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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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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蓬莱

  王文卿向来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从未如此忘形。众道士见状大喜,围拢再看,顿时又爆起一片惊呼。

  许宣从人群间隙望去,心中一震,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张图长近六尺,五彩斑斓,画的虽仍是地理海图,却比先前平添了许多山川岛屿、凶禽怪兽。被灯火映照,幻光流离,但见江海汹汹奔流,波涛起伏;鸟兽盘旋飞舞,破浪腾空。不像是画,倒像是皮纸中镶嵌着活生生的情景。

  金国小王爷亦大为骇异。他自恃无所不藏,却何曾见过这等会“动”的图画?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国师说的……说的足可覆灭南朝的秘密便是此图?”

  林灵素嘿然道:“历朝历代的兴亡、阴阳五行之奥秘,尽在于此,何止区区一个狗屁赵宋?”

  王文卿双眸光芒闪烁,微笑道:“他说得不错。这张‘炼天石图’是帝女娲采太古青龙的鳞皮,用五色石的彩墨亲手绘制而成,又叫‘青龙皮图’。‘炼天石图’共有五幅,分别绘制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与中土混沌兽的皮骨之上,合在一处,才是真正的‘炼天石图’。”

  舱内哄然,许宣心底又是一震,看来之前在扬子江上,林灵素所说的那些话竟是真的!

  女娲补天的故事可谓妇孺皆知。

  相传太古时代,伏羲化羽之后,凶兽频出,叛军四起,就连西北角的天柱山也被水神撞断,乃至天崩地裂,九州大乱。

  女娲采五色石补住天裂,又用剩下的五色石镇伏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凶兽,平定了四海之乱。青龙属木,木生离火,此图以它鳞皮制成,难怪能倍增火势,而自身分毫无损。

  金国鞑子最敬女娲,每年春分日必定要祭祀女娲、伏羲、青帝三位大神,听说此画是女娲所绘,无不凛然变色,纷纷伏身拜倒。

  那小王爷也伏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肃然道:“敢问国师,五色石上藏了什么秘密,与历朝历代的兴亡有什么相关?”语气恭敬,显然再无怀疑。

  王文卿道:“阴阳和合,乃生万物;五行生克,方有四季。世间一切兴衰更迭,全都源于阴阳五行的变化,各朝各代的更替自然也不例外。比如周朝尚红,以火为德,行的是火运。

  “秦始皇吞并列国后,自称水德,以水克火,因此得了周朝天下。然而实际上,秦国地处西方,行的乃是金运,能成大统,是因为周朝国运早已凋敝,那一丁点残余的‘火德’,反倒有助于冶炼‘金德’。

  “再往后推演,五行火克金,金生水,水复克火。这就是为什么金德的秦国会被南方的楚人所灭,而火德的楚霸王又会败于秦国亭长刘邦之手,最终让尚水的汉朝得了天下。

  “汉高祖为了让各国信服,自称得天佑,斩白蛇。所谓‘白蛇’,暗指的便是秦国的‘金德王运’。但汉朝既是水德,分明由金而生,又岂会克之?不过是想抹煞项羽的功劳罢了。”

  这五德更替的理论许宣闻所未闻,大感好奇,听到“白蛇”二字,眼前登时闪过白素贞那清丽绝俗的脸容,心中又是“咯噔”一跳,黯然刺痛。

  王文卿道:“秦国自称‘水德’,刘邦死后,汉代皇帝为了自圆其说,又改称为‘土德’,尚黄色。刘秀灭王莽,光复汉室,五行火生土,火有重生之功,因此改为‘火德’。到了三国时,刘备号称正统,也称火德。而曹丕迫使汉帝禅让,五行火生土,魏国便成了‘土德’,尚黄。吴国地处东方,孙权又打出旗号要锄灭曹魏,匡扶汉室,便根据五行木克土,立木为德……”

  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讥嘲之色,又道:“却不知阴阳五行乃天地运行之道,是什么,便是什么,岂会因你信口附会而更改?秦国号称水德,实行金运,所以被楚人所灭,为汉朝所替代。汉朝称过水、土、火三德,实际却是水运,五行土克水,故而才被黄巾军杀得七零八落,国运凋零。曹操之所以大破黄巾军,正因为他是木德之身,魏国当行木运。也正因如此,魏国最终才会被以金为德的晋朝所篡。”

  那金国小王爷听得似懂非懂,皱眉道:“既然是天意昭昭,无可更改,国师又为何说这图中所藏的秘密,可以帮我大金夺取南朝天下?”

  王文卿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命不可改,运可改’。国家行什么运,便要看社稷神庙里,供的是什么神器,祭的又是何方神兽。赵宋受禅于周,周朝尚青,五行木生火,所以赵官家以火为德。大金国行的是土运,火生土,虽然可以处处受益于赵宋,却很难取而代之。王爷若想改国运,就需找到水属的神器、神兽,供于神庙之中……”

  那些金国将士个个云里雾中,早被绕得晕了。

  一个大胡子听得不耐,忍不住截口叫道:“国师说来说去,忒也啰嗦。这图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快些讲来便是……”被那小王爷猛一喝斥,悻悻住口。

  王文卿此时心情大畅,丝毫不以为意,道:“女娲补天之后,为了防止叛乱卷土重来,将剩余的五色石炼化出五座大山,按照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的顺序,将混沌凶兽与青龙、玄武、朱雀、白虎四大神兽,连同各族负隅顽抗的头领、众多神器,全都镇伏在这五座山下。

  “据说那五座神山日增百丈,越来越高,最后参天摩云,变为擎天四柱。一直到几千年后,封镇‘混沌’的不周山才被共工一头撞断,引得天河倾泻,洪灾泛滥。所幸还有四大天柱支撑,没酿成当年的天裂之祸。也亏得共工撞断不周山,世人才得以发现五座神山中所藏的奥秘。

  “原来女娲为了补天,神亏气竭,自知即将登仙化羽,便将毕生所领悟的天地妙法全都刻在了那块补天所用的五色石上,并用五大神兽的皮骨画了五幅地图,藏于这五座天柱山下,只要将这五幅地图拼在一起,就能找到补天石。而藏在不周山下的地图,便是这幅‘青龙皮图’。”

  说着,手指在图上轻轻一叩。水光荡漾,一片连绵的巍峨山脉焕发出淡淡的金光,隐隐可见“蓬莱”二字。

  许宣一震,失声道:“这幅图所画的山是蓬莱?”

  王文卿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除了被撞断的不周山,以及镇伏‘白虎’的昆仑山,另外三座神山便是‘瀛洲’、‘方丈’与‘蓬莱’。山山相关,图图相引。五行金克木,蓬莱山上镇伏青龙之处,藏着‘白虎’的毛皮所制的‘白虎皮图’,按图索骥,就能找到昆仑山上封镇‘白虎’之处;而五行火克金,封镇‘白虎’的地方,又藏着‘朱雀翎图’,能带你找着镇伏朱雀神鸟的‘赢洲’;如此类推,藏于‘赢洲’的‘玄武骨图’,则能让你找到封镇‘玄武’的‘方丈’;而‘方丈’那儿所藏的‘混沌骨图’,又正好指向了封镇‘混沌’的不周山。有了这五图合成的‘炼天石图’,你便能找着补天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没有任何做不到之事!”

  那些金国将士对这几座神山一无所知,听他说什么五行生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不解。许宣、小青却不啻于焦雷轰顶,张大了嘴,面面相觑,震撼难言。

  昆仑自古被称作第一神山,相传王母娘娘便居住于山上。而蓬莱、方丈、瀛洲也一直被视为“道教三大神山”,相传一在海中,一在山中,一在天上。

  早在战国时,便有方士宣称见过这三座神山,山上除了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还有神仙与不死药。在这些方士怂恿之下,齐威王、燕昭王、秦始皇、汉武帝……历朝帝王都曾先后派人入海寻找,可惜一无所获。想不到这些神山竟然是女娲的五色石变化而成!

  那金国小王爷听了仍大感诧异,道:“国师所住的仙山不就是蓬莱么?既已住了这么久,又何必再找?”

  林灵素哈哈大笑道:“他住的若是蓬莱,老子就住在天庭了!”

  众道士怒目而视,脸上微有尴尬之色。

  王文卿倒是淡然自若,道:“贫道所居的山岛虽在东海之上,也名为蓬莱,却不是帝女神石所化。不周山撞倒之后,这幅‘青龙皮图’秘密辗转了几千年,数易人手。就贫道所知,得到这幅图的几个人,不是称霸天下、一统四海,便是修成正果,登入仙界。”

  许宣心中怦怦剧跳,他小时曾听程仲甫说过,女娲所补之天裂,也是凡人升入仙界的“云门”。云门既封,从此再无人能以肉身飞度升天。后世的修真惟有打通泥丸宫,才能元神离窍,魂登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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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反击 


  许宣心中怦怦剧跳,他小时曾听程仲甫说过,女娲所补之天裂,也是凡人升入仙界的“云门”。云门既封,从此再无人能以肉身飞度升天。后世的修真惟有打通泥丸宫,才能元神离窍,魂登仙界。

  姑且不论到底有没有“云门”,如果女娲果真将天地妙法全都藏在那补天石之中,这幅能找到补天石的“炼天石图”自然便是飞升成仙的关键,无怪乎白璧、易水寒等人闻之色变,拼死相夺。

  金国小王爷对求道成仙殊无兴趣,关心的始终还是可以灭宋的“国运”,皱眉道:“国师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找到这座蓬莱山,便可以找到克制南朝国运的神兽与神器?”

  王文卿点头道:“赵宋火德,必须以水德克之。可惜这座山下所镇的是青龙兽,青龙属木,不能相克,但我刚说了,只要你找到藏于蓬莱山上的‘白虎皮图’,就能一山引一山,以大金的国力,最终必能找到玄武神兽与黑水神器。”

  又从书架上取下一张海图,挨着“青龙皮图”铺展开来,上下对照,指着海图上的一片空白区域,道:“我们出了扬子江,沿东北而上,又被风暴卷入,向东漂移了三四百里,现在当在这里。按‘青龙皮图’所标,蓬莱山就在距离我们东南方约百余里。现在转舵前行,明日一早或许便能抵达。”

  金国众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此事关乎女娲神旨、大金兴亡,无论如何也要探上一探;有的说此图是真是假尚无定论,即便是真的,来日方长,又何必非赶这狂风暴的时候去冒奇险?

  林灵素斜躺在椅子上,就着壶嘴,笑嘻嘻地啜吸着美酒,似是与他毫无干系。李少微也始终闭眼调息,冷笑不语。倒是小青两颊晕红,眼睛不住地扑眨转望,颇为紧张。

  许宣心中一动,这魔头与妖后似有默契,隐隐中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分明。

  小王爷沉吟片刻,转头道:“郭什将,你对这里最为熟悉,有什么看法?”

  一个矮小干瘦的男子拱了拱手,道:“王爷,这片水域小人去过多次,从没见过有任何海岛。如果蓬莱山真如图上所示,至少高达万丈,又怎会……”怯生生地瞥了王文卿一眼,道:“又怎会未曾察觉?”

  他虽剃头辫发,穿着金国服饰,临安官话却字正腔圆,当是宋人降将。顿了片刻,眼见王文卿没有发怒,才又壮着胆子道:“何况眼下狂风暴雨,正自东南来,几个时辰内不会转小。我们逆风行船,只怕捱不到明晨,便要……”顿住没往下说,其意却已了然。

  众鞑子又是一阵哄然。

  鞑子最怕下水,在这狂涛巨浪里航行了这么久,早已心惊肉跳,听那郭什将这么一说,十之八九都萌了退意。

  王文卿淡淡道:“三山乃天地玄门,数千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梦寐相求而不可得,如果连凡夫俗子也能瞧见,又何需此图?”

  金国众将还要争论,那小王爷蓦一抬手,高声道:“不用再说了!要成大事,怎能不冒点风险?老天既将这张‘青龙皮图’送入我手,自是保佑我大金国国运昌盛,一统四海。有上神庇佑,这点风浪又算得什么?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再有临阵退缩的,按违抗军令处置!”

  当下命各水军将领指挥诸舰,转舵东南。

  见他已下定决心,众鞑子不敢再有异议,只好各自领命而去。

  刚打开舱门,雷电乱舞,狂风夹着冷雨迎面刮来,当先那几个金国将领突觉天旋地转,连声大叫,纷纷跌坐在地。后面的十几个鞑子也跟着东摇西摆,叠罗汉似的摔作一团。

  王文卿脸色微变,喝道:“保护好小王爷……”

  话音未落,身侧狂飙怒卷,林灵素已鬼魅似的疾冲而至,探手朝小王爷抓去。王文卿抢身阻挡,“嘭嘭”连声,霎时间便与他对了二十几掌,气浪四炸鼓舞。

  众道士喝道:“布阵!”环绕拔剑奔走,岂料真气方动,丹田森寒刺痛,金星乱舞,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长剑顿时“叮叮当当”掉了满地。

  奇变陡生,舱内一片混乱,许宣正想趁机刺死那小王爷,方一起身,猛地打了个寒战,手脚酸麻如电,竟连指尖也无法抬起。

  只听李少微柔声道:“冰魄花粉无色无味,一入心肺,筋骨俱软。诸位还是不要妄动真气为好,否则**攻入玄窍、泥丸,就算到了蓬莱,见着女娲,也救不回性命啦。”

  许宣心中一凛,这才明白林灵素为什么要故意将那“青龙皮图”引火烧着!被烈火炙烤,图上的冰魄花粉挥发弥散,不知不觉间舱内众人均无幸免,此刻真气一动,立即发作。

  想不到李师师用来算计林灵素与李少微的奇毒,却反为他们所用,成了救命稻草。饶是王文卿奸狡谨慎,见了这千古秘图,也不免狂喜忘形,一时大意。

  小青又惊又喜,笑道:“常听峨眉山的秃驴们说什么‘借花献佛’,想来就是这个意思啦!你们这些牛鼻子福分浅薄,哪有造访蓬莱的命?”

  狂风鼓舞,舱内众人簌簌发抖,皮肤瞬间便凝了一层冰霜,料想她们所言非虚,无不惊怒交迸。有的斥骂林灵素违背誓约,必受天谴;有的要王文卿立即将他们大卸八块,丢入海里喂鲨鱼。

  林灵素哈哈大笑道:“老子只说将‘青龙皮图’借给你们看,可没说这图上是否涂有剧毒,岂能说是背约?再说王娘子和小王爷均已立下重誓,绝不伤我们分毫,又怎么能自食其言?小王爷,你说是也不是?”

  双手化气为刀,呼啸纵横,与王文卿越斗越急,光轮气浪层叠怒爆,几次已逼近小王爷,又被迫退开去。

  那小王爷瘫坐在椅上,脸色发青,又是惊怒又是骇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文卿道:“灵萼兄说得不错,五雷轰顶的事情,小王爷也罢,贫道也好,都万万做不出来……”

  拂尘银光怒射,炸散如濛濛密雨,将林灵素迫得连连后退,口中却毫不停顿:“但若这张图是假的,找不着蓬莱山,那便是你欺瞒在先。到时雷霆加顶,可就怨不得我了!”

  长袖一甩,“轰!”一个婴拳大的青铜藤球破空飞旋,撞在林灵素的气刀上,绚光怒爆,刺得众人泪水齐涌。

  许宣只觉脚下一空,耳边狂风呼啸,猛地被一股强猛无比的涡流凌空卷起。舱内乒乓连撞,惊呼连声,人影交错。还不等明白发生何事,已被横飞而来的木桌当胸撞中,翻身滚落在地。

  天旋地转,霞光乱舞,他接着连翻了十几个跟斗,才“砰”地一声,一头撞在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事上,疼得眼冒金星,几欲晕厥。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睁眼望去,四周尽是纵横交错的青铜栅栏,黝黑发亮,犹如一个巨大的球形鸟笼。心中一凛,这才明白自己竟被“吸”到了王文卿的青铜藤球中!

  就这短短片刻,那藤球竟已变大了将近百倍,直径两丈,顶天立地,嵌入船舱的顶壁、地板两尺有余。

  除了他、小青与李少微,还有五名道士也被卷入这铜笼中,正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背靠着背围成一圈。

  林灵素昂然站在中央,环顾着周围铜栅,哈哈笑道:“王娘子,你从哪里捡来这么个绣球,也想困住老子?”右臂真气轰然鼓舞,化作丈许长的青光气刀,猛地旋身朝青铜藤柱劈去。

  那五个道人面色骤变,纷纷失声大叫:“不可!”“师尊救命!”

  话音未落,“哐”地一声剧震,眩光炸舞,雷霆并奏,那些铜藤突然幻化成黑龙、金虎、白狮、青兕……数十只狰狞凶兽,咆哮着朝他们围冲猛扑!

  许宣呼吸一窒,被那青兕撞得冲天飞起,后背重重地砸在右后角的铁柱上,百骸如裂。还不等吸气,胸口又是一震,剧痛攻心,幽香扑鼻,一人不偏不倚地摔落在他怀里,正是小青。

  四周惊呼、惨叫迭起,人影横飞。定睛再看时,那些凶兽又已踪影全无,笼内众人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其中三个道士满脸惊怖,肚子被剖扯开来,肠子、鲜血流了一地,已然毙命。

  许宣倒抽了一口凉气,烦恶欲呕。

  笼外众人也被震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王文卿站起身,右手在自己胸口一拍,“哇”地喷出口乌黑的淤血,淡淡道:“灵萼兄,青羊宫内一时不慎,让你破了镇魂棺,今夜又岂能重蹈覆辙?这铜藤球是当年陆成仇以南海的‘玄冰混金铜’炼铸而成,封印了三十六只凶兽恶灵,原本是打算囚困陈泥丸的,如今也算是得其所哉。你与李元君如果没有受伤,花上三五个月,或许还能逃得出来。但现在嘛,还是老老实实地调息养伤为好。等到了蓬莱山,我自将打开囚笼,与诸位同鉴天地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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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困兽


  林灵素经脉俱断,只是靠两伤法术聚气强撑,与他激斗了百余合,又被这混金铜藤球与凶兽恶灵接连猛击,纵是钢筋铁骨也抵受不住。身子一晃,坐倒在地,嘿然道:“原来那老怪物的法宝是你偷了去,难怪当日老子左寻右找也见不着。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倒也难为你了。”

  王文卿道:“彼此彼此。”

  他搀扶起那小王爷,将一颗丹丸送入其口中,又将真气绵绵输入,道:“王爷,你吞了这颗‘太乙丸’,在这里静心调息三个时辰,便无大恙。船舰暂且交给贫道调度指挥。”

  李少微格格笑道:“‘冰魄花粉’号称天下第七奇毒,唯有‘南荒火蝶’可解。冲和子随手炼制的丹丸竟然就能祛除,可真是神农再世,黄帝重生了……”她面无血色,气息不继,笑了几声便转为剧烈的咳嗽。

  王文卿也不理会,命众弟子围坐在小王爷四周,横剑布阵,又将六颗“太乙丸”送与其中几个弟子服下,道:“此毒虽然阴寒森厉,让人经脉俱痹,难以动弹,却好在没有性命之虞。你们只管凝神调气,保护好小王爷,不可轻举妄动。无论他们说什么,也不要靠近混金铜笼三丈之内,以免被他的‘盗丹大法’所吸,妄送性命。等到了蓬山,为师自有法子解尽余毒。”又仔细嘱咐了一番,方用拂尘卷起炼天石图,领着两个弟子出舱门而去。

  许宣失望已极,原以为林灵素既然敢上贼船,必有必胜之把握,没想到技穷于此,又急又怒,叫道:“姓王的!你好歹也是大宋子民,勾结鞑子,祸国殃民,算得上什么修真道士?再不弃暗投明,悔过自新,小心被雷电劈死!”

  雷声轰鸣,舱门哐然紧闭,王文卿早去得远了。

  林灵素哈哈笑道:“小子,你跟他扯仁义道德有个屁用?只要能得道飞升,别说欺师灭祖、背信弃义,就是亲爹亲娘,姓王的也能狠心即刻宰了,不眨一下眼睛。否则又怎会拍拍屁股溜之大吉,留下这群笨蛋自生自灭?”

  众道士听若不闻,依照王文卿所嘱,横剑于膝,双手两两相连,凝神御气。那太乙丸果似有些功效,过了一会儿,服了丹丸的六个道士脸色稍转红润,身上所凝结的冰霜也渐渐消融。

  小青蜷在许宣怀里,低声呻吟,浑身打颤,肌肤上已泛出淡淡的鳞光。她原是冷血之身,寒毒未消,又中了这花粉,可谓雪上加霜。

  许宣一凛,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的脉门,想要为她传输真气,指尖刚触及她的手腕,忽然一怔:“我可以动了?”又惊又喜。岂料念头未已,丹田蓦地一阵绞痛,金星乱舞,险些晕厥。

  却不知他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许正亭为了给他治病,也不知喂了多少灵草妙药,以毒攻毒,早已近乎百毒不侵,更何况还有“元婴金丹”所化成的真炁护体。

  当初李少微的“九转寒冰箭”也罢,后来的“销魂断魄香”也好,即便这极为罕见霸道的“冰魄花粉”,到了他的体内,被血液内的种种药毒冲抵,也只能逞一时之威。是以过不多久,双手便已能活动。

  只是他不懂得御气排毒之道,急着运转真气,反倒将残余的寒毒送入了丹田、经脉,顿时又动弹不得。

  几在同时,船身猛地一阵剧晃,灯火摇曳,桌案上的杯碗酒瓶倾斜滑移,众人也跟着东摇西摆。显是已转舵变向,朝着那“青龙皮图”所标识的方位逆风航行。

  林灵素眯起双眼,凝神聆听了片刻,嘿然道:“很好,照此速度,天亮之前便可到蓬莱了。”转过头,乜斜着混金铜笼内那盘坐发抖的两个道士,上下打量,啧啧赞道:“妙极,妙极。”

  那两人不知他所谓的“妙极”指的是什么,被他瞧得毛骨悚然,忐忑不安。

  林灵素突然翻身冲起,右手闪电似的插入左边道士的肚子,一把将肝胆血淋淋地抓了出来。

  许宣猛吃一惊,舱内惊哗四起,那道士张大嘴骇然地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仆倒在地。右边的道士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退到角落,紧握长剑,浑身发抖。

  林灵素挑起地上的长剑,反手将自己胸腹切开,众人惊呼声中,竟将自己的肝扯了出来,抛在地上,将那道士的肝胆塞了进去。

  众道士脸色齐变,纷纷叫道:“百衲之身!”

  金国鞑子们何曾见过这等血腥的景象?瞠目结舌者有之,伏地干呕者有之,就连小青这等心狠手辣的妖女,也睁大了妙目,讶异无已。

  林灵素被鲜血染得半身尽红,却若无其事,笑道:“肝太肥,胆太小,好在完整无损,暂且借来用用。”撕下衣袖,指尖疾弹,丝线“咻咻”飞舞,很快便将胸腹缝合整齐。

  当日在成都牢内,许宣便曾亲身体验这开膛破肚、更换脏腑的滋味儿,此时目睹,更觉惊心动魄。常人的心肺肝胆受到重创,必死无疑,这魔头却能随心所欲地更换。所幸经脉与脏器不同,看不见摸不着,无从换起,否则这魔头可真成了不死之身了!

  林灵素目光灼灼地盯着球笼内那战战兢兢的道士,笑嘻嘻地道:“放心,你五脏都已受损,拿来无益。最多只借你两条腿一用,送不了性命。”大步朝他走去。

  那道士大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冲跃而起,剑光纵横怒舞,狂风暴雨似的朝他刺去。

  林灵素随手一抓,便将长剑夺了过来,顺势飞旋横扫,鲜血激溅,顿时将那道士的两腿齐膝砍断。

  众道士失声叫道:“王师兄!”

  那道人修为虽然平平,人缘却似极佳,眼见他抱膝惨叫,几个道士义愤难平,忍不住握剑跃起,朝那混金铜笼冲去。

  一个络腮胡子的道士喝道:“不可!都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林灵素双手突然从铜栅间探出,气旋怒卷,那几个道士顿时凌空冲起,糖葫芦串儿似的,一个贴一个撞在他的手心,簌簌乱抖,嘶声大叫。

  众道士骇怒交迸,有的想要上前相夺,有的想要御剑撞击混金铜笼,将那三十六只凶兽的恶灵激迸而出,全都被那络腮胡子的道人喝止,高声道:“这魔头经脉俱断,撑不了多久啦。我们只管御气逼毒,等师尊回来。若受他所激,靠近三丈之内,只能白白送他真气,赔了性命。”

  众道士这才翻然醒悟,恨恨地回身坐下。

  林灵素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师兄弟性命攸关,你们也不拔剑相助,如此冷漠自私,倒也不愧是王娘子的徒弟。”

  双手光轮飞转,那几个道士惨叫不绝,猛然蜷缩,竟像被抽瘪了的水袋,松弛的皮肤波浪似的抖动。

  众道士咬牙闭目,不管他如何狠下辣手,拿话诱激,再也不上前半步。

  林灵素嘿然道:“这几位的叫声惨厉如杀猪,王娘子就算是聋子也当听见了。他一心独占女娲秘谱,乐得借老子之手将你们斩尽杀绝,你们居然还执迷不……”

  话音未落,银光一闪,那络腮胡子的道人长剑突然飞撞在那铜藤球上,“轰!”绚光炸舞,震得那道人翻身飞跌,封印的幻兽凶灵则又重新怒吼冲出。

  林灵素蓦地收回双手气旋,化为气刀,纵横狂扫。

  “嘭嘭”连声,幻兽光影碎裂,整个铜藤球如水波般剧烈晃动。饶是那些凶兽如此狂猛,一时竟也奈他不得。反倒是许宣等人身处其中,犹如狂涛叶舟,天旋地转,难受已极。

  林灵素哈哈大笑,脸色突然一变,鲜血狂喷,翻身弹飞出丈许远。众幻兽齐声怪吼,也如烟消雾散,瞬间形影全无。

  烛火摇曳,舱内一片死寂,掉针可闻。

  许宣心中突突大跳,眼见林灵素气息全无,趴在笼内半晌动也不动,暗想:“难道他真的死了?”对这魔头虽然又恨又惧,但若真的没了他,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可就难如登天了。

  众道人亦是惊疑不定,又过了一会儿,见他仍无呼吸,有人叫道:“是了!这魔头经脉俱断,还用‘盗丹大法’强吸真气,实属饮鸩止渴。自作孽,不可活,活该他有今日!”便欲上前将那几个蜷伏在地的道士拖回,又被那络腮胡子的道人喝止。

  络腮胡子的道人擦去嘴边的血丝,冷冷道:“道佛魔三教高手举天下之力,几番围攻狠斗,都让这厮死里逃生,如果他这么容易便没了气,还配得上李灵萼这名号么?”

  林灵素果然又翻身坐起,哈哈笑道:“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别别跳来呱呱叫!你这般谨慎小心,想必就是王娘子座下的大弟子萨守坚了?王娘子害死你大哥、奸杀了你大嫂,你还如此忠心耿耿,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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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初捷


  许宣脸上烧烫,大感羞惭,林灵素却大摇其头,嘿然道:“非也,非也,照你们刚才这么打,先被刺死的必定是这姓许的傻小子。”

  两人一愣,林灵素又道:“双剑合壁,除了阴阳合炁,最为重要的是心心相印,彼此顾护着对方,才能攻守合一,无坚不摧。小妖精,你只顾着杀敌,招招狠辣,却没想着这小子,反倒是这小子一心顾念着你,时时出手为你补挡破绽。刚才这一剑,看似划破了你的衣角,其实是他为你格挡,而你却抢着欺身攻击,一后一前,才有此险。要真和洞外那些怪人动起手来,等不到三招,他先被一斧头砍死了。”

  许宣忍不住笑道:“原来我这毫无根基的笨蛋是这么死的。”

  小青白了他一眼,脸上飞红,口中兀自强辩道:“生死相斗之时,哪能像他这般思前顾后,畏首畏脚?照这么打,我不受他拖累便奇怪啦。”

  林灵素哈哈大笑道:“你说的虽然是歪理,但‘思前顾后、畏首畏脚’这八字倒归纳得不错。如果有人说话口吃,必是因为开口之前想得太多,想得越多,到了口边的话便越难说出。临敌交战更是如此,想得越多,出手越慢。必须气随意转,心念合一。”

  李少微柔声道:“帝尊说得不错。正因如此,才要你们每日凝神对坐,心心相印。心念互通,交战之时放能在瞬间形成默契。此外,我们所传授的这三十六剑,看似简单,却涵盖了抵御对手从各个方向攻击的招式,只要你们用心熟练,就算不能斩瓜切菜地杀敌,也足以自保,让你们在这群怪人的夹击中自由来去了。”

  小青这才无话,重新拔出长剑,与许宣凝神练习。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许宣大汗淋漓,气息不继,林灵素才示意两人休息。虽然两人配合得仍颇为生疏,但比起方才磕磕绊绊、拖泥带水,已是顺畅许多了。

  此时晚霞漫天,红日已被西面的几座悬山遮挡,半边天湖金光灿灿。狂风贴着起伏的林浪刮来,气温明显转凉。

  空中呀呀尖叫,黑压压地掠过一群大鸟。忽然银光乱舞,数十道剑光冲天激垩射。顷刻间便有上百只大鸟悲啼着坠落山林、草坡,被潜藏各处的怪人奔掠夺走,而后又消散得干干净净。

  许宣大凛,众怪人驭剑又快又狠,能在数十丈外取人首级,几百人合在一处,威力更是恐怖。自己若贸然出洞,下场只怕就与这些归林倦鸟一样了。

  过不多久,山林中炊烟四起,烤肉的香味一阵阵随风飘来。四人在洞中练了半日,都已饥肠辘辘,闻了更是食指大动。

  林灵素闭着眼睛嗅了几口,道:“好啦,晚膳的时间到了。许小子,小妖精,你们去抢几只烤熟的鸟儿回来。”

  许宣、小青对望一眼,便欲转身将两魔头背起,林灵素突然又睁开眼睛,喝道:“如果离开我们,连几只鸟都抢不回来,你们还怎么逃出这里,寻夺‘炼天石图’?你们今日学的招式足够对付一阵了,快去!”

  两人无奈,只好并肩跃出洞外。身后遥遥传来李少微柔媚的声音:“记住,心心相印,念念相通,气随意转,攻守相从。”

  这几日许宣的御风术大有长进,得到两大魔头指点后,更为圆熟自如,此时与小青并肩齐掠,居然也不算太过吃力。两人循着香气,急速奔掠,转眼就冲入了西南边的山林。

  篝火丛丛,数十个怪人正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溪边、草坡,翻烤着方才斩杀的大鸟,“噼啪”连声,脂香四溢。

  小青碧带飞舞,闪电般缠住几只烤鸟,夺拔而起,而后立即掉头疾掠。

  众怪人丝毫没料到他们竟敢在此时冲来抢食,猝不及防,又惊又怒,纷纷啸吼着包抄追来。

  霎时间光芒乱舞,气浪迭爆,刀剑枪棒四面八方破空劈来。

  最先攻到的乃是左后方的长剑,而后是右边的斧头,再后是左前方的长矛……许宣念头飞闪,日间学过的那些招式自然而然地应激而发,先是一记“风摇竹浪”,荡开长剑,而后立即转身绕到小青前方,趁她震飞斧头之际,奋力将呼啸而来的长矛撞开。

  两人苦练一日,虽然配合颇为生疏,却已初步有了彼此顾护的意识,手忙脚乱地交互穿梭,回旋攻守,看似险象环生,却每每在紧要关头避挡开去。

  附近的怪人们听见啸呼,也纷纷冲掠追来。银光乱舞,一道道锐烈狂猛的气浪擦着二人身沿撞飞、穿过,轰鸣连震,越来越加凶险。

  好在这片山林距离山洞最近,两人一边双剑合壁,惊险万状地格挡四面攻来的兵器,一边全速飞奔。

  眼见就将冲回洞中,前方忽然又冲出一条人影,光浪飞舞,“嘭嘭”连声,许宣手臂酥麻,后背、肩头均被气浪划破,鲜血飞溅,若不是小青及时挥剑扫挡,右臂只怕便被那柄飞旋的长剑齐肩砍断了。

  两人连挡了几招,喉中腥甜直涌,再难招架,只得齐齐翻身后掠。许宣看清那人面容,心里“咯噔”一沉,惊怒交迸。来人居然是与紫衣少女过从甚密的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顿住身形,讶异地盯着许宣,似乎也认出他是谁来了,双眸闪过一丝犹疑的神色。又瞥了小青一眼,“啊”地失声低呼,脸色涨得紫红,全身竟似瞬间僵住了。

  小青岂能错失这等机会?趁势“唰唰”几剑急电般攻去,险些将他刺中。许宣略一犹豫,也跟着糅身冲上。

  青衣少年一边朝后飞掠,一边轻描淡写地挥剑格挡,双眼却始终磁石附铁似的盯着小青,神情迷乱而恍惚,直到听见那些怪人的呼喝声,方才如梦初醒,压低声音,朝着两人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而后朝左一闪,假意被小青剑尖划到,大叫着翻身跃开。

  两人一愣,不知他为何要让出一条生路,此时怪人们已追到十丈以内,无暇多想,双剑交错飞舞,荡开后方呼啸撞来的各种兵器,全速冲入山洞。

  两人脚尖方踏入洞口,那些怪人立即又停止了追击,收住兵器,冷冷地遥立四周,然后又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暮色里。

  林灵素拍掌笑道:“很好,很好,作为你们首次合璧,算是相当不错啦。多练几日,就能到溪里为我们逮几条鱼了。”

  许宣、小青惊魂未定,大风吹来,全身酸软,凉浸浸全是冷汗,就像是虚脱了似的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短短两里路,却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经此一劫,两人不知不觉间又亲昵了几分,转头对望了一眼,脸颊俱是一阵烧烫,想要大笑,却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青抢来的五只烤鸟也掉了两只,半生不熟,沾满了泥土。但众人此时饥饿难耐,也顾不得许多了。

  许宣从小青的丝带中解出烤鸟,丢了两只给林灵素和李少微,将剩下那只拍去泥尘,撕成两半,和小青一起吃起来。

  抢来的东西格外美味。鸟肉粗韧,焦苦酸涩,但此时尝来,却胜过自己亲手烹饪,更远胜过临安任何大厨的镇店名菜。许宣狼吞虎咽吃得太急,鼻尖、脸上尽是油泥,看得小青忍俊不禁,掩嘴直笑。

  林灵素很快就将整只大鸟吃得精光,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意犹未尽,叹道:“都说蓬莱上住的全是仙人,他奶奶的,这些仙人竟连一只鸟也烤不好,硬板板的没半点儿嚼头,我看他们还是叫‘仙人板板’算了。”

  众人齐笑。经过这一日相处,四人之间的敌意与戒防消减了不少,此时又得以饱餐,心情大佳,说话渐渐变得随意起来。

  许宣心里有个疑问憋藏了许久,忍不住问林灵素:“这些人有秦有汉,有晋有唐,凑在一起,如何能听懂对方的言语?他们刚才又在啸吼些什么?”

  林灵素嘿然道:“他们说的既不是秦汉时的语言,也非三国两晋的官话,更不是隋唐之语,而是上古蛇族所说的古话。”

  “蛇族?”许宣、小青齐齐一愣。

  林灵素道:“当年女娲用补天剩下的四块五色石镇伏了四大凶兽,将青龙封于东海,白虎镇于昆仑,玄武沉于北海,朱雀困于南极。为了让这四兽永远也无法逃出,又派了蛇族的精锐之师在这四个地方世代镇守。后来昆仑虽被共工撞缺成不周,另外三山却一直留存了下来,人间沧桑万变,惟独留守在这三座神山上的‘蛇族’仍保留着上古时的旧俗。

  他掰了一根细细的鸟骨剔牙,咂咂有声,道:“几千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来此蓬莱寻仙问道。这些‘仙人板板’有的说战国话,有的说汉晋语,有的则说隋唐时的长安官话……你也听不明白,我也说不清楚,驴头不对马嘴。后来不得已,所有人都只能入乡随俗,学说上古蛇语,这才得以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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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蛊饵


  小青又惊又奇,道:“这么说来,蓬莱山上还住着上古的蛇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既是如此,她若现出蛇身,岂不是就能“蛇人”身份蒙混过关,逃出此洞?

  林灵素斜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心头所思,摇头道:“小妖精,你可千万别在这些‘仙人板板’面前自称蛇人,否则就算这山洞真是青龙巢穴,也保不住你的小命了。”

  众人垩大奇,追问其故。

  林灵素道:“具体原委我也不甚清楚,只是从敖无名刻在塔壁的文字里了解大概。蛇族后裔自居为蓬山的守护者,对于外来寻找‘炼天石图’的这些‘仙人板板’极为疑忌苛刻。早年那些‘仙人板板’打不过他们,只好乖乖俯首称臣。但随着后来者越来越多,繁衍的人数渐渐超过了蛇族,双方的力量对比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到了后来,不知蛇族的圣女出了什么差池,镇在山下的青龙险些逃了出来,将蓬山撞成了无数碎块,悬浮空中。亏得蛇族和‘仙人板板’们齐心协力,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才将青龙重新镇伏。从那时起,蛇族的统治土崩瓦解,蓬山分为‘三十三山’,争相为主。

  “到了敖无名到达蓬山时,蛇族已经被赶到了其中的一座悬山上,一旦被其他各山的‘仙人板板’抓住,不是当场杀死,就是作为祭品送给青龙……嘿嘿,你若是敢自称‘女娲后裔’,立刻就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他左一句“仙人板板”,右一句“仙人板板”,听来十分滑稽可笑,但小青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心底大为失望。

  许宣心念一动,道:“小青在这儿待了许多天,那些蓬莱岛民没对她穷追不舍,反倒今日见了你们,全都同仇敌忾,赶尽杀绝,这又是为什么?”

  李少微一直在闭目调息,此时才睁开双眼,嫣然一笑:“这就得问问李郎啦,为何那些神霄派的弟子说出他是敖无名的徒弟后,那些‘仙人板板’就全都发了疯似的冲上来了?”

  林灵素目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笑嘻嘻地剔着牙,却不回答。

  许宣灵光霍闪,脱口道:“是了!这些蓬莱岛民来自各朝各代,武学庞杂不一,难道当年敖无名的‘百派秘籍’就是从他们这儿偷学来的?”

  林灵素一愣,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果然机灵刁滑!不错,你祖师爷的‘百派心法’就是源自这些蓬山的‘仙人板板’!嘿嘿,道佛各派的那些土包子,见了你祖师爷使出的各派绝学,就一口咬定他是盗掘各派的祖墓偷学而成,却不想却是他们祖宗的祖宗,在蓬山上心甘情愿传给他的。你祖师爷为人心高气傲,既被这般污蔑,也不辩解,索性将这些牛鼻子的祖坟全都掘了个遍。”

  许宣被他撩起了好奇心,又问道,既然岛民们心甘情愿地传授敖无名绝学,为何听了他是九头龙王的徒弟,竟恨屋及乌,必欲杀之而后快?

  林灵素却施施然地摇着头,只说此事与敖无名逃离蓬山有关,其他怎么也不肯再提了。想来此事必定关乎‘炼天石图’的藏匿之地,故而这魔头才守口如瓶。

  此时天色已黑,夜风越来越冷,四人经历了这漫长一日,又聊了这许久,都已疲困交加。

  许宣、小青从洞外拾来几捆干枝枯草,生了两堆篝火,围坐着休息。既知那些蓬莱岛民畏惧山洞,不敢妄入,众人心无挂碍,很快就全都倚着石壁,沉沉睡着了。

  到了半夜,许宣迷迷糊糊又听见几声尖利如鬼的啸叫声,蓦然惊醒。环顾周围,火焰跳跃,林灵素、李少微闭目入定,巍然不动,小青却又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大凛,急忙跃出洞口。

  乌云漫天,林涛呼啸,山谷里一片漆黑,只有天湖闪着点点微光。小青这么聪慧,就算要逃,也绝不会冲入山里中送死,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趁着夜色悄悄攀上山顶。

  当下转头朝着两侧峭壁眺望,陡崖如削,几株岩树沙沙摇曳,却哪有半个人影?

  他心焦如焚,想要大声呼喊小青姓名,却又怕惊醒了潜伏在周围的蓬莱罪民,只得沿着峭壁朝东奔掠,漫无目的地搜寻。

  水声轰鸣,雾汽蒙蒙,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那瀑布下方。想起那夜的艳遇,心中一跳,顿住脚步。正踌躇着是否继续往前,忽听“啊”地一声痛吟,那声音虽然轻微,却分明是小青无疑!

  许宣大凛,急忙循声疾冲,轻声叫道:“小青姐姐……”话刚出口,立即转为“啊”的一声低呼,慌不迭地朝后退了几步,脸颊如烧。

  但见水光波荡,映得岩石青白不定。小青浮在潭中,仰着头,右手正抓着一只粉红的蚕虫悬在嘴边,湿漉漉的黑发披泻在身上,莹白的胸脯急剧起伏,若隐若现。

  听见他的叫声,她猛地一颤,险些将蚕虫吞入口中。双颊飞红,急忙抱胸沉入水中,怒道:“小色鬼,你想干嘛?”声音细如蚊吟,又羞又恼的神色此时瞧来更添风致。

  许宣呼吸一窒,转过头,清了清嗓子,道:“我来找你。你……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小青没回答,只听水声哗啦,窸窸窣窣,她的影子被水光映照,投在石壁上,似在低头穿着衣裳。

  过了一会儿,她影子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转头再看时,她怔怔地望着掌中的蚕虫,眼圈通红,竟似有滢滢泪珠凝在眶中。

  许宣心头一颤,与她相识以来,她时而天真俏皮,时而狠辣霸道,时而狡黠难测,却从未见过这等哀婉脆弱的模样,就像扶风弱柳,绕树春藤,让人怜意激涌,情不自禁地想要将她抱入怀中,温柔抚慰。

  小青轻轻地收拢五指,将那蚕虫握在拳心,低声道:“这虫子叫‘蛊饵’,是我从葛老道那儿偷来的。据说只要全身浸在冷水之中,摒绝呼吸,再将这虫子放在嘴边,体垩内的所有蛊虫都会被吸引,爬出口来。可是……”

  她咬了咬牙,道:“可是我忘了那女魔头原本就是葛老道的义女,对他知根知底,针锋相对,葛老道既有‘蛊饵’,她自然就有应对‘蛊饵’的蛊虫。如今葛老道死了,天下再没人……再没人能想出反制‘三尸金线蛊’的方子了!”说到最后一句,又怒又惧,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许宣恍然大悟,温言抚慰道:“那也未必,只要是蛊,就必有化解之法。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设法解开蛊毒,将那两魔头……”

  小青眼圈又是一红,摇头凄然道:“小色鬼,你别哄我啦。我闯出这些祸,害死了葛老道,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自食其果。”她素来明知有错,也嘴硬强犟,坚决不改;此时被逼至绝境,无计可施,才想起葛长庚当日的种种好处,倍感伤心愧疚。

  许宣热血上涌,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小青姐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那女魔头伤你分毫!”

  小青一愣,双颊霞涌,甩开手,“呸”了一声,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三尸金线蛊’除了施蛊者,无人可解,你一个黄毛小子能有什么法子?”

  许宣胸膺激荡,脱口道:“大不了我拼死先杀了她,只要她死了,你体垩内的蛊虫自然也就发作不了了。”

  小青明知他说大话,心里却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与甜蜜,喉咙梗塞了片刻,叹道:“傻瓜,就凭你的身手,还没碰到她,已经被轰成焦炭啦。”

  这一声“傻瓜”极尽温柔亲昵,听得许宣心中怦然,吸了口气,道:“小青姐姐,白姐姐已经不在了,在我心里,你就如她一般。我本事虽然低微,但只要能保你周全,即便螳臂垩挡车,粉身碎骨,也只好试上一试了。”

  “你……”小青脸颊烧烫如火,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但此番话听来却情真意切,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底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五百年来,除了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白素贞,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待她最好,最为真挚了。

  两人忽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视线相交,双双转过脸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青才轻声说道:“小……许官人,多谢你啦。”顿了顿,又道:“这两魔头收我们为徒,不过是权宜之计,以我们为手足耳目,寻找‘炼天石图’;等他们经脉修复了,必定立刻杀了我们灭口泄愤。你我既有此心,就练好合璧剑法,趁那女魔头不备时,一举取她性命。”

  许宣一凛,正欲应答,忽听林叶簌簌,似有人朝这儿急速掠来。两人急忙低头藏到岩石丛中。

  月光忽隐忽现,将来人的影子投在对面那块光洁如静的大石上。

  那人在水潭边站定,怔怔地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取出一枝短笛,悠悠地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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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全真


  许宣一震,那笛声音色清越苍凉,和他腰间的玉犀笛极为相似,难道都是从同一只巨兽的鼻吻上切下来的?忍不住探出头瞥望。

  那人斜坐在溪石上,衣袂翻飞,肌肤如雪,果然是那送了自己玉犀笛的紫衣少女。

  他凝神聆听,心里突突一阵急跳,这少女所吹的笛曲赫然是昨夜自己即兴吹奏之曲!只是指法略有些生涩,笛声呜呜咽咽,时断时续,在这暗昧的夜色中听来,反倒如泣如诉,更透着一番缠垩绵凄酸之意。

  小青似乎也听出来了,贴着他的耳朵,柔声传音道: “许官人,原来送你笛子和鱼肉的就是这个小丫头呀?想不到你人缘这么好,到这儿没几日就找着了一个红颜知己。对啦,这首曲子该不会是你手把手教她的吧?”

  许宣脸上一烫,见她挑着眉梢,似笑似嗔,心底不由一阵发虚,急忙摇了摇头。

  小青俏脸一板,忽然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疼得他差点儿叫出声来,冷冷传音道:“还敢骗我?这些蓬莱岛民当我们是眼中钉、肉中刺,她不认识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冒险送鱼肉给你?干嘛和你一人一枝笛子,吹这酸溜溜的小曲儿?瞧你长得俊么?”

  许宣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又不敢说话,只能呲牙咧嘴地忍着疼,摇头示意和这少女确无瓜葛。

  当是时,笛声突然变调中断。林中风声呼啸,隐隐夹带衣袂翻舞之声,似乎又有人朝这急速掠来。

  小青心中一凛,正待拽起许宣离开,头顶疾风呼掠, “咻”地一声,银光电舞,寒森森的剑尖已抵住了她的眉心。

  两人垩心中猛地一沉,剑尖却在距离她肌肤一寸处猛然顿住了。饶是如此,小青眉间仍一阵钻心裂骨的剧痛,血珠瞬间沁出。

  那人青衣鼓舞,昂然站在岩石上俯瞰着他们,气势凌人,赫然正是与紫衣少女过从甚密的青衣少年。瞧见小青的脸容,他呆了一呆,全身又似陡然僵住了,杀气尽敛。

  小青脸上一烫,又羞又怒。

  短短一日之内,相似的情景便发生了两次。白日与这青衣少年正面交锋时,若不是他见了自己如遭电殛,而后又假意被她刺中,让出一条生路,她与许宣只怕万难逃脱。

  按理说,这少年英挺轩昂,又对她一再手下留情,原本当心存感激才是。但不知为何,见他这么灼灼狂乱地盯着自己,便觉得说不出的厌烦,挑起眉梢,格格笑道:“怎么?又是你?要杀就杀,玩儿什么猫抓老鼠的把戏?”

  青衣少年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怔怔地凝望着她的似嗔似喜的俏脸,就像七魂飞去了六魄。

  紫衣少女翩然跃至,抓住他的手臂,语如银珠落盘,不知说了一串什么,那少年才又“啊”地一声,猛然醒觉,撤剑退出几丈开外,脸色涨紫,抱拳作揖,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

  许宣听不懂“蛇语”但从他那满脸歉然的神情,也猜到为方才的唐突道歉。小青见了那少女,反倒更加窜起了无名火,冷笑一声,拉着许宣便往回走。

  青衣少年忽然又飞身挡住去路,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见他们依旧没有听懂,略一迟疑,伸出右手食指在巨石上写了一行大字: “能否请教姑娘芳名?因何来到这里?这套合璧剑法是何人所授?”

  许宣心中一凛,那行字银钩铁画,入石寸许,居然是极之规范的楷书。在岩石上写字,难的不是嵌入多深,而是控制真炁,意到气随。这行字就像在泥土里随意勾划而成,每一笔、每一划都清晰流畅,边沿完整而不迸裂,实是匪夷所思。

  小青原本不想理会,心念一转,挥舞长剑,在岩石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一行字,笑吟吟地道: “我叫宁全真,是女娲娘娘传我剑法,派我到这儿来对付你们这些罪民的。”

  她存心耍弄这少年,自称“全真”实则就是“全假”之意。那行字更是东倒西歪,写得难看之极,青衣少年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意,脸色骤变,用极为生硬奇怪的腔调问道:“女娲?”

  许宣想起林灵素所说,急忙拉拽小青衣角,示意她万万不可与蛇族自牵关联,小青却挣开身,嫣然笑道:“不错,我就是从仙界下凡的女娲传人。你们还不跪下接驾?”

  紫衣少女也似乎看懂了岩壁上的文字,花容变色,猛地转过头惊愕地盯着她,又骇然地望了一眼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更是全身僵硬,满脸涨红,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他伸手将岩石上的刻字抹去,又用手指写道:“你若真是女娲传人,为何剑法如此平常,连我也敌不过?”

  许宣心下骇然,他用手指在岩石上刻字,已属惊世骇俗,随手一抹,便将深入寸许的刻字尽皆磨平,更是不可思议

  这小子瞧来至多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竟然就有如此恐怖的修为!相形之下,那日他将巨兽活活摔死的惊人之举,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一时间又是羡妒又是惊佩,再次涌起自惭形秽之感。

  小青争强好胜,自称女娲传人,为的就是要压这少年一头,冷笑一声,在石壁上歪歪斜斜地刻道:“你当我真的斗不过你么?我到这儿是为了点化你们这些罪民,给你们悔改之机。等到了月圆之夜,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不等他应答,拉起许宣转身就走。

  青衣少年听见“月圆之夜”脸色又是一变,待要再问,两人早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他怔怔地望着石壁上那行歪斜难看的刻字,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铜镜,神色古怪,悲喜交加,用那生硬的大宋官话一遍遍地轻声念道:”宁全真,宁全真,宁全真……”竞似痴 了 o

  小青回眸瞥见他信以为真的模样,暗觉滑稽,等掠过了乱石、树丛,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才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瞟了许宣一眼,又沉下脸,道:“小色鬼你刚才拽我干嘛?是担心你的心上人将你当成蛇族,转爱为恨吗?”

  许宣想起那紫衣少女温柔羞涩的眼神,心中一跳,忙摇头叹道:“小青姐姐,我只担心他真将你当作女娲传人,说与其他蓬莱岛民听,那就糟之极矣。至于那穿衣服的姑娘,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她喜不喜欢我,与我何干?”

  小青神色稍霁,“哼”了一声,道:“什么糟之极矣?我还巴不得他到处说呢!如果那姓林……”

  忽然顿住,瞥了数十丈外的洞口一眼,蚊吟似的传音道:“如果那姓林的魔头说的是真的,蛇族统治了蓬莱几千年,被三十三山联手推翻,这‘镇龙谷’又是囚禁罪民之地,保不准此处就有蛇族的遗民。若得他们相助,说不定不必瞧两魔头的脸色,就能找到‘炼天石图’啦。”

  许宣这才知道她所存心思,暗想,反正他们都已是谷中岛民的众矢之的,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若真有蛇族遗民,或许还能助上一臂之力。

  两人蹑手蹑脚地回到洞中,见林灵素、李少微仍在冥神入定,似乎一动也未曾动过,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贴着洞壁坐下。

  许宣盘腿瞑息了一会儿,脑海里尽是方才小青浸在水潭中莹白俏丽的身影,忍不住又偷偷睁开眼,正好撞见她亮晶晶的双眸。两人脸上齐齐一烫,做贼心虚似的笑了笑,又急忙闭上眼睛。

  火焰噼啪作响,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墙上,摇曳变幻。在这明暗不定的石洞里,他们各怀心事,忐忑浮沉,却没有发觉李少微嘴角浮起的那一丝阴冷而又凄酸的笑纹。·············

  如此日出月落,昼去夜来,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天。

  许宣与小青既已取得共识,也就不忤逆魔帝、妖后之意,这二十多天里,装得对他们恭恭敬敬,每日都极有规律地对坐冥思,感应阴阳二炁,而后又在两魔头的指点下,苦练三十六路合璧剑法。

  那些蓬莱岛民们也始终潜藏在周围山林中,围而不攻,只有当两人出洞抢夺食物时,才四面涌垩出,全力围追堵截。

  最初几日,许宣二人左支右绌,招架得颇为狼狈,有时还没沾着食物的边儿,就被追得落荒而逃;有时九死一生,方能抢回几条兽腿;有时本已占得上风,意念一分,又被杀得大败,无功而返。

  若是单打独斗,这些怪人的修为个个都在他们之上,好在两人双剑合壁,威力倍增,体垩内又有金丹真炁,仿佛睡眠火山般时不时地应激而爆,加之又有当世两大魔头悉心指点,进境一日千里。故而虽屡战屡败,却越战越勇。

  到了第七日,两人果然已能导引“阴阳二炁”“三十六剑”也演练得攻守有序,颇为纯熟,第一次无需偷袭,就从怪人手中硬生生抢得兽肉。

  两人精神大振,信心越来越足,配合也越来越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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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 人祭


  到了第十一日时,许宣、小青已能在人群中自如穿梭来去,并与追兵直接交手对战,而不是一味逃掠,格挡满天飞来的兵器了。

  到了第十六日时,两人无需眼耳,已渐渐能感应到彼此的意念,攻守合一,剑势直如狂风暴雨,开始反守为攻。到了第十八日时,双剑合璧突显峥嵘,竟接连刺伤了四个怪人,逼得追兵连连退散。

  见这两人进步如此神速,每隔一夜,便有如脱胎换骨,众蓬莱岛民无不惊疑骇怒,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他们

  倒是许宣二人轻狂得意,起了轻敌之心,接下来的几日非但没有抢得食物,反被杀得落花流水,惊险万状,多亏那青衣少年几次假意不敌,放出一条生路,才得以捡回小命。

  那青衣少年的态度似友非敌,大出两人意料之外。他非但没有四处宣扬小青乃女娲传人,还尽其所能的暗中相助,有时甚至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潜到洞外的灌木丛里,给他们留些熟肉、蔬果。但他越是如此,越激起小青厌恼之心,对他出手反倒越加狠辣。

  围聚到山洞周围的怪人越来越多,至少已有四百之众。这些人平时在山谷里各自割据,互不往来,此时同仇敌忾,倒忽然变得团结起来了。

  众岛民推举了一个白发长须的高瘦老头作为盟主,此人双眼俱盲,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但每一开口,周围的喧哗声立即顿止,所有人无不恭敬聆听。

  自从这盲叟来了之后,蓬莱岛民们的布局、阵法陡然大变,不再是自发地围堵追击,而每每设下埋伏,迂回突袭,杀得许宣二人措手不及,连续几日不敢深入山林。

  与许宣二人飞速的进境相比,林灵素、李少微恢复得极为缓慢,奇经八脉中仅有任督二脉勉强能导引真气。

  李少微当年修垩炼“阴极真炁”走火入魔,畏光怕热,一到白天,真炁难以运转,只能在日落后运气调息,进展更慢,过了将近一个月,仍然不能起身走动。林灵素四肢虽能活动自如,气息却难以为继,稍加用力,便汗流浃背,疲乏难支。

  两魔头恢复得越慢,许宣、小青自然越是安心。但生死相连,昼夜共处,四人之间的戒心、仇恨与恐惧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薄了许多,甚至逐渐也有了几丝近似师徒的情谊。

  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帝、妖后困守于此,形同废人,许宣心里快意之余,也不免闪过几丝难言的酸涩与怜悯。然而再一想到父母,想到葛真人,想到白素贞,这些许怜悯又重转怒意。

  这一日,夕阳西下,晚霞如火,许宣、小青又如往常般并肩掠入山林,寻夺食物。

  却见篝火摇曳,焦香弥漫,烤架上的山猪、麇鹿被烤得黑黄,四周却空无一人。正自晾疑,以为又中了那白发老头的埋伏,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南边溪谷里红光冲天,锣鼓大作,响起一片凄烈悲壮的啸歌与兽吼声。

  接着天摇地动,蹄声滚滚,在那些怪人的驱逐下,数以千计的怪兽正潮水般卷过山林、溪谷,怒吼着朝他们涌来。

  兽群浩浩汤汤,来势极快,转眼就卷上了溪谷的草坡。许宣、小青不及多想,急忙抓起烤山猪,飞也似的朝回疾掠

  两人冲入山洞,原以为蓬莱岛民必会像往常一样退散开来,岂料号角高越,那些人竞继续追看着兽群长驱直入。

  “咻咻咻”之声大作,乱箭飞舞,长矛破空,转眼间就将数十只猛兽硬生生地钉死在草坡上。

  兽群惊嘶悲吼,不顾一切地冲上斜坡,但到了距离洞口八垩九丈处,最前沿的猛兽们又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纷纷昂首立身,发出凄厉无比的咆哮。

  后方的青兕、巨象收势不住,纷纷次第相撞。兽群顿时大乱,交相践踏,发狂似的撕咬在一起,惨不忍睹。几只狮虎更被掀得凌空飞起,重重地撞在山壁上,血肉模糊。

  许宣、小青寒毛直乍,一旦让这些发狂的兽群冲入洞里,纵有通天之能,也势必被挤踏成肉酱!

  林灵素却似毫不畏惧,哈哈大笑道:“这帮‘仙人板板’倒也有些孝心,生怕饿死了老子,亲自给我们送野味来啦………”

  话音未落,又是“轰”地一声剧震,锣鼓、号角齐齐顿止。没了那催命般的激昂鼓乐,兽群如梦初醒,纷纷四散奔逃。洞口斜坡上留下了一堆堆小丘般的尸体。

  那四五百名蓬莱岛民则冲上斜坡,一直到距离洞口三丈处才回旋散开,里三层、外三层将山洞围得水泄不通。

  与平时不同,此时人人精赤着上身,胸膛、脸上使用鲜血涂抹了奇怪的图案,神色悲怒而又恐惧。他们对洞内的四人熟视无睹,纷纷拔出长刀、斧头,将地上的野兽开膛破肚,剖取出大小不一的兽珠堆在洞口。

  十几只未曾死透的猛兽被活生生地划开肚子,登时吃痛狂吼,发疯似的挣扎撕咬。周围的怪人们立即扑上拼死死按住,鲜血激垩射,溅得他们满脸、满身都是,狰狞如凶魔。

  许宣从未见过如此血垩腥残暴的画面,毛骨悚然。小青的脸色也有些发自,紧垩握长剑,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去。

  但比起恐惧,更多的却是惊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这么多凶兽驱赶到洞口,剖取兽珠。

  接着又听悲角长吹,那些怪人潮水般朝两旁分开,八个大汉高高抬着一对少年男女朝洞中走来。

  那对少年、少女全身都被锁链紧紧捆绑,有如粽子。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精赤着上身,满脸惊怒,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少女大约十五六岁,身着唐代的紫色襦裙服,紧闭双眼,秀丽的脸上满是泪痕。

  是她!许宣心底一沉,惊怒交迸,不知这些蓬莱岛民为何要将紫衣少女捆缚送到这里?难道他们察觉了她偷送自己笛子与食物之事?

  忽听那少年高声怒吼道:“你们这些野蛮人活得不耐烦了么?本王是大金国都元帅完颜宗弼之子!再不将我放了,等大金国舰队寻我来此,必将此地烧为焦土,将你们连根拔起,夷灭九族!”

  许宣一愣,这才发现此人剃头辫发,赫然竟是与王文卿一同出海的金国小王爷!

  林灵素哈哈大笑道:“小鞑垩子,你不是要寻找‘炼天石图”荡灭赵宋么?青龙被女娲封镇了几千年,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人送你进青龙的肚子,你正好可以问问它肚里的蛔虫,若是知道了,千万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金国小王爷认出是他们,更加愤怒,涨红了脸,用女真话连声咒骂。

  眼见金兀术的儿子落得如此下场,许宣心下自是大快,但再一回味林灵素话中之意,浑身寒毛尽竖,失声道: “青龙?你是说这两人是献给青龙的祭品?”

  林灵素笑道: “青龙被封镇在蓬莱山下,只有月圆之夜才会苏醒一次,饥饿狂怒,凶性大发,再不给它童男童女塞塞牙缝,三十三山只怕都要被它掀翻了。嘿嘿,如果此地不是给青龙献祭之处,洞壁上为何渗满血迹?这些人又为何不敢靠近半步?”

  许宣、小青想起当日初到此地时,在洞口遇见的那对被青龙吞噬的少年男女,恍然大悟。

  李少微叹了口气,道: “童男童女之血固然最能止渴,但这小鞑垩子是不是童男,可就不知道啦。青龙若觉受了欺骗,生起气来就更加可怕了。”

  林灵素嘿然道:“青龙对女娲恨之入骨,只要人祭中有蛇族血裔,就能平息它的怒火。至于那童男,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都只是个添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胸有成竹,就像在聊些普通不过的家常,一点儿也不害怕。

  许宣越听越是凛然,照这么说,这紫衣少女被作为人祭,不是因为与他交好,而是因为女娲血裔。那么,那与她形影不离的青衣少年呢?难道他也是蛇族后裔?所以那夜听见小青自称为女娲传人,才会如此惊讶,乃至暗中相助?

  小青吞了“元婴金丹”后,七情六欲尽皆萌动,下山后又与妖后一路同行,耳濡目染,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听他们左一句“童男”右一句“童女”脸上微微一烫,忍不住插口道:“既然你们知道这儿是青龙祭坛,干嘛不早点儿告诉我们?与这些怪人拼死一战,总好过被青龙……”话音未落,心头突然大震,明白这两魔头的险恶居心了!

  她是修垩炼了五百年的蛇妖,许宣又是童男之身,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青龙人祭!

  这两魔头虽然用“三尸金线蛊”控制了自己,又需依赖她与许宣供给食物,但心底始终在提防着他们。有了他们这对“人祭”作为替死鬼就算青龙来了,两魔头也能苟全性命。毕竟当初四人立誓之时,只说彼此不自相残杀,可没说保住彼此不被青龙填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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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宇宙


  小青闭着眼睛,强忍住翻涌而上恐惧与恶心,大口大口地吞吸着。不知过了多久,金国小王爷终于停止了挣扎,嘶叫声也渐渐暗哑,再也听不见了。

  她吞下最后一口鲜血,将他抛落在地,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倚着石壁,胸脯剧烈起伏,就像溺水将死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洞内洞外一片死寂,那些怪人惊怒骇惧地瞪着她,就像在围观一个嗜杀的恐怖怪兽。就连许宣也长大了嘴巴,圆睁的双眼里满是惊骇。

  她耳颊热辣如烧,不知为何,羞惭愧疚之感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形容的得意与快慰。

  五百年来,她在蜀山修炼受尽了僧人的白眼,在那些佛道各派高人的眼里,她永远是一个轻贱的蛇妖。白素贞淡泊无争,能将这些羞辱抛之脑后,但她不能。日复一日,这些轻视与羞辱成了她修炼的一大动力,只盼终有一日登入仙门,再好好地教训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名门正派,吐气扬眉。

  此时此刻,她生平第一次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对她来说,哪怕是充满厌恨的恐惧,也远远胜过轻侮与嘲弄。

  如果修成“阴极真”,真能长生不老,真能让佛道各派闻风胆寒,就算不能飞升成仙,就算只能做一个永远与黑暗为伴的妖魔,又复何憾

  却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仙魔之别,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她这微小的一念之差,终于让她背离五百年正道,从此渐渐堕入了险恶莫测的魔途,难以悔悟,无法回头。

  李少微扬起眉梢,嫣然一笑:“成仙之道,犹如百川入海,殊途同归。吸人气血,看似妖魔所为,但除恶即是为善。只要被你吞吸气血之人,是十恶不赦之徒,你便是在替天行道。用刀杀了他,还是将他咬死,又有什么区别?”那柔媚入骨的话语,此时听在小青耳中,更觉说不出的受用。

  “小青,别听她蛊惑”许宣惊怒填膺,忍不住指着妖后喝道,“那被你咬死的那些临安百姓与和尚呢?难道他们也是十恶不赦之徒?”

  李少微叹了口气,道:“许小官人,你在峨眉山上走了一遭,想必也亲眼见过哪些贼秃的所作所为了?我所杀死的那些和尚,无一不是道貌岸然、淫人妻女的败类,至于那些少年,不是临安城里为非作歹的恶徒,就是见了美色不能自持的淫虫,死何足惜?”

  顿了顿,嘴角勾起让人不敢直视的妖娆笑意,柔声道:“就算偶尔有杀错的,比起老天爷用天灾瘟疫杀死的万千百姓,这点儿数量又算得什么?敢问许公子,你可曾见过有人以此怪责老天,向诸神问罪么?

  许宣一愣,一时倒也难以反驳。

  他与小青虽然俱极聪慧,奈何一个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一个是初入红尘的蛇妖,又怎辩得过这洞察人心、摄魂有术的魔门妖后?

  听着她柔媚的语声在耳边一句句地诘问,层层递进,许宣渐渐也开始心摇意动,想起了峨眉七十二寺与道门各派为夺魔帝的种种卑劣行径,想起那些被淫僧囚辱而死的妇女,想起惨遭浩劫、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被官府、道门联手陷害的许府几百条人命……心潮澎湃,涌起层层悲怒。

  恍惚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错如果世上真有神仙,为何对世间奸邪视若无睹?为何放任金国鞑垩子屠戮百姓?又为何放任青龙吞食人命?如果在神仙眼中,苍生真如蝼蚁,可以随意践踏而不足惜,那么所谓.神仙,与妖魔又有什么分别?”

  大凡聪明绝顶、满腔热诚之人,往往意气行事,容易走向极端。

  他亲历了这么多险恶诡局,目睹了这么多不平之事,被林灵素再三撩拨,本已越来越来义愤偏激,此时再被妖后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诱导,更是恨意难平,心魔暗生。

  林灵素哈哈一笑,接口道:“这世界从来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谁能无敌于天下,掌握世间生杀大权,谁便是超然万物之上的.神,。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才能懂得什么叫作.唯我独尊…什么叫做.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才能懂得如何天人交感,心物合一,以.阴阳二,导引雷电,将气剑化作无坚不摧的霹雳”

  听到那句“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许宣、小青心头俱是一震,难以呼吸,仿佛瞬间窥见了一个辽阔壮丽的世界,万象纷呈,似有所悟,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少微柔声道:“帝尊说得不错。.阴阳电剑,的要诀,归根结底就是天人交感,物我合一,将充盈太虚的阴阳二导入体垩内,以天地为烘炉,锻造出杀伐万物的无敌气兵。只要此兵铸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说是青龙,就算是女娲重生,伏羲再世,又有谁能与之争锋?”

  许宣心里突突狂跳,反反复复地默念着“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十八字,更是心醉神迷,热血如沸,一时间忘记了迫在眉睫的杀机,忘记了青龙,忘记了与魔帝妖后之间的正邪对立,也忘记了自小父母所谆谆教诲的一切……

  只听见林灵素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回荡:“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忘掉周遭一切,以宇宙为我心,我心为宇宙,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之境。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体便是宇宙,你的气血是银河,你的呼吸是风,你的一念一动都将带来天地运转、万象更迭,你就是宇宙万物的主宰……”

  暮色渐沉,晚霞敛尽了最后一缕金光。星星一颗接一颗地浮现在宝蓝色的夜空中。

  那轮圆月越攀越高,照得湖面银光粼粼。远处海面惊涛喷涌,不时逆旋冲起百余丈高的巨大涡柱,此起彼伏,猛烈地撞击着漫天悬山,隆隆狂震,水珠如雨雾纷扬。

  紫衣少女躺在许宣膝边,咬着唇,脸颊烧烫,时而望望洞外的青衣少年与母亲,时而偷瞥一眼许宣,心里就像井中吊桶似的七上八下。

  山体剧晃,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洞内碎石、尘土簌簌迸落。月光霜雪般镀白了许宣的脸庞,他紧闭双眼,和小青面对面地盘坐着,神态祥和放松,仿佛已化作了一尊石人。

  这两人保持入定的状态已有将近两个时辰了,任凭海啸山摇,始终一动不动。林灵素与李少微也亦磐石般端坐在幽暗的洞角,看不清他们的神态,却能依稀瞧见嘴唇翕动,念念有词,也不知在传音说些什么

  狂风呼啸,夜空中尽是惊啼盘旋的鸟群,发狂穿梭,不知所往。尖利嘈杂的叫声和风浪声、轰鸣声交揉在一起,震耳欲聋,让人听了心惊胆跳。

  洞外的蓬莱岛民们脸色惨白,不住地回头朝海上张望,却没有一个人敢挪步逃开。

  他们对青龙的恐惧深入心骨,眼见这妖兽苏醒的时刻越来越近,洞中四人却殊无所谓,既不想逃跑,也没有准备与之搏斗的迹象,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摸不清头脑。

  “轰”海上突然冲起了一百五十多丈的滔天巨浪,螺旋狂舞。悬山剧晃,万兽悲吼。众人心中猛地一沉,恐惧已达顶点。

  青龙

  青龙终于又要苏醒了

  当空亮起一道闪电,天地俱白。

  白发盲叟浑身一颤,拄着拐杖,仰头发出一声沙哑的长啸。众人如蒙大赦,立刻潮水般朝四周奔散。

  紫衣少女的心跳瞬间停止了,母亲挣扎着甩开青衣少年的手臂,泪流满面,转头朝她发出一声绝望而凄厉的悲嚎。

  “妈……”她泪如泉涌,还未叫出声,雷声狂震,那道螺旋怒舞的冲天巨浪突然迸炸,发出比闪电更加刺眼的强光,接着又响起一声恐怖无比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雷鸣,震得众人肝胆俱裂。

  水浪炸散处,碧光乱舞,夭矫飞扬,那条巨大的青龙终于出现了在漫天电光中停顿了片刻,猛地弹尾翻飞,狂吼着朝山洞冲来。

  “轰”

  “轰”

  “轰”

  冲击波狂猛得超乎想象,相隔尚有十余里,天湖西边的岭脉已被摧枯拉朽地碾碎了

  崖壁裂缝四迸,碎石冲天炸舞,就连满山起伏如浪的林海也被压得贴地乱舞,四处飞窜起熊熊火光。

  来不及逃离的鸟群更是惨啼迭起,陨石般地簌簌疾撞于地,血肉模糊,断羽纷飞。

  几只龙鹫不偏不倚地冲入山洞,“乓”地砸碎成数十块,骨肉飞溅。

  紫衣少女呼吸一窒,被迫面而来的灼热气浪掀得翻身飞起,紧紧地抵在石壁上。“咄咄”连声,鸟尸、石块、海水……擦着她的身沿,雨点般撞击洞壁,骇得她紧闭双眼,尖声大叫。

  许宣四人衣裳鼓舞,却依旧生根似的盘坐在地,巍然不动。直至黑影遮天蔽月,青龙狰狞的巨头咆哮着冲入镇龙谷,撞得湖面喷涌乱炸时,林灵素才突然睁开双眼,爆出一声春雷般的大喝:“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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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斗智


  船上喧哗渐止,乐曲声却层层高上,那数百只狼雕随之呀呀尖啸,狂乱地盘旋在他上空,随时将欲扑落。

  许宣目光四扫,念头急转。对方至少有三四百人,再加上漫天狼雕与这老魔头,寡众悬殊,全无胜算。若是自己双腿俱全,倒也罢了,偏偏又被林灵素震碎了双膝,形如废人。别说救下满船被掳的女子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属万幸。

  想到林灵素,心中突然一动。兵行诡道,既然实力不济,就必须出奇制胜。只要能设法震住船上的海盗,迫得他们不敢动手,以自己体垩内的真炁,或许还能与狼雕老祖拼死一搏。

  当下昂然盘坐在甲板上,纵声狂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帮不成器的狗崽子!安羽臣,你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是来迎接寡人的么?既然如此,还不快跪下磕头?”

  众人哄然大哗,纷纷怒喝道:“狂徒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老祖的名字!”“磕头?操你奶奶的,老子割了你的头还差不多!”

  许宣又哈哈大笑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来,来,来,安羽臣,寡人替你教训教训这些有眼无珠、欺师灭祖的狗崽子!”

  他的武学招式虽然稀疏平常,体垩内沉潜的真炁却极为惊人。此时气运丹田,笑声如雷鸣,在两侧山峰间滚滚回荡,震得群盗面色煞白,气血翻腾,慌不迭地塞住双耳。

  说到最后一句时,捏指疾弹,气箭“哧哧”激垩射,距离最近的两个海盗登时嘶声惨叫,捂着双眼趔趄跌倒,鲜血从指缝激垩射而出。

  狼雕老祖神色微微一变,瞳孔收缩,冷冷道:“阁下是谁?竟敢假冒帝尊,在老祖面前装神弄鬼活得不耐烦了么?”

  群盗登时又是一片哗然。他们虽然未曾见过林灵素,但身为魔门弟子,“帝尊”二字却是如雷贯耳。纵不敢相信眼前这小子就是搅得天下大乱的魔帝,见他露的这几记狠手,仍不免惧意大生。

  许宣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总算你还记得寡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寡人‘百纳大法’爱换什么皮囊,就换什么皮囊,还需装什么狗屁鬼神?”他与林灵素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此番模仿他的语气神态,可谓学了个十足十。

  狼雕老祖听了更是惊疑不定,森然道:“帝尊有通天本领,自能随心所欲变作任何样子。可惜他早已被蛇族圣女刺瞎双眼,死在蓬莱了,就算他赶着投胎,只怕也来不及长成你这模样。”

  许宣心中猛然大震,这魔头怎会知道蛇族圣女?又怎知道林灵素被刺瞎双眼?难道……难道他遇见了小青、青帝一行?又惊又喜,恨不能揪住他的衣襟问个究竟。仰头狂笑道:“是谁造出这狗屁不通的谣言?就算寡人真被刺瞎双眼,难道还不能以‘百纳大法”找一双招子换上么?”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此言不假。 狼雕老祖心念一动,冷冷道:“你若真是帝尊,连被刺瞎的眼睛也换得了,为何还换不了被震碎的膝盖?”

  许宣一凛,笑道:“这是寡人在在蓬莱新学的蛇族‘蜕皮易骨大法”每练一重,就会换一层皮,碎一节骨,年轻五岁。现在已经练到第八重了,等寡人练到第十三重,连脚踝骨也碎裂重愈后,就能返老还童了。怎么,你们谁想试上一试?”

  被他笑嘻嘻的目光一扫,群盗汗毛直乍,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狼雕老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阴冷地盯着这少年,心底突突狂跳,犹疑不决。

  林灵素心狠手辣,死在他手里的魔门子弟一点也不比道佛各派来得少。安羽臣脸上这道疤痕就是拜他所赐,对他自是又恨又惧。

  五个月前,得知他被葛长庚封镇在九老峰上,道魔各派几乎倾巢而出,安羽臣一则觊觎“炼天石图”二则也想落井下石,借机报仇,于是领着数十名高手赶往峨眉。孰知出师未捷,还没抢到魔帝,先被葛长庚一剑重创,只得悻悻而退。

  后来得知他冲出乾坤元炁壶,和妖后斗得两败俱伤,双双沉入东海,安羽臣痛快之余,又倍觉遗憾。此时见这小子自称林灵素,孤身跳到自己跟前,不由又是惊疑又是骇怒又是狂喜。

  从这小子的言行举止来看,与林灵素颇为相似,若真是那魔头,趁他双腿俱断、重伤未愈,正是一举收伏,逼问“炼天石图”的天赐良机!奈何积威所慑,又不知他的“蜕皮易骨大法”是真是假,不敢轻举妄动。

  但再三思忖,贪念与仇恨终究占了上风,握紧大斩刀,猛地往地上一顿,喝道:“一派胡言!孩儿们,将这假冒帝尊的小贼给我拿下!” 群盗一怔,权衡片刻,终于还是蜂拥而上。 许宣哈哈大笑道:“很好,寡人就等着你们来拿!”聚气挥桨横扫,“轰轰”狂震,气浪炸涌,顿时将冲在最前的六七人打得惨叫抛飞。接着左手在甲板上一拍,翻身冲起,连人带桨撞入人群。

  “砰砰”连声,又有五六人被他陀螺般的气浪扫得冲天飞起。这几记一气呵成,全无招式可言,但仗着狂猛无比的真气,楞是所向披靡。众人惊呼迭起,潮水般朝后溃退。

  他滚落在地,余势未消,木桨旋风似的回旋乱舞,众人刀枪稍一触及,不是脱手震飞,就是崩裂断碎。许宣想不到自己信手胡来,居然也有如此威力,精神大振,纵声啸呼,真气滔滔运转,畅快已极。

  岂料得意忘形,“轰”地一声剧震,长桨扫在桅杆上,应声断折。偌大的桅杆竟也被他瞬间撞断,“格拉拉”地连着帆布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艉舱上。众人惊呼狂奔,舱楼上几人躲避不及,顿时被砸得血肉模糊。

  见他没了“兵器”群盗勇气大增,纷纷呼喝着围涌冲来。

  许宣早有所备,翻身急滚,顺势悬空丹田,逆转周身气旋。

  “砰砰”连声,抢在最前的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肩膀,手掌死死地抵住他的身垩体,心花怒放,齐声叫道:“我抓住他啦……”话音未落,脸上的笑纹突然凝固了,欢呼变成了凄厉惊怖的惨叫,双臂“格拉拉”一阵脆响,麻花似的绞扭起来,全身猛烈抖动。

  后方冲来的数十人收势不及,纷纷“叠罗汉”似的撞在他们身上,手掌方一相抵,顿时惨叫迭起,筛糠似的剧烈乱颤。道道炫光源源不绝地从他们体垩内传入许宣丹田,又被那极速飞转的炁旋抽至他各处经络。

  有人垩大骇,尖声叫道:“盗丹大法!帝尊!他真是帝尊陛下!”群盗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开,一片混乱。有些人甚至腿脚发软,连逃跑的气力也没有了,只是不断地磕头,叫道:“帝尊饶命!帝尊饶命!”

  林灵素传给许宣的“嫁衣神功”虽非“盗丹大法”却系出同源,都是将外来者的真气吸入某人体垩内。唯一不同的,只在于吸人真气者,最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呢,还是化为己用。

  许宣无法主动地攫取他人的真元,却早已掌握了虚空丹田、利用强大“炁差”来吸纳外人真气的要诀。只觉炁流滚滚,卷入丹田,转入奇经八脉,有如烈焰席卷,狂潮奔腾,精神大振。

  虽已知道“嫁衣神功”的种种弊害,但此时生死攸关,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吞吸这数百海盗的真气,将他们彻底镇服。至于将来如何化解体垩内炁丹,只能留待日后再说了。

  过不片刻,真气已被他尽数吸尽口气流一断,丹田内的炁旋也随之停止转动,他精神奕奕,纵身长啸,双臂猛地朝外一振,将那数十人全都凌空抛飞。扬眉环顾周围,笑道:“还有谁要来拿寡人么?”

  群盗面如土色,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许宣正自得意,却听狼雕老祖厉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不成器的小崽子!姓许的,你以为瞒得了众人之眼,就能瞒得过老祖么?”后颈寒毛乍起,那魔头已狂风般挥舞着大斩刀,朝他当头疾劈而下。

  许宣心中一沉,没想到还是被这厮猜出了身份!本能地一掌拍在甲板上,翻身急冲而出。

  “轰!”大斩刀擦着他的身沿劈入甲板,顿时碎片四炸,豁出一个两丈方圆的大洞。虽然侥幸避过,被那气浪扫中,喉中仍是一甜,剧痛如痹。

  他思绪飞转,自己的修为与这魔头相去甚远,甲板上宽阔无遮,绝难抵挡他这柄霸烈无比的大斩刀。加之头顶又盘旋着数以百计的狼雕,随时都将偷袭。四周的海盗们一旦明白了自己的真垩实身份,也势必重新加入战团……要想活命,只有改变战场!

  当下一肘撞碎身下的甲板,朝那黑漆漆的底舱急坠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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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惊雷


  “噗”地一声,他肩膀撞在一个又硬又冷的物体上,锥疼入骨。借着微光望去,竟是个碧幽幽的青铜圆筒,长约六尺,直径约八寸,斜斜地架在一个铁台上,筒口抵住侧舱壁。

  不等细看,狼雕老祖已大喝着急冲而至。他就势一滚,从铁架下方滑了出去,“哐”斩刀呼啸着劈在铜筒上,炽光怒爆,照得周围陡然一亮。

  许宣呼吸一窒,只见舱内竟架着十几个铜筒,沿着侧壁一字排开。铜筒两侧堆了一个木桶和许多圆形铁球,球上都有一条细绳,看起来颇为古怪。

  电光石火间,狼雕老祖的第三刀又已雷霆扫来。他左掌在舱板上一拍,继续翻身急滚,顺手抓起一颗铁球朝那魔头砸去。狼雕老祖似是吃了一惊,蓦地收回斩刀,侧身飞闪。

  许宣心念微动:“难道这些铁球是什么了不得的暗器?”接二连三地朝他奋力掷去,见他狼狈万状地急速闪躲,却丝毫不敢发力扫挡,更觉奇怪,笑道:“有趣,有趣”当下双手并抓,疾如狂风骤雨。

  狼雕老祖怒极反笑:“小崽子找死”忽然朝左一闪,鼓卷真气,挥袖兜住他甩来的铁球,鬼魅似的冲到他面前。

  许宣大凛,急忙左掌击地,翻身疾掠,右指气箭弹舞,接连撞在他的护体气罩上。“哧”地一声,恰好打中一颗铁球的细绳,火星急窜。狼雕老祖大吃一惊,甩手便将所有铁球朝他抛了过来。

  许宣本能地挥掌挡扫,气浪鼓舞,“轰”火光怒爆,震耳欲聋,那几颗铁球突然炸散开来,尘土弥漫。

  幸亏他手掌方一拍出,人已落地滚入铜筒下方。只听“叮叮”连声,无数铁片纵横激射,撞在铜筒、铁架上,火星四溅,舱壁上更密雨似的响成一片,也不知嵌入了多少碎片。

  霹雳火球许宣幡然醒悟,这才明白狼雕老祖为何不敢扫挡这些铁球。

  大宋火器繁多,有烟球、毒药烟球、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铁嘴火鹞、竹火鹞和火箭、火药鞭箭等十余种。当年金兵围攻汴京时,丞相李纲便是用威力奇大的“霹雳炮”杀得金兵人仰马翻,大溃而退。

  他曾听府中的食客们说过,有人用竹管做了“突火枪”,能喷烈火,后用铁管代替。眼前这一排铜筒想来就是和“突火枪”差不多原理的“火炮”了。既然口径更大,威力势必更加强猛。

  这群海盗有此坚船利炮,难怪可以横行东海,几次大败官军水师。“天鹅寨”想必也是被这些火炮轰成一片废墟。既然如此,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心里突突狂跳,依照当日食客所说,调转铜炮的铳口,将铁球塞入炮膛,而后摸索着找到火炮后方的引火孔,运足真气,猛地朝里一拍。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没找着门道,连拍几记,火炮始终纹丝不动。

  正自心焦,前方旋风怒舞,狼雕老祖又大喝着冲了过来。许宣心中一紧,又是一掌猛击在引火孔上,“轰隆隆”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狂震,火炮猛地朝后一弹,烈焰爆舞,整个底舱被照得一片彤红。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突然滞慢了。

  只见那颗铁球激啸着破膛飞出,从满脸骇怒、翻身后仰的狼雕老祖上方徐徐地旋转掠过,穿透了上方的甲板,又继续螺旋着冲出了几丈,而后猛然炸散开来,赤红的火光、黑色的铁片、灰黄的尘土……层层叠叠地喷涌四射,映红了周围群盗恐惧的脸容。

  “轰”红光一闪而逝,上方随即爆出一片凄厉的惊呼惨叫,就连空中的狼雕也似被碎片射中,悲啼迭起,“砰砰”不断地砸落在甲板上。

  许宣又惊又喜,想不到火炮威力之狂猛,一至于斯抓起铁球,弹气燃着引线,接连朝狼雕老祖猛掷而去,趁他仓皇闪躲时,又越到后侧的火炮旁,调转铳口,塞入铁球,聚气猛击炮身后方的引火孔。而后立即又翻身躲到下一个铜炮的后方,如法炮制。

  顷刻间,只听隆隆狂震,轰鸣不绝,甲板、舱壁被炸开几个大洞,火焰熊熊,铁片飞旋乱舞。群盗骇然逃窜,惨呼四起,不时有人或浑身着火,或鲜血淋漓地从豁口滚落底舱。

  许宣想起被绑在桅杆、船舷外的众女子,心中一凛,这般乱轰猛炸,势必误杀无辜。当下调整铳口,只朝底舱点火发炮,狼雕老祖几次方甫逼近,又被他掷出的霹雳铁球迫得躲闪不暇。

  以这魔头霸烈阴狠的修为,真要想反撞炮弹、杀死许宣,倒也并非难事,但他一心想要留下活口,问出“炼天石图”与林灵素的下落,是以空负一身绝学,竟被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许宣畅快无已,哈哈大笑,伸手往后一摸,暗呼糟糕。

  火炮虽然强猛,每次却只能发射一记,发完一颗,炮身滚烫,必须清洗冷却才能再发第二颗。他沿着那一排火炮,边发边退,间隔着抛甩霹雳火球,不知不觉竟已经退到了船尾。

  目光扫处,见底舱的另一侧也有一排火炮,正想腾身掠去,却听狼雕老祖森然的狞笑声忽左忽右,在耳畔响起:“小崽子,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老老实实地说出蓬莱里发生的一切,老祖就饶你一条小命,否则,嘿嘿,老祖就把你大卸八块喂海鱼,让你和爹妈到阴间地府团聚去”

  许宣笑道:“咦?不是早有人告诉你,魔帝被蛇族圣女刺瞎双眼,死在蓬莱了吗?何必还来问我……”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心中猛地一沉,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心神一分,身后狂风鼓舞,狼雕老祖已一掌拍到他的后心。他应变奇快,立即逆转丹田气旋,闪电似的转过身来。“嘭”地一声,胸腹剧痛,喉中腥甜直涌,只觉对方真气狂潮怒浪似的卷了进来。

  “嫁衣神功”狼雕老祖又惊又怒,亏得左掌贴在他丹田上方,尚未被气旋吸入,右拳一剁,刀柄狠狠地击中许宣肩窝,将他撞得飞出六七丈远。

  许宣“哇”地鲜血狂喷,“格啦啦”地撞碎了几块舱板,跌在一尊火炮旁。不及吸气,立即抓起几颗霹雳火球,燃着引线,朝两侧的火炮甩去,接着又抱着剩下的小半筐铁球,左掌拍地,高高地跃出了甲板,

  “轰”“轰”“轰”

  炸散的霹雳火球撞入炮弹堆里,登时引发了猛烈无比的连番爆炸。红光炸吐,火浪窜涌起四五丈高,下方的甲板有如碎冰融雪,纷纷塌落,来不及逃散的海盗们顿时惨叫着直坠而下,被火舌吞噬。

  许宣借着那热浪的推送之力,接连几个起落,翻上了艉舱最高处。

  夜色苍茫,天地被火光映得血红,船上大乱,狼雕亦尖啼乱舞。那七个弹琴吹管的女子却似浑然不觉,依旧面无表情地奏着乐曲。

  相隔咫尺,许宣这才发觉她们竟似被狼雕老祖刺瞎了双眼,震聋了耳朵。但此时他满心惊骇悲怒,已丝毫顾不上其他了。

  轰鸣声中,只听狼雕老祖的狞笑声遥遥回荡:“小崽子,你放走大宋第一逆贼林灵素,搅得天下大乱,又勾结金国鞑子,在金山寺刺杀赵官家,早被朝廷列为谋逆重犯了嘿嘿,你们逃出扬子江那日,赵官家便已下令将许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都处死,你爹妈更被当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些人,问问我从临安抓来的那些娼货,是否有一句虚言?”

  许宣如被雷霆猛劈,脑中嗡嗡狂震,无法呼吸,双掌移动,踉踉跄跄地朝后退了十几尺,一把抓住被绑在桅杆上的女子脚踝,仰头喝道:“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快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女子原已气息奄奄,又惊又骇,被他这般用力猛晃,更是眼白一翻,瞬间晕厥。

  旁边的一个女子见他朝自己望来,吓得直往后缩,颤声道:“是真的是真的奴……奴是临安人氏,当日许家满门抄斩,人头在城门外挂了好几日,就连‘仁济堂,也全都被封禁啦……”

  许宣身子一晃,后面说的话却全都听不清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里到外,层层崩爆,将他瞬间炸散成了万千粉末。迷乱中,只听见自己嘶声狂吼,直贯云霄。

  “轰隆隆”上方突然亮起数百道闪电,如火树银花,密布夜空。雷声滚滚轰鸣,和他的狂吼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层云崩散,惊涛迭涌。

  群盗骇得脸色惨白,纷纷塞住双耳。

  狼雕老祖亦闪过一丝惊疑恐惧的神色,旋即又哈哈大笑道:“小崽子,你害死全家,人神共愤,连老天也容不得你了再不乖乖说出炼天石图,的下落,老祖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许宣昂头望着那漫天炽亮的闪电,悲惧、狂怒、伤心、仇恨……如烈火焚烧,什么也听不见,顾不着了,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岩浆滚沸,越来越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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