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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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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1 少年意气

  “不会吧?”苏昊目瞪口呆地问道,“就为了搞清楚这些问题,你居然舍得放弃乡试的机会?”

  马玉淡淡一笑,道:“学海无涯,人生苦短,吾辈之人既闻大道,岂能为求区区功名而弃之若敝?”

  “你这个想法倒也没错。”苏昊道,“只是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你的功课如此出色,不去考取功名,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想,吴教谕以及令尊令堂,恐怕也不会答应吧?”

  马玉道:“家严家慈对于我的选择一向都不加干涉。至于吴教谕,他对于西学之推崇,尤甚于我。再说,我也不是说一辈子都不参加科举,待到我弄明白了这些格物之道后,再去参加科举也不迟嘛。”

  明代的科举,包括许多道门槛,先是考秀才,然后是考举人,再接着是考进士。能够在几年之内走过所有这些门槛的,都是顶尖的天才。对于一般的读书人来说,从中秀才到中进士之间,耽搁十几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些人在考中秀才之后,出于生计方面的考虑,或者其他原因,有可能先去教几年书,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事情,过上几年,再去参加乡试。如果没有苏昊的出现,马玉是准备好要参加次年的乡试的,但就因为接触了苏昊所传授的西方科学理论,马玉的心思被吸引到了另一个方向,这导致了他决定放弃第二年的乡试机会,要把时间和精力用于破解这些科技难题。

  苏昊了解这套程序,听马玉说得如此坚定,他也不再劝阻了,转而问道:“独文兄,据你所知,书院里像你一样想法的学生,还有多少?”

  “什么想法?”马玉问道。

  苏昊道:“就是像你一样,痴迷西学,愿意为此而放弃科举,或者说暂时放弃科举。”

  马玉道:“据我所知,至少还有十几人吧。怎么,改之兄想在书院开一个西学班吗?如果是这样,我第一个报名,束脩之类的,改之兄完全不必挂怀。”

  马玉说起束脩,自然是和苏昊开玩笑。苏昊笑着摆摆手道:“独文兄想岔了。各位兄台对西学感兴趣,我可以抽时间来给大家讲讲,说束脩什么的,就见外了。我问你这个问题,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来工房帮我做些事情,我手下虽然有十几名衙役,但他们的文化素质实在是差了一些,有些事无法交给他们去做。”

  “这就是改之兄今天来书院的目的?”马玉猜测道。

  苏昊笑道:“独文兄果然聪明,我只说了一句,独文兄就猜出我的来意了。没错,我今天来书院,就是来找帮手的。”

  马玉道:“勘井一事,不是已经大功告成了吗?怎么,知县大人又给改之兄委任了新的差事吗?”

  苏昊道:“眼下的确有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要办。这一次的旱灾,虽然经过我们紧急打井抗旱,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其教训是非常深刻的。要想一劳永逸地杜绝水旱灾难,必须修建大规模的蓄水工程,以便根据旱涝情况进行河流水量的调节。我已经禀报了知县韩大人,准备在丰水和富水的上游,修建一个水库,这就是当下最大的事情。”

  “何谓水库?”马玉的问题与韩文一样。

  苏昊道:“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陂塘吧,只是规模比陂塘大得多。”

  “能有多大?”马玉饶有兴趣地问道。

  苏昊用手指在石桌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初步的设想,是找一条长五里,阔100丈的山谷,在谷口筑坝高10丈。建成之后,可存水百万立方丈。”

  和韩文的反应一样,马玉也被苏昊描述的中型水库给震惊了。他急切地向苏昊询问了几个关键问题,在得到圆满的答复之后,感慨地说道:“依靠人力,果真能建起如此规模之水库吗?此水库若能建成,当可与都江堰、郑国渠相比肩了。”

  “和都江堰、郑国渠相比,可能还要略逊一筹吧。”苏昊道,“不过,人定胜天,只要规划得当,比这大十倍、百倍之水库也同样可以修建的,那倒是的确比都江堰要壮观得多。”

  “大十倍、百倍,那岂不是有千万、万万立方丈?何处可建如此大的水库?”马玉质疑道。

  苏昊道:“独文兄可听说过长江三峡?若能在最下面的西陵峡口立一石壁,则可截断巫山云雨,成就高峡平湖,其蓄水量岂止万万立方丈?届时,神女若无恙,亦当惊诧世界之殊。”

  “吾辈今生能见如此奇观否?”马玉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芒,讷讷地问道。主席的这首水调歌头,的确是气势磅礴,即便是经苏昊之口改成了白话,也足够让马玉血脉贲张了。可惜的是,马玉没有机会穿越到后世,以明朝的技术水平,修建三峡工程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

  苏昊心里替马玉遗憾着,摇摇头说道:“这只是一个设想罢了,要在长江上截流,工程难度之大,不是我们今天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不过,要在丰水上修一座水坝,倒是没什么难度。只是我现在急缺技术人员,工程的前期勘测,靠我一个人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马玉是个谨慎的人,听到苏昊这样说,他先是问道:“改之兄所言的这工程勘测,需要做些什么呢?”

  苏昊道:“简单地说,就是要在江河的上游寻找一个可供储水的谷地,最好是肚大口狭,这样库容量最大。另外,这个谷地应当是基本封闭的,两侧都是高山,蓄水之后,不至从侧面泄漏。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需要有人沿着河谷进行认真察看,同时还要绘制出详细的地图。丰水上游群山叠嶂、人烟稀少,勘测的工作必定是非常艰苦的。”

  “这些事,小弟愿意效劳。”马玉答道,“我想,还有一些生员也愿意参与此事,改之兄可有意与他们一叙?”

  “你能现在把他们喊来吗?”苏昊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想见见他们,听听他们的意思。”

  “这个容易,改之兄稍候,小弟现在就去召唤他们。”

  马玉说着,便站起身往书院的讲堂那边走去。少顷,只听得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响,马玉带着十几名生员走了过来。苏昊连忙起身向众人行礼,那些生员也纷纷向苏昊回礼。

  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马玉带着他喊来的那些生员都走进了剑匣亭。亭子里的石凳数量不够,没地方坐的生员们便站在后面。大家围定了苏昊,等着听他介绍建水库的事情。

  苏昊把对马玉说的话又向众人说了一遍,正如马玉说的那样,这些生员都是想做点事的人,听了苏昊的介绍,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换上草鞋冲向丰、富两水的上游罗山地区。

  “前些日子小弟随改之兄下乡勘井,还没过瘾呢。如果要做这水库选址,想必比那勘井更有意思,小弟愿意前往。”一名名叫江以达的学生兴冲冲地说道。

  苏昊解释道:“水库选址与那勘井不同。勘井都在平原地带,生活方便。而水库选址,一般都是在大山之中,山高林密,洞幽谷深,而且往往人烟稀少,生活极为不便,经兮兄可否想清楚了?”

  江以达的字叫经兮,他是个生性活泼的人。听到苏昊这样吓唬他,他反而更加来劲了,哈哈笑道:“这样的地方才有意思呢,夫子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辈若能有此一番经历,日后去参加乡试、会试之时,也好有些谈资向同年们夸口。”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起哄:

  “经兮兄所言极是,我辈以往也要寻些风景优美之所踏青交友的,早听说那罗山风景极佳,我等正可结伴前往,说不定还能做些大好文章出来呢。”

  “对对对,我等正可借机搞个诗会,阳春招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这锦绣诗文,定然是要到山间去做的。”

  “对了,到那山野之中,或许还能遇上美貌村姑……”

  “听说在那山中,尚有野合之风俗……”

  “我家中有雌狮,甚是凶猛,这野合之事,还是天德兄去尝试吧……”

  “……”

  众人越说越热闹,也越说越不堪,到最后一齐呵呵地坏笑起来。苏昊看着这群年轻生员,恍惚间像是回到自己的大学年代。谁说古代的读书人都是迂腐不堪,眼前这十几位,那朝气蓬勃的劲头,仿佛自己当年的同班同学一般。

  不过,苏昊也知道,这些人能够被马玉喊来,必定都是书院里最活跃的一些人,其他的学生想必就没有这样的少年意气了。此外,这些人未来还要经过乡试、会试、殿试等若干场考试才能正式走上仕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锐气也许会被慢慢地磨掉,到最后,就变成像韩文那样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

  唉,这该死的科举制度,实在是毁人不浅啊,苏昊感慨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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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抢饭风波

  苏昊的美好愿望,在兵卒们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就遇到了挫折。郝彤预言的抢饭斗殴的事情,在当天晚上就发生了。

  “老三,你听到了吗,白米饭管够!这兵当得真值。”熊民范听到郝彤前来传达的关于吃饭的规定后,兴冇奋得两眼放光。他家里兄弟众多,都是能吃饭的岁数,而田里的出产有限,所以长年累月都是半饥半饱的,现在听说能够放开吃饭,他岂能不欣喜若狂。

  “哥,这不会是真的吧?”熊民仰怀疑道,“我算了一下,今天被留下来的,有50多人呢,这白米饭如果管够,一顿还不得吃掉一石米?”

  “没准那个苏百户有钱呢?”熊民范道,“你没听那个总旗说吗,光那一个什么望远镜,就值纹银50两呢,苏百户还说,只要不是成心的,碰坏了没事,你想,他得多有钱?”

  熊民仰道:“那望远镜啥的,都是有数的,估计也是朝廷发下来的,没准还会时常派人来点验。但这吃饭就不一样了,省下一口,都是能够落到当官的腰包里去的,他们凭什么让咱们放开吃?”

  熊民范挠挠头,说道:“老三,你说得也对。可是,郝总旗刚才明明说了,米饭管够,菜是一人一勺,他总不能说了不算吧?”

  熊民仰道:“我琢磨着,这是他们的一个法子。米饭说是管够,但到时候端上来就是一桶,大家一抢就完了,你抢不着,怨谁?到时候饿了肚子,你也没话说。还有,这样一来,谁吃多少饭,大家也就没数了,当官的要上下其手,不也更方便了吗?”

  也不能怨士兵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军官的意思,实在是现实中这样的事情他们听得太多了。整个大明,无论是官场还是军队,这种贪腐的事情是再平常不过的。明太祖朱元璋曾经以严刑峻法来惩治贪腐,但贪官仍然是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到了明朝后期,法治松弛,这朝野上下,就更是无官不贪了。

  当然,话也要说回来,文官也罢、武将也罢,虽然人人都会想方设法地为自己捞些银子,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全都黑了良心,不干人事。大多数的情况下,官员们会把自己的贪腐控制在一个合适的程度之内,不至于jī发民怨。同时,需要秉公办事,或者为民造福的时候,他们也还是做得非常尽职的。

  翻阅明代各府县的方志,其中记载的官府兴办养济院、修缮河堤、“训课农桑”之类的事情,比比皆是。曾有一冇位知县到任之后,亲自总结农业生产经验,写成“劝农书。”印刷成册,发放到各个乡里,帮助农民提高生产技术。这正应了圣人所言,人之初,性本善,想做一点好事以求良心得安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熊家兄弟自己没有当过兵,但平常在乡里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起过军队里军官如何克扣士卒军饷的事情,所以自认为已经参透了世事。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遇到的是苏昊这样一个妖孽,他居然真的愿意拿出自己的钱来让士卒们吃饱饭。

  “老三,不管当官的怎么想,咱们兄弟不能吃亏。一会开饭的时候,我们就冲到最前面,我替你拦着人,你多盛些饭,咱们吃饱一顿算一顿,你看如何?”熊民范看看周围的同伴,把嘴凑到兄弟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熊民仰看了看刚刚配发下来的瓷碗,摇摇头道:“这管什么用,就算装一满碗,咱们也就是吃个二分饱,你总不能一直拦着众人吧?”

  “咱们找个大家伙来装饭,一次装上10碗。”熊民范道。

  “这里哪有什么大家伙?”熊民仰道。

  熊民范四下看看,除了一个尿桶之外,兵舍里还真没有其他的大容器了,他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不晓得规矩,早知如此,我们就把家里的桶带一个过来了。”

  熊民仰眼珠一转,道:“我倒有个办法……”

  开饭的时候到了,郝彤和邓奎来到兵舍前,吹哨命众人集冇合,然后草草地排成了两列纵队,前往作为膳堂的一间板房去吃饭。熊家兄弟有心想排到队伍最前面,结果被郝彤踹了一脚,命他们排到事先规定的位置上去。

  还没走到膳堂,众人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用足了荤油炒出来的菜,香气自然是没说的,就连那大米饭,都比自家的要香得多。乡下人家,哪里舍得蒸这种实实在在的大米饭,谁家不是放进大量的菜叶,煮成半稀半干的菜叶粥来充饥的?

  进入膳堂,眼前赫然出现六个大桶,每个桶足有半人高,合抱粗细,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白灿灿的米饭,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众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圆了,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把饭桶抢到怀里,尽情地吃个够。这一桶饭差不多得有一斗米的量了,但每个人都坚信,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把它吃完。

  “各小旗排好队,按顺序取饭,每人一碗,吃完再盛。取饭之后,各小旗自围一桌吃饭,不得喧哗,饭菜不得剩下……”

  郝彤和邓奎大声地宣布着纪律,然后又费尽气力地让各个小旗排好了队,然后让他们依次去饭桶边盛饭,自己则在膳堂里来回地巡视。

  熊家兄弟排在本小旗的中间位置,看着前面的同伴盛饭,心痒难耐。前面的同伴显然和他们的心思一样,拼命地往瓷碗里装饭,一直堆得像像一座小山一般,实在装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木勺,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往指定的桌子走去。

  “这厮鸟,装了这么多,这一桶饭看着就下去一大截了。”熊民范小声对弟弟嘀咕道。

  “我琢磨着,这一桶饭,也就够咱们一人装一碗,什么吃完再盛,吃完一碗,连桶底都没了。”熊民仰道。

  熊民范道:“老三,还是你聪明,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那叫一个啥成语来着?先生教过的,叫什么釜的……”

  “釜底抽薪。”熊民仰道。

  “没错没错,轮到咱们的时候,咱们就把饭全部包圆了,至于后面的人嘛,哼哼,让他们找当官的去。”熊民范道。

  熊冇民仰摇摇头:“不可,咱们一定要留一个桶底,不能在咱们手里就把饭盛完了,要不,当官的会记恨咱们的。”

  熊民范道:“也对,不过,少留一点,够一小碗就行了。”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轮到他们了。熊民范探头一看,只见一桶饭果然只剩下了一半。他伸手到兜里一探,摸出一件洗干净的小褂子,在手上摊开,熊民仰抄起木勺,开始往熊民范捧着的小褂子上装饭。熊民范的褂子摊开来,差不多有三尺见方,熊民仰就一勺一勺拼命地往上面堆着米饭。

  “喂喂,二位,你们干什么呢?”排在熊家兄弟身后的兵卒们看出苗头不对了。每个人都是用碗装饭,装得再多,这一桶饭也是够分的。但这二位居然拿衣服来兜饭,这可是奔着要包圆的架式了。大家都是大肚汉,谁能够容忍自己名下的饭被别人截走了,一时间,四名排在后面的人全都冲上前来了。

  “我们盛饭呢!”熊民范嚷道,“总旗说了,让大家排队,你们想犯军规怎么的?”

  “有你们这样盛饭的吗?大家都是用碗,你们怎么用衣服兜啊?”兵卒何本澄怒道。

  熊民范用后背来回地挡着涌上来的同伴,排斥着兄弟盛饭,同时扭转头去说道:“我们兄弟俩忘了带碗了,现拿件衣服来装饭,不行吗?”

  “你们装了多少了?别人还吃不吃了?”

  “我们兄弟肚子大,装少了吃不饱。再说了,你看谁装得少了。”

  “别人装得多,有你们这么多吗?你们这一兜,抵得上别人十几碗了,你看看,都快到桶底了。”

  听说饭已经到了桶底,四个没有盛饭的士卒都没法淡定了,有人开始推搡熊民范,何本澄则冲上前去,抢夺熊民仰手里的木勺。

  “干什么,你们要打架还是怎么着!”熊民范吼了起来,他身体强壮,在乡下的时候就惯于斗殴,看到何本澄等人都没有他这样高大,便开始以武力相威胁了。

  “打架又怎么样,别以为你个子大就了不起,我们可有四个人呢!”有士卒喊道。

  “我一个打你们四个也无妨!”

  “你打打试试!”

  “娘卖X的,你敢推我?”

  “推你怎么啦!”

  “老三,你抱着饭,别洒了,我先把这几个小子收拾了!”

  “哎哟!”

  “扑哧!”

  “咔嚓!”

  一串象声词过去,六个人打成了一团。熊民仰开始还打算站在一旁,保护来之不易的米饭,见哥哥以一敌四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便把装着米饭的褂子一包,就手放到旁边的桌上,也加入了战群。

  周围的其他士卒看这里打得热闹,纷纷避让,空出场地让他们斗殴,同时端着碗,一边大口大口地吃饭,一边看着这出不要钱的好戏。

  “都给我住手!”

  只听一声怒吼,邓奎冲了过来了。他刚才只是稍稍走开了一下,没想到这里竟然出了这样大的漏子。几个打架的士兵jī斗正酣,哪里听得进邓奎的命令,依然不依不饶地挥动着拳头。

  邓奎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揪着两名正在打架的士兵的衣领,往后一拽,两名士兵就踉踉跄跄地摔到围观的人群中去了。

  邓奎又拽开了两人,场上只剩下了衣衫凌乱的熊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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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 水库坝址

  勘舆营在富源村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便开拔前往山中,去勘测整个罗山地区的地形。

  水库的拦水坝,选址并不复杂,不外乎就是在富水的干流上选择一个地基比较稳定的隘口。届时用混凝土修起一道水坝,再装上水闸,就万事大吉了。但水库的其他地方,还需要进行周密的勘测,要注意整个库区有没有其他的缺口,蓄水位以下的地方,有没有溶洞和其他可能导致漏水的地形。

  这项勘测的工作量非常大,需要测出整个河谷地区坡度、高差,以便计算哪些地区在未来会处于淹没区,哪些地方需要修筑副坝拦水。苏昊把整个勘舆营拉到罗山来,就是来干这些工作的。当然,勘舆营的士兵们也会在这项工作中得到全面的锻炼,从而真正掌握进行野外测绘的技能。

  出发之前,苏昊请了村里的几位老人把罗山的全貌认真介绍了一番,又根据他们所说的情况,绘制了一张草图。随后,便按着草图把罗山区域切成十几份,每份分配给一个勘测小组。每个勘测小组都包括了一名书院的生员和七八名勘舆营的士兵,装备着全套的测绘仪器、标杆、帐篷等物。

  各勘测小组在营地前集合,准备出发。无论是生员还是士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兴奋的神色,觉得自己马上要去做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关于这一次测绘的意义,苏昊早已经跟大家说过了,想到一座蓄水百万立方丈的大水库的设计图就要从自己的手上诞生,大家都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苏百户,以后如果水库修好了,立碑的时候,会不会把我等的名字写上去啊?”熊民仰迫不及待地向正在察看各组准备情况的苏昊问道。

  苏昊拍拍熊民仰肩上的背包,笑道:“这是一个好提议啊,我回头向韩知县禀报一声吧。不过,这次测绘你们可得先给我做好了。如果有一条线测不准,我就让教习把你们的图给撕了,然后全部重来。”

  苏昊说的教习,就是指每个组里的书院生员,他们的文化程度更高。接触测绘也更早。一直是在勘舆营里担任教习职务的。在以往的教学实践中,如果哪个小旗的图画得不好,教习是会直接把图撕掉的。

  “熊家老三,好好测啊。回头教习如果把你测的图给撕了,你可别哭哦!”一名姓刘的士兵对着熊民仰大声地喊道。熊民仰在这些士兵里是测绘课学得最好的,平日里牛烘烘的,众人对他都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所以临到这实战之时。总忍不住要贬损他一番才行。

  熊民仰做出一个仰天大笑的样子,假笑了两声,然后答道:“老刘,你还是关心好自己吧。平时训练的时候老让我帮你们,现在大家各分一组,没人帮你们了,你们小旗别拿几张白纸回来哦。”

  那老刘怒道:“熊老三,你说话靠谱点,什么叫老让你帮我们。你就帮过我们一次,亏你念叨了两个月了。我跟你说,这山里可有野猪,你这小身子骨,别让野猪给你叼了。”

  听到有人威胁自己的兄弟。熊家老二可不干了,熊民范站出来,拍着胸脯道:“姓刘的,你说啥呢。有我熊老二在,什么野猪敢撒野?”

  “好了好了。都不许吵了!”邓奎出现了,他虎着脸喝道:“出征之前,大声喧哗什么?各小旗的装备都检查好了吗?一会我要重新点验,点验不合格的,自小旗以下,每人五军棍!”

  见邓奎出现,众人连忙都闭上嘴,开始认真地检查自己的装备。由于担心山里可能出现的野兽和歹人,每个组除了携带测绘设备之外,还要带上几支长矛和腰刀,看起来的确有点像出征的意思。

  这几个月时间里,勘舆营的士兵们除了学习测绘知识之外,还进行了严格的军事训练,士兵们已经具备一定的格斗能力了,可以算是一支战斗力还过得去的军队。

  “苏百户,儿郎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征了吗?”

  确认各组都准备停当之后,郝彤和邓奎并肩来到苏昊的面前,向他行了个军礼,然后郑重地向他请示。

  经过这几个月的军事训练,苏昊也开始逐渐适应军队里的规矩了。郝彤和邓奎都是来自于边军的,边军的纪律明显要优于内地的卫所,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他们俩都是照着战时标准的,这让苏昊在他们面前也轻易不敢过于放松。

  “出发吧!”苏昊答道,“注意安全,及时把测绘资料送回来,我在这边安排绣娘把图绣出来。”

  “得令!”郝彤和邓奎大声应道。随后,他们转向士兵们,发出一道道号令,士兵们照着平时训练的样子,排成队,在向导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地向山中走去。

  大队人马都离开了,留在富源村的,只有韩倩等女人,以及几名留下来看守营地的士兵。此外,就是苏昊、马玉和刚刚赶过来的宣风乡财主赵洛。当然,赵洛还带了自己的奴仆,那又另当别论了。

  “苏百户、独文老弟,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不是说好要叫上愚兄一起来的吗?若不是听许衙役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出发了呢。”赵洛嘟哝着说道。

  他们此时走沿着富水河谷向上游走去,寻找合适修建拦水坝的坝址。苏昊和马玉留下来的任务,就是确定这个坝址,至于赵洛,则是跟着他们看热闹的。

  听到赵洛的抱怨,苏昊笑道:“枫岭先生,实在是抱歉,小弟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把答应枫岭先生的事情给忘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小弟忘了知会你,你这不是也已经来了吗?”

  赵洛倒没有真的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他说道:“苏百户实在是大才之人,忙碌一些也是在所难免的。你在我山中开的煤窑,我也去看过了,那可真是日进斗金啊,我都后悔当初答应让你采煤了。”

  马玉道:“枫岭先生,人无信不立,你答应过的事情,可不能轻易反悔哦。你那山场底下的煤藏,若非改之兄去勘测,换个什么别的煤师,恐怕也找不着。改之兄可没有占你的便宜哦。”

  “知道,知道。”赵洛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何时说过改之占我的便宜了?改之给我提供石灰,还有那个什么磷肥,我家祝先生已经募得了几百短工,准备在明年开春之前,开拓50顷田地出来。要说起来,我是占了改之的便宜啊。就这么说吧,祝先生那么一个尖酸刻薄之人,说起改之,那也赞不绝口,你想想,改之有多大的功德。”

  “枫岭先生,咱们不带这么说祝先生的好不好?”苏昊哭笑不得道,想那祝熙老爷子,为老赵家可谓呕心沥血,结果落到赵洛的嘴里,居然成了尖酸刻薄之徒。

  “哈哈,倒是赵某失言了,罪过,罪过。”赵洛知错便改,连声说道。

  三个人聊着各种感兴趣的事情,一路前行。马玉不断地标记着沿途的地形,苏昊则给他讲解水坝选址的要领。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狭窄的隘口,两侧是高山,过了隘口就是一片宽阔的河谷地。苏昊点点头,说道:“独文兄,这就是咱们要找的坝址了。”

  “是吗?”马玉眼前一亮,他抬头看着这个隘口,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比划道:“改之兄,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就在这个地方起一座10丈的高坝,把富水拦在里面?”

  “正是如此。”苏昊说道,“你看,这一处隘口宽仅百余丈,在这里修水坝,工程量最小。两边的山体,目测都是花岗岩构成,地下也是花岗岩,坚实无比,这正是最合适不过的水库坝址了。”

  赵洛问道:“改之,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找一些民壮,挑土把这个隘口堵上,就可以蓄水而成为一个水库了?”

  “简单地说,是这样吧。”苏昊笑道。其实修水库真的不算什么复杂的事情,在后世的中国,曾经有过一个大办农田水利的时期,那时候各地修水库就是靠民工肩挑手提来完成的。只要有正确的理论指导,科学选址,即使没有机械化设备,用原始的工具,同样可以修建起一个水库来。

  “此事竟是如此容易,为何此前没人这样做呢?”赵洛诧异道。

  苏昊想了想,说道:“这可能还有一个材料的问题吧。要修水库,光有水坝还不够,还需有水闸,以便随时放水。若是使用土石坝,水闸就很难修。这与河堤上的水闸不太一样,寻常河堤的水位也就是一两丈,水压有限。我们在此要修10丈的高坝,必须用混凝土才能修成水闸,而混凝土是需要用水泥来配的。”

  “原来如此。”赵洛一拍大腿,“我早就听说你的煤窑边上除了烧石灰以外,还在烧一种叫水泥的东西,原来就是为此事而预备的。改之肚子里的好东西,真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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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缠斗

  苏昊自己也被强人肚子里喷出来的血吓着了,但他身为军中的主将,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露出怯意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都面有恐惧之色,他灵机一动,大声地喊道:

  “李康杀贼有功,赏银5o两,待退敌后放!”

  士兵们一个月的军饷才一两五钱银子,苏昊喊出5o两的赏格,一下子就把士兵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钱上了整整5o两银子艾这如果拿回家去,能够把家里的房子修缮一新,还能娶上一个漂亮媳妇,那该是多美的事情啊

  李康这小子,真是拣着了,不就是捅了一个强人吗,我们又不是没练过刺杀,谁让强人没往我这个方向冲呢?

  众人的心思一变,再看那满地的鲜血,也不觉得那么恶心了对面的强人虽然人数是自己的两倍,但好像本事也没多强捅一个就是5o两,捅两个那岂不是有1oo两?最好自己能够捅上四个……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士兵们的争强好胜之心,被这5o两银子的赏格调动起来了,他们挺直了腰,手上的长矛握得更紧了,眼里迸出坚毅和贪婪交织的神色,或者贪婪的成分还更多一些吧

  对面的强人可没这么愉快,那个被李康扎中的强人,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就栽倒在地上了,浑身抽搐起来,出的气比进的气更多,眼看就没救了强人们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在他们打家劫舍的经历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硬的对手

  “弟兄们,大牛被他们杀了,咱们得替大牛报仇,不能便宜了他们他们就这几个人,咱们大家一起冲,他们招架不住的来艾听我的号令,冲!”

  镇焦坑不愧是一个头目,知道在这个时候必须要鼓舞士气而且他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自己毕竟有2o多个人,如果一拥而上,面前这些军兵能挡得住吗?

  强人们也有一些起码的纪律性,听到头目的号令,众人一齐向前扑来无奈场地有限,2o多个人很难全部展开,加上此前苏昊已经指挥士兵们在地上扔了一些木头树枝之类的障碍物,再加上还有一层栅栏掩护,强人们的冲锋度根本提不起来

  士兵们手上的长矛比强人们的刀棍要长出一截,在厮杀中占尽了便宜强人们挥舞着刀棒,一时伤不着勘舆营的士兵而士兵们只要挺枪直刺,就可以刺中冲在前面的强人强人们左右躲闪,但士兵们的矛尖始终在他们的鼻子跟前晃动,这使得他们根本就无法冲上前来

  镇焦坑的武艺是强人们中间最高强的,他挥着鬼头刀,格开了迎面一名勘舆营士兵的长矛,向前冲了两步幸好苏昊一直在眼观八方,见势不妙,挺矛过来相助两支长矛同时向镇焦坑攒刺,镇焦坑双拳难敌四手,也只好向后跃了一步,避开士兵们的锋芒

  “大哥,点子太硬了!”三子捂着冇手臂上的一个伤口,惶惶然地向镇焦坑说道,“他们的矛长,咱们的家伙太短,打不着他们”

  “奶奶的,怕什么,咱们人比他们多,车轮战,咱们累也累死他们”镇焦坑喊道,“兄弟们,冲上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

  “冲啊”强人们高喊着口号,又冲了上来

  “杀!”苏昊带着士兵们也同样高声呐喊,反复使用着一个简单的刺杀动作,阻击着强人们的冲击

  两边的人隔着栅栏开始了游斗,勘舆营的士兵们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慢慢地就找到了打仗的感觉他们非但没有像镇焦坑预言那样被累死,反而还有些越战越勇的意思

  苏昊训练勘舆营的时候,舍得下本钱,士兵们都是用大鱼大肉加上足量的大米饭喂出来的,体力远非这些贼寇能比在武艺方面,郝彤和邓奎教授得法,士兵们的刺杀技术也都非常过硬在克服了最初的一些畏战情绪之后,几名士兵开始变得得心应手,强人们接连冲锋了十几次,都被他们给打退了

  马玉虽然是个书生,但这几个月在勘舆营当教习,也跟着参加了一些训练,所以刺杀技术也算过得去赵洛和赵六主仆二人共同守着一个方面,配合默契,在他们这个方向上冲锋的强人,也没能赚到什么便宜

  眼看着冲锋受阻,镇焦坑想出了另外的招术,让喽罗们到周围去拣石块,对着勘舆营的士兵们一通猛砸这一招还真有点作用,包括苏昊在内,好几个人都被石头砸中了,幸好时下正是深秋,大家穿的衣服hòu,石头砸在身上,也就是起了点淤青而已士兵们此前搭起来的栅栏也挡住了一部分石块,强人们忙活了大半天,终于还是未能把勘舆营打败

  “大哥,我有一个办法了!”一个强人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咱们冲不上去,可以用火攻啊”

  “对艾我怎么没想到呢?”镇焦坑大喜,“王虎,陈豹,你们俩快到村里去,弄些柴草来,咱们把他们全困在里面烧死”

  两个强人应声而去,刚跑两步,镇焦坑在背后叮嘱道:“你们光弄柴草就行了,别伤着村里的人,明白吗?”

  “知道了,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两名强人边跑边答应道

  “苏百户,你听到没有,强人准备用火攻呢?”赵洛凑过来,对苏昊说道

  苏昊皱起眉头,道:“这倒是一件麻烦事,咱们死守在这里,他们如果真的用火攻,咱们可招架不住”

  “你这火铳,怎么没想着用翱”赵洛指指苏昊搁在一边的火铳,问道

  苏昊道:“我也在犹豫,要不要用火铳挨个地射杀他们可我又怕一旦用了火铳,把他们彻底逼急了,拼死一搏,咱们挡不住”

  “这倒也是”赵洛点点头他明白苏昊的意思,是不想过早地祭出这个大杀器,始终让强人们觉得还有一些消,这样他们的进攻就不会太玩命自己这边的目标仅仅是坚持个把时辰,等进山去的那些士兵赶回来从这个角度来说,暂时不用火铳也是对的

  “火攻也不可怕,咱们随时扑火就是了,绣娘们的帐篷里有一些水,一会提出来灭火用”苏昊说道

  “我琢磨着,咱们的人也该赶回来了”赵洛给自己找着心理安慰

  两个人正说话间,情况生了骤变只听得村口那个地方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少顷,两名强人拖着两个女子在村口出现了苏昊定睛一看,不由得魂外那两个女子,居然是韩倩和红莲!

  “糟糕,这两个丫头怎么会在村子里的!李康,你刚才没有检查营中的人数吗?”苏昊恼火地对李康问道

  “我我我……我刚才没注意女营这边!”李康连声地辩解着最早现强人的时候,苏昊让李康去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过来,李康只召集了营中的男人,对于韩倩主仆以及绣娘们则没有注意他一直以为这些女人都呆在自己的帐篷里,却没有料到韩倩主仆俩居然没在营地里

  强人来袭的时候,韩倩和红莲正好去村里方便等她们打算回营地的时候,就看到强人已经向营地扑过去了,她们俩无法在强人到达之前安全回到营地见此情景,她们连忙跑回村里,找了一户人家躲起来那户人家也只剩下了两位妇女在家里,不过她们告诉韩倩说,强冇人们一般不会骚扰村民,有时候来要点粮食之类的,但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这也许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吧,强人们在这罗山地区活动,也不敢把村里的人都得罪完了

  王虎和陈豹这两个强人到村子里去搜集柴草,正好闯进了韩倩和红莲藏身的这户人家一看韩倩二人的打扮,王虎和陈豹就知道,这两个女子肯定是勘舆营里的人,因为村里的农妇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衣服的

  两个强人当即冲上前去,抓住了韩倩和红莲,拖着就往村外走他们的想法是,可以拿这两个人质来逼迫苏昊等人屈服,实在不行,就绑了这两个人的票,让苏昊拿钱来赎

  韩倩和红莲都是娇娇怯怯的女孩子,哪里斗得过两个强人,就这样一边哭喊着,一边被王虎和陈豹拖出了村

  “王虎,你们搞什么鬼,不是叫你们不要伤人吗?”镇焦坑远远地对王虎喊道

  “大哥,这两个妇人不是村里的,是这些官兵带的家眷,咱们绑了她们的票吧!”王虎手里拽着韩倩,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一边兴冲冲地应道

  “哈哈,老天保佑啊”镇焦坑大喜,他回过头来,对着苏昊喊道:“当兵的,没想到吧,你们的女人落到我们手上了,信不信我就在这把她们俩办了!”

  “赵洛,马玉,带人守着营地,我去救人!”

  见韩倩落到了强人的手上,苏昊眼睛都红了他大吼一声,手里早抄起了一支火铳,晃晃火绳,点燃了火药,只听得“轰”地一声响,站在他对面的一个强人顿时满脸开花,死尸向后倒去

  苏昊把手里开过火的那支火铳扔下,端起另外一支火铳,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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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 英雄救美


  “挡我者死!”

  苏昊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勇气,他平端着火铳,怒目圆翻,一边大声吼着,一边向韩倩那边狂奔。

  冲出防御阵地去救人,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苏昊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握把韩倩和红莲从那两个强人手里救下来。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去考虑什么得失了。

  韩倩是为了他才到罗山来的,如果韩倩有个闪失,即便韩文不找他算账,苏昊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在冲出自己的防御圈时,苏昊只有一个念头,要么把韩倩主仆俩救下来,要么就让自己和她们死在一处吧,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力了。

  火铳的轰响,把现场的强人们都给震住了。这些强人都是地方上的小土匪,什么时候见过火铳了?看着一根铁管里喷出火焰,转眼间就把十步开外的一个同伴给撂倒了,死状还颇为恐怖,其他的强人也都寒了心。苏昊冲出去的时候,手里端着另外一根火铳,他把火铳指向哪里,哪里的强人就连忙抱头退缩,给苏昊让出了一条通道。

  其实,火铳的射击哪有那么容易,苏昊必须站稳了,用火绳去点插在枪膛里的捻子,捻子又需要燃烧几秒钟,这才能够引燃火药,把弹丸射出去。但强人们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苏昊手里的玩艺是会喷火的,一旦向谁射击,就能夺人性命。所以大家跑都来不及,哪还会去琢磨这个过程。

  苏昊这几个月苦练的短跑发挥了作用,一转眼的工夫,他就已经冲到了王虎和陈豹的面前。那两个强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见苏昊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拉着韩倩和红莲二人的手,举起手中的短棍迎敌。

  “去你的吧!”苏昊掉过火铳的枪头,抓着枪管横扫过去。王虎挥棍格挡,只听咔嚓一声,王虎手上的棍子断成了两截,火铳去势不减,正砸在他的脸上。

  “嗷!”王虎以手捂脸,翻滚在地。要知道,大明军队的火铳可是用铸铁制成,本身就有20来斤重。苏昊正是急火攻心的时候,身上有多大的力气就使出了多大的力气,这一家伙砸过去,王虎的半边脸就塌下去了。

  王虎被打倒的同时,陈豹也已经出手了。他挥着棍子向苏昊脑袋砸来,苏昊应付不及,抬起胳膊抵挡,同样是咔嚓一声,这一回断的可不是木棍,而是苏昊的一只胳膊。

  “我x!”苏昊疼得几欲晕倒,他想也不想,抬起腿,对着陈豹的裆部就是一脚,这是他向邓奎学来的阴招。这一脚,可谓是国仇家恨都倾注于其中了,陈豹光顾了防备上面,没想到苏昊会从下面偷袭,结果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下。

  “啊!我艹!”陈豹捂着裤裆狂叫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蛋疼啊,没经历过的,实在无法想象那种感觉。

  “倩儿,红莲,快往村里跑!”苏昊顾不上去评估自己的战绩,他大声地向呆若木鸡的韩倩主仆喊道。他分明听到,自己的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那是镇焦坑带着几名喽罗追上来了。

  “红莲快跑啊!”韩倩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提起裙子,迈开脚拼命地向村子里跑。红莲也醒悟过来,跟着主人一块跑了起来。

  苏昊转回身,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端起了火铳,对着镇焦坑大声喝道:“谁敢过来,过来我就开枪了!”

  镇焦坑一愣,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边的几名强人也都站住了。刚才苏昊放的那一铳,实在把大家吓着了。如果苏昊手里拿的是一把刀或者一支长矛,大家还没这种恐惧的感觉,火铳这种东西,杀人于几十步开外,太可怕了。

  苏昊见镇焦坑等人站住,自己没有迟疑,举着火铳倒退着,跟着韩倩和红莲,也向村里跑去。

  “苏公子,快到这来。”韩倩和红莲钻进了一户人家,探着头向苏昊喊道。

  苏昊闪身也进了那户人家的房子,把门关上,吩咐道:“快,找东西把门堵上,能坚持多久算多久。”

  韩倩和红莲也都被刚才的遭遇吓坏了,听到苏昊的命令,也顾不上什么矜持,连忙去拉屋子里的家具来堵门。那户人家的主人都给勘舆营当向导去了,家里没有留人,因此也没人能够帮韩倩她们。这主仆二人没什么力气,拖一张八仙桌都气喘吁吁地。

  苏昊有心去帮她们一把,但胳膊上的疼痛袭上心来,让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脑门顶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直往下落。他倚着墙,喘着粗气,一动也不能动。

  “苏公子,你怎么啦?”韩倩注意到了苏昊的异样。刚才打斗时,她没有看清楚,不知道苏昊被陈豹的棍子打中了,此时见苏昊呲牙咧嘴,才意识到他肯定是受伤了。

  苏昊伸出左手去摸了一下右胳膊上被打中的地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陈豹这一棍子实在是太狠了,他右胳膊上的骨头肯定已经被打断了,上下都错开位置了。

  “我的胳膊断了。”苏昊简单地说道。

  “啊!”韩倩惊得花容失色,扑上前来,想去摸一摸,又怕不得法,反而给摸坏了。看着苏昊煞白的脸色,韩倩心疼得眼泪巴嗒巴嗒地掉下来了。

  “苏公子,你你你……是倩儿连累你了。”韩倩哭着说道。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苏昊强撑着说道,“来,你帮我把火铳里的火药重新装一下,强人一会就过来了。”

  苏昊从阵地里冲出来的时候,火铳里是装好了火药和弹丸的,但刚才他抡着火铳当狼牙棒用,把里面的火药都给抖出来了。幸好他随身就带着火药壶和弹丸,此时正好让韩倩帮他把火铳再次装填好。

  韩倩从苏昊身上摸出了火药壶和弹丸,在苏昊的指点下,装好了火药。苏昊用左手把火铳端起来,支在窗户口,然后对韩倩说道:“一会我说开火的时候,你就帮我点着这个捻子,剩下的事,就不用你们管了。”

  “苏公子,你没事吧?要不,你教我放这个火铳好不好?”韩倩也是关心则乱,说话也不过脑子。

  苏昊苦笑道:“你会放就好了。这火铳射击的时候,震动很大,若是没有经验,加上手上没有力气,肯定拿不稳,这一铳就不知道放到哪去了。你还是算了,注意别把火绳弄灭了,一会贼人过来,我们还得指着这杆火铳救命呢。”

  “苏公子,你真傻,你干嘛要冲出来啊。”韩倩抽抽搭搭地哭着说道。

  苏昊勉强地笑着,道:“倩儿,你是我带到罗山来的,我怎么能让你有什么好歹呢?男人以保护女人为天职,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到强人的手里去?”

  “你真傻……”韩倩喃喃地说道。

  此时,镇焦坑带着几个喽罗也已经进村了,他们是看着苏昊钻进这处屋子的,所以便径直向这边走来。不过,由于惧怕苏昊的火铳,他们一直是贴着边走的,避免与苏昊正面相对。

  “镇焦坑!不怕死就过来吧,小爷在这等着你呢!”苏昊大声地喊叫着,语气中不无威胁之意。他现在也就是一种拼命的心态了,干掉一个够本,干掉两个赚一个。

  “二狗子,你冲上去,把门撞开!”镇焦坑对一个喽罗命令道。

  “大哥,官兵手里有那个会喷火的玩艺!”二狗子战战兢兢地应道。

  “饭桶,你不知道拿个东西挡上?”镇焦坑道,“去弄口铁锅来,我就不信军兵的火铳能打穿铁锅。”

  二狗子闻言,赶紧闯进旁边的一户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家里做饭的大铁锅给扛出来了。乡下人的铁锅平时还要用来熬猪食之类,个头极大,直径足有三尺。二狗子举着那口锅,挡住了脸和上半身,一步一步地向苏昊等人藏身的房子走来。

  “顾头不顾腚的家伙。”苏昊冷笑一声,他强忍着手上的疼痛,把火铳的枪口向下倾斜了几度,瞄准了二狗子的下身。

  “倩儿,点火。”苏昊下令道。

  韩倩鼓起勇气,吹燃火绳,点着了火铳上的药捻。

  “轰!”

  又是一声巨响,弹丸飞出枪管,正中二狗子的大腿根处。二狗子惨叫一声,把大铁锅扔出好几步远,捂着下身就栽倒了。

  “倩儿,快帮我装火药!”苏昊满头大汗地喊道,刚才放这一枪,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胳膊上的伤处像刀砍过一样痛,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他必须赶紧再把火药装上,准备迎击强人的再一次冲锋。

  韩倩手忙脚乱地装着火药,苏昊贴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两名强人猫着腰冲上前来,拖起受伤的二狗子往后猛跑,却没有人想到要趁机进攻。

  苏昊微微一愣,就明白过来了,这些乡下的小土匪,压根就没见过火铳,不知道火铳两次射击之间需要有冗长的间隔。如果他们趁这个时候冲上来,自己还真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没有文化,真是害死人啊!苏昊居然还有心情幸灾乐祸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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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3 定位

  “三台山,南侧半山腰,距山脚垂直高度75丈,军囤一座,隐于树丛中。砖石围墙,囤中有营房十二间,门前有卫兵4入,囤北有暗哨2入……”

  在三台山军囤对面的山顶上,吕瑚举着一副高倍望远镜,一边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一边向负责记录的士兵石显贵口授着自己观察的结果。

  为了避免各处屯兵所被勘舆营发现,杨朝栋命入对勘舆营的活动范围进行了限制,所有设置了军囤的地方,都以各种名目禁止勘舆营靠近,只允许他们在周围的山上活动,以不接近那些军囤为原则。

  杨朝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勘舆营士兵的手上,拥有望远镜这样一种超越时代的利器。站在周围的山头上,如果仅仅凭借肉眼进行观察,是很难看清楚对面山上隐藏在树林之中的建筑物的。但如果使用高倍望远镜,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在望远镜的镜头里,相距几里远的目标简直就像放在勘舆营士兵面前的沙盘一样,营房、士兵、围堰等等都清晰可见。

  “娘的,这个杨应龙,建了这么多军囤,莫非真的是想谋反了?”石显贵一边记录着,一边嘀咕道。关于杨应龙有可能谋反的话题,在chóngqìng并不是什么秘密,勘舆营的士兵除非是严重地缺心眼,否则都知道一二。

  “不要乱说话!”吕瑚警告道,“万一被杨应龙的土司兵听到,他们是会杀入灭口的。”

  “有这么狠吗?”石显贵吐了吐舌头,“咱们苏百户还在播州城里呢,他不会有事吧?”

  吕瑚道:“咱们做得越谨慎,苏百户就越安全,万一咱们露出了破绽,可就是连累了苏百户了。所以,大家都给我小心点,别让土司兵看出名堂来。”

  士兵魏之洪笑道:“吕小旗,你就放心吧,那些陪咱们进山的土司兵,看咱们都像看神仙一样,哪敢对咱们说三道四。对了,我跟你们说个好玩的,前夭有个土司兵还偷偷问我,说咱们苏百户这么高的道行,是不是能霞举升夭o阿。”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自从苏昊在杨朝栋面前露了一小手,替他找到了一个煤矿,从杨应龙到下面的土司兵,都把苏昊当成道行高深的神仙来看待了。播州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比较崇尚鬼神之说的地方,苏昊这套未卜先知的本事,已经足够把当地入给唬住了。

  勘舆营的士兵们在播州的山野中一个一个地侦察着杨应龙的藏兵之所,而在播州城里的金钟客栈,苏昊也没闲着,他正在一本正经地主持着一场祈禳活动。

  勘舆营士兵在播州各处测绘的数据,都是直接送往chóngqìng去的。郝彤每夭都会把进展情况写成密文,派入送往播州,请苏昊过目。这些密文都是用数字符号书写的,看起来如夭书一般,只有苏昊能够破解其中的含义。

  根据送来的密文,苏昊知道勘舆营的测绘工作已经结束,播州全境的地图信息都已经采集完成,只待由绣娘们在白绢上绣成最终的等高线地图了。既然事情已经做完了,苏昊也就没必要在播州久留了,他让入去通知杨朝栋,说自己今夭就可以作法推算此前许下的那个丹砂矿,让杨朝栋亲自前来参加。

  受陈观鱼的感染,苏昊如今对于道士作法的那套程序,也多少有些了解了。他让客栈的老板把闲杂入等都赶走,在院子里设了个坛,又点了七七四十九根蜡烛,还弄了一些松枝、旗幡、纸马之类的东西,然后就开始念念有辞地表演开了。

  “以鹿鸣山为发源,黑石崖为过峡,至怀阳洞而凝结为穴,龙昂而虎伏,取五星八卦,以定生剋之理……”

  苏昊嘴里念叨着此前从陈观鱼那里学来的几句颠三倒四的咒语,手里举着几张写了点微分公式的符纸,对夭拜了几拜,又对地拜了几拜,然后举火点燃符纸,将符纸抛向半空,再愣愣地看着它逐渐化为灰烬,那副表情,像极了神游夭外的样子。

  “好了,灭烛。”

  苏昊抽疯抽够了,回头向在一旁侍候着的何本澄和熊民仰吩咐道。两名士兵连忙拿着桃木剑挨个地去削灭院子四周点着的蜡烛。播州这个地方,也找不出什么高档货,这些质量低劣的蜡烛一经熄灭,就冒出滚滚的油烟,呛得苏昊直想咳嗽。

  “苏夭师,怎么样o阿?”一直站在后面观看的杨朝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对苏昊问道。

  苏昊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说道:“学生适才作法扶鸾,逼出那地下的丹砂之气,这丹砂矿的位置,学生已经能够确定了。”

  “真的?”杨朝栋大喜,他让手下入像侍候贵宾一样侍候了苏昊一个多月的时间,等的就是苏昊最终把丹砂矿的位置找出来。现在听到苏昊说矿藏的位置已经能够定下了,他岂有不狂喜之理。

  可是,苏昊脸上的表情却似乎不那么愉快,这让杨朝栋颇有一些诧异,他问道:“苏夭师,这其中莫非有何为难之处?”

  苏昊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怪学生学艺不精,早先观星像的时候,看岔了一点。这夭上差一毫,地上就差千里……现在这事有点难办了。”

  “什么意思?”杨朝栋问道。

  苏昊道:“学生此前说咱们播州就有丹砂矿,可是适才学生根据徒弟们望气的结果来推算,这丹砂矿……却不在播州境内。”

  “什么!”杨朝栋脸都绿了,不带这样耍入的好不好?如果你早说丹砂矿不在播州境内,我岂能让你那些徒弟在播州转来转去。现在他们该转的都转完了,你却说没矿了,这不是骗入吗?在播州地面上,敢欺骗他杨朝栋,这简直就是活腻了的表现。

  “苏夭师,你不是说播州境内就有丹砂矿吗?若是在播州之外,杨某也是知道的,思州府就有丹砂矿,都已经采了几百年了,还用得着苏夭师来教我?”杨朝栋没好气地说道。

  苏昊抱歉地说道:“杨参将,此事实在是学生之过。不过,学生望见的这个丹砂矿,绝对不是此前已经有入开采过的。学生说的这个矿,擦着咱们播州的边,不过也就是相差十几里的样子。唉,若是先父还在,定然不会出这样的差错的。”

  “相差才十几里?”杨朝栋释然了,再牛的夭师,从夭象上看岔十几里路,应当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吧。播州周边都是大山,在山里面差出十几里的地方,说不定一个入都碰不上,谁在乎此处是不是位于播州的境内。再说,播州杨氏是这一带势力最大的土司,就算越境十几里去明着抢别入的东西,又有谁会吭声呢?

  “苏夭师所说的地方,是在何处o阿?”杨朝栋问道。

  苏昊用手一指西北方向,说道:“思南府的婺川县,靠着咱们播州的这一侧,有山状如龙伏,山下有九股清流汇集一处,此即为矿脉所在。”

  后世的务川汞矿,苏昊是曾经去过的,知道周围的地理环境特征。此时用这种语言表述出来,目的就是装神弄鬼。其实,什么山如龙伏之类的,也就是说说而已,龙的形状本身就没法说清楚,到时候他怎么指就怎么对,谅杨朝栋也没法反驳。

  “哈哈,居然是在婺川,那就无妨了。”杨朝栋笑道,“思南田氏,与我杨氏世代结亲,田家的东西,就是我杨家的东西,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当真?”苏昊装出欢喜的样子,以手抚额道:“如此甚好,甚好,我还真担心自己无法兑现向杨参将夸下的海口呢。”

  原来,黔东北的思南、思州两府,历史上都是归田氏土司管辖的。田氏家族与播州杨氏几百年来相互照应,关系极其密切。明初,田氏家族因得罪了朝廷而受到削弱,此后虽然仍然世袭了思南、思州两府的土司职位,但其势力已经完全无法与播州杨氏相比。杨朝栋说田、杨两家的东西不分彼此,其实并不准确,真实的情况是:田家的东西的确是杨家的,但杨家的东西也是杨家的,田家别想染指。

  苏昊在chóngqìng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有关田、杨两家的事情,此时这番做作,不过是演戏而已,他早就知道杨朝栋肯定不会在乎思南府田氏土司的态度的。

  “苏夭师,这丹砂矿既已找到,我们何时可以去定位开采呢?”杨朝栋迫不及待地问道。

  苏昊道:“如果仅仅是定位,倒是随时都可以。不过,这个丹砂矿未来是要长期开采的,所以出发的时间最好还是选个古日,另外,出城之前,需要祭拜一下矿神,以保百年的平安。”

  “这……什么时候是古日呢?”杨朝栋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苏昊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一下,然后说道:“恭喜杨参将,学生推算过了,明日就是一个良辰古日,我们明日出发即可。”

  “好!”杨朝栋道,他转头向着自己的亲兵队长孔贵喊道:“速速去安排,让参将府的入马今晚务必做好准备,还有,把能找到的矿师都带上。明日一早,待苏夭师祭拜之后,咱们就前往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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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6 实弹训练



  “装填!”

  “瞄准!”

  “开火!”

  “呯呯呯”地一阵枪声响过,老兵徐光祖气势汹汹地抡着鞭子开始挨个抽打着那些受训的新兵了:

  “混账!手为什么发抖,看看你都打到哪去了!”

  “你他娘的没听把总讲清射击要领吗?光知道糟蹋粮食的废物!”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打你吗?整个小队就你打得准,平时为什么不多教教队里的兄弟,人家打得不好就能显得你神是不是?你这个兵别当了,给老子当队长去!那谁,你这个队长别当了,先学会把枪打准再说。”

  “……”

  士兵们一个个站立不动,心悦诚服地领受着徐光祖的抽打。他们都明白,徐光祖下手是有分寸的,犯了大错的,抽得重;犯了小错的,抽得轻;至于那些压根就没错的,徐光祖也会抽一鞭子下去,但基本上就是替对方掸掸尘土的意思了。

  徐光祖训练新兵极其严格,大家既怕他,又尊敬他。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大家都知道这个大叔一级的老千总其实是面凶心慈,他骂人极狠,但对于每一个士兵都非常关心。众人在训练场上自然是对他口称千总,私下里都学着守备大人的样子,称呼他为徐叔,或者徐老头,乃至徐婆婆……

  这些新兵,有一半是苏昊带着人从淮安卫的各个所里撬来的,另外一半则是从淮安府各州县募来的农家子弟。淮安府百姓深受豪强和倭寇之苦,苏昊率兵平了倭寇,震慑了豪强,一时声名大振,愿意到勘舆营当兵的年轻人从四方汇集过来,险些把勘舆营的营门给挤塌了。

  为了从淮安卫撬人这件事,苏昊专门去拜访了李世达一次,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李世达对于苏昊挖走他手下那些最优秀的军士,颇有一些肉疼,但最终还是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放人了。

  从京城里传来的消息显示,苏昊是受到万历、王锡爵和王一鹗共同青睐的人,而年龄又有绝对的优势,属于一支极具优势的潜力股,李世达岂能不在此投资?此外,苏昊此次平倭寇,给李世达分了一份大大的功劳,事后还把从倭寇巢穴中收缴到的珍宝古玩送了十几件给李世达,念及这些好处,李世达也没法拒绝苏昊的要求了。

  其实,这些卫所军士是否精锐,对李世达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在他看来,越是好兵反而越刺头,苏昊想要,让他领走就是了。军屯的土地是有限的,走了一些人,剩下的人至少可以活得更宽裕一些。

  苏昊没有太贪心,他知道一下子招收太多的士兵是消化不了的,所以营下的三个部,每个部都只招到了六成的名额,余下的名额准备随后再予添加。

  火器部共招了500多人,徐光祖临时充任了千总,熊民仰当了一个把总,同时负责担任火器教官。火器营的另一名火器教官就是陈观鱼,这老道过去半年多时间苦练枪法,现在已经堪称是神枪手了。此外,勘舆营最早的一坛子硝化甘油就是由他配出来的,所以在爆破技术方面,他也颇有一些心得。

  京城的苏氏工业园送来第一批燧发枪之后,火器营就开始了实弹训练。这一批燧发枪与此前苏昊请郝氏父子造的那些枪不同,此前的枪是用于防身,都是短枪,这一批则是用于野战的,所以都改成了长枪。

  明代军队里用的火铳本来也有长铳和短铳之分,苏昊的燧发枪与火铳相比,只有两点不同,一是燧发点火方式,二是从后膛装填。当然,这两个不同之处都是**性的变革,全面地提高了火铳的射击速度,使之在战场上能够发挥更大的威力。

  罗余庆在苏昊的提示下,开发出了基于黄色**的发射药,使得燧发枪的射程提高到了将近500米,在300米之内能够形成杀伤能力。相比此前射程大约为150米左右的“鸟枪”,其性能的提升岂止是一倍。

  徐光祖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敏感地认识到了枪械的改进对于战场作战模式的影响。他把早在明初就已经在军队中使用过的三段式射击方法发扬光大,结合传统的阵法,创造出了名为“排枪阵”的作战阵形,能够用一个部约900人的兵力,对宽达2里的正面进行持续的火力覆盖。

  苏昊专门去参观过火器营的训练,他本来还打算向徐光祖介绍一下诸如普鲁士军队的作战方式。到训练场一看,他就呆住了,原来中国古人的智慧远远胜于欧洲的古人,人家能想到的方法,徐光祖他们也都想到了,欧洲人想不到的,徐光祖他们同样能够想到。

  “苏守备,咱们这样练行吗?”徐光祖乐呵呵地向苏昊询问道,当然,他也没指望苏昊能够给出什么更好的建议。与苏昊相处这么长时间,徐光祖发现,苏昊有些事情非常聪明,有些事情又显得非常无知,至少在训练士兵这方面,苏昊绝对属于菜鸟级别的。

  “挺好,挺好。徐叔,你真是孙武再世啊。”苏昊由衷地说道。他原本想说徐光祖是中国的克劳塞维兹,转念一想,为什么非要用洋人来类比中国人呢,难道中国的军事学家就不及洋人不成?

  “那也抵不上苏守备你这个鲁班再世啊。”徐光祖反过来恭维苏昊道,“老汉我活了60岁了,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火枪。若是30年前咱们就有这样的火枪,我那些老兄弟,没准能多活几个下来呢。”

  “徐叔,那就麻烦你多费心,把这些年轻人训练好。我希望这些年轻人未来都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苏昊说道。

  徐光祖摇摇头道:“唉,没准他们根本就捞不着仗打。像咱们上次打倭寇,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硬仗还是和鞑靼、瓦剌他们对阵。朝廷册封了顺义王以后,这都快20年了,北边基本没什么大战事,沿海的倭寇虽然偶有作祟,也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这么好的火器,可惜无用武之地了。”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徐叔太乐观了,以后我们大明要打的仗,没准会比以往更大、更残酷呢。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的兵是否来得及练出来,而不是练出来之后有用没用。我跟你打个赌吧,五年之内……没准是三年之内,大明周边必有大仗。”

  “大仗?和谁打?”徐光祖一愣,他也算是兵部的老人了,属于消息灵通人士,如果连苏昊都能预见到有大仗要打,他没有理由不知道啊。

  苏昊笑而不语,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和谁打仗,以及什么时候开始打仗。在他模糊的记忆中,前世似乎看过一个什么电视剧,里面说起过什么万历三大征,具体是哪个年代发生的事情,他就记不清楚了。三大征里面,有一场仗是和播州的杨应龙打的,以苏昊在播州所见,杨应龙叛乱应当也就是未来几年的事情,如此算来,这三大征就应当会接二连三开始了。

  “你这个小子,眼光和别人不一样,没准还真有点什么门道。”徐光祖说道,“既然你说有大仗要打,没准还真让你这乌鸦嘴说着了。对了,王一鹗急着让你编练火器营,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徐叔,这事你就别打听了。”苏昊很乐意徐光祖把质疑的对象转到王一鹗身上,这样就不会免得他自己过于妖孽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让火器部形成战斗力。你没听人说吗,神枪手都是用一匣一匣的子弹喂出来的……呃,啥叫子弹,你就别问了,总之,多进行实弹射击训练,不要心疼火药,明白吗?”

  “苏守备,我听说这纸壳弹,也就是你刚才说的纸弹吧?一颗就值1分银子,打100枪出去,一两银子就没了,是不是真的?”徐光祖问道。

  苏昊点点头,子弹的成本,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种实弹射击训练,打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除了子弹的消耗之外,枪管其实也是有使用寿命的,这样大密度的射击,枪管隔不了多久就要更换,这个耗费并不比子弹的成本更小。不过,即便如此,苏昊还是坚持要让士兵多进行实弹训练,这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觉悟,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是一个比较富有的穿越者。

  “差不多是这个价钱吧,不过,你别心疼,先奔着2000两银子的数去打。战场上一个士兵的生命比一两银子要值钱得多,是不是这样?”苏昊说道。

  徐光祖道:“我当然懂这个道理,只是担心咱们勘舆营没这么多钱去糟蹋罢了。唉,我大明的军将若都能像你改之这样想,军队也不会垮到这个地步了。”

  苏昊道:“其实,一场仗如果打败了,损失掉的钱粮岂止几万、几十万两。把这些钱用来练兵,打仗的时候就能够省下这些损失,还能保全士兵的生命,这样的账,也不知道兵部那些人怎么就算不过来。”

  “兵部都是一群废物!”徐光祖愤愤然地说道,“当然,王一鹗还是个有些眼光的人,要不,他也不会看好你苏改之这个人物了。”

  “我想,我会用日后的战绩来证明他没有看错人的。”苏昊微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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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7 穿黄工程


  淮安城以北20里,黄河河道工地上。

  一队队的役夫或挑着担子、或推着小车,往来穿梭。一些手拿皮鞭的皂隶在四处逡巡,看到有偷懒耍滑之人,便上前喝斥,不过他们手里的皮鞭倒是扬起来的时候多、落下去的时候少。

  在人群中,还掺杂着一些头戴乌纱的官员,他们步履匆匆,不时停下来,对着某处指指点点一番。此时,他们身边的随从便会赶紧去找相应的监工,传达官员的指示。

  无论是役夫和还是官员,各自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泥渍,显示出工程的艰苦。

  在工地的中间,正是黄河河道。不过,此时的河道已经被拦腰切断,十几丈长的河道不翼而飞,地上挖开了四条近一丈宽、一丈深的沟槽,自西向东,与黄河河道竖直而行。沟槽的底部和两侧都像刀切一样平整,十几名官员模样的人此时正站在这沟槽之中,饶有兴趣地参观着工程建设的成效。

  这四条沟槽,就是苏昊向潘季驯建议的淮河穿黄涵道。受施工技术所限,工匠们无法在黄河下面用挖隧道的方法挖出这四条涵道,但他们创造出了一种在后世称为“深挖浅埋法”的施工技术,解决了这个问题。

  所谓深挖浅埋,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挖一个两丈深的长坑,然后在一丈高的地方封顶,上面再用土填埋。填埋完毕之后,就相当于在土层下面挖出一条隧道的效果。

  在苏昊带着勘舆营和倭寇打仗的时候,马玉等人一天也没有闲着,他们认真地完成了隧道的选址,然后准备好了所有的施工材料和设备。待到天寒地冻,黄河因结冰而彻底断流的时候,马玉指挥役夫挖开了河道,在原来的河床上开挖出这样四条垂直于河道的长沟,并且用钢筋混凝土浇筑了长沟的底部和侧壁。

  经过几天时间,混凝土已经充分凝结了。此时,马玉正陪着潘季驯等人,前来验看混凝土施工的效果。

  “果真是坚硬如磐石啊!”潘季驯用随从递给他的小锤子在沟槽的壁上随机敲打了几处,又戴着老花镜上前认真看了看敲打出来的印迹,满意地点点头,对众人说道。

  马玉谦恭地回答道:“潘总督尽管放心,这混凝土的配方,是下官和江所正、谭所副反复实验过的,能够抗得住二十斤重锤的敲击。另外,这混凝土里每隔一寸许就有一根钢筋,能够把敲打一个地方的力量分散到其他各处,这就保证了一个地方受到意外的重击之后,不会开裂坍塌。”

  “嗯,在石头里加上钢筋,确是一个好办法,你们是怎么想到的?”潘季驯说道。

  马玉道:“此法乃是苏主事所创,下官在丰城修水库之时,曾经实验过,效果很好。对了,现在淮安府全境都在重新清丈,每隔五里就建一座永久性的地界碑,以防日后再次出现因洪水冲刷而遗失地界桩的情况。这些地界碑就是用钢筋混凝土埋入地下建成的,几十名壮汉也没法把它们搬走。”

  “不务正业!”

  马玉本来是想夸奖苏昊一番的,孰料潘季驯听完之后,脸上却露出不屑之色,给了一句负面的评价。马玉赶紧住口,不知道哪句话让老潘觉得不开心了。

  “一个河道主事,跑去帮淮安府清什么丈,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潘季驯依然不满地嘀咕着。

  “其实,苏主事在淮安府清丈,对于治河倒也是不无禆益。”随从熊恩正解释道,“据说,淮安府清出了几万亩瞒报的土地,韩知府已经答应,咱们修建淮河入海渠道所征的土地,一律由淮安府用官地予以补偿,不需要河道出一两银子。这应当算是苏主事清丈之功吧。”

  潘季驯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暖意,其实,他对苏昊的不满,是源于对此人的欣赏。他总觉得,像苏昊这样的本事,应当多给河道工程出点主意,而不是成天去给韩文跑腿。好吧,就算像传闻中说的,韩文有个漂亮女儿,想许配给苏昊,苏昊也不该因私废公吧?

  “马玉,这涵道封顶之事,何时可以开始?”潘季驯转头对马玉问道。

  “明天就可以开始了。”马玉答道。

  “怎么封顶,你们筹划好没有?”潘季驯又问道。

  马玉指了指头顶,说道:“我们已经筹划好了。我们会在顶上搭一个木头架子,装上顶板。然后在顶板上铺设钢筋,然后浇筑混凝土。大约10天时间,等混凝土干透了,就可以拆掉顶板,然后就可以在混凝土上堆土,恢复黄河河道。”

  “这混凝土做的顶,能撑得住上面的河道吗?”潘季驯问道。

  马玉道:“这个我们都已经试过了,做顶板的钢筋都是二指粗,完全能够承得起上面土层的重量。”

  “好!”潘季驯不再问下去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工作,他对于马玉等人的专业水平和敬业精神都有了较为充分的了解,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是可以信赖的。

  “马玉啊,此涵道能够建成,你和江以达、谭奇,都是功臣,本督是不会亏待你们的。等到工程完工之后,本督就上书朝廷,给你们讨封赏。我听说了,你们留在京城替苏昊做事的同窗,已经被圣上赐了六品主事的衔,你们替本督做事,功劳更大,岂能比他们的衔更低?”潘季驯对马玉等人许诺道。

  “多谢潘总督。”马玉、江以达、谭奇等人连忙恭身施礼,心里都乐开了花。

  潘季驯接着向前视察,马玉继续向他介绍着整个穿黄工程的设计思想。

  按照设计,淮河穿黄工程共包括四个涵洞,上游连接洪泽湖上的高家堰大坝,下游则是被苏昊称为“苏北灌溉总渠”的入海通道。

  在平时,四个涵洞只需要有一个开放,就可以实现淮河水的下泄。在洪泽湖水位不高时,高家堰大坝可以不开闸,从而使洪泽湖起到蓄水的效果。在干旱季节,打开高家堰大坝上的水闸,洪泽湖水可以通过穿黄涵道进入苏北灌溉总渠,为淮安府的数百万亩农田提供灌溉。

  到了雨季,高家堰大坝可以同时开启多个水闸,同时四个涵洞也全部开放,帮助洪水下泄。苏北灌溉总渠的通过能力是按照几十年不遇的洪峰流量设计的,因此洪水能够顺畅地排入东海,不会对淮安府造成危害。

  有了穿黄工程之后,洪泽湖就不需要再为了能够下泄入海而维持一个高水位了,这样上游的泗州、凤阳等府都将不再受到洪水威胁,困扰淮河中下游多年的水患将得到极大的缓解。

  潘季驯治河多年,一直困扰他的,就是黄、淮、运这三者之间互相牵制的问题,最后不得不为了保运河和黄河,而牺牲淮河。穿黄工程的修建,一举解决了淮河的问题,下一步潘季驯只要平衡黄河与运河之间的关系就可以,这比过去同时面对三条河的问题,就要简单得多了。

  除了这些治河方面的好处之外,这四个穿黄涵洞的修建,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影响,那就是平常不开放泄水的那三个涵洞,可以作为百姓跨越黄河的人行通道,黄河两岸的货物和人员交流就更为便利了。

  “苏主事提议,咱们可以在涵道口设一个钞关,收取过路费,每趟2文,这些钱可以用于补贴河道工程的花销。”马玉硬着头皮把苏昊出的鬼主意说了出来。

  “胡闹!”潘季驯下意识地斥道,“这不是与民争利吗?本督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

  马玉道:“潘总督,苏主事说,他了解过,现在百姓要过黄河到对岸去办事,每次需要付船资10文。若是从我们的涵道里通过,每次付2文,也是极其节省了,他们肯定会感念大人的恩典的。”

  “是吗?”潘季驯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说话倒也不错,反正过去百姓过河也要花钱,现在让他们少花一点,也算不上是与民争利了。这样吧,广平,等涵道修好之后,你安排人去设这个钞关,至于收上来的钱,河道上也用不着,就拿给看护涵道的兵将们,让他们补贴补贴膳食吧。”

  “明白!”熊恩正爽快地应道。

  “这个苏改之啊,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东西,这点蝇头小利,他也能看在眼里。”潘季驯面含微笑地说道。

  “改之兄一向擅长全盘考虑问题,不像下官这样,只懂得工程,不食人间烟火。”马玉惭愧地说道。

  “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行,若是不知民间疾苦,这样的官也不会是好官。”潘季驯说道,说到此,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小声地向马玉问道:“对了,马玉,苏改之有一次曾对本督提起,你们工部那几个在河道上管役夫的典吏,有贪腐之嫌,他说先放一放,日后再找他们的麻烦。现在苏改之到淮安也快有半年光景了,此事他打算如何处置啊?”

  “此事下官所知有限,不过听改之兄的意思,似乎已经在做准备了。他说,等到准备好了,自会向潘总督禀报。”马玉答道。

  “哼,我就知道他弯弯肠子多,怕是担心本督嘴不牢靠,泄漏了他的大计吧?”潘季驯愤愤然地说道。

  马玉不敢回答,只是在心里哑然失笑。能够让潘季驯屡屡心生恼火的人,在整个大明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潘季驯嘴上骂得越凶,其实说明他对于苏昊越是看重,寻常之人,想让老潘骂几声还没这个资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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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8 清算恶吏



  “章典吏,老张、老李,你们都辛苦了。本官自上任以来,呃……有些其他的事情缠身,所以一直没能亲自参与河道施工的事情,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在主事衙门的大堂上,苏昊坐在公案后面,笑容可掬地看着坐在下面工部典吏章襄、张官莲、李士柏等人,话语里透着亲热。

  章襄拱手道:“主事大人兼着兵部的差事,前日与倭寇作战,大获全胜,我等作为主事大人的属下,也都深感脸上有光啊。这抗倭之事是头等大事,河道上这些事情,有我等兄弟代为效劳就行了。”

  “是啊是啊,主事大人日理万机,河道上这些粗活脏活,我们几个撑着就行了。”

  “能够在苏主事手下做事,我等不胜荣幸啊……”

  张官莲、李士柏等人也赶紧毕恭毕敬地恭维道。

  与苏昊初到淮安的时候相比,章襄等人对待他的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苏昊初到时,大家都觉得他是一只菜鸟,要么是走了谁的关系上的位,要么就是什么读书特别强的神童,谁也不认为他有做事的能耐。

  对倭寇一战,苏昊在淮安府声名雀起,章襄等人也听说了此事,不由得都有些暗自心惊。打仗可不是说着玩的事情,能够指挥200人的一支小队伍,全歼100余人的倭寇,捎带着还打垮了近千人的山贼,这说明士兵的素质以及主将的能力都是非常过硬的,这还是他们看到的那个胡子都没长齐的小主事吗?

  在那之后,章襄等人便加大了对苏昊的关注,他们还专门派出一些心腹,对苏昊的活动进行跟踪,想了解一下苏昊有没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举措。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们发现苏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些土方工程上,他一半的精力在招兵和训练,另一半的精力则在于河道工程设计,包括与马玉等人设计涵道工程、规划苏北灌溉总渠等等。

  苏昊所忙活的这些事情,与章襄他们的利益并不直接相关。章襄等人看重的是组织役夫干活的时候如何上下其手、购买材料的时候如何中饱私囊,至于河道走哪个方向、挖什么沟渠之类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章襄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苏昊身上,却没有注意到河工队伍中间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人,这些人平时与其他河工一道干活、一道领工食银两,休息的时候就到处找河工聊天,打听他们的家庭情况、日常收入等等。

  还有另一件事也是章襄他们所不知道的,那就是他们府上的管家、伙计、厨子等最近都交了一些新朋友,没事就会约这些人去下馆子、赌钱或者逛青楼。这些伙计可没接受过什么保密教育,几杯黄汤一灌,主人家里的那点好事破事就都跟别人和盘托出了。

  所有这些情报搜集的工作,都不是由苏昊直接安排的,其幕后的推手先是陈观鱼,后来又加上了落魄举人周汝员,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各种阴招损招都能够想出来,章襄等人的各项罪行很快就被查了个底儿掉。

  苏昊拿到陈观鱼交上来的资料,并没有急着动手,他一时还没有闲工夫来处理这件事。如今,勘舆营扩编的事情告一段落,新兵已经到位,各项训练也已有条不紊地展开,再加之最重要的淮河穿黄工程的关键环节已经完成,苏昊决定动手了。

  “各位,本官身兼工部和兵部的两项差事,深感责任重大。近日,兵部允我的勘舆营改为营兵营,兵士数量骤増,采办装备和训练都耗费极大。不瞒各位,本官最近深感囊中羞涩,又苦于没有挣钱的法子。所以嘛……”苏昊把话说了一半,然后便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的各位,等着他们接话。

  章襄等人一错愕,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章襄小心翼翼地反问道:“苏主事,您的意思是……”

  “呵呵,本官没什么意思,只是聊天嘛,和各位聊聊本官的苦衷而已,你们千万别有什么联想哦。”苏昊笑得很假的样子。

  李士柏迟疑了一下,说道:“苏主事有为难之处,我等作为苏主事的手下,岂能不为苏主事分忧。小人平常生活比较节俭,所以这些年的薪俸也略有些节余。苏主事若是手头紧张,小人愿……捐献100两,献与苏主事作为军资。虽是杯水车薪,也是一点心意吧。”

  “对对对,小人也可以捐80两……唉,本来还可以再多一些,无奈上月小人的贱内生了场病,用了几十两银子的汤药钱……”张官莲也赶紧补上。

  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章襄用眼睛偷偷观察着苏昊,想琢磨出来苏昊真实的想法。他发现,苏昊脸上始终是一副微笑的表情,既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愤怒,似乎众人说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众人表完忠心,苏昊摆了摆手,说道:“各位误会了。本官要练兵,怎么能动用各位的薪俸银子呢?再说,这点银子……呵呵,的确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本官的难处啊。”

  “那……主事大人是何想法呢?”章襄问道。

  苏昊道:“你们各位都在河道上当差多年,经手的钱粮多达数十万两,随便做点手脚,也能落下一些吧?本官想请各位教教我,如何才能从河道工程里挣点外快呢?”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下面这些人,哪个不曾在河道工程上捞到几万两,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放到公堂上来说呢?如果苏昊过去与他们分过赃,那么大家讨论讨论如何多捞一些,倒也无妨。可现在明明大家从未有过合作,苏昊一下子挑破这层窗户纸,未免太过唐突了吧?

  “呃……主事大人说笑了,这河道上的银子,都是朝廷的钱,我等如何敢做手脚?这话若是让都察院和刑部的官员听到,岂不要抓我等去坐牢?”李士柏讪笑着说道。

  “章典吏,河道上的银子,真的不能动用?”苏昊把头转向章襄问道,他知道章襄是所有这些典吏的头目,李士柏在旁边插科打浑,都是替章襄在打掩护的。

  章襄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苏昊的用意,从苏昊这句话里,他可以判断出苏昊已经知道了他们贪腐的事情,而事实上,苏昊只要不痴不傻,又怎么可能不知这些事情呢?章襄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苏昊对他们贪腐的情况了解得有多深,还有,苏昊是真的想和他们同流合污,还是想与他们为难。

  “苏主事也知道的,如今官场上的风气,的确不尽人意。据小人所知,河道上确有一些官吏巧立名目,贪墨工程银两。刑部每年都会查办几人,这些情况想必苏主事也是知道的。”章襄缓缓地说道,试探着苏昊的口风。

  苏昊点点头道:“千里做官,谁不是为点钱?能被刑部抓住的,只怕是太蠢的吧……对了,章典吏,你继续说。”

  章襄道:“苏主事所言极是,现在朝廷给官吏的薪俸,看似不少,实则不敷日常用度。像苏主事这样的六品官员,出入怎么也得有个马夫、侍从,内宅也需要有人侍候,那些薪俸用来支付这些下人的工食银都不够。所以嘛,各级官员都需要想想办法,挣点外快,只要不违朝廷的法度,我想这种事也不当指责。”

  “你说得很对,本官想问的,就是如何才能即不违法度,又能挣到外快。章典吏在这方面应当是颇有心得的吧?”苏昊说道。

  章襄真有些让苏昊给弄糊涂了。苏昊若是个清官,对于他这番说辞应当严加训斥才对,哪有随声附和的道理。而苏昊若是一个赃官,又如何能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讨论这样的事?这大堂之中,除了苏昊和自己这些典吏之外,还坐着马玉、江以达、谭奇等几位官员,至于侍立在一旁的差役,也不能算是透明物体吧?

  要不,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苏昊在这个问题上的确是个菜鸟,他打仗内行,捞钱外行,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智商高、情商低呢?

  “这心得……小人不知苏主事所指为何啊。”章襄支吾道。苏昊不肯揭开谜底,章襄也不敢多说,万一说错了什么话,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苏昊却已经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他笑着说道:“章典吏一个月的薪俸是白米一石,一年是12石,折6两银子。不过,我听说章典吏在淮安城里置办了很大的宅子,在淮安城外还有几百亩的庄子,所值岂止万两?本官想知道,章典吏有何经营之道啊?”

  章襄一下子就听呆了,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只听“咕咚”一声,旁边张官莲先从凳子上摔下来了,引得众人侧目以视。张官莲狼狈地爬起身来,磕磕巴巴地说道:“苏主事恕罪,小人……小人只是有点劳累,刚才没坐好……”

  “哦,张典吏想必是在河道上监工,过于辛苦了吧?本官不计较。刚才咱们说到哪了?对了,还是在说章典吏的经营之道吧。”

  苏昊依然一副清风拂面般的淡定表情,不过,这副嘴脸在章襄等人眼里看来,已经越来越狰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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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5 官兵进村


  汝宁府信阳州罗山县,一个名叫马桥的小村子。

  里长莫松穿着一件刚刚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带着好几个补丁的长衫,与几名差不多同样打扮的乡老一起,哆哆嗦嗦地站在村口,准备迎接一队不速之客。就在刚才,有外出办事的乡农飞跑回来向莫松报信,说有十几名官兵正向马桥村的方向走来了,为首的一名官长还专门打听马桥村的位置呢。

  听到这个消息,莫松丈二和尚摸着脑袋,实在想不出官兵为什么要到马桥村来。要知道,只有百来户人家的马桥村地处一个小山坳里,一年到头,连县衙的差役都难得来一次。上一次过官兵,是因为信阳州有暴民起事,朝廷调兵镇压。可如今暴民的事情已经平息下去了,官兵到马桥村来,是为什么事情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换了一身正装,又差人把村里的乡老也叫齐了,一起前往村口,准备恭迎官兵。站在路边上,莫松不断地纠结着一个问题:该拿点什么东西来孝敬这些官兵大爷呢?村子去年遭了灾,家家户户连吃饭的口粮都不够,哪里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可是,如果不有所表示,谁知道这些官兵一生气会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先见见这些官兵大爷再说吧。”莫松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里长,你说这官兵不会是路过吧?”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的乡老莫正相没话找话地问道。

  莫松苦笑道:“二叔啊。咱们这马桥村通往外面只有一条路,哪有人会从这里过路啊?”

  “可是。这官兵到咱们村来干什么?”莫正相问道。

  莫松道:“您老问我,我问谁去?我这不也是刚听冬伢子跑回来讲的吗?”

  “莫不是冬伢子看错了?”莫正相猜测道。

  莫松道:“但愿如此吧,要不……唉,这些丘八到村里来,还不得把地皮刮一层走?”

  莫松的美好愿望很快就被打破了,远远的山路上,出现了一队穿着鸳鸯战袄的官兵,正大踏步地向着马桥村的方向走来。这些官兵每人背上都背着硕大的行囊。有些人肩上还扛着一些什么长长的东西,有几个人手里端着长矛,还有的人则背着火铳。队伍人数不多,但走起来颇有一些气势。

  “这不是卫所兵,这是营兵啊。”另一个名作莫正元的乡老说道。

  “正元,你怎么能看出这是什么兵啊?”莫正相问道。

  莫正元道:“看这些官兵走路的样子就能够看出来了,卫所兵哪能走得这么齐整。这分明就是经常操练的营兵才能走出这个劲头来嘛。”

  “莫非什么地方又有暴民起事了?”莫松皱着眉头说道,“要不怎么会有兵跑到我们这里来?”

  “唉,要是再打仗,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乡老们一个个长吁短叹地说道。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到离村口很近的地方了,莫松强打起笑脸。扯了扯衣襟,小跑几步迎了上去:“在下是马桥村里长莫松,在此恭迎各位军爷,敢问各位军爷是打这路过,还有到敝村有何公干啊。”

  “立定!”

  官兵中带队的一名军官喊了一声口令。士兵们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那军官迎着莫松走过去,行了个军礼。然后朗声说道:“本人乃勘舆营把总熊民仰,奉命率队到贵村公干,还请莫里长恕我等唐突之罪。”

  如今的熊民仰,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农村少年了,两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壮实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勘舆营改编为营兵营的时候,他被任命为火器部的把总,实际上是作为千总的候选人的。这一次,勘舆营化整为零,分散前往汝宁府的各处,他带着十几名士兵被派往马桥村一带,负责完成周围十几个村庄的土地测量,以及秘密调查有关豪强地主兼并土地的情况。

  “原来是熊把总,失敬失敬。不过,敝村百姓一向安份守己,敝村周围也无强人出没,不知贵军到敝村是何公干?”莫松满脸堆笑地对熊民仰问道。

  熊民仰呵呵一笑,道:“莫里长,军机之事,恕本将无法告知。莫里长尽管放心,本部并无为难贵村百姓之意,一应供给我们都是自己携带的,莫里长只要替我们安排个住处就行了,我们恐怕要在贵村住上十几日,莫里长不会嫌麻烦吧?”

  “十几日……”莫松只觉得牙床有些疼痛的感觉,但又不敢违逆熊民仰的意思,只得连连点头道:“熊把总能够光临马桥村,是我等的荣耀,岂敢说麻烦二字。各位,请随我等进村来……”

  莫松在前面带路,熊民仰领着勘舆营的士兵们跟着他进了村。几名乡老怯生生地跟在士兵们身边,他们有人试着要帮士兵们拿点东西,结果那些年轻的士兵看看乡老们的白胡子,直接就摇头了:“大叔,我们这东西沉着呢,您老拿不了。”

  士兵们一开口,乡老们就听出了他们并非本地人,细一打听,才知道是从淮安府过来的队伍,这些士兵都是淮安人。这淮安的兵,跑到汝宁来,而且是到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山村来,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啊。

  “你们村……可够穷的。”熊民仰走在莫松身边,他看了看村子里那些破旧的住房,忍不住评论了一句。

  “唉,让把总笑话了。”莫松道,“我们这个地方一向就穷,我们这个村子又是更穷的。以往,碰上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大家还勉强能够吃上个饱饭。碰上灾年,就要饿几天肚子。到了这几年。比过去又差了许多,好年景也不过就是不饿死人而已,像去年那样的灾年,我们村饿死了十几口子呢。”

  “为什么这几年比过去差了呢?”熊民仰敏感地发现了莫松话里的信息,对他追问道。

  “呃……”莫松语塞了,他是在不经意中透出了实情,及至熊民仰追问时,他才发现有些话是不便对外人说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里头……事情挺多的,把总是外乡人,有些事情一时半会跟把总也说不明白。”莫松支吾道。

  熊民仰听出了莫松的为难之意,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逼问下去了。他们毕竟是刚到马桥村,与莫松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在这个时候谈得太深显然是不合适的。

  “把总。我们这村里也没什么大户人家,家家户户的房子都小得很,要找出一家能够住下你们这十几位兄弟的,实在是有些难办啊。”莫松换了个话题,与熊民仰说起了住房的事情。

  熊民仰道:“这个倒无所谓,我们分开来住就是了。一户人家住两三个兄弟,莫里长能够帮着给安排一下吗?”

  “自当效劳,自当效劳。”莫松连声应道。

  即便是一户人家只安排两三名士兵去住,莫松也费了不少气力。有些人家家里的房子本身就很紧张,为了安排勘舆营士兵入住。不得不把家里的孩子轰到柴房去睡,腾出房间来给士兵们住。至于说床铺之类的。就更为简陋了,很多人家的床铺就是几块破木板搭起来的,上面铺着稻草。好在士兵们自己是带着被子的,要不,莫松就更头疼了。据他说,全村人加在一起,也凑不出十几条多余的被子来。

  好不容易把众人都安顿下来了。熊民仰作为主官,被莫松安排在了自己家里。莫松把正房让了出来,给熊民仰住,自己则带着老婆住到孩子的房间里去了。熊民仰知道一个官兵的把总与村长之间有多大的落差,所以对于莫松这种谦卑的表示也就泰然接受了。他如果不接受莫松的这份好意,恐怕莫松只会觉得更难受。

  “好了,莫里长,现在弟兄们都已经住下了,我们大概要住上十天半月,就麻烦里长和乡亲们说说,请大家多多担待了。”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熊民仰对莫松说道。

  “好说好说。”莫松躬身答道。

  “你有什么事就自己忙去吧,我等稍事休息,也该去办我等的公务了。”熊民仰又说道。

  “这个……”莫松没有挪窝,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说起。

  熊民仰诧异道:“怎么,莫里长有话要跟本将说吗?”

  “是这样的,把总千里迢迢来到敝村,我身为里长,理当割肉买酒,设宴款待。无奈敝村甚是贫穷,家家户户都没有余钱,我这个当里长的,手里也凑不出买肉的钱来。我刚才到全村走了一大圈,才凑出40个鸡蛋,送给熊把总当个点心,还请熊把总不要嫌弃。”莫松憋了半天,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同时双手捧出一个篮子,里面果然装着几十个鸡蛋,其中有一个鸡蛋上面还有新鲜的鸡屎,显然是刚刚下出来就被莫松拿来凑数了。

  “莫里长,这又是何必呢?”熊民仰接过那个篮子,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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