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0
  第一百零七章 分神寄宝留执念

  张衍一见那老道之面,便知对方不过是一缕分神而已,但听他自报家门,也是微讶,问道:“可是小仓境之主,荆仓祖师么?”

  荆苍道人笑言道:“正是老道,不过那小仓境原非我开,只昔年未得飞升之前,曾在那处寄住过一段时日,一时意起,也是留下过一二传人。”

  张衍目光微闪,道:“如贫道猜测未错,这处当是惊辰天宫了?”

  荆仓老祖颌首道:“然也。”

  张衍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蓬远、小仓两派之祖当是一人了。”

  蓬远派对自家祖师是何名讳,向来语焉不详,不过当年魏道姑来得东华洲后,因见两家功法相近,曾在他这里讨了个人情,前去走访过一番,但后来并无结果,而今在这处却是得了答案,两家果是同出一源。

  荆仓老祖呵呵笑了一声,道:“老道平生性喜游游历,又爱管些闲事,每到一处,若见当地少年男女资质尚可,或那正气盈身之人,总忍不住指点其修行之道,所传功法不知凡几,而能传至如今的,却也只有这两家宗门了。”

  张衍点了点头,问道:“然道友又何以知我?”

  荆仓老祖笑道:“蓬远派中,每回有人欲借用天宫罡煞克敌,必以神意沟通于我,几回之后,我便能知其平常所为,及那心中些许之思,道友弟子姜峥,曾修辰火六御之法,由此才知晓道友。”

  张衍目注他道:“道友今日邀我前来,想来不会无由。”

  荆仓老祖打一个稽首,诚心实意道:“请得道友来此,确是有事相商。”

  顿了顿,他沉声道:“老道我这原身,本是南崖洲炼气士,后师门遭难,被一家宗门逐出此洲,至此之后,只好四处漂泊,找寻合适修道之地,只是山门既毁,一介散修求道何其艰难,本以为此身已难求道,但天不绝我,无意之中却得了一宝,可助我寻得前人小界,这才使我原身后来有那飞升之资。”

  张衍在旁听着,并未打断,不过听得对方原来是南崖洲修士,又为人驱逐,心下不觉微微一动。

  荆仓老祖接下去道:“我原身虽已脱得凡尘,去往他界,但在此之前,却偏偏留下一道分念神意在此宫中。初衷只为驾驭这方宝器,未想也正是如此,才得以成全于我,奈何也正是因此,我生死皆系人手,从此不得自主。”

  在他详细分说之下,张衍才知,这位荆仓真人一次游历虚空之时,撞见这方天宫,猜测是上古时某位修士在平妖降魔之时身陨,故把此宫遗落在了天外。

  这宝物已是失了真灵,不过是一死物,本来他无甚兴趣,可一时却心血来潮,决定以自身一道分神入驻,代替真灵驾驭此宝。

  因在九天之外,当时此宝经数千载侵蚀,已被毒火烈风磨去小半,故他拿出自家从小界中得来得诸多宝材,将之重又祭炼了一番,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此后又在东华洲上传下一门道法,可使门下弟子可借此天宫罡煞对敌。

  只是未曾想到,这事做下后未久,他忽然察觉到缘法已至,便匆匆将之抛下凡尘诸事,破界飞升而去了。

  他虽走得,但这缕分神却是留了下来,因并非此宫原来真灵,本来过个数百载,就会消逝而去,但经蓬远弟子神意呼应之后,竟是反哺其身,使得他能久存世间。但是同样,要是此派弟子败亡,后果也是不言而喻。

  荆仓老祖末了道:“如今大劫将近,其等万一遭难,我亦不存矣,平日拘束此间,难见外客,自觉难逃一劫,今见道友,却是幸事,便就厚颜相邀了。”

  张衍心下转念,蓬远门中有他弟子姜峥,便是对方不说,自家也不会坐观其败亡,对方既知此事,那其所求,应非那等庇护宗门之事,当是另有玄机。

  想过之后,他道:“道友也是我玄门一脉,能在这天外撞见,也是缘法,有何事可以明言,如不是太过为难,贫道可以相助一二。”

  荆仓老祖打个稽首,道:“那老道我便直言了,东华诸派于丕矢宫中一会,其结局老道已有所耳闻,而今我亦欲与贵派结盟,不知张真人之意如何?”

  张衍不禁看他两眼,心道这位荆仓老祖倒是好算计。

  对方算得上是蓬远祖师,两家若是结盟,那么溟沧派身为盟友一方,自需照拂盟友,如此便就轻易解决了身后之忧。

  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对方能提出这等条件,显然是认为在别处地方能帮得上溟沧派,便道:“蓬远不过小门,以元婴掌宗,而我溟沧派传系万载,十三洞天,两者相比,好若天壤之别,道友却欲同席论交,不知有何倚仗?”

  荆仓老祖道:“我虽一缕分神,但原身所晓一切,我亦知之,便拿脱界他去之法,也一清二楚,真人若有意,可全数奉出。”

  张衍挑了挑眉,对方言语中不提溟沧派,只提他自身,显这条件只用来交换他点头。

  溟沧派中有过数位飞升真人,其等所留道籍密册,他身为渡真殿殿主,也有资格观得,说来不缺这等法门。

  但这荆仓老道居然能从一介散修之身修至飞升地步,纵然是借了前人小界所遗丹玉,却也很是不凡了,其毕生所得,自也有借鉴之处,便颌首道:“纵使贫道愿意,也还需说服掌门真人。”

  荆仓老祖伸出三根指头,道:“据老道所知,这天下间,不计今人占据,尚存于世的小界还有三处,愿都送与贵派。”

  张衍哦了一声,稍有意动。

  前人所遗小界,多半内藏丹玉,便抛开此物不提,亦是一处上好洞天福地,若当真有三界在手,对宗门好处自不待言。

  他点首道:“道友好手笔,有这三处小界,贫道不难说服门中定下盟约,除此外,不知道友可还有求?”

  荆仓老稽首俯身一礼,道:“确有一事,老道我不过一囚灵而已,自身无法修持,纵蓬远派能再传承万载,又能如何?还不是困顿此间,尚且比不得妖魔自在,但若能与天宫相合,真正成此殿中真灵,却可不受拘限,更能在关键之时相助贵派。”

  张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难得见,这才是对方真正所求,不过相较前面条件而言,自己这处已是占了便宜了,且他能感觉到,对方还有什么隐秘之事未曾抛出,此事若能帮衬,倒不妨应下,便道:“不该如何助得道友?”

  荆仓老稽首道:“要解此困境,则必得清澄自身,消杀分神之中执念妄意,这便需拜托道友了。”

  张衍听他解释了一番,才知这数千载以来,因其与蓬远派弟子神念交通,固然得了好处,可以长存于世,但是同样,在感得诸般执念妄念之时,自身也受其侵染,不似此前纯粹,而越是如此,便越不能与真宝相合。

  这就好比他自身本是一潭清澈静池,每一回有弟子心神呼应,则必生波澜,又掺入泥垢,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滩浑水了。

  而这其中,最大执念竟是对着那太昊派而去。

  因一桩故事,蓬远派与之极为不合,双方弟子若在山外撞见,那必是动手,因天宫罡煞克制对手,故每回对敌,必是以神意沟通天宫,使这执念愈染愈深。

  荆仓老祖叹道:“还请道友为我蓬远张目,平息这份怨气,若能如此,我便可解开少许枷锁了。”

  张衍稍一思忖,笑道:“这等小辈间事,不难解决,回去小作安排即可,只听道友所言,如此还离那解脱甚远,想是还有莫大执念妄意在身?不知可否告,如是方便,可替道友一并解除了。”

  荆仓老祖却是一阵沉默,最后歉然道:“感谢道友好意,只此中有些事却不便明言,只能告之道友,不会是那等背盟叛约之事,且劫开之时,便是解脱之日。”

  张衍微微颌首,实则他心中已有所猜测,但既然对方不愿明说,他也不去穷追到底,道:“此回出来已久,若无他事,贫道便需告辞了,下回再来,便可与道友签书立盟。”

  荆仓老祖忙道:“不敢耽误道友。”

  他一招手,自宫内取来一只葫芦,道:“方才见道友采摄天外罡砂,我这里亦有许多,却是这千数载中取来天外毒火烈气加以祭炼而成,我困居在此,留来无用,便就赠予道友吧。”

  张衍也不客气,道声谢,一抖袖,便就收了过来。

  荆仓老祖这时道:“年前我见有一魔灵借器而遁,往那虚空中去,此事许对真人有用。”

  张衍念头一转,立时想到他说得是何人,打个稽首,道:“多谢道友告知。”随后转身出殿,身形一纵,就化一道宏大清光,直往东华洲落去。

  荆仓老祖目送他远去,望了望南崖洲方向,眼底透出一股恨意,暗道:“灵崖老匹夫,你害我师徒无了山门,当年我原身拿你无法,今番劫至,我定要你玉霄不好过。”

TOP

0
  第一百零八章 海内妖蛟兴风雨

  周如英手中拿着底下之人报来的一封书信,心中异常烦躁,目光一横,其顿时化作一蓬灰烬,再对立在一旁的弟子挥了挥袖,喝道:“你等都下去吧。”

  那弟子如蒙大赦,伏地一拜,赶忙退了下去。

  周如英一拍案几,满是怨气道:“怎这等事又要我来处置?”

  这时远处妆台一亮,自镜中出来模糊一具人影,其人笑道:“师妹又为何事烦恼?”

  周如英也不回身,叹道:“溟沧派前日遣使骊山派,据闻其愿全力相助玉陵门下弟子成就,两家合盟,已是近在眼前。而门中传令,要我设法坏了此事。”

  那化影一惊,语声凝重道:“玉陵真人可是应下了?”

  周如英哼了一声,道:“玉陵虽未还曾开口,但也是迟早之事。”

  那化影闻言顿时轻松许多,道:“只要未曾立约,便还有文章可做。玉陵真人法力高绝,若站在溟沧派这一处,于我日后大是不利。”

  只看大局,眼下玉霄所占之势,还在溟沧派之上,但对面若多一名修为几近飞升的修士,立刻可抹平这点优势。

  周如英恼道:“此事本来早些报于我知,也能提早做了防备,可偏偏等得事发才找上我,这分明是看《我好欺,想看我笑话。”

  实则此回,玉霄是在应对上慢了一拍。

  本来丕矢宫上,玉陵真人并不支持溟沧派,让玉霄误以为其即便不在自家这处,也当如以往一般秉持中立,可谁曾想,其转过身来就又与溟沧派亲近。故此反应不及。

  那化影笑道:“师妹前几次失手,诸位同门皆有微词,此次说不准是一立功之机呢?”

  或许此言起了作用,周如英把首转来,轻叹道:“我现下已是无了主意,师兄说我该如何是好?”

  那化影道:“眼下有三法。一是想办法把骊山拉拢过来,如此我所出条件,必要高过溟沧。”

  周如英冷笑道:“我要是玉陵,就把此事暗中泄露溟沧派知晓,不难谋得更多好处。”

  那化影道:“这便是难处所在,玉陵真人早年上位之时,因曲解我玉霄好意,心中存了芥蒂,要想在此处化解。极是不易,这仓促之间,更是难为。”

  周如英蹙眉道:“那不知第二策为何?”

  那化影沉声道:“此前布置在风陵海的暗子,可以动手了,如坏了两家情谊,也能阻碍此事。”

  周如英冷笑道:“师兄是言那几个北冥妖修?哼,其等久无动静,当是无甚指望了。不过小妹可去得一书,再催促一二。师兄不妨说说那第三策。”

  那化影沉声道:“这第三策,就是设法把玉陵自此界送走。”

  周如英一怔,她仔细想了想,琢磨道:“此法倒有几分可能,可助其飞升,必是少不得元炉丹玉。可我手中却无有此物,又哪里做得了此事?”

  那化影道:“此是宗门大事,你可与门中诸位同门商量,要是无人应从,也非你之过了。大可如实禀明上人。”

  周如英眼前一亮,道:“师兄言之有理。”

  此事若成,因非她一人做主,日后如有人计较,也算不得到她一人头上,但要是同门回拒,自然可以由着这个由头顺利推脱了出去。

  她自席上起身,道:“这这便去往殿上击磬,请诸位同门前来商议,师兄到时可要帮衬小妹一把。”

  那化影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

  只是周如英未曾成行,忽然外间有一溜星光飞来,神色略略一紧,接过来一看,心情又是极为糟糕,恨声道:“不过一个背门弟子,竟敢欺到我玉霄门前来!”

  那化影问道:“又出何事了?”

  周如英道:“原先躲在东海的陶真宏,而今正往风陵海去,信中报言,他连清羽门也是一并迁去,实是可恶!”

  那化影稍作沉吟,道:“听闻陶真宏与张衍交情不浅,这必是溟沧派在后布局,师妹绝然不可小视。”

  周如英烦躁道:“那又能如何?我杀上门阻他不成?”

  那化影一时也是无言,洞天真人出手,若是在风陵海上斗法还好,要是挨近南崖洲,可又是一场祸事,除非动用灵崖镇定洲陆,但此宝也不是说动便能动的。

  半晌,他才道:“实在不成,可约他出来斗法,逼他离开此处。”

  周如英扶了扶额头,恼道:“此事八成还是落在小妹这处,不过此时无暇,待回来再言吧。”她唤进来一名侍婢,嘱咐了几句,便就动身出府,脚踏彩云,往正殿而去。

  风陵海一处无名岛上,仓内侍一人乘云到此,他往身后扫了一眼,又取三根翎羽在手,轻轻弹了出去。

  一刻之后,见周遭并无动静,便放心自天中降下身来,而后自袖中取出一枚黑丸,丢入水中。

  等了有半个时辰,忽有一条妖鱼跃出水面,自腹内吐出一封束柬,就重落海中,眨眼随浪飘去。

  仓内侍探手取了那束柬过来,解开一看,脸色却是变得阴晴不定。

  这信中要他速速动手,这几日内便是杀不了李岫弥,也要除去一二骊山弟子,以坏两家和睦。

  只是他是以妖使身份到来后,在延重观中还不受信任,平常走动,都有人在后跟随,在这般情形下,他又哪里做得了此事?便是这回,还是找了机会才溜了出来……

  只才想到这里,他忽然一醒,暗道:“不对!”

  他方才只顾着出来接信,未及顾忌其他,此时回想起来,今日岛中敌手分明少了许多,才使得戒备不严。

  他在原处思虑许久,觉得这定是门中有事,指不定是李岫弥离岛外出,这才少了许多人,既是如此,那正时下手时机,要是错过,下回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本来做此事当要还查探一番,至少要弄明详情,不过玉霄逼得如此之紧,他又哪来这等功夫?只能凭着平日打听来的消息,试着闯一闯了,至于能否成功,只能看自家运气了。

  他一咬牙,拿出一只大螺,用力吹了几口,可尽管如此,却也无半死声息发出。

  过不多时,海上忽起大浪,而后就见两条黑蛟轰隆一声,破水而出,到了半空。把身一旋,化作两名魁伟妖将,身上甲胄齐全,手中皆持一柄长锤,到了他面前,抱拳揖礼节,道:“见过大侍。”

  仓内侍也是多日不见二人了,对其一点头,道:“两位将军也知,我奉王上之命,来此坏那叛逆之事,为此不惜屈身事贼,今日机会已至,决定动手,稍候就要依仗二位了。”

  说到最后,他躬身一拜。

  两名妖将都是大声道:“愿凭大侍驱策。”

  仓内侍暗中拿了一面牌符出来,对两人一照,见其并无什么异状,显然分开这段时日并未落入他人算中,心下一定,便一挥手,道:“那便先委屈两位,先到我袖中藏身。”

  两名妖将当即一抖身,化作两道小蛟,入他袖中。

  仓内侍起手一笼袖口,把头一缩,小心看了看左右,就驾起风云,往回折返。

  往南行有百数里,就落在一处戒备森严的乱石岛上,此处不得飞遁,他只好脚下迈步,往小界门户走去,到了门前,立刻有人上来查问,应付了几句,就被放了进去。

  李岫弥立派之后,就在原先小界所在之处定了山门,寻常弟子只得在岛外修行,只一些资质尚可的弟子方可入内,至于骊山门下,或是魏子宏调来听用的瑶阴弟子,都在小界之中修行。

  不过他身为妖使,名义上也有出入之权,平时往来此间,皆是有人盯着,然今日却无人理会,知是自己猜测当是不差。

  到了小界之内,他往一处隐在雾中的山峰看去,先前曾几次见得有一名骊山女弟子在峰头之上出入,当是在那里修行,如其还在,只要将她杀了,便算对玉霄有了交代。

  此刻四下空旷,他见无人留意自己,低低一笑,就一纵身,就往那处飞遁而去。

  与此同时,风陵海上,李岫弥、魏子宏、方柔嘉、及婵宫宫主肖莘,四人皆是在站在一座云筏之上,因知陶真宏今日到来,故都是迎了而出,不过为防备玉霄弟子暗袭,故仍是在海界之内。

  而肖莘手中捧着一面妆镜,目不转睛地看着,而镜中所照之人,竟然便是那仓内侍!

  此刻其一举一动,皆落在众人眼中。

  方柔嘉美眸飘去,道:“李掌门外出,可是给了宵小之辈机会。”

  魏子宏冷言道:“不如此,怎可引其发动。”

  李岫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忽然有所感应,便望向远处,道:“陶真人当是到了。”

  魏子宏与方柔嘉随之望去,初时看不到什么动静,可过了五六息,但见风陵海上厉风障陡然一顿,如卷帘幕,竟是往外分开,就见一头青鸾飞来,其上坐有一名英姿焕发年轻道人,正对众人点头示意。

  李岫弥等人连忙上前见礼,而后道:“有真人到此坐镇,李某终可放心修行了。”

  陶真人笑言道:“贫道不过先行一步,过得几日,还有一位道友要至,到了那时,此处方可无忧。”

  ……

TOP

0
  第一百零九章 平妖定患功已满

  仓内侍很快到了那处峰头之上,见这里被人以法力清理出来一大片平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外间草茎叶屑飘至此处,便被一阵柔风卷去。

  而往后则是一条小径,在几柱老松掩映之下,依稀可见下方有一道水瀑,水影之中蜿蜒出桃红柳绿之色,竖耳倾听,还可闻得里间隐隐传来的歌声。

  他心下一喜,知自家这回找准了,那名骊山弟子当未曾走开。正要往里进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却是遇到一股柔和之力,将他反推了出来,不觉一惊,没想到对方如此警醒,居然在这里还布置有一个禁阵。

  实则骊山派弟子由于势弱,故是更为重视护持自身的阵法,自修道伊始便是如此,早已成了自家习惯,无论到了何处,都不会失了警惕之心。

  里间主人似是察觉到外面动静,歌声一止,过一会儿,传出一悦耳声音道:“是哪位客人到此?”

  仓内侍念头急转,事到如今,只能找个访客的借口了,他高声道:“在下仓收,奉李掌门之命,有事报于道友知晓。”

  那骊山弟子顿了一顿,才道:“尊驾稍等。”

  少时,仓内侍就觉那禁制消去不见,不由庆幸自家未露出破绽,不过吃过一次亏,却不敢再冒失,谁知里(间是不是有其他布置,故此仍是立在门前未动。

  衣袂声起,自那弯道之中转出一个身形挺秀,步履轻盈,约莫十七八岁的女修,她名为容小鱼,乃方柔嘉师侄,也是骊山门中遣来相助延重观的弟子。

  她双眼莹亮。上下看了仓内侍几年,认出他是妖身,不过李岫弥自家也是水族入道,延重观多是妖修,也不足为怪,倒是吃惊对方修为。比自家还要高出不少。

  她也不上前,只在远处万福一礼,道:“敢问李掌门有何语带到。”

  仓内侍见她站得位置极为巧妙,恰是一步就可退回洞府,丝毫未因他所说身份而失了戒备,不由暗骂了一声,道:“我奉掌门之命,特送两头坐骑与道友。”

  容小鱼有些奇怪,道:“为何忽然要送我坐骑?”

  仓内侍道:“上宗前日有书。要我弟子出门小心,故送了数头蛟龙到此,一作脚力,二作护卫,方道友等已是收得,恰是多余几头,要我过来送与道友,等道友收下了。仓某还要往别处去。”

  容小鱼顿时来了兴趣,跃跃欲试道:“坐骑何在?放出来我瞧瞧。”

  仓内侍不着痕迹上前一步。把袖口抬起,引得对方来观,语气自然道:“便在此处。”

  随他话音一落,自袖中飞出两道黑气,霎时化为两名魁伟妖将,各起长锤砸来。

  容小鱼似也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去,可仓内侍从一心得手,怎么可能容许她躲入进去,伸手一抓,四下罡风舞动。顿将她身形阻了一阻。

  可就在这刻,她狡黠一笑,忽然无数烂漫花瓣自身上飞出,化作层层叠叠的柔光,将两柄长锤托在上方,无论怎样使力也落不下来。足下则轻轻一点,就身化一道遁光,往洞府深处飘去。

  仓内侍吃惊不小,手中所用可是自府库之中取出的神兵,怎连身上一件守御法宝无法破开,不过眼下已无暇顾及此事,急道:“莫要让她走了!”

  两名妖将毫不迟疑跟了上去,只转过那个坳弯,却是齐齐一怔,就见前方有一团淡赤色的血雾飞来,仔细一观,这其中竟是无数细小怪虫。

  这里道隘狭窄,两人身量又高,已是不及躲避,百年仗着皮糙肉厚,元气充沛,转运玄功护住身躯,拿锤在身前来回挥舞,就直直往里冲去。

  那些虫豸一拥而上,只眨眼间,就将两妖全身叮满,其等开始还不在意,可才出去数丈远,就举步艰难,浑身精血之气好似坝堤决水,狂泻而去,这才知道厉害,急忙守住元气,只是此刻为时已晚,不过数息之后,就先后载在地上,手中长锤也是掉落了出去。

  仓内侍正随后跟来,他不过一名内侍,纵修为不弱,可要是靠了诸多外药筑成,自身并无多少斗战之能,见此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转身,就欲逃遁,可哪里快得过虫群,瞬息之间便被追上,一裹之下,四肢尽去,自余一具残躯自天掉落。

  这时万千怪虫中跃出一只琉璃血虫,背后隐见一条殷红血线,背后膜翅急骤飞振,模样狰狞无比。

  其盯着仓内侍看了看,把身一团,化作一个面色青白的少年落了下来,取一张符纸镇在其顶门之上,又抛出一个人袋,将其兜了进去,再拍了一拍,面露满意之色。

  容小鱼见他原身凶残之貌,心下忌惮,犹豫了一下,还是未曾过来,远远一个万福,道:“多谢道兄相助了。”

  张蝉嘿了一声,冲其摆了摆手,他瞥了一眼那遗落在地的两柄长锤,心下道:“这二人也是可惜,其本是蛟龙化形,世间少见,不过看去竟从未与人有过斗法,莽撞无智,空有一身蛮力,却不知如何运使,不过这却是便宜了我,这二人已是大补,不知那妖主姬望又是何等滋味?”

  东莱洲,大乐朝,定边郡。

  千里引弓山下,一支由三万余人结成的军势正自三面猛攻前方一座城池。

  此城背靠山势而立,由粗大石块垒砌而成,城上守卒居然皆是精怪妖物。虽是凶猛异常,但搭得云梯上来士卒也是悍不畏死,特别冲在最前几个,人人身高体健,有伏狮搏虎之力,在其攻势之下,城头已是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失守。

  正在这时,忽自城中飞出一头妖鹰,振翅一扫,卷起一阵大风,挨近城墙得士卒竟齐齐被卷上天空,其来回飞走一圈后,竟然被它扫出一片空地,而后其把翅一收,落在城楼旗杆之上,化作一名高冠大袍的白衣男子,对着城下那旌旗遍布的军阵,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阵中为首军将死死盯着那男子,一手紧紧抓住腰间佩剑,脸色有些阴沉。

  远处一骑过来,下来一个卫卒,翻身下马,半跪在地,气喘吁吁道:“禀将军,封尉令言那妖将厉害,我部损折极重,难再攻城。”

  军将皱了皱眉,随军参议上前,附耳道:“将军,今日天色已经晚,士卒已疲,不如明日再攻。”

  军将沉吟了一下,点了点首,身后令旗一挥,军中顿起鸣金之声,所有军卒如潮水一般退下。那白衣男子又化鹰身上空,但是见阵中千百弓弩齐指向天,箭头皆是泛出缕缕赤芒,而那退兵也是井然有序,兵戈锵然,旗帜齐整,也不敢冲下,示威般嘶叫了一声,就又飞了回去。

  军将哼了一声,道:“自十年前我随陛下亲征诏光平妖以来,已久不见此等能修成人形的厉害妖物了。”

  随军参议道:“小人可去郡中一行,请得那仙观道长来此降妖。”

  军将想了想,摇头道:“他们怕是不成,要降此妖,除非……”

  正说话时,却忽见后方有起得喧哗之声,他治军甚严,见此景象,不觉怒道:“何人乱我军阵?”

  一名亲卒兴冲冲策马而来,大声道:“将军,元道师来了。”

  “元道师?”

  军将一怔,随后想起什么,喜动颜色,身躯一耸,张望几眼,道:“快快有请。”

  等不多时,就见一个往去二十有余岁的年轻道人过来,其着一身墨黑道衣,整肃异常,眸光冷然无情。过来之时,所有士卒俱是面露敬畏之色,向两侧让开一条通路,任他通行。

  道人目不旁视,来至军将身前,稽首道:“李将军,陛下闻连石城久攻不克,特命我相助,故连夜飞渡至此,不知将军可有事需我出力?”

  军将虽是李氏宗亲,当却不敢对他无礼,对方不但是上德仙师门下,还是故世元太尉之子,无论哪一个身份他都得罪不起,更休说眼下还身负皇命,忙道:“不敢,道师来得正好,那城上有一鹰妖,阻我军势,还请元道师替我除去。”

  元景清看了几眼,脚下忽起一道玄光,腾空而起,直往那石城飞去、后方士卒见他竟上得天穹,个个心情激荡,齐举兵戈,大声呼喝,声震四野。

  那白衣男子见一道遁光过来,顿时脸色大变,嘶叫一声,又是变化原形,长啸一声,冲了上来。

  元景清看也不看,自袖中骤然飞出一道飞梭,光华过处,就将之一斩二两段,而后背后玄光一长,只一横扫,轰隆一声,就有漫天碎石烟尘飞起。

  待烟尘灰散去,众军卒终是看清,那石城已是破开一道十余丈长的缺口,而其上所站数十妖魔也是尸骨无存。

  如此威力,李军将也是目瞪口呆,早知这位元道师法力高强,但如此威势,就算这里万余士卒其上,怕也不是对手吧,不过此时正时攻城良机,他略一定神,拔剑向前一指,高呼道:“众军士,夺城!”

  随他令起,旌旗摇晃,鼓声雷动,身后万余士卒奋声大喝,往城池所在方向涌去。

  元景清默默望着此景,这已是东莱洲上最后一座妖城,经前后数十征战,乐朝终又一次将妖魔之乱平定下去,今后数十年,当再无战事,到了如今,他也该离开此处,去寻那更进一步的修道之法了。

TOP

0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梭可辨灵机变

  方心岸早把那只六字秀衣鸟视作自家之物,眼见就要追上,却被他人斩杀在地,不觉又是心疼又是可惜,现下被元景清言语一刺,更是光火。

  不过对方看去与他修为仿佛,可为脚力的鹞鹰又不在自家身侧,知道不是发作时候,哼了一声,却是生生忍了下来。

  元景清他根本不去理会对方,弹了一枚丹药下来,到那断臂村民身边,道:“服下可保性命。”

  那村民家人忙助其服下,果然不一会儿,就止了失血,人也可站立稳当,一家人感激涕零,都是跪谢不止。

  方心岸嗤声道:“蝼蚁之辈,死便死了,也当得你这般看重?”

  元景清淡然道:“生而为人,自当为天地之主,万灵之长,你以妖为贵,以人为贱,分明自甘禽兽。”

  “你!”

  方心岸自入道之后,在门中师兄弟都捧着他,师长无不夸赞,哪有人这般说他,不觉恼怒异常。

  这时忽然一声啸叫,原来是前方鹞鹰转了回来,他顿时精神一振,自觉底气足了几分,喝道:“慢着,你杀我灵禽,不能就此算了。”

  元景清本待欲走,闻言站定道:“你待如何?”

  方心岸道:“你也是修道中人,你我就比过一场,你若输了,便需还我一只灵禽,若是赔不了,便以命相抵,我若输了,需要何物。随你开口,你敢是不敢?”

  元景清自幼长大,耳濡目染就是斗争杀伐,自是不忌与人搏杀。他瞥了那鹞鹰一眼,有这灵禽为座驾,显然要追上他很是容易,若不在此解决此事,纠缠上来。必增麻烦,便道:“此处不是斗法之地,换个所在。”

  方心岸一挥手,故示大方道:“依你。”

  实则这里树木稠密,不利于鹞鹰旋飞,他倒是巴不得换个斗法之地。

  元景清脚踩玄光。一道光虹飞去天穹。

  方心岸也是一拍鹞鹰,腾空追去。

  两人连过数个山头,很快遁去百多里。元景清目光向下一看,下方有一沿江高崖,江水过去。分出两道支流,不过因水流湍急,并无什么人踪,只有猿猴在崖壁上攀跳,是一处人迹罕至之地。

  思忖这里动手不会波及无辜,便把遁光稳住,回身一拱手,道:“领教。”

  他入道四十余年来身历上百战阵。亲手斩杀妖魔不万数,一旦操起剑戈,便置生死于度外。此时临阵将战,眼中自然泛出一股漠然冰冷之色。

  然这副平静之像一入方心岸眼中,却是惹得他心头一凛,知面前这人不好对付,神色慎重了几分,也是一拱手。随后驾御灵禽往后一退。腾飞而起,绕着元景清飞转。似在找寻上风。

  元景清自不会让他得势,脚下一踏。横移开来。

  两人飞转片刻之后,便以玄光相互击撞拼斗,迸开无数飞星山芒,数十息后,已去出去十余里。

  元景清知晓对方有飞禽可以代步,不但可少损一些法力,自己也无法与之游斗,只能找寻对手的破绽漏洞,才可制胜,故他表现得很是沉稳,见招拆招,出手时很是谨慎,一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做派,暗地里则在冷静观察对手。

  如此斗有半刻,方心岸似嫌不耐,玄光一展,展开十数丈,往下刷来。

  元景清看得出来,此是对手集力来攻,若是躲闪,不但输了气势,也定处于被动之中,他也有心一试东华同辈修士法力,故也毫不示弱,引动玄光,往上一迎。

  轰!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方心岸座下鹞鹰长啸一声,退去丈许,堪堪稳住。

  而元景清只是向后稍稍一仰,便就站直,这一击下来,法力高下立见分明。

  元景清自修炼伊始,就在东莱洲那等灵机匮乏之地修行,连丹药也未服过多少,可以说一身法力是这修道数十年中一点一滴打磨出来的,没有半分取巧。

  而方心岸却有不同,资质虽佳,但吞服助长功行的灵药也是不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修道途中,往往先以人一步,就占据上手,就如他一干同辈,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但遇到元景清这等功行相近,修道年月又远在他之上的对手,便就稍稍有所不及了。

  看到自身法力落在下风,方心岸尽管有些不甘,但也知晓硬拼实属下策,只能看谁人手段厉害了。

  他身躯微晃,背后玄光一化,分出二十余道,如羽片片,或重或轻,或快或疾,往前击来,这回却是想以变化之道取胜。

  元景清一甩袖,飞出六枚神梭,布在上下四方,无论哪一方玄光袭来,神梭一颤,立知底细,于是同起玄光招架,落去所在,无不恰到好处,片刻就将之逐一击散。

  方心岸自始至终,也曾不开口动问元景清身份,非是他疏忽,而是怕知晓了对方来历,两家上代有那交情,就无法下手泄愤。不过这却不碍他通过对方所用法器猜测其来历。

  天下间用神梭对敌的修士着实不少,最为出名的自然是溟沧派的“感神经”上部了,不过寻常弟子所习,只是梭法,并不知下半部通神辩机之法。

  而元景清在灵机感应一道上天生过人,又恰是与功法心性相合,对他而言,入此门径并无太大难处,故用法也与他人截然不同。是以方心岸看了下来,觉得这不是十六派弟子的路数,以为只是哪家散修门下,许还是修道上百年还滞在此境的人物,这等人法力高些也不奇怪,于是他胆子是大了许多,不断分化玄光杀去。

  不过任凭他怎么施展虚实变化的手段,对方都总能提前知晓,一望那些对付同门无往而不利的招数,到了此人面前。却无半分效用,着实令他沮丧不已,连长久以来积累起来的信心也有所动摇,心下惊疑道:“同辈之中,怎有这般人物?我怎从未听说?”

  若说是先前他是泄愤居多。此刻却是真正起了杀心,知平常手段收拾不了对手,便抖手扔出两枚牌符,牌上火鹤立刻显形,各起火华一团,自左右包夹而来。

  这两只火鹤精魄。战力皆不下玄光一重境修士,虽施展一次之后,便就消散,但他师乃是洞天真人,自是不在乎这些。

  元景清只一瞬间就判断出来。身处在这三面夹攻之中,他就算能辨得每一分灵机变化,也是必败无疑,对方分明就是想要以势压人。

  到了这个时候,他愈发冷静,先是将单慧晶所赠明珠祭了出来,化一团灵光遮蔽自身,而后一抖袖。取了两只长矛在手。

  再起另一手一指,又是三枚神梭飞出,直奔方心岸杀去。同时身旁六枚神梭遥遥一指,似也要同时飞射过来。

  方心岸眼皮一跳,以为对手情急拼命,连忙先行躲闪,他也是甚少临阵搏杀,又少决绝之心。要是换一个斗战经验丰富的修士在此,这等难得机会。哪怕拼着受创,也要上去围攻。将对手斩杀当场。

  而他这一让,立时让元景清得了机会,他执矛而起,对准冲来一只火鹤,放其到得极近之处,这才扬手一掷!

  他因常去战阵诛妖,格外喜好用矛,故此回来至东华洲,随身也是带得百余根,在蓬远派中也是祭炼过一番,算不上是真正法器,但在他法力催使之下,同辈修士若一个不提防,被其戳中,不死亦伤。

  而这一矛刺去,又快又狠,那头火鹤不及躲闪,霎时被贯穿身躯,顿时炸散开来,化为一团熊熊火焰。

  而与此同时,另一头火鹤撞在了护身灵光之上,光华顿时一黯,似要裂开。

  元景清这时脚下玄光一伸,将那火鹤裹住,而后一掐法诀,锵得一声,腰间法剑飞出,一道剑虹横掠而过,已是将鹤首斩下。同时法力转动,踩动玄光,向上一拔,就自爆开火芒之中冲出。

  方心岸避开神梭威胁之后,见其并未追来,他也是心思灵通之人,立时想明白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但机会错过,已是悔之不及。懊恼之下,也是起祭了一只玉如意在空,垂下光霞护住周身,正待回来出手,可不妨只这片刻间,两头火鹤已先后被破。

  还未等他如何动作,就见那九枚飞梭不再待在原地,而是自不同方向射来,忙驾鹞鹰闪躲,只是避得三四枚,余下几枚就无法让开,被接二连三戳中,好在有护身灵光,倒也不曾受伤。

  不过被压在下风,他却很是羞恼,伸手入袖,想要再取法宝出来对敌时,上方陡得一暗,抬头看去,却见元景清不知何时已到上方,手持短矛,陡然乍喝一声,“杀!”

  这一声喊出,杀气四溢,仿佛晴空雷震!

  方心岸被他气势所慑,不觉心神一颤,而后便见那长矛如电,直落而下,轰的一声,那枚玉如意竟与那短矛一起炸裂,身上灵光也是随之散去。

  元景清见得破绽,神意一引,那本是围在四处的神梭霎时齐冲而上。

  面对此景,方心岸登时骇得面无人色,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就要被取去性命时,忽然一片白羽自他胸前飞出,瞬间长至一丈来丈,将他身躯与鹞鹰一起裹住,化光一道,就带去云巅,再是一闪,已然b没入青空。

  元景清看了看,确认对方已是遁走,暗道:“此人驾驭飞禽,纵不是南华弟子,也与此派有牵扯,既未能除他,却要防备他追来报复,此处不可久留。”

  他想了想,起光一道,就往密林深处遁走。

  ……

TOP

0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界盗灵夺天机

  南海之上,海天之间,风浪旋卷,潮来潮去,尽是法宝阵气击撞之声。

  陶、米二人严守灵机,但因破阵真宝宝也是世间稀少,那银锥暂被打退,他们不似先前那般压力沉重,凡有阵气缺漏,立时上去弥补,竟也堪堪能够应付。

  只是他们交战至今,一刻未有停歇,没有半点修持机会,怀中纵有丹玉,也无机会取了出来运化,知如此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捱得长久。

  缠战两三时辰,米真人忽见一阵角上情势颇危,冷哼一声,背后清光一升,噼啪一声,好似雷过电走,就见顶上分出一黑一白两道气机纵去阵外,而后扬空斩下!

  天中数件宝物皆有灵性,察觉危险,均是不约而同避让开来,任那两气沿海飞纵而去。

  此是崇越真观与东华玄门争斗数千载的“阴阳离元飞刀”,如今由米真人这位洞天真人使来,威力极宏,竟是一刀劈开海水,纵分天地,轰轰出得风陵海,又直往南崖洲奔去,若无人阻拦,只观其势,不难一气劈上洲陆,斩坏山水地脉。

  南崖洲乃是玉霄灵机聚纳所在,自然不许他人毁坏,就在那两道刀气将将要到斩到陆上之时,天中飞来一面玉牌,其轻轻一颤,倏尔化作万千数目,层层叠叠,堆砌而起,$⊥片刻就筑成一座白玉方山。

  两道刀气撞在上方,白气激射之处,发出一声断金之音,只见上方出现一道深深斩痕,似差点一点就能把山穿透。

  而黑气经行那处,表面看去却是毫无动静,待过去十几呼吸。忽然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好似朽坏一般落下无数玉屑,内里同样现出一段清晰刀痕。

  陶真人趁着方才几件真宝躲闪,加紧时机,又把散去阵气收拾了一番,随后叹一声。道:“此举不啻饮鸩止渴。”

  米真人哼声道:“但也总比法宝被破,让对面毫无忌惮来得好。”

  她本来以为陶真人又要讲什么自家不愿听得道理,不想这回后者却是点头,道:“正是这般,看这情形,玉霄此回已下决心,必然要争出一个结果来,其既想先化我法力,弱我灵机。那索性便遂他之愿,还以颜色,也好过总是挨打。”

  他们自是看得出来,玉霄诸真自己真身不动,甚至连分身也不遣出一具,只以法宝遥攻,分明就是为了不使功行折损,而他们以法力相迎。却是吃亏之举,当是正中对方下怀。

  等到他们身疲力竭。法力孱弱之时,怕就是对方出得杀招之时,不过在此之前,其当还不会全力相攻。

  两人不过才说得几句话,天顶之上宝器又来,于是振奋精神。再度迎战。

  半日之后,天边忽然一缕银光飞来,陶真人一眼便看出,此就是昨夜被他们击退的那枚银梭,不想一夜过去。竟已完好,比他此前预估还要早了一二日。

  他领教过这件法宝的厉害,本来只其一个就难对付,要是此刻再加入进来,更是难以守御了,就此阵破也不无可能。

  他吸了一口气,把身一晃,头顶之上清光铺开,一声龙吟,自里跃出一条千丈青蛟。虾眼象耳、凤足蛇躯,才去天中,立时兴动雷霆暴雨,万里海泽上齐晃,原本晴空朗日,却是骤然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此蛟自云中探出首来,半露半掩,怒睁双目,见那银锥过来,把蛟尾一甩,对其甩去。

  它这一动,天中各处法宝就要来拦截,下方米真人眸光灼灼,看向天际,食中两指合拢,遥遥欲斩,还未发动,就有凌厉刀气迸出,这些法宝虽受其主辖制,但来此只为破阵,非是拼命,也怕自家损伤,受此威慑,便又止顿不前。

  那银锥也是察觉不妥,几番闪避,但其威势虽大,转动却远不如龙尾灵活,躲得几次,就被其正正抽中,顿被一股浩力远远掀飞了出去。

  蛟龙长吟一声,自云中窜出,追逐上去,似要一口气坏了此宝,然而就在这时,许久前射死金朱鸟的飞箭再度现身,自虚处飞出,倏忽一闪,就从蛟脊之上一穿而过,登时就有无数血污洒落下来,到了海水之中,化作缕缕清气,竟引得无数海鱼不顾雷电探首出水,竞相吞食。

  陶真人见此,知事不可为,法诀一变,那青蛟一转身,化作一道青雾,重又回了阵中,再被他收入清光之内。

  那银锥虽被青蛟逐走,但并未如何损伤,片刻又自折回,但忌惮陶、米二人再发神通制压,是以并不似最初那般大胆了,只是在外兜转,找寻破阵机会。不过这么一来,陶、米二人也是压力倍增,法力耗损更快。

  同一时刻,天青殿中,张衍看着南海激烈争斗,略作思忖,自觉已到他这处动手之时,目光一扫案上摆着的四张符箓,把袖一甩,立时飞出大殿。

  四道灵光一下天穹,就往四方飞去。

  此刻东华四洲之地上,有四座小界同时打开了门户。

  风陵海中,陶真人见有一道极快灵光飞来,凝目过去一观,不觉神色一振,笑道:“张真人出手了。”

  他立时拨开阵气,令其入内。

  米真人秀眉一拧,道:“一张法符,又用何用?”

  陶真人笑道:“米道友稍候便知。”

  那张符箓到了阵中之后,就直往小界而去,此时魏子宏正站在界关门前,见其过来,立时躬身接过,而后纵起遁光,飞快到得小界机枢石碑之前,将之郑重摆在了上方。

  东南方位,渤来山上,傅抱星亦在界关之前收了符箓,而后片刻不停转去界中机枢所在。

  西北方位,愿成河下,候在此处的却是齐云天记名弟子周宣,他拿了符箓之后,丝毫不敢耽搁,匆匆往界内奔去。

  而东北方位上,小界却是开在半天之中,此处收到符箓的却是一名陈族长老,他对天一揖,也是去最相同之事。

  张衍在殿中等有未久,感应得各处符诏皆已摆置稳妥,冷哂道:“此番看你玉霄如何择选了。”

  他拿一个法诀,轻喝一声,霎时即将全身法力挪转起来。

  他这一运法,四张符箓立有庞力灌入,同时牵动四处小界发动阵机,全力吞夺天地灵机,这就好比一刹之间,天地中骤然多出四名洞天真人。

  这一瞬间,东华诸真立感自身气机微微滞涩,不由惊诧,皆是掐拿法诀,望气观灵,探询由来。

  重天之上,不知名处,补天阁山门正飘在一片清气灵海上,可偏在此时,忽然向下一沉,而后竟是无法遏制一般向下坠去。

  掌门谭定仙本在静坐,有感此变,猛然站了起来,大急惊呼道:“不好!灵海大崩,吾山门要失矣!”

  他忙起全身法力,不顾功行损失,散化出缕缕清气,想要将这自家山门托住,可他一人之力太弱,根本无法止住,连忙大呼道:“师弟,师弟何在!”

  一道清光入殿,卜经宿现出身来,匆匆道:“小弟来助掌门。”

  谭定仙吃力道:“师弟快先启灵符,请得诸位道友前来相助!”

  卜经宿知晓这是生死存亡之时,哪敢耽搁,顾不得僭越,一招手,将掌门位前玉符招入手中,往里刻入一缕神意,而后向外一洒,令其飞去友盟各派。

  一做完此事,他赶忙坐下,顶上清气如蒸,也是要把局面稳住,可如此也不过缓上一缓,根本无法止住山门落势,照这么下去,不用三刻,就会坠在汪洋之中。

  卜经宿艰难道:“掌门师兄,我二人可支撑不了多时。”

  谭定仙沉沉一叹,道:“可惜我门中法宝无数,并无一个能承托山门,只能盼望各派道友早些相助了。”

  无这等法宝,倒并非补天阁无此能耐,只是筑炼补天山门的大能前贤炼制初衷,就是要其浮于九洲清气之上,好监察灵机变幻,为免后辈失责,故自第一代掌门始,就定下规矩,阁中弟子就不得用法宝承托山门。

  太昊派,都广山。

  大蟠树下,掌门商恕霆坐于树荫之中,他方才已是接得补天阁求援信符,只是他却抚须沉思不语。

  半晌,他摇了摇头,将之摆在了一边。

  不是他不想帮衬友盟,只这棵大蟠树乃是镇压护山大阵阵眼所用,牵一发则动全身,树上四片灵叶可以说早与阵法连坐一片,哪是这么容易取下的?

  需得先算定灵机,缓抽慢摘,才不伤根本,要待真正取下,顺利一些也要用去一甲子,眼下才过得半年,时间又哪里足够?

  自然,要是不顾及大阵及神木,可立时取下,或者亲身过去,与其一道承托山门,但如此折损功行不少,他身为一派掌门,又怎肯为补天阁损及自身利益。

  这时有童子过来道:“掌门,史真人求见。”

  商恕霆道:“着他过来。”

  不多时,史真人移步过来,见礼之后,便道:“掌门,弟子方才收得南华派黄道友来书,说是补天阁想请其灵鹏托山,不过给其婉言回绝了。”

  商恕霆摇头道:“那灵鹏乃是南华派镇山灵禽,又哪会送了出去,此在意料之中。”

  史真人试探问道:“如此便坐视补天阁坠地么?”

  商恕霆神情一派淡然,但目中却有光闪过,道:“我等不出手,他派未必不出手。眼下能救补天之人,也就只有玉霄派了,且看其等如何处置。”

TOP

0
  第一百一十五章 破界平灵海 法网罩天地

  补天阁求援书信一到玉霄门中,周如英先自看了,虽是身上担着主理俗务的名头,可这等事根本不是她一人可以做主的,只能请得门中诸位洞天一同商议。

  洞府之中,八根玉柱之上逐一现出光亮来,虽此刻有几人正遥御法宝围攻风凌海,但却不碍其分身化影到此。

  亢正真人此间辈位最高,他先言道:“洲中有四处灵穴同时而举,又恰是在我攻袭风陵海关键之时,不难断定,此是溟沧派所做布置,我等需速速想个应付之策。”

  他下首所座之人,乃是门中辟壁殿主,在族中地位略次于他,其开口言道:“若是去救,至少需出去三四人,轮替而为,才可保住那补天山门暂时不失,可若如此,扫荡南海一事便显捉襟见肘,师兄可是要收了攻势回来么。”

  还未待亢正真人开口,那第三位上元室殿主却是大声道:“万万不可!南海之事,我等先前筹谋许久,此番既是出手,那就必得解决此事,无功而回,叫我玉霄颜面何存?”

  此言一出,场中多数人都是赞同称是。

  若是寻常宗门攻打风陵海,此次拿不下来,自然可以下次再找机会。

  但玉霄派为三大玄门之一,虽然对手也是两名洞天真人,但双方差距悬殊,无可比较,此回又是数人同时出手,若是一击不破,山门威望必然大损,未来想要友盟信服,可就无那么容易了。

  需知同样做一件事,或许原本很是轻松。但若是无了威信,便需十倍百倍的气力去推动,而大劫将临,这绝非他们所愿看到。

  周如英试着问道:“那……补天阁可是放任不救么?”

  右手一侧,皆是吴氏洞天真人所在。为首长老吴汝扬立刻否道:“那也不可,若坐视补天遭难不就,便会尽失友盟人心,日后谁还信我?”

  亢正真人道:“吴真人说得不错,补天阁是必当要救的。”

  辟壁殿主道:“溟沧派不知从何找来那几处荒置小界,其久饥之下。虽可吞纳海量灵机,但也必有其限,我以为至多撑过数日,等那灵海平波,便可无事。”

  虽二人如此说。可下方却无人应声。无论如何,救援补天,就需得运化清气相承。哪怕只是短短数日,也是大损功行之举,他们连扫平自家后院都是不肯亲身去战,何况救援外派?

  这时周族一边第四位所在之人却是开口道:“师侄有一策,或许不必诸位同门出面,也能解此难局。只看山门舍不舍得了。”

  亢正真人道:“宿衡殿主若有妙策,尽管说出,让在座同门一同参详。”

  宿衡殿主打个稽首。道:“补天坠山,无非溟沧派举小界吞夺灵机,致使天地清气不足,那我不妨从根源着手,破灭门中数处小界,以此填上亏补。”

  在座诸人皆是转起念头。虽然舍去数处小界,对玉霄派来说也损失不小。但是比起亲身前去,无疑是好上许多。而且也不必分心他顾,只管对付南海之事即可,不觉都是点头。

  亢正真人缓缓道:“此策倒是可行,便是友盟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他望向对面吴长老,“吴真人之见呢?”

  吴汝扬沉思片刻,颌首道:“小界毁去,日后还可再开,但诸位同门功行有损,却难短时修了回来,眼下尚在劫中,当以保全战力为上。”

  亢正真人道:“如此,南海攻势不变,那小界之事,就劳烦吴长老与我一同前去处置。余者不必分心,今次定要那解决南海之事。”

  此刻虚空之中,张衍目注下方,坐等玉霄出招,过不多时,忽见玉霄山门所在之处,忽有晕光接连闪动,继而光霞纵横,他一扬眉,这不难看出是有人在破灭小界。

  稍作感应,发觉这天地间清气又涨了几分上来,想来补天阁那处,纵无人相救,也可再缓得几分落势了,当算是救了回来。

  他目光微微闪动,玉霄如此做,显然已是下定决心扫除风陵海威胁,既是如此,那处不可再守,他当即一点指,以法力凝化一道符书,挥袖发了下去。

  风陵海上,陶真人忽觉得玉霄攻势竟比之前还大了数分,只是他坐镇此地,无暇去察看外间事宜,这时却见有一道飞书朝这处落来,忙是一招手,拿入进来,神意往里一转,已知其中所言,他沉吟片刻,转首道:“米道友,事不可为,此处已难坚守,且退吧。”

  米真人斗到如今,耗损法力也是不小,故也不坚持,轻轻点头。

  就是就此退去,却也难保不被玉霄追缴,于是两人一拿法诀,同时作法开得洞天。

  这一瞬间,两人身上冒起无数细小碎光,身形也是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然而就在即将要隐出去之时,米真人忽然觉得不对,虽她还能感应自家所辟洞天,但仿似两者之间隔了一层厚厚壁障,几番施力,也无法躲入其中。

  她不禁神色一变,尽管玉霄人多势众,可危急之时,她还可退入自家洞天之内,故并不如何畏惧,可眼下这条退路一绝,倒是真有可能折在此地。

  陶真人也是遇得同样情形,他稍稍一皱眉,就镇定下来,感应片刻,猛然抬头看向上空,就见云中深处,不知何时竟是浮有一张弥天盖地的织网,其笼罩界域极广,竟一眼难见尽头。

  他叹道:“原来玉霄派还有这等法宝,想是方才趁我疲于应付之际,于暗中悄悄布下,其意当是想要将我二人一网打尽在此。”

  他们久战之下,法力已是折损大半,守御大阵在数件真宝合攻之中已至溃散境地。

  而一旦被这天上织网困死在此间,对方只要再如先前一般引法宝来攻,等到他们法力彻底耗尽,就是绝命之时。

  米真人美眸中煞气横生,冷言道:“既想取我性命,却无有那么容易,便是拼着一亡,也要冲至南崖洲前,斩碎了这座洲陆!”

  陶真人见她浑身法力涌动,顶上清气弥散,似要冲出一搏,忙伸手一拦,道:“道友慢来。”

  米真人动作一顿,回转首来,面含鄙薄之色,讽言道:“怎么,陶掌门莫非见走投无路,想要屈膝讨饶不成?要去你去,我米秀男却不会为了性命向敌手作那摇尾乞怜之举!”

  陶真人点了点头,认真道:“米道友,陶某岂是那等人,且稍安勿躁,我等并非当真走投无路。”

  米真人神色一动,仔细一看陶真人神情,见不像虚言,疑道:“道友莫非有法破这天中法网么?”

  陶真人笑道:“虽无法破得,但却有他法可出此间。”

  他自袖中拿出一枚铜符,起法力一转,忽然海水一阵涌动,灵机也是急骤变化,好似似有什么要冲了出来。

  米真人脸上方起戒备之色,只闻耳畔轰隆一声,风陵海上顿现出一座形如高柱的青铜宫阙,正直直立在海中。

  米真人一怔,见此宫外间攀无数游龙雕饰,不由露出惊容道:“此莫非是……”

  陶真人道:“此便是那龙君姬无妄行宫,万载之前,其就是凭借此宫往来九洲,几无人可以镇压,今可助我二人脱身。”

  这龙宫之中虽无了天地胎,但那转挪大阵仍在,两人皆是洞天真人,凭自身法力,不难借此遁走。

  米真人幽幽道:“原来张真人早有安排。”

  陶真人诚恳言道:“道友,此地还有你我两家弟子,若无有万全之策,我又怎敢劝真人迁来此处,先前不提,是不得张真人之允,无法言说,还望米道友见谅。”

  米真人没好气道:“我若不见谅,陶道友莫非就要把我崇越真观上下丢在处么?”

  陶真人只是一笑,对其打个稽首。

  两人说话之间,仍以法力在与阵外法宝缠斗,此时龙宫即至,就又各起神通,将岛上所有人都是卷送入龙府之内,其中不但两家弟子,还有延重观及归附门下的宗门修士,就连魏子宏、方柔嘉等人亦在其中。

  而玉霄一方,因被阵气遮掩,见不得内中景象,此刻眼看大阵将破,又引法网罩定天灵,不惧二人逃去,反怕是拼死反扑,倒还小心翼翼起来。

  陶真人请米真人先入龙宫,自己则落后一步,而后一弹指,便见一道灵光飞去,不多时,一声闷响,正中那岛上小界门户,顷刻就将其彻底打坏。

  这是他张衍早便商量好的,要是大阵难守,就将这界关毁去。

  李岫弥若是成不了洞天,那么就只能被困在其中,直到寿尽而亡,但要是成了洞天,便需自家打开门户,不过到了那时,却未必会在风陵海上了。

  他再观望片刻,就转身踏入宫阶。

  待龙宫府门一闭,海上一声大响,就整个挪去不见,只余下万顷海水翻涌滚荡。

  天青殿上,张衍望着下方,见二人携众从容撤走,也是点了点首。

  先前他就有所考量,玉霄只要愿意付出一定代价,那么陶、米二人是无论怎样都是挡不住的。不过只要人还在,走了还可再回,大阵坏了,亦可重立,总是要牵制住玉霄,叫其下来数百年再也不得安稳。

TOP

0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蛇灵鹏守山神 心感剑动又观书

  南华派山门之内,首召山中,黄羽公与门中另一位洞天真人原翅翁端坐于峰

  此刻二人法座之下,山峦正不断摇晃震颤,而往地表观去,却可见一座座丘陵正依次隆起,而后又往下缩陷,好似有什么物事在山峦底下翻滚扭动。

  持续许久之后,山坳之地陡然塌陷下去一块,露出一处深不见底的地窟,并听得有低低嘶鸣之音传出。

  黄羽公自袖内取了一只小袋出来,抽去系绳,自内抓起一把丹玉砂,就往那地穴之中洒去。

  玉砂入里,周遭动静稍稍平复了一些,不过两人神情并未因此放松,仍是紧紧盯着。

  果然,未过一刻,底下山峦又是重新摇晃起来,黄羽公有些肉疼地叹了一声,只得又自袋内取了一些丹玉砂撒下,下来每当他如此做后,穴中声息便就平息几分,但少时过去,又会折腾起来。

  过去许久,在黄羽公几乎将那只小袋倒空之时,地下这场悸动终是停下。原本摇晃山岳终是歇止。

  原翅翁望向山门之外,看有一会儿,道:“灵机已平,清气渐复,想是玉霄出手,羽公兄,当是无事了。”

  黄羽公神色松了下来,道:“如此便好。”

  原翅翁道:“还是不可大意,近来王蛇频频异动,显然在劫难之下,也觉不安了。”

  黄羽公叹道:“能撑一时是一时吧,眼下绝非放王蛇出来之时。”

  原翅翁也是点头。

  这下方之物,名为“玉璃王蛇”,乃是南华派开派祖师伴驾灵蛇,其去之后。就将之遗下,作为守山灵蛇。

  此蛇平日只眠卧地下,能身合灵脉,连通山水地陆,镇压邪秽之气,便是门中弟子把外界凶物捉至山中。亦可借此蛇威势将之压服,更易为人豢养。

  只是此蛇对天地间灵机变动极是敏感,一有变动,便会不安,此与南华祖师而言,自不是什么大事,然则后辈要处置起来,却是要多费一番手脚了,通常唯有供其吞食足够多的丹玉砂。才可安抚下去。

  因方才天地灵机骤渐少,是以这条灵蛇也是受了惊扰,直至此刻,才又平静下来。

  此前补天阁来书求援之时,南华派也并非全然不愿帮衬,只是此蛇若是当真破土而出,唯有镇山灵鹏方可压服,要时借了出去扶托补天山门。万一有变,坏了山门基业。他们可是承受不起,故而只能回绝了。

  黄羽公转挪法力,将下方沙土一合,重将那地穴填上,以免王蛇再度受扰,他道:“近来丹玉用度极大。我思之下来,想来要稳住灵穴,还需向友盟求助。”

  原翅翁一转念,道:“莫非是向玉霄伸手么?

  黄羽公道:“正是。”

  原翅翁沉声道:“玉霄人情并非那么好拿的,到时一旦起劫。定会置我派于险恶之地,羽公兄可是想好了?”

  黄羽公嗤笑道:“翅翁兄多虑了,我等便不如此,玉霄便会善待于我么?还不如趁其用得着我等时,多索要些好处,且观他毁弃小界救援补天之举,此刻正要拉拢我等共同对付溟沧,对我等要求多半不会回绝。”

  原翅翁想了想,点首道:“唔,玉霄大不了回绝而已,左右也无甚损失。明日我三人面见掌门之时,我当与羽公一同禀议此事。”

  黄羽公笑道:“如此甚好。”

  两人商议稳妥之后,在四下把阵禁重作排布,便自分别。

  黄羽公径直回了自家洞府,方才为安抚那王蛇,他无暇去理会别事,此时定下心来,心下忽生异状,稍一感应,就知是自家赐给弟子的护身宝羽被动用了,这显然是弟子遇险,方会如此。

  他不觉眉头一皱,叫来一个的看守童子,沉声道:“你可是放你师兄可是出去了?我去时时如何关照你的?”

  那童子吓得瑟瑟发抖,立刻跪倒在地,不断叩头道:“是弟子过错,是弟子过错,师兄说他在门中闷得无趣,只出去闲逛几日,弟子一时糊涂,才开了禁制,让师兄出去,求老爷责罚。”

  黄羽公叹一声,他待自己身边之人向来宽忍,这么一哭诉,已然没了责罚之念,道:“起来吧,心岸脾气我亦知晓,你也拦不住他,我不责你,起来吧。”

  那童子抹泪而起,擦着涕泪道:“多谢老爷宽恕。”

  黄羽公挥了挥手,令其下去。他则垂目敛神,在观中静坐不动,过去小半日后,观外有一道白光过来,落地化作一只白茧,少顷,茧去化羽,方心岸自里出来,只是发髻散乱,外表看去有些狼狈,才入殿内,抬头就见黄羽公端坐蒲团之上,心下一个咯噔,下拜道:“弟子拜见恩师。”

  黄羽公睁目看来,道:“你把为师赐你宝羽用了,可是遇上难缠对手了么?”

  方心岸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承道:“弟子确实遇上一个对手,不过徒儿只是一时不慎,看轻了此人,有许多本事尚未用出,不然那人怎能斗过徒儿,更是用不着那宝羽护持。”

  黄羽公听他言语忿忿,摇头道:“输了便是输了,无需多找借口,若你被对手杀死,手段再多也是无用,旁人只会笑你愚蠢。”

  方心岸心下不服,只是他也不敢回嘴,只得垂首不言。

  黄羽公思考片刻,道:“我知你不愿留在门中修行,既是如此,我准你外出历练,不过你切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仗着为师名头恣意妄为。”

  方心岸闻言一怔,随即面露喜色,虽在元景清手下输阵,可他越想越是不服气,急于找其回头再斗一场,本来还在想如何找个借口出去,闻此言却是高兴异常,大声道:“老师放心,弟子绝不会仗着师门名头行事。”

  他今时不过十五岁,还是少年心性,在他看来,说了老师之名,便是赢了对手,也是无趣,反而显示不出自家本事。

  黄羽公拂尘一摆,一根白羽飘下,道:“你宝羽用去,我再赐你一根便是,退下吧。”

  方心岸接了下来,叩谢之后,就此退下。

  黄羽公却是若有所思,自家徒儿遇上敌手,他本不想来理会这等小事,更认为遇上些许挫折反是好事,只是听其言语之中,所与敌手当是与其修为相当。

  他暗忖道:“方才倒未问那人是何来历,不过能击败心岸,当非是那等散宗小派出身,指不定也是我十大玄门中人,若是友盟弟子也还罢了,要是对面之人,心岸要是不忿寻去,却易惹出麻烦。”

  他转念下来,命童子找来一个修为已至化丹的老成弟子,道:“我允心岸出门历练,你不妨跟去,多多看着,切莫让他被人伤了,也莫要让他胡乱得罪人。”

  那弟子当即领命而去。

  溟沧渡真殿中,张衍正手持一卷玉册看得入神。

  此是少清派化剑密册,在他元婴境界之时,曾有机会一观,少清掌门岳轩霄曾允他,若他成得洞天,可容他再观此书。

  不过两家早成盟交,他又是渡真殿主,地位与之前也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也无需再亲自登门,两日前一封书信过去,其便就把这一卷道书送了过来。

  此前一段时日,他曾将不少心力放在祭炼乾坤叶这等主守御的法宝之上,毕竟未来战起之后,如果保全不了自己,那么杀了多少敌手也是无用。且此宝非但能护持自身,还有困人之用,要是能育出真灵,当是得力臂助。

  不过要论伤敌,莫过于杀伐至宝,而他手边法宝之中,唯一可能祭炼功成的,就属清鸿剑丸了。

  他在成就洞天、演化法相之时,曾其令其吸了不少灵机,但并未真正能够化玄入真,当时自感当是机缘未到,故只是照常温养剑丸,未去强求。只是近来随着功行日增,屡屡感觉剑丸与自家沟通更是顺畅,呼应之间,也是如意异常,似是蜕变之兆。这才求取了剑书到手,欲要再观玄妙。

  因全书皆已蚀文写成,他元婴之时受限于自身修为识见,许多地方未曾解出,而今再看,却是又多了许多领悟。

  只可惜其中未有如何将剑丸祭炼功成的法门,若不是少清有意隐去,就是此法无法言述,只能自家摸索,故不录于文字。

  推断下来,当是后者可能为高。

  而今他寿数不过六百,下来两千余载之中,如无意外,迟早能将剑丸祭炼出来,不过早些晚些而已,故少清根本不必在此设置障碍,若有法门,将之示现出来,反还能令他欠个人情。

  他暗忖道:“此书每回观去,皆有不同领悟,可惜在我手中只能一月,便要还去少清,需得抓紧时机再看数遍,望能从中找出些许玄机来。”

  他一案玉简,就见其中蚀文一个个跳跃出来,满布半空,不停飞转,而后心意一动,千百道剑光自顶上飞出,一道道指取蚀文,将之定住不动。目光扫去,看有片刻之后,一点指间,案几之上,便又多了一篇解文。

  ……

TOP

0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可驱海灵为我用

  李岫弥虽由深海潜游,但为怕同辈发现,行渡之间仍是小心翼翼,不近地陆,绕洲而走,用时六年,终是到了东华洲外海之上。

  此处他已能望见两道清气冲云而上,徘徊于天,自能辨出是陶、米二人,便把身一晃,化为人身,踏海而来。

  行去不久,眼前清光闪动,陶真人立身前方,看他几眼,打个稽首,道:“一别二十年,道友终成洞天,可喜可贺。”

  李岫弥还了一礼,道:“足踏不是山,仰首又一巅。”

  陶真人点了点头,道:“遍历尘劫入此道,方知真果犹在遥。”

  两人言语之中皆是深怀感触,纵然到了象相境中,有了一身翻覆洲陆之能,可同样也能感觉到,不至那一步,终究是无法真正超脱。

  沉默一阵后,陶真人先是开口道:“此处虽与东洲南地相隔颇远,不过玉霄派手段难测,道友还是随我等到小界中说话为好。”

  李岫弥从善如流,只是以他现下境界,真身无法入得小界,只得先潜入一处海底沟壑之中,再起一道分身化影,附于一枚鳞片之上,再随陶真人而去。

  两人一路到了小界之内,至一幢宫楼中坐定,陶真人找来一名童子,道:“去把米真人请来。”

  那童子去而未久,两人眼前虹光闪过,米真人已是现身此间,她面上显是有些不耐,道:“陶真人唤我何事?”

  陶真人笑道:“打扰道友清修,不过李道友归来,可为我添一助力,原先布置,或有所改动。不得不请道友来此再作商议。”

  米真人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陶真人把先前所定谋划说与李岫弥知晓,语毕之后,又问:“李真人以为此策如何?”

  李岫弥考虑许久,道:“此策很是稳妥,一旦立足海上。便不能坏去一二真器,玉霄再想逐我,也无上回那般轻松了,只李某还有一些浅见。”

  陶真人道:“请道友来此,便是要集思广益。”

  李岫弥谦逊道:“不敢,道友当知我已领了妖廷候位一职,”

  陶真人点头。

  李岫弥道:“我有妖廷印信封号,可驱海中水族为我所用,不妨令其深海之处先行修葺法坛。扎根下来,待稳固之后,再与上方布炼阵图,两位以为如何?”

  当日妖廷虽是别由目的,可他毕竟是妖廷正经册封的,还得了其世代相授的龙君断角,如今又是蛟龙之身,号令一出。其所在之地,海中水族皆需听命。

  陶真人微怔。随即一转念,叹道:“果然一人智短,三人智长,如此我胜算又增数分。”

  风陵海上布阵,真正难为之处,就在于无有地脉灵机相连。可要是能直接把阵基立在海下,使其上下相连,互为表里,那么威能之盛,可时远远胜出先前了。

  米真人也是意外。不由李岫弥看了两眼。本以为这人才初入洞天,与阵法一道之上又比不得陶真人,只不过多出一个战力而已,眼下并无多大用处,倒未想还能有此手段。当下也起了争强好胜之念,她沉吟片刻,似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道:“我崇越真观传下一炼器之法,可造一名为‘二气幡’的法宝,只要祭出,可使周界自然,妙作天成,让外人无从辨识真机,这些时日我边是修炼,边是祭炼此物,想再有三载,便可炼成。”

  这宝物可用来遮掩阵势,但要炼得,以她崇越真观之中积蓄还稍嫌不够,不过这回有溟沧派在后支持,所要之物,立时便能送了过来,故是起念,欲将之炼了出来。

  陶真人笑一声,拱手道:“那米道友要多多劳心了,若有此宝,那设布阵盘,又多一分把握了。”

  他知道这宝幡能令对方这般花费气力祭炼,定也不是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有其他妙用,不过他们几人眼下都是站在了一处,下来数百年中,只能同进同退,哪怕有些许隐瞒,也不必去刻意知晓。

  三人议定之后,米真人自感无事,便先告辞离去。

  两人将她送走之后,又是落坐下来,陶真人道:“此事当要与张真人知会一声。”

  李岫弥道:“这是自然,张真人助我成就,此番既是回来,当亲去拜谒,此事就由李某与真人分说吧。”

  陶真人道了声好,又道:“那日被攻破阵法之后,我等借龙宫转挪出来,贵派弟子一个不失,俱已带来,现下许多当在此间南处那方大湖之中修行。”

  李岫弥随他目光看去,果见南方有一方大湖,以他目力,自能把其中之人看得一清二楚,他道:“有劳道友费心了。”

  陶真人道:“道友既成洞天,以往随身法宝俱已无用,自家祭炼不得,此去溟沧,不防借一二法器来用。”

  李岫弥闻言,不禁点头,他起身一揖,诚心言道:“多谢道友指点。”

  他得石人指点,先前修行并无太多波折,不过到洞天这一层中,所知便就有限,无人告知,只能自家摸索,这会耽误许多时候,而似陶真人这等前行之人,哪怕稍作提点,也能少去他许多歪路。

  又诚心讨教几句后,他再度称谢,而后这分身化影就拜别陶真人,还化为一片金鳞,眨眼出了小界,往龙渊大泽方向飞去。

  东华东南,稻池山。

  姜峥与单慧真同乘一驾飞舟,缓缓降在峰顶,随他二人出来,身后也是陆续落下十余飞舟,其上下来皆是蓬远弟子,在一名管事模样的女子喝令之下,皆是散了开来,在四周插起阵旗,布置禁法。

  单慧真看着脚下水光山色,想着这是蓬远原来山门所在,目光不禁露出几分复杂之色,轻轻一叹,道:“此处虽好,但未曾与太昊真正定出胜负,也还不算入我手中。”

  姜峥侧首过来,道:“夫人安心,再胜两次便就够了。”

  二十年前,他得张衍授意,来此与太昊派弟子邀约斗法,最终以辰火六御正法小胜了一场,占了稻池山。

  此处虽也算上得福地,但放在平时即便丢了,太昊派也不会如何,可被人夺去,却又不同,这是关乎山门脸面之事了,是以遣使前来,要求以二十年为期斗法一次,先三胜者才为稻池之主。

  姜峥慎重考虑下来,自己背后虽有溟沧派,但也不能事事倚仗,为免太昊恼羞成怒之下来个不择手段,也是稍作退让,允其所求。

  而再有两天,便是斗法之日了。

  单慧真道:“妾身不疑夫君之能。不过夫君所施手段,其上回已见去不少,此番定有提防,夫君万万小心为上。”

  姜峥冷静道:“夫人放心,若是来者势大,为夫绝不会逞强。”

  上回太昊派似还要些脸面,并未遣三重境修士来此,这回却就说不定了,虽他有信心,但要当真遇上强敌,也不会为此拼却性命,想办法事后赢回来便是了。

  两人说话之时,忽闻云中龙吟之声,抬头一看,见一条墨蛟飞来,上方站有一名俊朗修士,单慧真道:“夫君,似是魏师弟来了。”

  姜峥远远望去,果然是魏子宏到此,只看了一会儿之后,却是露出讶色,待那墨蛟落下,他上前几步,问道:“师弟,你可是修成了元婴法身了?”

  魏子宏起手一拱,朗声笑道:“小弟数日前方才筑就法身,听闻师兄这处斗法,便先赶来助阵了。”

  此刻溟沧派上极殿中,张衍正与齐云天、霍轩二人坐于一处议事。

  齐云天道:“昨日骊山来书,玉陵真人已是定下飞升之期,邀各派前去见礼。”

  他看向张衍,道:“以玉霄派底蕴,要送一位真人破界飞升,所付代价也着实不小,师弟之策,已然得成。”

  张衍微微一笑,道:“玉陵真人邀我等前去观礼,其意当是为了确保门下弟子不会在她走后遭劫。不过只要这位真人愿走,余下也只是小事了。”

  齐云天也是道:“正是如此,留这位骊山掌门在此界,着实变数太大,能够送走,也利于我等布置。”顿了顿,他又道:“不知陶、米二位道友何时可把功行修炼回来?”

  张衍一思,道:“有我溟沧派供予丹玉,大约还有三十四载,不过此段时日,正可用来祭炼阵图,下回再于海上布阵时,当比前番坚牢数倍。”

  齐云天点点头,道:“此间就劳动张师弟看顾。”

  他又转首看向霍轩,道:“霍师弟,那三十六崆岳,你可能掌制如意了?”

  霍轩摇头道:“尚差不少火候。”

  这法宝不是他自身祭炼得来,想要将其使出真正威能来,至少要到得象相二重境才可。

  齐云天沉思片刻,道:“那北冥妖廷,便且先放在一边,日后有机会再做处置了。”

  本来他是想在下回玉霄再度被陶、米二人布阵牵制,无暇他顾之时,动用三十六崆岳镇定北冥灵机,设法将洲中妖廷平灭,但眼下看来,此还为时过早,而等到霍轩能把三十六崆岳驱使如意,至少也数百年后了,既是如此,这事就只能先放上一放了。

TOP

0
  第一百一十九章 残鼎之中见阴魔

  虚空之中,一朵白莲正往无尽深处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莲花之中骤然一颤,司马权那缕分神识念已从昏沉之中醒来。

  他默默一察,以左道莲消磨程度来看,自己大致应是飞驰了二十年左右,不过借了这法宝托庇,他自身并有多少损伤。

  以灵识外往观去,星光仍见,却不知距离多少遥远,仿佛从未有过挨近。

  再往四下搜寻,却是见得一座青铜巨鼎。

  此等大鼎,他在行程之中已见有三座,当是昔年修士横渡虚空时所筑,不过其中除了找到一些散碎丹玉之外,并未有什么收获,而且丹玉多是清气所化,对他也并无用处,故都未作停留。

  而这一座,外观形制与此前所见一般无二,只当也是这般,只是随着左道莲与之愈发接近,他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之处。

  这铜钟表面,竟是满目疮痍,好似经历过一场惨烈剧斗。

  他不觉有些惊异,这虚空之中,距离九洲甚遥,又无灵机吐纳,在此斗法,就算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见得还能再安然回返。

  修士到了洞天之上,个个都是惜命无比,若无极大利益冲突或是性命之危,绝不会妄起争斗。

  ▽↖想到这里,他御使白莲往鼎而去,发现这大鼎虽被打得千疮百孔,可偏偏禁制未彻底崩散,搜寻许久之后,在一处大殿之中,见得三名道人尸身,头冠衣袍俱华美,一人在北,二人在南。看其模样,倒似是互相对峙,只是神情安详,脸上没有半点凶戾之色,他上去以灵识检视,却是意外发现。这三人居然不是寿数到头或元气耗尽,分明是被夺去神魂而亡!

  这虚天之外?究竟谁人有此手段?

  他心识不觉一阵悸动,先前之所以往虚天之外去,起因是无法撞开九层罡云回得地表,再则天外似得了莫名之物相唤,不得已才走此路,可自此之后,却再无这等感应,现下似是找到了线索。

  再转一圈后。却无什么发现,只在鼎身之上见得一个极大豁口,望去竟有数百丈,好似被人生生以法力自里撞开。左道莲在这里徘徊片刻后,就一个闪动,又是纵入虚空。

  稻池山前,这两日已有不下十数宗门派遣门下长老弟子到来,此些人皆是受姜峥之请前来见证两家斗法。

  姜峥此时命人开了稻池山正门。以此间主人身份,与单慧真一道站在外间迎候来人。

  他此番借斗法由头。请得诸派小宗前来,也是有借机笼络之意。

  以蓬远一家对抗太昊,纵是背靠溟沧,也不应当有所大意,是以想设法广结盟友,联络众派壮大声势。

  自然。若蓬远只是一家小宗,其余门派迫于太昊之威,也未必会给他脸面,但姜峥之师乃是溟沧派渡真殿主,这却又有所不同了。

  千年灾劫未过。谁知再过数百年会是如何,唯有靠上大派才有可能避过,与其两家俱是得罪,倒还不如靠向其中一方,溟沧派势力无疑大过太昊派,而在统摄诸派对敌魔宗之时,对小门小宗也还算客气,故而受邀之人,大半都是欣然应邀。

  数千里外,言惜月、言晓阳各乘灵禽,正往此处而来。

  碧羽轩因韩佐成之故,与蓬远派也算交好,故也在相请之列。不过韩佐成被唤去看守天青殿,故不曾来得。

  两人正飞遁之时,对面远远飞来一头鹞鹰,上面坐有一个少年模样的修士,正是出门四处游历的方心岸,上回他再是出来时,却是寻不得元景清下落,只好回山修行,这次听闻太昊与蓬远又有斗法,想及上回未曾如愿,是以又出来观战。

  言晓阳见他座下是一只鹞鹰,不难认出其是南华派弟子,不过见他只是一个玄光修士,撇过一眼后,就收回目光,并未怎么在意。

  反而方心岸见了他坐下飞鹰之后,却是眼前一亮,凑了上来,拱手一礼,道:“这位真人,你这铁翅鹰毛羽如缎,好生威武,不知可否将它给了晚辈?晚辈愿拿珍宝来换。”

  倒也不是南华门中无有这等禽鸟,只是但凡可与化丹甚或元婴修士一斗的灵禽奇兽,黄羽公皆不给他驭使,诸多同门知此事后更不敢给他乘坐,而这却不碍他从别处想办法,见得这鹰神骏异常,心忖要是拿了过来,天下何处去不得?便连化丹修士也是不惧,故而有些眼热。

  言晓阳不欲与他一般见识,挥袖道:“我这灵禽养得如何,又与你这小辈何干?速速退开,勿来扰我。”

  说着,一拂袖,起一阵狂风,将其连人带坐骑一同卷飞了出去。

  言惜月蹙眉道:“阿弟,不过一个后辈,看去还是南华派弟子,你又何必这般?惹来他师长怕是不好。”

  言晓阳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南华派,我还不与其计较,阿姐莫非忘了上回之事?还敢来问我讨要铁翅玄鹰,若不是我看他修为不高,非要好生教训他一顿不可。”

  方心岸被一阵风送出去数十里外,好不容易才稳下身形,却也是头昏脑涨,尽管心下恼怒,可方才二人皆是元婴修士,他也无可奈何。这时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方师弟,下回切记莫要这般莽撞了。”

  方心岸转头一看,见是一个中年文士,正坐于一头白鹤背上,不觉道:“胡师兄,你怎来了?”不待对方回答,他恍然道:“是恩师让你看着我对不对?”

  中年文士不答,显是默认。

  方心岸抱怨道:“师兄看小弟受人欺负,也不相助一把?”

  中年文士道:“那人是碧羽轩修士,虽本来是我南华下宗,可两人俱是修道数百年的元婴真人,也算是你的前辈,冒冒然上去招呼不说。还向人索要坐骑,换做是为兄,也要好生教训你一顿。”

  方心岸非但未曾气恼,反是笑嘻嘻道:“有师兄既然在此,不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中年文士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方心岸道:“听师兄言,那碧羽轩乃是我南华下宗。可方才那人那般欺负小弟,难道不是扫我南华脸面?小弟也不求别事,只想请师兄出面,问那人换了铁翅鹰过来。”

  中年文士皱起了眉头,碧羽轩说是南华下宗,可早便投靠溟沧了,不然刚才他也不会坐看不动。

  方心岸这时却低声道:“师兄若愿助我,恩师那里,有什么好事。以后我定是第一个想到师兄。”

  中年文士本来愿意去管这等事听了,正想推脱,但听了这话,却不觉意动,看了看他,道:“此话当真?”

  方心岸用力点头。

  中年修士想了一想,碧羽轩虽是靠上了溟沧,但当年防备天魔之时。南华派曾向其讨要过一头名唤“星宿”的灵鸟,其还不是一样乖乖交了出来?那铁翅鹰也非什么珍禽。这次自己上去讨要,想也不敢不给,便道:“为兄可以为你出面设法讨要,但你需得答应,得了此鹰之后,下来不得离我半步。待稻池斗法事毕,需与我一同回得山门。”

  方心岸立刻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中年文士嗯了一声,道:“随我来吧。”

  见他走得不疾不徐,顿时有些心急,问道:“师兄。不去追那二人么?”

  中年文士道:“看那二人去处,当也是去往稻池山的,待太昊派道友与蓬远派比过之后,为兄再去找他们不迟。”

  方心岸眼珠一转,却道:“师兄,小弟化丹在即,此回得了这鹰,小弟便回去山门修行了,下来便有事,也无需麻烦师兄了,师兄不如这便追了上去。”

  中年文士看他一眼,这个师弟太能惹事,他自家还想着多谢时间与同道谈玄论道,把他带在身边却也不妥,还不如送他早早离去,自家也乐得轻松,便道:“也罢,就顺你一回意,你且在此等着。”

  他喝了一声后,恰拿一个法诀,忽然有一阵大风吹送,座下仙鹤双翅拍动几下,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出去。

  不过出去百多里,便追上言氏姐弟,催动白鹤越过二人,往其面前一拦,稽首道:“可是碧羽言真人?在下南华胡三全,这里有礼了。”

  言惜月微露戒备之色,万福还礼道:“不敢,胡真人有礼,不知真人拦阻我姐弟是为何事?”

  胡真人淡声道:“也无他事,只是我一晚辈看中令弟坐骑,故来相商,看能否换给了他。”

  言晓阳顿时色变,道:“尊驾何意?特意来羞辱我不成?”

  中年文士看着他道:“言真人言重了,胡某并无此意,”他忽然笑了一笑,“两位或许不知,在下是苍定洞天门下,而我那小师弟却是恩师最为喜爱的弟子,方才我师弟受惊,我好生安抚才不做计较。”

  言惜月顿时一惊,她蹙眉想了想,道:“小弟,此回的确是你不是,把你坐骑给了真人带走。”

  “阿姐,你……”

  言晓阳虽不情愿,但在言惜月目光逼视之下,只能拿了伏兽圈出来,将坐骑套入进去,丢了过去,冷冷道:“尊驾收好了。”

  中年文士接过,打个稽首,就扬长而去,至于本来欲要交换灵禽之物,他就如此容易便就拿来,也就半句不提了。

  言晓阳忿忿一甩袖,道:“座驾也是没了,叫我如何有脸去往稻池山,没得让人笑话,”言毕,扭头便乘光飞去。

  言惜月叹了一口气,知他气愤难平,只好随他去了,可她却是不知,言晓阳出去不远,越想越是气闷,神情一阵变幻,最后一转头,乘动罡风,就往那中年文士遁走方向追去。

TOP

0
  第一百二十章 木生火气转玄功

  天中两道光华一分,然后往东西两角一立。

  西侧天中,立着得是一名头缠逍遥巾的白袍道人,他打个稽首,道:“姜真人,此番比斗,以平手而论如何?”

  对面姜峥起手回了一礼,道:“杨真人道法精深,姜某愿于下回再领教高明。”

  杨道人大笑一声,道:“痛快!若姜真人非是蓬远派之人,杨某倒是可以请真人饮上两杯。”

  姜峥则道:“稻池中早已略备薄酒,杨真人若是有兴,不妨赏光?”

  杨道人哈了一声,把手摆了摆,道:“不必了,若去你那处喝酒,回得门中,同门还不知会如何编排我,指不定还会怪我与你勾结,未出全力。”

  姜峥道:“道友言重。”

  杨道人只是嘿然一笑。

  既然两人都是认可这局不分胜负,便也无话好说,客气几句,就各自归去。

  姜峥不久回去稻池山,各派修士纷纷上来,或真或假,加以问候,他不得不振作精神应付,又将之请入山中宫观,设宴款待。

  席间一名蓬远长老凑了上来,问道:“姜长老,老朽看你与那太昊杨回安比斗,明明是占了上风的,为何不趁胜追击,反还以平局收手?”

  姜峥耐心回道:“杜长老有所不知,这位杨真人本事尚在其次,但他身上法宝却是神异,杜长老可见他腋下那两片青叶否?”

  那长老点头。

  姜峥道:“此物可转动罡风,移空甚速,我却追不上他,纵有手段。无从施展,今次回去,定要求恩师赐一门遁法下来,待修炼纯熟,也好再与他比斗。”

  其实有些话他不便说出。那杨真人与他斗法总是一味避让,似不愿相争,言语之中还暗示其有厉害杀招在后。

  姜峥慎重思虑过后,认为宁可就此罢手,也不必冒险而为。

  单慧真道:“不胜便不胜,夫君能平安回来便好。”

  与此同时。那杨道人也与伴他来此得一众同门往山门回返。

  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极是沉闷,待快要到得山门时,却有一人道:“杨师弟,你有宝叶相助。那姜峥遁术分明难以追及,只要斗了下去,不难耗尽他法力,还怕胜不得么?却为何早早战和?”

  杨道人摇头晃脑道:“不然不然,哪有这般容易,那姜峥擅使火术,方才诸位未见连那百炼铁木也挡不住么?休论我这两片关桐宝叶了,怕是沾得一点就要烧去。且我方才本已打定主意,假使宝叶被毁,便与他来个同归于尽。奈何此人感应灵锐,并不上当,我又能如何呢?”

  另有人道:“杨师兄不试上一试,又怎知不能赢?”

  “哦?”杨道人斜眼看过去,一脸痛惜道:“师弟是说我未死在场中,便是过错么?”

  那人脸色微变道:“小弟可未有此意。师兄切勿胡言。”

  这时有一名老者言道:“好了,不必争论了。方才斗法,我也看在眼中。那姜峥所用道术神通尤克我太昊功法,尚安师侄十成本事能用出七成来已算不错了,此回确已尽得全力,况且这次比斗,我太昊也不曾输了,你等若是不服气,大可下次上场,与那姜峥一比高下,也好过在这里贬讽同门。”

  他这一开口,众人顿时都不说话了,杨道人一脸笑嘻嘻,道:“还是师叔处事公道。”

  那老者淡然道:“是否公道,自在人心,不过只要你等同门和睦,其余之事,我也不来管你等。”

  最先说话那名修士又出声道:“与那二十年前相比,姜峥法力强了何止一筹?显是这功法与他契合,偏偏又能克制我太昊功法,这人绝不能留,必得将之除了!”

  老者道:“既已约斗,我太昊也不能背信,只能再等二十载了。谁敢在约期未到之前暗施手段,休怪我以门规惩处。”

  稻池山散宴之后,各派来人散去,姜峥就回得洞府修持,一连十余天入定下来,神情不由生出几分变化。

  二十年前他头回与太昊派弟子有过比斗之后,就觉天中引下罡煞威能更大,功行运转之间畅达无比,连带法力也是大涨。

  当时以为只是突破了什么功法难关,可此次又经一场比斗后,却又是如此,虽比不得前回,但远远也胜过平时修炼,他心下不由有了一丝猜想。

  “我这功法御火攻敌,而太昊派多是木属功法,如此看来,这却好比以木生火,愈是与之相斗,火势便是烧得越旺,法力也是愈强,可为何此前修炼这门功法的蓬远弟子不知这等变化呢?”

  蓬远与太昊不合数百载,双方弟子交手数次也是不少,要是这里有此等奥妙,怕是早已发现了。

  这等关系修为法力之事,他不敢轻忽,然而正一心探究之时,却闻石壁之上金鸟笃笃啄壁,他神情一肃,立自坐观之处出来,推开石门,却见单慧真候再门外,便问道:“夫人,不知出了何事?”

  单慧真拿出一封书信,道:“夫君请观。”

  姜峥拿了过来一翻,原来是半月之前,碧羽轩长老言晓阳与南华派一名胡姓真人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双方狠战了一场,两败俱伤,不过麻烦的是,南华那人却是苍定洞天门下,其人伤好之后,已是带了数名同门打上碧羽轩,故其发书来求援。

  姜峥脑海之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道:“事机对错如何,且不去论,碧羽轩言掌门乃是韩师弟道侣,既是来书,出于同门之义,我等当要前去相援。”

  单慧真道:“妾身听凭夫君安排。”

  此刻碧羽轩山门之外,数道遁光在外绕旋,其中一道凭空一转,胡三全自里现出身来,大声道:“言长老,前回你不顾脸面,暗袭于我,连胡某那坐骑也被你打杀,此事需要论个公道,你可敢出来,与我斗上一场?”

  旁处有人道:“胡道友,你已喊了这许多时候,想来他是不敢出来了,何必再与他啰嗦,不如合力破了这大阵,杀进去便是了。”

  胡三全却不同意,道:“此间掌门道侣,乃是溟沧派张真人座下七弟子,不妨给他一个脸面,若其乖乖出来,也无需做得太过。”

  旁侧有人听得此言,却是一吓,却是心有退意。

  胡三全把几人表情看在眼中,道:“诸位道友不必慌张,此次理在我等一方,当真有事,也有我恩师出面应付。”

  言晓阳在里听得约战,本想出去,却被言惜月死死阻住,道:“来者有四人,小弟你出去岂非白白送死?”

  言晓阳怒道:“我若不出去,岂不是要被同道嘲笑无胆?”

  言惜月叹道:“早知今日,你为何还要回头找他麻烦?左右不过一头坐骑,我碧羽轩也不是拿不出来,何苦惹上这般麻烦?”

  言晓阳恨恨道:“要只如此,也就罢了,我是恼他明明说好以物易换,最后却白要了去,我是要他知晓,碧羽轩可以委屈求全,但绝不可任人拿捏!”

  言惜月道:“可一时意气,却惹得其打上门来,这便阿弟你愿意见得的么?”

  言晓阳哼声道:“人活世上,便是争一口气,我修道练法,就是求得逍遥自在,若被人逼压到门前都不敢相争,我看还不如早早兵解转生算了。”

  言惜月叹气道:“事已做下,说这些置气话也是无用,阿弟你稍许忍耐几日,我已写了书信,请诸派道友到此,到时可以当着诸位同道之面论个公道,好了结此事。”

  言晓阳道:“说起此事,这已过去两日了,那姓韩得也不见来,我早晓得他靠不住!”

  言惜月面生不悦,呵斥道:“你怎可如此说你姐夫,夫君他是昭幽门下,又岂惧南华派?当初夫君被张真人唤去,定是有事,现下当是还不得脱身。”

  言晓阳哼了一声,却也无有再说。

  九重天上,天青殿中,韩佐成站在金蛟熬通背上望着山下,脸上一股满足之色。

  经他二十余年努力,这里已是灵鸟群飞,峭壁上猿猴攀走,江泉中时见跃鱼,耳畔可闻猿啼鹤鸣之声,可谓一片生机勃旺。他本就喜好豢养灵妖,被唤来做此事却是正中他意,自觉终是对师门有用,故而拿出十二分的心力,这些年不过言惜月书信联络,还并未回去过一次。

  此时忽有一只灵鹤衔书而来,他起先没怎么在意,可是打开看过之后,却是一惊,“怎惹出如此事来?”

  再一看时日,却是前日所发,不由心下大急,“不行,我需禀明恩师,好下得山去。”

  这书信昨日早到渡真殿上,但是天青殿在重天之上,要送了过来,却需阵灵以阵法相传,以免受天外罡风消磨,故是差了一日。

  可不说他看守天殿不能随便走脱,便是现下能立刻回去,也还不及飞书走得迅快,耽搁上时日却是更多。

  言惜月信上虽写明已向他同门告援,他却还不放心,转了几圈之后,道:“审师弟当还在昭幽天池修道,我不如也给他去书,他与我交情最好,当会过去相助。”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8-8 0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