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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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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八章 震怒

  御史台这班泼皮出身的酷吏,骨头有几两轻重杨帆再清楚不过了,这些日子一直夹起尾巴做人,毫无气焰可讲的他们,突然一反常态,嚣张若斯,必定是有所凭恃,那么……他们凭的是什么?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么?

  杨帆越想越是不安,立即对阿奴道:“走快些,咱们马上回刑部!”

  一语未了,杨帆已绝尘而去,阿奴立即快马跟上。

  杨帆快马加鞭回到刑部,把马丢给阿奴,立即脚步匆匆地赶到司门司,就算是官员出京,除了官凭也要有路引,而路引是由刑部司门司负责勘发的,他想搞清楚御史台一班人出京的动向,到此一查便知。

  严潇君一见杨帆来了,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打着哈哈道:“杨郎中,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为兄帮忙么?”

  严潇君睚眦必报,绰号“趟地瓜”,杨帆整治御史台的手段很对他的胃口,再加上刑部四司中以刑部司为头司,杨帆权柄日重,俨然是整个刑部实权最重的人物,由不得他不敬重亲热。

  杨帆匆匆抱拳道:“严兄,御史台有多位御史匆匆离京而去,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有何公干,严兄可知道么?”

  严潇君向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嗓音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盯着他们呢,二郎这性格,我老严欣赏的紧。你放心,他们的去处我都记下来了,正要着人给你刑部司里送去呢!”

  严潇君引着杨帆回到书案旁,抓起一本卷宗,随意翻了翻,从中抽出一张纸条,顺手递与杨帆,上面果然写清了几位御史的去处,杨帆匆匆看了一下,几位御史的去处哪里都有,滇、蜀、黔、川、桂,尤其是岭南六道。

  杨帆惊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以致于御史台倾巢而出?”

  严潇君道:“这个我倒没有细问,他们催促甚急,因有圣旨在手,我也不便阻挠。只听说是与流人有极大关联。哦!对了,你可以去去老孙那看看,他的都官司负责管理全天下的俘虏、奴隶和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听说御史台刚刚移交了一份名单过去,还从他那里索走了几份名单。”

  杨帆听了连忙向严潇君道一声谢,又急急赶往都官司。

  都官郎中孙宇轩绰号“难下笔”,此人经科出身,律法于其实非所长,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处理行本公文总是满腹为难,不知如何下笔。

  此刻,他的书案上案牍积压甚多,堆成四摞,高如山积,孙郎中埋首于案牍之中,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正在愁眉苦脸,杨帆急急赶到,拱手道:“孙兄,今天御史台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

  孙宇轩抬头看见是杨帆来了,忙起身道:“啊,二郎来了,坐坐,快坐!我这里公事太过繁重,御史台嘛,确曾移交过来一份公文,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孙宇轩说着,从那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翻了翻,抽出一份递与杨帆,道:“二郎请看,就是这份,出了什么事吗?”

  杨帆接过那份由御史台移交的案牍,只看了几眼便脸色陡变,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孙宇轩担心地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发疟疾似的直打摆子?要不要找个医士……”

  杨帆双手一分,那份案牍“哗”地一声化作漫天碎片,杨帆重重一拳捶在公案上,厉声大喝道:“万国俊,该杀!”

  “轰”地一声巨响,极结实的一张梨木公案,被杨帆一拳砸得四分五裂,堆积如山的案牍顿时垮塌下去,孙宇轩吓得踉跄退开,结结巴巴地道:“二……二郎,你怎么了?”

  杨帆面孔赤红,呼吸急促,连一双瞳孔都红了起来,那双铁拳被他攥得嘎嘣嘣直响,孙宇轩吓得连连后腿,后脚跟绊在垮塌的公案上,一屁股坐下去,被埋进了案牍堆里,这位仁兄案头积压的公文还真是够多。

  孙宇轩手忙脚乱地推开案牍探出头来,就见几个书吏闻声闯了进来,正在那儿探头探脑,一脸好奇之状,而杨帆却早已不知去向。

  “郎中……”

  一回到刑部,阿奴便又做回了称职的小厮,声音也粗了些,一见杨帆从都官衙门冲出来,她马上迎了上去。

  谁料杨帆理都没理,一溜烟儿地便从她身边冲了过去,看着他那直欲喷火的模样,就仿佛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更准确地说,是一头疯狂的公牛!

  阿奴骇然叫道:“郎中,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杨帆匆匆回了一句:“我去马廊,你不用跟来!”便消失了踪影。

  阿奴哪里放心,急急追到马廊,就见侧门大开,杨帆一鞭抽在马股上,骏马四蹄翻飞,瞬间就窜出大门不见了。

  阿奴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摇晃不已的门扉,她开始怀念方才在洛阳长街上谈笑杀人、智珠在握的那个成熟杨帆了。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猜。

  杨帆一鞭接一鞭,胯下那匹马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好在这里是皇城范围,没有百姓在这个区域走动,更没有店铺和游戈坊巷之间的小商贩,否则以他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在宽有五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也难免会撞到人。

  “三百一十七人,男一百二十三人,女一百九十四人,七旬以上老者二十九人,十岁以下儿童九十二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刚刚登记户籍的襁褓中的婴儿……”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性命,都像是一根针,一针一针地扎在杨帆的心头,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御史台移交过来的公文很简单,只是罗列了那些人的岁数、姓名、籍贯、身份,以便刑部将这些人注销,划入死亡名单。公文里大书特书的,是这些人如何煽动愚昧的岭南百姓蓄意谋反,如何利用他们李唐宗室的身份兴风作浪。

  可是恰恰是被他们简简单单一句掩过的那些毫无感**彩的数字叙述,在杨帆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副副挥之不去的惨烈画面。

  在他报了自己的家仇之后,他本以为那从童年时代起就已成为他心中梦魇的画面将再也不会出现,可是他现在分明再次看到了。

  他看到了燃火的村庄,看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看着了一颗颗人头带着一腔热血飞起……

  在他看到那份由御史台移交过来的行本时,他就明白那些夹着尾巴扮乖狗狗的御史们为什么再度耀武扬威了,他也明白玉山县这桩惨案发生的真正缘由了。

  御史台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

  他们不惜采用这种一旦事败,将万劫不复的手段,来制造出一幅天下处处有反贼,女皇宝座并不安稳的假象,唯其如此,女皇才会感觉到他们的重要,才会庇护他们,才会不许百官打压他们,因为他们还有用。

  杨帆觉得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对御史台逼迫过甚,这些酷吏或许不会对那些已经无害的流人家眷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觉得这也是李昭德的错,如果不是这位狂妄自大的宰相太过刚愎自用,放任那些疯狗离京,他们又怎有机会把他们的尖牙利齿施加在那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老弱身上?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轮换,一张凹目、鹰鼻,酷厉的面孔,一双薄而冷厉的嘴唇一开一合,牵动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扭曲着形状,狠厉阴森的声音在杨帆耳边不断回荡:“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副面孔倏而变成了万国俊、攸而变成了赵久龙,攸而又变成了王德寿……

  御史们倾巢而出了,分别冲向滇、蜀、黔、川、桂和岭南六道,也就是说,已经遭受荼毒的玉山冤魂尚未散去,还将有更多的人要遭受荼毒!御史台放出了一群吃人的魔鬼!

  杨帆打马如飞,冲向李昭德的家。

  今天没有朝会,百官依旧办公,但是因为宰相们大多年事已高,所以除了当值宰相,其他宰相们同女皇一样,可以在家休息一日。

  前方路上一辆华丽的轻车疾驰而来,车子前后左右伴有十余名襕衫卫士。

  “公主,是杨郎中!”

  赶车的马夫远远看见一匹飞马,眯起双眼一看,顿时叫出声来。

  “唰”地一声,轿帘掀开了,露出一张天然妩媚的娇丽面孔,正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人伏在马上,衣带飘风而起,在身后几乎甩成了一条直线,那马尾也扬在空中,与衣带一样,笔直地飘向后方,整个人形成了一道向前的极具劲感十足的画面。

  枣红马红色的马鬃火一般飞扬着,掩映的骑士的那张脸忽隐忽现,但是那张越来越近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那的确就是杨帆。

  “二郎果然震怒,幸亏我来得及时!”

  太平公主长吁了口气,厉声娇叱道:“速速把杨帆给本宫拦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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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章 闯李府


  李昭德府上高朋满座,往来者不是鸿儒就是达官。

  两厢丝竹雅乐,声声入耳,李昭德高坐上首,这人敬一杯,那人敬一杯,醇酒与阿谀一个入口一个入耳,李宰相醺醺然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相公!”

  一人捧着杯凑到面前,李昭德抚着胡须,将一双醉眼从堂上翩跹起舞的几名歌女身上收回来,扫了他一眼,见是好友严善思,便举杯笑道:“哈哈,老严,你一向不好酒的,今日也喝出兴致了么,来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共饮一杯。”

  严善思是权右拾遗、内供奉,虽是天子近臣,官职却不高,这是个谏官,在武则天这样的强势天子面前,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不过他的才学非常出众,治经用典,学识渊博,因此与李昭德交厚。

  严善思在李昭德身边坐下,却不忙饮酒,而是附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相公,善思听说御史台在岭南制造了一桩血案,屠杀妇孺三百余口。他们又向皇帝进言,说什么岭南有传言‘代武者刘’,引得皇帝大为忌惮,如今御史台一班人……”

  李昭德举手制止了他,嘿然冷笑一声,道:“善思不用说了,仆已经知道了。”

  李昭德呷了口酒,恨声道:“御史台一班人倒行逆施,丧尽天良,所作所为,真是人神共愤呐!仆刚听说他们在岭南的恶行时,真是怒不可遏!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班酷吏恶祸积满,这是自取死路,仆倒要看他们还要横行到几时!”

  严善思担忧地道:“他们如此造势,恐怕来俊臣也将复出啊。皇帝居于九重宫阙之上,民间形势如何,全赖他人告知。皇帝对于谋反,一直有些风声鹤唳,如今万国俊把岭南渲染的似乎处处都是反贼,难保皇帝不会重新起用他。”

  李昭德傲然一笑,道:“那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以为今日之来俊臣还有昔日之威风?哼!他们在天下各地制造的冤案越多,民怨就越大,来俊臣苟且于同州尚还罢了,他若复出,到时正好一网打尽!”

  严善思眉头一皱,道:“相公不可大意,此举恐有玩火之嫌!”

  李昭德有些不开心了,不悦地道:“仆自有考虑!”

  严善思见状,只得闭口不言。

  李昭德的府邸位于立德坊,立德坊四面环水,杨帆从皇城出来,沿洛河长堤向北而行,拐过一座桥,便进了立德坊。

  李昭德的府邸是他成为“首席执笔”之后重新翻修起建的,极大的一处宅院,门庭广阔,气势不凡,只要进了立德坊,稍一打听,没有不知道李府所在的。

  杨帆半路被太平公主阻了一下,虽仍坚持要来李府,不过倒是沉稳了许多,不似开始般狂怒了,他赶到李府,见门前停着许多车马,杨帆也不与人言语,只管将马系在拴马桩上,大踏步上了台阶,抓起兽首铜环,用力叩响了大门。

  “嗵嗵嗵!”

  杨帆用力一敲,几声巨响之后,门后有人不悦地嚷道:“谁啊!这么大的力气,砸坏了咱家的大门你赔得起吗?”

  随着声音,门扉开了一隙,探出一张很不耐烦的面孔,上下看看杨帆,瞧他年纪轻轻,一身衣着也寻常,不像是什么权贵人家,神色更是倨傲,他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杨帆沉声道:“拿来甚么?”

  那人二话不说便要掩门,杨帆伸手一撑,喝道:“你作什么?”

  那人瞪眼道:“你连拜贴都没有,还想登我家的门?这儿是宰相府邸,你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么?连拜贴都没有还想见我家阿郎,真是岂有此理!快滚蛋,否则送你到衙门里吃板子!”

  杨帆不怒反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果然如此。奈何,本官却是当朝五品,刑部司正常,你这‘七品’还不够看,闪开了!”

  杨帆伸手一推,两扇大门应声而开,那门子被门一推,摔成了滚地葫芦,杨帆大踏步走了进去,门前候着的那些官员们家的仆佣侍卫和马夫都看傻了眼睛。

  “快来人呐,有人硬闯宰相府邸,无法无天啦……”

  那个门子赖在地上不起来,只管扯着嗓子大喊,相府里许多家丁仆役闻讯冲了出来,杨帆振声道:“本官刑部郎中杨帆,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见李相,谁敢拦我!”说着杨帆便亮出了龟符。

  官员所用的身份证明本来是鱼符,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跑到武则天面前献媚,说武氏当朝,武者玄武,即为四象之龟,所以当弃鱼符而铸龟符,那时龟还是四灵之一,传说中的吉兽、神兽,不是骂人话,因此一来官员所用的腰牌就变成龟形了。

  相府中的下人听说他是刑部官员,又见他亮出龟符,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假的,又听他说的这般紧要,倒也不敢拦阻,可是又怕擅自放他进去会惹怒阿郎,只好随着他一窝蜂地向后宅涌去。

  “相爷,万荣敬你一碗酒!”

  后宅花厅里,宾客们有的赋诗,有的抢过乐师手中的乐器弹奏起来,还有人喝到高兴,载歌载舞地走到堂上,与舞女们对舞起来,一个魁伟的大汉趁机捧起酒碗,走到了抚须笑看的李昭德面前。

  这人叫孙万荣,穿着打扮、言语腔调都与汉人一般无二,却是一个契丹人。早年他曾以契丹大贺氏部落侍子的身份入大唐为质子,在长安和洛阳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汉话说的很好。

  如今他已成为契丹大贺氏首领,被大唐封为右玉衿卫将军、归诚州刺史、封爵永乐县公,是为大唐藩属。此番他是到洛阳来朝贡的,进贡之后,又特意拜见李昭德,想拜在宰相门下,好好运作一番,升升他的官儿。

  孙万荣在中原待了那么多年并不白待,他回到部落并成为酋长以后,利用他在中原学到的知识,使得大贺氏愈加强大,如今已有竞争契丹部落联盟长的实力。

  契丹各部落的酋领大都从原来的大唐或者如今的大周皇帝那儿领受过官职,各部落酋长的官职品级都差不多,如果他能再升升官儿,那么力压其他部落首领,夺得部落联盟长的机会就会大增。

  契丹是个穷地方,不及东边的黑水秣褐(女真)有人参、貂皮、冬珠等等,也不及突厥和西域有各色珠宝、黄金等物产,此番进贡之余,为了讨好李昭德,他东拼西凑的,硬是凑出了十匹好马、一百领沙狐皮子、还有从高丽弄来的金抱肚一副、金马鞍一副,从黑水秣褐勒索来的冬珠一百颗,上百年的人参五十株。

  人参这东西国人用之久矣,殷商时期的青铜器铭文中就提到过它,那时能铸在器皿上的东西,可见对当时人的重要。成于战国末期的《神农百草经》中,人参也被列为上品补药,李昭德年事已高,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倒是这五十株老参甚得他的欢心。

  一见孙万荣捧起酒碗来到近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李昭德明白他的意思,不禁一笑,道:“大贺氏自你为首领后,岁岁来朝,年年进贡,与我大周友好,恭训远甚于其他部落,堪为藩属表率,朝廷理应有所表彰的。你所求之事,尽管放心好了,本相自会向圣人进言的。”

  孙万荣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不止,捧起酒碗道:“万荣敬相爷,祝相爷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李昭德呵呵一笑,拈起细瓷酒杯来,刚想抿上一口,就听一阵喧哗声起,正在堂上歌舞的舞姬和客人都诧然停下,扭头望去。李昭德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怒道:“何事惊慌?”

  堂上众人左右一分,露出堂前所站一人,堂下众多的相府仆役逡巡着不敢靠近,只有一人壮起胆子禀道:“阿郎,此人自称是刑部郎中,有紧要大事面禀阿郎,不容小的通禀就闯了进来……”

  杨帆这才向他拱了拱手,**地道:“李相,下官有要事相告,来得急促,还请恕过下官冒失之罪!”

  李昭德虽然酒醉,心智却清醒的很,见杨帆挺立于堂上,眉宇间怒气隐隐,已猜到他所为何来,李昭德摆了摆手,对家人吩咐道:“你们退下吧!”然后徐徐起身,笑道众宾客:“诸位好友尽情饮宴,莫要扫了兴致。杨郎中此来,有事与仆商议,仆且往书房去,一会儿再来陪诸友痛饮。”

  相府的客人们这才恍然,重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纷纷拱手,阿谀如潮地道:“相公今日休沐,犹自惦记着国事,真是百官表率。相公自去,不必顾忌我等!”

  李昭德笑吟吟地向宾客们拱了拱手,举步走出花厅,杨帆也不多话,只管随在他的身后。李昭德引着他离开花苑,转入书房,一进书房,便脸色陡变,拍案大喝道:“杨帆!你好大胆,一再而再而三藐视本相、冒犯上司,你道老夫治不得你么?”

  李昭德一怒并未吓倒杨帆,他枪一般竖在那里,沉声道:“李相醉了!”

  李昭德怔了怔,怒道:“老夫醉否,与你何干?”

  杨帆眸中泛起一抹血色的阴翳,一字一句地道:“喝人血,也会醉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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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独行


  天刚蒙蒙亮,袅袅的震雾中就传出…阵阵呼啸的刀风。

  马桥起了个大早练功,这几年来他对技击一直苦练不辍,从不耽误。他已经娶了面片儿为妻,如今又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责任感使他变的更加成熟。他是个武人,武就是他的立身之本,所以从不敢懈怠。

  原本那个大清早去开坊门时,眼睛都要半睁半闭着好象梦游似的痞赖坊丁早已不见了,如今的马桥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将军,如今也只有在杨帆面前时,他才会恢复昔日的痞赖流气。

  杨帆被那一阵阵呼啸的刀风吸引过来,他也是一早起身练功的,看到马桥比他起的还早,杨帆很是欣慰。两兄弟很久没有喂过招了,于是兴致勃勃地切磋了一番。

  马桥的刀法基本上还是以杨帆传授给他的刀法为基础,不过几年的军旅生涯,又吸收了军伍中常用的刀法杀招,将之完美地融合进自己的技击技巧,对杨帆教他的刀法则去芜存精,进行了修正。

  所谓去芜存昔,他还没有那个实力,他的去芜只是摒弃了不适于沙场征战的杀法,代之以更加简单有效的杀招,如此一来,却也练出了他独特的风格,较量起来,令杨帆也大开眼界。

  战场杀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数,简练实用,朴实无华。这倒不是说杨帆的刀法花哨无用,杨帆的刀法是江湖人的武技,江湖人一旦发生争斗,大多是两人较技,顶多三五人围攻,双方的身法又都很灵活,虚招、变招、技巧就很有必要,技高一筹很多时候就体现在这里。

  可战巧上不行,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你的敌人不止一个,也根本没有供你游走缠斗的空间,如果不能在三两击内结果敌人,死的就是你,所以战场武技,无论是棍法、枪法、刀法,还是拳脚,都是平实无华,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架势,虽然在外行人眼中不怎么好看,却最具杀人效果。

  马桥的武功当然不如杨帆,不过他吸收了军中刀法之后,又对杨帆传授的刀法小小做了些改变,使他的刀法更适于马上运用。刀法狠厉霸气,简单直接,如今是与杨帆作马下较量,他还发挥不出十成功力,但杨帆与他一番交手,就已准确地估计到如果是马上作战,他的这套刀法威力如何。

  一番切磋后,杨帆对马桥又做了一番指点,同时籍由马桥的刀法,杨帆对于马上做战时如何运用刀法也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大唐军中的刀法固然简单,却是在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已经证明了它的效果,只是为了普及,它过于简单。

  但是看在杨帆这样的技击高手眼中,这种简化后的刀法固然少了一些玄奥,却未尝没有一种反朴归真的效果。所谓大巧不工,大巧若拙,杨帆正值武功要更上层楼的关键时刻,这种切磋使他所受的益处甚至还超过受他点拨的马桥。

  两个人比武已毕,赶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嘻嘻哈哈的正往回走,便接到了公主的命令,公主吩咐马桥不急着拔营,召杨帆去见。送走了传令兵,马桥揽着杨帆臂膀笑道:“公主此行果然如游山玩水一般,我就知道,会逍遥的很。”

  杨帆轻笑笑,意味深长地道“真的会很逍遥么?”

  马桥嘿然一笑,手臂紧了紧,在他耳边低声道:“此行赴长安,自然逍遥的很。至于巡视流人路上,你我兄弟同心,管他什么鸟人,逮着个理,劈了就是!”

  杨帆扭头看了他一眼,马桥揽着杨帆,脚下依旧歪刽,身形依旧松垮,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但是却掩不去他眼神的凌厉。

  ※※※※※※※※※※※※※※※※※※※※※※※※※

  太平公主刚刚用罢早餐,正在净手漱口。

  杨帆进来时,太平公主正用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擦着嘴角,一见杨帆进来,她的动作马上变得更加优雅更加轻柔了。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作为情侣的另一方总是想表规出自己最优美的一面的。

  爱情久了,总会化为亲情,有人说,放屁就是检查一双男女正处于爱情阶段还是已化为亲情阶段。如果他或她还羞于让你听见他(她)放屁的声音,那就是正处于爱情阶段,反之就是已进化到亲情阶段。

  如今,太平公主显然正浸浴在爱河里。爱的力量是惊人的,昨夜的会唔,不但抚平了太平公主心头的委屈,更给了太平公主莫大的信心,当她知道自己与杨帆并非无缘,甚至幸福已在咫尺之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熠熠的光采。

  其实她昨夜辗转反侧的一宿都没睡好,但是此刻展现在杨帆面前的她,却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这朵大唐之花,就像久旱逢甘霖,眼看枯萎凋零之际一下子汲足了水分,那莹润丰盈的气色,仿佛才冈刚绽放开来。

  帐中摒弃了所有人,还是只有他们两个。

  太平公主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杨帆重重地点点头:“如果我没有那个能力、或者我不知道此事,我都可以不管。我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可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而且只要我肯努力,一定可以挽救一些无辜的生命,我不作为,良心不安!”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下旨命你送我去长安,其实就是母皇本人的意思,你该明白母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原来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

  杨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与愤怒:“因为陛下想通了!她想到不管御史台的人是真的发现有人谋反,还是为了挽回圣宠刻意诬陷,杀掉那些流人对她都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不想让我阻止御史台的人!”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母皇希望你阻止,杀戮流人这件事不可以是出自圣意,只能是皇帝受奸臣蒙削所以,母皇需要你抓他们的把柄,有了把柄,母皇就可以杀掉他们,平息天下怨愤的同时,还能增加她的威望。

  但是母皇不想让你去的太及时,因为母皇也想让那些流人死。那些流人死的越多,“代武者刘,这句话给皇帝带来的不安就会越小,未来有可能影响到她帝位传承的危胁执就裁小。所以,如果你去的太早,母皇会不高兴的。

  母皇不高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母皇感觉你这么做是对她的不忠。哪怕只是一个可能,就足以要了你的性命!多少王侯将相,死的那么简单,如果母皇想杀你,只须一个眼色就够了!”

  杨帆吁了口气道:“你不用担心,我的官职虽不高,也没有什么爵位,但是我比那些王侯将相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的师父是薛怀义,我与武三思走的也很近,还有我和你……在皇帝看来,我们之间又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本来就很密切嘛!”

  太平公主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但是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既已有心有灵犀,又何必在言辞上过于认真。有时候,火一般的太平公主也会像春水一般温柔而善解人意的。

  杨悔笑了笑,道:“如今,又有皇帝最宠信的宰相承诺会庇护我,皇帝很难把我的作为看成是与她作对的。何况,三仙师里现在还有两位在京※城呢,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如果有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发生,相信他们也会替我说句好话,你知道,皇帝砚在是很宠信他们的。”

  太平公主还是不太放心,担忧地道:“话虽如此,问题是,我不知道你此去究竟会如何,如果真的闹出大乱子,损害了母皇的利益,便有再多的人替你说好话,母皇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惩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杨帆安慰她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为民请命的圣人,我要做事,首先当然是要保全自己,所以我是不会乱来的。此去,我会见机行事,绝不叫他们抓着我的把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一,”

  杨帆削神情有些黯然,低沉地道:“我只有一个人,而御史台那班酷吏已分赴天下各地去了,你以为我一个人能来得及阻止他们杀多少人?我能做的,大栅只是阻止这帮杀红了眼的屠夫把所有流人杀个一干二净!所以,皇帝所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出现。”

  太平公主沉默有顷,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带些侍卫先走,至于孙宇轩和胡元礼,这两个人你还是不要带在身边了,你们三个人全部走掉的话,我这里不好遮掩,万一叫母皇知道你违抗她的命令着实不妥。

  你放心,我会快马加鞭赶往长安,等我一到长安,就打发他们去与你汇合。如今,最好先商量出一个会合的地点,你打算先去哪里?”

  杨帆道:“我打算先去剑南道,不过会合地点不能选在那里。他们只是护送你去长安,比我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让他们赶去剑南道的话,我办完了事情还要在那里等他们,我打算了结了剑南道的事就去黔中道,就和他们约定在黔中道的平蛮州汇合好了。”

  太平公主轻轻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杨帆扶膝道:“事不宜迟,那么……我这就去了!”

  “嗯!这厢你不用担心,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你的去向,一应善后事宜,我来解决!”

  “好!”杨帆作势欲起,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一大早我就看到许厚德策马离营而去,似乎是去的京※城方向,京※城又出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不以为然地道:“哦!也没甚么,我只是打发他回京去了。”

  杨帆呆了一呆,随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道:“就因为他去找过我?”

  太平公主颌首道:“是!”

  杨帆皱了皱眉,道:“他是一片好心……”

  太平公主眉梢轻轻一扬,淡淡地道:“有什么好心不好心的?我本来想着,你误会我便误会我罢了,就算你恨我,也只能留在我身边,不必再去趟那趟混水。如今他坏了我的好事,难道还要我嘉奖他不成?”

  杨帆道:“他这么做,是因为对你忠心耿耿,不想让你伤心。你如此发落他,不怕伤了部下的心么?”

  太平公主加重了语气道:“任何原因,都不是用来违抗命令的理由!他今天可以因为对我忠心,自以为是对我好,就违背我的命令,安知来日不会因为对我忠心,自以为是地去做其他的事?二郎,你要做大事,御下也该当严则严,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如果没有许厚德找上门来,只怕你我就再无机会合好了。”杨帆想着,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只是默然不语。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又道:“你放心啦,我没有让他去邓山种地,只是打发他去我在金谷园的那座“粹泽苑,里做个留守,那里的生活清闲优涯,并不辛苦,别的不说,光是园中每年那些熟透了的果儿,由着他去发卖,都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我可没有亏待他,只是……他从此休想在我身边做事了!“

  杨帆苦笑一声,点点头道:“我虽然还是觉的不近情理,却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俏皮地道:“这还是头一回,你明明不喜欢我的做法,却赞同我的意见呢,你说我们是否当浮一大白呢?”

  杨帆横了她一眼,道:“清晨饮酒可不好,你若要喝,等我回来再说!”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欣然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太平公主吃吃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些促狭的意味,似乎……昨夜就有某人发过类似的誓言呢,结果又想悔誓。

  公主的眼神儿已不怀好意地溜向杨帆的臀部,于是笑得愈发愉快了。

  杨帆的脸有点红,他狠狠地瞪了太平公主一眼,起身向帐外走去。

  太平公主追送着他的身影,当杨帆堪堪走到帐口时,太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声:“二郎!”

  杨帆一手掀帐,回过头来。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眸中一片深情,低低地道:“你……多加保重,一路……,小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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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钦差与土皇帝

  雪莲家的房屋是穿斗式木构架的房全,整幢宅院有六个是井,却只有前后两进院落,因为其中四个天井是向左右开辟出来的房舍与主宅共同构成的,所以每一个天井都勾连着一个院落,整个院落方方正正,仿佛一颗大印,在风水上这叫“一颗印”。

  这幢宅院并不是杨家的祖产,雪莲的母亲改嫁了她的表兄,杨家怎么可能把祖产给她做陪嫁。这是夫妻二人经商发财之后,买下的一幢宅院,这幢宅子的原主人祖上倒是做过官的,到了这一代已经没落,“一颗印”的风水宅第并没有保佑这户人家的子孙代代当官发财,如今反成了商贾人家。

  雪莲的生父姓陈,名大羽。陈大羽买下这幢破旧的老宅后翻修了尸下主宅,如今中间两进院落的主宅就是他一家人的住处。

  雪莲引着杨帆蹑手蹑脚地向第二进院落的天井处赶去,他们是从侧院直接绕过去的,家里有帮佣下人看到,虽觉杨帆是生人,见有自家小※姐领着,便也不以为意。

  雪莲到了主宅第二个院落的天井处,借着柱廊和院中花木的遮掩探头向里看了看,回头向杨帆招招手,杨帆便快步赶上去。

  院巾摆着几张藤椅,从杨帆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右社大襟袍子、头缠白色头巾、裹着白色绑腿,衣角裤腿都有红黄橙粉各色饰纹的老者。老人看来确实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胡子俱已花白,脸上的皱纹尤其浓密,耳朵上缀着两串红色的耳珠,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剧烈摆动着,映着堆满皱纹的脸孔更显瘦削。

  那位薰儿姑娘就坐在他旁边的那张藤椅上,东张西望的,对父亲的谈话带听不听,不过她大栅是因为擅自离开宴会的事情冈刚被父亲训斥过,虽然一脸的不耐烦,却没有起身离开0雪莲的生父陈大羽因为所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杨帆,所以一时无法看到他的容貌。

  杨帆看到这位头人时便有些奇怪,他已经偌大年纪了,虽然看着精神瞿烁,可女儿怎么会这么小?按年纪,要说薰儿是他孙女还差不多,不过转念想到这些头人们对于妻妾多多益善的态度,杨帆便释然了。

  这位白衣老人自然就是那位白蛮族的头人,别看他年纪已经大了,身形也不魁伟,声音却是极为洪亮,而且说的一口标准的汉话:“嘿!老汉一直觉得这地方的官儿人够贪、心够黑,想着从朝廷里下来的天使会有些不同吧,没想到竟是一路货色,甚至比他们更黑心!”

  白蛮头人嗓门奇大,若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还以为他在和人吵架似的。他抓起茶壶来狠狠灌了口茶水,扭头对女儿道:“再放些盐巴,太淡了!”

  头人把茶壶递给女儿,又转向陈大羽,扯着大嗓门道:“老汉听说新来的那个张刺史倒是个廉洁冇的好官,只是没跟他打过交道,今天去迎接钦差时没见着他,说是出州城公干还没回来,现在估摸啊,见到了也没有,定也是个徒有虚名的。”

  陈大羽道:“薰老何出此言?这位钦差刚到侮州,今天又是癌州官员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向薰老索取财物吧?”

  头人啐了一口,道:“你呀,永远都想不出那些当官的有多hòu的脸皮、多黑的心,他还就是刚到您州,当着那么多为他接风洗尘的官员就向老汉索贿了,不但索贿,还索得理直气壮、正大光明!

  那个姓黄的天使听说老汉是姚州那边的一个部落头人,马上笑逐颜开,说他早就听说姚州那儿盛产砂金和山金,当今女皇崇信佛教,乃是弥勒佛祖降世,要我铸一尊纯金的弥勒佛,他要带回京去献与女皇。我呸!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要落入他自己的口袋。”

  陈大羽皱了皱眉,道:“他打着这样一个幌子可不好应付,如果只是他要,铸一尊小金佛送与他原也不妨。他既说是献与女皇的,这金佛铸小了便不太好看,此人有些太贪了。

  薰老可答应他了?”

  老头儿嘿地一声,道:“真要是差不离儿,没准老汉就答应他了。可是你猜他要多大的一尊金佛?”

  老头双手如抱太极,夸张地向外一划,划了好大一个圆圈,道:“喏!就这么大!他说,就铸这么大的一尊金佛,让老汉向女皇表一表忠心。老汉那些族人,山里刨、砂里淘,要不吃不喝不穿不戴足足五年功夫才能攒得出这么多金子,他可真敢要啊!”

  陈大羽吃惊地道:“他要这么大的一尊金佛?老天!他真敢开口,那……,薰老答应他了吗?”

  老头瞪眼道:“答应?怎么能答应?我全族上下男女不幼不吃不喝了?全都光着屁股去吗?南诏、吐蕃两国常有兵马袭扰我族,我们的兵甲器仗不买不造了?老汉肯答应他才有鬼!老汉二话不说,抬起屁股就走了!”

  杨帆心道:“原来这老者叫薰期,薰,,好象是西南大姓呀。”

  陈大羽叹气道:“唉!薰老这脾气,终究是不知隐忍,万一惹恼了他,怕不给你招来麻烦。薰老不答应,也该说的委婉些才是。如今你这么做,叫他当众丢了脸面,只怕他会恨极了你,日后再找你的麻烦。”

  薰期冷笑道:“何须日后?老汉听他说的不像人话,抬腿就走,他马上就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什么“此来剑南,专为查办谋反一案,。当老汉听不出他这是敲山震虎?”

  陈大羽一听更加担心,长吁短叹地埋怨薰期脾气太过暴躁。

  薰期睨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道:“你不用替老汉担心,在这儿老汉才是土皇帝!他这个钦差天使还不够看的,老汉给他面子他是钦差,不给他面子他就是个屁!”

  看起来,薰期真的没有把黄景容放在眼里,发了通牢骚之后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杨帆见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要听,便向雪莲示意了一下,两个人悄然退开了。

  杨帆一边走一边心中暗忖:“黄景容这厮倒真是贪婪,扛着顶钦差的帽子就忘乎所以了。这些头人土司俱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谁会怕你?不过,他若打着查办流人的幌子只为搜刮一番那倒好办了,只要他不枉杀无辜,其他的事尽可慢慢图谋。”

  雪莲跟着杨帆走开,见他一脸沉思之状,一开始还忍耐着,待走到杨帆住处还不见他说话雪莲便忍不往了,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杨大哥,你看过薰伯伯的样子了,你说薰儿姐姐的小哥哥若是长得像他,会很英俊吗?”

  “嗯!啊?”

  杨帆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好看好看!一看那位薰期伯伯的相貌,我就能瞧出来他年轻的时候必定是风流倜傥、俊逸不凡!若是薰儿姑娘的那位兄长貌相酷肖乃父,那么,雪莲小※姐一定觅得了一位乘龙快婿、如意郎君啊,哈哈……“

  “是吗?”

  雪莲姑娘眉开眼笑:“薰儿姐姐这么说,杨大哥也这么说,看来我要嫁的那个人当真不错喽!”

  ※※※※※※※※※※※※※※※※※※※※※※※※※

  癌州都督府,黄景容端起热茶冇喝了一口,酸甜苦辣咸几乎所有味道一下子全都品尝到了。他皱了皱眉,实在受不了这茶的味道,便随手放到一边,神色间依旧有些悻悻。

  罗都督微笑道:“黄御史从京里来不晓得这边州形势。那些蛮族头领,名义上是朝廷所属实在如自立之王。平日里蛮横惯了,不晓得朝廷法度、钦差威严,黄御史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罗都督名叫罗书道,是从三品的武将,比黄景容这位侍御史高了不止一级。不过从京里出来的人,不管官职大小,外官轻易都不敢得罪的,哪怕人家是个七品官,也是常在皇帝身边打转的,没准就能把话递到御前。御史台凶名在外,罗书道就更不敢等闲视之了。

  说起来,这您州乃是一个羁糜州,罗书道无须如此惧怕朝官的。羁糜州就是指不向朝廷缴纳税赋,地方事务基本自治,只是接受朝廷行政统治的边州,大唐的版图很大,这样的羁糜州也多,足有八百六十多个,远远超过了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内地府州。

  羁糜小的都督、刺史等地方军政长官,都是由代表这些地方归附朝廷时的那些地方武装首领担任的,之后便世袭罔替,代代传承,和土司头人一样。这罗书道也不例外,乃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传到现在的,这样的官儿大多对朝廷缺少敬畏。

  只不过您州归附久矣,被同化的程度要大一些,罗书道的家族也早已不复祖先时候既是一州都督、又是一族之长,拥有许多悍勇私兵的部落首领,已经蜕化为彻头彻尾的官僚家庭,所以对朝廷的倚赖也就越来越重。

  前不久,您州刺史病逝,因他本人没有儿子,几个侄子都想继承这个职位,结果朝廷一道旨意,空降了一位姓张的流官到此担任刺史,于朝廷而言,这是派驻流官,试图进一步控制羁靡州的一个尝试。

  这位流官刺史一旦派驻,此地的世袭刺史就将成为历史,今后每一任刺史都将是由朝廷来委派。这种渗透对世袭的罗都督来说也是一个威胁,可他就没有勇气向朝廷抗争,替那位刺史的家族作主。

  如今对黄景容这位钦差,罗书道更是颇有几分忌惮,甚至有些讨好。见黄景容面色不愉,罗书道便道:“薰期是个山野粗人,不识教化,黄御史莫把他的冒犯放在心上,御史风尘仆仆初至您州,暂且歇养身子要紧。那个薰期嘛,本督改日再叫他来向你赔罪!”

  “不必了!”

  黄景容忽然心平气和了,他对罗书道笑微微地道:“本官听说姚州多金,才偶生奇念,想劝他献上一尊金佛以邀陛下欢心,原是一番好意,他不肯领受也就算了。本御史此来是为了查办流人谋反一案,还请罗都督多多配合。”

  罗书道听他不再追究此事,暗暗松一口气,连忙满口答应下来。黄景容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定要把那个不识抬举的薰期编排到流人谋反案里,取了他的项上狗头,方消此恨!”

  黄景容对西南形势并不十分了解,更不知道这些穿着打扮仿佛乡下老农般的部落头人究竟有多么大的势力,在他眼里,这些土司头人和乡下土财主没有什么两样,整治了这个薰期,就能杀鸡儆猴,到那时,金珠玉宝自然滚滚而来。

  同罗书道谈笑着,他仿佛已经看到薰期人头落地,那些乡巴佬似的土司头人们一个个哭着喊着给他送钱、送女人………

  ※※※※※※※※※※※※※※※※※※※※※※※※※

  杨帆在陈大羽家里安顿下来之后,就到街市上转悠起来,熟悉一下该地的风情,打听打听黄景容的动静。

  小城不大,官员头人们放个屁,都能在一时三刻之内传遍全城。黄景容的接风宴不欢而散,薰期头人勃然而去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许多市民津津乐道,杨帆便也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听说黄景容已经被接进都督府安置下来,杨帆便料定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黄景容才刚到,就算他再如何急着动手,也得先和地方官员们沟通一下,取得他们协助,黄景容从京里里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差役,靠他们几个人做不了大事。

  不过黄景容拖的时间不会太久,以这班酷厉一向暴雨雷霆般的作风,若是您州在三天之内没有动静,那么就证明这个黄景容此番出巡只为图财,不想杀人。因为他们查证流人谋反,本就是无中生有之事,根本不可能细细查访,寻找真正的证据。

  杨帆决定在此待上三天,若是三天内不见黄景容有什么血腥的动作,便立即离开,去看看负责黔中道流人的那位御史在做些什么。

  陈府侧门外,柳君舔去而复返,网与陈府的老家人聊了会天,从那老家人口中套出一些消息。他已经认定杨帆是个江湖骗子,如今这个骗子出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明显是犯了事,受到了朝廷的通辑。

  陈府老家人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他的确是个逃犯!

  这就够了,一个在此地无根无底的逃犯,能逃过他的手掌心吗?

  柳君婿带着冷笑离开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这些年所受的所有羞辱和痛苦,一一施加在杨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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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三章 好几只黄雀

  薰期是剑南另一天州姚州境内白蛮部落的首领,知道他与本地商人陈家攀了亲家的人很少,知道他此刻就住在陈家的人更少。

  实际上这些头人们虽然有权有势,但是在大多数汉人眼中看来,都属于人傻钱多的乡巴佬,不是太了解他们底细的普通人还真无法从他的衣着打扮上看破他的身份,所以就连陈家左右的邻居也只知道陈家来了客人,并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

  薰期住到孙家,与已经改姓陈的雪莲姑娘极为要好的薰儿姑娘便成了她最好的玩伴,而薰儿姑娘对汉人的成见,又使她力阻雪莲与杨帆接触,这一来颇为恋旧的雪莲姑娘想找杨帆聊天儿也不太可能了。

  对杨帆来说,少了雪莲这个黄毛丫头的纠缠,行动就自由多了,他一早旁敲侧击地向雪莲打听了一下本城的情况,没问几句,薰儿姑娘就很不耐烦地拉着雪莲了,杨帆很识趣地离开陈家去城里转悠,美其名曰要找份事做。

  杨帆在城里转悠了一上午,主要是在都督府一带徘徊,监视都督府的动静,顺便了解一下癌州地区流人安置的所在和生活情况。中午,杨帆到了一家小店,随意点了熏鸡腊肉糟子鱼一类的几样小吃,慢条斯理地用餐。

  这家小饭店就建在都督府正对面的大街上,以黄景容的钦差身分,如果要离开都督府,一定会走正门,在这里就可以监视他的动向。

  杨帆用罢午餐,又向店家要了一壶茶口在茶叶还没有成为大唐饮品主流的时候,蜀中一带的茶饮却已盛行几百年了。杨帆在沈沐那儿喝过不加佐料的清茶感觉味道还可以接受,所以特意嘱咐店家替他煮了一壶“清茶”。

  午后的天气叫人有些昏昏欲睡过了饭点之后,小饭店的生意便渐渐冷落下来,最后只剩下坐在迎门一桌的杨帆还在慢悠悠地喝茶,就连店家都趴在柜台上昏昏睡去。

  杨帆那一大铁壶的茶水快喝光的时候都督府突然大门洞开。

  杨帆马上精神起来,警觉地看向都督府。

  从都督府侧后方,有一队约三百人的官兵匆匆跑来,在门前集结,列队,手中刀枪闪烁,寒气逼人,街头百姓顿时安静下来纷纷闪到路边,交头接耳,互相诲问。

  片刻之后就有几个人从都督府里走出来,有人把战马牵到他们面前几个人翻身上马,向大道这边驰来,数百名官兵跑步跟在他们的后面。

  杨帆冷冷地扫了一眼,从那几个骑马的人当中,他看到了黄景容。杨帆马上低下头,把他早上在小城游荡时买来的竹笠压低了一些起身走到柜台边,屈指叩了叩桌面,正张着嘴巴梦周公的小店掌柜睁开一双朦胧的睡眼,茫然地看着他。

  杨帆道:“会帐!”

  ※※※※※※※※※※※※※※※※※※※※※※※※※※※

  数百名官兵簇拥着钦差御史黄景容和他旁边那位全身甲胄的将军出了侥州城,向东南方向的山中赶去。

  一路尾随出城的杨帆精测,那位全身披挂的将军应该就是本州都督罗书道。杨帆远远辊在大队官兵后面,出城七八里,渐渐经过一片河滩野草地。

  杨帆看了一眼他们的去向,前方一侧是大河,另一侧是连绵的山岭,前方只有一条道路,他们唯一的目标只能是前方那座山谷,而根据杨帆从城中百姓处打听来的消息,发配此处的流人便安置在那里。

  杨帆想抄小道截过去,刚刚拐上小道,忽然察觉身后有些异状,他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头缠布巾、斜披条毡、赤着双脚,作本地百姓打扮的汉子在正向这里赶来,距他还有一箭之地。

  杨帆眉头一皱,顿时有些警觉。

  这条路上自然是有行人的,杨帆一路下来,已经看到了牵着水牛的农夫、拉着骡马的脚夫、背着竹篓的村姑,但是这四五个人……,似乎一直就不远不近的缀着他。

  “他们会是冲着我来的?不会吧……,此地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啊,黄景容不知道,雪莲家里也不会有人注意,这您州城还能有谁关注我?要说是剪径小贼为了劫财,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引起有心人凯觎呀。”

  杨帆暗暗思量着,突然加快了脚步。小径一侧是高高的芦苇塘,另一侧是半人高的杂草地,中间一条碎石嶙峋的小道高低不平,不适合车马通过,也只能供人步行。杨帆急急行了一阵,走到一段比较直的路段时,忽然扭头看了一眼。

  他又看见了那几个人的身影,那几个人依旧缀在他的身后,见他回头,其中一个下意识地还想躲开。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杨帆好奇心大起,他是真的不明白,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关注他,又有什么目的。

  杨帆心念一转,突然变走为跑,那几个跟踪的人急了,便也顾不得掩藏身形,立即迈开大步追了上来。两拨人发足狂奔,惊得芦苇丛中一群群飞鸟和野鸭四处舌匕飞。

  杨帆跑了一阵,突然站住脚步往路旁芦苇丛中一钻,想要候那几人追近,截问他们缘由。不料双手一分芦苇,竟然看见两个蹲在芦苇丛中的孩子。

  这是一男一女,女的大些,小村姑打扮,长得不算漂亮,却也眉目清秀,约摸十二三岁年纪,肩上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盛着野菜。旁边是一个男孩,只有六七岁年纪,生得虎头虎脑的,脸蛋儿透着健康的黑红色。

  小男孩手里抓着一枚鸭蛋,脸上惊喜的笑容还未敛去,看来他是刚从芦苇丛中捡到一枚野鸭蛋,陡然看见路边闯进一个男人,小男孩有些害怕,他抓紧鸭蛋,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姐。”便向那小村姑身后躲去。

  小村姑警惕地站起来,丢掉刚刚挖出的一块植物根茎,攥紧小小的木铲,把男孩护到了自己身后。

  看到他们褴褛的衣衫,再想到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杨帆已经确定他们是那些流人的孩子。看着这对小姐弟,杨帆心中一阵酸楚,从这对小姐弟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遥远的童年,看到了那个背他上山、把他藏在野草丛中的小阿姐。

  杨帆吸了吸鼻子,努力作出一副最亲切的笑容,用最温和的声音道:“你们不要怕,有几个坏人在追赶叔叔呢,叔叔这就把他们打跑。

  这个地方现在不太安全,小妹妹,快带你弟弟离开吧。”

  这时,那几个人脚步噔噔地追了过来,从芦苇丛的缝隙间已经可以看到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影。那小姑娘吓了一跳,怯怯地看杨帆一眼,便牵起弟弟的小手,她也不敢踏上大道,就在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

  杨帆扭头瞅了一眼越跑越近的那几个人,又对小姑娘嚷道:“别担心,有叔叔挡着他们呢,带你弟弟从道上走吧,小心被蛇虫咬了。”

  几个人追上来,听到杨帆这句话,再看看芦苇丛中飞快跑开的那个小女孩和她弟弟,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上下打量杨帆一番后,一个四十开外、身材高瘦、马脸勾鼻的汉子扭头向另一人问道:“我说老六,这个人真的有钱?别是穷得叮当山响的流人吧。”

  一个脸上有道蜈蚣疤痕的削瘦汉子阴鹫的眼神一闪,道:“不会错的!我认得他,此人不是流人,倒是亲眷中有人被发配此处。嘿嘿!你也知道,发配到这儿的流人,大多是官宦人家,此人是来探望被发配的亲人的,你说他能不带钱么?”

  这人正是柳君骄,当年他能哄得姚夫人上手,倒也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如今他见杨帆与流人有所接触,几个被他哄骗来的同伙有了疑心,灵机一动,马上又编出一套瞎话来,结合眼下情势,倒也颇像那么回事儿,登时哄得几个同伙疑虑顿消。

  几个人左右一分,堵住杨帆去路,其中一人摆弄着一柄剑鞘磨损严重的浪人剑,用阴恻恻的声音道:“小子,我们兄弟只想求财而已,识相的,把你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大爷自然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嘿嘿!”

  他说着,便从鞘中缓缓抽出那柄锋利的浪人剑,恫吓杨帆。

  杨帆没理他,他之所以要和这些人纠缠,是因为他想弄清楚这些人的来意。得知这些人只是一群剪径蟊贼的时候,他就想速战速决了。赶紧结果这几个亡命,他还要赶去看看黄景容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黄景容想杀死那些流人,他一定要出面制止。虽然他未带着人马来,事后结合圣旨命他护送公主去长安的事,他这么早就出现也容易叫人疑心他违抗圣旨,却也顾不得了。他相信只要自己出面,总能阻止黄景容行凶的。

  负责杀人的必安是当地官兵,若非情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愿意渠上双手血腥,毕竟流人中大部分都是官宦人家,谁知道将来谁会复出?当年上官家族还不是人人喊打,结果男丁没出头,又出来一位女杰,上官家族现在虽未公开免罪,可是谁敢再予轻侮?

  如非必要,没有谁会自讨麻烦的,只要他露面,黄景容是钦差,他也是钦差,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这些地方官员必然采取两不相帮的对策,那时只剩下黄景容和他手下那三五个御使台的执役,什么事也别想做成。

  杨帆正想动手,那个脸上有道蜈蚣疤痕的男子说的话又引起了他的注意,杨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足下是谁,你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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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四章 都是强盗


  年持浪人剑的高瘦男子见杨帆向柳君璠问话,他持着明晃晃的长剑站在杨帆身边却被杨帆当成了空气,不禁勃然大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便“唰”地一剑劈向杨帆。

  方才他之所以没有一见杨帆就立即下狠手,只是因担心杨帆没有把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如今杨帆惹恼了他,他哪里还想得到留手。

  这种地方,死个人比死条狗还容易,杀了人往野地里一扔,官不究,民不举,没有任何后患。

  高瘦男子冈把剑举起来,一只硕大的拳头就飞过来,“砰”地一声,他的鼻梁挨了一拳,脑袋“嗡”地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他几人见杨帆一抬手,那高瘦汉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满脸鲜血,鼻梁骨整个塌进脸颊,其状怵目惊心,不禁又惊又怒。马上又有一人冲上来,当胸就是一记“黑虎掏心,”杨帆网要抬手格架,那人身形猛地一矮,呼地一脚便扫向杨帆的下盘。

  杨心见他虚晃一枪,不禁哑然失笑。杨帆未动,只把双膝一曲,身子一沉,那人飞起一腿扫在杨帆的腿上,登时如中铁柱,疼得他惨叫一声,抱着小腿蜷缩成了一团。他这一下用力着实不小,看那小腿变形的模样,怕是已经断了。

  这时另一个人从袖中掏出一柄牛耳尖刀,狠狠一刀向杨帆胸口攮来,杨帆侧身一避,左腿抬起,一个侧踢,脚尖点中那人肋下,“咔喇喇”一声响,那人助骨断了三根,喷着鲜血摔到野草丛中。

  剩下还有两人就是柳君舔和一个身躯矮壮的男人,两人一见杨帆这般厉害不禁都有些吃惊,柳君骄迟疑着不敢上前,那矮胖男子被杨帆一看,却大吼一声,挥起手中的浪人剑,剑光挟着一声锐啸,狠狠劈向杨帆的肩颈。

  剑光倏然划过,杨帆似乎来不及闪避,只见剑光一闪,把杨帆斜肩带胯劈成了两段。柳君骄见状心中一喜,随即又有些遗憾,在他看来,杨帆这么死掉终究是便宜了,柳君蠕还有许多恶毒的算计没有施加给他呢。

  但是,恐人剑劈过人影后,血光并未迸现,杨帆的残影消失了,他的身形出现在一丈开外,静静地站在那儿,矮胖子如见鬼魅,骇得狂吼一声,不退反进,拼命地挥舞着浪人剑,用一记记劈砍壮着他的胆色。

  杨帆一退,再退,叹息道:“此处凶顽,鼎然视人命如草芥!”

  矮胖子手中的浪人剑寒光一闪,杨帆站立处一丛芦苇应声而断,乍闪又现的杨帆欺近身来,重重一掌劈在矮冬瓜的脖子上,这一记掌刀杨帆没有手下留情,矮冬瓜的脖子几乎和脑袋一样粗,又短又胖,但是杨帆一掌切下,却似快刀削断一根黄瓜,“咔嚓”一声脆响,矮冬瓜的头颅便软软地歪向一边,他的颈骨被杨帆这一掌砍断了。

  “救命啊!救命啊!”

  似哭似嚎的惨叫声从两丈开外响起,杨帆扭头一看,就见芦苇丛剧烈的摇晃着,一丛丛芦苇花飞扬到空中,芦苇丛上一道浪线迅速向大河方向移去。

  柳君舔快吓疯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然这般厉害。他诡称找到一头“肥羊,”会合了几个伙伴,本想借他们的手作了杨帆,却没想到兄弟几个全都栽在了这儿,尤其是矮冬瓜的脖子被手刀砍断的场面,真是把他吓破了胆。

  柳君骄明知道在此处呼救根本无人答应,还是情不自禁地哭嚎着,拼命地向河边冲去。这里的芦苇比人都高,密密匝匝的前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柳君舔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向前撞去,芦苇抽打在他的脸上,脸都刮花了一片,他也不管不顾。

  “叶嗵!”

  柳君骄拿出了一生中最快的奔跑速度,双腿似车轮般倒腾着,撞开芦苇丛,跑到了大河上,在河面上跑出四步,才一头栽到河里,顺着湍急的河流向下游飘去。

  杨帆追到河边,看着远处浮浮沉沉的那道人影只能作罢。他不能再追下去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弄醒被打破了相的那个家伙盘问口供,他不知道黄景容此番带兵进山,会不会悍然下令屠※杀,若再耽搁些时间只怕就来不及了。

  ※※※※※※※※※※※※※※※※※※※※※※※※※

  “东平坳”和桃源村一样,也是一个流人聚居形成的小村庄。

  朝廷发配各地的流人都由地方官员统一安置,以便管理。

  这些流人聚居而成的小村庄大多在荒僻偏远的地方,和普通百姓的村庄隔开,这些地方是没有丰沃的土地供他们开辟的,所以他们只能开些梯田、平些菜园,再加上打零工、做手工艺品来赚取生活所需。

  这里的生活和桃源村一样,清贫而安静,没有荣华富贵,却也少了尔虞我诈。一顶顶茅屋倚两侧山势而建,倒也有些世界桃源的感觉。但是今天,这里的平静被打破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冲进了小村,粗暴地把村民们从房屋里、院落里、从田间地头驱赶出来,集中到山谷前的那块空地上。人群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妇人,最少见的就是正值青壮年的男子。这些人家犯的几乎都是“谋反罪”,发配之前家中的青壮就已经被砍头了,当年的孩子却还未长成。

  官兵们拿着刀枪,凶神恶煞,罗书道站在谷前一块大石上,有些不安地搓搓双手,抬头看一眼威风凛凛地站在前面的黄景容,又舔了舔嘴唇。

  山谷前的村民们一脸惶恐,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给他一丝安全感,但是就连他们也是满脸的困惑,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官兵意欲何为。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家族,或者是父兄、或者是爷祖,已经因为反对太后做皇帝而被砍了头,全家都发配到这里,他们以为自己早已被世人遗忘了,只能在这里自生自灭,如今这些官兵来干什么?

  有些聪明人已经想到了章怀太※子李贤,李贤就是被他的母亲发配到巴州,几年后又派丘神绩去逼他自尽的,难道这种事情也要发生在他们身上了么?岭南的那桩血案,这小山村里没人知道,但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恐惧。

  谷口,妇儒老幼数百人,却静悄悄加没有一点声音,风吹过,谷中的流人衣袂飘飘,就和那瑟瑟抖动的花枝林梢一样。

  黄景容很满意这种效果,即便在御史台最风光的时候,他也没有尝试过把数百人的生死操于一念之间,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这就是权力,叫人飘飘欲仙的权力!难怪女皇为了皇帝宝座连亲生儿子都杀了,换作是他,他也愿意。

  黄景容背负双手,傲然立于石上,享受着被数百人恐惧、敬畏地仰望着的目光,飘然半晌,才清咳一声,道:“尔等都是身犯重罪发配于此的。本来,依照你们的罪行都够杀头的,是圣上仁慈才网开一面。可是现在有人贼心不死,暗中勾连,煽动无知乡民,意图举旗造反,……”

  人群一阵骚动,黄景容双手一按,厉声道:“肃静!此事本官已握有实据,本官还杏知,那些叛逆举兵在即!你们之中就有他们的同党!因叛逆者谋反在即,所以要把你们带走,统一看管,本官明察秋毫,不枉不纵,你们之中的无辜者,本官查证后自会释近……”

  听黄景容这么说,骚动的人群马上安定了下来,没有人会想到朝廷对他们这些无害的老弱妇孺必欲除之而后快,没有人会想到朝廷派来的钦差天使会撒谎。

  黄景容心中暗笑,他并非不想马上屠光这些流人,不过一些当地官员和土司头人的孝敬还没送来,他不急着走。再者,王、山惨案已轰动朝野,如今查办此案,不能连个样子都不做,看着这群待宰的羔羊,黄景容笑的更加和蔼了。

  山坡上,伏着两条小小的身影,那是刚从芦苇丛中跑回来的姐弟俩,他们趴在那儿,惊讶地看着山谷中如牛羊一般被圈在中间的乡亲,努力寻找着他们的父母。

  “阿娘,我看到阿娘了!”

  小孩子突然指着一处人群叫起来,小屁股一拱,就要爬起来跑下山去。

  “焕焕!你别动!”

  姐姐一把拉住他,把他摁下去,急声道:“不许下去,我看那些官兵不像好人。”

  小男孩惊讶地道:“为什么,他们是官兵,又不是强盗。”

  小※姐姐严肃地道:“官兵要是坏起来,比强盗还坏呢!以前咱们家住在好大好大的一座城里,就是被官兵送到这儿来的。如今他们平白无顾的把全村人抓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焕焕,你老实趴在这儿千万别动,姐姐下去找爹娘,如果没有事再叫你下来,如果出了事,你可千万别出来,山岭后那个打猎的水木爷爷最喜欢你了,如果我们被人抓走,你就去找水木爷爷。”

  小※姐姐说完,起身就要往山下跑,从她身后突然探出一只大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把她重新按回地面。

  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来:“你说的没错,他们是官兵,但是有时候官兵会比强盗还强盗,至少对他没有好处时,强盗不会乱杀人。强盗更不会轻易杀害供养他们的人!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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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五章 黄景容的算计


  邝池,南人以之为邝河,纵广二十里,深百余丈,多大8鱼……,

  这是《后汉书》上对邓海的记载。

  邝池就是邝海,被黄景容带走的流人百姓如今就站在邝海边一处水岸较浅、不宜行船的所在。

  邝海水天一色,风景十分秀丽,可惜这些流人并不是来看风景的,所以一个个神色惶惶。

  “叔叔……”

  姐吊俩一起眼巴巴地看向杨帆,年幼的孩子自己没有力量拯救他们的亲人,当他们发现一个有力量而且对他们有善意的人时,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救星。

  他们是一路尾随着被押走的流人赶来此处的,因为要监视黄景容的动向,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杨帆没有顾得上回去盘问那几个鼻梁塌了或肋骨断掉的亡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

  路上杨帆已经问过姐弟俩的名字,姐弟俩姓顾,姐姐叫顾源,弟弟叫顾焕,至于本来的出身却不太清楚。流人一般都不太愿意把过往的事情说给子女们知道,至少在他们还没有长大成人之前不愿向他们叙及太多以前的事。

  他们被贬滴流放的时候,这对姐弟还小,对家世也就不甚了然了。

  杨帆脐忖:“黄景容把流人集中于此,连家什被褥都不让带,明显是动了杀心,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显然是要做出一个调查过的姿态,以免回朝后受人攻汗。我若现在出面,在这里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回头传到京里,我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就有点、对不上了。

  如果我是护送公主去了长安,就乍秧马加鞭往这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女皇帝最恨别人欺骗她,尤其她长居深宫,尸切消息和行动都依赖于外臣,对此更为忌惮,一旦被她察觉我阳奉阴违,后果堪忧。既然黄景容不急着下手,我便多捱两天。”

  想到这里,杨帆对小※姐弟道:“你们两个不要着急,官府把你们的爹娘和这么多乡亲关在这里,是想查一起谋反案,也许查清楚之后就会放你爹娘回去。你们两个先跟我走,叔叔会盯着他们的,如果他们想害你爹娘,叔叔就去救他们。”

  顾源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位叔叔的安慰有些言不由衷,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的弟弟顾焕年纪还小,却没想到那么多,他想跑过去陪伴爹娘姐姐又不准,现在只好听杨帆安排。

  杨帆与他们依旧守候在旁边,直到黄景容留下一部分官兵看守流人,自己与罗书道回城的时候,杨帆才带着顾源姐弟辍在他们后面一起回了城。

  黄景容清点花名册,已经发现少了一对姐弟。两个小孩子而已,他没有放在心上,多杀两个少杀两个对他的影响不大,他哪有闲功夫等在山谷里,撒出人去寻人,只当这两个人不存在了。

  回到州城之后,黄景容倒是又索来花名册,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对于这些流人的背景,他要好好了解一下,万一真有哪个流人还有门人故旧或者亲朋好友在朝为官且势力较大,那就把这家人剔出去,没必要随便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此外,了解了这些人的底细,他才能把这些人谋反的罪行编的有鼻子有眼。

  “峨?原刑部员外郎李月影的家人也是发配此处的么?”黄景容突然翻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不由惊讶地说了出来。这位刑部员外郎李月影和他是同科进士,后来又同在三法司,彼此间很熟悉。

  罗书道哪记得清那么多流人的身※份,胡乱答应一声。

  黄景容看着花名册微微一笑,抚着胡须叹息道:“李员外是因为伙同周兴、丘神绩谋反被斩首的,家人则发配边荒,原来到了这里。本官和李月影是同年进士,二十年后,一生一死,一官一囚,人生际遇啊……”

  罗书道讶然道:“黄御史与这位李员外郎有交情?”

  黄景容笑了笑,深沉地道:“我二人是同科进士,有同年之谊,又同在三法司做事,自然……是大有“交情,的!”

  黄景容这句话大有深意,可惜罗书道没有听出来。

  李月影和黄景容是同年进士,又同在三法司做官,确实很熟,可惜朋友是熟,仇人一样可以熟。两人入仕后同在三法司做官,一开始交情还不错,后来两个政坛新星冉冉升起,一个叫周兴,一个叫来俊臣,他们二人便有了分岐。

  黄景容投到了来俊臣门下,李月影则保了周兴。李月影觉得黄景容以进士出身投靠一个泼皮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面,对他颇为不屑,两人交恶。后来周兴和来俊臣争权,他们各为其主,关系就更加恶劣了。

  周兴事发后,李月影也受了他的牵连,以谋反罪处死,家人则发配于此。如今看到他的名字,不免勾起了黄景容的心头旧恨:“周兴是因谋反被床的,如今正好把此事联系起来,不妨就以李月影的家人为谋反主谋,李家的人因家主被杀,心怀不满,发配此处后勾结其他流人……,”

  黄景容想了想,觉得这样说服力还不够,主谋可以是李家,但是还得有一个可以被奉为首领的人。应该再看看流人中有没有宗室弟子,如果没有,那就说他们是遥奉太※子或房州庐陵王为主。

  另外,仅凭这么一伙流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没有说服力,。还得株连几个部落,不过这方面不急,且看看明后天有哪个土司头人始终不来送礼,便把他划进叛党。嗯,那个薰期不能放过,把他也划一进去……,”

  黄景容捻着胡须,眼神闪烁不定,一件莫须有的谋反大案已经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罗书道并不知道黄景容与李月影之间的恩恩怨怨,听他这么一说,还真以为他和李月影有旧,想帮李员外郎开脱他的家人。

  罗书道虽不记得这李月影的身世来历,倒是忽然想起了因周兴一案而迁来此处的杨明笙的家人,便接口道:“是啊,因为周兴一案,牵连了许多人,本地有一户人家就是因为周兴一案才破败下来的……,”

  罗书道顺口说起了杨明笙的族人在您州的情形。杨家回到故居以后,为了找座靠山,曾经拜访过他,还送上了一份厚礼,杨家闺女与薰期的儿子结下亲家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否则已经败落了的杨家还真不配求见他。

  如今苛景容既与李月影有旧,正好借此事把他和杨家扯上关系,这样就容易解决黄景容与薰期之间的矛盾了。

  黄景容不知道薰期在西南一带有多大势力,罗书道却清清楚楚,那个薰期别看跟个乡巴佬似的毫不起眼,可是光他本部族人就逾十万,依附于他的白蛮族部落有数十个,这等势力,连他罗书道都不敢得罪。

  如今黄期与朝廷钦差交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既有机会说合,罗书道自然不会放过,不料这番话听在黄景容耳中,黄景容却是心头大喜。

  当初刑部和御史台水火不容时,比现在杨帆和御史台的关系还要恶劣。现在刑部只有一个杨帆出面同御史台打擂台,当初却是周兴和他手下的一班人打压御史台。杨明笙作为周兴手下第一打手,和御史台结下的怨隙不可谓不深。

  而薰期昨日在接风宴上拂袖而去,也削了他的面皮,他正想整治此人,如今竟有这般一石二鸟的好机会,他安能放弃,听了罗书道的话,黄景容心中炮制的“谋反计划!”立即更趋完善了。

  黄景容马上对罗书道肃然道:“罗都督此言差矣!杨明笙死于周兴之前,朝廷都没有追究杨家的责任,谁会迫害他们呢?周兴叛逆之心久矣,杨家早已深陷其中,并不因杨明笙之死而收手。周兴谋反事败后,一众余党或杀或贬,杨家作为他的心腹余党贼心不死,所以才尾随前来,联络旧党,意图谋反,罗都督,你可上了他们的大当了!

  你说杨家破败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杨明笙在位时,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所谓破败只是一个遁词,那些钱财都被他们用来收买人心策划谋反了。杨家以一幼女与白蛮头人结下姻亲,也是一个手段,他们是想收买蛮族,为其所有。”

  罗书道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番话竟引出这么一个结局,罗书道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这样吗?”

  黄景容目光一寒,森然道:“本官在京时就已接到密报!怎么,罗都督牧守一方,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

  您州西城一处嘈杂不堪的大车店里,一间阴暗肮脏的房间里,或站或坐挤着十几条大汉,满屋子汗臭味儿。大汉有的横眉立目、有的歪鼻瞪眼,神态举止各异,仿佛罗汉堂里矗立着一尊尊罗汉雕像。

  中间坐着一条大汉,却不像佛,他的身形并不魁梧,却透着一种精悍的杀气,令人不敢小觑。

  柳君骄正站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柳君舔身后躺着两个人,一个塌了鼻梁,满脸鲜血,一个断了小腿,蜷缩如鸡。

  至于断了肋骨的那位仁兄,因为救治不够及时,在晕迷中鲜血溢出,糊住了口鼻,已经窒息而死,另一个被斩断了颈骨的人自然也死翘翘了。他的同伙直接把两具尸体扔进了草丛,埋都懒得埋。

  “谁敢动我司马不疑的人,我就要他的命!”

  大汉冷笑,杀气腾腾地道:“说,他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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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六章 夜猫子进宅


  “来!饿坏了吧?我多买了些,一气儿买了够你们吃三顿的,慢慢吃,别噎着!”

  杨帆把食物放下,看着顾焕狼吞虎咽的样子,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对了,这儿还有一只熏兔!”杨帆走到墙角,从墙头楔子上挂着的一个藤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熏兔还用油纸包着,撕开油纸,也放到小※姐弟面前。

  顾源吃的比弟弟斯文多了,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曲,担心地对杨帆道:“叔叔,你说我爹娘在邝池边上有吃的吗?他们什么都没带呀。”

  顾焕饿坏了,这一天走了那么多路,他一直就没吃东西,小家伙正长个儿的时候,食物消耗快。他撕开油纸包,扭下一只兔脚,馋涎欲滴地嗅了一口,狠狠咬下一口兔肉,听到姐姐的话,他也不禁抬起头来,道:“是啊,爹娘不但没带吃的,连被褥都没带,他们晚上有地方睡觉吗?”

  杨心笑了笑道:“你们两个放心吧,就算已经判了罪被关进大牢的犯人,都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呢,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觉呢,这些事,官府都会管的。”

  “嗯!”

  姐弟俩相信了杨帆的话,放心地屹起东西来。

  杨帆带两个孩子回来后并没有让陈家的人知道,房子虽然是租的,可他擅自领人回来,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房东是有权干涉的,所以三个人在房间里声音动静也极小。

  吃罢晚餐,不用杨帆说,顾源幕主动收拾了东西,先把剩下的饭菜小心地收好,重新装到篮子里,踮着脚尖挂在墙上,这样可以防止被老鼠偷吃。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油灯,灯光很昏暗,尽管如此,为了防止有人从窗外经过时看见,杨帆也没有点灯,三个人在背窗的地方吃完了东西,等天色一黑便歇息了。

  杨帆把自己的那张睡榻让给了这对小※姐弟,自己把两张条凳并起来充作今晚的床。小※姐弟还是担心父母的安危,躺在床上一直担心着父母的情况,杨帆悄声安慰着,和他们说着话儿……

  天色渐渐全黑了,姐弟俩奔波了大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真的疲惫极了,和杨帆说着话,不知不觉便沉沉进入梦乡。杨帆枕着双臂,听着他们平稳的呼吸,却长长地吁了口气,一丝忧愁浮上眉梢。

  从黄景容今天的举动来看,黄景容终究是动了杀心。

  杨帆太天真了,和酷吏斗了那么久,还相信他们多少会有些人性,会奢望黄景容到地方上勒索些钱财就走。

  这是御史台东山再起再掌权柄的难得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放弃,总要弄得群情汹汹、人人自危,也叫皇帝有种风声鹤哝的感觉,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呀。

  由此观之,其他御史怕也都是一般想法,杨帆真想马上解决了这边的事情,迅速赶去其他地方看看,可是他能如何解决剑南道的麻烦呢?

  光是一个剑南道就有四十三州,就算他能制止黄景容在此处杀戮,又如何制止黄景容到别处行凶呢。如果他一路跟在黄景容的屁股后面,一个放火一个救火,就算他跟着黄景容捣蛋,把整个剑南道的流人都救下来,其它地方那些流人又怎么办?

  杨帆思来想去,竟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女皇帝是希望借御史台之上铲除隐患的,所以官府这边现在指望不上,凭借个,人武力么?那就只能以杀止杀。比如夜入都督府,一刀宰了黄景容,再潜入其他各道,把那些御史们一一刺杀。

  可他只能想想罢了,他也清楚这个法子不能用。如果奉旨杏办流人谋反的御史们纷纷遇刺身亡,结果如何可想而知。那时,这捕风捉影的谋反案将被女皇和朝中所有文武大臣视为不可否认的事实。

  届时,武则天派出的将不再是御史,而是一位位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在整个天下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用堆积如山的人头来平息这桩谋反案!所有的流人都将死去,而且会有更多的官员和百姓被牵扯进来,御史台将重新站在百官之上,朝中将出规更多的周兴和来俊臣……,

  “真是好烦呐!”

  杨帆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阖上眼睛,遗憾地自语:“尽人事,听天命吧……”

  陈大羽家对面黑漆漆的巷弄里,几双狼一般寒冷的目光反映着星光,在黑暗中隐隐闪烁。柳君骄一伙人的大头目司马不疑沉声问道:“小柳,这户人家是干什么的?”

  柳君骄小声道:“大哥,这户人家是—户商贾,听说h绸啊、浪剑啊,包括水产,什么都做,生意杂的很。”

  司马不疑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他这个团伙专作大唐和吐蕃之间的走私生意,剑南各州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却也因此没有一个固定的老巢,嵩州城只不过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之一,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顾忌。

  富绅大户大多与官府有所勾结,那样的话他动手还有些顾忌。不过瞧这户人家的气派,虽是商贾,却不像那么有势力的人,他既已决心宰了那个杨帆,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那就不如干脆洗劫这户人家,顺道抄些钱财回去。

  想到这里,司马不疑眼神一厉,沉声道:“你们两人一伙翻墙进去,把那个杨帆和收留他的这户人家全都杀了!小艾、老蔡,你们两个去结果那个姓杨的!”

  一众手下素知老大的为人,一听这话心领神会,纷纷答应着便向陈家摸去。

  杨心正想睡去,忽然听到一点动静,他的耳朵动了动,一挺腰杆儿便坐起来,身形一闪,就像幽灵般闪到窗边,向外面悄悄看了一眼,又飞身掠到榻边,轻轻一拍睡在外侧的顾源肩膀。

  小姑娘醒了,她睁开眼,看见一道黑漆漆的人影站在面前,吓得想尖声大叫,但她的嘴巴马上就被杨帆捂住了。杨帆低声道:“有人来了,快推醒你弟弟,躲到墙角去,我不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柳君上潘留了一恒心眼儿,他没往杨帆所在的跨院里去,也没选择紧挨着杨帆住处的主人宅院,而是特意选择了陈家另一侧的跨院。

  想起今天在路上堵住杨帆时,五个人被杨帆举手投足便打个唏哩哗啦的场面,他就心中害怕,尤其是那个矮胖子,胖的连脖子都看不见了,结果被杨帆一记手刀硬生生软断脖颈,脑袋软绵绵地耷拉着,那副样子他现在想起来,后脑勺上都冒冷气。

  这种可怕的人,离他自然越远越好。

  翻进杨帆所在院落的两个人,跟着司马不疑的时间最久,据说他们原来是两个马匪,隶属于西南地区势力极大的马帮“巴胡子,”后来被迅速崛起的另一个马帮给挑了。

  那个新崛起的马帮首领绰号“小飞将”,巴胡子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当家都被“小飞将”砍了脑袋,“巴胡子帮”烟消云散,他们两个从马匪沦落为蠢贼,被司马不疑网罗到门下,成了他的得力干将。

  这两个人一个是吐蕃人,一个是汉人。

  那个吐蕃人叫艾孽儿,那个汉人名字倒雅,叫蔡旻皓,大樘父亲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又或者是特意请了先生为儿子取名,原指望他长大成人考官入仕,不知怎地却沦落成了马匪。

  艾孽儿翻过墙头,向远处墙头一闪而没的同伙人影望了一眼,没好气地牢骚道:“他娘的,一个个都抢着奔主家去了,这扎手的硬货就留给咱们。”

  蔡旻皓从背上抽※出一口狭锋单刀,低笑道:“谁让你我功夫了得呢,他们几个绑在一块儿都不是咱们俩的对手,这活儿也就咱们俩能干得干净俐落。走,一刀结果了那小子,再去后宅抢东西也来得及!”

  两人配合惯了,打个手势,左右一分,便沿左右院角向前摸去。

  艾孽儿摸※到杨帆门前,伸手推了推房门,压低声音道:“门门了,我破门进去,你在外面把风!”

  对面那人也摸了过来,低声道:“不必进去了!”

  艾孽儿皱眉道:“屁话!不进去怎么杀人?难道你个混球会用飞剑?”

  对面那人“嘿”地一声笑,突然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把艾孽儿吓了一跳,对面那人肩不摇身不晃,一丈多远的距离仿佛是飘着就过来了,瞅着还真吓人。

  艾孽儿网想斥骂老蔡,忽然发觉这人的五官样貌依稀与老蔡有些不符,不止相貌,身高也不对,他心头一跳,还没回过味儿来,那人就伸出一只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卡得他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要说大声呼喊了。

  艾孽儿被那人提着,双脚慢慢离开了地面,脖子传出“咔吧咔吧”的声音,自己的体重快把他的脖子押断了,面前那张模糊的面孔似乎正在笑,带着笑音儿道:“我都巴经出来了,你们还进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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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七章 混水摸鱼


  杨帆这向话是艾孽儿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向话,杨帆这句话说完,卡住艾孽儿脖子上的大手就松开了。

  脸憋的通红的艾孽儿彼然向下落去,双脚还没着地,胸口就被一只钵大的铁拳打得塌陷下去,发出沉闷的“噗”声,整个人像一具稻草人似的飞出去,把侧院和主院之间的那道门硬生生地撞裂开来

  两扇上了门的门板被艾孽儿的身子“轰”地一声撞裂,碎片乱飞,在静寂的夜里,那动静听起来十分惊人。

  “他娘的!搞什么鬼?”

  两个刚网摸※到后院的歹人陡然听到身后传出一声巨响,不禁恼火地站住脚步,低声咒骂起来。他们无法再偷袭了,两道白色的人影巳经在那声巨响之后迅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是两个白袍人。

  “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白蛮武士怒喝道。

  两个贼人一看行迹已经败露,便也不再躲藏,他们始终以为这宅里的人是普通的商贾人家,手里有刀并不令人意外,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谁家没有几口刀子?不但有刀,而且几乎人人都练过几手庄稼把式,其实也就是力气大点而巴,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

  一个峨人上前几步,大大咧咧地道:“不要怕,老※子求财不要命,你们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拿出来,只要识相,便饶你一死。”

  两个白蛮武士又惊又怒,其巾一人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到到这儿来勒索钱财!”

  那贼人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真叫你说着了,我柳下采浑号就叫柳大胆儿!”

  “找死!”

  白蛮武士怒斥一声,手中郁刀一肃,“呜”地一声就向柳大胆儿劈来。

  刀刃狭长,夜色之中不甚清楚,那白蛮武士料他必然闪躲这一刀本就是虚招,没有上十分的力气不料他一刀劈下,柳大胆儿闪都不闪,“嚓”地一声,一颗大好人头便滚落在地。

  “噗”地一腔热血喷起把那白蛮武士吓了一跳,不禁失声叫道:“这厮的胆子倒真是很大!”

  无头死尸直挺挺地立在那儿,血似雨点般洒落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攥住他足踝的手在那血雨飘落以前,便已彼然缩回。

  闯进陈家的歹徒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好象这伙贼天生就这么笨拙。混战中有人一刀劈中了自己人的后背,有人打着打着裤腰带松了,一怔之下,对方的尖刀便刺进了自己的胸口。有人突然一跤仆倒在地,主动把自己的脑袋送到了对方的刀下……,

  疑心生暗鬼的柳君舔嚎叫着跑开了:“有鬼啊!有鬼呢……”

  柳君骄像中了邪似的,翻墙跳出陈家,魂不附体地沿着长街向远处狂奔而去好象身后有一个阴魂正在穷追不舍。带着一个手下在外面把风的司马不疑诧然地道:“小柳怎么了?”

  杨帆暗中做手脚,昏暗之中倒没特别注意这个胆子极小的家伙,待柳君骄嚎叫着逃走,他才听出这个人的声音正是那个自称认识他的家伙。

  杨帆有心去追,奈何这时陈家人已经全都起来了,灯笼火把亮如白昼,薰儿小姑娘握着她的那柄铎鞘,兴致勃勃地想要寻贼厮杀慌得几个白蛮武士紧紧地护在她的身前身后,杨帆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形迹,只好悄然隐去

  陈家大院里没有活口。这些白蛮武士都是头人身边的近身侍卫,所佩的武器都是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的郁刀再加上有杨帆暗中动手脚,即便没有被伤到要害的贼人也都一命呜呼了。

  至于其中有人胸口坍陷、有人被扭断脖子,一时旬也找不到正主儿,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以为是别人在混战中下的手。

  薰儿攥着她的铎鞘宝刀,前院后院左院后院兴冲冲地转了半天,一个厮杀的对手都没找到,正觉晦气的时候,身后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杨帆光着脊梁、穿一条犊鼻裤,披头散发地走出来,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问道:“出什么事啦,怎么这么吵啊?”

  薰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嗔道:“真是头猪!”

  没有活口,就无法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于是薰老汉很生气。半夜三更的,他那超大的嗓门在陈家大院里响起来,吼得整条街都听得见:“居然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半夜三更摸※到老汉头上来了!老汉睡的正香……,”

  陈大羽忙着解释:“薰老,你别生气,说不定这是冲着我来的。”

  薰老汉的嗓门更高了:“冲你来的?老汉还真不知道他们是冲谁来的,大羽啊,你做生意一向还本份吧?侮州城这地儿虽说乱了些,可这种强盗夜入民宅的事儿却也不多见!你结过什么仇家?”

  陈大羽苦笑连连,压低声音道:“大羽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的。薰老,你声音小一些,莫吵了四下的邻居。”

  薰老汉的嗓门更大了:“吵了就吵了,老汉差点儿被人摘去脑袋,还不兴喊两嗓子冤枉吗?明儿一早我就去找罗书道,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您州城都让他治理成强盗窝了。”

  薰儿姑娘在一旁叹气:“可惜强盗太少啦,我都没来得及动手。”

  薰老汉没好气地冲女儿嚷嚷:“谁叫你动手的,姑娘家家的,拎着把刀子跑来跑去,将来还嫁得出去吗?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薰儿姑娘大为不满,反驳道:“那我该听到声音就藏起来不成?咱们薰家不论男女,可从来没有一个孬种,这可是阿爹你自己说的。”

  薰老汉对您州治安的声讨,迅速变成了父女之间的纠纷,陈大羽在一旁团团乱转,劝的口干舌燥,父女俩火气都很大,吵得旁若无人。最后还是雪莲姑娘出面,未来公公和未来小姑肯卖她面子,这动静才小下来。

  杨帆在房里对那姐弟俩道:“没什么事儿,只是几个不开眼的小贼摸上门来偷东西,跟咱们没关系,你们安心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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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薰老汉就怒气冲冲地拖着七八具尸体到都督衙门告状去了。陈大羽本劝他吃过早饭再去,薰老汉只说了一句“让他姓罗的管饭,不还老汉一个公道,我天天去他家里吃饭”就一撅一撅地走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陈家来了一群官兵,把薰期的女儿和留守的人以及陈家上下人等全都“请”走了,薰老汉一语成戳,一大家子都去罗书道家里吃饭去了。一时间陈家人走室空,杨帆这个房客成了陈家唯一的主人。

  都督府在这座小城里算是最庞大的一个建筑群了,一些建制规格其实早已逾越了都督的建制,如同一座王府,不过这些羁靡州的世袭都督、刺史们本来就如同地方上的土皇帝,建制上有所逾越,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为此与之交恶。

  都督府庞大的建筑群里,在第三进院落里就有客房,不过钦差是贵宾,被罗书道安置在第五进院落里了,那是罗书道自己居住的院落。第三进院落的左右两厢客房平时都是闲置的,如今右厢客房却已住满了人。

  右厢客房里,薰老汉正跳着脚儿的骂人,唾沫星子喷了罗书道一脸,罗都督学习娄师德“唾面自干”的作派,一动不动,任由那“毛毛细雨”飘洒到他的脸上。

  “罗书道,你能耐了啊!你老※子活着的时候,也得叫老汉一声大哥,你现在敢把老汉关起来,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就杀了老汉,老汉四十二个儿子,不夷平你的您州城,把你小子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罗书道苦笑连连,低声下气地道:“老爷子,我哪儿敢抓你呀,你也看到了,这是牢房吗?我可是把你当贵宾侍候着呢。老爷子,小侄是你的晚辈,可也是朝廷的官员呐,那钦差发了话,小侄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罗书道打躬作揖地道:“老爷子,你消消气。小侄实在是两面为难呐。”

  薰期一听是那钦差从中作怪,更是勃然大怒,道:“原来是他!好贼,拿着鸡毛当令箭,索贿不成,就想编排老汉的不是,老汉去宰了他!”

  “别别别,老爷子,你就别给小侄添麻烦了。当日你要不是拂袖就走,有啥事不能商量?是,他是太贪心了,咱可以坐地还钱嘛,偏偏你老这牛脾气………”

  薰期瞪眼道:“这么说反而怪我了?”

  罗书道忙道:“当然不怪你,不过……”

  罗书道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嗓音道:“老爷子,这些朝廷上下来的人,身后站着的自然是朝廷,小侄知道你老的能耐,可你能耐再大大得过朝廷?真要把事闹大了,这剑南道烽烟四起,倒霉的不还是咱们、不还是咱剑南道的百姓吗?”

  薰期刚要说话,罗书道又抢着道:“没错,他这么做,是有点欺人太甚。小侄已经把你在剑南的势力跟他说了,黄御史听了也有些忌惮,再加上小侄从中说和,只要薰老你服个软就行了,他不就是图钱嘛,给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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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八章 醉卧美人膝


  薰期梗起脖子,背着双手道:“没有!老汉一文钱都没有!他有本事就杀老汉的头!”

  罗书道苦着脸道:“小侄哪敢真的让你老人家掏钱呐,这礼物小侄已经替你给了,小侄只求你老人家不要生小侄的气,小侄把你老人家请来也是迫不得已。另外,回头见了那位钦差,还请老爷子说话稍微客气一点!”

  薰期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罗书道打躬作揖地道:“老爷子,小侄求你啦,求你老人家看在你那死去的老兄弟、小侄那过世多年的老父亲份上,帮小侄这个忙吧,小侄这个都督也不容易啊!”

  “你……看你这点出息!”

  薰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被罗书道这么一说,也不好继续发火了,他叹了口气道:“罢了!老汉不与你计较,你说吧,什么时候放老汉回去?你这个地方透着一股子官威臭气,老汉闻不惯。”

  罗书道陪笑道:“看你说的,老爷子想走就走,小侄还敢拦着你不成?”

  “好!”

  薰期扭头招呼道:“女儿,叫上你陈叔,咱们走。”

  罗书道赶紧拦住他道:“别别别,老爷子,你怎么也得陪黄御史吃顿饭,敬杯酒再走啊。”

  薰期跺了跺脚,仰天长叹道:“唉!如果你老子还活着,也得被你活活气死,堂堂大都督,如此没有骨气,被一个狗屁御史挤兑成这样!害得老汉也跟着你一块儿丢人!”

  薰期拔腿就走,走出两步不见罗书道跟上来,便怒气冲冲地道:“站着干什么?走啊!”

  罗书道奇道:“上哪儿去?”

  薰期咆哮道:“当然是陪那个什么混帐行子的狗屎御史吃饭!”

  罗书道陪笑道:“这还没到饭晌啊,你老歇歇乏、消消气儿,等到酒席备妥了,小侄来请你。”

  薰期怒气冲冲地又走回来,走到罗书道身边时,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你可记住了,老汉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咽下这口鸟气。”

  罗书道连声道:“是是是。老爷子对晚辈提携之恩。小侄铭记在心……”

  罗书道一个长揖到地,再抬头时,只看到薰期的屁股消失在门内,然后“砰”地一声,大门关上上。

  罗书道的脸上还带着笑,但是笑容中渐渐渗上一层苦涩:“黄御史说他肯放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薰期头人说愿意他愿意走人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罗某人……还真是好有面子啊……”

  ……

  傍晚时候。陈家的人被放回来了,罗都督亲自陪同,把他们送回来的。

  薰期头人难得地没有扯开他的大嗓门继续骂人,一回陈家就闷头儿回了后院。虽然他只是被罗书道“请到”都督府喝了顿酒就回来了,在他看来已是丢尽了颜面。

  奈何这不是他的地盘,耍威风也得有个限度。还有那个黄御史,虽然只是一个御史,他若想杀如同杀鸡,可黄御使的背后站着朝廷,他不能不忌惮三分。

  陈大羽夫妇则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很是庆幸陈家攀上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亲家,否则这一遭他们是在劫难逃了。回到陈家,撕去各道门上的封条。陈大羽夫妇都到薰期头人那里去了。

  罗书道在陈家没人理会。心里好不是意思,他在薰期面前转悠了几圈。又道了番歉,便讪讪地离去了,陈家人和薰期的人都在薰期房里大骂黄御史,谁也没有注意到小雪莲已经怏怏的独自走开。

  “雪莲小姐!”

  雪莲独自蹲在院角,把裙子搂到膝上,正一片一片地揪着野草叶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杨帆唤了她一声,雪莲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嘟着小嘴,一句话也不说。

  杨帆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看看她的模样,笑道:“雪莲小姐不开心了啊?有薰期头人护着,又没有人敢欺负你,干嘛不开心?有惊无险,安然回家,该庆幸才是啊。”

  雪莲揪了片叶子在手里轻轻捻着,直到那绿色的汁液染了她纤纤的手指,才幽幽地道:“可是……杨家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呀。”

  “杨家的人?”

  杨帆皱了皱眉,马上反应过来,知道雪莲说的杨家的人就是杨明笙的族人,他奇怪地问道:“杨家的人也被抓了?和你们一起被抓的?这究竟是因为什么罪名啊,如今你们被放回来了,为什么杨家的人还要关着呢?”

  雪莲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孩子,没有人和我说这些。被抓的那些人,我都好熟悉,有叔伯,有婶娘……,虽然我娘嫁给了我爹,可是他们对我一直很好,看着他们被抓,我很难过。”

  杨帆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不请薰期头人帮忙把他们救回来呢?”

  雪莲低声道:“我虽然没问,可我看得出来,说了也没用。头人不想跟那个坏人说一句软话,这一回还是罗都督帮忙,我们全家才被放回来。所以就算我开口,薰期头人也不会帮忙,还会被爹娘骂不懂事。”

  杨帆笑道:“说的像个小可怜似的,你是他的儿媳妇嘛,又不是外人。”

  雪莲摇摇头,道:“娘说,虽然头人很喜欢我,我也不可以恃宠而娇。阿娘说的对,头人有四十多个儿子,如果每个儿子都用自己的私事去烦他,他如何做全族的大头人?”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雪莲小姐,其实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长大了。”

  杨帆隐隐有些不安,他在刑部待了这么久,对于三法司办案的一些程序和手段已经相当了解了。杨家的人被抓,看起来是很莫名其妙的事,如果要据此猜测黄景容的动机,似乎他只是想把谋反案扩大化。

  但杨帆不这么想,杨氏族人为什么会跃入黄景容的眼帘?只能是因为杨明笙,杨氏族人在洛阳那般风光是因为杨明笙,被迫离开洛阳也是因为杨明笙,而杨明笙是刑部郎中,干的就是杨帆现在这个差事,是当时的刑部第一打手。

  当时的刑部和御史台明争暗斗。比现在还要激烈。杨明笙一定得罪过许多御史台的人,所以黄景容趁机报复杨家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他用什么理由把不是流人的杨家扯进谋反案?

  杨帆马上想到,周兴就是因为谋反罪而死,杨明笙是周兴的得力打手,黄景容准备如何利用这一点,便也不言而喻了。想通了这层关系,杨帆马上觉察到。黄景容似乎已经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那些流人可以杀了!

  这时,雪莲又说话了:“薰期头人去赴宴,回来时很生气地说,有两个部落的头人被抓了,那是两个小部落。每个部落都只有百十来人,因为太小,平时安份守己,从不招惹是非,结果却被他指说是叛贼的同党。

  罗都督偷偷对薰期头人说,黄御史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两个部落轻慢了他,一个部落送的礼物太轻贱。都是些山珍野果。不值几个钱。另一个根本没送礼。

  礼送的轻的那个部落其实是因为太穷了,另一个没送礼的部落靠打猎为生。族人都住在深山老林里,跟一群半野人似的,本想着纵然不送礼也不会被他注意到。结果……,薰期头人说起来就生气,可还不是没救他们么,他只骂这个钦差贪婪成性、睚眦必报,没有一点钦差天使的风度。”

  “他不是没有风度,而是想要找齐可以动手杀人的证据……”

  杨帆迅速转着念头:“原蓄意谋反的周兴余孽杨氏族人乃是此案主谋,被判流放心怀不满的流人们则是同犯,那两个可怜的小部落则是被他们收买,准备一同造反的同谋,一起“谋反案”就这么被炮制出来了。

  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沉沉,黄景容已不可能这个时间出城。尤其是薰期刚刚赴宴回来,也就是说黄景容刚刚散了酒宴。

  明天,明天应该就是黄景容挥起屠刀的时候了吧?

  杨帆缓缓站起身,从院墙上方望向远处的山峰,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黄景容今晚的心情很不错,昨日赴宴的地方官员和土司头人们在知道他这位钦差大人的“雅好”之后,一大早就陆续送来了许多黄白之物和其它珍奇。

  美中不足的是,官员们大多是亲自来送礼的,土司头人们却大多是遣派管事送来,未免有些不够恭敬。此外,还有一些土司头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人没到,礼也没到,黄景容咬着牙根,把他们一一记在了“帐”上。

  但是到了下午,薰期被抓的消息传开以后,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了,甚至还有一些上午给他送过礼的人,嫌自己送的礼太轻了,下午又给他补了一份,果然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贱种。

  那个熏期他本来是决心拿来祭旗的,不过此人被抓之后倒是马上服软了,不但立即给他送来一大笔钱,还送了两个妖娆妩媚的蛮族美人儿给他暖床,听罗书道说,此人在西南还是比较有势力的。

  黄景容考虑了一下,决定看在那些黄白之物和那两个美人儿面上,放那死老头一马。那老头儿是姚州的,不是本地人,放他回去还可以籍他之口把自己的威名在姚州传播开来,免得自己到姚州的时候还要立一立威,才能折服那些不识相的人。

  黄景容赴宴回来,先掀开那一只只箱笼,眉开眼笑地点捡了一番金银珠宝,又一一锁好,这才兴冲冲地向卧室走去,里边正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在等着他呢。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这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看来黄景容是想颠倒一下顺序,今晚醉卧美人膝,明朝醒握杀人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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