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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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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镇远侯一脉现如今住在北京城,但每一代都会派个嫡系子弟镇守金陵祖宅,金陵的镇远侯府现在当家的是这一代镇远侯的三叔,顾三爷的长女嫁给了大国舅,和国舅家是亲戚。

  华云飞很快就向邻居打听了顾家的情况回来,叶小天颔首道:“原来如此!”

  华云飞道:“大哥,我看那李国舅对夏姑娘似乎不怀好意啊。”

  叶小天冷哼一声道:“你当我看不出来?莹莹对我说过与他相识的种种,这小子对莹莹一直殷勤备至的,后来得知我和莹莹的关系,这才死心。不过,他如今碰到了莹莹的父亲,那就不好说了。”

  毛问智道:“是啊!这李国舅身份比你贵重,地位比你高,长得比你俊,又没有二十年尘世之缘的约束,俺仔细想了想,如果俺有一个女儿,俺也宁愿让她嫁给国舅爷。”

  叶小天和华云飞一起看向毛问智,毛问智瞪着大眼道:“哥,俺只是实话实说。”

  叶小天没好气地道:“所以很不中听。”

  毛问智揉了揉蒜头鼻子,识趣地不吭声了。

  叶小天转向侯府大门,慢慢锁紧了眉头。

  华云飞道:“大哥,你看咱们是先礼后兵,还是……”

  叶小天摇摇头道:“如果你是李国舅,你会不会防着咱们寻来?”

  华云飞道:“当然会,我一定知会门子,不予通报。”

  毛问智忍不住插嘴道:“如果有人寻来,还要乱棍打将出去。”

  叶小天道:“所以,咱们直接找上门去,只能打草惊蛇,不但见不到莹莹,只怕他们还会防范更严。”

  华云飞道:“那怎么办,李国舅一旦讨得夏老爷子欢心,对大哥你可大大的不妙。”

  叶小天想了想,道:“走!咱们到侧面去,看看能不能偷偷进去!”

  镇远侯府右面高墙下,华云飞左右看看,见路上没有行人,马上向毛问智打了个手势。毛问智一个骑马蹲裆势,双手手掌交叠,低喝道:“来!”

  华云飞轻如灵猿,纵身一跃,单足在毛问智手上一踩,毛问智“嘿”地一声长身而起,双手用力向上一托,华云飞借势窜起一丈多高,手搭墙头引体向上,但他随即就滑脱了手掌,落在地上。

  叶小天忙上前道:“没抓稳?你没事吧?”

  华云飞摇头道:“小弟不是没抓稳,方才只匆匆一扫,院中就有十几条凶猛的恶犬,亏得我闪得快,否则它们已经狂吠起来了。”

  毛问智惊道:“顾家养了这么多狗?那可怎么办?”

  叶小天蹙起眉头想了想,道:“走,咱们再想办法!”

  ……

  一家小酒馆内,叶小天和毛问智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华云飞走了进来。华云飞进了酒馆四下一扫,看到叶小天和毛问智,便走过来,在他们身旁坐下。

  叶小天问道:“买到了?”

  华云飞摇摇头道:“没有,官府对砒霜管制甚严,药铺里没有他们自己坐堂医开出的方子,根本不卖,。而坐堂医开方子是要先诊病把脉的,用不到砒霜绝不会开进去,真就用到这方药,开出的用量也极少,还得实名入册。”

  毛问智插嘴道:“许他们以厚礼呢?咱们多花钱还不行吗?”

  华云飞看了他一眼,道:“若因砒霜害命,买的、卖的皆是死罪。你说那药铺的郎中、掌柜、伙计们,要多少钱才肯答应?”

  毛问智顿时语塞。

  叶小天突然一拍额头,自语道:“我真是糊涂了,何必一定要买砒霜,冬长老和太阳妹妹或许会有办法。走,咱们回去。”

  ※※※※※※※※※※※※※※※※※※※※※※※※※

  顾府里面,此时顾三爷、李国舅、夏老爷子和夏莹莹及她六位兄长正在打边炉。十个人分成两桌,红彤彤的炭火烧得屋里热气腾腾,火锅里沸水翻滚,香气四溢。

  李国舅拿起一双公筷,挟起一片其薄如纸、其白如玉的鱼肉片儿在沸水中涮了涮,放进夏老爷了面前的小碟里,微笑道:“老爷子,您尝尝看,跟羊肉比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呢。”

  说着,他又把一碟蘸料殷勤地推到夏老爷子面前,夏老爷子蘸了蘸佐料,细细品尝着,轻轻点了点头。李国舅又转向一旁始终嘟着嘴儿的夏莹莹,笑容可加温柔了:“莹莹姑娘,你也尝尝。”

  李国舅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心,可是知道这少女已然心有所属后,他只能黯然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虽然他对叶小天不屑一顾,觉得他根本配不上仙子一般的莹莹姑娘,可人家两情相悦,他又能如何?

  谁料天从人愿,夏家老爷子竟然到了金陵,这时他才知道,莹莹姑娘与叶小天这段感情夏家是坚决反对的,李国舅当真是喜出望外,在他的观念里,父母坚决反对的婚姻,便百分百没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来,他的希望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而且比原来更加炽烈。

  顾三爷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轻轻侧身凑到夏老爷子耳边,轻声道:“夏大人,咱们这位国舅爷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出身家世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幼弟,我看他和令媛如金童yu女,般配的很呐。”

  夏老爷子是贵州土司,得朝廷授官为指挥使,所以顾三爷称其为夏大人。夏老爷子看了看李国舅,再看看女儿,捋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意动了。

  说起来,他的宝贝女儿确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惜因为自幼的娇惯和过分的宠爱,弄得贵州地面上的那些公子少爷们大多避之如虎,莹莹固然是国色天香,可别的美丽少女纵然比她差些,却也不至于差得太多。

  那些土司少爷们一想到和这位莹莹姑娘结为连理,偶尔有个争执冲突,就有几十上百个大舅哥冲上门来打架,就头疼的很,他们宁可娶一位姿色稍逊于莹莹的姑娘,也不愿受到如许之多的束缚。

  到如今,只有果基格龙那个傻大个儿不畏凶险地追求他的爱女,果基家的身世也是不凡,夏老爷子自然是乐见其成了,谁知他的宝贝女儿却喜欢了叶小天。叶小天家世差些也就算了,反正他夏家也不指着靠女儿联盟其他势力。

  可是叶小天是生苗尊者,只有二十年尘缘,这就不是他所能够忍受的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幸福安乐?二十年后,他的宝贝女儿才三十多岁,外孙们都还没有成年,就得孤零零独守空房?

  如今见这李国舅一表人才,家世出身都是一等一,无所挑剔,而且身为国戚,几乎不会受到官场势力更迭的影响,可以与国同休永享富贵。如今皇帝已经亲政,回头少不得要赐国舅一个爵位,起码也是一个侯爵。若是嫁了他,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是侯爷夫人了,有何不好?

  想到这里,夏老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暗暗生出促成二人的心思来。

  ※※※※※※※※※※※※※※※※※※※※※※※※※

  汤显祖没有跟着叶小天去镇远侯府,此时他已回到驿馆。

  驿馆门口,两个驿卒正往门上贴着门神,一旁还有几个驿卒正往灯竿上挂着成串的红灯笼。门口有小贩挎着篮子,叫卖着瓜子花生玉兰片,街对面搭着几个彩棚,棚下有人叫卖着琉璃喇叭、拨浪鼓和竹马,还有人摆摊叫卖爆竹和烟花,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了。

  汤显祖停在驿馆门口,静静地看了一阵儿,举步迈进驿馆,意气不觉有些消沉。这时节交通太不便利,他游学在外,想回家一趟甚是艰难,今年又得独自在异乡度过了。

  因为接近年节,寄住在驿馆里的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汤显祖漫步园中,忽然看见一位少女静静地立在一株垂杨柳下,看着潺潺的流水出神。汤显祖看着她萧索单薄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同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不觉缓步走了过去。

  “展姑娘……”

  “啊!汤大哥!”

  展凝儿慌忙敛去难过的表情,硬挤出一个笑脸来。

  汤显祖呵呵一笑,道:“展姑娘,你有心事?”

  展凝儿道:“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只是陪着莹莹来了中原,眼见年关将近,不能还乡,略有惆怅之意。”

  汤显祖笑了笑,道:“是么?是因为过年回不了家,不是因为叶贤弟?”

  展凝儿慌乱地道:“怎么可能,我……我干嘛要因为他而……惆怅?”

  汤显祖对展凝儿很有好感,他喜欢展凝儿的爽朗大方,尤其是展凝儿和夏莹莹两女中,展凝儿和他相处的时间更长,自然交情更深一些,眼见她为情所苦,不由说道:“展姑娘,我知道你与夏姑娘情同姐妹。不过择选夫婿是一辈子的事,这种事不能让的。”

  展凝儿听他直白说出,脸儿不由一红,不过她倒底是直率性格,不善矫饰,羞窘之后,干脆坦然承认了,黯然低下头,幽幽地道:“谈什么让不让的,叶小天……本就是喜欢她的。”

  汤显祖道:“可我并未看出他不喜欢你。”

  展凝儿瞿然一惊,霍地抬起头来。

  汤显祖道:“情场如战场,你让一步那便满盘皆输。想当初,我那夫人也是喜欢她表兄多一些,眼见都是人家盘子里的菜了,还不是被我一口吃下?这么多年下来,我那娘子滋润着呢,早忘了他的青梅竹马是谁啦。”

  展凝儿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也行吗?我怕……我觉得……要是莹莹……我……”

  汤显祖微笑道:“你怕莹莹不开心?呵呵,那就要看,你是舍得夏姑娘,还是舍得叶小天了。你尽管表白你的情意,如何取舍,最终还是叶贤弟来决定,就算负了她,那也不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

  展凝儿的眸子蓦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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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另辟蹊径

  展凝儿听了汤显祖的一番话,好似眼儿忽然开了一窍。其实未必是汤显祖这番话如何的有道理,而是她心里一直就舍不下叶小天,可是女儿家的矜持和她与莹莹之间的姐妹情义,使得她在获悉叶小天与莹莹两情相悦的情形后便只能自怨自艾,再没勇气表达她的感情。

  汤显祖的一番话,等于在她心灵的天平上加了一块倾向于她自己的砝码,不管这番话究竟有没有道理,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即便是自欺自欺人吧,她也在自我催眠中选择了顺从汤显祖的说法。

  展凝儿心意刚刚定下来,就见叶小天回到了驿馆,展凝儿长吸一口气,心口怦怦跳着迎上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道:“小……叶……小天!”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让她喊声“小天哥”,可实在难为情,展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结结巴巴地喊了叶小天的名字。

  “哦!凝儿姑娘,你看到太阳妹妹了么?”叶小天一见展凝儿便急急问道,根本没有留意她努力向自己展露的温柔,一开口就问起了太阳妹妹的下落。凝儿呆了呆,道:“呃,她……在房里。”

  “哦,冬长老也在房里吧,我去找他们。”叶小天带着华云飞和毛问智风风火火地走开了,展凝儿咬着嘴唇,望着叶小天的背影,既恼他的迟钝,又恨自己胆怯。

  ……

  “要毒死几条狗?没问题!简单的很!”太阳妹妹拍着自己的酥胸,喜孜孜地向叶小天保证:“这件事就不用麻烦冬长老出面了,我就能办到!”

  叶小天大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哚妮,你真了不起!”

  太阳妹妹得到叶小天的赞美,心中欢喜,红晕悄悄爬上脸颊,俏脸艳若桃花。

  毛问智担心地道:“狗……不吃咸鱼吧?”

  太阳妹妹瞪了他一眼,抢白道:“谁说我的蛊毒只能通过咸鱼才能下?”

  毛问智马上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毛问智一副毛毛躁躁混混噩噩的性子,恐怕皇帝老子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害怕,唯独对太阳妹妹,他这辈子是怕定了。

  ……

  很快,叶小天和华云飞、毛问智就再度出现在镇远侯府的墙角下。三人鬼鬼祟祟地找了一阵儿,毛问智小声唤道:“大哥,快来,这儿有个狗洞。”

  叶小天凑过去一看,大喜道:“云飞,快把竹竿拿来。”

  华云飞提着一根竹竿赶来,那竿头上绑了一只蹄膀。

  叶小天道:“顺进去,压低些,别被里边的人看见!”

  华云飞把竹竿小心地顺进去一截,停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便又探入一些,还是没有动静。

  华云飞道:“奇怪,怎么没动静!我刚刚在墙头上看过,里边明明有几条大狗,还有家丁闲聊呢。”

  叶小天捏着下巴沉吟道:“我想起来了,听说有些大户人家养的狗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不是主人喂的食物根本不吃,莫非……”

  叶小天言犹未了,华云飞便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竹竿差点儿脱手被扯进去,华云飞立即加大力气,把竹竿一把抓住,兴奋地道:“咬住了,好大力气。”

  “快,快来帮忙!”叶小天和毛问智马上冲上去,三人像拔河似的抓着那条竹竿,和墙里边传来的那股大力较量起来。

  毛问智一边用力拔着竹竿,一边奇怪地道:“镇远侯府这是养的什么狗啊,怎么这么大力气?”

  说话间,墙头突然冒出几个人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道:“敢到我们镇远侯府来偷鸡摸狗,你们别跑!”作势就要翻墙出来。

  与此同时,长长的围墙尽头胡同口也有几个手持刀枪的侯府家将冲了过来,叶小见状,当机立断道:“快走!”三人一起放手,就听墙里“哎哟”几声惨叫,敢情方才跟他们拔河的根本不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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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天三人垂头丧气地赶回驿馆,镇远侯府既已有所警觉,看来是无法轻易潜入了。

  叶小天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以冬长老的实力,有没有比太阳妹妹更高明的蛊虫,可转念又想,让冬长老控制三五个人或还容易,想要控制住镇远侯府那么多的家将下人,让他们登堂入室直趋后宅找到莹莹,那岂不成了神话?

  前边眼看到了驿馆,对面街头恰也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个个神采飞扬的,正是张泓愃、乔枕花、柳君央和蒯鹏四人。

  四个损友老远看见叶小天,便哈哈大笑起来,张泓愃扬声道:“小天贤弟,我等正要来寻你,你听说了么,徐麒云也跟着关小坤受了牵连,被他老子惩在祖祠悔过呢,哈哈,真是大开人心,来,叫上老汤,咱们去庆祝一下。”

  叶小天没精打采地道:“你们去吧,我今儿没有心情。”

  张泓愃几人走到面前,好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难得住你这么机灵的人?”

  叶小天还未答话,毛问智已然道:“要说旁的事儿,真就未必难得住我大哥,可这事儿不同。真也奇了,俺大哥大概是命里头跟老丈人犯冲,只要一碰上他老丈人,他准倒霉。”

  乔枕花奇道:“老丈人?小天贤弟不是还没成亲么?”

  华云飞苦笑一声,把叶小天和夏莹莹的事对这几个人说了一遍,张泓愃几人互相看看,乔枕花迟疑道:“镇远侯府啊,可惜我家跟他们没什么来往,否则倒可以替你出面联络夏姑娘。”

  张泓愃蹙眉道:“我跟这些功臣世家也没什么来往,尤其是顾家,一向与魏国公府交好的。有顾家出面撑腰,又有李国舅从中作梗,小天贤弟,你想见到夏姑娘,只怕真的很难了。”

  叶小天沮丧地道:“莹莹被她父亲带走,我连她一面都没碰上。如果她是回了红枫湖,我还不是那么担心,可如今李国舅分明在打她的主意……”

  柳君央睨着叶小天道:“怎么,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夏姑娘没有信心?”

  叶小天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我对我那未来老丈人没信心。”

  乔枕花赞同地道:“说的也是,李国舅如此身份,且又尚未娶妻,确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蒯鹏一直在旁边听着,见他们一个个束手无策的样子,嘴角一撇,道:“有家将守门、有家犬护院,便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了么?他镇远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

  张泓愃乜着他道:“老蒯,你少吹牛,说得你有办法似的。”

  蒯鹏傲然道:“你还别说,我真有办法。”

  张泓愃根本不信,冷笑道:“算了吧你,你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有办法,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叶小天却抱着万一的希望,对蒯鹏道:“蒯兄,你真有办法?”

  蒯鹏傲然乜了几人一眼,对叶小天一摆头,道:“随我来!”

  ※※※※※※※※※※※※※※※※※※※※※※※※※

  “兵仗局?”

  蒯鹏神神秘秘地把叶小天等人带到五军都督府左侧的内八局一处院落,众人抬头一看,门前赫然挂着“兵仗局”的招牌。

  张泓愃惊笑道:“我说老蒯,你把咱们领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一人打造一把神兵利器,咱们杀进镇远侯府去?”

  蒯鹏得意洋洋地也不解释,只道:“少废话,只管跟我进去。”

  这种地方轻易是不准人进入的,尤其是里边还有火药司,出入更是严密,可蒯鹏是锦衣百户,他爹恰又是锦衣卫南镇抚使,就如别人不能在重译楼摆宴,礼部关尚书的儿子关小坤却有这个本事,蒯鹏想出入兵仗局也容易的很。

  其实不只是他,张泓愃要来兵仗局,一样进得去,他可是南京兵部尚书的公子,只是他还在国子监读书,尚未走上仕途,是以与兵部及其相关的各个衙门接触太少。

  大明的工匠分别隶属于工部、内官监和兵部管辖,依据职能不同,又有一些特例,比如北京城的兵仗局,照理说该由兵部管辖,但它隶属于宦官官署的兵仗局。而南京这边,军匠则归南镇抚司、南京兵部和南京内官司三家管辖。

  南镇抚司掌理本卫刑名,兼理军匠,负责军匠的生产管理,南京兵部负责军匠的调派和人员管理,而南京内官司则负责刀枪剑戟、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产成品的保管和发放。

  “你们先等在这儿,我去找个人。”蒯鹏把他们带到院子里,对他们说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走向一处签押房,乔枕花对张泓愃纳闷儿地道:“这小子究竟搞什么鬼?”

  蒯鹏走到那处签押房,里边有个小太监一见他来了,连忙陪笑道:“蒯百户。”

  “嗯!”蒯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问道:“赵四公公呢?”

  那小太监陪笑小声道:“在里屋呢,正打盹儿,小的去唤公公。”

  蒯鹏和这位赵四公公看来熟稔的很,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我去找他。”

  蒯鹏折向里屋,一掀门帘儿,便大声嚷道:“赵四,赵四,兄弟向你借宝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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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借宝贝

  “借宝贝?”

  赵四公公昨儿晚上打了半宿马吊,小赢了一笔,此时正在补觉,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被蒯鹏唤醒,脑筋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一听蒯鹏要借宝贝,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不禁抬头看了看房梁。

  房梁上悬挂着一个红绸系着的小盒子,那里边放的就是他的“宝贝”。

  太监“去势”以后,对阉割下来的“宝贝”都十分重视,他们会想方设法予以保存。那年代虽然没有防腐液,不过阉人长期摸索下来,却也有了保存“宝贝”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们“去势”以后,会把“宝贝”装在石灰盒里,吸收血液和水分,让它保持干燥,然后擦净石灰,再浸泡在香油里面,等渗透了香油,再装在小木匣里,密封包裹,选个黄道吉日,悬挂在居处正梁上,如果老家就在当地的,还有人把宝贝挂在自家祠堂里。

  “宝贝”挂在高处,寓意“高升”,这是所有阉人生前追求的目标。死后,他们的家人或收的太监干儿子会把他的宝贝缝回身上,好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死后才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如果有人因为保管不善损坏或者遗失了“宝贝”,那下葬时就会用陶瓷的或者金的、银的材料打造一个假的“宝贝”装上,可假的就是假的,哪怕材料再珍贵,所以就有了“借宝贝”。

  老太监向小太监“借宝贝”,小太监来日再向下一代的小太监借宝贝,太监年年有,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借走了宝贝,自己来日就会不完整地下葬。因此赵四公公一听“借宝贝”,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上去。

  蒯鹏见他望向房梁,挺舍不得的模样,跟着他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没好气地道:“我不是借你的那件宝贝,我要你那宝贝何用啊。我是跟你借上次我见过的那件宝贝……”

  蒯鹏兴冲冲地把他的来意对赵四公公说了一遍,赵四公公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与蒯鹏的关系一向极好,两人私下还合伙做着一些买卖,利益上也是纠缠不清,是以蒯鹏倒不瞒他,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合盘托出了。

  赵四公公面有难色地道:“鹏哥儿。这可是咱们兵仗司秘密研制出来,专门用以执行秘密任务的秘密武器,似乎不宜……”

  蒯鹏瞪眼道:“废话!这可是偷情啊,还不够秘密的?”

  赵四公公苦笑道:“鹏哥儿,咱们俩说的明明不是一回事儿。”

  “哎,我说赵四公公,小天是我好兄弟,这事儿我不帮忙谁帮忙?你那件东西,也就我拿它当宝贝。你可不一样啊,你不是判定了它不实用么,你库里就只一件造成的实物,早晚也就是烂掉了事。何不借与兄弟用用?”

  赵四公公迟疑道:“鹏哥儿,虽说那件东西已经被咱家定为废品,可毕竟是咱们兵仗司的匠人研制打造的。人家那可是镇远侯府,一旦追究起来……”

  蒯鹏马上道:“你放心!咱们这件东西不是从来就没对外张扬过么?除了兵仗司里发明、研造此物的工匠还有你跟我。再就没人见过它了,谁知道这是咱兵仗司的东西?反正你们兵仗司已经把它定为废品,你就给我废物利用吧。用过之后我马上销毁,不管谁问起,我都不说它的来历,如何?”

  赵四公公犹豫了片刻,道:“鹏哥儿,你可说话算数?”

  蒯鹏眉开眼笑,用力一拍赵四公公的后背,道:“对嘛!爽快些,促成一段好姻缘,那可是积功德、做善事!事成之后,兄弟请你吃酒。”

  “积功德,做善事”这句话打动了赵四公公的心,像他这等阉人,迫于生计,不得不阉割了自己的身子做太监,今世已经没有太多指望,就盼着今世受的苦,来世能得到补偿,只是举手之劳,却能积一份功德,这笔买卖自然划算。

  赵四公公点了点头,道:“成,那这件东西,我就给你了。回头儿我就把它从兵仗册子上划掉,你们用完之后直接毁掉,千万不要说是从我兵仗司流出的物件儿。”

  蒯鹏哈哈大笑,揽着赵四公公的肩膀道:“这才是兄弟,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四公公“哼”了一声,悻悻地道:“就是你做事,咱家才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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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春元旦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阳历,一切节日都按阴历计算,所以元旦和春节是同一天。除夕夜,爆竹乒乓一夜不断,金陵百姓穿新衣、戴新帽,互相走动道喜。长街上,舞龙的、舞狮的,走亲访友的,逛街看热闹的,到处洋溢着一种节日的喜庆气氛。

  正月初一一大早,一家之主就带领全家拜天地、拜祖先,全家一起做“匾食”。街上若有家族小辈儿见到了亲戚长辈,当街就要跪下磕头行礼,所以除非是自恃辈份够高,不可能撞见比他辈份儿更高的人,许多上街的人都在衣服下摆处临时打了个补子,要不然这一趟街逛下来,这新袍子就没法穿了。

  叶小天等人滞留在驿馆里,只能在外乡过年了。驿馆里也给他们准备了水饺等应节的食物,他们则买了些香烛纸钱,在自己房里写了祖先牌位,供上三牲熟食,大年初三的时候再把纸钱烧了,算是给老祖宗敬献了过年的零花钱儿。

  春节时候,无论男女老幼,都会用金箔纸折成飞蛾、蝴蝶、蚂蚱等形状的饰物插在发髻或帽沿上,以此烘托节日的喜庆气氛,名为“闹嚷嚷”,大的“闹嚷嚷”有巴掌那么大,小的则有铜钱大小,一般人都是戴一个,也有炫富的有钱人,在头上插满了“闹嚷嚷”。

  这些事儿自然不用叶小天操办,张罗这些事的是凝儿姑娘和太阳妹妹。两位姑娘对此非常上心。太阳妹妹就不用说了,凝儿自从听了汤显祖的一番话后,对叶小天的态度也是明显改变,两位姑娘直把金陵驿馆当成了自己的家园,而叶小天就是一家之主。

  除夕夜,叶小天戴了满头的蝴蝶、蚂蚱,走起路来颤颤悠悠,驿馆内外又到处是灯,照得他那头上的金箔金光闪闪,特别引人注目。

  张泓愃等人都是大家族子弟。过年这几天忙得他们脚打后脑勺,一时也顾不及来驿馆与叶小天等人相聚,叶小天便也安安份份地在驿馆过起了大年。反正他也打听过了,夏老爷子一家人并未离开金陵,依旧呆在镇远侯府,倒也不怕找不到他们。

  初七这天,闲极无聊的叶小天正看毛问智和太阳妹妹在院子里放烟花。

  金陵是大阜,城中贩卖的烟花品种达数百种之多,最高明的烟花可以在燃放时逼真地表现出花草人物等图案。不过那样的烟花得请能工巧匠专门订做,放上一晚得耗费几百两银子,叶小天等人来金陵时走得匆忙,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所以他们放的都是些“响炮”、“三级浪”、“地老鼠”一类的玩意儿。

  饶是如此,毛问智和太阳妹妹也玩得非常开心,院子里一直是他们两个人发出的笑声。华云飞虽然年纪小,但他从小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再加上遭逢大难、父母双亡的剧情,性情就更沉稳了,看起来反倒不如童心未泯的毛问智活泼。

  叶小天看着拿着香头跟只大马猴似的窜来窜去的毛问智。摇头笑道:“这个老毛,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他,其实从小到大老毛也没少受苦,到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可他总能自己找到乐子。”

  华云飞点了点头,感慨地道:“是啊,这是老毛的长处,可惜我学不来。”

  叶小天刚要说话,汤显祖的声音就远远响了起来:“小天,泓愃他们来了。”

  叶小天一抬头,就见张泓愃、乔枕花等人穿戴一新地从院外走进来,笑吟吟的,头上一片金光灿烂,顶满了蚂蚱、飞蛾、蝴蝶、蜻蜓一类的金箔纸扎的玩意儿。

  叶不天一见赶紧迎上前去,拱手道:“张兄,乔兄,柳兄,蒯兄,新春吉庆!”

  张泓愃等人也笑嘻嘻地向他还礼:“吉祥吉祥,发财发财。”

  张泓愃道:“不好意思,为兄这个年过的,到处磕头,都磕转了向了,直到今日才得出门。”

  叶小天笑道:“知道你们忙,兄弟怎会见怪。”

  柳君央眉飞色舞地道:“不过,这压岁钱我们可没少收,今儿兄弟做东,咱们去轻烟楼?”

  蒯鹏道:“去什么轻烟楼,自从我取了那件宝贝回来,还没叫小天认真练过呢。”

  蒯鹏凑到叶小天身边,道:“我们哥几个都骑了马来,给你和汤兄也带了两匹,怎么样,咱们出城找个僻静地方先练练吧,省得忙中出错。”

  叶小天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欣然答道:“好!诸位仁兄稍等,我马上就来。”

  展凝儿坐在榻沿上,正拿着一块布料比划着,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了叶小天的声音:“凝儿姑娘,凝儿姑娘。”

  展凝儿赶紧把布料塞到被底,慌张地站起来,道:“我在这里。”

  叶小天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对她道:“凝儿姑娘,张兄他们来了,我和他们出去逛逛。”

  “哦!好的,你忙你的……”

  叶小天的头一缩,不见了,展凝儿刚刚松了口气,叶小天的脑袋又嗖地一下冒了出来,看了展凝儿一眼,狐疑地道:“凝儿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展凝儿又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道:“没……没有啊!”

  “哦……”叶小天又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听到脚步声出了门口,展凝儿松了口气,回到榻边坐下,从被底抽出那匹布,用她那双习惯了舞枪弄棒的手捧着,沮丧地道:“这都第七匹布了……”

  忽然,她又振作起来,为自己加油道:“常言说,熟能生巧!你一定能亲手为他做出一件袍子,让他明白你的心意!展凝儿,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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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赏花灯

  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是赏灯的好日子。每年这个时候,能工巧匠们就云集金陵城中,售卖自己精心制作出来的各种花灯。

  十四这天开始试灯,十五这天就是最热闹的灯会,这几天城门是不关的,任由百姓出入,通宵达旦地行乐。

  十五这天上午,展凝儿和太阳妹妹正在驿馆里放风筝,这也是南方过上元时的一种常见的活动。

  不远处小亭下,正有一位滞留在驿馆过年的官员让歌姬为他唱着曲儿,那曲儿挺应景的,唱的正是一首“风筝曲”:风筝儿,要紧是千尺线,忒轻薄,忒飘荡,不怕你走上天。一丝丝,一段段,拿住你在身边缠。不是我不放手,放手时你就一去不回还,听着了你的风声也,我自会凑你的高低和近远。

  展凝儿扯着风筝听曲想人,不觉就想到了叶小天身上,如果叶小天就是那高高飞在天上的纸鸢,她这里扯一扯丝线,就能决定让他飞的更高,还是离自己更近,那该多好啊。

  展凝儿想着,忽然心有所感,扭头一看,正看见叶小天和汤显祖匆匆向外走去,展凝儿连忙唤道:“叶小天,你去哪里?”

  叶小天向她扬了扬手,高声道:“我跟汤兄去找泓愃他们打马吊。”

  展凝儿扬声道:“今晚观灯,你回来吗?”

  叶小天已经快走出院落了,他只是远远地向凝儿扬了扬手,既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展凝儿蹙眉自语道:“他这几天怎么迷上打马吊了,每天都很早离开,很晚回来……”

  展凝儿忽然想到有一天叶小天回来时一瘸一拐的,袍子膝部还有明显的擦蹭过的泥痕,总觉得叶小天去打马吊的说法有些不尽不实,他又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或许真如叶小天所说,那是和蒯鹏嬉闹时摔了一下吧。

  ……

  镇远侯府,滴翠楼。

  李玄成捧着一口匣子兴冲冲地走到楼下,李玄成精于雕刻,他在这一行上浸淫多年,又经名师指点过,俨然已经有了大师的水准。今日他用一块冰种翡翠雕了一个弥勒佛像,小小的佛像三分温润、七分冰凉,给人一种冰清玉莹的感觉。

  李玄成觉得这次雕刻发挥的极好,那玉料也是上品。是以一俟雕刻完成,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向夏莹莹来献宝了,他想把这枚玉佛当作礼物送给莹莹。

  李玄成赶到滴翠楼下,赫然看见夏老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楼下厅中喝茶,李玄成连忙站住脚步,毕恭毕敬地道:“老爷子。”

  “哦?是国舅爷啊,快!快请坐!”夏老爷子一见是李玄成,忙要站起身来,李玄成赶紧上前两步。殷勤地道:“老爷子,您坐着就好,不要多礼。”

  “好!好好!”夏老爷子坐下,看了李玄成一眼。笑眯眯地道:“国舅爷今晚去看灯么?”

  李玄成颔首道:“有此打算,玄成还想邀请莹莹姑娘一同去赏灯。”

  夏老爷子看了看他手里捧着的小匣子,嘿了一声道:“那丫头啊,还跟老夫我呕气呢。这丫头。真是被老夫给宠坏了。”

  夏老爷子捋着大胡子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不瞒你,老夫对国舅爷你。是非常满意的。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堂堂,对我家莹莹更是一往情深。不过,你总要哄得她回心转意才成,老夫儿子一群,闺女就这一个,不瞒你说,夏家三代以来,也就这么一位姑娘,实在不想逼她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晚辈明白,晚辈明白!”一听夏老爷子这样公开表态,李玄成又惊又喜,信心十足地道:“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爷子,您就放心吧,玄成一定会用我的诚意感化莹莹姑娘的!”

  滴翠楼三楼,莹莹的闺房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仆昂首挺胸,负手而立。看这光景,莹莹是被禁足软禁了,夏老爷子生怕她又逃出去与叶小天幽会,所以门外都使人看得紧紧的。

  莹莹坐在梳妆台前,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恨恨地扮了个鬼脸,她把镜中的自己当成了她爹。想让一向乐观的莹莹姑娘发愁伤心,那可难得很,从小到大,她还没有什么心愿不曾达成过,她又怎么可能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一束光影突然出现在墙上,晃来晃去的,渐渐向铜镜上移动过来,莹莹急忙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挡住了镜上的反光,随即便欢喜地跑向阳台。三楼外有个阳台,站在这儿可以俯瞰整个镇远侯府。

  远处,还有另一座府邸,那府中同样有一处三层的小楼。楼上正有一匹白布垂挂下来,布上画着一副画。画上面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男孩正撅起嘴巴去亲女孩的脸蛋,女孩头上有两个朝天小辫子儿,扭着手指,憨态可掬。

  莹莹“咭儿”地一声笑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巴,心虚地回头看看,然后再向那座楼上看去,那画被人卷起来了,露出了下面的第二幅画,画上的小女孩被关在笼子里,抓着笼栏可怜兮兮,小男孩拿着宝剑,正要扑过去救女孩。笼子前面站着几个挺胸腆肚的大汉。

  莹莹看着那画,笑容越来越甜,她伏在栏上,双手扶着俏脸,笑靥如花。

  叶小天一直无法突破侯府的重重防御,但是叶小天又岂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当他偶然听说旁边这座府邸是柳君央的表妹家时,他就想到了一个特殊的办法。

  叶小天先用钱买通了侯府负责买菜的厨子,问清了莹莹的居处,然后借了柳君央表妹的这座绣楼,用一面小镜子和莹莹取得了联系。

  但是这么远的距离,喊话写字都不方便,而且容易引起镇远侯府的人警觉,所以叶小天改用画画,先用镜子通知莹莹,那迅速把画展示给她看,那画如果被人无意中看见。却也未必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柳君央表妹的绣楼里,地面上铺了一整匹的白皮,柳君央举着一杆蘸了墨的墩布,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有气无力地冲叶小天的背影喊:“哎!我说,下一幅要画什么呀?”

  莹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双手撑在栏杆上,托着尖尖的下巴,迷人的眼睫毛轻轻眨动着,痴迷满足的望着远处那座绣楼。突然,她看到了一副很怪异的画面,莹莹蓦然张大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嗯?小天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莹莹蹙起眉头,费解地自语道。

  ※※※※※※※※※※※※※※※※※※※※※※※※※

  上元佳节夜,满城闹元宵。

  天空挂着一轮明丽的圆月。

  长街上人来人往,笑语欢声。

  大街上车水马龙,许多人家门口和大街两边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绚丽缤纷。舞龙队、舞狮队在长街上经过。引得百姓兴致勃勃地跟随围观着,许多人提着花灯,喜气洋洋地行走在大街上,提灯观灯。猜着字谜。

  镇远侯府此时也是张灯结彩,夏老爷子和顾三爷就在院子里徘徬赏灯,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份自然不会去街头游逛,而李玄成却直挺挺地站在滴翠楼下。他已经等了许久。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楼上传来一声娇斥,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片刻之后,夏大和夏二从楼上下来,讪讪地对李玄成道:“国舅爷,我那小妹她……咳!实在对不住了。”

  李玄成心头升起一抹恼意,他身为国舅,几时被一个女子如此冷落过?他为了讨莹莹欢心,一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可莹莹却是变本加厉,上回赠给她的玉佛被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今夜邀她观灯又被她再次拒绝,李玄成脾气再好也难免着恼。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风度十足地微笑道:“无妨,既然莹莹姑娘不喜欢出去,那李某也就不出门了吧,呵呵,咱们几人就在这楼下饮宴庆上元,如何?”

  夏家几兄弟都是好酒之人,尤其是他们觉得妹子慢待了国舅,心里过意不去,马上响应起来,李玄成便吩咐人备桌酒席送来。

  滴翠楼上,莹莹系着一袭仙鹤纹的披风,站在楼头,眺首远望着。远处锣鼓喧天,站在楼上放眼望去,只见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满城灯火,箫鼓声声。

  莹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道:“小天哥哥最后那幅画上也有明月,还有一个怪怪的篮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金陵大街上,展凝儿怏怏地与太阳妹妹、还有华云飞和毛问智一起走着,路边有各种各样的花灯,她却依旧兴致缺缺。直到晚上,叶小天都没有回来,凝儿对马吊真是深恶痛绝了。

  忽然,前边的人群骚动起来,紧接着,太阳妹妹也惊跳起来,大声叫道:“啊!快看,好大的一盏灯啊!凝儿姐姐,你快看!”

  展凝儿诧然顺着太阳妹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架巨大的莲花灯,正从空中冉冉飞过,或许这灯是采用了孔明灯的原理,它居然是飘浮在空中的,在巨灯下方,似乎还有一个吊篮一样的东西,那里边居然载的有人。

  巨灯飞的并不算高,只比城头高出两丈有余,当它从城头飞过的时候,城头的灯光映着那巨灯下方的吊篮,展凝儿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看到了站在吊篮里的那个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她绝不会看错,那是叶小天,一定是叶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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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天外飞仙

  镇远侯府,一个小丫环提着鲤鱼灯正姗姗地行走在院中,忽然吃惊地站住了。“吧嗒”一声,她手里提着的灯笼失手掉落,火焰点着了灯罩,她也不管不顾,而是指着空中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呀!快看,你们快看!好大的灯!好大的一朵莲花灯!啊,冲着咱们镇远侯府来了!”

  附近几个丫环家仆纷纷抬头望去,就见一朵巨大的莲花灯越来越近,越来越低,从他们头顶轻轻掠过,那巨大的阴影遮住了月亮,遮蔽了天空,令人为之震撼。

  正在厅中叙话的顾三爷和夏老爷子闻讯从厅中走出来,站到院中翘首看着,顾三爷纳闷儿地道:“这是谁家造的孔明灯?怎么这么大,还是莲花状的,嘿!还别说,真是壮观!”

  旁边一个丫环突然叫道:“哎呀,三老爷,您快看,您快看,那灯冲着滴翠楼去了!”

  滴翠楼上,莹莹四下观望了yizhèn,始终想不明白叶小天在画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楼头有些寒冷,她紧了紧披风,正要回转室内,忽然看到一幕奇异的景像,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架巨大的孔明灯正向她的闺楼飞过来,那孔明灯的后面,jiushi悬在空中的一轮明月,因为那灯越来越近,以致那明月也失去了光彩。

  “这……这是……”

  莹莹突然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副图,天空一轮满月,月亮下面有一朵巨大的莲花,莲花下面似乎还有一个莲萼似的东西,却离莲瓣还有一段距离,而在画的一角有座小楼,一个女孩儿仿佛嫦娥奔月般飞出了小楼,迎向那朵巨大的莲花。

  “难道……”

  莹莹张大了眼睛,两只瞳孔里现出莲花状巨大孔明灯的倒影。倒影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盛满了她的眸子,紧接着,那朵明亮的莲花灯换成了叶小天的笑脸,近在咫尺。

  叶小天站在吊篮里,操纵着那架巨大的莲花灯,减少了向上喷吐的热气,使它缓缓降落到与楼栏平齐的wèizhi。莹莹惊呆了,吃吃地道:“小天哥,你……你怎么……”

  叶小天向她眨了眨眼。微笑道:“牛郎会织女,需要喜鹊架桥。我可指挥不动喜鹊,所以呢,我就去王母娘娘那儿偷来了一盏宝莲灯。”

  “小天哥……”

  巨大的幸福感,让莹莹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泪光,她不知道这盏巨灯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叶小天究竟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东西,虽然她一直坚信叶小天无所不能,却也没有想到叶小天竟会用这样的方法来与她相见。一时间,莹莹欢喜得说不出话了。

  叶小天打开吊篮的门儿,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彬彬有礼地道:“美丽的仙子。请。”

  顾三爷和夏老爷子带着众多的侍婢、下人匆匆赶到楼下,李国舅和夏莹莹的几位兄长也从厅里出来,抬头仰望着,一时间目瞪口呆。

  顾三爷气极败坏地指着莲花灯。大吼道:“抓住他,快给我抓住他!”

  叶小天握住莹莹的小手,把她拉进吊篮。不屑地看了眼地面,柔声道:“来,我带你,一起飞!”

  莹莹跳进吊篮,叶小天一推开关,莲花灯缓缓升空,夏老爷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冉冉飞去的莲花灯,那灯越飞越远,好象一直飞进了那轮圆圆大大的月亮。

  侯府的家丁此时刚刚冲上三楼,他们赶到围栏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朵莲花灯冉冉地向远方飘去。

  李国舅看着远去的花灯,脸色阴沉的可怕,顾三爷怒不可遏地吼叫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要调弓弩手来,我要让一只蚊子从此都飞不进来!”

  ※※※※※※※※※※※※※※※※※※※※※※※

  莹莹好奇地看着吊篮中间仿佛丹炉似的一件圆墩墩的东西,叶小天扳动一处开关,那丹炉似的东西里面便有一股灼热的火气直冲头顶,从zhègèwèizhi看,那盏巨大的莲花灯的核心似乎是一个圆的近乎密封的东西,只有下边一个入口。

  莹莹好奇地道:“这是什么?它怎么可以飞起来的?”

  叶小天笑道:“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是金陵兵仗司的能工巧匠打造的东西。”

  莲花巨灯冉冉行于空中,晚风撩起了莹莹的长发,她很快就不再专注那黑乎乎的“丹炉”了,而是从空中俯瞰下去,满城灯火,由此望去,仿佛点点繁星,令人目眩神迷。

  叶小天道:“很神奇吧?我在郊外试飞的时候,第一次站在空中,也是这样的感觉。”

  “嗯!真是好神奇!”莹莹喜孜孜地看向叶小天:“小天哥,你好厉害,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叶小天柔声道:“我带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好!”莹莹欢喜地扑进了叶小天的怀抱,昵声道:“你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叶小天揽住她的纤腰,柔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但那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我只是想让全城的人都看到我们,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叶小天回首望去,镇远侯府已经逾来逾远了,叶小天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他费尽苦心,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见莹莹一面,这夜这番举动,他是大有用意的。

  巨灯冉冉而行,城中bǎixing纷纷发现这盏巨灯,惊呼声不断传来,巨灯飞得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快,于是越来越多的bǎixing一边指点着空中,一边惊呼、追逐着,尾随这盏巨灯而去。

  镇远侯府的府门轰隆一声打开了,一骑飞驰而出,碗口大的马蹄重重地踏在青石板上,蹄铁竟似溅起了一溜火星。马上的骑士正是国舅李玄成,他脸色铁青,狠狠一鞭,追着巨灯的方向冲去。

  紧接着,又是数十骑纷驰而出。顾三爷、夏老爷子、夏氏六xiongdi和一些侯府家将,数十骑快马,踏出如雷的蹄声,风驰电掣而去。

  上元佳节,金陵城中最热闹的地方jiushi十里秦淮,沿着整条河流,到处都是灯的海洋。莲花巨灯冉冉降落在聚宝门(今中华门)上,叶小天打开吊篮的门儿,挽着莹莹的手从里边走出来。

  城头观灯的bǎixing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天外来客。莹莹讶然四顾。雀跃道:“小天哥,你带我来观灯么?”

  叶小天笑道:“每年上元都能观灯,你还没看够么?今天,我是要让全城的bǎixing看我们,来!”

  叶小天拉起莹莹的手,向前跑去。叶小天站上城墙,把莹莹也拉了上去,莹莹看看脚下,有些胆怯地靠近叶小天。道:“这里好高,咱们站到这儿干吗?”

  叶小天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突然一把揽住莹莹的纤腰,纵身向前一跃,莹莹一声尖叫。急忙抱紧了叶小天的脖子,但她随即就发现,他们并没有掉下去。

  在城楼与城下一座小亭间,系着双股的长长的灯索。上边悬挂着许多灯笼。而那其中一条绳索上并没有系任何一盏灯,只是套了一只竹筒,叶小天就握着这只竹筒。揽着莹莹的娇躯,从城头滑向下边的小亭,衣带飘飘,仿佛飞在空中。

  游人们仰面观看着,在yizhèn阵惊呼声中,两人飘落在小亭上面,四下的游人立即好奇地围拢过来。莹莹晃了下身子,这才站稳,她轻轻放开叶小天的身子,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嗔道:“坏人,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叶小天笑道:“好不好玩?”

  “嗯!”莹莹笑逐颜开,这么刺激、这么好玩的游戏,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今年的上元佳节,注定了是让她一生难忘的最值得回味的一次元宵节。

  叶小天笑道:“还有更好玩的呢,你瞧!”

  叶小天忽然抬起右臂,向远处招了招手,亭下人山人海,也看不清他是在向谁招呼,聚宝门上突然烟花cànlàn,直冲云宵。绚丽的烟花中,两组各六只串成一串的孔明灯冉冉升空。每只灯笼上都有一个大字,由上至下,分别写的是“叶小天夏莹莹”,“一生相爱相亲”。

  夏莹莹蓦然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冉冉飞起的孔明灯越飞越高,jidong的泪水忽然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小天哥!”她忽然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叶小天,向他送上一个甜甜的吻。

  四下聚拢来的bǎixing先是被那盏前所未见的可以载人的巨大莲花灯给惊呆了,紧接着便看到了烟花cànlàn和那两串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他们终于明白今夜如此阵仗,竟是一个年轻人在向他心仪的女子倾诉情意。

  四下的bǎixing们立即骚动起来,尤其是女子们,更是马上就被这浪漫的一幕给感染了。上元佳节,许多情侣都趁这难得的机会一起出游、观灯赏景,眼见如此一幕,他们岂能不为之感动。

  上元佳节,浪漫之夜,许多出游的人又在家里先喝过酒,性情就比平日放纵了许多。莹莹情不自禁地向叶小天献吻,这在中原地面上本来是有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在这浪漫之夜也没有多少人去苛求了。一些本来还很矜持、羞于当众亲昵的少女这时都紧紧地抓住情郎的手臂,雀跃地为这一双男女欢呼着。

  更有一位摆摊写灯谜出对子平时还兼写话本小说卖给书社的穷酸文人名曰岳小关的,眼见此景此景,不由灵感大发,登时奋笔疾书起来:万历十年,上元夜,月明如昼,忽有巨灯自月中来,停于聚宝门上。灯化莲华,自蕊中飞出一金童、一玉女……”

  艺术夸张,在所难免,不加点玄异色彩,怎么能吸引众小白的眼球呢,此君深得个中三昧矣。他一边写,一边眉飞色舞地大笑:“一定大卖,一定大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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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花好月圆夜

  聚宝门前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展凝儿、太阳妹妹和毛问智、华云飞也正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站在小亭上的那双人影。远处高空里,一轮巨大的圆月,似乎把那双人影笼在了其中。

  太阳妹妹兴奋地抓着展凝儿的手,惊喜交加地道:“是小天哥哥和莹莹姑娘,小天哥哥是怎么把莹莹姑娘带出来的?他们……他们……真好!真好!”

  太阳妹妹的汉语虽然日渐熟练,却也只能进行日常交流,她不懂得太多的描绘性的词语,她只觉这一幕浪漫到了极点,让她忍不住心生憧憬、无比向往,却不知该如何表述出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变成“真好”两个字。

  毛问智赞叹地道:“哎呀妈呀,大哥真是……真是太有本事了。这么会哄女人,只要他想下手,哪个女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啊?”

  华云飞对叶小天这些天来的准备是略有了解的,只是亲眼见到,还是免不了心生震憾,听到毛问智的话,他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忽然,华云飞若有所觉,偷偷瞟了一眼展凝儿,只见展凝儿正凝望着小亭,黑瞳如水,目光迷离。

  “快着些,快着些,收了,收了!”

  聚宝门上,赵四公公催促着几个人,急急拆卸那盏巨大的莲花灯,莲花灯的内部似乎是用皮子缝制的,泄了气之后面积并不是很大,那些人七手八脚地把莲花灯拆开,迅速拖走了。

  这莲灯只有外部莲花状的装饰和灯火是叶小天和他的一众损友临时添加的装饰,它的原形只是皮子缝制的一个圆球。这东西本是兵仗司的巧手匠人发明的玩意儿,原打算若能研制成功,可以用于探察敌情,在军事上起大作用。

  他们甚至打算好了,一旦研制成功。首先就配发给蓟帅戚继光,用于北方对鞑靼的做战。可是几经研究,并在制成一件成品后进行试飞测试,他们却发现这东西根本不实用。

  首先,他们无法让这东西飞得太高,那架机器提供的热量根本无法摧动这东西飞到一箭地的距离之上,弓弩就能射到,一旦被弓箭射中,就得漏气堕落,而且那么大的目标。想不被射中都难。

  再者,因为目标太大,又飞不高,根本不能起到秘密侦察的作用,一出动就会被敌人发现。此外,这东西还有一个问题,它装了尾翼之后,可以在顺风的时候适当调整方向和落点,但它做不到逆风飞行。

  这样的话。一旦真的用作军事用途,那军队首先得必须抢占上风头,才能让它放飞起来后发挥作用,而且它飞出去就飞不回来。上边所载的加热材料顶多供它飞十多里,飞行速度的快慢又取决于风速,放出去就注定要落人敌人之手。

  这些弊病一直也没有办法改进,最后被赵四公公判定为毫无利用价值。最终只留了这么一件成品在库里。如今废物利用,把它送给了蒯鹏等人,赵四公公也不心疼。但他怕被别人发现出处,抓他的痛脚儿。

  他是刘公公的干儿子,而刘公公是京里冯保公公的干儿子,自首辅张居正去世后,冯公公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他这时候自然不敢再有把柄授予人手,是以亲自赶来,一俟人家用完,马上收走销毁。这件奇物至此从人间消失了。

  聚宝门前,一家店铺的老板娘刚刚骂走了一个挑三拣四的客人,她男人死得早,女人独自撑立门户,想不泼辣都不成,可再泼辣的女人,心里也是渴望温情与浪漫的。

  眼看着小亭上的那双男女,老板娘站在店铺门口,像个男人似的叉着腰,羡慕地道:“嗨!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哪个男人追求女人这么用心过,如果有人这么对我,老娘一定嫁了。”

  小店里那个唯一的伙计赶紧凑上来,咳嗽一声道:“掌柜的,我要有那能飞的玩意儿,我也可以的。”

  女掌柜把脸一板,冷声道:“不想找抽你就死远点儿!”

  夏莹莹轻轻一吻,脸上飞起两抹激动而幸福的红云。

  她是天之骄女,她自幼在无数人的呵护下成长,她可以予取予求,但是她所得到的一切,又怎及得上她心爱的男人为她用心营造的这一幕,更何况这一切是那么的浪漫,如梦似幻。

  上元佳节,她的男人从天而降,带着她飞天而起,在满城百姓的见证下,向她倾诉爱意,这一切,都让她欢喜得心都要炸了。她环着叶小天的脖子,满心欢喜地道:“小天哥,人家好开心!”

  叶小天的目光向远处微微一扫,看到一行骑士正从长干桥的另一侧向这边急急赶来,因为桥上人头攒动,那些骑士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数十骑马挤在一起,目标特别明显。

  叶小天的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揽着莹莹柔软的腰肢,向秦淮河上一指,道:“莹莹,你看那里!”

  一艘画舫正停下桥前水面上,甲板上有许多彩衣舞姬,人手一盏灯笼,她们正在表演灯舞。灯舞有两百多种,最常见的是持灯舞、提灯舞、举灯舞和荷花灯舞,其中持灯舞是最注重灯光效果的一种舞蹈,借助灯光,摆现各种图案。

  此刻,那些舞姬迈着曼妙的舞步,手中的红灯渐渐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红心,提灯舞姬们稍稍一停,又继续舞动起来,远远看去,那颗红心忽尔变大,忽尔缩小,好象一颗心脏正在不断地跳动,渐渐的,一颗红心幻化成了两颗交叠在一起的红心,以相同的节奏跳跃着。

  船舱里,张泓愃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儿地品着茶,旁边一个妈妈陪笑道:“张公子,您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张泓愃没理她,自顾看着外面,笑吟吟地道:“这小子,有一套!”

  看着那颗跳跃的红心,莹莹的眼睛里也仿佛有一颗颗的红心乱冒了。叶小天揽着她的腰肢,在远近不断的爆竹声中,不失时机地大声喊道:“莹莹,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

  莹莹可不是个喜欢矜持的姑娘,她脉脉含情地看着叶小天,正要大大方方地说出她的心声,小亭四周的看客们已经按捺不住地攘臂高呼起来:“爱!爱!爱!”

  “闪开,闪开!”

  骑士们蛮横地喝斥着,驱赶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李国舅、夏老爹、顾三爷等人赶到亭下,眼见如此一幕,脸色都很难看。

  莹莹看到他们赶到亭下,一个个骑在马上,用很难看的脸色看着她,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对叶小天小声道:“我爹他们来啦。”

  叶小天好象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看着莹莹,依旧用很大的声音喊道:“莹莹。我想娶你做老婆,你愿意嫁给我吗?”

  因为老父就在亭下,莹莹有些羞涩,她抿了抿嘴唇儿。正想小声地答应一下,亭下的看客们已然再度攘臂高呼起来:“嫁!嫁!嫁!”

  李国舅怒不可遏,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夏老爷子脸色也很难看,此情此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夏家几兄弟互相看看,却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不一样的东西。平心而论,自从得知叶小天是蛊教尊者之后。他们也不愿意小妹嫁给叶小天,可是眼见叶小天搞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阵仗,他们还是由衷地心生佩服。

  这主意,这本领,这勇气,还有这盛大的场面,他们不禁扪心自问,如果他们是女子,有人为他如此煞费苦心,他们也会答应了吧?

  好象呼应他们的心声似的,莹莹抬起头,害羞而欢喜地凝视着叶小天,用并不很大却清晰有力的声音道:“我愿意!”

  亭下的百姓登时欢呼起来,谁都愿意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并不了解亭上的这对男女,但叶小天所做的一切已经征服了他们的心,他们觉得,这般美丽的一个女子,就该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就该拥有这样的一个女子。

  李国舅脸色铁青,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拨马头,便逆着人流,向长干桥走去。

  “国舅爷……,你这臭丫头,你快给我滚下来!”夏老爷子喊了一声李玄成,李玄成好象根本没有听见,夏老爷子又转向亭上,冲他的宝贝女儿气极败坏地吼了一声。

  叶小天看着拨马离去的李国舅,唇角那抹弧度翘得更高了。

  情场如战场,如果这敌人又太过强大,那该怎么办?李国舅无论家世、地位、相貌,都不是叶小天所能比拟的,他很清楚,李国舅喜欢莹莹,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即便莹莹再喜欢他,如果莹莹的家族对李国舅很中意,下定决心把莹莹嫁给李国舅,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巨大难题,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拿什么去同两个势力庞大无匹的家族抗争?

  他相信莹莹的真心和勇气,但有时仅靠这些是不够的,相对于一个庞大无匹的家族可以动用的手段和力量,个人的力量有时真的是微不足道,哪怕你决心再大。

  经过水舞一事,叶小天尤其地慎重起来,这种危险一经发现,就该迅速扼杀,防患于未然。所以在得知蒯鹏可以提供的方法之后,叶小天马上想到可以玩大一点,他不再满足于见莹莹一面,他还要借此昭告天下:“莹莹是我的!”

  大人物有小人物难以动用的资源和力量,可大人物也有小人物无法想像的束缚与烦恼。如叶小天今夜这般举动,他可以做,李国舅就不可以。

  如果有人似今夜这般向莹莹告白,甚至得到了莹莹的同意,他依旧不肯放弃,直至赢得莹莹的芳心,人人都会赞他有本事,可同样的事放在李国舅身上同样不可以。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李国舅依旧不肯放弃,他会遭遇家族和整个社会的强大压力,他的家族会责备他辱没门庭,阻止他娶一个在他们看来已然不再纯洁无暇的女子进门,而在世俗一面,人们会骂他恃强凌弱。这就是他的弱势,于小天却是优势。

  小人物也有大智慧,叶小天经此一事,已经基本绝了李国舅和莹莹之间的可能。当然,因此招来李国舅的嫉恨和报复却也是在所难免,可是以叶小天浑不吝的性子,他会在乎么?唯一能克他的大概只有他的老丈人,至于其他人,便是天王老子,他也无所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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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荒唐月老

  面白无须者冷冷地嘲讽道:“为人父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做臣子的把自己置于天子父母的高度,当这条真龙清醒地意识到他究竟掌控着什么的时候,岂会不视之为奇耻大辱?”

  是啊,在张居正而言,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他以培养圣贤的标准、以培养子女的心情在教诲皇帝,可在皇帝心中,会理解他的这番苦心,还是在获悉这一切后,彻底幻灭令他心中那个严肃端正、方正不阿、毫无暇疵的帝师形象?

  戚继光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双林先生如今情况如何?”

  他问的双林先生就是大太监冯保,冯保,字永亭,号双林。[正是由于冯保的鼎力支持,张居正才能独揽朝纲,掌握了甚至凌驾于帝王的权力,一展他胸中报负。

  冯保和张居正,是内廷和外廷的两位领袖,两人一向合作无间,如今张居正受到清算,就算他这个战功赫赫的名将都受了牵连,遭到皇帝的猜忌,冯保的处境当然也不好过。

  对此,戚继光并非一无所知,戚继光通达识变,可不是海瑞那种千古难得一见的奇葩,他能创出一番千古不灭的功业,除了他的一身过人才学,也是他会做人,否则处处受人掣肘,还能做什么大事。

  在京里,他也自有耳目为他打探消息,冯保的近况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问了出来,问的自然冯保的现况,而是想问问冯保究竟会受到多么大的牵连,如果冯保能全身而退,这件事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那个面白无须的人自然知道他问什么,摇摇头道:“帝心难测。现在很多事都很难说。”

  这个含糊的结果自然不是戚继光想要的,他固执地问道:“那么究竟如何?”

  对面那人缓缓地道:“司礼监张诚在冯公公身边安插的有人,这人藏的很深,公公的很多事情他都清楚。可惜我们到现在还没查出来他是谁?”

  戚继光神色一动,道:“双林先生可是有把柄落在了他们手中?”

  对面那人道:“是!张诚拿到了一些东西,交给了御史李植。由李植上疏弹劾冯公公,弹劾内容十分详尽,包括太岳先生送给冯公公的七张名琴、九颗夜明珠、五副珍珠帘、黄金三万两,白银二十万两,俱都陈列详尽……”

  这么详尽的数据。显然是冯保的心腹才能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的敌人已经知道了,而且还告诉了天子。戚继光目芒一缩,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居正身为首辅,月俸是八十七石,换算成银子大概是四十多两(相当于现在的三万多块),如此收入光养活他那些家仆下人都不够,更不要谈其它的了。

  这件事毫无疑问会令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印象更差、憎恨更深。而仅仅从张居正那里就收了如此厚礼的冯保,皇帝还会相信他是忠于自己的吗?会容许他的一个奴婢如此敛财么?

  那个面白无须者见戚继光脸色微变,忙又安慰道:“少保也不用太过担心,太后还是很信任冯公公的。天子如今刚刚亲政,我想他不会不考虑太后的想法吧。”

  戚继光喟然道:“但愿如此。”

  面白无须者又道:“今少保即将南行,咱家受冯公公托付来见少保,就是为了这件事。只要公公能把这件事大事化小。那么就没有大碍了。只要公公还能站得稳,攻击太岳先生的人就必须得有所顾忌,如此一来。少保的境况也会改变。是以,少保此去,一路尽可拖延行程,只等冯公公撑过这一关,反过手来就会收拾那些白眼狼,说不定不等少保你赶到广州,调你回蓟州的旨意就下来了。”

  戚继光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司礼监大太监张鲸已经继张诚之后又捅了冯保一刀,在万历皇帝刚刚赏灯回到寝宫之后,便密奏了冯保的十二大罪。

  年轻气盛的万历皇帝勃然大怒,终于决定对他的“大伴”下手了,此时张鲸已经持了皇帝的密旨,急急赶往东厂接掌东厂厂督一职了。

  面白无须者说完来意,忽然又道:“那个女人,还在你这里?”

  戚少保微微颔首,面白无须者唇角抿起一抹刻薄,冷冷地道:“此女不祥,不如……”他并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切。

  戚少保摇摇头道:“太岳先生过世,与一女子何干。某虽一生杀人无算,却从不曾向一弱女子下过手。”

  面白无须者道:“留着她,一旦消息传出,有损太岳先生身后之名。”

  戚少保淡淡地道:“好女色又如何?戚某自问也非完人、圣人,但是对朝廷、对百姓、对社稷,戚某问心无愧!太岳先生更是如此,何况,这件事未必瞒得住人,据我所知,对太岳先生的真正死因,知情者已非一人。”

  面白无须者叹道:“少保真是妇人之仁,罢了,既如此,少保就把她看紧了,千万不要让她落到对头手里,否则,又会被有心人利用大作文章。”

  戚少保轻轻点了点头,很快,那面白无须者便戴上帽子,悄然离开了馆驿。戚少保站在阶上,默然送他离去,又慢慢地折回了正堂。

  在那院落一角,有一间小小的柴屋,柴屋的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火光,戚少保并不知道被他保下来的那个弱女子,此刻正蜷缩在那里,苦苦地捱着这个寒冷的冬夜。

  他不想杀掉水舞,是基于他心中的道义,他又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关注那个女子的一举一动。他并不知道,他的部下已经把太岳先生的死和他的遭遇迁怒于那个女子,使她受到了如此虐待……

  ※※※※※※※※※※※※※※※※※※※※※※※※※※※※

  叶小天回到馆驿不久,蒯鹏就给他送来了夏老爹一家人的消息,他们住进了桃叶客栈。于是,一大早,叶小天就带着毛问智和华云飞赶向桃叶客栈。

  展凝儿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她默默地目送叶小天离开,回到自己房中,拿出了那件她费尽心思裁剪出来的袍子,袍子已经快完成了,只有一面的袍裾还没有缝和,可是,还有送给人家的必要么?

  昨夜,看着站在亭上的叶小天和夏莹莹,展凝儿不知不觉便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她不明白为何哭泣,她并没有怨恨过莹莹。也没有怨恨过叶小天,或许她真正恨的,只是这作弄人的老天。

  看着叶小天为莹莹所做的一切,她只有羡慕,无尽的羡慕,她多么希望那个站在月光里的女人是她,如此幸福、如此甜美。可惜,那只是她的一个美梦,清醒后她只是一个看客。站在亭下,默默见证。

  汤显祖慢悠悠地在驿馆中散着步,时不时扩一扩胸,吊一吊嗓子。满城的爆竹和烟花一直燃放到四更天,此时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忽然,他看到展凝儿走出门口,把一个大包袱丢进了门口的一个垃圾筐。

  “展姑娘早!”

  汤显祖笑吟吟地走过去。展凝儿正要转身回屋,忽然听到呼唤,抬头见是他来了。轻轻欠身道:“汤大哥。”

  汤显祖笑道:“展姑娘起的真早,昨夜观灯去了么?”展凝儿心中一酸,如果她昨夜老老实实待在驿馆,不曾去观灯多好,她也不会如此伤心、如此绝望。

  展凝儿低声道:“去过了,三更天就回来了,汤大哥几时回来的。”

  汤显祖道:“我去一些长辈家走动了一下,快四更天的时候……”

  说到这里,汤显祖忽然看到了筐里的东西,方才远远看着,他以为是个包袱,这时才看出是一件团起来的衣服,看那布料,分明是新作的。汤显祖“咦”了一声道:“这是展姑娘做的?”

  “啊!不……我……”

  展凝儿有些慌,她想闪身挡住汤显祖的视线,可汤显祖已抢先一步,弯腰把那袍子抖开,看了起来。

  “哈!这是展姑娘给小天兄弟做的袍子?”汤显祖笑着想要夸奖几句,可目光落在那蜈蚣状的针脚上,眉毛不由一阵乱跳,那溢美之辞实在说不出口了。

  展凝儿俏靥飞红,欲待否认,却又明知瞒不过人家,心中羞不可抑,只好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从没做过衣服,所以……”

  汤显祖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重要的不在衣服,而在情意,为何把它丢掉,打算重做一件么?”

  展凝儿黯然道:“不想做了。我想通了,或许……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汤显祖道:“这就放弃了?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展姑娘你哪儿配不上他了?如此自惭自怜。”

  展凝儿苦笑道:“我连件衣服都做不来。”

  汤显祖道:“这有什么,他好歹也是个官,还用你裁剪缝补么?”

  汤显祖想了想,忽地眼珠一转,对展凝儿道:“你且等我一下!”

  汤显祖拿着那件半成品的袍子匆匆离去,展凝儿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好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汤显祖笑吟吟地走回来,将那袍子展开,得意洋洋地对展凝儿道:“你看。”

  展凝儿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只见那袍上到处都是血手印,看着怵目惊心。展凝儿惊讶地道:“这是什么?”

  汤显祖冲她挤了挤眼睛,小声道:“这是我去厨下弄的鸡鸭鹅血,对小天你可不要这么说,就说是你做衣服时扎破了手染上去的。”

  展凝儿道:“呃……我……我的血……染的?”

  汤显祖洋洋得意地道:“不错!你把这半截袍裾缝好,找个好机会送给他。这男人啊,有时候是要靠感动的,他一感动,就以身相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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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姑爷登门

  桃叶客栈里,掌柜的趴在桌子上埋头算着账,算盘珠子被他拨拉得噼啦乱响。其实他本不必把算盘珠子拨得这么脆生生的,可他喜欢,听着那算盘珠子清脆的响声,就仿佛听到了银子的碰撞声,让他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掌柜的……”

  “掌柜的……”

  一个伙计站在柜台边上,揪着一张包子脸,怯生生地唤着,正算账算得十分投入的掌柜根本不理他,直到这一页账算完,掌柜的用小指一勾,弹起一颗算珠,提起笔来记下一个合计的数字,这才抬起头,不悦地道:“又有什么事呀?”

  那伙计苦着脸道:“掌柜的,兰芝园……兰芝园,还没打扫……”

  “兰芝园?”

  掌柜的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昨晚才入住的那一家很阔绰的客人,他们一来就要最好的上房,还要安静清雅些的,最好独门独院。好在正值新年,客人不多,本地人又不住店,所以空下来的客房多,所以掌柜的就把他们安排到了兰芝园。

  他这一等一的客栈,颇有江南园林风格,客房由四处院落构成,兰芝园jiushi其中之一。兰芝园本来只住了一位客人,掌柜的记得昨夜过去,很委婉地请那位客人换个院子,愿意免去他三天店钱时,那客人还很气恼,根本不肯答应。

  结果新来的那伙客人中有个大汉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把一枚赤金饼子拍到了那个客人的脸上,结果那个客人脸上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饼印子,一边咬着金饼子试着真假,一边就欢天喜地的退房了。

  因为这事,掌柜的对他们记忆很深,他马上问道:“为何还不打扫?那园子里的客人脾气可都不大好。可别惹得他们不gāoxing。”

  伙计苦着脸道:“掌柜的,那伙客人太凶,没……没人敢进去。”

  掌柜的拂然不悦,道:“怎么可能?那些客人瞧着是强悍了些,却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从昨晚请别的客人换房一事来看,他们还是很讲道理的嘛。”掌柜的一面说,一面把账簿做个记号叠起来,闪身离开了柜台。

  ……

  兰芝园里,夏莹莹的六位兄长正裸着上身。晃着两膀腱子肉在院里活动着身子。夏老四把院角一口盛满了水的大缸抱在怀中,吐气开声,托上托上。夏老二把一个石凳当成了石锁,用臂膀顶起一丈来高,依旧用臂膀接住,那结实贲起的丘状肌肉上连个印儿都不留下来。

  夏老大勒紧了裤腰带,提足一口丹田气在练硬气功,夏老六和夏老五正拎着鹅卵粗的棍子劈头盖脸地抽打着夏老大,额头、咽喉、后脑、下阴。除了面部五官,没有一处放过。

  那棍子即有弹性又结实,常人一棍子抽出去,都能打碎人的骨头。更何况是由他们这样的高手使出来,光听那一棍子抽出去带起的苍狼呜咽般的风声,就令人毛骨怵然了,那棍子抽在人身上发出的声音。更是令人心惊肉跳,可夏老大居然浑若无事。

  至于夏老三就更让人无语了,他在练飞刀。而且他还没有靶子,想起哪儿射哪儿,丝毫不顾忌正在院子里活动的几xiongdi,有时飞刀就擦着他们的身子射过去,钉在墙上、树上,这样的一个场面,谁敢进去?

  掌柜的走到院门口,向院子里观望yizhèn,悄悄擦了把额头冷汗,对那跟过来的伙计吩咐道:“等这几位爷消停下来再收拾吧。”

  ※※※※※※※※※※※※※※※※※※※※※※※※※

  夏老爹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里,身边站着几个护卫。昨夜出来匆忙,这些护卫都没来得及带出来,等他们找到宿处后,夏老爹便让夏老大去带人,夏老大嫌丢人,最后软硬兼施逼着老六去把人带回来的。当时李玄成已经喝的酩酊大醉,顾三爷还客气地挽留了一下,可他们又怎会再留下。

  夏老爹如长鲸吸水,把一碗茶一口气儿喝干了,瞪着眼睛看看那些肃立的侍卫,粗声大气地道:“小小姐呢?”

  一个侍卫小心地道:“还在睡觉。”

  夏老爹的脸抽搐了一下,道:“这孩子,心够大的。”

  另一个侍卫忍不住道:“大人,那叶小天真会来吗?”

  夏老爹笃定地道:“一定来!那小子,粘上毛jiushi猴,精怪的很。老夫就不信,他这么容易就让莹莹跟老夫走了,会不盯着老夫住在哪儿。老夫今儿就在这等着,看他小子究竟有什么花样!”夏老爹说着,把茶杯重重一顿,哼了一声。

  这时,叶小天堪堪走到兰芝园门前,往园里一瞧,夏氏六虎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叶小天就明白了,这六xiongdi哪是在练武,分明是在给我下马威啊。叶小天扭头对毛问智和华云飞道:“你们在这里等。”

  华云飞dānxin地道:“大哥,这六xiongdi气势汹汹,只怕……”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们要是真敢动我,昨晚就可以动手了。就算想今日动手,等我到了一顿毒打也jiushi了,又何必摆出这样的阵仗?他们只是想唬住我罢了。”

  叶小天抖了抖衣衫,便昂然走了进去:“让一让,请让让!”

  叶小天笑得很谦逊、很客气,就像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的鼻子气歪了:“这位舅兄,你小心着些,这石凳子我可接不住,要是砸我个头破血流还好,要是砸死了,莹莹可要守寡。”

  “嗯?”

  夏老二怒目瞪向叶小天,石凳从空中落下,他看也不看,恨恨地向肩头一扛,那石凳子“呼”地一声就被弹向三丈高空,这石凳升势一尽,便迅速落下,只是准头偏了,正砸向练硬气功的夏老大。

  夏老大微闭双目,双眼只露出一条缝隙,狞笑着看着叶小天,似乎想用他的狰狞把叶小天吓走,夏老五和夏老六一前一后,“嗨”地一声吐气开声,两根鹅卵粗的棍子正抽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上。

  夏老大一声不吭,丹田气一提,硬抗了这两击,那棍子抽在皮肉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声鸣亮,这两击足以令人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可他皮肤上只留下两道浅浅的白印。

  可这时夏老二用肩头扛起来的石凳子也到了,“砰”地一声砸在夏老大的nǎodài上,夏老大气布周身,刀枪不入,可他主要的抗打击点放在了前胸和后背上,这石凳砰地一声砸在头上,虽未让他头破血流,却也是yizhèn头晕目眩,脚下的马步有些不稳,向后踉跄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呀呀,你看,你看,我就说嘛,这么小的院子,练功千万要小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呀。这位舅兄,你没事吧?”

  叶小天赶紧抢上去,扶住夏老大,同时说着貌似关切的风凉话,恰于此时,夏老三一口飞刀贴着叶小天的耳轮“嗖”地一下飞出去,“噗”地一声贯入了地面,那飞刀直没至柄,力道当真惊人。

  叶小天只觉得耳畔生风,劲风刮得耳朵火辣辣的,要说心里不惊那是假的,可他拿定了一点:因为莹莹的guānxi,这几位xiongdi根本就不敢动他,更不要说伤了他。所以他强自镇定,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慌乱之色。

  夏老大被他一口一个舅兄,而且他还记不住六xiongdi的排行,只能一口一个“这位舅兄、那位舅兄”,心里好不别扭,当他被叶小天拉起来后,叶小天还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替他拍去屁股上的尘土,大屁股蛋子被叶小天拍得啪啪直响,那窘态真就没法说了。

  叶小天拉起夏老大,向几个满脸怪异神气地看着他的夏氏xiongdi拱手道:“小弟要见见老爷子,老爷子起了么?”

  夏家几xiongdi互相看看,还未及答话,前边客厅门口便站出两个大汉,双手抱臂,下巴往厅里一扬,冷傲地道:“叶典史?我们家老爷子有请。”

  叶小天笑吟吟地向夏氏几xiongdi拱拱手,道:“借过,借过!”便向那大厅走去,夏氏几xiongdi互相看看,都有些沮丧,他们摆出偌大的阵仗,却没让叶小天露出一丝惧色,反而被人家调侃了一顿,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像个耍猴的……,不对!是被人当猴耍了。

  夏老爹坐在厅中,一见叶小天走进来,马上瞪起了眼睛,叶小天看了看zuoyou侍立,怀里抱着明晃晃的出鞘利刃的大汉,向夏老爹长揖一礼,道:“老爷子,新春吉祥,发财发财!”

  夏老爹听到这不伦不类的新年贺辞,脸上努力堆出来的横肉都不禁哆嗦了几下。叶小天也不等他让座,便自来熟地溜到客座上坐了下来,笑吟吟地向夏老爹点了点头。

  面对这么一块滚刀肉,夏老爹心中由衷地升起一种无力感。他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jixu保持着满脸横肉的威严状态,慢慢挺直腰杆,决定跟zhègè偷走他bǎobèi女儿芳心的混账小子彻底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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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无法实现的赌约

  沉默半晌,夏老爹终于说话了:“你小子,好本事,李国舅那么尊贵的人物,被你略施小计,便打得落花流水!”

  叶小天向他欠了欠身,谦逊地道:“岳丈大人过奖,小子不过是玩了一盘斗兽棋,象狮虎豹狼狗猫鼠,大吃小,小吃大,如此而已。/国舅爷顾忌多、约束更多,只好知难而退,倒不是小天如何本事,。”

  夏老爹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我是在夸你吗,嗯?”他呼呼地喘了两口大气,往椅背上一靠,沉声道:“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莹莹?”

  叶小天皱了皱眉,道:“岳丈大人,我和莹莹是真心相爱的。”

  夏老爹藐视地道:“升官?二十年之内,老夫保你升到从五品,如何?”

  叶小天道:“岳丈大人,我和莹莹是真心相爱的。”

  夏老爹眉头跳了跳,道:“想发财?我夏家有四条金沙矿,大不了……老夫送你一条,有了这条金沙矿,可保你百世无忧!”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站立的那些武士脸色也不禁变了变。

  叶小天道:“岳丈大人,我和莹莹是真心相爱的。”

  夏老爹闭了闭眼睛,又霍地张开,道:“美色?老夫送你三百名未及十六的美貌少女,如何?”

  叶小天很诚恳地道:“岳丈大人,我和莹莹是真心相爱的。”

  夏老爹霍地站了起来,怒气勃发,叶小天也站起来,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夏老爹想了想,又缓缓坐下,道:“老夫倒是忘了,你是一方尊者。如果你贪图权力、金钱和美色,这些东西唾手可得。”

  夏老爹顿了顿。又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女儿?”

  叶小天用力点了点头,道:“是!”

  夏老爹道:“那么,你忍心害了她么?你只有二十年尘世之缘,现在已经不足二十年了,到那时候莹莹还很年轻,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

  叶小天也严肃起来,不再用轻佻的语气和他说话,叶小天肃然道:“伯父,我也知道。这对莹莹不公平。最初,我以为她是一个贫家女,想着能给她优渥富有的生活作为补偿……”

  叶小天看着夏老爹,道:“后来,我当然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可是喜欢了一个人,不像是得到了一件东西,说放下就能放下。伯父,我和莹莹都是真心的喜欢对方,而且我的尊者身份她也一清二楚。”

  夏老爹冷冷地道:“所以。你就利用她对你的情意,宁可牺牲她的幸福?”

  叶小天道:“不!我会跟那些长老们好好谈一谈,改变千年以来的规矩。”

  夏老爹道:“可能吗?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那么好改的?那些蹲在深山里的老家伙。一个个脑袋都变成了榆木疙瘩,他们会答应?”

  叶小天道:“伯父,晚辈还没有跟他们谈起过这件事。之前为了迫使他们让步,晚辈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晚辈也知道,想让他们再退一步,很难。这也是晚辈想要立足官场的原因。晚辈要做官、做大官,不仅仅是为了光宗耀祖,而且……只要我能掌握足够大的权力,那些长老就不能不正视我的想法。”

  定规矩的是人,当然也可以由人来改变。但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改变规矩,除非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能平等地谈判。

  如果叶小天一直留在蛊教里,那么他拥有再大的权力,也不可能推翻蛊教传承的规矩,因为他的权力来自于蛊教,一个大力士就算有撼山之力,又岂能提着自己的头发把只有百十斤的他自己拎起来?

  叶小天想对蛊教长老们产生更大的影响,那就只能掌握外力,这股外力如果大到不容蛊教长老们忽视的地步,一旦结合可以对蛊教产生重大影响,那么叶小天想迫使长老们再退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对一个固步自封、超然世外的强大势力来说,要多么庞大的力量,才能对他们产生影响?一个小小的典史可能么?就算铜仁张知府那样的土皇帝都不够,除非他是贵州八大土司金刚那一级别的人物。

  当然,夏家就是八大金刚之一,如果他们无法把莹莹和叶小天分开,似乎只能站在叶小天一边,帮他向蛊教施压,迫使长老们让步。但夏家的力量毕竟不是叶小天的力量,夏老爹虽然疼爱女儿,却也不可能拿整个夏氏家族的利益做交易,这样一来,这股力量的影响力不免就要大打折扣。

  夏老爹乜着叶小天,不屑地道:“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典史,你以为你是贵州布政使吗?你以为你有朝一日能够升到那么大的官儿吗?”

  叶小天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我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我也不乏智慧和能力!只是我身在宝山,以前不知利用罢了。”

  叶小天说到这里,忽然看了看左右侍立的那些武士,夏老爹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他并不忌讳让他们听到什么,但还是摆了摆手,让这些人退出去。

  等这些人都退出大厅后,叶小天道:“伯父,其实晚辈一直以来的打算都很简单。二十年的尘缘,好好做一任官,娶个心爱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可惜老天不容我如此逍遥。

  我只想做个官,心安理得的官,熬到七品、最多六品,光耀门楣就够了,并不想跟人争什么,更没想踩着人往上爬,可别人却容不下我。这一次,我到金陵候参,却能有惊无险,是我的运气,可下一次呢?

  我不见得每一次都有气运加身,如果这一次不是朝廷恰生巨变,我会被杀头也不一定。也许徐县丞说的对,只要走上这条路,就只能努力往上爬,你不踩别人,就只能被别人踩。既然这样。我也去踩人就是了!蛊教拥有极大的力量,我这二十年本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瓜葛,所以不曾想过利用,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如果我能调用蛊教所掌握的力量为后盾,那么我在官场上会走到哪一步?”

  叶小天目光灼灼,这一刻,他真的变了,他不再是那个随波逐流的叶小天,小富即安的叶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叶小天。他的目中有野心的光芒闪烁,他开始懂得利用他能掌握的一切资源。

  想升官,需要背景、靠山和人脉,而这一切,离不开金钱的力量。可是初入官场的人谁能有这样的力量?要么需要家族来帮他铺平道路,要么靠投靠一方强者发展自己的羽翼,但叶小天在这方面占据先天的优势。

  如果他肯用心经营,凭他的实力,足以结交下强大的人物。戚继光为了能免受掣肘和克扣。保证他军备的精良和对军队的掌控力,他需要结交张居正这样的大人物。

  张居正为了能够贯彻他的政策、一展平生抱负,他需要结交冯保这样的内宫大太监,而这一切。都需要金钱铺路。叶小天有一座取之不竭的金山,如果他也想这么做,他就比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少了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

  金钱铺路,可以结识那些大人物。但是想让人家赏识你,觉得你可以栽培,光靠这些当然是不够的。这只是一块敲门砖,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真正想让那些大人物赏识你、栽培你,你必须拥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而这方面,叶小天同样并不欠缺。

  他没有智慧和能力么?他搅得葫县天翻地覆,他干掉了葫县的土皇帝齐木,那时候他甚至还不是真正的官!他在铜仁能为黎教谕所用,能为张知府所赏识,其中不无运气,但运气只是帮他选中了一个合适的时间、一个合适的地点,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但是当时铜仁府荒无人迹么?黎教谕只能选择叶小天么?当然不是,他选择叶小天,是因为他觉得叶小天符合他的要求,这就不是运气,而是能力了,难道之前黎教谕就没有想过其他人选?只是别人达不到他的要求而已。他见识了叶小天不逊名家的书法,同他交谈时对叶小天学识的考量,使他确定了叶小天为目标,这就是叶小天的能力。

  张绎张知府喜怒无常,平时只是一个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大胖子,可谁若惹得他不高兴,在他的地面上,他翻手之间就能让对方尸骨无存,这样的一个暴君,却对叶小天青睐有加,那也是叶小天的能力。叶小天见多了大人物,很了解这种人的心理,知道怎么迎合这种大人物,而当时若换一个人去,很可能战战兢兢,完全引不起张绎的兴趣。

  在贵阳府时更是这样,来自谢传风、薛母、李秋池还是徐伯夷的一道道陷阱、来自于果基格龙的挑战,如果他没有足够的机智和应变能力,岂能一一化险为夷?运气给他提供了机会,而抓住这个机会,靠的却是他的智慧、勇气和能力。

  况且,气运何尝不是每个人成功人士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那些步步高升、获得成功的人,纵观其一生所为,又何尝离得了让世人难以说清的气运和机遇?同样的机遇在你面前,你能抓住么?机会出现时,有些人甚至根本意识不到,却只会怨天尤人.

  就拿戚继光来说,纵然他用兵如神,如果不是恰有倭寇作乱,如果他生长在太平盛世,他也不过泯然众人矣,又如何建立彪炳千秋的功业呢?上天恰恰在他成长起来的时候,给他提供了可以发挥的舞台,这就是他的运气,而这个运气是提供给所有人的,有人抓住了,有人错过了。

  叶小天登上尊者之位,同样是如此,他不是坐在那里,老天就把尊者的传承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是九死一生一路闯过来,种种机缘合在一起,这才造就了他的地位。

  如果当时挥刀迎向千年虫,跌落地下长河的人是展凝儿呢?甚至是之前的白筱晓没有选择暗杀他呢?每一步选择,都是人生的一段路,有人选择了错的路,有人走上了死路,他能走到终点,绝非只是气运解释的通的。

  叶小天不再浑浑噩噩了,虽然他被送到金陵候参,却得到了一个近乎儿戏的结果,可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却让他觉醒过来,当他决心利用他所掌握的力量努力往上爬时,他他能走得多远?

  也许,他在金陵结识了那些官宦子弟,并且毫不犹豫地同他们站到了一起时,就已有这种长远的考虑了。想想看,他得罪了国舅代表的外戚势力,不屑于魏国公代表的功臣势力,却选择了相对单薄一些的官宦势力,真的只是境遇使然么?

  在这个小圈子里,势力相对单薄的是他所结识的张泓愃等人所代表的那股官场势力,可是放在整个大明,势力最大的,不仅凌驾于外戚和功臣,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却正是文官势力。如果叶小天是有意识地这么做,那么他的心机和目光又是何等的深沉?

  夏老爹身为一族之长,心思绝不像他的外表一样粗犷,这一刹那间心思百转,竟是越想越心惊。可是,即便他有这么多的资源可供利用,当他真正走到这一天时,怕也得三五十年吧,如何他中途失败呢?

  夏老爹神色百变,叶小天都看在眼里,叶小天道:“伯父,未来几十年后的事,谁能确保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要论英明神武,谁比得过始皇帝,可他就连身后之事都无法掌握。不如你我打个赌,三年,如果三年之内,我这个小小典史能够升到六品,您就把女儿嫁给我,如何?那时,莹莹还不满二十岁,想不会耽误了她的前程。”

  三年?六品!夏老爹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这可是猖狂到了极点的说法,叶小天现在是不入品流的典史,上一级是从九品,从不入流到正六品要连升八级,就算含糊一些,升到从六品,那也是连升七级,等于不到五个月就升一级,这根本不可能。

  方才夏老爹提出若叶小天放弃莹莹,他将以夏家所掌握的资源全力支持叶小天混迹官场,也只是很谨慎地说到了从五品,而且要用二十年时间,而叶小天自己提出来的是三年之内升到六品。

  夏老爹狐疑地看着叶小天:“这小子,别是知难而退,在给自己找台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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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一大早

  叶小天道:“怎么,伯父可是不敢跟我赌么?”

  夏老爹道:“三年之后升至六品?好,老夫跟你赌了!”

  两个人站起身来,相对走出三步,对面而立,战意凛凛。“啪啪啪”地三击掌,夏老爹道:“君子一言!”

  叶小天道:“快马一鞭!”

  两个人对视着,一起“嘿嘿”地笑了起来,都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夏老爹心里可得意的很,他根本不相信叶小天的这番狂言,但他刚才可不敢打击叶小天的自信心,万一叶小天也觉得他的赌太过冒险,几无成功的可能而取消赌约,自己还不是拿他没辙?

  夏老爹并不是真的拿叶小天没bànfǎ,他要真想duifu叶小天,至少有一百种bànfǎ,可是他的bǎobèi女儿横在中间,就不免让他投鼠忌器了。如果叶小天执意不肯放手,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好bànfǎ可以让他的女儿回头。

  如今叶小天zhudong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正中夏老爹的下怀。二人赌约既立,夏老爹便冷笑地道:“三年升八级,嘿!如此狂妄的说法老夫实是闻所未闻,小子,这回你输定了!”

  叶小天微笑道:“三年升八级的官,古往今来貌似也不少吧?前朝的就不提了,本朝这种事似乎也不是没有。”

  “本朝……”

  夏老爹听他一说,忽然想起了正德朝的钱宁和江彬,不禁冷笑道:“那等幸臣,要有一个荒唐天子才有晋身的可能。你以为当今皇帝也会像当初的正德天子一般荒唐?”

  说着,他又上下打量叶小天几眼,语重心长地道:“做幸臣的,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叶小天道:“那一步一个脚印的,同样也有大把不得善终的人。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机缘。落得什么结果,却也怨不得别人。何况,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懂,我并不想去皇帝面前做个幸臣。”

  夏老爹冷笑道:“如果到皇帝身边做事,三年升八级,还有一线可能。不到御前做官,那就断无成功的可能!”

  叶小天道:“哈!那jiushi晚辈的事了,伯父何必dānxin呢?况且,伯父现在应该很盼着我会失败吧?”

  夏老爹冷哼一声,道:“成。赌约已立,你huiqu做你的官吧,我mingri便带莹莹回家,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三年升八级,做到六品官!”

  叶小天也笑了,三年升八级,难么?当然难。虽然叶小天初入官场,他也知道升官是何等的艰难,尤其是他现在是不入流的官,从不入流到入流。jiushi一道天堑。

  况且,在文,他不是两榜进士。在武,他不是百胜名将。想在短时间内跃迁升官,更是不可想像。然而,再难难得过让那八大长老推翻祖制教规么?再难难得过让夏家上下同意把他们爱逾性命的莹莹嫁给一个注定要在壮年离开家庭的男人么?

  奇迹。容易发生在真龙天子的身边,也容易发生在天高皇帝远的所在。在贵州,他有天时地利人和,如此大气运加身,难道就不能在三年之内完成某些人三十年才能办到的事?

  “小天哥来了?”

  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叶小天和夏老爹一起闻声望去,就见夏莹莹披散着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光着两只小脚丫就从后边跑了出来。

  夏莹莹一见叶小天,登时两眼放光,她欢呼一声,便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似的扑进了叶小天的怀抱。

  夏老爹竭力做出的威严姿态登时毁于一旦,有女如此,他这当爹的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幸亏叶小天zhudong跟他打了个赌,否则他要如何才能阻止这两个人jixu来往?真是孽障啊……

  ……

  镇淮桥头有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小吃店,以姓为名,叫郑家小店。因为价钱公道,食物味美,很受附近居民的喜欢,很多人家早晨不喜欢开伙,干脆就到这小吃店来用早餐。

  乔奈何jiushi这家店的一位老主顾,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出现在郑家小店,要一份鸭血粉丝汤、一碟金陵盐水鸭、一份手撕风鱼、一碗东坝豆腐干,再配一屉小笼包子。

  老先生吃的东西几乎十年不变,穿着似乎也十年不变,永远都是一双黑缎面的软底皂靴、一袭浆洗的发黄的白色盘领襕衫,头戴一顶方形软帽,迈着四四方方的步子,斯文的很。

  二十年过去了,小店里一早起来忙碌的不再是老郑夫妇,而是换成了小郑夫妇,小两口儿很勤快,把这小店打理的比爹娘当家的时候还红火。一瞧乔奈何来了,小郑马上热情地打招呼:“乔老爷早啊,坐坐坐,快请坐。”

  他一边招呼,一边麻利地把桌子和板凳擦了一遍,乔奈何向他微笑着点点头,便在桌边坐下了。别看乔奈何穿着看起来有些寒酸,但他真当得起这声“老爷”,因为他是官,是一位御史。御史只是七品官,但是作为清流言官,监察百官,风闻奏事,权力可不小。

  乔奈何是老主顾了,小郑很清楚他的口味,小郑朝后店招呼了一声,系着碎花蓝裙、风姿绰药的小郑娘子便把鸭血粉丝汤、盐水鸭、手撕风鱼和豆腐干儿给端了出来,又随手送上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

  这时候,有个人拄着拐,一瘸一拐地也进了小店。小郑一瞧,赶紧迎上去搀住那人,关切地道:“张大哥,您这是怎么了,昨儿个还好好的,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怎么一大早还拄上拐了?”

  乔奈何回头望了一眼,见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穿蓝色两截衣,架着一副拐,腿上打着夹板和绑带,脸颊上还有一些擦伤的痕迹,瞧着好不狼狈。乔奈何没在意,回头jixu用餐,老先生讲究的是食不言,哪有闲心管人闲事。

  张大哥懊恼地叹了口气,道:“嗨,别提了,真他娘的晦气!”

  他在一张桌边坐下,冲着棚子后边喊道:“弟妹,两屉包子,一碗汤!”喊完了才对小郑道:“这不昨儿个跟几个朋友打马吊,小赢一笔,本dǎsuàn去街上瞧瞧花灯,谁知刚出巷子,就有一个人骑着马飞也似的冲过来,幸亏我闪得快,没给他撞死,这小腿却给踩折了。”

  小郑一听,道:“哎哟,那您可得好好养养,可别落下残疾。这城里头平时都不准驰马,何况昨儿是上元夜,到处是人呢,那人竟然驰马飞奔,也太不像话了,得让他赔一大笔医药费才是。”

  张大哥一听更郁闷了,哎声叹气地道:“得了吧,还赔医药费?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呐。”

  小郑紧张地道:“什么厉害人物,叫你这般忌讳?”

  张大哥一脸神秘地道:“嘿!我说出来你都不相信,是当朝国舅!”

  小郑一怔,国舅?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明白国舅zhègè极其生疏的称呼意味着什么。

  张大哥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道:“我听的真真儿的,紧跟着那人又跟过来好几个人,一样策马飞奔,在后边喊着‘国舅爷,等一等!’嘿!那可是国舅,皇帝的亲舅舅!我张宇清居然被国舅爷给踩了一脚,我敢找他要赔偿?人家就打死我,我也不敢吭声啊。”

  张大哥这么说着,顾盼之间却是眉飞色舞,一副引以为傲的moyàng,似乎他一介小民,因此就算是跟人家皇家搭上了边儿。

  乔御史本来正安安份份地吃着自己的早餐,没太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忽然听到国舅两个字,不由霍然扭过头去,两眼也放出了烁烁的光芒:“年轻人,你说国舅爷当街驰马,踩断了你的腿,也没赔钱便扬长而去了?”

  张大哥道:“那是!我刚出巷子,一团黑影就裹着yizhèn劲风到了,亏我手疾,急忙一闪,没被那马撞个正着,可是被马身子一刮,摔了个跟头,紧接着那马蹄子就踩我腿上了。嘿!我当时还骂了他一句呢,我刚骂完,就有几匹马追了过来,冲着前边喊国舅爷,可把我吓坏了。”

  张大哥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moyàng,普天之下,当面骂过皇亲国戚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可是莫大的荣耀,等他有了孙子都可以拿出来炫耀一下,不过他现在连老婆都没有,孙子更是遥遥无期,不说给别人听听,可真要憋死了他。

  乔奈何微笑起来,对小郑说道:“小郑啊,老夫最喜欢听故事。来,把老夫的菜肴搬到那一桌儿,再来壶水酒,老夫与这位后生好好地聊一聊。”

  乔奈何是御史啊,御史是什么?直白点说,jiushi专门找事的。谁都怕事儿大,唯独御史不怕,当御史的一个个穷横穷横的,逮着谁咬谁,越是惹不起的人他们越喜欢咬,咬赢了“立业”,咬不赢“立名”。他们最痛苦的事jiushi无人可咬,现在,李国舅就被闲得五脊六兽的乔御史给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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