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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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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8章 突然的机会


  陪戎校尉宋文通乘轨道马车从内城的监察厅军情局总部大楼回家,八月里天气开始变的凉爽起来,空气中隐有桂花飘香。今天下午在军情局的行动处会议室里,他从上级的嘴里听到一个很意外的消息,据向来敏感的他估计,这样一来他稳定的日子可能就要结束。现在,他不得不跟他妻子商量,马上作出决定。然后,他对她的见解又毫无信心。

  宋王氏是个二十多岁,却正是花信成熟的少妇,只是他太会唠叨,这让她偶尔也会显得有些并不理智。在宋文通看来,这个新婚的妻子,有时又是很精明的。他们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就正式结了婚,没有什么热闹的婚礼,只是在燕京的外城那栋四合小院里,摆了两桌简单的酒菜,请了宋文通的上司和几个同僚而已。宋王氏原本是刘王氏,十五岁嫁给卢龙军的一个小军官,不过五年前二十岁的时候,婚后才五年的丈夫就战死了,这几年一直守着寡,生活的并不容易。宋文通从雁门回来后,带着刚领到的那笔不菲的赏钱到外城寻找一套房子。

  当时,他看中的那套房子正是已经生活拮据不得不挂了牌子要出售的那套,两人为这套房子来往交谈几次,然后有一次,宋文通遇到一群上门来欺负刘王氏的地痞,他出手相救。如此之后没多久,两人就已经**,迅速的结了婚。宋文东并不嫌弃王氏是个寡妇,他二十五岁年纪了,以前一直在河北的成德镇博野军中,并未娶过妻,家里也没什么人,如今有一个温柔体贴的成熟女子,他十分中意。

  在刚结婚时。他们曾经讨论过军人的生活。宋王氏当时曾说过,嫁给当兵的,就要面对着长时间的别离,缺乏真正的住所和正常的家庭生活,得根据着制度一点一点的慢慢往上爬升,甚至见了地位略高上司的妻子必须卑躬屈节,这些总是让她不安。尤其是上一任军人丈夫还战死了沙场。但她又爱上了他,因为秦军的军官是一份光荣的职业,与卢龙军不同。秦军的军官确实与一般藩镇不同,秦军的将士们平时总是穿着精神抖擞,军装笔挺。而且他们的军服总是在闪闪发光,让人敬畏尊崇。

  不过现在婚后已经有断时间了。她肯定已经把那些话忘记的差不多了。她正计划着要和宋文通生一堆的儿女,然后等再攒些钱,从燕京城的外城,搬到内城去。

  宋文通曾经提醒过她,当一个秦军的军官并非只有表面上的那些光鲜。不论是哪个藩镇的军队,外表再光鲜,可也有一个事实是无法避开的。那就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开向哪里。宋文通不是豪族出身,更非将门世家,他在成德镇博野军的时候,早已经明白,顺着陡峭的前程之梯往上爬的时候,在每一步阶梯之上都有那些贵族子弟和将军的儿子孙儿挤着他。

  他用了十年时间,才从一个小卒爬到了博野军的一个都头。而现在,他改投秦军后。因为几次出色的表现,这次凯旋,已经被军情局破格选调,并正式获得了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之职。在军情局的每一个同僚,都说他有前途。直到目前为止,他在秦军中确实十分顺利,半年不到。就成了陪戎校尉。

  而且,他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以直截了当的方式赢得了他的妻子,虽然她长的十分漂亮。且她还有个并不愿与女儿走动的有钱商人父母认为他配不上她。他只是一个河北来的凶恶相貌的低级军官,没有家产,没有门弟。他当时与宋王氏一见钟情,曾经把那个人的野心暂时放在一边,显示出无比的柔情、幽默,体贴和潇洒风度,半个月后,宋王氏再无法人嘴里吐出个不字,一切世俗的目光与细节,早已经被抛到了脑后。

  然而,从长远看,一个再嫁的寡妇,且与娘家关系恶劣,这对一个一心想往上爬的低级军官来说,那总不是什么好事。

  让宋文通心头一直笼罩着阴影的还是宋王氏婚后的善变,早把婚前时说过的那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体谅话给丢到了脑后。她倒是尽力的维持着一个军官妻子的本份,可是她抱怨的太多,太没道理。每当他表示要在军营中执勤,无法回家的时候,她就会唠叨个没完没了。

  不过另一方面,宋王氏有两方面还是让他十分满意的,这也是当初他看上她的原因,她即是一个娇艳漂亮的女人,又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婚后的生活,除了唠叨之外,宋王氏总能把家里打扫布置的舒舒服服,有滚烫的热水和可口的饭菜,房间总是打扫的很干净,床铺总是叠的很整齐,甚至她还总能摘些野花插着家里。她有不少迷人的小手段,在她兴致好的时候变的非常的可爱,非常讨人喜欢。宋文通虽然接触过的女人不多,但他知道她们很多人都不如宋王氏勤劳能干。跟大多数人的妻子相比,他可以说是娶了一个好妻子的。

  只是在衙门忙碌了一天以后回家的路上,他总是无法预料到他会遇到什么样的宋王氏,是可爱的宋王氏,还是唠叨的宋王氏?

  在今天这样的重要日子,她心情的好坏将对他的决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他一踏进院门,就听见她在院子一角的葡萄棚架下唱哥,这个角落也是一个走廊,通向一侧的厨房。在夏天,这个爬满了葡萄藤的走廊下,总是那么的凉爽。尤其是在傍晚黄昏之时,躺在那藤椅上,晚饭前,他们通常先在这里喝上一杯宋王氏自酿的葡萄酒。他看见她正在插花,拿着一束金色的桂花往那只他们结婚时同僚送的玻璃开口花瓶里放。她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轻薄纱衣,可以透出里面青色的肚兜,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腰上束了一条明黄色的绸带。她的一头长长黑发挽了一个偏向一边的坠马髻,更添几分妩媚。

  在此时的秦藩,这是一种新婚少妇到中年妇女都普遍喜爱的发式。

  她那欢迎的目光里充满了爱意和高兴,看见她这样,宋文通的心里马上轻松了许多。

  “哦。瞧你。你干嘛不提前告诉我一声陈老哥夫妇要来?要是没有半点准备,两位一过来,看到这屋里乱糟糟的,岂不是太失礼了。”宋王氏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并没能普通妇人对男人的畏惧。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有点软绵绵的。

  “陈哥陈嫂又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的。他说他可能稍晚一点到,咱们先喝一小杯,娘子,好不好,葡萄酒里放点冰块,我都快渴死了。”

  宋王氏走到厨房里去倒酒,并且从地窖里弄了一点冰块上来。这还是丈夫做军官的福利之一,夏冰冬炭。

  “今天陈老哥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谈。”

  “哦,那我一会回避不?”她朝他微微一笑,笑的很妩媚。

  “不用,到时还需要你帮忙做决定呢。”

  “那好,一会正好可以请陈大哥帮忙看看我最近的运道。”

  “你还真当他是个算命的啊,那不过是他以前办事时的幌子。你还不知道。陈哥已经接到了新的调令,他要去长安了。”

  宋王氏抬头,“真的吗?去长安,犯事了?”

  宋文通摇了摇头,长安那可是天子之都,就算如今长安暂时还在黄巢手中,可那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黄巢眼看着就要灭亡了。诸镇已经再次向关中聚拢,这个时候,长安是风云聚会之地,能派去那里的人,怎么可能是犯事贬职呢。

  “是升职,刚升了翊麾副尉,从七品下。”

  说这话的时候。宋文通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陈炳原本只是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这次居然一下子提拔了翊麾副尉,一下子连升了五级。虽然这个五级并不是一次性升的,实际上在此之前。凯旋入京后,他就因功从仁勇校尉连升三级成了宣节副尉,这次实际上只是从宣节副尉升翊麾副尉,升了两级。但因两次晋升前后间隔时间太短,因此给人他是一次连升五级的感觉。

  可就算如此,一月内连升五级,还是让人羡慕无比啊。秦军之中自上次新爵位制度颁行之后,官职升迁也变的难了起来。他到现在,也只是从九品上而已。

  “哦,一下子连升五级,真是了不起,他走了,那谁接替他的职务出任你的上级啊?”

  “暂时还没有人接任,暂时由原来的副职暂代。”宋文通接过宋王氏递给他的加冰葡萄酒。他一屁股坐在藤椅上,两只脚搁在一只矮榻上,呷着酒,心情又迷茫起来。

  宋王氏对丈夫的沉默已经习以为常,她早看出今天丈夫有心事。平时丈夫总是把腰板挺的笔直,除非是想事的时候,那时他就会弯腰屈背,好像准备上战场似的。刚才他进院子时就是弯着腰,就连这会坐在藤椅上也搁起了腰。直溜的黑发有几绺已经散落下来耷拉在他的前额上。他虽然才二十五岁,可很多时候却成熟的像是五十二岁。他身上是一身夏常服,这是他的习惯,在军中穿着作训服,而在外面,甚至是在家里,都喜欢穿着军中的夏常服。他总是把自己打扮的一个军人样子,时刻如此。他的强健体格,让他穿上军装后确实更加多了几分威武。

  “还有酒吗?”他终于说,她又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宋文通冲妻子点了点头,然后道:“今天陈哥接到调令后马上找了我,他提出想让我跟他一起去长安。”

  “去长安,现在?”

  “是的,如果我接受这个邀请,那么我能立马再连升两级,就成了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了!”

  宋文通将今天与老瞎子陈炳的谈话内容选择性的告诉了妻子,宋王氏还沉浸在惊讶之中。许久之后,才道:“天啊,陈老哥去长安,连升了三级,现在他叫你去,也能连升两级。这不用说,肯定是个十分危险的任务吧?”

  “确实会有些危险!”

  “你答应了这个邀请吗?”宋王氏的脸上闪过困惑、担忧的表情。

  “我还没有答应,今晚请陈翊麾过来,也正是想与你一起做这个决定。”

  “这样的事情,你能有选择的机会吗,我的意见你又会听吗?”宋王氏有些生气。

  “按陈老哥的话,这次如果一切顺利,回来之后起码还能再提一两阶。”宋文通小声讨好的说道,他确实想接下这个工作,但又不想让新婚的妻子因此生气。

  “当家的,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提议啊,接受任务就能提升两阶,回来后还能再提升一两阶,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你愿意让我去长安?”

  “我愿意?我的意见什么时候又能左右你的决定?”

  “不管怎样,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宋王氏迟疑了一下,目光也凝视着他,“呃,我自然愿意你去长安。对我来说,虽然这意味着要分开,可我知道,对于你来说,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能只是整个恋着家和妻子。如今正是建立功名事业的时候,如果我强留你下来,你也许会留下,可心里肯定最终还是会怨我。况且,我听说黄巢已经在长安呆不下去了,也许等你去的时候,长安已经收复了。不管怎么说,去长安,能够连升数阶,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不错,谢谢你的体谅。”宋文通笑着说,皱起的眉头散开,回家以后他还是头一次露出笑容。“去长安的时间不会太长的,很快我就能再回来。”

  “不过有个问题,这样一来,我们刚刚成亲,如果我接受了这个职务,那么可能就得马上分别了,你明白,我舍不得离开你。”

  宋王氏柳眉轻扬,“为了你的前途,一时的分别,我愿意忍受!只是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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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3章 宫变


  广明这个年号只用了一年,天子李儇便迫不急待的又更换了一个年号,公元881年,李儇改年号为中和元年,此时晚唐战局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正月,已经失去关中那块只剩下长安周边地盘以外所有地盘的黄巢,犹在作困兽之斗。经过了小半年的休整,黄巢军和上次长安战败的关中各镇也都恢复了些元气。上次长安一战,黄巢成功斩杀了包括联军副帅在内的两镇节帅,重创一帅,击退一帅。那一战中,喉咙被捅了一枪洞穿,却险死还生的邠宁军副帅朱玫败归兴平,得到了郑畋派来的一部凤翔援军,并聚拢了原属于阵亡副帅程宗楚的泾原军残部,他乘机集结兵力,在这里筑起了一座坚固的营垒,号称‘定国砦’,就如一粒沙子,揉在黄巢的眼中,又似一根芒刺,插在黄巢的背上。

  如芒在刺,眼中揉沙,黄巢寝食难安。在恢复些元气,稳住了阵脚之后,他终于决心拔掉他。

  中和元年正月十六,元宵节刚过,黄巢立即命王璠为主帅,以林言为副,率齐军围攻兴平定国砦,朱玫虽集结了不少兵马在此,但依然招架不住齐军的凶猛攻势,再次兵败,只得率邠宁军一路退守奉天,凤翔军也紧跟着退守龙尾陂。

  黄巢本欲乘胜进击,一举消灭朱玫,不想这时,上次从长安溃逃的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刚从西川调来了两万援兵赶到。在黄头军使李铤、巩咸,以及神机营使高仁厚的指挥下,这两万黄头军再次攻占兴平,迫使齐军后撤与之交战。

  王璠、林言与高仁厚等西川诸将激战多次,竟然无法将远道而来的西川军从兴平挤出去。

  此时,关中联军元帅、凤翔军节度使郑畋也看准机会,再派大将李昌言率凤翔军主力支援兴平的王处存等人,至此。双方都难有突破,西线再次陷入持久战僵局。

  三月,借兴平交战之机,唐朝鄜坊节度使李孝昌和夏缓节度使李思恭这两个党项人节度使,再次组成两镇联军从关中武功出发。从北面转了一个大弯。直插到了长安外的东渭桥,配合着已经占据了同、华、潼关的李全忠所部镇**直接威胁长安东面。

  眼见西线无法打开局面,东线又告急。黄巢连忙将吏部尚书张居言调来,让他率军进抵东渭桥,将鄜坊和夏缓两军挡在渭水北岸,同时,又集中兵马反攻华州。

  五月,唐昭义节度使高浔与上次惊慌逃走的华州刺史,侥幸被免一死这次得以戴罪立功的李详大战于石桥,双方激战三天三夜,昭义军大败。李详趁胜进军,与李全忠之子华州刺史李匡筹战于华州,李匡筹轻敌出战,结果中了李详的诈败诱敌之计,中伏大败,李详占领华州。黄巢大喜。下旨李详恢复原职,并晋爵位一级。

  归义节度使高浔战败逃离之后,威信扫过,不久便被其部将成麟所杀,结果随后另一昭义大将孟立方又以平叛为名。杀掉了成麟,自任为留后。历史上兵变次数仅次于卢龙镇的昭义镇从此也完全落入了地方军人集团之手。昭义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作为紧靠他的邻居河中镇王重荣十分敏感,反应迅速。就如同当年得知许州兵变的齐克让一样,他也迅速从东都洛阳撤兵,回缩河中以防万一。

  昭义、镇国、河中三镇兵马的败退,暂时解除了齐军在东面华州方面的威胁,黄巢得以抽出兵力由尚让率领,支援张居言,大举反攻东渭桥。

  又是一场大战,鄜坊和夏缓这两个党项人藩镇一心保存实力,结果不敌做困兽之斗的齐军,兵败。李孝昌和李思恭两个党项人表兄弟见势不妙,立即收兵退守富平。张居言乘胜追击,连下高陵、栎阳二城。不过最终因为西线唐军近在兴平,对长安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压力,黄巢也不敢让尚让、张居言所率的主力远离长安,齐军的反击攻势也就暂时终止。

  谁知到了十月,发生了一件让黄巢惊喜不已的事情,大唐关中联军元帅兼京西诸道行营都统,也就是如今反齐最声音大的凤翔节度使郑畋,居然被人拉下马了。

  当初,由于郑畋的不懈努力,凤翔军一度扩增至数万人马,凤翔军一时声势大震,成为关中诸镇的领头羊。不过兵马大增的同时,也给凤翔镇带来了巨大的后勤压力。打仗、增加兵马,开支也大大增加了。凤翔镇地狭民贫,底子本来就薄,历来都是靠着朝廷补贴,可如今朝廷已经流落成都,各藩镇自然也没人愿意出钱出粮相助。郑畋虽然忠心为国,算是个能吏,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还能支撑,时间一长,渐出了问题。尤其是他还不肯放纵士兵,让他们以劫掠来解决给养问题。等到了中和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降落时,凤翔的各个仓库已经差不多如和尚的脑袋一样光溜了。

  没钱,士兵的粮饷自然发放困难,在晚唐,这些各镇兵卒是最骄横的一群人,没钱他们是绝不愿意卖命打仗的。此时凤翔军的主力驻守兴平,由行军司马李昌言率领,郑畋本人则已经回到了凤翔本镇筹措军饷,身边只有少数节帅牙兵。

  一个夜晚,杨复恭的义子杨守亮化妆成一个商人拜访了李昌言,他们在帐中密议了一夜。

  第二天,郑畋故意克扣将士军饷的谣言就如风一样的迅速传遍了全军,李昌言众望所归,当仁不让的做为全军的领头羊,带着激愤的凤翔将士擅离了兴平前线,杀回凤翔,去找郑畋要个说法。

  凤翔,刚刚闻讯惊愕登上城楼,看着城下数万他当初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凤翔军将士,顿时感觉十月雪天一盆冰水从头泼到了脚。这些还是当初他拼命收拢,与他并肩一起在龙尾陂大败尚让贼军的忠勇将士吗?

  自己一片赤诚,费尽心力,与士卒同甘共苦,与黄贼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段文楚、支详、薛能这些人的悲惨故事。又要在自己身上重演?

  段文楚原是大同的防御使,最后倒在了自己手下的李克用刀下,被千刀万剐,肉都被沙陀将领们分食了。支详,原感化军节度使。最后被手下的大将时溥驱逐。半路上全家被灭门。薛能,忠武节度使,被手下的大将周岌斩杀。

  此外。这几年这样以下叛上的事情还发生过许多次,秦宗权、朱温、王重荣,这些人莫不是这样上台的。

  郑畋很清楚,在如今这个混乱的藩镇割据时代,一个文人节度使很难,做个好官也罢,你对百姓有恩也罢,甚至你施恩于将军们也罢,那些藩镇军将全都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一旦瓜牙丰利。马上就会反咬一口。

  兵骄逐将,将强叛上!这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烙印!

  郑畋并没有克扣过一个开元通宝的军饷,甚至他这几年还一直拿自己的家产来补贴军用。可这些事实又如何,他很清楚手下的叛变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有心之人的煽动。他很清楚,自己一贯的行事原则,早就让这些武夫们看不顺眼。自己终究是个文人,与他们格格不入。今天因为粮饷他们要驱逐自己,就算说清楚了,明天他们也会因为其它的事情驱逐自己。

  长叹了一口气,郑畋叫过李昌言。他很清楚。今天的这一切定然是这个行军司马暗中挑动的。上次,他就曾经带着人投降了黄巢,变相软禁了他。

  “将军以后只要约束士卒,爱护子民,为国家讨灭反贼,行事以正道,总是能建功立业,少不了封公封王的。”说完了这番也许对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的话后,郑畋主动的将凤翔节度使的印信和事务移交给了李昌言,然后当天便起程前往成都。

  凤翔这边刚离开,还只走到了兴元镇,成都的天子李儇就已经立即解除了他凤翔节度使和京西诸道行营都统的职务,以从二品太子少傅的清贵虚衔致仕荣休了,同时李儇下旨正式加封李昌言为凤翔军节度使。

  黄巢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万分惊喜。凤翔军从兴平撤回凤翔,这使得长安西面的威胁立即降低。黄巢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抽出一支老兵组成的快速反应部队,由孟楷和张居言这两员齐军大将统领,对东线重拳出击,他们瞄准的目标,赫然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的两个党项人藩帅。

  十一月,齐军进攻富平,鄜坊、夏缓联军迎战,这次两镇没有再一味保存实力,全力出战,结果还是被孟楷和张居言打的大败特败,李孝昌和李思恭这回见势不妙,终于不再坚持逗留在长安附近,各自率残兵败将逃回本镇。

  鄜坊、夏绥两镇,是较早出兵勤王的藩镇,虽然败多胜少,但毕竟精神可佳,而且朝廷也担心他们打败仗后从此不出,影响诸军士气,决定给予褒奖。只是现在的朝廷也穷得叮当响,只好给了两份廉价的精神奖励:将鄜坊改名为“保大”,将夏绥改名为“定难”,以表彰李孝昌和李思恭两位保卫大唐,平定祸难的忠心。

  不过,齐军的仗虽然打赢了,却产生了让一个黄巢没有预料到的副产品:他的两员爱将孟楷与张居言之间合作的并不愉快,老资格的孟楷看不惯一向只知道呆在幕后谋划的张居言最近屡屡立功,频频得重用,对他又妒又恨;而张居言觉得孟楷不过一勇之夫,对他身处的高位与实际能力之间的落差嗤之以鼻。

  针尖与麦芒相遇的结果,使两人闹翻了脸,孟楷带主力回长安去了,张居言则率三千人北上,继续狠揍李孝昌。张居言先攻取美原、奉先,然后北渡洛水,下丹州,一直推进到延州。屡败之后的保大军成了惊弓之鸟,龟缩鄜州,任由张居言这支小小的齐军纵横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中和元年底,黄巢给张居言这位吏部尚书安排了新职务,镇**节度使兼同州刺史。不知道这份人事命令的背后,有没有孟楷施加的影响,这份命令意味着,张居言在很前一段时间内不能回长安了,而且他如果要上任。还必须用那区区三千兵从另一个镇**节度使李全忠的手里把同州抢回来。谁都知道,李全忠可是当初从李璟手下全身而退的河北悍将,可比保大李孝昌难对付多了

  张居言没有畏惧,悍然率着三千人马就向同州进军,与李全忠长子同州刺史李匡威开始了同州争夺之战。

  而就在同一时期。在成都感觉到危险步步逼近的田令孜终于再也沉不住气。开始了先下手为强。

  中和元年十二月,田令孜直接端着天子李儇的玉玺以皇帝的名义发诏书,免去杨复光天下都监军使的职务。改调为皇家飞龙使,也就是专门负责养马的宦官,又将杨复恭改任为宣徽院使,宣微院,完全就是管理宫中那些杂物的宦官,他的神策军中尉等要职被免了。

  同一天,他以皇帝名义任命自己的干儿子田匡祐接任杨复光的天下都监军使的职务。

  田令孜的动作还没有完,他再次拟诏,

  调宰相王铎出任河东节度使兼北都留守、太原尹。

  调郑畋出任东都畿都防御使、河南尹、东都留守。

  调郑从谠出任凤翔军节度使。西京留守,凤翔尹。

  调王重荣出任镇**节度使,同州刺史、潼关都防御使。

  调朱全忠出任昭义节度使,潞州刺史。

  调秦宗权出任金商节度使,金州刺史。

  调李全忠出任河中节度使,蒲州刺史。

  调李昌言出任陕虢节度使。陕州刺史。

  调孟立方出任忠武节度使,许州刺史。

  调周岌出任忠**节度使,陈州刺史。

  调鹿宴弘任宣武军节度使,汴州刺史。

  调王处存任奉**节度使,蔡州刺史。

  这是一个河南关中河东十二镇的大调动。而且几乎就是轮换了一圈,而且这些调动的节帅有一个特点,杨复光的八个义子和杨复恭的义子都在内,此外剩下的王铎、郑畋、郑从谠三人都是相国,宰相出镇地方,并不与杨复光兄弟太过亲近,让他们去河东、东都、凤翔三个紧要重镇,正是为了占据关键位置,对付杨氏兄弟的。

  当然,田令孜打仗也许不行,但搞阴谋还是有一套的。他那一串的伪诏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的杀手锏却是另有准备。

  就在元和元年腊八当天,田令孜派出他手下建立的巡察司寻事人密探,在成都城纵火、杀人,并刻意留下指向杨复恭兄弟的种种线索,同时派人散布谣言,让大家以为杨复恭要谋害天子。

  同时,田令孜带着甲兵闯入了天子李儇的寝宫,直接从龙床上把皇帝李儇从一个妃子的怀里拉了起来,“陛下,杨复恭作乱造反,我们不能再呆在成都了,请陛下速速移驾广都。”

  李儇一见田令孜带着全副武装的甲兵直闯后宫,就已经十分不满了,此时又听他说什么杨复恭反了,要请他移驾到南面的广都城去。哪还不明白田令孜在打什么主意。成都虽然是东川镇的藩镇所在,但杨复恭如今也对成都渗透的厉害。田令孜最担忧的还是杨复恭利用天子名义来对付他们。因此他的想法就是直接把天子带到广都去,那里离成都不远不近,依然在西川节度使治下,但却完全没有杨复恭的势力。把天子带到那里,就可以完全掌控天子在手了。

  李儇这几年来对田令孜的飞扬跋扈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第一次大声的对着这个曾经认做阿父的大太监叫道:“不,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

  田令孜稍稍愣了一下,终于意思到,眼下的这个皇帝已经二十岁了,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凭他几句话就哄的团团转的小孩子了。但是事到如今,田令孜又岂还真的会在意他的话?若非到了生死关头,他也还是想和天子保持着一定的友好的。可到了现在,生死关头,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岂容迟疑?他的话是命令,可不是请求,他一挥手,数十名神策军武士冲了进来,直接抓着仅穿着中单小衣的天子从吓的瑟瑟发抖的美丽妃子身边拖起,架着就走。

  天子可是一张最大的王牌,带着在身边,那可是一张护身符啊。田令孜怎么舍得丢掉这张王牌呢?杨复恭想要从他手里抢走天子,这怎么可能?

  李儇大喊大叫,感觉万分的屈辱,自己堂堂帝国天子,亿万子民之主,今天居然被一个太监强迫着带着,该死的太监,他早就应当先一步先手,直接宰了这个老狗。

  成都已经乱成一团,四处火起,田令孜的神策军和陈敬瑄的西川军正在城中突袭杨复恭的人马。田令孜带着小皇帝走到城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四起的成都,冷笑一声,对夜风中恐惧、羞怒的天子李儇弯腰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臣服侍陛下上车,移驾广都!”

  尽管万分的不愿,可李儇最后还是被请上了马车,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神策军士的“护卫”下前往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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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4章 最后通牒


  洛阳,紫微宫。

  “大人,田老贼这是劫持天子,是欺君叛国!”独眼龙李克用从坐榻上跳起来,激动万分的朝着天下都监军使弘农郡王杨复光嚷道:“嘿,看看这个该死的田老贼,看他都干了什么?他不但劫持了天子,而且还放火烧了成都,并且把十二镇节帅对调,让王铎做北都留守、太原尹、河东节度使,郑畋做东都留守,河南尹、东都畿都防御使,郑从谠做西京留守,凤翔尹,凤翔军节度使。这三人都是些书生文士,将如此重要之地交给他们,简直就是乱弹琴。不管怎么说,田老贼这是伪诏乱命,我们拒不接受。”

  原本,杨复光已经对李克用承诺,他们兄弟将在天子面前保奏他为河东节度使。可眼看着肉到了嘴边,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情,田令孜居然窜了出来,把天子抢到了广都去了,抢天子就抢天子,李克用倒不在意。可他娘的田老狗还下一道诏书,把十二镇节帅来了个大轮调,他原本内定是河东节度使,这一下子变成了什么都不是,十二镇新任节帅大名单上,根本就找不到他的名字。他娘的朱阿三老都还有个昭义节度使,他李克用居然上面没名。这事真是绝不可忍。

  河中镇节度使王重荣一样对这个任命十分不满,他好不容易两次兵变加上两次反复先后投降黄巢和唐廷才稳固了自己的位置,河中镇可是有着两大盐池,一个向来富庶的地方,这样的好地盘,让他让给李全忠那个该死的河北佬,然后让他去同州,这不是扯蛋吗?河中镇有盐池,地盘也大。可镇**呢?本来就只有同华两州加一个潼关,现在华州丢了。剩下一个同州而已,且黄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去同州,岂不是得跟黄巢拼命?

  李昌言刚坐上凤翔节帅的位置,一样也不愿意离开。其它的诸镇。也大致如此。虽然也有些只有一两州的小藩镇愿意换个地盘大的藩镇,但奈何别人却是不肯以大换小的。

  杨复光半闭着眼睛,看似好像睡着了。其实他此时心中也愤怒万分。田令孜的突然发难,确实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谁也想不到田老狗还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一步错,步步错。田令孜带着天子离开了成都,到了广都。杨复恭虽然也暗中在成都积蓄了不少力量,可失去了天子这张王牌,又失了先手,顿时处处受制。加上田令孜到处制造谣言,说他火烧长安,想要劫持皇帝谋反。弄的他现在狼狈不堪。虽然凭着他平时的准备,并没有被田令孜给一举灭了,可也狼狈万分,无法再在成都站住脚,如今已经带着万余兵马撤离成都,一路向关中而去。

  对于杨氏兄弟来说。眼下他们丢了天子,已经处于一个极不利的处境了。

  燕京,正在准备迎接新年的紫禁宫城里。

  当挺着大肚子的公孙兰行色匆匆却又步履蹒跚的赶到宫中,把成都宫变的消息向李璟报告时,李璟正因为审计户部尚书李让的中和二年财政预算报表上密密麻麻数字看的昏昏欲睡。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李璟突然两眼放光。好像巨龙睡醒了一样的亢奋起来:“好极了,真是太好了,看看,这些没卵子的太监还真是干的漂亮啊。”

  “马上召集政事堂会议!”李璟兴奋的说道。

  自代北之战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秦藩这一年半里稳守防御,好像沉睡着了一般,只是静静的在东边看着西边黄巢和各镇打的热闹。这一年多时间里,李璟可谓是真正的十分低调,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从没说过。

  东北的战事隐入了烂泥潭之中,李璟在去年不得不先后将在阴山北草原上的林威军团和郭崇韬军团先后召回,秋季时,又把水师军团召回,开始了全面收缩战略。

  去年到今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是秦军这几年里最艰难的一年。外面好消息不断,可秦军内部却陷入了粮食危机之中。大家这一年多过的都不好,靠着缩衣节食过日子,一面勒紧裤带尽量节省,一面还得挤出大量的粮食和物资千里迢迢的送去关外数千里之外的渤海。

  渤海之战如今完全成了持久对峙战,双方都在拼,拼消耗,就看谁最先撑不住。契丹和黑水与室韦等诸部落联军的决心比李璟预料中的要坚强的多。也许是因为南下失败,又被林威和郭崇韬两个军团深入草原的一路烧杀破坏,让契丹元气大伤,却是坚定了他们要打赢渤海一战以扳回一城的决心。部族军这次都拿出了老本,并依靠着占领的半个渤海,进行全面掠夺,以支援作战。

  渤海军也比秦军预料的还要弱,在这场战争中,渤海国完全沦为了配角,秦军承担着对敌的大部份重担。

  仗打打现在,不上不下,李璟就是想退也不可能退了。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坚持到了最后,谁就能吞掉渤海,最后都能靠吸引渤海国这块新鲜血肉,补充恢复实力,成为真正的东北霸主。为了这个目标,李璟不得不调整战略计划,实行北战南守之策,在关外与胡人继续作战,直至取得胜利。而在关内,则完全实行守册,尽量的延缓时间,以恢复元气。

  这一年来,看着黄巢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时的还能诈下尸,发上两回彪,把诸镇目标给牢牢吸引住了,李璟不知道偷着乐了多少回了。甚至没有人知道,黄巢好多次诈尸发彪,其实暗中也有着秦军的默默帮助,为他们无私的提供了许多宝贵情报。原本李璟还寄希望于黄巢,指望着他能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谁想到,这个时候田令孜这个老太监,居然还干出了一回这么有种的事情。

  这个时候,田令孜劫掠了天子,公开与杨氏兄弟大干了起来,还真是让人无限欣喜啊。

  半个时辰之后,政事堂诸位加参加政事衔的重臣们齐聚政事堂议事。

  “诸位,天大的好消息。田令孜和杨复恭兄弟干起来了,田太监挟持了皇帝离开了成都去了广都,而杨复恭最终被迫逃离了成都,去了关中。如今,田令孜在广都。手下有百都十万神策军和剑南东川、剑南西川。山南西道这三镇地盘和兵马在手。杨复恭到了凤翔镇,杨复光在洛阳。三个太监的争斗开始,我们有好戏可看了。”参谋院右使盖寓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进来就满脸笑意的大声道。

  李璟点点头,“叫诸位前来,正是因为此事。如今太监们相争,双方各自拥有数镇地盘和兵马,中间还夹杂着大唐天子李儇和大齐皇帝黄巢,你们说,接下来形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而对我们秦藩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在这场争斗中,又需要保持着什么样的态度?我们的战略计划又需要做出什么样的调整?大家一起议一议吧。”

  这确实是关系到秦军的大事。事情往任何方向发展,都会影响到秦军。

  参谋左使敬翔捋了捋胡须,做为负责秦军战略方向的重臣,这方面他的意见极为重要。他想了想,缓缓开口道:“某以为,田令孜地盘小。武力弱,与杨氏兄弟相争,最后失败的必然是他。不过田令孜挟持着天子在手,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如今的天子号令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但黄巢未灭,杨复恭也没有什么上风可占。既然杨复恭逃出了三川,那某以为,田令孜与杨氏兄弟之间,暂时还打不起来。他们有很大可能会先联手对付黄巢,把黄巢占有的那块地盘钱粮瓜分之后,最后才会去与田令孜清算,夺回天子。”

  三川地形复杂,易守难攻。黄巢还在背后,诸镇不可能就会发兵关中。更何况,如今杨氏兄弟虽然拥有不少藩镇支持,但还是有不少藩镇没有与他们站到一起的。尤其是关中和山南、荆襄之地。

  “我们是否要插手此事?”

  崔芸卿提醒李璟,“殿下,虽然我们在南面已经息兵一年半,但东北之地却还一直在持续用兵。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远远还没有到恢复元气的时候。按如今的情况,我们起码还要休养生息两年,这还是在东北战局我们一直保持眼下这种顺利的情况下。若是我们现在冒然插手中原战事,只怕到时引得诸镇围攻,那到时就危险了。”

  “我们的军队并不惧怕诸镇围攻!”王普大声道。

  “可我们没有支撑一起大战的粮草器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拿什么打仗?没有器械,用什么对敌?尤其是我们如今的火药为库存,大家都只知道火器很强,却不知道火器的威力是用无数的火药堆积起来的。上次我们白水泺一战,一天就用了几年的储备量。关内的南征西讨,直接就把所有的家底打空了,现在还没恢复元气,一味的穷兵黩武,到时只怕民心不稳,殿下总不希望到时将士们发不出粮饷,百姓们吃不上饭吧?”

  “难道我们还要忍?”

  “再忍忍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一直当缩头乌龟实在是让人憋屈,明明有强大的武力,却不能动手。”王普叹了口气。

  李璟也不由的叹了口气,军队虽强,可后勤却是个大限制。去年的代北之战后,李璟不得不全面收缩,将那些团结兵、乡兵、民兵、民夫基本上都解甲归田,让他们去恢复生产。甚至连水师的几个舰队和那些水师陆战队,都几乎全成了渔民,整天都在海上捕鲸打鱼。骑兵部队们也都经常开出军营,去山中野营拉练,实际上就是去打猎,自己解决一部份军粮问题。

  李璟甚至还派人去淮西杨行密和杭州钱镠,以及福建、岭南东、岭南西,安南,天平、义成、宣武、朝鲜、东瀛等各地借粮。还从交州西南的那些小国买粮,花费巨大力气运回粮食。曾经有官员提出,粮食只供给官员和军队,其余的百姓让他们自已想办法解决,甚至允许他们外出就食。这个提议被李璟重重的批评了一番,秦军一直以来,能够这么快速的发展壮大,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内乱发生。而没有内乱,除了李璟的那些制衡预防措施到位外。最大的原因还是秦藩的很多制度确实让绝大多数人都得到了比原来更多的利益,从上至下,从官员到百姓,都是如此,他们才会一直拥护李璟。特别是当秦藩的生活和其它藩镇形成鲜明对比的时候。这种支持就更大。

  正是没有了内乱的巨大消耗。秦藩才能如此迅速的扩张。可如果李璟真的接受那个官员的提议,进行那种输血式的发展,牺牲绝大数百姓利益。来进行高压统治,维持军事上的强大的话,这种强大是无法长远的。

  越是那样,反而只会越倒的快。没有任何基础不牢的建筑是能保存的长久的。军事上的强大,必须依靠着政治上的稳固,这是核心。

  “某也不造成此时加入到西面的乱局当中去,不说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这个能力,也不适合掺合进去。我们要真有那个能力。还是得先解决河北的成德和魏博这两个眼中钉。一日不拔掉他们,我们的河北山东的这个通道就不稳固。”裴宥说道。

  “裴侍郎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要去管太监们的争斗,趁机雪清门前雪吗?”盖寓问。

  “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成德镇如今的节帅才只有十岁,如此主帅,如何与我们抗争?趁着眼下黄巢还在挣扎。两个太监又已经掐了起来,我们正好灭掉成德镇。”裴宥点头。

  “某觉得不妥,成德镇拥有五州地盘,可不是说灭掉就能灭掉的,尤其是其此于河北中心。拥有形胜地利,再加上魏博镇肯定会出兵相救,甚至那十岁娃娃可还有一个叫独眼狼的老丈人,他岂会坐视不管?成德镇就是一个马蜂窝,谁都盯着呢。只要我们一动,必然引发连锁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就是又一场代北之战,甚至可能演变成一场持久战。我坚决反对此时去捅这个马蜂窝!”盖寓沉声道。

  确实,当秦军攻陷了太原以北的代北之地后,秦军的下一个军事目标已经是路人皆知的明显,不可能是河东的太原,也不可能是河南的洛阳,更不可能是淮南的扬州,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目标,河北的成德。

  在这么明显的情况下,进攻成德,就随时有可能是一脚踩进一个大泥潭。

  李璟捏着自己的下巴,摩擦着那钢针似的短髭,陷入沉思。随着一个个对手被击败,秦军现在的周边局势并没有变好,反而显得越发的不安全起来。因为那些弱小的对手被吞并消灭后,现在秦军的外围,剩下的都是一些很强大的藩镇,他们单独也许不是秦军的对手,但若是他们真的组合起来,却远超以前的几次。

  “孤现在有一个担忧,越来越多的情报显示,郑从谠极有可能将河东镇拱手让给李克用。若是李克用占据河东镇,这对我们来说是十分不利的。那样一来,李克用和成德、魏博又连到了一起,组成一个铁三角抵抗我们。甚至还会有王重荣、朱全忠、李全忠等也加入到他们那个联盟中去。大浪淘沙,我们周边剩下的邻居已经都是些硬茬子了。”

  听到李璟的感慨,众人都有些同感。秦军一路西来,如同巨兽一样吞并所有挡在前面的藩镇。现在还有哪个藩镇看不清秦军的目标是夺取天下,只要是不甘于被吞并的,都将成为秦军的敌人。秦军越强大,这些藩镇联合对抗的可能性就越高。

  “或许,我们可以专注东北战场?”于琮说道。

  “你的意思是?”

  “某的想法是这样的......”于琮缓缓道来,李璟聆耳倾听,不时点头,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三日后,成德镇镇州,一名秦军使者在一队骑士的护卫下,挺胸昂头策马进入城中,径直来到赵郡王府前。

  “赵郡王请幽州来的使者入见!”

  秦藩的使者是个三十余岁的武官,品级不高,不过是七品的翊麾副尉,他并没有随着入府,而是勒住马缰,十分傲慢的坐在马上,冷哼一声道:“不必了,某是奉天下兵马大元帅、秦王之令特来宣读一份公文,让王镕出来接书。”

  几个成德侍卫怒目而视,手握到了刀柄之上。那武官却是巍然不惧,只是冷笑一声,“哦,本官差点忘记了,王镕只是个十岁毛孩,说不定此时还在吃奶呢,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直接在此宣读,你们稍后代为通传。”

  “最后通牒,限成德镇上下三日之内交出户籍图册,上表归附朝廷,不然,三日一到,秦王将亲率百万虎狼之师,踏破成德镇,携大炮万门,轰平深州城!”武官用嚣张万分的语气念完通牒,直接将通牒往赵郡王府门前一甩,转身就走!

  秦军骑兵队伍蹄声远去许久之后,赵郡王府大门打开,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少年从府内走出,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封最后通牒,目光扫过之后,怔怔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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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0章 虚虚实实


  杨威利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下揉搓着自己冰冷的双手。他的双眼直视着脚边的几块石子,黑色的瞳孔发出似乎比火焰更炙热的光芒。

  “你觉得如何?”齐格飞问。

  “如果王景胤是在诱敌,那么他的诱敌技术实在是太差。”杨威利若有所思的说。

  “诱敌个鸟!赵军主力都在深州,定州这边根本没有放什么兵马,再说了,那些赵军根本不知道咱们这次行动的虚实,他们一见我们漫山遍野的人,早就已经吓的腿软尿裤子了,你看看咱们只有一个营,却在三天之内兵不血刃的就攻占了三座城池,北平、望都、唐县,守军一城比一城逃的快。”高大威猛无比的黑熊赵小宝向杨威利的方向跨了一步,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再休息一会,直接杀到定州城下,包准他们望风而逃,咱们继续兵不血刃的命下定州城。”臬捩鸡一边煮着一罐豆子,一边两眼放光的盯着赵小宝手里的那块肉干,口水都已经滴下来了。“指挥使,咱们要是再拿下定州,回头论功行赏,你这指挥使可就要变成兵马使了,兄弟我们也跟着一起升,到时俺儿子就是都头之子了。”

  上次代北之战,杨威利从都头升到了营主,算是火速提升,连升了两级。他那一都人。也基本上都得到了升迁赏赐。齐格飞、赵小宝、臬捩鸡三人,如今也都是都队级军官。

  “莫贪功。贪功冒进,就算真拿下了定州城,到时估计也不会有奖赏。若误中埋伏,石敬塘以后搞不好就又成伙长儿子了。”杨威利抓了两把头发,又仔细的看了看脚下用石子摆的定州形势图。

  月初之时,秦王向成德镇下达了最后通牒,让他们三日之内投降秦藩。

  三日过后,成德镇拒绝投降。并且送来一封书信痛骂了秦王一顿。随后,深州饶阳城宣布归附秦藩,结果成德副帅之子,衙内都知兵马使王士元率五千牙兵杀奔饶阳,猛攻饶阳,想要清理门户。

  在饶阳即将城破之时,河间要塞的秦军出击。河间兵马骑兵前锋将领朱罕率一千骑兵到达战场,王士元不敢迎敌,率兵撤离。朱罕之率兵追击,双方就在饶阳城南大战,一千秦军骑兵对阵五千成德牙兵,朱罕所部攻击猛烈。而王士元却一直担忧着秦军主力赶到,不敢恋战,且战且退,结果一路败退,伏尸三十里。损失一千余人马,才退回深州。

  就在这一天。秦军向成德镇全面进攻。

  易、定、深、冀,同时遭到全线进攻,除了镇州处于后方,暂时没有被攻击,可以说,秦军的这次行动十分迅速,以及声势浩大。

  声势极其浩大,在数百里的东西战线上,秦军出动步骑各军,战兵、团结兵、乡兵、民兵、养路兵、学兵齐上战场,王景胤所收到的各方情报汇总起来,四州现在面临的秦军进犯兵力,至少达到了四十万人。

  这简直就是不敢想象,四十万人?

  王景胤算了算,如果秦军把河北、北平、山东几等的所有兵马都加起来,连那些团结兵、乡兵、民兵、学兵、养路兵什么的都算上,四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李璟怎么就突然一下子,发动这么多的军队,南攻成德呢?

  王景胤想不明白,这么多军队,难道不要粮草?秦军不是说缺粮草嘛,勒紧裤带,咬紧牙关在那里节省粮草,都省去运到渤海战场去。怎么这一下子这么豪阔了?有一个赞画参谋提出,也许秦军是在虚张声势,目的是想恐吓成德镇,迫使成德镇投降。

  一开始,王景胤也有一点相信这个说法,但随后,短短的三天时间,成德镇四州各处已经接连传回无数的败讯,边境上的守备兵马几乎是被秦军摧枯拉朽,完全无人可挡的住他们的攻势。

  到第七天为止,深州已经丢掉了饶阳和安平两城,冀州丢掉了阜城、武邑、枣强,定州丢掉了唐县、北平、望都,除了赵州和镇州还好,七天时间,成德镇已经丢失了八座城池,损失了超过五千兵马。

  秦军骑兵有时一天就能攻破两三座城池,这样迅猛的攻势,怎么可能是虚张声势?

  这绝不可能是虚张声势,而应当是秦军一年半的沉寂,实际上都是在暗中谋划着这次进攻。他们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一直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当中原各镇都卷入到了田令孜和杨氏兄弟的争斗中时,李璟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四十万军队啊。他们这是想要打一场闪电迅雷战啊,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在其它藩镇插手之前,就要灭了他们成德啊。

  王景胤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拒绝投降就拒绝投降吧,为什么要回那样一封措辞激烈的信呢?或者,自己也许应当来个缓兵之计,不答应也不要拒绝,就那样一直拖着。

  一直觉得秦藩如今是病猫,谁知道人家生精虎猛,一直在扮猪吃虎呢。

  “也许我们该和李璟谈谈!”半晌之后,憔悴无比的王景胤声音低沉,满是无奈的对着侄子王镕道。

  成德镇诸将如今都忧心忡忡,觉得这次大难将要临头,对他们兄弟俩主战也渐不满起来。为此,王景胤哪怕就是做表面文章,也不得不表面上对侄子多示尊重。

  “叔父,侄儿觉得李璟在使诈!”

  王景胤那一问也就是随口一问,以示自己对王镕这个节帅的尊重,以稍平息下诸将对他的不满。却没指望他回答的。谁知道,王镕还真回答了。而且还说出这么惊人的话来。

  王景敔冷哼了一声,目光不屑的看了一眼王镕,乳臭未干的稚子,还真把自己当成赵王了?若非他们兄弟庶出身份,母亲只是一个低贱的歌伎,他们兄弟无法坐上这个帅位,他们又怎么可能扶持他做节帅。这小子平时看着聪明,怎么给他点颜色。他还真的就开起染房来了。军情要务,他听的懂吗?

  王景胤心里也是不以为意,不过表面上还是望着侄子笑道:“大王何故如此说?”

  十岁的王镕长的唇红齿白,极为俊秀,平时也是十分聪明的。此时却并没有看出叔父眼中的那抹嘲讽,正色道:“秦藩前几年连年大战,到现在还有一支大军在渤海与部族军做战。而且秦藩这几年地盘和人口都扩张的太快。现在他们有九省地盘,一千五百余万人口。而且李璟与其它诸藩镇不多,他们的粮价统一收购,然后维持着低价配额供给,秦藩的百姓自然是人人有粮吃,可结果就是。秦藩中这几年新增的土地和粮食产出并没有增加多少,可他们新增的人口却是翻倍的,另外,秦藩几次大战,消耗的粮食是巨大的。因为这。秦藩去年也闹了饥荒,甚至很严重。不得不沉寂起来,并让那些战兵之外的辅兵们解甲归田,一心生产。听说秦藩还派水师去捕鱼,步骑去打猎来补充粮食不足。”

  说了一长串的话,王镕越说越流利,“我不觉得这些情报是错误的,相反,我觉得秦藩确实是面临着战后的元气大损,如今正全力恢复,坐在家里舔伤口。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璟怎么可能有余力来进攻我们?更不可能说一下子动用了四十万军队?两位叔叔都是行家,熟知兵事,当知打仗并非是兵越多越好。现在,李璟没有半点先兆的突然出兵四十万来攻打我们,我觉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秦军在虚张声势,他们根本不可能征召了这么多兵,甚至,他们根本就没有真想要跟我们打仗,只是想要弄出一个声势来。”

  王景敔一边反驳道:“就算如你说的,秦军先前因连年战争,以及地盘人口的剧增,导致元气大伤,撑到了,可一年半的时间,也许秦军已经恢复了呢?一年半前李璟不来攻我们,不表示一年半后的如今他还不来打我们啊。更何况,这次中原各镇无力北顾,这正是李璟出兵的好时机啊。再说了,谁跟你说了打仗不是兵越多越好的?这也得看情况,秦军与我们成德边界几百里接壤,且我们之间都是在河北的大平原之上,这样的地形和距离,两军交战,自然是兵越多越好的。要是秦军能调来一百万人马,直接就能淹没我们。少帅还年青,安心读书就可,至于这内外的事情,有我们兄弟俩就足矣。”

  王景胤轻轻点了点头,也觉得兄弟说的话很有道理,七天丢了八城,说明秦军是真的动真格了,兵马调动很多,也许没有四十万,但就算一半,那也是二十万人啊。而李璟出的兵越多,越说明李璟是真想以迅雷之势吞并他们。侄子说的那些,完全是以秦军先前元气损失太重,没个三五年恢复不过来的这一基础上推测出来的。可战争这个事情,并不是完全都顺着常理来的。如果李璟真的有把握吞掉成德镇,那他发动几十万人打一起迅雷战,成功之后,完全可以用胜利收获的果实来填补战争的消耗。

  “算算李璟的母亲好像也快过寿誔了,正好,派一个使团多带些礼物以贺寿之名前往燕京求和,顺便也沿路探一下秦军的虚实。”王景胤有些艰难的决定。

  “让谁去?”

  王景胤皱眉,派去的人份量低了不行,若是秦军此次真的是要灭赵,那这次的任务就极为重要,时间很紧迫。根本没时间来回请示通报,必须得有一个有全权作主的人去,判断清楚了之后,就立即决策。

  “你亲自去一趟燕京,若是发现秦军真要灭赵,想尽办法求和。实在不行,万不得已之时可以答应臣服归附于李璟。关键一点,你尽最大的努力,想办法保住我们王氏一族手中的兵权,不是万不得已,不能答应交出兵权,更不能把王家迁去燕京。”

  王景敔点了点头,这年头,有兵就是草头王。哪怕到时不得已要投降李璟,可只要手上的兵权还握在手里,那实质他们依然是这成德的王。安史之乱后,河北三藩割据百余年,不一直就是如此做的吗。强大的时候完全不用理会朝廷,甚至可以称帝称王。若是跟朝廷干不过了,那就认个输,称个臣,只要他们握着兵权,那么早晚还有起来的时候。

  王镕在一边忍不住插嘴,“伯父,千万不可如此,李璟就是在虚张声势,他就是在等着我们去求和呢。只要我们一服软,接下来就只能任他宰割了。相信我,李璟现在正是虚弱之时,没有表面上那么的强大。他弄出来的声势越大,只说明他越虚弱。咱们一定要坚持住,可以暂时收缩防御,然后去请我岳父借沙陀兵,再请他帮忙引见杨复光。如今中原,就杨复光势力最强,手下八个义子都是一镇节帅,兵强马壮,他们也和李璟不对付,特别是朱全忠和李全忠,这两人都是李璟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咱们拿些礼物,出些钱粮,请他们前来,一起对付李璟。只要我们不被吓倒,李璟最后肯定撑不下去,到时他只能退兵。”

  “若是连你个十岁孩童都能看穿李璟的谋划,那天下诸镇节帅岂不都连孩童都不如?李璟纵横至今,岂是浪得虚名?”王景胤忍不住喝声道,“咱们王氏一族执掌成德军至今也有六十年了,加上你,就已经是六任成德镇节帅。祖宗打下这块根基如此艰难,岂能在你的手里毁于一旦?你现在还年幼,这些军务大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理,你好好的去念你的书,多练练武。别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传出去,徒惹天下人笑话。”

  王镕被王景胤骂的满脸胀红,还不敢回话,气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被王景胤派人送回王府后院后,王镕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哭了一会,他坐了起来,走到书案前,磨墨、铺纸,提笔,在暗黄色的信笺上落墨:晋王老泰山尊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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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6章 大前门


  中和二年,正月,上元佳节。

  由于去年风调雨顺,山东淮泗、河北辽东两季大熟。朝廷除了渤海用兵之外,其它地方都休兵罢战,马放南山,辅兵们解甲归田,加上朝廷大力屯田,并加大渔猎力度,且秦藩各行省对粮食执行禁止出藩、统一收购粮食等策略,再加上淮西杨行密、浙西钱镠、福建张蕤、广州于瑰、安南于球、天平的于琄等从各地运来了数百万石的粮食,连续闹了两年春荒的河北、北平、山西、热河诸省,终于是粮库丰盈,百姓们的粮食供给量额又恢复到了早几年的水平。

  燕京城的百姓在中和二年的新年,终于脸上又有了久违的笑容。

  新年期间,燕京城金吾不禁,百姓们高兴,今年的上元佳节也越发热,三天的节日里花灯分外红火。

  连紫禁宫里的李璟,也是来了兴致,走出宫外,换上长衫,扮做了进京参加今年文武科考的举子,白龙鱼服到城里各处看热闹。

  今年秦藩情况好转,元宵的灯火也格外热闹。

  一队队的狮子、龙灯,高跷、杂耍,穿行在繁华闹市,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式的应有尽有。李璟带着一小队装扮过的侍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来到正阳门。只见一大群的妇人拥挤着去摸正阳门上的大铜钉帽头。

  有摸着了的,眉开眼笑,挤不进去的,长吁短叹。

  一时间。大人叫,小孩哭。笑声,骂声,呼叫声,吵闹声,汇成了一团。在这个火树银花的不夜天,越发的喧闹了。李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搞不明白一群女人在这里抢着摸这门上铜钉是什么意思?这又不是佛像金香,也不是什么超级明星英雄。大家争着个什么劲呢?

  赵江看出李璟的疑惑,便转头问旁边一个老头儿。

  “老丈,这些妇道人家,不要命的在这里挤什么啊?”

  “呵呵,你是外地来参加考试的吧?难怪你们不知道,这可是这两年才有的,自从这大前门建好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这么一个习俗。说是正月元宵之时,能摸到六颗铜钉帽儿,那么全家就能终年六六大顺。若是能摸到七颗铜钉帽,就能全家终年平平安安。若是能摸到九颗铜钉帽,那就全家终年长长久久,和和满满。十六颗。是要顺,十八颗,要发,九十九颗,全家活到九十九。你要是能摸个一百六十八颗,那就是一路发!要是能摸个九百九十九。那就是合家安康,代代顺利,长长久久。”

  李璟听了不禁一边惊讶一边感觉好笑,他还真想不到,一座普通的城门居然还被赋予有这么神奇的作用。那冰凉的,圆润光滑的铜钉帽子这么说来,简直比一座座的佛像还要有法力。不过想来也只是一个寄托与期望,这些妇人们,争相而来,在这里挤来挤去,也是为自己的父母、丈夫、儿女们祈福,这份虔诚让人感动。

  那老汉看李璟他们只是笑着,知道他们不信,当下有些不高兴的道:“你们还别不相信,知道这正阳门来历不?”

  李璟微微笑着只是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那老汉也是个话多的人,当即觉得自己身为王城脚下的百姓,有义务替外来的举人们好好介绍一番。当即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这正阳门,也是秦藩扩建燕京之时新建的,属于内城的九座城门之一。

  三年前正阳门正式建成,它的建筑形式是砖砌堡垒式门楼,城台高九丈,门洞为五伏五券拱券式,开在城台正中,也是内城九门中唯一箭楼开门洞的城门。而且这座城门专走秦王玉辇,平时正中三门不开,官员百姓只走旁边两门。箭楼是重檐歇山顶、灰筒瓦绿琉璃剪边。上下一个九层,箭楼上设有九层箭孔,每层有十八孔,东西也有九层箭孔,每层十八孔,专门用以防御射箭所用。

  这座高大雄传无比的箭楼,采用的是钢筋水泥筑版浇铸,门两重,前为吊落式千斤闸门,后为对开铁叶铜钉大门。

  在正阳门城楼与箭楼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瓮城,南端呈弧形抹角,箭楼坐落顶端,瓮城南北长三十六丈,东西宽二十八丈,内有空场,四向均有门。在正阳门上还建有水泥平座护拦和箭窗的弧形摭檐,月墙断面还增添有许多浮雕图案花饰。

  整个正阳门,又被百姓们称为大前门,这一带也是内外城相接处,有最为热闹的市场。

  特别是因为那高大无比的城门楼和箭楼,尤其是那五门洞中间那道门平时只有秦王才能出入,秦王大婚时,秦王妃于氏从那里进了一次。每年的文武大比,国考时文武两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各三人可以从此门走出一次。平时,文武大臣出入左侧门,公卿王侯出入右侧门。左右两个掖门平时也不开,只有在秦藩举行大典时,文武百官才由两掖门出入。

  在燕京城,正阳门这座大前面,规格上比紫禁宫宫城里的午门那座五凤楼要略低一些。可五凤楼虽然比正阳门更加的威严肃穆,但距离百姓太远,一辈子也难得一见,在他们心里,大前门就是他们眼里最威严神圣的城门楼了。而大前门正中那道门,更加了不得。因此每年上元节时,能摸上一摸中间那道门上的大铜钉帽,那就相当了不得了。平时,可是没有机会随时摸这中门的。

  听了半天,李璟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门平时只有他能走,要么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们走,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相当的神圣了。摸一摸,也是祈求平安顺利。

  “老丈。可也用不着这么挤呀,挨个来。要不然,就算上元佳节有三天时间,这样也摸不完啊。”

  “要不怎么说你是外地人呢,不知这王城脚下的情形。往年大家也是挨个排队去摸的,就跟去烧香似的。可今年不同了,听说今天等下成德镇的使团就要从这里入城,前去觐见秦王,到时侯这一路上都得戒严。那今天就摸不成了,你说谁不着急呀。”

  李璟微微点头,年前成德镇一求和李璟就许了。不过这些天,李璟虽然把进攻的兵马下令停止进攻了,边境上的部队也开始停止前进,后续的辅兵民夫也开始陆续返乡,但李璟却没急着让他们马上就过来。反而早安排好了沿途路上的州县与驻军。一路领着成德镇的使团不断的去参观各州县驻军和乡兵民团们的集结和训练,让他们一观秦军威武。

  这样一路走,一路上不停的观看秦军驻军集结检阅兵马,路上就耽误了不少时间,从镇州到燕京,他们路上差不多走了半个来月。李璟甚至特意把他们入城的时间安排在了上元节,就是要让他们看看燕京节日里那热闹富足的情况,彻底的震住成德镇。

  “成德镇这是来投降的吧,听说成德节帅王镕亲自前来觐见秦王?”旁边一个汉子也说道,看他装束。却似乎是个小吏,对这些事情知道的比旁人多些。

  “哦。是吗?”老丈一听也来了精神,“不过这些事情,咱们小民百姓们就不知道了,听说这成德节帅王镕才十岁呢。”

  “嗯,小屁孩一个,成德现在是他的两个叔父王景胤和王景敔掌事。说不定王镕不愿意来,是他的两个叔父早看他不顺眼,趁机一脚把他踢到燕京他,正好他们好掌权呢。”又一个人加入道。

  李璟在一边听着,并不言语。成德镇的使团路上走了这么久,除了李璟特意安排他们去参观秦军军容之外,事实上,李璟还派了李振早就南下,一路上就和成德使团早开始了实际上的判断。一连谈了大半个月,秦藩和成德之间已经差不多达成了和谈。

  成德镇正式归附秦军,成德节帅王镕必须入燕京城,留在燕京为官,实际上就是做为人质。而且除了王镕外,王景胤和王景敔兄弟也各得送一个儿子入燕京为质。此外,王镕自降爵位,从常山郡王改为常山郡公,依然保留成德节帅之位。秦藩不向成德镇派遣监军使,也不派遣州县文官,同时,秦藩还将从冀、深二州撤回攻入的兵马,交还攻占的七个城池。但相对的,成德镇则须完全从定州撤出,将秦军已经攻占的定州五县,及剩下未攻占的六县,一起割让给秦军。此处,成德镇以后依然保有镇、深、赵、冀四州,且李璟承认王家对成德四州的控制。但是,成德镇以后只能保持最多五万兵马,超过数量须得解散。同时,成德镇以后每年还须将其赋税收入的两成,上交给秦藩。成德镇内部文武官员的任免,由成德镇自决,但须报经李璟同意。

  这个归附条件谈了许久,但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

  这次秦军进攻成德,夺下了十二县,最终秦军把这些分散的地盘重新弄了一下,秦军用深冀赵镇诸州的七县,换了定州的六县,结果就成了成德保全了他们传统上控制的深赵镇冀四州,但他们这几年费了极大功夫吞下的定州,却再次被迫吐了出来。

  除此外,成德镇拿出来最大的筹码就是将王镕等几个王氏子弟送到燕京做人质了。但对于这一条,其实李璟觉得双方是互利的。因为王景胤兄弟送来的儿子都只是庶出儿子,而且还都是十岁以下的小毛孩,这样的人质,送几个他们也不会心痛。而把王镕送做人质,对李璟来说,王镕是名义上的成德节帅,他留在燕京为质,对秦军的声势有很大作用。可对于王景胤来说,他们现在很烦这个侄子。

  才十岁年纪,却已经开始不听他们的安排。对于这次投降秦藩,王镕十分反对,甚至暗中与李克用书信往来,居然打算借沙陀之手从他们兄弟手上夺权。这样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李克用可是一头饿狼,他若来了,他们兄弟还有立足之地?因此,在一路上看了秦军那些强大精锐的兵马,听到李振提出需要王镕入燕京为质后,王景敔只是表面上装作为难,实际上很快就与兄弟王景胤密信来往同意了这个交易。最后,他们还拿捏着,用王镕换回了好几条有利条件,让李振同意了不派监军,也不派官员,只是双方交换了秦军占领的几块地盘,最终弄成了这个和约。

  总之,最后李璟得到了成德镇表面上的服从归附,实际上则得到了定州这一块地盘,并且还顺便弄了王镕入燕京做人质。

  成德镇这边,王景胤兄弟终于和秦藩达成协议,李璟不再对成德用兵。他们表面上臣服依附李璟,可实际上依然是听调不听宣,继续握着成德军,控制着四州城盘。而且,他们还把不听话的侄子王镕给扔到了秦藩去。

  他们最大的损失,就是以后每年得向李璟上交两成税赋钱粮,同时兵马不得超过五万人。

  王景胤觉得这个条件还算不错,起码他们保住了成德镇四州,至于被吞掉了定州,那也是没有办法。至于李璟吞了定州之后,回过头来会不会继续翻脸,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若是李璟再强硬一点,肯定还能榨出一些好处来。不过李璟这次的目的不是要对付成德,只是为了配合出兵东北计划,因此,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已经很满足了。再贪心的话,他也怕把事情弄的太过复杂,万一引来了李克用等那些犲狼,到时反到是麻烦了。

  正想着一会王镕和王景敔到了,这件事情便就算是完美告一段落了。这个时候,然后人群中一阵骚乱,从大前门下拉拉扯扯的打出两个妇人。其中一个还很年青,分明还只是一个二八小家碧玉,她一边哭,一边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姑奶奶我今天和你拼了,叫大家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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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7章 害群之马


  众人还以为又是一对争抢摸铜钉的,刚要上前去劝解,却见那个年青姑娘从那妇人头上一把扯下了一个假发套,大伙都愣了,原来,那竟然是一个侨装成妇人的男人。

  看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男人乔装成妇人,混进那妇人队伍中揩油胡来,李璟身后的赵江已经怒火中烧,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男人。一个大男人不去参军打仗,保家卫国,也不去工坊做事,赚钱养家,却偏偏做这种恶心的事情,真是让人瞧不起。

  他大声喊道:“不要放走他,把他捆送到衙门里去!”

  谁知那个被揭穿了真面目的男人,不但不羞不怕,反而歪着脖子逼上来,“哪个裤裆没夹紧,跑出你这么个玩意来,你算哪根葱,敢管爷爷的事情,知道爷爷是谁吗?”

  “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今天也要管上一管,做这等事情,畜生都不如。”

  “嘿嘿,反了!不怕告诉你,爷爷是顺义伯府上的总管,这个小娘们,欠了爷爷一百贯钱不还,爷爷正好碰到,正要把她拉回府里去做奴还债呢。来呀,把这娘们带走!”

  话音未落,赵江已经一个健步上前,抡起他的那只独臂,啪的一声巨响,猛扇在他的脸上,五道紫红的指印顿时胀了起来。这一下,那群人可就炸了刺了,一个个冲了上来。站在一旁的那个姑娘早就吓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赵江站在那里丝毫不惧冲上来的那群人。反而有空闲笑着对那姑娘道,“小娘子退后两步。站到我家公子身边,可莫要让这些无赖的血溅到了你的衣衫上。”

  “嘿嘿,想走?”那个假扮妇人的家伙一手摸着紫胀的脸,舌头舔了舔松动的半边牙槽,恶狠狠的道:“老子可是顺义伯府的总管,你们以为想打就打?还想跑,你们跑上天去,来距。把这个小娘们和这个该死的残废一块,都给爷爷抓走,对了,把那个在后面看戏的小白脸也抓走。他娘的,爷爷被人打了,就有这么好看,居然还一脸贱笑。爷爷看你就不爽,一起带回去好好修理一顿。”

  一群满脸横肉的家伙咋呼一声,冲了上来。挽袖伸拳,只是他们刚冲上来,赵江身后也马上有几个侍卫一起冲了过来。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并不魁梧也不高大,可他们都是内勤局最优秀的侍卫。全军几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的,接受的是最严格的训练。上战场杀敌,也许他们不是最强的,可论到保镖护卫,却是少有比他们更强的。

  也没有看到他们怎么出手。只见砰砰一阵乱响,几道残影闪过。这群恶奴已经全倒在了地上,挣扎着却起不来了。

  赵江正准备狠狠的给这些人一个教训,却忽听一道炸雷似的声音响起:“住手!”

  李璟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须的军官,他的身后,还带着一队穿着红袍青甲的士兵。一看这装束,李璟就知道,这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兵到了。

  赵江和侍卫们退后了几步,站在李璟身前。那个身上还穿着妇人衣裳的家伙从地上爬起,向地上吐了口血水,把两颗已经脱落的牙齿吐了出来,冲着那队官兵指着赵江和李璟等人大声道:“来的正好,这小娘们欠顺义伯府一百贯钱,还勾搭一群姘头打人,你赶快把他们都抓起来。”说话中,颐指气使,毫无尊敬。

  那军官却没理他,只是目光打量了两边人。然后上前一步,冲着站在李璟面前那个姑娘道:“你欠他一百贯钱?”

  “没有!”姑娘摇头。

  “爷爷手里还有借据呢,你敢说没有?”后面被打掉两颗牙的家伙穿着一身女人衣服,在那里跳脚喊道。

  姑娘眼里含着泪花,气的脸都红了。

  李璟道:“具体是如何,你可以说清楚。”

  “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去年我阿耶病了,医院的大夫说是营养不够。我家人多,去年缺粮,家里口粮少,可活却重。结果阿耶就病倒了,大夫说要补身体,可当时饭都吃不饱,怎么补身体。后来听说河边鬼市上有肉卖,可是却很贵。当时就跟他们说好赊欠一下,可谁知他们竟然放印子钱,还是驴打滚的息。总共才一贯多点的肉钱,却是翻着翻的往上滚,到现在,他们已经说我家欠他那贯多点肉钱,已经连本带息要一百贯了。根本就是敲诈,讹人,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就算他们是顺义伯府的,可也不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还上门来逼迫,说是没钱还高利贷,就要把我拿去抵债。我不答应,结果今天他还混到祈福的女人堆里来,还想占便宜!”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没钱还,那拿人抵也是应当的。要是还不起,你当初就不要借啊!”那家伙还在嚣张的喊道。

  那个九门提督衙门的军官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听到这里,头也没回,一把就拎住了这个无耻的家伙,把手一拧拉到怀里,呸的照他脸上啐了一口,然后往前一送,那家伙就飞了出去,接连撞倒了三天刚挣扎着爬起来的恶奴,与他们滚了一地。

  那群家伙也没料到军官们来这一手,正要张口抬出身后的主子,却见那军官已经一挥手:“把这群恶棍抓起来,全送到衙们审讯,当街耍流氓,还仗势欺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一队士兵上前,不顾那群家伙的叫喊,全都绑了起来。那个顺义伯府的总管还在那里叫嚣着:“你个丘八,知道爷爷是谁嘛,爷爷是顺义伯府总管,你现在敢快放了我,要不然...”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已经被两个军士一个刀把子砸在嘴上,顿时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军官明显已经认出了李璟,正要上前敬礼,李璟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顿时很聪明的收住了。

  李璟把他招了过来,“你是陆飞,以前是金甲胜捷军的,记得你做战很勇猛,人也聪明,在军中时,还在军官侍卫营听过我讲的一些课,怎么现在到了九门提督衙门了?”

  那军官听见秦王居然能一口说出他的名字,甚至还记得他曾在哪军服役,以及还记得他上过秦王的课,并且记得他勇猛聪明这些,顿时激动的脸皮胀红,甚至眼眶都有些红了。金甲军可是有数千号人,这几年从那里出来的也有上万了,至于听过秦王的课的人,那没一万怎么也得有八千。可秦王居然还记得他一个小军官,真是荣幸万分,激动不已啊。

  “回殿下。”陆飞控制着激动情绪,轻声道,“后来卑职因功被保送去了讲武堂进修,出来后就分到了这九门提督衙门,现在是指挥使,就负责大前门这一块城防治安。”

  说了嘉奖的话,李璟问:“刚才这群人真的是顺宁伯府里的总管和家丁?”

  顺义伯,李璟并不陌生,能封为伯的人,都不简单。这个顺宁伯,不过却非军功获爵的将领,而是早年兵败降秦的原卢龙军节度使李可举。当初他兵败,逃入秦藩,李璟一直收留着他,上次封爵之时,甚至还给了他一个顺义伯爵位,也是看在他出身回鹘,又是河北大将,曾当过卢龙节帅,对河北之地影响不小。可他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这么一出。

  “那几个确实是顺义伯府上的,一群没调教的家伙,经常闹些事出来,屡教不改。”陆飞回道。顺义伯虽然在燕京没有实职,只有一个清闲爵位,可秦藩的爵位还是十分尊贵的,一个伯爵,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因此,只要平时没有什么大事,衙门里也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欺男霸女常有?”

  “虽不常有,但确实有。”

  “放高利贷,驴打滚的利,一年多就翻了近一百倍也是有的?”

  “有!”

  听到这里,李璟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变的有些铁青了。

  “衙门就没人管?”

  陆飞低头不敢说话,有些事情,当然不是没人管,而是如这样的事情,界线有些模糊,对方身份又高,平时又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因此也就这样。

  李璟却是极为不满的,他平时在宫里,管的更多是军国重事,忙于长远策略的制订,一些底下的细务,甚至如这李可举纵奴为恶、放高利贷这样的事情,他并不知道。监察厅有专门对内侦察百姓和官员的机构,可李璟多是交给公孙兰等人处理,并不过太过于关注。

  却没想到,今天眼皮底下,居然见到了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这终究还是在封建社会。秦藩做为一个新兴而起的势力,在取代旧有势力的同时,也批量产生了大量的贵族官员地主阶级。无论什么时候,就算是新兴的势力,这种贪官污吏,甚至是做威做福,仗势欺人的特权阶级还是会有很多的。哪怕,多数人表现的还很多,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表现的很好。

  这股歪风,如果不狠刹一下,只怕就会渐渐污染整个秦藩上下了。

  也许,他以前是有些太疏忽这些了,现在,整顿还不迟。

  再没心情逛街的李璟直接回了宫中。

  “传本王命令,立即逮捕李可举,立案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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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7章 放肆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府中,跌跌撞撞的推开最后一道门帘,筋疲力尽的闭上眼睛。好像才刚睡着,清晨的阳光就已经爬上了向阳的窗房,透过未拉上的窗帘的窗玻璃洒入了卧室,落在了她那宽大的床榻上的枕头上,刺着她的面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要掰开她沉重的眼皮。

  她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

  头依然昏昏沉沉的,双脚依然酸痛,双人大床上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昨天晚上答应李嗣源留下来商议事情完全就是一个错误,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大胆。借着商议事情的理由,最后居然拿出了酒来,结果她一时没好意思推辞,就喝了一杯,然后是两杯,三杯,最后她甚至一人喝了起码有一瓶红酒。

  他真的变了,不再是过去那般的腼腆害羞,居然也变的这么的狡诈起来。

  酒精让她松懈,让她缷下防备。

  结果一开始还很正经的李嗣源,渐渐话就有些放肆起来,最后甚至语带轻佻挑逗,说了许多过份逾越的话出来。他甚至还想要去捉她的手,想要抱他,若非最后她把杯里所剩不多的那点酒直接沷在了他的脸上,她都不知道最后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睁开眼,她又掀开衣服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昨晚在半醉半醒中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对不起李璟的事情,确认她没有让那个曾经的义子占到便宜。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之后。她叹了口气。一切都很好。她依然为李璟守身如玉。

  刘芸娘狠狠在填充着天鹅绒的柔软枕头上连锤了几拳,又躺了下去。

  她现在就想要多睡几分钟,昨晚是半醉的,可现在清醒过来了。

  她还得继续去面对李嗣源,这是个尴尬头痛的事情,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了。李嗣源昨天确实很过份,过去他却是坚守着那道线,从没做出过过份的事情的。而现在。她还不能把昨天的事情说出来,一来她相信他昨天可能也只是一时酒醉,二来,她现在需要他。

  这个需要不是个人的需要,她虽然曾经是李克用的妻子,后来又选择跟了李璟,可她并不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相反,她还是一个比较重感情,很保守的女人。她就算和李璟没有公开的名份。可也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确实需要李嗣源。

  李璟出征渤海。可能一年之内都无法回来。而就在李璟刚走,李克用就已经与郑从谠对调,接掌了河东镇。刘芸娘做为山西总督,与李克用的河东镇,如今一北一南相邻着。

  虽然她们曾经是夫妻,可不表示他们能和睦相处。

  李克用重返河东,整个河东就已经开始动荡起来了。山西行省潜入了许多沙陀的密探细间,不断的在串连蛊惑那些沙陀人,北地边民,豪族等,他们收买、威逼、利诱,一面刺探山西的秦报,一面开始暗中做着破坏工作。

  无疑,李克用回到河东后,是不甘心坐视秦军对代北的控制的。特别是眼下李璟率精锐大军远征渤海的情况之下,他越发的觉得有机可乘了。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刘芸娘过的有些焦头烂额,每天都有大量的突发事情要处置,河东的局势不断在升温,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她这个总督虽然只负责民政,而且下面还有两个左右巡抚在帮她,可她依然很忙。

  她甚至忙的连儿子都没时间照顾,完全把孩子丢给了奶妈和姆妈。在这种情况下,李嗣源虽然只是一个空头都督,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可在这个时候,山西行省越发的需要他们这三大头在代北的威望,特别是在那些山西行省的沙陀人和那些北地边民、豪族的影响力。

  也许今晚过后她应该休几假,理一理生活的头绪,泡一壶上好的茶,亲自带带孩子。

  她拉了拉被子,尽管太阳已经晒到了床上,可是她依然觉得很冷。

  自李璟将她安排到山西来之后,她就一直有一种孤单的感觉。她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公爵、什么总督这些,她所期望的不过是在燕京城里有一栋宅子,自己就在家好好的抚养儿子,偶尔李璟能过来住上一两天,或者常常来看看她们母子,就一切心满意足了。可李璟需要她来这里,最终她还是来了。一开始,她觉得自己会适应这里,毕竟她曾经也生活在这里。可是真正来了这里之后,无论走到哪里,她却总能感受到过去的那些记忆如影随形。她开始不可抑制的想念起被李克用带走的女儿,开始想起曾经与李克用生活的那点点滴滴。

  她打着哆嗦,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她一直试图冷静下来,毕竟,现在她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男人,又有了一个更加可爱的儿子。她想要更加努力的工作,做好这份她其实并不喜欢,可李璟期待她能做好的工作。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就算做着不喜欢的事情,也一样能欣慰。

  她揉了揉满头披散的长发,长呼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拍打了几下脸颊,脸被拍的红了起来,然后她的精神也抖擞了起来。她再次长呼了一口气,从床上跳起,开始梳妆,又准备开始忙碌劳累的一天。

  屡败屡战,永不言败是一个枭雄的必备素质。

  独眼龙李克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人生可谓是跌宕起伏,潮起潮落。十八岁之前的人生,一帆风顺,从没遇到过挫折,让他养成骄傲及刚愎自负的性格,然后在十八岁后,他的人生命运就遭遇到了一个天生的敌手,李璟。跟李璟敌对多年,他可谓是一败涂地。虽然借着李璟在其它方面扩张之时,他数次又挣扎着起来,但最终,他还是得承认,跟李璟斗,真是其苦浓浓。

  和李璟相敌多年,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可他从没有放弃过,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会继续。如今,他又得到了河东镇,虽然比起来,李璟这些年的势力是越来越大,稳定的扩张着,可如今的他,依然又一次站起来了。

  入主河东镇,半个河东又一次属于他。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纵情享受这胜利的闲情逸致。此刻的他,被迫挤在一间地热烧的过热的闷热书房之中,靠着一盏有着玻璃罩子的油灯,一群参谋们将他团团围住,紧接着诸多将领也围了上来,彻底把他围的水泄不通。

  在李璟手下吃了越多的败仗,李克用心里就越有些对李璟重视起来,甚至暗暗的在模仿着李璟。比如,他现在就也依照秦军的参谋制度和监军宪兵制度,在他的新沙陀军中,也设立了专门的参谋处和宪兵处。提拔了一大群提不动刀枪继续冲阵的老军官们,以及一些年青的书生们,组成了他的参谋处,专门帮他出谋划策,另外又提拔了一些心腹的沙陀兵,做为宪兵军官,让他们带着一批忠于他的沙陀士兵转为宪兵,专门负责监察全军,严防再出现李嗣源李嗣昭李存信这等叛徒。

  现在,这群参谋们正七嘴八舌地高谈阔论着他们的种种设想和提议,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们轻松的就能打到代北,夺回代北地区,或者兵出井陉,把已经投降秦军的成德镇给一举吞掉,甚至还有人提议,应当同时两面出兵,夺取代北和成德。

  李克用面上依然带着丝因那道疤痕而独有的微笑,可心里却想的是,这些人都是在扯淡。一群纸上谈兵的家伙,没有一个能说出点实际有用的计划来。他现在手下虽有十几万兵,可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知道?他手下真正能战的不过两万人,加上河东镇留守的那几万人,勉强能从中选出一万可战之兵,加起来不过三万人。就这么点人,不要说两面出击,就是一面出击,也不行。

  打代北不行,打成德也不行。

  不过也是,这群人又不是什么真正的谋士,他手下也曾经有一群真正的能文能武,既能战又有谋略的部下,如李嗣源,如李嗣昭,如郭崇韬等,甚至是刘氏也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

  “也许我们可以再策反刘夫人和李嗣源、李存信他们。”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句话,这句话一出,整个书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李克用抬起头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年青的参谋。他年青的有些过份,甚至有点太过文弱。

  李克用想起来,此人姓段名明远,其父本在杨复光手下为小吏,这次他入河东,其父被杨复光与一些兵士拔给李克用。段明远有一妹长的颇有些美色,北上的路上已经被李克用纳为妾,因此他让段父做了一名主簿,而段明远因读过些兵书,便让他做了参谋。本也不过是因段美人才安排的,却没想到,此时他居然说出这样一个提议来。

  自刘氏不肯回来后,在李克用面前,刘氏就成了一个禁忌话题,一旦有人不小心说出口,李克用肯定会大怒。

  正当众人以为段明远要倒霉了的时候,却见李克用眉头扬了几扬之后,居然语气平淡的道:“说说你的计划,详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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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8章 女真

  杨师厚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建州城,立即派飞马报告后面的前军都统,常用军团长张自勉。张自勉接到这个捷报,确认之后亲自带着信使赶往后面的中军,向秦王李璟报告。

  “杨天雄拿下建州,如今有靺鞨赫里一族主动来降,这是一个意外惊喜。某提议,让杨天雄的飞骑军换上赫里所部靺鞨人旗帜装束,由赫里父子等人带路,用最快的速度,一路拿下沿途关卡敌营,直取渤州!”

  李璟道:“千里之遥,进军当须谨慎。”

  吉卡小心翼翼上前,恭敬的道:“尊敬的秦王殿下在上,小的吉卡觉得张都统之计十分可行。其实整个率宾府都没有布置多少兵马,完全是由我祖父率领的五千兵马驻防。眼下联军右路军主要集结在上京龙泉府,而在附近的铜州、郢州和东平府的沱州、伊州都并没有什么兵力。驻防的基本上都是各部族的老弱兵马。如果殿下相信小的,某有一个提议。我们可以先不直接往西去渤州,而是先到湄沱湖,先把更后方的东平府给攻下。东平府围绕着湄沱湖三州、湄州、沱州、伊州,湄州和沱州都各只有一千部族骑兵,以及各有三千渤海的降兵,唯有伊州有三千契丹兵和五千渤海降兵,这里的兵马,控制着安边、安远、东平等渤海东北部占领地区。许多从那些府州县搜集劫掠而来的物资,都从几府州县运到伊州集中,然后再向龙泉府的右路军和左路军的鄚郆府转运。”

  “拿下伊州,能夺取一大批粮草物资,可以大大缓解殿下的后勤补给问题。毕竟,就算殿下携带了大量物资前来,可若从半岛运输供应军需。还是很麻烦的。而拿下伊州的这个粮草囤积点,既能补充自己,又给打击敌人。一石二鸟。”

  李璟原以为吉卡只是靺鞨降兵派来的一个信使,却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张自勉这时向李璟介绍。“这是赫里次孙,曾经随商队到过中原,不但去过秦藩,而且扬州、洛阳、长安等地都去见,很有些见识。”

  听到这里,李璟越发的惊讶了。看这个吉卡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居然有这么经历,难道难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下去!”李璟有些赞赏的道。他有些喜欢这个年青人,正因为他在中原的经历,让他与一般的靺鞨人不一样。他见识过中原的富足,秦藩的强大,观念更加开放。

  得到鼓励,吉卡心中越分的兴奋并又带着几分紧张。

  “小的意思是,不必急着进攻渤州。因为渤州距离上京太近,上京附近不比率宾府,那里驻守着超过二十万人马,虽然其中并非全是精锐,可也兵马众多。大部份直接向渤州进军。很有可能被他们所发现和拦截。我们不如先向北,拿下东平府伊、湄、沱三州,既夺了他们的一批粮食物资,又可以借此迂回攻向郢州。当然,如果殿下有耐心,我觉得我们攻下郢州后,还可以先不急着南下,还可以再北上,把铁利府给拿下。铁利府有德里镇,那是渤海多年来进攻和防御黑水部落的重要要塞,这里也是涑沫水的下游大河难水和忽汗河的交汇之处,拿下了这里,不但堵住了联军右路军的退路,而且把左路军中靺鞨人的退路也给堵住了。若是这个时候,殿下能再派一支军队出辽河,进驻到难江与涑沫水交汇之地,扶余府和鄚郆府西面边界上的大安城,堵住那里。如此一来,整个部族联军的左右两大主力,就都被包围起来了。”

  李璟拿过一副地图,摊开,仔细的寻找着吉卡所说的几个地方。

  如今的渤海形势,是秦军和渤海的盟军分别占据中京和扶余,建立两个坚固防御线。而部族联军则与之相对,分左右两路军,在中京北面的上京,扶余府北面的鄚郆府分别集结着大量军力,与之针锋相对。

  现在,李璟率着一支大军从海上,绕过了中京和上京,从东京东北的率宾府登陆,出现在了上京右路联军的右侧翼后方。吉卡的提议很大胆,让李璟继续向东北方向进军,绕一个大弧,最后目标是夺取松花江与牡丹江交汇的铁利府德里要塞,先把联军向东北撤退的路给堵死。同时,再让李璟调一支军队从辽东出辽水,一直到嫩江与西流松花江的交汇处的大安进驻,堵住联军向西北撤退的路。

  秦军守住松花江一东一西这两头,分派重兵把守,守住整条河流防线。这样一来,秦军就从原来的两路,变成四路,最终就以松花江、西流松花江、牡丹江这三条江布军,形成了一个倒梯形的大围栏,把几十万联军都装进去。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实际上去很有些可行性。

  因为东北不是大草原,这里更多的是森林和山岭,河流和沼泽。在这里的,主要是渔猎民族,以及后来渐转化的渤海农耕文明。可越往北,开发越不充足,联军不管是行军还是撤退,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依靠着河流。夏天,靠宽阔的水面上放排运输,冬天,则是在冰面上行走。

  古来莫不如此,以河为路。

  尤其是军队数量越大,对路的需要就越高。李璟要是真能做到把松花江给拦死了,几十万联军还真的能被拦截起来。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若真能做到,部族联军这次败定了。但要把上千里的松花江给拦截起来,也确实很难。而且这里有一个最关键的,那就是秦军还得需要一路兵马来拦截嫩江与松花江的交汇点大安一线,要不然,这里就是一个缺口,联军尤其是契丹人就会从这里漏网。

  四面设伏,然后向中间挤压,如果他们行动够快,等他们布防到位了。差不多冰河也解冻了。那个时候,他们有好几个月的充足时间,宽阔的松花江。会成为一道最好的防线,帮助他们拦住那些联军。而包围网内的那密林、沼泽。也会让部族联军的骑兵威力大减。诚然,这样的战场,不可能完全歼灭敌军,但只要合围成功,就算最后肯定会有些漏网之鱼,可那么大的网在那里,要漏也只能漏掉一些小鱼而已。

  李璟心动了。真的心动了。他原来的计划是吃掉右路联军,然后再各个击破。不过这个计划,也许到时左路军会撤逃,难以吃掉。虽能击败联军。但联军还会保存不少实力。

  可这个计划就不一样了,若是成功,联军起码七成的实力要扔在这里。若是更成功一点,他们甚至能消灭联军八成的实力。真正做到一举解决部族兵马之患,一劳永逸。

  不过这样一来。需要全面的调整原先的计划了。

  李璟当即召集随军诸文武紧急商议。

  第二日,建州的前锋杨师厚接到李璟军令,让他将建州城交与随后赶到的一支秦军驻守,他则率本部与赫里率靺鞨本部立即赶往东平府。

  杨师厚与赫里依令出兵,吉卡和数名秦军参谋随后赶上。三天之后,他们已经赶到了湄沱河边,一路上的的几支联军小部队驻军,都被他们统统歼灭。到达湄州城下时,他们全都打着赫里所部的旗号,城上的守军也是靺鞨人,认出赫里那标志性的铁手,大叫着:“老赫里,你怎么到这来了?”

  赫里上前,扬了扬他的铁手,叫道:“奉大都督阿布利稽之命,特往伊州运送一批粮草!”

  阿布利稽是如今黑水部落联盟的首领,黑水靺鞨是一个大部落,但也还有诸多靺鞨小部落,诸部落都奉黑水部为主。因为黑水部曾经被李唐王朝策封黑水都督府,部族首领也就世代沿称黑水都督。眼下,阿布利稽正在上京龙泉府,是右路军的主帅。湄州的靺鞨守将并不怀疑,下令开城迎赫里等一行入城休整。赭里等入城时,并没有动作。等入了城,守将安排酒肉饭菜,双方一起喝酒吃肉,说些此次南下的抢劫收获,铁手老赫里是靺鞨部落中有名的勇士,那个湄州的守将也是个老头,当年还跟赫里一起做过战,说来还是他的部下。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老赫里向自己的几个孙子一打眼色,吉卡带头起身,“不如让我们兄弟几个,为诸位舞剑助兴!”

  一众人拍手大笑,正看吉卡等舞剑看的尽兴,忽然之间,吉卡一个旋转,手中的剑却已经直直的抵在了封阿蒙老头的喉咙上,吉卡的其它几个兄弟,也把剑对准了湄州的几个军官。

  一时间,屋内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铁手,这里怎么回事,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封阿蒙脸上已经冒汗,声音带着些颤抖道。

  赫里的铁手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声音显得十分的压抑。

  “这不是开玩笑,封阿蒙,实话告诉你,大唐的秦王李璟已经带着四十万大军从穆里半岛登陆上,而我和我的孩子们,也已经向李璟投诚。本来,我是应当让我的孩儿们一刀砍了你们,替秦军拿下这湄州的。不过看在你当初也跟着我一起并肩战斗,还替我挡过刀剑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要我跟你一样投降秦军?”封阿蒙道。

  吉卡把剑向前推了一点,一点鲜血流出,顺着脖颈往下流,热乎乎的,封阿蒙的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

  “我祖父这是给你指出一条生路,一条金光大道,你别不识好歹。自己好好想想,秦人十万兵马在渤海,就把联军挡了两年不得寸进。如今李璟亲率四十万精锐入渤海,你觉得谁人能挡?你吗?”

  “秦王李璟真的率四十万人来了?”封阿蒙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铁手回答道,“实不相瞒,现在在城外,就有五千秦军铁骑。”

  “放信号!”赫里道。

  众人靠近窗户,只见咻的一声,空中升起三朵绿色的焰火,片刻之后,城外也随之升起了三朵绿色的焰火。

  封阿蒙这下脸色越发的白了。

  “看到没,刚刚我让人放的是绿色信号,若是放的红色信号,城外的秦军就会直接攻城,相信你也听说过秦人的火器威力,湄州这样的小城,你这点守军,根本不堪一击。”

  封阿蒙低下了头,“我降!”

  赫里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笑容,“很好,唐人有句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你马上做,第一,马上让湄州城里你的一千部下孩儿弃械投降,开城迎接秦军入城,把所有城中的粮草都拿出来。放心,这些东西,秦军不会白拿,以后会如价补偿的。第二,伊州的守将是你的兄弟封阿利没错吧,我们希望你能说服劝降他归附秦军。”

  封阿蒙既然已降,这些要求自然是都一口应允。

  当下,吉卡等收回刀剑。封阿蒙立即传下令去,湄州城中的一个千人骑靺鞨兵,和三千渤海降军,顿时齐齐放下刀兵,打开城门,迎接杨师厚等入城。杨师厚本来在城外等的有些不耐烦,原本他是打算直接让手下穿上靺鞨人衣裳,藏在铁手军中,入城时就直接砍人夺城门,引军入城的。不过吉卡却提出,城中守将原是他祖父的老部下,他们有把握能说明他归降。并特别指出,伊州守将正是湄州守将的兄弟。

  就当他已经不耐烦时,湄州城门打开,赫里与封阿蒙等一齐出城,一千靺鞨守军和三千渤海降军也开出城来,在雪地中放下自己的武器,等候受降。

  杨师厚脸上的不耐烦终于变成了欣喜,狗日的,他还以为这些东胡蛮子们会如何的顽抗呢,没想到居然都是这样的软骨头,一个个望风而降。欣喜之余,又不免觉得有些遗憾,虽然一连夺下数州,可都没打过像样的仗,这功勋也不免就差了许多。

  虽然心中有点小遗憾,可他也还是很满意这种结果的,毕竟能够不战而胜,还是最好的。

  “入城!”杨师厚一挥手,埋伏在雪地里的几千兵马顿时一个个拌动着身上的白披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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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9章 奚族骑兵


  每年的二月里,就又是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日子和新兵入营的日子。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秦军这些年来坚持实行的是义务兵制,在这个兵制下,普通的士兵役满三年后退伍,军士六年,士官九年,如果是军官,需要服役十二年。当然,役满之后,如果愿意继续延期服役,也是可以的。如果不愿意继续服役,可转业安排地方任职。

  这个制度实行以来,最大的结果就是秦藩每一年都有大量的士兵从各处驻地军营退伍返乡,然后又有大量的适龄青年小伙子们穿上新制服加入到军队之中。虽然这导致秦军的训练任务加重,使许多正青壮的精锐士兵们退伍,但李璟一直坚持着这个制度。在他看来,军队正是一个大镕炉,可以把和地的青年们放入其中统一锻造,把他们训练的更加符合秦军的价值观,更加忠于秦藩。同时,这些受过训的良好青年返回各地家乡之后,能成为改变这个时代的先锋军,退伍的士兵会加入各行各业,成为各行各业的标兵。受过训在部队中锻造过的退伍青年们,会成为各行行业的基干力量。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些在军队中呆过几年的青年退伍后,会成为一支合格的预备军,藏兵于民,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征召起来,却避免要用的时候,这些百姓却不知兵,不会作战。

  由于这些原因,因此虽然这个制度加大了每年的军备预算,可军方和尚书省等各衙都对此从无异议。

  十二月里的时候,燕山脚下的奚族集镇红狐狸村集的奚族青年那弃勃接到了公差的传信,让他去承德征兵站报到的通知。奚族在这数年的战争中已经完全毁了。如今的奚族没有了东奚西奚之分,甚至连奚王汗帐都没有了。现在的奚完全被瓜分并入了秦藩的山西、热河、辽西三省。大量的奚人被迁到燕山以南的中原各地分散安置,燕山以北只留了少量的奚人。现在他们和大量迁来的汉人一样,分了田地和草场给他们耕种和放牧。他们现在不再像以前一样迁移放牧了。而成了定点放牧,种粮食甚至是种牧草。

  奚人也一样要纳税服兵役,那弃勃今年十八,正是标准的入伍时间。

  和汉人有些不同的是,那些部族的青年服役,一般都是自动归入骑兵部队的。他们甚至与汉人的骑兵也不同,汉人骑兵是入伍之后分配战马。而他们则是入伍时带自己的马去报到。他们还需要自己置办部份制服武器装备,不过军方也会给每个去入伍的士兵一笔装备钱。那弃勃就在征兵站领到了一百贯钱。

  不过从征兵站回来后,他还是有些焦头烂额,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可他却还有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用官府发的钱和他自己积蓄的钱,在滦河上游的一个村集里花了一百四十贯钱买了两匹马。他是和祖父一起去,他的祖父以前也是一个奚族战士,很是强悍勇武,后来战斗中伤了一条腿。成了一个瘸子,不过他看马的本事还是很好的。他们买的那两匹马很不错,都只有六岁口,两匹都是枣红马,其中有匹受了点不易看出的旧伤也被他看出来了。祖父捋着胡子跟他说:“一百四十贯,你买不到更便宜的两匹战马了。这些年草原一直不停的打仗,不但战马价格上涨的厉害就是挽马也涨了很多了,若是早年,两匹战马还能更便宜许多的。”

  那弃勃家里也有几匹战马,但有的太老,那是他祖父和父亲用过的战马,而剩下两匹年轻点的,却是他哥哥的战马。他哥哥那弃施也是一个奚族战士,如今则是秦军热河行省的一个乡兵,他的战马也是要用的。

  买回马后,那弃勃就开始天天骑着这两匹马适应,慢走快走都试,用奚人战士们惯用的方法训练默契。他轮流骑着他们上山下山、跨沟越栏,敲锣打鼓,甚至是跳火堆,那段时间他搬到马圈里和两匹马一起住在一起,形影不离。

  离惊蛰还只有几天的时候,他的父亲和哥哥一起回来了。

  哥哥是乡兵,他的父亲则是团结兵,两人在冬季都要去县上集结训练,他们把各自的战马一起套着一辆爬犁一起赶回家来。祖父闻声一瘸一拐的出来,把两匹战马解下来赶进院来,拴在篱笆上。那弃勃从窗户里看到父兄,连忙出来。

  那弃勃的父亲阿固郎带着一阵寒气走进了屋子,他摘下狼头皮帽子,用缓慢的目光向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眼。

  “你们的日子过的很好啊。”

  那弃勃去年就已经成了亲,选的新娘子就是隔壁村集一个奚族战士家的女儿,长的很结实还算漂亮,她的父亲跟阿固郎曾经并肩跟随着西奚王一起战斗过,用了两对公牛,还有全套的金饰把他的女儿迎娶过来给二儿子做了妻子。因为奚并入了秦藩,十八岁的男青年都要征兵入伍,因此如今渐形成了男子入伍前娶亲的新习俗。

  那弃勃去年开春结的婚,年底时妻子就已经生了一个女孩儿。

  “父亲好,大哥好!”还没度过产后百天的阿丽亚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女儿出来,问候公爹和丈夫的哥哥。

  阿固郎打量了一眼孙女儿,头也没抬的问:“准备去入伍啦?”

  “嗯。”那弃勃似乎对入伍并不排斥,他道:“其实若非奚王汗庭没了,我可能早几年就已经成了一名奚族战士了。”

  阿固郎没有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小儿子。

  “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吧,父亲,你大概冻坏了吧?”阿丽亚道。

  “不要紧,我们都是战士,禁的住。”那弃勃的乡兵哥哥笑着对弟媳说道。

  “我们给你送装备来了,在承德的铺子里定做的,有两件外套。两条皮裤,还有一副马鞍子,去拿进来。都在这里。”阿固郎转头对大儿子道。

  那弃勃帽子也没戴就跟着哥哥出去,从爬犁上搬进来两个口袋。

  “另外。有些装备是家里有的,就不用在外面花钱订做去买了。你祖父的那套装备,他打算给你,虽然有些老旧,但保养的很好。有一把骑弓,三条弦,两面牛皮圆盾。一把短柄钢斧,一根十三节钢竹节鞭,另外有一把硬矛,一把弯刀。两把短刀,此外还有一百支箭,还有一副皮甲。你都带上吧。”

  “谢谢啦。”那弃勃高兴的道,“不过其实也不用都需要的,铠甲和武器入伍后都会配发的。我带上副武器钢斧和钢鞭就可以了。”

  “什么时候出发?”阿固郎问。

  “惊蛰那天。”

  阿固郎点了点头,又起身和他的瘸子老父亲说了些话,然后就要走了,他们还得返回训练营地继续训练。今天也是因为上面知道他们有亲人要入伍了,所以才给他们一天假。必须马上就回去,不然会误了时间。

  “我们得早点回去。”

  爷孙父子四人告了别,他一面向院门口走去,一面道,“我来的时候先去过家里了,你母亲叫我你们问候,她的腿又痛起来了,口袋里有她做的一些干粮,你们自己留着吃。”他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惊蛰那天,我到时会来送你去承德报到,你自己这几天再准备准备,看还有什么需要忘记了的。”

  说完,他戴上厚厚的羊毛线手套,走了出去。

  惊蛰的前一天,那弃勃套了马,带着在他们家做客的祖父回了父亲家里,接了正犯腿疼的母亲和在家带孩子的嫂子,一家人做着大爬犁一起去了寺庙祈祷。回来的路上,祖父就坐在他的旁边,对他说,“不要挂念媳妇,她会好好过下去的。你母亲已经说了,等你去服役后,就把她和孩子接到家里去一起住。你要出色的去服役,我和你的父亲都是很勇敢的奚族战士,甚至我们家往上祖祖辈辈都是勇敢的奚族战士。如今我们虽然效忠的人不一样了,可你也一样得做个出色的战士,不能丢了祖辈的脸。”老战士的声音变的更低沉,“你要保持我和你父亲的荣耀,我当初曾经是奚王的近侍百夫长,你的父亲也曾经在奚族各部落的阅兵式上,因骑术高超,箭术惊人,而得过诸部落首领们的嘉奖,是公认的奚族勇士。”

  “是,爷爷和父亲都是奚族公认的勇士,大哥也很厉害,现在在乡兵里,已经是上士了。”

  “好,就该这样!”老百夫长严厉又似自我吹嘘的谈话结束,回去的路上一直把脸藏到皮袍子里。

  夜晚,即将要去报到的那弃勃和妻子都睡不着,两人坐在床上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阿丽亚坐在床上,满脸的幽怨和不开心,刚生完孩子正在哺乳期的她,两个**胀的硬邦邦的,把小衣都撑的高高的,上面甚至还有小块被溢出的乳汁浸湿了。生完孩子后,她明显的胖了许多,比原来的姑娘时,更增添了一种充满自信,成熟的韵味。

  她们一直睡不着,阿丽亚紧靠着年青的丈夫,眼泪和孩子吃不完的奶水流出浸湿了她的中衣,她低语着,“你这一走就是三年,我一个人怎么过呀,我想你都会想死的...”

  “别担心。”那弃勃安慰着同样年轻的妻子。

  “一个个漫漫长夜,我要怎么入眠啊,你想想,三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中原其它藩镇,好多军队的役期都是终生的呢,得过了五十岁才能退伍。”

  “别的藩镇跟我有什么相干啊?”

  “好啊,别说啦。”

  “这该死的军役,扩散家人,破坏夫妻!”阿丽亚嘟嚷着道。

  “放心吧,休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休假?”阿丽亚翘着嘴唇,“谁知道你会去哪服役,秦藩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疆土可比以前的奚境大的多了。若是你分到了那遥远的辽东,甚至更远的江南去,那这滦河要流去多少水。才能把你等回来?”

  “别哭啦……看你就像秋天的毛毛雨:哭起来就没有完啦。”

  “叫你换成我来试试看!”

  那弃勃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阿丽亚给孩子喂过奶,用胳膊撑着身子。不眨眼的看着丈夫脸上坚硬的线条,心中在跟他告别。

  阿丽亚也想入睡。可思绪起伏,思潮澎湃,就如同朔风吹起干草一样,那一丝睡意,全被卷走了。一直到天亮,她都还在想着即将远去的丈夫,还有接下来的一千多个日子里都将没有丈夫一起生活的样子。

  清晨。结满了霜花的窗子刚一透亮,阿固郎就已经和大儿子还有妻子与大儿媳妇和老父亲一家子都坐着爬犁赶来了。

  “那弃勃,快起来,天快亮了。你今天得去征兵站报到了!”

  阿丽亚长叹一声,推了推沉睡中的丈夫,找着裙子,开始穿戴起床。

  早晨,吃过早饭。那弃勃和母亲和妻子、祖父他们一一告过别,背着行李装上马,备好鞍子,带着装备,跟父亲兄长一起出了门。他们村集距离承德很远。半路上他们还在滦河边的一个村集里借宿了一晚,村子里有着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借宿者,都是带着孩子去征兵站报道的人。这些人,既有奚人,也有回鹘人,吐谷浑人,以及沙陀人、鞑靼人等,当然,最多的还是汉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这些人便凑到一起,组成一支队伍一起向承德出发,路上,即将入伍的年青人还一起聊着天,相互认识着。在征兵站的医务室外,那弃勃还看到了他们村集里和附近几个村集的一些相识的同龄青年们。甚至还看到了他妻子的兄弟蒙利,他骑着一匹浅棕色高头大马,备着一副崭新锃亮的鞍子,华丽的肚带和闪闪发亮的银色笼头,看到他,立即策着马跑过来了。

  报到的新兵都得在医务室里进行例行的脱光衣服体检,几个负责招兵的军队里的军官和文书们在那里忙碌着,那弃勃虽然早听过征兵要经过这道关卡,可依然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切。

  “身高五尺五!”

  “老张,这明显太矮了,当步兵不行,当骑兵也太矮小了。”室内那几张桌子后面一排穿着白长袍的人中,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炮兵也不行,炮兵得个子大的,要不,让他去水师或者飞行部队吧。”另一人接口道。

  轮到那弃勃时,他有些不太习惯在一群男人的面前裸露着身子,还被他们用那种挑牲口似的目光打量,他伸手捂着下面。结果马上就有人喊道:“你用手捂什么啊,又不是大姑娘,难不成你没有带把,那你怎么跑这来了。”

  俏皮话引来一阵哄笑,那弃勃只好把手放下。

  结果马上又有人道,“老张快看这个家伙,体格多壮啊,跟小牛犊子似的。”

  老张打量了那弃勃一眼,笑道:“我倒觉得这家伙跟大象似的,尤其你看他下面,是不是跟大象鼻子似的。”

  “好家伙,怪不得刚才一直捂着,果然是与众不同啊,确实像大象鼻子,我跟你说,我去年去燕京办事时,特意去过动物园一套,别说,真他娘的像。可惜,虽然咱们有女兵部队,可惜女兵部队不需要男妓营,要不然让他去,就凭这家伙,绝对是不浪费他的本钱啊。”

  这番话却没有引来大家的接嘴,反有几个人瞪了他一眼。毕竟女兵在秦军中都是宝贝一样的存在,这样的玩笑有些不合时宜。

  那人有些讪讪的打住,低头去番表格,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弃勃!”

  “有!”那弃勃被一群人取笑,脸色有些通红。他天生家伙就有些大,为这事常遭受别人的笑话,但平时早习惯了,可今天毕竟是在一群陌生的军人面前,因此有些在意。

  他冻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只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关。

  “你是奚人?”

  “是。”

  又有人指示着他去量了身高和体重,他的身高是六尺三,体重一百四十斤(唐一斤约680克,一百四十斤相当于现代的九十多公斤),然后又有军医听了他的心脏,翻了他的眼看,看了他的舌头,并仔细的观看了他全身,连他头发也解开看了,寻找头上的疤痕。

  最后,医生把体检的报告交给桌后面的那群人。

  “身高六尺三,体重一百四,没有疾病,不曾受过重伤,好棒的身体。”

  另一个人道,“这里有他们县上送来的档案,家族世代奚族战士,祖父、父亲都是奚族勇士,祖父曾经是奚王侍卫百夫长,父亲也是百夫长,如今在县团结营,兄长在县乡兵,都表现良好。那弃勃在乡里平时遵纪守法,表现良好,已娶妻,生有一女....”

  “身体条件很好,家族出身也不错,是个好苗子。”

  “送到近卫六军去好吗?”兵站的主官把脑袋俯身到他旁边的那桌的人耳边,轻声问道。

  “嗯,近卫六军有额定的各族士兵名额,这个家伙各方面条件倒是不错。嗯,送去近卫六军新兵营,等训练结束后再决定送去哪个军吧。”

  兵站主官立即大声道:“那弃勃,分配到近卫六军去,听到了吗,小子,你是今天头一个分到近卫六军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他感谢诸人,然后转身出去。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后面诸人的声音。

  “这个家伙,身体条件确实很棒。标准的身材,全身都是肌肉呢。”

  “而且身上也很干净,没有半点疾病。”

  “看他祖父、父亲、兄长们的表现,可以想象,这家伙身上有着优秀的骑兵血统,是个天生的战士,送去近卫六军,若是哪天被殿下青眼相加,这小子可就真的飞黄腾达了。”

  ......

  在外面排队等候的同村人围住他,纷纷追问,“喂,怎么样,那弃勃?”

  “姐夫,你分到哪去啦?”妻弟问。

  “嗯,分到近卫六军去。”

  那弃勃尽量装着平静的回答,其实此时他心中激动万分,如万马奔腾一般。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自己居然分到了近卫六军,那可是秦王的禁卫军啊。心中太过激动,因此,他连伙伴们的惊叹、赞叹、甚至是妒忌、羡慕的声音和目光也没有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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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0章 黄色警报


  新兵从二月开始,就陆续的被分送往秦藩诸省各州县的军营驻地。四月的时候,已经开始有老兵从各地军营退伍返乡了,马路上,江河上,到处都可见年青的退伍兵们一车车一船船的被军队军官们送返回乡。

  刚经历了送年青子弟去入伍当兵分离之痛,马上就又有许多军属开始高兴的经历着重逢的喜悦。大多数的退伍士兵们,脸上都带着喜悦,返回家乡,但也有些士兵已经习惯了军营的生活,万分不舍的离开军营。不过虽然已经退伍了,可许多士兵都不愁未来的生活。各州县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为他们安排好了以后的工作。

  对于各地州县来说,退伍兵是一群十分吃香的家伙,惹人喜欢。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小伙,身体不行也入不了伍。而且在军中几年,就算是普通兵也经历了三年煅造,一个个都学了不少的本事。起码三年两千个字是会认会写了,而且还都会些算术,甚至是其它的一些文书工作基本也会。并且,这些退伍兵基本上都在军中学会了两三门手艺,赶车、修理等等。

  对于地方官府来说,用退伍兵,既是响应秦王的号召,同时也确实很合适。不管是乡公所里,还是县上的衙门里做胥吏,乃至乡兵、民团、团结兵、城管队、治安队、税吏等等工作,他们都是最合适的人。甚至各级学校里的体育教员等,都是个合适的人选。以致于到现在。每年退伍的这段时期。行省到州县乡上。从官府到学校、甚至是那些私人的商队、工坊等,都纷纷盯着这些退伍的年青小伙子们,准备争抢这些“人才们”。

  而每年退伍兵中少数的退伍军士、退伍士官,退伍军官等少数人,更是争抢的十分激烈。

  四月的太阳已经开始逐渐有了势力,中午的时候晒的人有些怀念冬日里的暖阳。

  红狐狸村的男女老少这个时候都在赶着在四月中旬前将春小麦种下,长城以南的地方天气暖和,一般秋天九十月就种冬小麦了。但在长城外的北方,天气寒冷,却只能在三四月天气暖和之后,才种春小麦。到七月的时候,收割。

  红狐狸村以前并不种小麦,或者说他们只种植少量的麦子,主要以放牧为主。但如今,这里大部份的村民却是以汉人为主,他们更习惯种植,而非放牧。加上官府早把地给分了。大家的牧场草场也都分了,因此放牧的牛羊要少了起来。如阿固郎他们家也开始跟着种麦子。

  他们分的地有很多,热河的长城外地广人稀,每个人都能分到很大一块地。好在他们都有不少的牛马,不需要太多人力。不过对于刚开始耕作的阿固郎他们这些奚人来说,这依然是件很辛苦和很难的事情。好在,县里的农技站有专人来地里指导他们,又有他们指导打造的那些很先进的农具,一切倒又好了许多。

  阿固郎不停的取下腰上的水袋喝水,从清早起,他已经把水袋喝空了两次。喝了一肚子的水,现在一走动,都能听到肚子咣当咣当的水摇晃的声响。可没过一会,他嘴里又干了,衣服都湿透了,满脸上汗,耳朵里嗡嗡直叫,喉咙粘糊糊的,话都说不出来。家里的三个女人,也都用头巾包着脸,正在帮忙,阿丽亚那饱满的**中间的乳沟里,滚着一粒粒大颗的汗珠。

  阿固郎的大儿媳的脸颊晒的通红,汗水湿透了衣衫。

  他的大儿子则在前面赶着双牛,扶着犁走在长长的地头,浑身大汗淋漓,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混漉漉的,总也干不了的衣衫粘在身上,弄的他十分烦燥。

  “我们为什么要种地啊,咱们可不是农夫,是牧民,咱们放牛放羊养马,咱们是战士!”大儿子有些恼怒的对着给他送水来的父亲,不满的喊道。

  “算了吧,如今咱们不再是奚人了,咱们是秦人,咱们以后都得习惯这种生活。你看看旁边的那些汉人,他们都是这样生活的,既然秦王分了土地给我们,那我们就种地吧,养牛牧马,如今也没那么方便了。定点放牧圈养,也一样的需要种牧草啊,不如,也养不活这些牛羊的。”

  “就算要种,咱们也不需要种这么多啊,几百亩地呢,种一季,咱们全家都能吃上好些年了。随便种个几十亩,完全就够了。更何况,咱们家还养了牛羊呢,而且我们在县上当差,不也有薪水嘛,完全可以少种一点。”

  “别那么多废话,快点干!”老百夫长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回去了。

  大儿媳等丈夫犁到身边时,大声喊道:“哎呀,不干啦。”

  “等等,耕完这一垅。”

  “咱们等午后凉快点再来耕吧,太热了,我可不干啦了!”

  她站在那里,薄薄的衣裙被汗水打湿,胸前那两团肉越发的显得丰满挺翘起来,她大喘着气,好像丈夫耕地不是赶着那两头牛,而是赶着她在拉犁一样。

  “要不咱们先去那边水塘里洗洗。”

  “那里还有好远呢,起码有两地里。”

  “咱们骑马去就是了,一会就来回了。”妻子道。

  丈夫有些担心的望了一眼后面的父亲,不过看着妻子一脸期待的样子,最后还是擦了把脸,道,“走吧,骑马去。”

  他们骑马走了,阿丽亚在后面也连忙丢下手里的工具,跑到前头,她解下一匹马,就如同年青的丈夫一样熟练的骑在马上,追着去了。

  老阿固郎在后面看着三人一溜烟的跑了,不由的摇了摇头。

  三人骑着马在田间的那条道路上跑着,远处。有一团烟尘。正顺着泥土路迅速的冲来。

  “那人骑马跑的好快!”大儿媳叫道。

  乡兵上士眯起眼睛。盯着那团烟尘,透过尘雾,骑马人的轮廓隐约可见。又过了一会,看的越发清楚了。

  “这样的速度狂奔,这马可吃不消,一会就得跑坏了。”

  他皱起眉头,把右手搭在笠帽上,仔细的看着。他已经清楚的看见了那个骑马的人。他弯着腰骑着马飞速奔驰,背上还插着三面小红旗子。

  “驿骑信使!”乡兵上士很快就认出来了,连忙招呼着妻子和弟媳让出路来,这些插三把小红旗的驿站信使可挡不得,就算被撞死了,不但白撞,还有可能反要吃官司,这都是他在乡兵中学到的。

  驿站信使飞驰而过,并大喊了一声:“黄色警报,黄色警报!”

  一团驿马扬起的尘土扑在他的脸上。他目送着远去的信使,脑子里一时有些乱。

  在乡兵中。他学习了许多秦军中的军事命令,比如说驿站的加急驿骑不能阻拦,要不然被撞了受伤白受还要追究责任。此外,如黄色警报,红色警报这些。红色警报,就是全民动员,所有的青壮都要武装起来,赶到县里集结,那一般意味着敌兵入侵,需要百姓协助防御。甚至有可能是秦藩遭遇重大危机,需要全民动员作战。

  而黄色警报,则只是要动员团结兵、乡兵以及民团,还有新退下来的退伍兵。

  他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一会,看着那太阳下的广阔田地。然后,那些田地里正在忙着耕种的团结兵和乡兵们,甚至那些刚刚退伍的青年们,从四面八方开始骑上马向村子里跑去。

  田野里,道路上,这些乡兵民团们策马扬起一团团的尘雾,他们奔上大路之后,就成群结队的飞驰而去,拖着一条黄黄的尘埃大尾巴,奔向村子。

  凡是在役的乡兵、团结兵、民团,以及刚刚退伍回来的那些青年都丢下里手里的活,奔回村子里去了。

  他看见父亲阿固郎翻身上马,向村子里跑去,一路上还不停的向他招手。

  “怎么了?”阿丽亚和嫂子惊叫一声,充满惊恐的望着他。

  他猛然清醒了过来,大喊了一句,“黄色警报,紧急集结令,我得走了。”他拔转马头,跑回田边停车的地方,从马上跳下来,穿上干活时脱下的外衣,然后再次上马,紧随着父亲的身影,也和那些人一样,消逝在尘雾之中。

  村里的乡公所门前的晒场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灰色的人群。

  一排排的马匹,士兵们的装备,以及佩带着乡兵、团结兵、民团、甚至是没有了肩章胸章的制服,戴着幞头或者笠帽的辅兵们,一个个面色有些沉重肃穆。

  做为辅兵,他们一般只在农闲的时候集训,而且是轮流集训。在这两年不打仗的时候,他们一年也就是受训三个月,两年了,他们都没再出征过,以致于大家都有些习惯了这种生活了。现在突然又响起黄色警报,紧急集结令,顿时让他们忧心不已。

  村集里的商铺都关了门,乡公所的几个不入流的流外小乡官们满面愁容,心事重重。沿街的路边,站满了已经换装过的妇女们。

  所有人的嘴上,都挂着五个字,紧急动员令。

  旁边有个大胡子的团结兵上士正和一个乡兵的三等兵争吵:“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估计就是一次演习,演习知道吧,我们去几天就又回来了。”

  “演习哪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我觉得是要打仗了。”

  “瞎扯,两年前不就有一次演习嘛,那次不比这次弄的动静小,可后来不是没事。”

  “谁说没事,那次不是打了成德,然后秦王亲自率军去渤海嘛。也许成德想趁秦王不在的时候炸刺呢,或者渤海那边部族军很凶?”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如今,成德镇的节帅都被扣在燕京城了,渤海那边有秦王亲自前去,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有哪个能是秦王他老人家的对手呢。”

  他们两人的争吵引来一群人在那里东拉西扯,一个老头子在一边激动的说:“打仗就打仗吧,跟咱们也没啥相干的,他们打他们的,咱们的庄稼还没有种完呢。”

  “是啊,你看,全村的人都给喊到这里来了。要知道,现在可是赶着耕种呢,要是错过了节气,那今年一年的收成可就全没了。”

  “乡长说,这是上面的命令,发了黄色警报,所以把大家集合起来。‘

  乡公所的那些吃官家饭的已经开始叫名,叫到名字的辅兵立即站到指定的位置,在乡公所的一侧,按照团结兵和乡兵、民兵还有新退伍兵的不同,划了四块地,不同的人自动站到归属的那一块去。

  很快,所有名册上的人都点齐了,乡公所的几个官吏开始骑上马,带着村集里的这些兵前往县里。虽然还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可这些辅兵和退伍兵们却毫无畏惧恐慌,反而一路上跟着旁边的人开着各种玩笑,轻松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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