进打断问道。

  牛金宝又是沉思,然后摇头:“小的对南京那边不熟,勇爷手底下几个好手只怕也不熟,然后,以小的感觉,那马冲昊身边一定有布置,在城内动手风险太大,如果不中,关闭城门大索的话,那就会有大麻烦了,后续的手尾搞不好就牵扯很多。“

  “这么点把握,风险这么大,不值得。”赵进挥手说道,算是否了自己的想法。

  那边陈昇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都是颇为赞许的神情,牛金宝整日里跟随赵进,寡言少语,好像对一切都是听不到看不到,可刚才这段分析却让大伙知道,平时的议论他都听到了,记在心里不说,而且还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哥,不能从他家人身上做做文章吗?”吉香忍不住插嘴说道。

  没曾想他说出这个,赵进、陈昇和王兆靖脸上都有苦笑,吉香有点急了,心想难不成我又说错了。

  赵进一边苦笑,一边摇头说道:“有几次读信的时候你不在,马冲昊的家人在六月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南京了,也没有回京城那边,现在就没人知道他们在那。”

  那边吉香愕然,赵进骂了句脏话说道:“这马冲昊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倒是知道自家这锦衣卫的身份吓不住什么人,所以要小心到极处。”

  “这马冲昊会不会图谋咱们的钱财,不是说他贪心的很,来南京几年,已经破了几家大户,捞了不少。”王兆靖皱眉猜测说道。

  赵进缓缓摇头,琢磨着说道:“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图谋钱财,不太可能..”

  “咱们赵字营多富,难道你自己不知道?那天二宏大概给我算了算,我才知道,我都想着你是不是财神转世了,这才几年,你就能生发到这个地步,这么一大笔钱财,难保这姓马的不会动心。”这话却是陈昇说的。

  赵进还是摇头:“这马冲昊在京师呆过,据说在郑贵妃那一系里很得看重,而且还这么精明能干,这样的人物,不会只盯在银子上吧?”

  ***********

  “这年头什么最要紧,银子!没了银子,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南京秦淮河边的酒楼上,马冲昊大声笑着说道。

  他说这话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听到,因为整个酒楼都被包了下来,在风光最好的第二层只有一桌,就是马冲昊他们六个人。

  马冲昊坐在首席,看着有趣的是,团坐周围的六人年纪都差不多,都是精干模样,大家连穿着的衣服都相似,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打扮。

  六人都有相近相似的地方,比如说穿着打扮虽然富贵,可皮肤却粗糙的很,一看就是经受风吹日晒,双眼都炯炯有神,手掌也比寻常人粗大很多,各个壮健,这等人在南京城内不多,可也不能说没有,勋贵家里的家将,镇守太监的亲卫,还有兵部尚书手里那一点标营人马,都是这般样子。

  可真正的南京土著还能看出不同的,相比于马冲昊来说,其他五人穿着打扮都相对素淡简朴,身上即便有个饰件也是老玩意,但不管是衣服的料子还是这饰件都值钱的很,这种沉下来的富贵之气,镇守太监和南京兵部尚书手下那些人是不可能有的,这几位只可能是南京勋贵手底下的家将头目。

  在这几位面前,即便曾在京城跟着郑贵妃一系的马冲昊也显得带点暴发户的气息,毕竟富贵一代和富贵几百年是不同的。

  魏国公徐家那是开国元勋徐达的传承,自太祖开国一直到现在代代延续,家里的家兵家将们也都是这个路数,很多人说起祖上,都是跟着老王爷东征西讨的老资格,这一代代下来也是了不得的,至于其他侯爷、伯爵家的也都是差不多,虽说大明的体制是文贵武贱,可这等开国靖难时候传下来的武功勋贵却不在这体制之中,即便是勋贵们的家将们也觉得自家高人一等。

  不过他们和马冲昊相处的倒还融洽,此时每个人都是面色红润,满脸笑容,马冲昊这指挥佥事的位置在他们中间也算不得什么,大家说是家将,可身上都有世官身份,千户已经最低了。

  听到关于这银子的说法,众人都是哄笑,这汉井名酒就是够劲,马冲昊挥手在那里说道:“想要把差事办好,想要让弟兄们过得好,怎么你得有点好铁打造的兵器,怎么也得弄一身甲,怎么也得有好马骑着,这些那个不得花银子,可银子你去那里找?指望上面拨给你吗?”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一个络腮胡须粗声说道:“指望上面拨银子,那就不要买马了,买头驴就不错!”

  “要不就说你们徐家面子大,上面七折八扣的还给点,换到我们家,能买条狗都好了!”有人笑着插嘴。

  大家又都是哄笑,马冲昊端起酒碗跟众人示意,然后大喝了口说道:“那帮酸子都是钻钱眼里的,再多的银子下来,到咱们手里的也不会多,咱们想要做事就得自己法子,兄弟我这边五十几个能做事的人,都是要拿自家银子养的,可用起来就是比别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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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一章 永城县?

  “就是这般,我家公爷每年在江南江北的生发,外面都说他爱财,可谁知道多少都花在我们兄弟身上了,兵器,甲胄、马匹,平时的吃用花费,哪一样不得花银进去”

  “没错,说咱们耗费大,拉出去和那些不发饷的饿殍叫花打上一次,咱们十几个,打他们几百,打他们上千

  “这次的事情若是能成,大家以后就都不愁了”有人大着舌头说了句。

  马冲昊只当没听到这句话,又是端起酒碗来,豪气冲天的说道:“今天兄弟们相聚高兴,喝酒,喝酒。”

  深夜时分,城门早就关闭了,可秦淮河这边丝毫没有入夜后的安静,丝竹声声,莺歌燕语,依旧热闹非常,畅饮之后的勋贵家将们都已经散去,只留下马冲昊一个人坐在那里。

  店家得了吩咐,安排伙计把残羹冷炙都收拾下去,泡上了一壶浓茶,又有精致点心,除此之外,还有木桶和木盆,马冲昊已经彻底醉了,时不时的就要哇哇大吐。

  连续吐了几次,伙计们皱着鼻上下收拾,到最后吐无可吐,马冲昊瘫坐在椅上,满脸蜡黄颜色,显见难受异常,站在他身边的亲随马,端起茶碗递过来,马冲昊微微摇头。

  “老爷,何苦喝这么多。”马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喝这么多,怎么和这伙人拉近结好,他娘的,这伙舞刀弄枪的粗汉怎么就喜欢狂喝。”马冲昊有气无力的埋怨了句。

  马迟疑了下,又是说道:“老爷,咱们和他们主家说好了,到时候领着去就是”

  “家将家兵是各家的命根,能领着做头的就没有外人,不是偏房的族人,就是私生,他们也算是那边的家人,不把他们维护好了,就没人给咱们做事,搞不好还要坏事”解释了几句,马冲昊捂住了嘴,马急忙又是拎着木桶过来。

  算计着到了下半夜,马冲昊才有力气从座位上起身,在马的搀扶下缓缓下楼,酒楼外临时找来一辆马车,名劲装带刀护卫警惕的看着四周。

  马本来要搀扶马冲昊上车,可马冲昊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位赔笑的车夫,只是摆摆手说道:“外人的,不方便,我们自己走走。”

  这边马车被打发走,名护卫自觉的站开很远,虽说南京城夜里也有宵禁,但巡城的兵丁却管不到马冲昊这样的人物,倒也不用担心这个麻烦。

  “老爷,咱们自家纠集兵马,就算过去也没有名份,怎么不找官们,他们出头还能调动更多”

  “糊涂,那些官吃人不吐骨头的,让他们盯着这事,咱们还想落下什么,搞不好事后还有罪过推过来,咱们自家去,只要罪证确凿,那就可以算成事急从权,办成铁案后,谁也说不出什么,去几家就是几家分,官掺乎进来,那王友山虽说失势了,天知道会不会有人通风报信。”

  又是沉默着向前走了一会,前面有打灯笼过来的兵丁查问,护卫过去应付了两句,马冲昊也不出声了,眼看着临时住处到了,马冲昊突然喃喃说道:“万岁爷的身越来越不好了,郑家的行情也一天不如一天,咱们得抓紧回去,拿着这笔银钱再活动出一个位置来,只要能在京城的要害,多少银,多少荣华富贵都是有的”

  辽东经略熊廷弼以土司兵精整可用,上疏请征调湖广宣慰司士兵八千人,四川永宁宣抚司兵五千人、酉阳宣抚司兵四千人,石桩宣抚司兵三千人,往援辽东。并请令各帅亲自带领,且以名将为大帅直接统军,奏疏说道,历来土司兵只于附近地方调东北,道远疲苦,宜予周到体恤,土司正官应予加衔,兵士应给以安家银两,以资鼓励。

  万历皇帝准许,并责成兵部实行。

  这消息传开后,懂行的人都在苦笑,但也无可奈何,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可行的法,边军指望不上,京营要拱卫京师动不得,当然,真要安排京营去辽东,恐怕会败的更惨,唯一还能指望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土司狼兵,这些西南各族的兵马装备未必比大明的军兵好,却胜在还有几分野性,有这野性在,在战场上就还有几分勇气,而大明的不少军队兵卒,一点勇气都没有了。

  “大哥,原来的山东巡抚李长庚专督辽饷,去天津做户部侍郎,现在山东巡抚改为王在晋。”王兆靖一页页书信翻过去,这山东毗邻徐州,关于这里的动向王友山经常会在书信上提到。

  王友山从京师不断写来的书信,有从兵部和其他处打听来的辽镇实录和秘闻,还有朝廷的动向,还有徐州周围各省以及南直隶内部的情形,再就是泛泛的天下大事,细想起来,这里面的内容选择颇为微妙,其关节,也只有赵进和伙伴们能琢磨的透。

  “王在晋论辽东十策,:一、严海禁。二、勤巡查。三、守金州、盖州,四巩固山东,五、结交西北各族,、保朝鲜,七、鼓舞将吏,八、抚恤军士,、广用官员。十、防冬令。”之所以单独提下王在晋,就是因为王在晋论辽东局势。

  听了这个,赵进只是嗤笑了声说道:“废话,看似说得不少,又都很有道理,可不管是谁去辽东,这几件事都得去做,而且必须要做,就和平日里吃饭喝水一样,难道值得说吗?”

  王兆靖跟着笑道:“所谓清流做事就是这般,做成与否不论,优劣与否不论,关键是要先说出来,这就足够了,先声夺人这个词倒是恰当。”

  屋诸人都笑起来,原本以为这普查开始后,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不会有太多相聚的时间,结果一开始,大家不仅能和家人团聚过秋,平日里的作息都没有太多改变,因为徐州太多人主动过来谈,把自家的底细作为交换,为了挡住辽饷,不知道给赵字营省下多少麻烦。

  王兆靖这边说完,如惠在边上笑着说道:“昨日永城县户房的书办来了,他想问问老爷,永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辽饷要收,他那边会分出大份,若是不收,也请老爷给个明话,他们衙门里的人也好做个准备。”

  赵进点点头,如惠又继续补充说道:“老爷也知道那边的局面,永城县的地被他们县里个大户分了,这人家里一家出了个举人,其余五家都是几代传下来的土豪,凭着县城的差役根本动不了,只能琢磨着用官兵,可那五家和咱们走得近,盐路商路都帮咱们不少,衙门也怕这几家来找咱们帮忙,到时候就下不了台了,所以提前打个招呼。”

  “那五家都来人了吧?举人那家走得是兆靖的门路?”赵进随口问了句。

  如惠点头说道:“那家在七月就派人过来询问,当时一概没有给回话,属下打听了下,原本永城县衙门里也要等等看的,可据说新任县令就要到任,新官上任,据说还是个今科的进士,什么都不懂,大家怕到时候乱来,所以要在这之前定下。”

  赵进略一沉吟,就开口说道:“辽饷伤地方元气,那边早晚咱们也要抓在手里,所以不能收,可这个人情没必要给他们做去,咱们也没必要得罪县衙里面那些人,这些人以后咱们也要用的,比照往年的税赋,上浮两成到三成,他们自己谈自己去分。”

  说完这个,赵进转向王兆靖笑道:“来永城做县令,看来这位进士名次不高啊”

  进士排名,最高的几个进翰林院,次一等的去观政学习,几年后再考,然后按照成绩分配,会分到部和都察院之类的地方从七品官开始做起,最差一等的则是直接放到地方上去做官,一般都是七品县令开始,但这也不是一定之规,进士们自己也有些选择的权利。

  “倒也未必,如今讲究在地方上做几年,搜刮足了钱财然后回京考试活动,双管齐下,最是便捷。”王兆靖嘿嘿笑着说道。

  边上的吉香摇摇头,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自从被赵进、陈晃说过那次之后,他在言语上已经谨慎了许多,看着大家看过来,才感慨说道:“读书做官还真是快活。”

  “只想着享受富贵的,读书做官的确快活,像我们这种,的确快活不起来。”赵进笑着说道。

  吉香大力的点头,有些激动的说道:“徐州才将将三十几万人口,可大哥领着我们就凑起来将近十万,也只有咱们才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来,为了这个,要那个快活于什么”

  毕竟是几千人下去做普查摸底,因为辽饷的原因下面又是配合的很,虽然精细的数目还在细查,可大概却已经出来了,到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本一直以为徐州一州四县的五十万人口是错误的,仅就观感来说,一万人两万人实际上感觉不出区别,州城所辖范围城内城外十五万上下,萧县万上下,砀山不过三万余人,丰县和沛县都是四五万人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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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二章 新任县令

  除了州内县内的人口之外,赵进在各处庄园收拢招募的流民却九万出头,几年之内靠着赵字营这一点力量居然生聚到这个地步,而且每个人能养活自己,还为赵字营提供力量,这个数字,这个比较,让赵字营的每个人都觉得自豪无比,觉得浑身全是于劲。

  “我们的路和别人的不同,现在才刚刚起步,还要走好久的。”赵进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永城县从地理上看,更应该属于南直隶,他三面都被南直隶包围,东北是徐州,东南是宿州,西南则是亳州,西北一边才是河南省归德府地方。

  不过自元开始,划分省治讲究个犬牙交错,不让任何一处有完整的地形,大明承袭了蒙元的这个做法,永城县或许就是当年的遗留,永城县算不得什么大县,仗着有几条河流过境,又都是平整土地,出产还算可以,这些年日子却比从前见好,原因也简单,从徐州走陆路去豫南和豫西,都要经过这边,靠着分润盐路和商路,整个县都跟着活络了起来。

  这边是小地方,县里那几个大户放在徐州也只能算是第二等第三等的土豪,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加上还要仰仗赵字营的盐市和集市生财,这永城县上下对徐州最为服从,对赵字营也最为敬畏,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当赵进的命令传过来之后,永成县衙的文吏和差役们都松了口气,这上浮几成虽然比征辽饷的好处要少很多,可毕竟比往年要多,而且大家都知道,真要征发辽饷,大家也得拼命去做,搞不好还得有死伤,把地方上敲骨吸髓的压榨,得罪的不能再得罪,可现在拿了好处,又能轻松些,何乐而不为。

  其实当辽饷的消息下来,吏目差役们兴奋之余,心里又有隐隐的惶恐,现在倒是轻松了。

  这个规程定下之后,大家就全力准备迎接新任知县到来,没人指望这位新科进士做什么,衙门里的事情从来都是文吏和差役们来办,轮不到堂官插手,特别是这种毫无经验的新人,之所以提前定下,只不过是怕这位新人不懂,到时候胡乱发话,耽误了秋赋发财的正事。

  结果这位新老爷一来,就把大家都吓住了,这位新科进士的年纪倒不大,二十出头的岁数,可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读书人,壮健魁梧,还有人看过这位老爷在内宅习武,除了这个,这位老爷随身带着四位师爷,十几位仆役,师爷幕僚一聊就知道是老手,从前在各个地方做过的,那十几位仆役各个习武,又一次在捕房较量,一个打翻这边三个,当真惊人。

  “你们不知道吗?咱们这位太尊可是山西代州的大家出身,已经足足四代举人了,啧啧,这得积攒下多少钱财和人脉”

  “可咱们的日子就难熬了,几代做官,对里面的门道都是精熟,一来就查账,这手段可绝户的很”

  “你说,咱们这位孙大老爷若是想要征辽饷怎么办?听说开封府有人正经发了”

  “笑话,进爷发话谁敢不听,有得赚就不错了,你可要想想,他孙传庭在咱们这里做个三五年就走,那边的赵进可是要呆一辈子的”

  门前两名捕快议论的高兴,这时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正朝着大堂内走去,随意瞥了眼过来,两个人急忙噤声,这位孙县尊来永平上任还不足一个月,可上下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大家都小心的很。

  在内堂上,孙传庭坐在那里,一名师爷在边上翻阅账簿,右侧站着三位户房的文吏,各个脸色发苦的模样,原因很简单,这位孙太爷实在太难糊弄了,他一个今年才考出来的进士,实实在在的新人,却对衙门里这一套关节熟悉异常,什么都瞒不过去,才过去半个月,前任户房书办就因为在账目上做手脚,被查出来之后,直接在堂上打了板子,开革职位,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养伤,实在是惨。

  “若是孙某没有父辈祖辈的教导传授,前几天就要吃一个大亏,账目上写的都是石,进出却用不同的规格,实数能差到一半若是个不通实务的,还真就让他们骗过去了。”孙传庭淡然说道。

  他说完这个,下面三位文吏都在尴尬赔笑,只是那笑看起来和哭差不多,孙传庭扫了一眼过去,用同样淡然的口气说道:“不用怕,你们还算有点良心,外面十成克扣下六七成的也有。”

  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家心惊胆战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孙传庭却已经转开话题,对那位师爷说道:“田先生,真不知读书有何用,来永城半月,四书五经上的东西没用上半点,能用的都是家中口传心授的杂学,也亏得是我来,若真是那寒门苦读的,自己被蒙骗,百姓受到坑害,只有这帮蛀虫得利”

  说到最后,声音抬高,他这抬高声音,却让那边的三名小吏齐齐一颤,这位年轻的知县手腕实在了得,这些日子把大家揉扁搓圆,让大伙没有一丝还手的力气,还有想着去知府衙门那边找这位孙传庭的麻烦,没曾想连知府那边对孙传庭都不敢动,说是背后有人撑腰的。

  孙传庭的这般做作,却没让那位田先生怎么动容,这位田先生只是淡然说道:“怎能说读书无用,任你有滔天的本领,过不了科举这关也是无用,没这块敲门砖,也就谈不上登堂入室了。”

  田先生说完之后,却朝向那三位小吏,温和的说道:“不瞒你们讲,孙大人本来是准备砍几个脑袋立威的,非如此镇不住你们这些人。”

  三位文吏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们知道这位田先生是孙知县的长辈,这次就是家里派来帮忙的,这位田先生对衙门里的门道精熟,什么都瞒不过,听田先生偶尔讲述从前,大伙能听得出,这位田先生的师爷只怕做了三十年,而且换了各种地方,这经验当然丰富的很,在这衙门里,田先生也能替孙大人做主。

  “可过来一看,你们做的倒还有节制,地方上怨气不怎么大,这倒是让人没想到,这等角落地方,肯定会有些天怒人怨的勾当,你们却没做的过份,这让我家大人的刀砍不下去了”

  听着田先生讲话,下面三位的表情从惶恐变成了苦笑,那里是大家不想捞,分明是不能和不敢,且不说这边六家大户把什么好处都分了,就算这六家之外的百姓他们也不敢做的过份,原因也简单,有赵字营在,如果做得过分了,这些人去找赵字营主持公道,那出路只有两条,一个是死,一个是全家去邳州荒草滩做一辈子苦力。

  现在永城县当差的好处来源只有两项,一个是粮赋的定例,赵字营包揽之后,会拿出一部分大家分润,第二个就是盐路和商路上的常例分红,其他的都没办法下手了,原来还有胆大的做做挖墙脚的勾当,这位精明的孙传庭一来,谁也不敢乱动了,例子正在大牢里呆着呢。

  这些事孙知县和他的班底是没办法知道的,他们再怎么熟悉衙门里的规矩门道,他们也不是本地人,现在这个局面,也不会有人和他们说得太详细。

  而且孙传庭和班底来到,开始就用雷霆手段,然后时时敲打,就算有人想要凑上去套近乎,也没有这个时机。

  “诸公只想着辽饷能带来滚滚财源,却没想到这辽饷的坏处,这些年灾荒连连,地方上连休养生息都很艰难,何况再来一个敲骨吸髓的辽饷,上面出个定数,下面层层加派,到了百姓身上的就是个大数目了,交足了之后,就没有来年的吃用,搞不好连房子田地都要赔进去,这那里应急之策,分明是祸乱之源。”孙传庭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

  田先生只是微微摇头,心想自家公子还是年轻了,开口却说得是另一件事:“本来已经和那几位招呼过了,由孙大人拦下本县的辽饷,上面申斥,但会传扬大人爱民强顶的风骨清名,可现在这永城自己就不准备收取”

  “关键是不收,能护住一县百姓已经是大幸,别的不必理会了。”孙传庭笑着说道。

  田先生这次摇头的幅度更大了些,沉声说道:“太爷和叔老爷那边都已经搭了人情进去,怎么能不做,而且公子你要知道,位置越高,能做的事情就越大,就和书经无用,可做官必须要熟读通透才能进入仕途,你想要经世济民,那就要把该做的都做到,到了上面那个位置,然后才能一展心胸抱负”

  这可不是师爷对东翁的言语,而是长辈教训丨晚辈,称呼也换成了“公子”,孙传庭满脸严肃的站起致意,开口说道:“是伯雅孟浪,田叔莫要在意。”

  注:孙传庭的第一个官职就是永城知县,是真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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