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0
  第三百章 城下


  不光一个人在喊,最起码十几个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王兆靖心猛地揪起,难道自己刚才看走眼了,难道那些老人和妇人就是闻香教过来夺门的教众

  王兆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看来要拼了,他勉强镇定下来,可城头上的其他人却已经慌乱起来,有人对着城外,有人想要回头看看城内,都好像没头苍蝇一样。

  “都他娘的听我号令”王兆靖大吼了句,一脚踹翻了身边一个乱晃的,顺手抓起一根长矛朝着四周抽打下去,谁也没想到这等世家公子会这般暴怒,连抽带打,秩序居然维持了下来。

  慌乱平息,王兆靖才听清城内的哭喊,走到边上一看,没什么人冲过来夺门,那些涌过来的徐州百姓正在哭喊着四处乱跑,有几个被拥挤到城门方向的,根本不敢面对兵丁和团练们的兵器,直接跪在那里连连磕头。

  下面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谁喊出了那句话,只知道那句话喊出之后,所有百姓都被吓到了。

  难道就是为了煽动这个混乱,城外什么动向,王兆靖急忙转身跑到垛口那边,城外那些流民也在填埋护城河,可看他们这个速度,只怕一百年也不会把河填平。

  王兆靖松了口气,伸手在额头抹了把汗,回头却走向不知所措的郑全,恶狠狠的盯着对方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里应外合,这不是个笑话吗?”

  郑全惶恐的前后看看,突然咬牙说道:“王公子,要是个笑话,小的不会被人追杀,告诉小的消息那人也不会被杀”

  “棍子那几个平时胆子不小,怎么刚才一闹起来就要去西边求援”身后有人笑着说道,这帮人刚才也被吓得要命,这时候却有心思取笑别人了。

  听到这些的王兆靖突然愣住,一把推开面前的郑全,朝着城下跑去,到了城下之后,顾不得那乱糟糟的局面,直接对河叔说道:“河叔,你守在这里,能用的人我全部要带走,西边危急”

  说话间,王兆靖翻身上了坐骑,举起剑喊道:“跟着我来的,跟着我走

  也只能这么大吼,因为他带来的人太杂,不过听到他这个吆喝,各路人等都是齐声答应,骑马走路,急忙跟上。

  西边杀声震天,城内街道上空无一人,王兆靖满头大汗的骑在马上,他还不敢驱马太快,怕甩下身后的队伍,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紧剑柄,这时候,只有兵器才让他感觉到安心。

  流民主动的西边城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徐鸿举所在的方向,能看到尸体和泥土垒砌成的斜坡正在越来越接近城头,流民们蜂拥而上,有的躲避不及,直接被从两边挤下去,现在那斜坡高处已经离地很高,这么摔下去往往就是活不了了。

  之所以速度加快,是因为徐鸿举他们彻底撕破了脸,轮流驱赶各队流民向前,谁迟疑不前的,立刻格杀勿论。

  一直隐藏在大队流民之中的闻香教骨于,还有这段日子发展起来的流民信徒,都拿着兵器恶狠狠的逼迫,此时没人讲什么慈悲,也没人顾念从前的情谊,只有一件事,不背土上去只有死。

  除了杀戮逼迫,一筐筐的烙饼就那么直接倒在地上,一袋子土填到斜坡上,回来就是换一个饼子。

  这可是没掺杂野菜草根的粮食饼子,有这么多粮食,为什么先前不拿出来,有人有这个疑问,有人想要过去拿,可那边却有拿着钢刀木枪的青壮守着,谁敢乱动,立刻不管不顾的砍杀刺杀过来。

  想要吃一块饼子,那就背土上去回来换,不去反正是个死,去了还能换口饼子吃,临死前也能做个饱鬼,被城头木石开水滚油惊吓住的流民们又是疯狂起来,他们用手挖土,用自己的衣服装着,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就那么向上跑去,这种世道,死了更好

  流民们全力动员行动,而城头防守反击的力度却比先前弱了很多,木石依旧充足,开水比先前还要多,滚油一直是齐备,可没什么人敢露头了。

  因为就这一波攻势刚刚发动的时候,城头上已经有些适应了的兵丁民壮呼喝着投掷木石,浇下开水,可刚刚露头,却有几个人惨叫着翻身跌倒,居然被来自城外的弓箭射中了

  流贼居然有弓箭,谁也没有想到流贼居然有这种利器,几个人中箭,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结果又被射中,大家立刻都不敢动了,猫在垛口后面发抖,生怕被弓箭夺命。

  其实被射死的人一共才五个,其余的都是受伤,而且一共不超过二十支箭,敌人的弓箭数量有限,可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倒霉鬼,士气更是大跌,流贼有弓箭,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

  到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几个头目都急了,王把总拿着刀鞘到处乱砸,逼迫大家继续反击,兵丁们拿着盾牌严严实实的遮挡,然后再投掷木石倾倒开水,可这样的速度已经慢了太多,有几个大着胆子露头的又是被箭射过来,倒是反应的快,没有被伤到,可再也不敢抬头了。

  城头反击的力度弱了,流民们的效率大大提高,但这个斜坡耗费的土方数量巨大,城下各处又被流民们踩踏的结实,现在已经需要专门取土才够用,可这个时候的斜坡距离城头也就一人多高了。

  “老梁,城东那边也有流贼,你领着人过去看看。”城东求援的人已经到了这边,现在这边守的艰难,如果另一边再被流贼突入,那就要崩盘了,在这两位把总看来,只能用官兵去做主心骨,才能守住。

  “你这边怎么办,贼人马上就要登城了”梁把总担心说道。

  “怕个鸟,上城来老子用刀给他砍下去,还真欺负咱们城里没人吗?”王把总恶狠狠的说道,不光是他,赵振堂和陈武都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兵刃。不管是官兵、差人还是团练们也都知道这个时候不对了,破城后的恐惧大过了被弓箭射中的恐惧,一锅锅的开水开始被倒下去。

  “倒油”有人大喊,几个人吆喝着用力,盾牌遮挡住他们身前,能听到箭支射中盾牌的动静,几大锅滚油被倾倒了下去,能听到外面的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流民们终于又是退下去了。

  直到这时候,梁把总才有机会带着兵丁去往东门那边,现在都不敢直着身子在城头上行走,猫着腰快步离去,走出攻守这段城墙的范围后,梁把总才直起身松了口气,抬头就骂道:“那几个报信的兔崽子呢,怎么不见人,是不是逃到城里去了。”

  说到城内,梁把总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内有几处起火了,白日里烟柱升腾而起,估计城外都能看得清楚。

  天于物燥,失火倒也正常,城内百姓自己就会去扑救,不会出什么大事,梁把总嘟囔着骂了一句:“越忙越乱”

  起火之后浓烟滚滚这是免不了的,可这么浓的烟,倒像是满屋子牛粪被烧着了,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个,周围邻居急忙去打水救火,生怕波及到自家。

  “二爷,起烟了”徐鸿举身边有人大喊说道,隔着城墙前扬天迷眼的尘土,想要看清的确不容易,不过的确看到了。

  徐鸿举脸上露出兴奋神色,向前摆手说道:“都上,都上,开了城,大伙有的快活”

  原本在徐鸿举身前几百名青壮汉子,此时只剩下十余个,徐鸿举喊过来两人说道:“去给那边的马队传信,让他们向前凑,所有想跑出来的都宰了,事后有他们的好处。”

  立刻有人飞跑过去传信,那边一直看热闹的响马杆子们纷纷上马,散开向着前面压去

  几大盆开水从正对斜坡的垛口浇下,正在倒土的几个人惨叫着从斜坡上跳下,后面的人刚要跟上,却从流民队伍中“嗖嗖”射出几支箭来,守城的一人倒霉,被箭支直接钉在脑门上,守城的兵卒们吓得纷纷缩头,趁这个空挡,却有流民们抬着一扇扇门板冲了上来,到跟前把门板搭在城墙上,现在踩着门板已经可以攀上垛口了

  “大伙拿好兵器,不用慌神,这帮流贼早就没什么力气,等露头就他们推下去”王把总一手拿刀,一手拿盾,怒吼着说道。

  城头上的兵丁和团练们都是拿着长矛大刀,做好了肉搏的准备,守城的人少,进攻的人却太疯狂,而且还有冷箭发射,双方这么消耗下去,守城一方耗不起,还不如利用以逸待劳肉搏。

  “快快上来了”有人颤抖着声音大喊,外面流民的叫喊说明他们已经就在外面。

  呐喊一声,一只手扒在垛口墙沿上,一个流民头露出半边,早就等候在里面的兵丁挥刀砍了下去,直接剁掉了那手掌,露头的流民直接摔下

TOP

0
  第三百零一章 瓮城有两道门


  守在垛口前面的兵丁团练们放声大喊,手中兵器不住的向前挥动,爬上垛口的流民都成了靶子。

  死的人一多,有更多的尸体垫脚,后面的人踩踏着就已经可以和垛口平齐,后面的流民手里也有了兵器,他们把手里削尖的木棍拼命的向前戳刺,甚至直接投掷出去。

  官兵和团练这时候也顾不得闪避,冷箭杀人可怕,面对面的肉搏反倒是另外一回事,怒喝叫骂,用盾牌推着向前,长矛和大刀不住的招呼过去,城头垛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还没有流民爬上城头。

  可是流民数量太多了,死去的人为后面的人当了垫脚石,削尖的木棍同样能够杀人,官兵身上穿着的棉甲就是棉袄,团练们身上连棉袄都没有,不少人被木棍刺穿。

  那王把总套着一身锁子甲,挥舞着大刀已经砍了六个,边砍边骂:“你娘的,有这个本事,何必来打徐州,沿路多少县城庄子都能打开。”

  这王把总根本没想到流民居然如此敢战,居然如此悍不畏死,但他不知道,驱使流民这么不管不顾向前的不仅仅是生不如死的绝望,还有后面的驱赶,一队队拥挤上来,前队想要转身、后退、逃跑,都只有被后面杀死的下场,他们唯一的活路就在前方。

  即便前面的人不敢动作,被鲜血和尸体吓破了胆,他们也没有任何选择,后面的人会推着他们向前,硬生生的挤到对方兵器下面。

  城头上的守军还有地利,可以居高临下,不用攀爬后再动手,尽管也有死伤,流民们始终攻不上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王把总还有余力调换部队,让各队轮流上前,免得体力透支。

  这王把总也是经历过沙场的角色,知道死战不退也有个限度,等过了这个限度之后,敌人就会溃散,现在这个局面,对守军大大有利。

  “总爷,城门那边出乱子了”有人跑上城头大喊,王把总一愣,在城外的杀声震天中隐约听到了喧哗和杀声,这是在城内,这伙流贼居然在城内还有预备,城门若是被打开,一切都完了。

  恍惚之下,王把总身前两个兵丁被冷箭射中,外面的流民趁着这空挡翻了过来,这还是流民第一次踏上城头,外面响起了疯狂的欢呼,那流民手握几尺长的削尖木棍,站在那里呆了下,随即呐喊着朝王把总冲来。

  “老王”“老总”城头惊叫声响起,王把总反应过来,身子一闪,反手一刀劈了下去,那流民连招架都来不及,脑袋直接被劈掉,鲜血狂喷。

  王把总又是上前一步,直接戳穿了垛口上的一个敌人,收刀退回,几名士兵补了上去,王把总深吸一口气,大吼道:“衙门里的赵大刀,陈武,你们能听到吗?”

  “在这呢”赵振堂的吼叫传回来,他们率领团练民壮等在一旁,这边乱成一团,根本插不进手。

  “你们快领人下去,堵住城门,城门要是开了,咱们大家都完了,这里有我,你们快去”王把总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赵振堂没多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中的大刀,对身后一于忐忑恐惧的年轻人喊道:“跟老子走,城门要是开了,大伙家里都完了,为你们老子娘,跟我下去”

  这话实在,大伙豁出性命来这边守城,就是因为家人在城内,流贼进城,什么都完了。

  刚才看着城头血腥厮杀,大伙都是胆寒心颤,听到这么说多少有了点胆气,吆喝着跟赵振堂向下跑去。

  身后能听到那王把总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弓手去马面射箭,不要惜力,快他娘的去”

  原来瓮城内城门这边有几十名兵卒和两百多名团练守卫,可这时候也已经乱成一团,兵卒和兵卒,兵卒和团练,团练和团练彼此厮杀,还有不少穿着城内百姓服色的汉子也拿着武器冲过来。

  赵振堂一于人在台阶上远远看到这一幕,都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有内贼”赵振堂骂了句,提着大刀快步跑下,城门洞那里面已经有沙袋被搬出来。

  “赵爷,他们人比咱们多,让上面再派人下来”身后有大人大喊,赵振堂带了近百人下来,可下面混战的却不止几百人。

  赵振堂脚步一停,随即骂道:“那还能派人下来,咱们平了这边,还要上城头帮忙,你们怕个,下面这还有自己人”

  走在台阶上,从喊杀的间隙中能听到城头箭支破空的尖啸,呼号冲杀的声音也平静了些,想必是两侧马面上的弓手射箭压制住了疯狂的冲击,可弓手本就不多,又能射出多少箭,城下那些流民才死了几千,看着无穷无尽一般,接下来还有恶战,等着人援救。

  赵振堂提着大刀走下,那边也有人发现了他们这队人,也是大吼着调遣,有百余人朝他们迎了过来。

  在这个时候,人或者吓破了胆子,或者被激发了血性,看着赵振堂不管不顾的冲上,也有人嚎叫着说道:“赵爷年纪这么大,家业这么大,都什么不怕,咱们怕个,冲上去拼了”

  “让外面这帮流贼进城,什么都完了,拼了”差人民壮们也是各个大吼,拿着兵器快步跟上。

  和赵振堂正对面冲过来的是个敦实汉子,手里拿着一把朴刀,眼看到了跟前,朴刀一摆,朝着赵振堂心口就戳,赵振堂把刀身一翻一碰,直接格开了对方的攻击,猛地向前踏步,手中大刀灵活的好像是匕首,直接从这汉子的脖颈上拖了过去,瞬时割开半边,鲜血喷洒。

  看着前面这样,后面那人却吓得“啊呀”一声,手里的斧头掉在地上,赵振堂也不会留手,挥刀就是斩下,又是头脑落地,鲜血狂喷,赵振堂下一刻却大吼了起来:“都丢了兵器滚回去,你们他妈失心疯了吗?好好日子不过,却来这里送死,都滚”

  斩杀了两个人,后面的人都是吓得手软脚软,这时跟着冲上来的人也看出不对,除了几个能战的汉子,其余的都是徐州百姓,有人每日砍柴卖柴,还有的帮人做活,今天却拿着兵器来到这边了。

  平时熟人,见面或许还能打个招呼,此时谁也不会手下留情,手中兵器直接朝着要害处招呼。

  这伙或许是被煽动而来的百姓来时脑子发热,看到鲜血,看到同伴身死,看着这厮杀场面,各个知道不对,胆战心惊,到这时候莫说是打,连跑都跑不动了,赵振堂连续砍翻了三个,他在战斗中始终大吼着,让对方丢下兵器快滚,等到这时候,过来的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惊叫连声,丢下手中的兵器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赵振堂连喘了几口粗气,四十多岁虽说是壮年,他每日里打熬练武也是不停,可这个年纪毕竟是在走下坡路了,刚才冲下杀敌,已经感觉到疲惫。

  到这时候,赵振堂也能看明白局势了,几十名兵丁和几十名来历不明的汉子守住内城门那边,堵着不让外人冲进去,在城门洞那里不住的有沙袋沙包丢出来,外面的兵丁怒吼着向前冲却怎么也进不去,而且外面这些兵丁身后还被城内的乱民骚扰,不能尽全力。

  开始时王把总还想着出城野战,所以西边瓮城内外城门仅仅是落了闸,刚才城外厮杀的激烈,意识到情况不对,这才派人来堵住这内城门,这根本就没多久的时间,内城门洞里沙包什么的没有放多少,很快就能打开,到时候再去开了外城门,里应外合,徐州城就真的完了

  赵振堂睚眦欲裂,又是率队冲上,但城门洞这些人就比刚才那伙乌合之众要难缠太多了,几十杆长矛不住的向外乱戳,那几十个来历不明的汉子手里也是有把式的,朴刀和刀盾用的娴熟,不断的进出游斗,加上外围乱民的骚扰,根本没办法攻进去。

  “开了”“开了”城门洞里和外面的人都在大喊,里面的人是惊喜无比,外面的人则是惊恐万分,真要开了,那就什么都晚了。

  赵振堂怒吼着领人前冲,可城门洞左右就这么大的地方,拥挤不开,几次躲闪不及,反倒差点被长矛刺中,看着里面的人卸下门闸,又是转动绞盘,将内城门缓缓打开。

  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是心里大急,更混账的是,还有人直接丢下手中的兵器,扭头向着城内跑去,他们觉得一切都要完了。

  连正在战斗的那些兵丁也压不住阵脚,居然被对方向外推了出来。

  “立刻散开,挡路者格杀勿论”听着一声大喊,马蹄声在城内的方向响起,场中恶斗的人都静了下,回头看,那些在外围骚扰的乱民正被驱赶着四散而逃,王兆靖领着人到了。

  “小王,快带着人攻这个城门洞,要是被他们开了城门,什么都完了”赵振堂嘶声大吼。

TOP

0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夜谈



  保持三分之一的人值守,三分之一的人休息,三分之一的人在休息的时候装备甲胄在身。

  赵进值第一班,家丁们的轮换是严格按照时间,而赵进和伙伴们则是谁想睡再去叫醒第二班值守的人。

  王兆靖没有回城,而是和大家在一起,轮班的时候,王兆靖主动排在了第二位,这一天城外激战,城内也是血战厮杀,王兆靖更是冲锋在前,吃饱后躺下后疲惫困乏立刻涌上来,沉沉睡去,其他人也是一样,几个人打鼾的声音都是震天响,谁也没被吵醒。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王兆靖睁眼清醒,猛地坐起,心想自己肯定睡过头了,起身左右看看,发现赵进坐在不远处的大车上,似乎正在沉思。

  王兆靖双手把脸揉搓几下,站起走过去,夜深人静,外围偶尔传来虚弱的嚎叫,哭声也是若有若无,在城下和营地之间还能看到不知道是野狗还是狼的野兽,战场上太多血肉,血腥气飘散,把它们也都引来了。

  难得看到赵进有这么入神沉思的时候,王兆靖走到他身后还没发觉“锐士

  王兆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这声响惊动了赵进,赵进猛地向前一扑,就在大车上打了个滚,返身的时候短刀已经在手,作势就要刺出。

  看到是王兆靖,赵进才自失的笑了笑,摇头说道:“夜深人静,你这也太吓人了。”

  “赵兄值夜多久了,小弟不小心睡过了头,赵兄快去休息,换小弟盯着吧”王兆靖连忙说道。

  赵进还刀入鞘,又是坐在大车上,拍拍身边的车板示意王兆靖坐过来,笑着说道:“没事,我睡不着,你们多睡会就是。”

  “赵兄,刚才所说锐士,可是春秋战国时的秦地精兵?”王兆靖开口问道。

  赵进一愣,迟疑了下,才咳嗽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正是。”

  不过他坐这个回答的时候,神色很不自然,王兆靖人情精熟,看到这个反应,当然不会多问。

  赵进之所以不自然,是因为他在回忆那册子上的内容,刚才他所说的是“瑞士”。

  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步兵方阵想要在战场上的生存和取胜,纪律、训练和勇气这个不必说,还需要有远程火力的掩护和杀伤输出。

  西班牙大方阵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战阵,他的长矛兵在战场上主要充当火枪兵的屏障,敌人的冲击会被火枪兵杀伤和削弱,到跟前之后,长矛方阵就是城堡和工事,火枪兵围绕着方阵游斗,在更多的时候,仅仅依靠火枪就可以击败击溃敌军了。

  而且方阵自己的火枪兵之外,一个标准编制的西班牙步兵团还会携带几门野战炮,这更是敌人步兵和骑兵的噩梦。

  火枪、火炮赵进现在没有一点头绪,他知道西班牙步兵大方阵厉害,却没办法模仿,不说别的,如今人数都不足,要知道西班牙步兵长矛方阵,光是长矛兵的方队就是八百人到一千二百人。

  赵进一直所想所模仿的是年代稍早的瑞士步兵方队,可即便是瑞士人的方队,也有弩兵和火枪兵,个别富裕的团也配备轻型火炮,而且在瑞士方队的外围,有老兵组成的小队,这些小队拿着长戟短斧还有弓弩,游荡在方队周围,阻挡骚扰敌人的第一波攻势,还要试攻试探出敌阵的薄弱环节。

  除了这些之外,瑞士的步兵方队内部并不是长矛,而是拿着比长矛略短的长戟,这种兵器可以劈砍砸勾,老兵可以用来单兵作战,在混战的时候丝毫不吃亏。

  赵进知道瑞士方队的成功也有原因,瑞士人贫苦,各个村社的百姓平时的娱乐就是列队步操,加上山民本身的坚韧勇悍,久而之久,就成了配合娴熟,纪律严谨的精锐部队。

  而自家的赵字营却没有这些条件,目前之所以还没什么败绩,就是因为自家训练充足,装备精良,还有队形和纪律,也有配合,靠这些本钱横行徐州是足够了,但徐州只是天下一隅,这次只是山东的流民过来,以后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强敌。

  必须要改进,必须要壮大,不然莫说青史留名,能不能自存自保,护住家人兄弟都两说。

  王兆靖问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赵进自己陷入沉思之中,等拿定了心意才想起身边有人,笑着说道:“我这边愣神,倒是没顾上你。”

  实际上王兆靖也在发呆,赵进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摇头笑着说道:“自家人客气什么。”

  “八月乡试,你应该早些去南京才对,在徐州砍砍杀杀经历这么多,扰乱心神可不好。”赵进开口说道。

  士子科举,尤其是乡试这种大考,往往都会提前几个月去省城和两京,提前一年半年的也不稀罕,一来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赶路需要时间,二来大家平时不离乡土,一下子去了外地都要有个适应,万一出现水土不服,可就耽误了大事,三来要和同年交际往来,这也是难得的人脉,四来要去走通关系,这等大考,官面上有人照顾总归是好的。

  听到他这话,王兆靖沉默了会说道:“小弟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南京那边也不是去过一次,倒是没必要提前折腾,临场科考那是看平常下的功夫,提前去也未必能有好处”

  他的语气有些迷惘,顿了顿又说道:“今天在瓮城内外的厮杀,我什么书经文章都不记得,只是拿着剑刺砍,什么圣贤道理,书中大义,什么立身之本在这个时候都没用了,只有手里的兵器最信得过。”

  赵进笑了笑,在大车上站起向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安静的很,他站在那里说道:“眼下这个世道,读书做官的确是正途,徐州这地面本来就乱,这次那些流民背后不知道什么人策动,这才有了这番杀伐,其他地方会很太平的,咱们徐州也会很太平。”

  “恐怕不会”王兆靖又是沉默片刻,才徐徐说道。

  “家父说三大征耗尽朝廷强将精兵,这些年没有丝毫补充,一条鞭法竭尽民力民财,但官府中枢却没有得利,豪商豪强愈发做大,和官员士子互为表里,盘根错节,无人能制,圣上倦政,各党互相攻伐,内外奸邪蠢蠢欲动,这世道看着太平,实际上已经是千疮百孔,天下就要乱了。”王兆靖声音不大,赵进却听得背上有寒气。

  “赵兄,天下大乱,四书五经还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手里的兵器,你不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吗?”王兆靖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些。

  王兆靖复述他父亲这番分析,赵进也觉得很有道理,三大征虽然大胜,可戚继光,俞大猷和李成梁他们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损耗也是巨大,而且接下来没有战事,天下太平,内阁中枢谁还顾得上军队,都在想着怎么克扣裁撤,补充和加强是谈不上的。

  至于这一条鞭法,收银收粮,百姓的负担愈发沉重,纷纷破产,而豪商豪强在百姓农户的破产中大肆吞并,大发横财,偏生他们大都有避税的法子和身份,官府在他们身上占不到一点便宜,然后只能把多出来的负担转嫁到那些还没破产的农民身上,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

  至于所谓的各党互相攻伐,圣上倦政,这个赵进多次听王兆靖说过,万历皇帝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上朝,朝中多个位置空缺,大学士和尚书侍郎这样的中枢要职,经常有人自行致仕回乡,就那么空悬位置,而其他的官员又分成各党,彼此攻击,不问对错,只问来历,所谓党同伐异。

  这的确是千疮百孔,至于天下就要乱了这个,赵进却不太好判断,他对这个没什么记忆,他想了想笑着说道:“自大明立国,成祖靖难,从山东一路打下南京,然后是佛母唐赛儿,在山东作乱,然后是汉王谋反然后是刘六刘七的白衣贼,你这么算起来,这次的流民攻打徐州好像也不算什么,咱们徐州这边,隔几年就要闹兵灾。”

  徐州尚武,赵家又是卫所军户出身,对这些事迹自然是如数家珍,赵进二叔赵振兴和赵进说过很多次。

  “当时俺答都要把北边打穿了,那时候东南又在闹倭寇,一边挨打,一边收不上钱,还不是挺到今天”赵进笑着说道。

  嘉靖年间,河套附近的俺答部崛起,将黄金家族一系赶到东边,将兀良哈部赶到漠北,自己称霸草原,而大明朝廷因为杨廷和全面反动正德皇帝的政策,导致军队混乱不堪,草原对大明有了绝对的优势,几次入塞破口都是如入无人之境,逼近京城也不是一次两次,好死不死的,当时东南倭寇猖獗,身为大明的赋税重地的南直隶和浙江被倭寇祸害,损失惨重。

  想要抵抗俺答,就必须要出钱练兵,可赋税收不上来,自然练不好兵,那时说大明在崩溃灭亡的边缘都不为过,可也就这么挺过来了

TOP

0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是背叛吗?


  俺答信了密宗,沉溺酒色,没了进去的斗志,俺答部和大明渐渐有了和平,至于倭寇,一个个名将出现,彻底将倭寇赶出了沿海,大明就这么维持了下来,而且还维持的不错。

  至于党争,什么时候朝廷不争?即便赵进对大明政局不了解,可听王兆靖说过太多次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赵进知道大明要灭亡,还知道亡国之君是崇祯,也知道李自成的闯军和满清八旗,但眼下这是万历皇帝,他自然有把握说天下不会乱,但赵进自己也有些无奈,前后大概了解,中间的过程有多少年,发生了什么,则是没有丝毫认识。

  赵进拿来反驳的好多事例和理由,还都是王兆靖曾经讲过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对俺答和之类的事例这么了解。

  听着他说,王兆靖也是无言,赵进笑着说道:“做什么准备啊,在徐州地面上,你想过好日子,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得有自己的力量,咱们那酒坊日进斗金,没有几百人马你怎么护得住,过来抢的,暗地使坏的,可不是一拨了,再说,我是卫所世官,不弄武事又去于什么?”

  王兆靖的话赵进当然不会承认,预计到天下将乱,所以积蓄人马做准备,单这个理由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虽说是自己兄弟,可这样的事情上,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赵兄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小弟要专心科举功名,是叛出赵字营,是对不起大伙?”王兆靖顿了顿问道,神情很是忐忑的而看着赵进。

  赵进一愣,转头看了眼王兆靖,失笑说道:“你这样的家世,你这样的读书种子,不去读书科举,在功名仕途上发扬光大,那才是真正的古怪,咱们自家兄弟,那有什么叛出和对不起,你多想了”

  “大哥”王兆靖喝了一声,声音有些大,在这夜里刺耳的很,在附近放哨的家丁立刻看了过来。

  王兆靖严厉的摆摆手,那家丁马上转头,家丁们平时看到的王兆靖都是温文尔雅的温和样子,灯火映照下的厉色让人很是震惊。

  “大哥,大晃那么沉稳的人几次都那么说小弟,大家在何家庄被僧兵和马贼围攻,小弟却在城内安然太平,这不是叛出是什么?”王兆靖有些激动,言谈间已经失了分寸。

  赵进脸上也没了笑容,转身看了王兆靖一会,沉声说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并肩面对敌人,咱们当然是兄弟,是朋友,不过,路是自己选的,自己走的,你真的想多了。”

  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王兆靖自觉地对赵进已经很了解,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赵进和大伙似乎隔着一层,这隔着一层并不是说在并肩杀敌的时候会不管同伴逃跑,也不是大家一起做非法亡命的勾当被官差捉拿后会出卖朋友,王兆靖知道赵进在一切时候都值得信任,但就是感觉隔着一层。

  就在此刻,王兆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真实的赵进,但这番话赵进说的诚恳,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我”王兆靖连说了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继续,他突然看到赵进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刚要发问,王兆靖也觉得背后有人。

  “读书人心眼多,你就是为自己打算,难道我还说错了”身后声音传来。

  “大晃”赵进抬高声音说了句,他手已经从刀柄上挪开。

  王兆靖脸上先是涌上怒色,随即泄气下来,变得尴尬,最后则是换上了苦笑,回头看看没有反驳。

  “你在城内就安生了吗?今天马也死了,脸也破了”平日沉默寡言的陈晃难得话这么说,不过看到赵进严厉的表情,他也不出声了,就是自顾自的走到赵进的另一边坐下,尽管卸下牲口的大车用木桩顶着四角,可陈旱一坐下还是颤了颤。

  坐下之后,陈晃倒是没有继续针对王兆靖,只是看着远处城头的灯火说道:“我醒来之后还以为睡过头了。”

  刚才话说到这个份上,赵进的话其实已经很让人尴尬,陈晃那话更是不客气,按照以往王兆靖的性格,恐怕早就离开,不过他也坐在一边没动,就这么沉默了会才说道:“这该死的世道,最靠得住的还是手里兵刃。”

  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还是自言自语,但赵进和陈晃都没接话,三人就沉默的并排坐在那里,看着城门楼上的灯火。

  赵进是被刺鼻的烟火味和嘈杂的人声惊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大车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毡。

  睁开眼又急忙闭上,阳光刺眼,天应该早就亮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乍一闻有些香,好像是烤肉焦了,随即赵进就反应过来,只觉得腹中翻腾,想要呕吐。

  坐起时果然看到了预料之中的景象,营地和徐州城之间的空地上全是忙碌的官差和百姓,尸体被搬运到一起,到了足够多之后,就堆上柴草焚烧。

  徐州五六月天气已经很热,这尸体一天一夜已经容易腐烂,再不焚烧很容易引发大疫,到时候徐州百姓还要遭殃,城内城外都知道这个道理,动员民壮团练什么的也很简单,大家都是积极。

  昨天倒在地上的流民,大多受伤的都挺不过这一夜,虚弱没力气的即便没受什么伤,可支撑他们从山东到徐州的虚妄信念破灭,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继续,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在那里。

  其他各处跟随而来的团练不少早就醒了,城内青壮大出,自然没有劳动援军恩人的道理,他们也是清闲,早就等在赵字营边上,看着赵进醒来就过来奉承。

  听到他们的介绍,赵进心里松了口气,在这样的状况下,逃走的那些流民更不用担心什么,随走随死,会不断的削弱下去。

  至于流民大队里的那些“骨于”,昨日激战已经杀伤不少,而且这些人的战斗力要在裹挟着大量流民炮灰的时候才是麻烦,如果单独来战,赵字营没有丝毫的畏惧。

  “进爷昨日辛苦,还是进城好好休息,城外有我等就足够了”一名团练头目殷勤说道。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更有那伶俐的角色开口说道:“昨日小的们受进爷大恩,族里肯定要重谢的,到时候定然备下厚礼过来报恩。”

  别人听到这个,都是恍然大悟,他们一介武夫,领着所在的团练乡勇,在本地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可上面还有族长、家主之类的管着,进爷的身份这么高,他们致谢感恩有什么用处,还是自家长辈、主人的出面有用,虽然身份也不对等,但起码离得近点。

  而且再考虑深一层,看进爷这般武勇无敌,以后徐州地面上第一号人物也想不出别人了,早些过来磕头总比晚些强,看看田英林二那几个货色,平时一州四县谁知道他们是谁,如今居然是进爷手下骨于,手底下的团练也像模像样的,以后不能轻看喽

  赵进笑着从马车上站起,先扫视下四周,赵字营各队井然有序,伙伴们各自管着一摊,看着他看过来,都挥手打了个招呼,王兆靖没有离开,带着城内的队伍也在营地中。

  只是骑兵马队什么的都已经撒了出去,远远看着十几骑正朝着这边跑来,打头的似乎是董冰峰。

  看兄弟们和手下都在,赵进才对下面围着的众人抱拳说道:“各位太见外了,赵某还没有谢过昨日各位的仗义援手,咱们大伙都是徐州的乡亲,从前事务繁忙,没来得及往来,今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围过来的众人先是一安静,随即气氛变得更加热烈,有本事的强人脾气都不会小,赵进这个年纪肯定更加年轻气盛,大家本来都有这个心理准备,没曾想赵进如此和善动作,大家先惊讶了下,然后都是高兴,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比和莽夫往来要容易。

  还没等下面的人奉承,赵进又摆摆手说道:“大伙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客气的话也不必说了,以后来何家庄,酒肉管够,赵某这边别的没有,好烧酒那是多,来了就喝个痛快”

  下面立刻轰然,这做派比刚才那句更得人心,来这边的都是舞刀弄枪的厮杀汉,喜欢粗豪做派,更觉得亲近了。

  “进爷那好烧酒平时都喝不到,这次可得着了”不知道谁说道,大家都是哄堂大笑。

  赵进在马上也是跟着笑,然后才说道:“大家伙先不急着走,等拿了这次的花费钱粮再回去,出了这么大力气,没道理空手回去是不是,城内好酒还存着不少,也带回去些,让家里各位都尝尝。”

  “好”又有人吆喝了声,大家都跟着叫好,气氛热烈的无以复加。

  大家都是高兴,聚过来奉承一来是为讨好,二来就是为了这犒赏和烧埋抚恤,可赵进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事都应承了下来,让大家又是放心又是高兴

TOP

0
  第三百一十四章 赵进进城


  昨日赵字营的强悍,赵进的武勇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这些话更让大家佩服,这样能文能武,体恤大伙的人物,跟着肯定没有坏处。

  城下那边搬运尸体焚化,清理血迹斑斑的土地墙砖,气氛凝重之极,听着这边欢呼雀跃,都是不解的看过来。

  那边骑兵跑到跟前,果然是董冰峰一于人,齐家三兄弟也在队伍中,齐家三兄弟名为雇佣,可以也算是用的放心了,这次事情大,就把他们当成自家的骑兵使用。

  “各位先回去整理队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赵某说。”赵进笑着下了逐客令,大家自然不敢违背,都是恭敬客气的抱拳告辞。

  人一散,赵进才从大车上跳下,他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这年头说个话都跟开大会一样,而且还要扯着嗓子大喊,不然别人听不到。

  不过他立刻看到董冰峰和那些骑兵的脸色都很难看,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赵进心中一凛,连忙把四处的同伴都叫过来。

  “他娘的,淮安府洗围子的场面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可那也没有这么惨的,作孽啊”齐三在那里粗声骂道,其他人有的叹气,有的点头。

  董冰峰走到跟前,大家才看到他眼圈有些发红,竟然是哭过的样子,众人更是惊讶,没等大家发问,董冰峰自己先开口了:“大哥,一路看过去实在是太惨了,路上全是倒着的流民,还有的坐在路边,靠在树上,开始还以为是活着,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死了”

  “还有几个脸上居然带着笑,我还纳闷,后来想明白了,这是死了比活了好。”齐大瓮声瓮气的说道。

  赵进点点头,从城下就能猜到昨夜的局面,流民被击溃逃亡,那时已经天黑入夜,他们可能看都看不清路途,却不敢停留,只是朝着北边逃,沿途自然会崩溃虚弱,直至死亡,这样的场面很容易想象,那就是人间地狱。

  “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些和咱们硬拼的怎么样了?”这才是赵进最关心的问题。

  “大哥,流民们过河的时候不是有很多船吗?可现在那些船都没了,我找了河边的人问,说那些船本来一直停在河边,和昨晚北岸有人过来,好多船都被放火烧沉了,还有的船不敢呆在这边直接顺流南下,流民没船过河,不少人到了河边之后都直接哭着跳了下去,就那么活活淹死,其余的都留在河边”董冰峰又是说道。

  众人都是愕然,陈晃皱眉说道:“谁会这么做?如果要和这些流民作对,应该在过河的时候动手,这逃走的时候折腾什么?”

  “那边还有多少人?”王兆靖出声问道。

  “还是好多,过万甚至两万总是有的。”董冰峰回答,这么多人又是没有丝毫队列秩序的流民,很难估计出精确的数目。

  王兆靖略一沉思就说道:“大哥,这么多人还未散去,如果不及时处置还是大害。”

  “怕个鸟,来了就杀光他们”石满强粗声说道,被赵进看了一眼立刻不出声了。

  王兆靖左右看看,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这么多人如果能吃下来,对咱们也是大有好处啊”

  众人一愣,本来在低头沉吟的赵进缓缓抬头,看着王兆靖,“赵兄”的称呼换成了“大哥”,这个还好,但王兆靖能说出这样的谋划,却和从前的态度很不一样。

  “这几万人都是年轻男女,没有老弱,只要能吃饱,肯定能恢复过来。”刘勇跟着说道,他喘气都有些粗了。

  “可咱们哪有这么多的粮食?”吉香边上说道。

  “有的,官府存粮、大户存粮、还有我们的高粱。”赵进抬头说道。

  大家彼此看看,沉默一会都是点头,既然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的确值得做。

  “要这么多人于什么?”有人想开玩笑的问一句,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想,不过大家最后还是沉默。

  能壮大一分总是好的,可以让酒坊的生意更加安全,可以⊥赵字营更加强大,而且那几万流民能救活下来,也是积德,那是天大的慈悲。

  可赵字营几百人,已经横行徐州,一个个强敌被打垮,眼看着各处团练乡勇也被收复,那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何况这么多人需要巨量的粮食和花费,何必去折腾,不过这个问题没有人提到,大家似乎都不去想,或者大家有意避开

  “大哥,这事还是要官府出面主持,我们直接动手,那就太显眼,太容易落人口实了。”王兆靖又是低声说道。

  赵进看了王兆靖一眼,又是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你说得对,咱们现在先进城休整,各自回去整队。”

  大家一听回城,都是轰然答应,各自散开,陈晃这边距离的近,没有走开,看着王兆靖的背影说道:“我倒是看这小子顺眼些了。”

  赵进转头看了陈晃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赵字营的队伍集合完毕,直接朝着徐州西门走去,其他各处来的团练乡勇,以及那些单于的好汉都是留在城外,他们倒也不急,反正已经安排人回去报捷报平安,赵进又有这样的承诺,在这里等消息就是了。

  营地和城门距离很远,集合好队伍走过去也要走一段路,沿途都是收拾尸体的徐州百姓,看到整齐的赵字营走过来,大家都是自觉的让开。

  徐州城内百姓看过赵字营训练的不少,可那时候赵字营才百余人,又要分配各处值守,根本没多少人训练,几十个人看不出什么。

  但现在赵字营近五百人,兵甲精良,步操娴熟,列队向前,自然有一种森然如山的气势。

  徐州尚武,昨日赵字营城下的威猛表现已经尽人皆知,现在看到这般气势,那些仅仅耳闻不信的也是信了,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年纪大的是敬畏,年纪小的是羡慕,恨不得自己是其中一员。

  “那不是城南胡家的小子吗?原来是个孬货,现在看着也是条汉子了”

  “程家老七我认识,遇到打架就跑的,你看看现在,真是威风。”

  赵字营新兵队老兵队大都是城内出身,认识的人不少,他们经过训练和血战后从内到外的改变极为巨大,这些熟人一看,都是惊叹称赞。

  这些话语也多少被赵字营的家丁们听到,他们想到辛苦的训练,想到昨日的血战,再想想死伤的同伴,各个都自觉不自觉的挺胸抬头,把手中长矛握的更紧,步子迈的更标准。

  赵进和伙伴们是首领,都是骑马走在前面,他们昨日激战疲惫,自然谈不上什么军姿标准,在马上也都没有什么精神,可谁又敢轻看他们兄弟几个,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物?

  城下忙碌的各路人等已经停下了手边的活计,都是聚过来观看,自动的在赵字营两侧形成了围观的人群,边看边议论,声音嘈杂无比。

  “那是进爷”

  “进爷可真是少年英雄”

  “什么少年英雄,进爷在咱们徐州那就是第一号的好汉”

  “第一号,谁还能比他强”

  “那陈晃就是第二号了。”

  下面的人自动的给他们排出了座次,不知道谁先喊了句“进爷威武,进爷好汉”一帮人都跟着哄然叫好。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里,大家脸上都有了笑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正在这时候,从城门处却有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快步朝着这边跑过来,这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个官差打扮的汉子。

  城外不少人都认得这个中年人,此人是童知州的亲随,在知州衙门里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是姓童,外面都叫童大爷的。

  知州大人高高在上,他的管家亲随门房之流也成了大人物,上传下达,狐假虎威,威风不必说,好处也是少不了的,这亲随在衙门的地位不次于六房书办,大家都是敬重的很,

  一看他过来,当即有不少人殷勤的招呼,可这位童大爷却顾不上客套,只是朝着前面跑,边上仔细的都能看出来,这位脸色难看的很。

  没过多久,这位童大爷就跑到了赵进马前,他一路匆忙,满脸是汗不说,气喘吁吁也免不了,赵进勒住了坐骑,在马上一抬手臂,鼓声停住,唢呐响起,一名高大的汉子举起一面脏污发黑的旗帜摆动,大队也是停住。

  这么整齐的队伍如此于脆利索的由动到静,场面跟着安静,大家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震动了下,那童大爷更是身子一颤,惊慌的后退两步,至于他身后那两位差人,已经站到了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满脸事不关己的摸样,根本不管这位如何。

  那童大爷脸上的汗水更多,他也顾不得擦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嘶哑着嗓子说道:“赵进那个赵公子,太尊有令,各处团练乡勇在城外就地休整,一律不得进城,用度犒赏城内会送出来。”

TOP

0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先上山

  听到这个名号,担心的人立刻不出声了,和他们心中所想一样,赵进几骑一到那边,闹哄哄的营地立刻安静了。

  “到底是进爷”还没等他们感慨出这句话,那个营地又是爆炸一样的骚动起来,吓得城上城下的人一跳,都以为那边要打过来了,

  “进爷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进爷你不是说城内有犒赏管着烧埋抚恤吗?”

  “官府这做派太让人心凉了,咱们拼死拼活,就落这个下场吗?”

  群情激奋,人人都在大喊,赵进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说话算数的大人物了,事先又跟大家这么承诺,当然要找他来诉苦诉说。

  赵进骑在马上,任由这些乡勇团练们叫喊,看着他们激动的神情,这些人来自徐州乡野之间,是徐州尚武之风和豪族遍地结合后的产物,他们没什么名份,若是在太平时候,或许能成为护卫乡里的屏障,若是在纷乱时节,哪怕是稍有不稳,在没有王法的城池之外,他们就可能鱼肉乡里,或者成为匪盗,为祸一方。

  这些人和普通的青壮相比,见过血上过阵,多少知道点配合,也有些心态,和那些盗匪响马比起来,这些人还有血性,还有良心,他们的根子还在徐州乡野。

  赵进一边这么想,一边举起了手臂,开口大喊道:“大伙静一静,听我说话”

  他边喊边驱马来回跑,没多久,这些情绪激动的团练义勇都安静了下来,赵进的面子还是有的。

  赵进停住了马匹,在马上大声喊道:“各位若是相信赵某,就在这里再等一天,赵某进城为各位请命,不能让大家流汗流血又流泪,一定要把这次的花销给足,烧埋抚恤也一文不能少”

  “官府不给怎么办?昨天进爷你就这么说了”武人们都是无法无天的角色,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敬畏了。

  “若是明日官府不给,赵某自己出这份银钱,绝不亏待了各位。”赵进大声说道。

  开始场面还有些嘈杂,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从前到后,近两千多号人慢慢安静下来,大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进。

  赵进先前做过类似的承诺,谁都以为那就是说说而已,救的是徐州,凭什么自家出钱,客气客气罢了,可到这个局面,这话可就不是客气了。

  等场面彻底安静,看着众人脸上的疑惑和不解,赵进脸上浮现笑容,又是大声问道:“我赵进拿自己的名号和产业作保,各位难道还信不过吗?”

  场面又是安静,终于有人出声喊道:“进爷这么说,我信得过”

  这好像是个引子,一下让场面重新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是差不多。

  “进爷一个字一个坑,我们信得过”

  “赵保正义薄云天,当真是及时雨一样的人物”

  “咱们徐州的擎天一柱”

  赵进在马上笑着不住抱拳点头,回应大家的言语,这让团练义勇们的气氛更加高涨,那些单于的心里已经在琢磨了,是不是过去投奔赵进,他们也能在赵字营里看到熟人,原来那些并不怎么出息的,现在也一个个精神抖擞,可见这赵字营是个养人出息的地方。

  “各位兄弟,今晚赵某请酒,吃肉管够,汉井名酒管够,好好歇一个晚上,明天等好消息”赵进大声说道。

  说完这些,叫好和喝彩又是爆发出来,汉井名酒等闲喝不到,而且因为价钱贵还不能放开了喝,让人感觉很不过瘾,这次居然管够,让大家都是兴奋起来。

  “谢过进爷”有人在下面大喊,不少人都是跟着喊。

  这个时候,赵进在马上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翻身下马,提高声音说道:“诸位和赵某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救下了这徐州城,不该诸位谢我,而是我该谢过诸位。”

  说完之后,郑重其事的向面前诸人深深作揖,场面先是安静,随即又是骚动,站在前面几排的那些头目都慌不迭的回礼,更有人手忙脚乱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个个魁梧大汉在这个时候都绷不住了,不少人眼泪更流,觉得这厮杀和委屈什么都值得,跟着进爷再这么来几次也无所谓。

  赵进拜完之后,城门处也有大车装着酒坛向这边开来,赵进这才翻身上马,开口说自家还有事要忙,明日一定给大家交待,大家有慌不迭的行礼送别,目送赵进和几兄弟骑马回城。

  从赵进出城到回城,王兆靖看着他的眼神一直很复杂,赵进这一番做作的目的他当然明白,收买人心,不过这个做法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官府自家不愿意出钱让人心凉,那就不要怪别人趁虚而入。

  只不过刚才赵进拜谢的时候,已经是代表徐州说话,好像他自己就是徐州,但这样的态度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赵进出城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徐州城防已经不一样了,各处城门的驻军数量都增加了一倍,还有骑兵不断的进出城门,往来侦缉刺探。

  这样的气氛也让营地里的团练义勇有些紧张,心思快的已经能想明白官府为什么这么做了,先前什么都答应那是因为城内空虚,现在敢撕破脸什么都不认,那是因为有了底气。

  彼此衬托,更显出赵进的高义大方,让大伙对赵进更高看了不少。

  舞刀弄枪的人大都喜欢喝酒,眼看着天色将黑,大伙就把大车上的汉井名酒卸下来,打开泥封后开喝了,收拾好的猪肉羊肉也都做完送了过来,酒肉齐备,大伙的性质更高。

  喝一口,骂一句官府,再喝一口,夸一句赵进,营地里的气氛热烈无比,倒是让城内的人不戒备了。

  大家都在议论进爷在城内怎么为大伙忙碌,为犒赏和抚恤银子奔波,真是仗义,这样的人在徐州乡野是大家的福气,和何家庄连庄联保那几处的田英、林二这一于人都红火起来。

  各村各庄的人围着询问,问问跟何家庄联合在一起有什么好处,田英等人在本处还算人物,出来之后算不得什么,难得有这么被人围着奉承的时候,各个都是忘乎所以,什么底细都交代出来了。

  到了高兴时候,还把自己村子的团练乡勇集合起来,让他们按照平时在何家庄的步操给大家演练。

  说起来,联庄九个地方的乡勇团练和赵字营家丁混编,也算承受了流民直接冲击,伤亡比其他几个地方的要多些,不过他们不担心抚恤之类的,赵进的做派他们比别人都要清楚,肯定不会亏了他们。

  看到这几处的步操,虽说没有赵字营本队的森然气象,但也有几分似是而非的摸样,拉出来火并十里八乡各处都未必是对手,再听听赵进对待各处的态度,虽说霸道了些,可大家都没少了好处,严格算比从前还多了不少。

  而且赵进在厮杀的时候冲在最前面,论功行赏争取犒劳的时候又从不藏私,这样的人物就该当头。

  消息传扬的也快,官府不给城外团练义勇犒赏的事情,没多久城内也都知道了,若说原来这知州童怀祖还算过得去,现在则是一片骂声了,流贼来的时候不让外面的团练义勇进城,坐视城外的村庄被洗掠,守城的时候缩在衙门里,听说还要化妆逃跑,到了现在居然还要过河拆桥,实在是太不仁义了,这样的知州,莫说是给徐州造福,招祸倒是可能。

  赵进的表现自然又被大家交口称赞,徐州地面上本就有豪强当家的习俗,如今大家都是一个看法,知州就放在那边吧,什么事找这个赵进做主就行。

  人人议论赵进,可此时的赵进却不在城中,他带着赵字营的一百五十名家丁从另一边出城,去了云山寺。

  货场那边已经把赵字营家丁的名册和假条都翻了出来,派人四处寻找,虽说上午才放假,但现在就要召集诸人归队了。

  出城的时候还故意做了隐蔽,大家分散出城,城外集合,这次带路的还是夜袭云山寺那时候用的行商。

  间隔还不到一个月,这两个行商的气色也好了很多,有赵进的照顾,在徐州城内城外已经是风生水起的局面,那汉井名酒的定额更是招财进宝,有酒就可以谈点别的生意。

  在赵进面前,这二位当然自知身份,比从前更加恭敬,从徐州城上云龙山去云山寺,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路,很是近便。

  百余人简单列队之后,簇拥着赵进向山上走去,如果不是临战或者长途跋涉,赵进都会身先士卒的走在前面,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走大路上山,那二位行商就介绍沿途的典故趣闻,别看赵进是本乡本土长大,还真就没有来过几次,两位行商还说了不少江湖草莽中的道道,倒也轻松有趣。

  赵进他们上山,不少人还在下山,看打扮都是附近的住户,拿着大包小包,还有人牵着牲口推着车,赵进看到这些人,双方彼此都很诧异,带路的人过去一打听,原来是附近的百姓乡民,大队流民过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被祸害了,也有不少人要逃。

  事先都觉得没什么事,事到临头徐州城门却已经紧闭不开,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云山寺,云山寺是佛门清净地,或许这伙流民看在佛祖的份上不会去触碰。

  但这慈悲为怀的云山寺也没怎么慈悲,早早的大门紧闭,青壮僧人手持器械守住各处,不许百姓入内,这些百姓此时下山就是找死,只能无奈的聚集在寺院周围。

  好在流民被击溃,消息传上来,避难的百姓就要回家了,却和上山的赵进打了个照面。

  “还真是佛祖保佑,这伙千刀万剐的流贼没有过来。”有这样的话语飘入赵进耳中。

  赵进脸色很严肃,他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佛祖保佑,放着这么近这么容易打的云山寺不去碰,反倒盯着徐州城动手,更说明这伙流民早有预谋,背后策动的人就是盯着徐州来的。

  没过多久,赵进一行人就来到了云山寺山门前,天色已经偏黑,远远的倒也看不出赵字营家丁拿着的长矛。

  山门前和周围寺院院墙外,许多僧人正在那里收拾,百姓们呆了一天一夜,垃圾也是留下不少,看到赵进这么多人过来,都以为是乡民去而复返,也有人以为是大户人家上山。

  当即有几名沙弥跑过来招呼,走近了看到那是长矛之后,立刻停下了脚步,有人声音颤抖的说道:“怎么看着像当日杀进山门的那些人?”

  这几个僧人立刻脸色煞白,站在那里打量赵进一于人,当时赵进领人突入的时候,虽然用口袋套着脑袋,那整齐森然的气质却让人很难模仿,见过的人都是印象深刻。

  一个沙弥喊破,其他人越看越像,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在那里惊恐无比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口中还大喊道:“恶鬼又上山了”

  这一声喊不要紧,寺院外面的一于僧人先是一愣,随即惊恐无比,有人大叫,手里的工具什么的都不要了,扭头朝着山门那边跑去,还有的人直接朝着附近的山林窜去。

  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寺院外面已经是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只留下没有收拾完的满地垃圾,山门紧紧关闭,在外面还能听到院墙里面的惊叫和骚动,想来乱的不轻。

  赵进一行人也被这反应吓了一跳,他们先是愕然,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地等待,寺里会出来人的。”赵进笑着说道。

  原来云山寺山门外打扫的于于净净,现在遍地垃圾,想找个歇息的地方还真不容易,那两个行商彼此招呼着要去收拾,却被赵进叫住。

  果然和赵进说的差不多,没过多久,紧闭的云山寺山门又是打开,一名穿着考究袈裟的僧人快步跑了出来,身后又有几名青壮和尚跟着,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不敢上前。

  “这不是方丈主持就是监寺啊”那两个行商眼力见识都不差。

  等到了跟前一看这人却是旧相识,正是当日带路的那位真智,当时是个商人,现在又重新出家了。

  一看到赵进,这位真智僧人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为礼,刚要开口,赵进就先说话了:“今晚我们这些人就要住在你这边了,单独圈出一块地方,晚饭什么的都由你们供应,但不要靠近过来,明早我们就离开。”

  听到这个,真智和尚脸上的忐忑也是烟消云散,连忙点头说道:“请赵檀越放心,本寺会把此事办的妥当,请稍待片刻。”

  说完真智和尚转身快步离开,站在山门那里招呼了几声,云山寺似乎对招待人有一套系统的规矩,刚才溃逃到出来人间隔很短,可这就有人抬着茶几桌椅向外走来,后面居然还有人挑着茶桶,最起码待客的茶水已经齐备,茶几桌椅都是给赵进预备的,茶桶和木碗则是给后面的家丁。

  “进爷,城内富贵人家闲时都来这边避暑,他这山门招待人可是有一套,这些茶水真算不得什么。”看到赵进的疑惑神情,两名带路的人笑着解释。

  寺庙道观的财源之一就是招待富贵香客,这些香客在城内呆腻了,往往会来到城外山野处的寺庙道观闲居,好吃好喝,临走时候按照默认规矩给一笔丰厚布施。

  云山寺这边虽然财源广进,可这个生意也没有丢下,官员士绅经常带着家眷来这边,方方面面的关系也是这么维持下来的。

  说话间,关闭的山门大开,十几名僧人朝着这边走来,脸上的惊惧虽然仍在,但更多的是殷勤笑容,这还真是做生意的地方,赵进心里感叹了声,随即吩咐家丁们听从安排。

  招待赵字营这近二百人,对云山寺来说实在是轻松,安排他们的地方在山门西侧,那里有一处半独立的宅院,房屋众多,宽敞整洁,应该就是招待富贵香客的地方。

  人一安顿下来,又有僧人送来晚饭和各项用具,将赵字营上上下下都招待的很妥帖,这倒是让带队的几个队正很感慨,说是在何家庄自家营里,都没有过的这么舒服。

  云山寺里这些僧人害怕归害怕,却不能确认赵进他们的底细,那真智和尚当然明白,一直是跑前跑后的伺候着,但赵进只让他忙自己的,安排人在山门外等着如惠就是。

  天黑下来,这边吃过了晚饭没多久,真智和尚就领着如惠进来了,如惠穿着一身猎装,尽管风尘仆仆,看着却有世家子的那种贵气洒脱。

  如惠一进门,就笑着抱拳对赵进说道:“恭贺东主大胜,这一战之后,徐州再无第二人了”

  同样意思的话,在如惠嘴里说出就让人特别舒服,赵进脸上也浮现笑意,同时他也注意到如惠身后的真智和尚满脸感慨和唏嘘。

TOP

0
  第三百二十章 要下重注


  “赵檀越和曹先生若无事,贫僧这就下去了。”真智和尚收拾情绪,躬身说道。

  听着“曹先生”这个称呼,如惠笑的颇为开心,却没有说什么话,他现在虽然从容淡定,规矩上却不含糊,有事无事要由东主赵进决断,他是没资格的

  “真智师傅先不要走,接下来要说的也和云山寺相关。”赵进的决定让每个人都很意外。

  “明天云山寺就要拿出全部的力量去赈济黄河边的灾民,开粥厂,给灾民安身之所,将他们收容到云山寺本寺和各处下院里。”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此话一出,真智满脸惊愕的愣住,如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笑容收去,沉声问道:“东主想要把这些丁口吃下来?”

  赵进点头,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境山徐家已经先行一步了,他们倒是会捡便宜”

  这次如惠愣住了,随即摇头笑着说道:“挖煤冶铁要用人太多,这么多流民出现等于是送上门来,恐怕这些流民过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云山寺今晚就要动起来,准备物资,准备人手,还要把收容的房屋什么的腾出来。”赵进肃声说道。

  真智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如惠也是转过头说道:“这件事对云山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就去操办吧”

  听到如惠的话,真智才点点头,这也是赵进喊如惠过来的用意,收容流民是个巨大的攻城,单纯靠武力压服云山寺肯定没有办法做好,而如惠不同,这云山寺说是方外之地,实际上和如惠的田庄没什么区别,他这个曾经的“少主”一说话,就很容易协调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粮食什么的都不足,高粱之类的都去了”真智说得吞吞吐吐,小心的看了眼赵进。

  “救济灾民,不是让你们自己饿肚子,不足的量,我这边会给你们补齐。”赵进笑着说道。

  如惠还俗,把云山寺的好多东西都搬空了,这酿酒的高粱就是一项,甚至连何家庄和城内都堆积不下,还有不少存在云山寺自己的庄园中,对这些东西云山寺当然不敢动用。

  听到赵进这么说,真智和尚松了口气,别看流民数量众多,但云山寺算上高粱的存粮数量同样巨大,应该是能应付过去,何况赵进还答应帮忙,这就不那么难了。

  “东主在这里稍候,属下送真智出去。”尽管真智的岁数比赵进大将近两倍,说起佛法和世情来也是滔滔不绝,可在赵进面前就是极不自在,这也是没办法的,当日云山寺内的血洗让这些没经历过什么的和尚记忆犹新,看着赵进就好像看着魔王一般。

  如惠这一送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回到屋中的时候满脸苦笑,没等赵进发问就自己说道:“方才真智苦口婆心的劝我,说东主你血气杀孽太重,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跟在身边不要受了连累,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还劝属下把书经功课重新捡起来,再去考考功名,什么成家立业好生絮叨。”

  “这倒没错,你现在已经还俗,年纪正合适,也该考虑这些。”赵进笑着说道。

  如惠给赵进填上茶水,摇头说道:“这些事属下要做很简单,属下这等,在徐州地面上找个好人家的闺女还不简单吗?”

  话说得自信,不过也是事情,如惠风流儒雅,钱财不缺,除了年纪稍大之外,其余的都是佳婿上选,调侃自己一句,如惠神情变得严肃,诚恳的对赵进说道:“东主不必说属下,倒是东主这边该考虑下娶妻生子的事情了。”

  听到这个,赵进第一反应就是想说“我才这么大,考虑这个作甚”,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他这个年纪娶妻生子,有儿女甚至有几个儿女的才是正常,之所以在家里没人提过,是因为父母都以为他会和木淑兰一起长大,然后成家立业,当成娃娃亲来看待。

  等木先生暴死,木淑兰离开,赵进这边又快速爆发起来,父母也来不及提这个事情,想来如果在家时间一长,肯定会说,甚至现在就应该有很多人去自己家里提亲,只不过父母或者考虑自己的想法,或者没有遇到合适的,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而已。

  木淑兰?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女孩现在在那里?他的二伯说以后不会有什么牵扯,还说自己攀不上,这么说想来有这么说的原因,在这个时代,背井离乡往往意味着无法回返,更不要说已经断了联系的一个女孩子。

  能不能通过徐州的闻香教找到木淑兰,赵进动过这个念头,可从郑全那里得知闻香教的架构之后就绝了念头,为了保密和容易被总舵控制,闻香教各处的分会是彼此封闭各不往来的,只是接受上级使者的传令,而上级使者被总舵的一于人控制。

  也就是说,木家不想让自己找到木淑兰,那么自己就找不到,赵进有时候还想到更深一层,自己在想对方,对方有没有在想自己,木淑兰毕竟是闻香教的上层高位,如果同样思念自己,为什么没有想方设法传递消息过来。

  赵进也知道这不太可能,路途遥远重重阻隔,更不要说木淑兰比自己还要小几岁,或许想不了那么多。

  这些事在分别之后想的最多,但最近想的越来越少了,发展壮大,生死厮杀,事情太多太多,这个女孩也逐渐在记忆中淡去,人的确很容易忘记。

  如惠说出这句话,看到赵进陷入沉思之中,脸上禁不住有调侃的笑意,木淑兰的事情他自然听说过,如惠笑的是自家这位东主英雄豪杰,却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估计再过些年,才知道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这些花前月下的东西都是虚的,不过现在要割舍估计很难。

  “的确到了考虑这个的时候,曹先生有什么说法?”赵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话。

  既然淡忘,既然没什么可能,那么就现实一点,想要青史留名就要让自己一步步壮大,那就不能在儿女情长上耗费太多心思。

  但说出这句话之后,赵进却感觉空落落的,心里很不舒服,如惠本来开口要说话,看到赵进的神情却又沉默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赵进都不是纠结的人,做了决定之后,莫名的又有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我的就是我的,我凭什么去放弃,不管什么,她都是我的

  自从开始练武,自从开始杀人,自从领着伙伴们和手下的家丁们一步步向前,战胜一个个敌人,赵进的性格已经有了变化,或者说是进化,他依旧理性,但这个理性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

  看着赵进神色变幻,到最后却变成了淡定,如惠心中好奇,但也知趣的没有询问。

  “曹先生请讲。”

  “东主,你现在基业已经不小,日进斗金的产业,近千精锐,在咱们徐州市头一号的势力,这局面自然姓赵,东主在,大家自然忠心,可现在东主若有个什么万一,那立刻会变成一团散沙,如果东主成家有了后代,那么大家忠心东主之后就是忠心少主,没什么可彷徨疑虑的。”如惠侃侃而谈。

  赵进点头,如惠出身云山寺,这环境类似于世家大族之中,对继承传承之类的门道很是清楚。

  如惠说得很谨慎:“东主,属下不是说如今谁有异心,但东主披坚执锐,出生入死,这毕竟是个隐患,有这层隐患和顾虑在,东主的这局面就不能让人感觉到长久,不能让人死心塌地追随,根基也就不稳”

  看着赵进没什么异议,如惠继续说道:“东主要尽快成家,尽快有子嗣传承,到那时才能说局面定了。”

  “你说得对,这是我的疏忽。”赵进很简短的肯定。

  如惠脸上浮现笑容,给自己倒满茶水喝了口,又是说道:“东主骁勇善战,又有经济生聚大才,乃是罕见的雄杰人物,可即便这样,东主出生入死,血战几次,这徐州一地只不过牢牢控制了州城方圆五十里之地,丰县、萧县、砀山、沛县四地,能说对东主听命服从吗?”

  赵进摇头,整个徐州对自己,敬畏的多,彻底服从的少,这州城周围五十里的地盘,差不多就是自己的赵字营一日或两日能到达的地方,在这个范围内,谁也不敢违抗,也不敢弄虚作假,可更远的地方,大家面子上应付过去就是,这样的地盘严格来说不能叫地盘,至于黄河北岸之地,酒卖过去了,人从未去过,面子卖不卖都另说。

  “即便是以东主这样的雄杰大才,出生入死才打出这么大个局面,若想图谋更多,那要耗费多少时光?”如惠卖了个关子,看到赵进听得很认真,继续说道:“属下的意思东主可能不愿意听,但若想快速做大,也有捷径可走。”

  “什么捷径?”

  “联姻”一问一答,如惠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赵进一愣,随即摇头失笑,如惠身子前倾,加重语气说道:“东主你是英杰,不愿借他人之手成事,可若能和有力之家联姻,立刻得一强助,这等事有何不可?”

  “东主你这般雄才,身边又有英杰之士,难道还怕被人所控,放眼徐州之地,财雄势大的很多,可像东主这般的人物,一个皆无,选一个合适的娶进门来,这将来的主母家里若无兄弟,那偌大的家业就归东主所有,若有兄弟,那就是东主的一大助力,一举数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刚才赵进的失笑让如惠有些急,说得愈发没有遮掩。

  到这个时候,赵进的神色反倒淡然了,如惠说到这里,也不知如何继续,想了想却说出这么一句:“东主心里若还有别人,一并娶进来就是,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

  赵进沉默了会,脸上露出笑容,却没有接如惠的话,只是说道:“时候不早,曹先生去看看云山寺这边有没有开始准备,明日要早些出发才好。”

  “请东主放心,属下会紧盯此事。”如惠站起来抱拳领命,到门前又是转身说道:“请东主尽快决断,徐州待字闺中虽然不少,但想要做大伙的主母,那还要精挑细选,这又耽误工夫了。”

  赵进笑着挥挥手,将笑得促狭的如惠赶出了房门,他静静神,倒头便睡。

  和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赵进就是醒来,对外面招呼一声,已经有人等在那边了,简单洗漱,把盔甲披挂好,这才开始吃早饭。

  云山寺招待外客很有一套,尽管赵进他们起来的早,可白粥、烙饼还有各式小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还来问要不要吃肉,寺内也有供应。

  吃早饭的时候,赵进没有让所有人一起吃,而是各队按照次序分开用餐,这毕竟是云山寺,小心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早饭很快吃完,赵进和家丁们出了云山寺,到了山门门前后,看见云山寺的队伍已经在那里等待。

  寺庙道观本就有救助贫苦,赈济灾荒的职能,所以准备的很是齐全,一辆辆大车上装着粮食、大锅和火炉,还有装着燃料的,也有搭棚子的油布和架子,以及散发着药味和石灰味的大包小包。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几百青壮僧人跟随,这些僧人都背着包袱,拿着棍棒,脖子上还系着一块白布。

  赵进缓缓点头,救济灾民,发于粮不现实也很容易死人,施粥则是补充食物和水,这是最合适的,为了防备雨雪,让僧众们休息,还要救治那些濒死的灾民,这都要搭起棚子来,药材治病,石灰可以消毒,棍棒或者用来维持秩序,或者用来驱赶自卫,至于那块白布,想来是有口罩的功用。

  如惠来到了赵进跟前,他双眼布满血丝,应该是一夜未睡,施礼之后笑着说道:“东主,云山寺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东主下令出发。”

  赵进点点头,抬起手臂挥手,身后的赵字营家丁列队跟上,如惠笑着伸手招呼,早就等待的云山寺赈灾队伍也开动跟上。

  “一夜之间,就能拿出这么多物资,这么多人力,也难怪圆信和如难他们会起心思。”赵进回头看了眼,和身边的如惠感慨说道。

  云山寺这么大的一个团体,有巨大的人力,有海量的财富,而且还是个相对严密的组织,的确是令人生畏的力量,圆信和如难如宁手握这样的力量,肯定不会安于做一个富家翁,做一个徐州本地的豪强,那一日攻打何家大院的僧兵,明显是为了更大的目的预备。

  “东主说得是,不过他们这心思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若真想做什么,就不会整日里花天酒地,勾心斗角了。”如惠笑着说道。

  昨晚赵进的坐骑也被云山寺伺候的不错,但也不急着骑,就这么牵马下山,如惠伸手向后一划,又是说道:“东主,偌大云山寺,财力人力现在都是东主的了,东主这心思早就定了吧?”

  “这么多东西,你倒是舍得向外给。”赵进答非所问。

  如惠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笑着说道:“赌大小的时候瞅准了下重注才能大赢,现如今骰子已经开出来了,再不下就晚了。”

  “你倒是高看”赵进笑骂一句。

  大队向山下去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不少百姓迎面走来,算计着时间城门还没有开,应该是城外的住户,如惠派人过去问,原来是各处上山烧香还愿的,当时大队流民来袭,有不少百姓来这边躲避,结果“幸运”的逃过大难,还有些幸运的百姓,估计逃跑躲避的时候也是求神佛保佑,现在也是过来还愿。

  看到这些,赵进的表情渐渐严肃,沉声说道:“那么多流民背井离乡,不顾死活,在徐州城下还这么疯狂,原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可看到这些百姓,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如惠脸上却有笑意,调侃着说道:“真佛就在眼前,他们居然不知道过来烧香拜谢,却去山上找那泥胎。”

  说完这句,如惠脸上的神情变得悠然,轻松的说道:“东主,这虔心有大用,别人用就是大害,若是我们用,那可就是大利”

  队伍到了山下继续向前,到了城外那边停驻整顿,赵字营这百余人队伍整齐,云山寺的队伍已经有些略乱。

  在城外没呆多久,开城门的时间到了,流民一散去,城门开闭的时辰就恢复正常,实际上知州童怀祖还想维持一段每天只开一个时辰,不过赵字营要早出城,大家也就不理会知州的想法了。

  陈晃一于人带着大队人马从城内出来,昨日下午开始召还,那些请假探亲的家丁差不多都已经归队了。

  双方汇合,赵进发现王兆靖没在队伍中,陈晃倒是知道缘由:“他爹今天就要回来,要去迎接的。”

TOP

0
  第三百三十章 赵进的计划


  不过大伙都知道,这个态度必须要表示出来,这意思就是跪地上磕头,对进爷您绝无一点恶意,不信的话,您尽管带着人过去,我们出粮出钱出力,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之所以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他们知道了赵进的力量,赵字营几百带着几千团练,扫平了几万流贼,而且按照传递回来的消息,主要就是那几百人打的。

  更不用说,赵进的汉井名酒每日招财进宝,又有银子又有刀枪,而且还把云山寺牢牢的抓在手里,这地盘粮食也是有的,这几样都有,谁还敢不恭敬对待。

  要知道以往这等赈济善后,云山寺是必须要请的,因为在徐州之地,只有云山寺才有这样的财力去大规模赈济,也只有云山寺对丁口有这么大的需求,现在大家都知道,赵进就替云山寺做主了,当年那知客都成了赵家的门客,还说什么别的?

  不恭敬对待的下场就在前面,何家庄怎么被血洗的,云山寺那一窝怎么就“反乱”的,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面,别落得一个下场。

  在徐州地面这么多年,大小豪强相斗大家看得多了,都是大鱼吃小鱼,再怎么老实本分的起家,只要大了没有不吞并弱小的。

  大家都是本地土豪,小小一片基业都是命根子,遇到这等吞并都要豁出去死战的,可赵进的赵字营实在太强了,这个已经不是死战就能挡住的,那是拉出来二百多骑,二百多副铁甲啊大家这时候都没什么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想着先磕头到地上,到万一的时候能留住性命。

  “赵公子麾下兵马众多,对甲胄兵器需求想来不少,这些东西靠着俘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徐家冶铁主业,正对赵公子这边的需求,我家那个说了,若是赵公子需要,价钱好商量。”就连徐家出席合议的这位徐本德也客气的很,居然谈起了生意。

  从他的话里的磕绊能听出来,估计这个决定就是那徐大脚徐珍珍做出的,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那顶普普通通的轿子被人抬了出来,赵进感觉到轿中人似乎在看自己,注视过去却被帘子挡住,里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衙门里的事情办完,赵进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货场那边,在货场的屋子里没等太久,王师爷和六房书办就登门拜访,王师爷拿了四百两,其他几人都是每人二百两,而且城外无主产业田地的圈定分配,这里面好处大家也有分润。

  “进爷你说句话就是,老赵要去那里就去那里,想做什么差事,就做什么差事”六房书办拍着胸脯承诺,也顾不得这进爷和老赵的称呼已经乱了辈

  不过还是按照赵振堂自己的希望,继续回捕房做事,只不过这次特意为他安排了个位置,徐州副总捕头,反正是没有品级的职务,吏房行文,知州用印也就有了,反正这印很多时候都是王师爷在用。

  做完这个,户房刘书办也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今年和以后的秋粮秋赋就交给赵进这边包揽,一切都好说。

  靠着赵字营的强势,徐州全境的赋税收取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打算王师爷和刘书办早就有商议,这次算是时机成熟,赵进没有推辞,直接应承了下来。

  这些徐州城内的实权人物和赵进谈笑风生,个个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大家尽欢而散。

  他们走后没多久,货场的气氛开始沉重起来,战死的赵字营家丁亲属纷纷来到,每个人赵进都亲自接待,亲手把一年数目的抚恤银子发到手中,烧埋白事的费用也一并给出。

  赵进很想将战死的家丁们安葬在一处,凭吊祭奠可以举行隆重的仪式,不过家属们只想着把孩子的遗体接回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进也不好坚持什么

  城下激战混战,赵字营死伤几十,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虽然徐州必须要救,可这样的死伤让赵进无比心疼。

  而且赵进还有个担心,赵字营的家丁从法理上说,毕竟是雇佣来的家奴,辛苦操练,惊险出战,拿钱办事也是理所当然,可这样的死伤会不会让人打退堂鼓,死去的家丁要发下抚恤荣养遗属,这个简单,但其余家丁的家属会不会因为把人要回去,毕竟人命天大,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死在外面,当兵吃粮那是王法,契约雇佣,那就是另外的说法了,特别是看到遗属们哭闹的时候,人心必然会波动起伏。

  在接待遗属,发下抚恤银子之前,赵进心里就有这样的担心,他甚至还担心请假回家的家丁们不回来,赵进已经考虑到了一些强制措施。

  让赵进没想到的是,遗属们拿到银子之后千恩万谢,他们不觉得这份银钱是理所当然的,每个人都觉得这是赵进的赏赐。

  “进爷你真是仁义无双”

  这话不仅是拿到抚恤银子的家属们说,连叶文书也这么讲,无论公私,在徐州人看来,这位叶文书已经是赵进门下了,招募家属的时候契约是叶文书办的,发放抚恤他也过来帮忙。

  “当团练乡勇,死了也就死了,仁义的给点银钱好处安置,不仁义的直接把这家的产业吞了,家里老的撵走,年轻女人收进来,这都是常见,进爷这般,当真是仁义无双”叶文书本来想劝赵进少给些或者不给,但知晓赵进真实态度之后,立刻改了说法。

  拿到抚恤银子的家属叩谢之后,还有不少询问,自己还有儿子侄儿,赵字营能不能招募收留。

  不光是他们在问这个问题,那些探亲回返的也都这么询问。

  “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每家好几个孩子,好几张嘴,能有多少家喂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喝完凉水都有闹肚子暴毙的,来咱们赵字营,且不说孩子出息,家里少了张嘴,还能给家里赚花销吃食,而且平时低声下气的,一有子弟在赵字营当差,马上就不一样了,给人做工的会涨工钱,摆摊的商贩没人敢滋扰,乡里种地的也不敢加派赋税,这就和孩子读书得了功名一样”这是雷财的说法。

  现在吉香和石满强轮流坐镇何家庄,雷财则是两头跑,他和刘勇差不多,对市井江湖熟悉,自然知道这些不同。

  “这些值得用命来换吗?”听到这话,董冰峰忍不住疑问。

  “很多人就算用命来换,还换不到这么好的待遇。”刘勇回答的很直接。

  死伤几十人,发下抚恤和日后领取年金的凭证,这些都是很简单,对于想要继续推荐子弟入赵字营的想法,赵进在天黑的时候给了答复:“赵字营要扩充,要招募新丁,我赵字营的子弟肯定要优先录取。”

  为了收揽人心,赵进是在货场外面进行这些,颇有几位闲汉围观,他这个说法一出,闲汉们彼此看看,然后拔腿就跑,赵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几位是散播消息去了。

  天黑之前,王兆靖带了两口木箱过来,笑着说道:“大哥,这是朝廷下发的邸报,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理应多知天下事。”

  邸报是朝廷下发的册子,大明天下从中枢到地方的政务处理和各种动向的文书集成,虽然说很不全面,可在这个时代,对于赵进这个层次来说,也只有这一条途径能了解。

  “多谢兆靖了”赵进笑着说道,他也想通过官方的文书多了解整个天下,不过却一直没有顾得上,当然,王兆靖带来邸报的时机和用意都值得商榷,赵进也不会说破。

  “自家兄弟,大哥这么客气做什么,小弟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往南京,徐州这边的繁难局面,小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大哥辛苦。”王兆靖说了自己的行程。

  对于一名参加乡试的士子来说,王兆靖去的实在是太晚了。

  “这是大事,明早兄弟们一起去给你送别。”赵进点头说道。

  王兆靖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大哥你们这些天这么辛苦,不必早起了,再说小弟考完了就回来,不会太久。”

  乡试对士子来说的重要性还要超过会试和殿试,因为大多数人还是要留在本乡本土,这乡试实际上是编织关系网壮大人脉的最好机会,做好了,本省士子同气连枝,以后便是一方清贵,即便要更上一层楼,这关系网和人脉也是你今后在官场上的支撑和凭依。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提前半年一年去往考场所在,考试结束后也要盘桓几月再走,一是为了考试,二是为了交结。

  “兆靖,既然要做,那就要认真去做,可不能三心二意。”连赵进都感觉到王兆靖对乡试的轻忽,忍不住告诫建议。

  “多谢大哥的直言,小弟知道了。”王兆靖彬彬有礼的回复,看着依旧不怎么在意。

  “邸报文言拗口,句读解释大哥可以找曹先生,若再有疑难,请教家父也方便的很。”王兆靖临走的时候交待了几句

  这么多年下来,王兆靖知道赵进认字,而且推测他应该看过书,不过赵进真看书的时候却很吃力,原因让王兆靖觉得很奇怪,赵进不知道如何断句,按说认字读书,句读应该是最基础的。

  王兆靖是天黑时候来的,货场这边只有赵进和刘勇在,等王兆靖一走,赵进就让人去通知陈晃他们,这等送别还是兄弟们一起去才好,拒绝归拒绝,真不去就失礼了。

  把这件事安排完,赵进打开箱子拣出邸报翻看,看了眼就放了回去,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太吃力了。

  把这一切都忙完,赵进才回到家中,桌子上的饭菜已经热了几次,不过父母都没嫌赵进回来的晚,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就很难得了。

  但父亲赵振堂依旧埋怨,埋怨的不是赵进回来晚,而是下午赵进说了赵字营要招人之后,不少熟人直接找上门来。

  赵字营招人不讲情面,标准很严格,而且以赵进如今的威势,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可赵振堂这边不同,州城内外,好多人情往来,大家找过来请赵老太爷说个情给个面子,放自家子弟进赵字营。

  听到这个赵进自己也是苦笑,亏得白日里担心会不会很多人不敢来,很多人不回来,没想到是这个局面。

  第二天早起,赵进没有晨练武技,而是直接去了王兆靖家,打过招呼之后,伙伴们都是早早来到。

  “大家这些天辛苦,何必早起送我……”

  “你高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假客套什么”

  看到众人来到,王兆靖激动兴奋,客气一句就被陈晃给顶了回去,大家哄笑,王兆靖笑容满面,鼻子却有些不通气。

  说笑间王友山也是出来,他要带着王兆靖一同去南京,倒不是说不放心,而是去的这么晚,有些提前打过招呼的还要去关照联络。

  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随便,见到长辈却不会缺了礼数,大家躬身问候,昨日凌厉逼人的望山老人此刻却很和气,笑着点点头,然后对王兆靖说道:“有这样的朋友,是你的福气,要珍重。”

  “孩儿知道”王兆靖郑重的回答说道。

  王家这次的队伍有十几人,到了邳州之后,坐船南下南京,大家送到了徐州城南门,到的时候城门刚开。

  守门的兵卒一看是进爷来到,当即是清出道路,挡住城外要涌进来的百姓,请进爷他们先走。

  让赵进他们有些奇怪的是,以往清早进城的都是商贩之流,今天却看到不少青壮,很多人一看就不怎么本分,难道有什么不对,赵进和伙伴们彼此交换眼神,都有点戒备。

  “进爷,什么时候招募新丁”正在这时,有人吆喝了一嗓子,这伙青壮都停下脚步,用敬畏期盼的眼神看着赵进,被赵进眼神扫过的年轻人,都竭力挺胸抬头,装出一副武勇摸样。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昨日招募新丁的言论放了出去,今天就有这么多人进城应募。

  昨天不过是一句话,没有什么肯定的说法,却招来了这么多人,这也代表着赵字营的势头。

  “赵字营若是招募新丁,定会通告四方,各位等消息吧”赵进朗声说道

  送出城外五里,王家父子就不让再送了,“还有多少正事要忙,不要被这虚礼耽误了工夫……”

  “……金榜题名”临别祝愿总是有的。

  回城快要进城门的时候,陈晃突然说道:“经历生死之际果然不同,大雷死之后,他肯定是怕了,这次流民围城,他倒是又变了个想法。”

  “都是自家兄弟,想那么多作甚。”赵进笑着说道,陈晃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他们都没回家,刘勇和石满强去了酒坊那边,本来酒坊的生产已经停了十几天,可这些日子不知道谁发现的,用汉井名酒擦拭伤口,伤口不会溃烂,还有人说在住处撒些汉井名酒,可以防止瘴气疫病。

  烈酒本身就有消毒的效果,倒是不假,这些传说有没有这些根据就不好说了,城内城外对汉井名酒的需求一下子大了不少,而且这可是赈灾治病的物资,不卖未免对名声不好,也只能重开酒坊,刘勇和石满强就是过去主持的。

  赵进几人走到货场周围的街道,却被眼前的场面惊了一下,不到一个时辰,居然拥挤过来这么多人,看样子全是过来应募的青壮。

  “进爷来了”认得赵进的人不少,听到这句话,人群从中间分开一条路,就在这敬畏的眼神环绕中,赵进一于人回到了货场。

  走在这么多人之间,陈晃和董冰峰的手一直放到刀柄附近,随时准备应对,赵进也很谨慎。

  回到货场,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的喧哗,赵进想了想,索性让人搬了一张方桌去院门外,他直接上了桌子。

  “安静,我来说说章程”他大声喊道。

  赵进只喊了一声,下面丝毫不见安静,赵进就在那里等着,前前后后彼此叮嘱吆喝,人群慢慢的静下来。

  “赵字营有几种人不要,独子不要,有家有老婆的不要,奴仆家生子的不要。”这下子下面彻底安静了,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那些在边上瞧热闹的闲汉们都在点头,还有竖着大拇指,都说进爷仁义,独子要顶家门,养父母,出来打生打死有个闪失,家里就全垮了,有家有妻小也是一个道理,至于这奴仆和家生子,这个是常理,你别家奴仆给赵字营做事,谁能放心吗?

  “会骑马的优先,会射箭的优先,会手艺的优先,你们别觉得做工下贱,在我这里,做工比别处赚的多几倍”赵进又说了几个优先。

  “其余还是老规矩,得有担保文书,你爹娘要同意,八月初四这天,何家庄外,招募新丁”赵进最后说出了时限。

TOP

0
  第三百三十一章 形势变化非定规


  下面轰然,看来大伙这次真没白来,赵进说完这些之后又喊道:“各位,赵字营要的是守规矩听令的好汉,都散了吧”

  这话一说,谁也不敢表现不听,拥挤在几条街道上的人群慢慢散去,赵进松了口气,这么多人聚在这边总归是个麻烦。

  “进爷,咱们这次要招募多少人?”有人吆喝着说道。

  这话一问,很多人跟着回头,赵字营的消息大伙都是关心,立刻想到前几次招人都不多,现在赵字营的规模也才五百出头。

  “招多少我都没说数目,你操这个心做什么。”赵进笑着问道,众人一愣,都是跟着哄笑,又开始继续散去。

  消息随着人流慢慢的扩散开来,整个徐州城,连同州城之外的地方,都知道赵字营要招募新丁,而且在有意无意的传播下,大家都认为这次赵字营要大肆扩张,不限人数,徐州青壮各个热血沸腾。

  起早送别没什么,拥挤过人群,站出来喊话,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感觉出汗了,倒不是因为劳累,而是此时徐州最热。

  “咱们这次要招多少人?”回到屋中陈晃直接问道。

  “两千,最少要两千。”赵进开口说道。

  屋中一阵安静,陈晃和董冰峰彼此看看,都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振奋之色

  “人多些好,那天在城下,如果咱们有两千人,流民直接就被荡平了,那里会有那么多的波折”陈晃点头说道。

  董冰峰难得兴奋,双手互搓,抬高声音说道:“两千人,按照咱们这样的精锐,官军里最少也要是个游击了,最差也要是个参将。”

  陈旱瞥了眼赵进,却咳嗽了声,董冰峰却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赵进点点头说道:“我们手里流民过万,云山寺丁口几万,这些都要镇着,而且北岸那边还有个徐家,西边还有个孔家庄,这几处我们几百人怎么能够,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行。”

  境山徐家以往从不来南岸,又是专心煤铁生意,可一接触了解,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这么大的实力,尽管对方表现出善意,可不得不防。

  “曹先生到了”外面有人通传了声。

  如惠这么早就回来了?大家都有些疑惑,流民那么多,这才两天不到就安置完毕,未免太偷懒了。

  说话间,如惠已经进屋,进来后笑着调侃说道:“东主,各位,属下可不是偷懒回来,收揽安置流民的事情云山寺已经上了正轨,不需要属下在那里操心了。”

  看着赵进不太相信的样子,如惠摆摆手说道:“东主和各位或许不知,云山寺在这收拢流民赈济灾民的活计上做了这么多年,早就做熟了,也不知道发了多少财,请尽管放心。”

  流民灾民无处可去,只能去田庄做活,实际上招揽免费的劳力,更不用说,流民之中的年轻女子价值更大,云山寺身为寺庙,本就有赈济救济的职能,这路活计自然是做熟了的。

  曹如惠扫视了陈晃和董冰峰一眼,笑着又说道:“东主,属下这次来是有几件要事。”

  “我和冰峰去酒坊那边看看,放假的那些家丁也该重新操练了,免得懈怠。”陈晃说了句,带着董冰峰一起出门。

  如惠微笑躬身,送了陈晃出门,等屋中只剩下他和赵进之后,如惠微笑着说道:“东主,陈晃沉静大气,堪当大任啊”

  “谁都能看出来你刚才在赶人,我们兄弟几个还不过二十,你这么一说,倒显得老气横秋了。”赵进无奈的说道。

  “东主果然读过书,不过既然提起这件事,属下倒是要说几句,东主为首这个尽人皆知,下面各位也都是这样,可东主之下的座次怎么分,虽说外面已经喊陈晃为二爷,王兆靖为三爷,但没个明确的说法,这等事平时还好,若到了关键时候,次序不分,很容易出乱子。”随着叙说,如惠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肃然。

  赵进坐在那里没有回答,沉默了会抬头看着如惠,沉声说道:“你还真是敢说。”

  “属下身家性命都在东主手里,属下还想着跟随东主飞黄腾达,有什么不敢说的。”如惠脸上又有了笑意。

  赵进腰板笔直的坐在椅子上,这也是他平常的坐姿,此时却靠在椅背上,好像很放松的问道:“你觉得改如何排序?”

  “陈晃,沉稳大气,东主的几位兄弟中,陈晃从不称呼东主大哥或兄长,但处处却是以长兄之礼对待东主,忠心不二,这样的人物,好比关云长,东主你”

  “不要做这些无谓的比喻,说正事。”赵进直接打断了如惠的话,一州的团练,却和刘关张相比,这实在是狂悖,不过赵进只说是无谓。

  如惠笑了笑继续说道:“王兆靖出身清贵,文武双全,又有家学渊源,显然有大谋略,若说陈晃是武,那王兆靖就是文,正是东主的左膀右臂,只不过,书读多了,心思就活,若能同陈晃一般那还无妨,若是不能,那也不必费力维持,这座次也没必要说了。”

  “那两个木箱是王家送来的邸报,说让你句读解读,让我了解天下大事。”赵进抬手指了指另一边,却没有直接回答。

  曹如惠一愣,随即点头笑着说道:“属下听说王兆靖和东主相识比陈晃晚不少,排行第三。”

  “董冰峰少言多能,弓马娴熟,又有卫所相助,是东主一大助力,可排第四”

  “吉香剽悍敏锐,才具出众,能独当一面,可排第五,不过,石满强忠心耿耿,能为东主出生入死毫无怨言,前后分别还要东主定夺”

  赵进一直是安静听着,刘勇的评价如惠没有说,等这边说完,赵进抬头看了眼如惠,笑着说道:“你到底是按照出身排,还是按照年纪排,又或者是按照个头排?”

  “若按照出身,东主你怎么能排在第一,按照年纪,董冰峰怎么能排在第四,至于刘勇,掌机密内务之人只能亲信,不可高位,不然不可制了。”如惠笑着说道。

  赵进双眼微闭,语气却很轻松的说道:“云山寺就教这些官场世情中的道道吗?”

  “云山寺上面的勾心斗角和朝堂官场上也没什么区别,无非粗疏精细差别,再说了,属下原来也要读书取功名的。”如惠笑着回答说道。

  说完这句,如惠的神色却变得肃然郑重,低沉着语气说道:“东主,这位次要尽早定下,越拖延是非越多,麻烦越大,酿成大祸也有可能。”

  赵进睁开眼盯了如惠一会,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不会耽搁。

  还没等如惠接话,赵进摆手发笑,自嘲说道:“我一个军户出身的武夫,领着几百人的团练,在你嘴里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多大事业一般。”

  如惠看了眼放着邸报的木箱,却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说道:“东主,属下已经下了重注,愿意赌这一铺”

  “你急着赶回来就为了说这些吗?”赵进也把话题转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赵进这边没什么伺候人,如惠也早就习惯,自己动手拿起茶壶,给赵进倒满,又给自己斟上,坐在赵进身边说道:“东主,云山寺那边收拢流民倒是简单,不过粮食却有些不够了,高粱之类的都在咱们这边,今年年景不好,收成也不会太高,还要留着今冬明春应急,多了一万多张嘴,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把咱们的高粱给出去,不够的向四处买,这次城外那些无主田地之类的收入应该不少,都拿出去买粮食。”赵进于脆利索做了决定。

  如惠笑着点点头,轻松的说道:“既然东主这么说,一切也就容易了。”

  该怎么做大家都是心里有数,不过动用酿酒的高粱赈济灾民,而不是将云山寺的家底彻底消耗于净,动用赵字营的银子买粮食,这些都需要赵进点头才能用,如惠身份敏感,如果他自作主张,那就犯了忌讳。

  如惠站起去往装邸报的木箱那边,打开后一本本薄册子拿出来翻看,边看边询问说道:“东主,这些是从二十年的时候到现在的,东主要从什么时候开始看。”

  “去年和今年的,先把眼前事弄懂再说。”赵进开口回答。

  如惠点点头,放下册子又是问道:“东主,今年这些流民还能安置,若明年还有类似的事情,徐州恐怕就放不下了。”

  这句话恐怕才是今日的正题,为什么要年年收拢流民,两个人都没有去提,赵进眉头皱起,开口说道:“徐州人少地多,云山寺也有那么多庄子,能撑得过今年,第二年流民耕种的田地也有收成,怎么就放不下了?”

  “东主,徐州田地贫瘠,又因为这黄河泛滥,盐碱荒滩不少,加上这几年的年景都不太好,虽然地多,出产却少,云山寺这边虽然有广大田地,可自己的佃户田客也要去养,这些人也是东主的丁口,也不能厚此薄彼,若去占别处也不妥当,徐州豪强众多,东主要露出侵占吞并的意思,恐怕各处立刻就是个同仇敌忾的局面。”如惠话里先把自己撇清,说明自己不是为了云山寺做说客,然后才阐明道理。

  “今年这些徐州能不能容纳下?”赵进开口问道。

  “能,在东主和云山寺名下的田庄还可以容纳万人,若咬咬牙,一万五千之数也能维持。”如惠开口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却想到了“挤挤总会有的”这个打趣的话,这如惠做事还真好似官场老吏,给自己留足了回旋的空间。

  不过这时如惠却苦笑着摇头,他当然明白赵进在想什么,顿了顿开口说道:“东主莫要以为属下留了不少余地,东主,若是把流民遣返回乡倒还好,路上饿死多少,回去怎么遭罪,一了百了,收容下来固然积德,可也招惹了个麻烦,属下当时也没有考虑到,被一位师兄提醒才反应过来,先和东主告罪了

  “不要兜圈子,快说正题。”赵进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听到“师兄”这两个字,本能的觉得如惠还是在顾着云山寺的利益。

  “东主,收拢流民丁口是壮大咱们自身,多一人多一份力,但咱们漏想了一件事,如今不光是徐州有流民,山东还有流民,凤阳也有流民,河南也有,他们都是四处求活,无处可去,东主大发慈悲收拢流民的消息早晚要传出去,这四方流民涌向徐州,咱们怎么办?”

  赵进身体一震,如惠又是继续说道:“来到徐州,不生乱遍地饿殍,生乱就是大开杀戒,这么一来,以后谁还敢来呢?”

  收拢流民,等于给他们了生路,放在以前,流民们无处可去,漫无目的的游荡,只有闻香教这样的教门在里面煽动组织,才会出现几万流民涌向徐州的景象,但现在徐州收拢赈济流民的消息传出,各方就有了目的,来徐州可活,就不是一个煽动的口号,而是一个事实。

  四方流民齐聚徐州,不管如何,徐州都会大伤元气,更不要说赵进的长远打算也会破灭。

  赵进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难看的说道:“只怕邻近四处还会把这个风声放出去,说咱们这边收拢赈济。”

  各处官府豪强当然也为这流民头疼,能有这么一个卸掉包袱的好机会,自然不会不做,而且大伙都顾着本乡本土,谁理会邻近各处的死活,更不用说还不是一个省

  淮上流民三十万,到现在十几万是有的,山东那边流民只怕还有几十万之数,河南那边有多少,赵进不知道,可如果都这么涌过来,就不是益处,而是大祸了。

  “自以为得计,却是个昏招。”赵进念叨了句,阴沉着脸来回踱步。

  走了几步就停下,赵进开口说道:“消息传的也不会那么快,真正等流民涌过来也要一个月后甚至更久,这期间朝廷会赈济,会有各种变故,也未必就是大祸临头,而且他们半路上会饿死,会病死,来到这里的未必有那么多,这些人我们都要接收,只要能安置下来,就都是我们的力量。”

  如惠缓缓点头,肃然开口说道:“东主果然是做大事的,属下这就去安排

  有些话说出来不妥当,比如说赵进自己做错,并没有去辩解,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于脆利索的承认,并且沉着的去考虑解决的法子。

  “一州四县你比我熟,要把各处还能抓到手里的田地摸清楚,徐州地面上不能光用云山寺,其他各处也要见缝插针。”赵进又是说道。

  “握在各家手里的产业不少,能抓过来的也有很多,不过,这样会不会影响东主的声名?”

  “又不是要吞了他们,只要能归我们用就可以”赵进冷笑着说道。

  如惠肃然点头,赵进站在那里长吐了口气,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这次已经是自嘲的笑容:“以为解围之后能轻生些,想到一刻不得闲。”

  “做大事,成大器,怎能贪图闲暇。”如惠郑重其事的说道,说完这个,上前一步轻松劝道:“属下也只是提个隐患而已,未必成真,东主也不要太过担忧了。”

  “咱们做事尽可能要考虑万全,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到,真出了麻烦那就晚了。”赵进开口说道。

  如惠笑着摇摇头,调侃说道:“属下说了多次也要说烦了,不过东主这沉稳可真不像个二十”

  话说了一半,外面却有跑进来的脚步声,院子和门前的哨兵都没有阻拦,直接把人放了进来。

  “少爷,小人孟志奇。”门前通传一声,得了允许推门进来。

  孟志奇没来几次货场,又是好奇又是紧张,进屋之后却规矩的很,躬身禀报说道:“少爷,方才境山徐家给咱们家送了重礼,又是下了拜帖,说今晚上门拜会。”

  赵进一愣,和如惠对视一眼,才在衙门里打过交道,这就上门来了,境山徐家还真是动作不慢。

  “礼物是什么?”这却是如惠开口询问,这次孟志奇却是一愣,孟志奇出身不错,礼数规矩知道不少,自然明白问礼物轻重很不合适,不过这位如惠先生也是少爷的幕僚,看到赵进没出声,孟志奇开口回答说道:“云锦六匹,上好绸缎十匹,松江细布十匹,金器六件,银器十六件,风羊、风鸡,各色果子点心八担。”

  如惠本来脸上有笑容,听到后来却郑重起来,赵进也是眉头皱起,这礼物可当真是重礼了,若不是如此,估计孟志奇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东主,云锦产自南京和苏州,早些年只供应大内和贵家,这一匹没有几百两恐怕下不来,这一套礼物几千两,徐家这是有大事要求到东主啊”如惠说到这里又是笑着补充了句:“若是算那些流民丁口的价钱,这些银子也就不多了,那样的青壮吃饱养好身体,一个也得十两银子。”

TOP

0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这个女人不简单


  “今晚你和我一起去见徐家的人,把大晃也喊上。”赵进开口说道。

  如惠点点头,沉吟下又是说道:“东主还是喊上董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的好,不然会有些生分。”

  “小勇要去安排城内江湖市井的事情,顺便查查徐家到底要于什么,石头和大香各自镇着一处离不开,至于冰峰,他晚上还要回卫所,围城那时候卫所没有派一个人来帮忙,估摸着要为这个收尾。”赵进笑着说道。

  流民围城,赵进率领赵字营来援救,当时的计划中,徐州卫是最大的助力,不说董冰峰的身份关系,就算赵进自己也是徐州卫的军户身份,结果一兵一卒没有见到,倒是其他不相于的各处有不少人过来。

  董冰峰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抬不起头,好在赵进兄弟几个也不当回事,不过让赵进他们奇怪的是,现在事情已经快要了结了,徐州卫居然没有一点表示,连董冰峰父亲董吉科都没出面,这未免太不懂做。

  不过董冰峰现在没事就要出城回家,大家也能猜到些,估计卫所里有一番纠缠。

  “我和冰峰出身那边,家里长辈更是卫所世官,所以等那边答复出来再说,若是一直没有答复,那就是不知死活了,到时候再去计较。”赵进早就和伙伴们说过这个处置。

  看着天色已经偏黑,赵进把那支鸟铳取出来看了几眼,就带着人朝家中走去,他这边带了二十名轮班值守的家丁,等到了家门那边一看,陈晃也带了二十人,刘勇也到了这边,凑在一起低声说道:“里外有三十几个放哨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相比于赵进的轻松,他们对徐家的来访都很慎重,陈晃和刘勇直接就在赵家吃饭了。

  赵进的父母知道孩子们有正事要忙,给赵进他们单独摆了一桌,自己则是去里屋吃饭。

  吃饭时候,如惠又把白日里和赵进所说的担心讲了,陈晃和刘勇神色也都神色慎重,别的不说,那次流民围城,城下乌泱泱好似无边无尽的人海,让每个亲眼见到的人都不会忘记,如果数量更多的流民来到,那可真是大祸了。

  赵进吃完了手里的饼,看到伙伴们的神情,他摇摇头说道:“想太多也没有用,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想明白了,既然要来谁也拦不住,来了我们就收下,地盘不够,那就找更多的地盘”

  “自家粮食田产,谁也不愿意白拿出来。”刘勇随口说道。

  “那就让他们知道赵字营的厉害。”赵进淡然说道,陈晃缓缓点头,刘勇一愣,脸上也是浮现笑容。

  境山徐家在徐州经营煤铁已经接近百年,根深蒂固,已经有了世家的气派,礼数规矩什么的都是齐全,登门拜见的时机把握很准,他们几个吃完后,外面就有人进来通传了。

  礼尚往来,徐家这么客气,赵进也很热情,他带着一应兄弟直接走出院门相应。

  徐家的排场当真不小,十几骑,护送着一辆马车,一顶四抬的轿子,那十几骑被赵字营的家丁毫不客气的挡在街道外面,马车到了跟前,徐本德从里面下来,满脸笑容的抱拳见礼。

  礼数做完,徐本德有点尴尬的低声说道:“赵公子,能否暂时让院子和客厅里的男丁暂避,在下这边要在客厅里布置几扇屏风。”

  赵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十有**是轿子里那人的安排了,当下笑着答应,转头和院子里吩咐了几句。

  徐家人做这个已经是熟门熟路了,有人从马车上卸下屏风,朝着院子里搬过去,等到这个做完,有人出来说了声,轿子被抬进了赵家的院门。

  “徐家大小姐这么金贵的人物,贵府上也看着?”如惠开口问道,虽说这年头女子妇人抛头露面的也不少,但富贵门第却不同,规矩都很森严。

  当然,这问题本就不合适开口,也就是如惠这性子才会问。

  “也就只能看着了,谁还敢管吗?”那徐本德随口说了句,赵进几人都朝着他看过来,这话里似乎有怨气,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如此大的家业居然是个年轻女子做主,身为长辈男丁只能跑腿,心气能平静倒是奇怪了。

  发现众人望过来,徐本德于咳两声,正色说道:“若没我这个侄女,如今的徐家早就四分五裂,恐怕一半要落在云山寺手里了,徐家一门上下都是心服口服。”

  煤铁利润远大于耕田,而且打造兵器更是暴利,云山寺肯定不会放过,只有徐家抱成团才有威慑,若是分家分裂,肯定被有心人所乘,当然,赵进肯定也要吃上一口。

  “各位老爷,已经布置好了”一名丫鬟出来招呼了声,这丫鬟一直是跟在轿子边上。

  赵进笑着调侃道:“这到底是在徐家还是在赵家。”

  一于人哄笑着向内走去,刘勇却凑近几步低声说道:“这丫鬟带着兵器,应该是练过的,我喊人盯着她。”

  赵进点点头,一于人进了屋子,那丫鬟是没资格进来的,只是留在院子中等候召唤,赵字营也有几名家丁进来,只说是等候吩咐。

  客厅已经变了样子,几扇屏风单独隔出一块空间,在屏风边上放着一张椅子,其他桌椅被挪在另一边。

  徐本德笑了笑,自己走向屏风边上,这时只听到屏风里面有清越的声音响起,能听出是个女子,不过却没什么娇柔媚气。

  “赵公子偌大局面,自奉却如此俭朴,真是让妾身佩服。”

  赵进一愣,这句话如果不是“妾身”二字,如果不是女子声音,肯定会以为是一位士绅名流所说。

  这个倒谈不上什么重男轻女,而是女子一般不抛头露面,见识经历自然就少,思想和言谈举止也就有了局限,有些话根本说不出,也想不到。

  “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不过接下来要让父母更舒服些。”赵进笑着答道。

  “妾身徐珍珍,见过赵公子,见过诸位”屏风后似乎是女子站起,那边徐本德也跟着站起。

  赵进只觉得这场面古怪别扭,可还是跟着站起,抱拳作揖,陈晃几人也都照做,算是彼此见礼了,那屏风上有设计巧妙的空洞缝隙,徐珍珍看这边能看到,这边却看不到屏风后。

  这时候屋门打开,孟家兄妹端着茶盘茶水走了进来,妹妹端着去了屏风后,哥哥端着给其他客人。

  孟子琪养了这些日子,已经白净了不少,说美人胚子是夸赞,但长大了绝不会难看,难得的是双眼灵动,看着可爱,女眷们见了都要夸奖几句,不过屏风后的徐珍珍没有说话。

  等孟家兄妹下去,赵进咳嗽了声开口,按说等对方说明来意最好,可赵进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里就成了徐家,一点主动也是没有了。

  “徐小姐,今日礼物太重,走时还请带回,你我两方没这么深的交情,要不了这么重的礼物。”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

  脸都没看到,怜香惜玉也就不必了,尊重女性在这个时代也是休提,更何况徐家处处占先,已经弄走了几千青壮,那还有什么客气的。

  听到这话,徐本德表情很是尴尬,屏风后的声音又是响起:“赵公子客气了,些许杂货谈不上重礼,流民北来南下,徐家闭关自守,流民围城的时候徐家也没有出力,事后更是带走了六千多丁口,徐家不劳而获占了大便宜,理应补偿。”

  “那还是换成银子更好。”赵进笑着说道,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笑意,说到这里,他也没有把对方当成女子看待,这徐珍珍思路清晰,不次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位杰出人物。

  “既然如此,明日徐家会给赵公子送来六千两。”徐珍珍开口说道,语气平常。

  赵进一愣,他边上的几个人也彼此交换眼神,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那就换成六千两白银,机锋也不要打了,请徐小姐说明来意。”

  这话说出,徐本德睁大了眼睛,还真要银子,不要礼物,这场面礼数都不在意了,不过随即摇头苦笑,坐在那里依旧沉默。

  “赵公子快人快语,妾身有几件事要和赵公子商量,第一,赵公子麾下几百丁壮,兵器铠甲大多是缴获,石家师傅从前没打过太多兵甲,而且人手不足也做不了太多,现在还能维持,赵公子这般胸襟志向,赵字营肯定要扩充的,兵甲需求也会大增,到时候石家师傅恐怕就做不了了”

  听到这话,陈晃神情变得森然,刘勇也左右看看,如惠稍一迟疑低声说道:“这些事打听就能知道,琢磨推测就能得出。”

  这才让众人放松了些,刚才这些话谁都会以为机密泄露,赵进自然想得明白,他沉吟着没什么反应。

  那边徐珍珍继续说道:“徐家冶铁本业,打造兵甲更是娴熟,我徐家以冶铁为生,一向精益求精,质量上佳,南北直隶,豫、鲁二省,甚至山西和湖广都有人用我家的铁器,而且我家工匠众多,出产自然也是众多,赵字营这么大的需求,也只有我徐家才能供应,而且彼此都在徐州,价钱上也请赵公子放心,绝对的公道。”

  赵字营扩张到两千人,甲胄、兵器还有各项装备,这个需求都是巨大,而且赵进这边不仅仅是赵字营需要

  “赵公子,各处收容过万流民,农具想来也是急需,这个也是徐家生意的大宗,愿意平价供应。”徐珍珍恰到好处的说道。

  赵进盯着屏风看了看,从知道徐珍珍这个人到现在,赵进还是第一次有想见见真人的愿望。

  这女人考虑的还真是全面,而且还真是无孔不入,装备和农具,的确是赵进这边的急需,石满强家里的铁匠铺尽管扩充了几倍,可对于赵进的需求来说还是太小。

  拿下何家庄之后,就立刻开出优厚的条件吸引铁匠过来经营,可过来的人并不多,而且手艺出色的更少,根本对装备没什么帮助。

  好在赵字营的规模一直不大,洗了何家庄,搬空云山寺,战利品和缴获数量不少,这才没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又不同了,赵字营要扩张需要兵甲装备,收拢的大批流民需要农具,将来可能要到达这边的大股流民也是需要,这个需求就是巨量,赵进每次想到这里都很头疼,徐家煤铁为业,又近在咫尺,自然也是赵进考虑的方向之一,不过这是命脉大事,如果交到别人手里不受控制不说,隐患也是巨大,还是要自力更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徐珍珍主动提出,情况又和考虑时候不同了。

  “铁匠工坊开在何家庄或者赵某指定的所在,你们派人并提供材料,生产出来的兵器和用具若是合格,我照价付钱。”赵进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要求

  徐本德听到这个,神色变得慎重,转头凑向屏风那里低声说了两句,然后沉默下来。

  没过多久,屏风后的徐珍珍又开口说道:“工坊铁炉的一应花费应由贵处承担,工匠在这边的安置食宿也应由贵处承当,事先开列需求,提前付三成款子。”

  这话一出口,赵进看看左右,陈旱和刘勇还好,如惠略一沉吟就点头赞同,那边徐本德却是大急,转头就要说话,还没开口里面就又有话传出来,立刻泄气转回身。

  “可以,大处这么说定?细节再议?”赵进给了答复,那边屏风里传出平静的答复:“就依赵公子所言了。”

  从头到尾,也就这句话才像是女人的口吻,赵进几人的态度却都严肃起来,屏风后这个还没看到相貌的年轻女子,并不比他们差。

  “赵公子,徐家铁器行销四方,但路上走得都是不顺,原因倒也简单,铁器可做兵器,这是暴利,沿途各处都想要在其中抽成,让徐家很是为难,若是赵公子愿意出面,那么各处宵小必然不敢妄动,徐家这边一切也就便利许多。”那徐珍珍又是开口说道。

  赵进眉头皱起,自双方落座,就是这徐珍珍不断对赵字营提出要求,去做这个,去做那个,她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这个立场,赵进咳嗽了一声就要开口。

  “赵公子,我家鸟铳北地第一或许自夸,但也差不太多了,而且做了这么久,心得颇深,别人就算想要打造,摸索钻研也要花很多工夫和银钱,若是赵公子想在鸟铳上下工夫,徐家愿意帮忙,熟手工匠也可以提供,一切都是好说。”徐珍珍娓娓说道。

  听这女子说完,赵进此时都注意不到对方是女子了,皱眉沉思一会,陈晃压低声音说道:“当日你对着鸟铳发疯,估计都被这婆娘看在眼里了。”

  如惠凑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赵进挥手制止,赵进抬起头开口说道:“你要运货去那里?”

  “山东那边徐家自有商路,河南和淮安府两处,受到的刁难太多,还望赵公子帮忙。”

  “你卖什么去这两处?”赵进沉声问道,淮安府是淮盐产地,为了保证煮盐的燃料,那里不允许垦荒,大片的滩涂荒地,上面长着芦苇荒草,因为荒滩荒地太多,所以人口也少,对铁器的需求自然也就少,徐家为什么把淮安府和河南省并列起来,赵进实在是奇怪。

  这次回答的却是徐本德,徐本德也能察觉自家占了主动,笑着说道:“赵公子有所不知,煮盐需要铁锅,但煮盐锈蚀铁锅太厉害,那边各个盐场对铁锅需求始终是大宗,至于河南那边”

  说到这里,徐本德转头看了下屏风,可能是得到里面人的同意,这才继续说道:“其实铁锅也是大宗,不过有人运到山西那边,还有些铁器,河南各州府民间需求不小。”

  贩运铁锅到山西?赵进先是一愣,不过他随即想到了骡马市王自洋想要贩运汉井名酒去山西,最后的目标肯定都是草原上的蒙古部落。

  蒙古部落需要那么多铁锅煮饭烧菜吗?铁器在草原上珍贵,又不怎么会锈蚀,每一口铁锅都会用很久,之所以需求量还这么大,无非是冶铁落后,需要铁料来打造兵器,铁锅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至于河南这边,不说明细,只说铁器,稍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兵器买卖,河南寨子多围子多杆子多,无论地方豪强还是绿林好汉总要有些兵器才有战斗力,钢铁兵器自然有销路。

  想到这里,赵进又是想到淮安府,那里荒草滩这么多,颇有些不法之徒藏匿其中,这就是所谓“草窝贼”,想来他们也在徐家买兵器。

  这些生意都不怎么能见光,却必然是暴利,若是平常,赵进当然不愿意搀和,可这徐珍珍太过精明,直接就把鸟铳制造拿出来做筹码,而且徐珍珍说得很实在,赵进自己摸索需要的时间太多,而这边的熟手工匠却是现成的。

  权衡利害,赵进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坐在屏风边上的徐本德不住的看赵进,这小爷可是杀神,千万别得罪过了。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6 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