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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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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今非昨日

  说起这个,木家二伯脸上露出愤恨神色,闷声说道:“这杀才藏得好深,当时追查凶手,还是他提供的消息,我还觉得这杀才有功,徐家说让他来做会主,我就没有反对,当时真是瞎了眼!”

  “木二叔要如何整饬?”赵进问得很是直接。

  木吾真眼睛眯了下,按说这等事是教中机密,可赵进先卖了替木吾生报仇的恩情出来,有这个人情在,不回答就不合适了,那次接小兰的时候这赵进还是个愣头青,现在却这般老到。

  “那些混进来狐假虎威的,借着这个发财的,这次都清出去,换一批真正忠心的来管事,会主的位置不能空着,本地人既然不能信用,我这次从总坛那边带来一个人,这人是我们木家的子弟,先前徐家看好何伟远这杀才,现在他们没脸对这个位置再说话了,,”

  “就是外面那个?”

  自己说话被赵进毫不客气的打断,木吾真的脸色又阴沉下来,这赵进未免太不尊敬长辈,不过他还是缓缓点头。

  “不行。”赵进接下来的话更让木吾真愤怒。

  木吾真下意识的就要拍桌子,他肩膀刚动,身体却向后一闪,这是身经百战养成的本能,因为他在动的那一瞬,赵进已经伸手握住了短刀刀柄,如果自己动手,赵进肯定会毫不手软的刺过来!

  在这个距离上,自己没有胜算,赵进的动作和反应证明不是虚张声势,想想自己从本地传头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木吾真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只是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很冷:“小进,圣教内务不是你能干涉的,你这些话会给你招来大祸,我就当没有听见了。”

  赵进手没有离开刀柄,语气淡然却又坚定的说道:“别处我干涉不了,徐州这边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哦?”木家二伯也冷静下来,淡然反问。

  “我说不行的,来一个,死一个。”赵进平静的说道。

  木吾真大怒,刚要站起,却看到赵进上身前倾,肩膀下沉,这是随时发力抽刀的前奏,木吾真长出了口气,咬着牙说道:“你未免太狂妄了,若不是看在小兰,,”

  “木二叔,你不用看在小兰的面子上,我可以说的更明白些,徐州闻香教必须要听我指派,为我传递消息,不然的话,我会把徐州闻香教连根拔起,不要以为你们闻香教有多么隐秘,也就是能瞒过官府而已,我要查,随时能查出来。

  “你,,你小小年纪,凭什么这么说,也不怕闪了舌头!”木淑兰的二伯木吾真被赵进的话气得笑起来,语带讥刺的反问。

  “凭什么?凭我手里的五百人丁,凭我们兄弟八个杀光了百余个江洋大盗,凭我们兄弟灭了何家庄,凭的是我手中的刀枪!”赵进一字一顿的回答。

  木吾真下意识的要讥笑,却在开口前收住,他长吸了口气,方才彼此对呛,说得虚火上升,此刻木吾真却冷静了下来,因为赵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这个年轻人,他一直以为是孩子的赵进,真的能做到这一切。

  因为不在徐州活动,所以木吾真对赵进的事迹没有直观的概念,可刚才这短短交谈,这些事迹突然真实起来,木吾真明白,赵进已经算得上徐州第一等的大豪强,这样的人物的确有资格这么狂妄。

  木家二伯冷静了片刻,沉声说道:“本教教众百万,你真要和本教为敌吗?”

  “我能拿出五百人来,在徐州,闻香教能拿出多少人厮杀火并?”赵进冷冷反问。

  教众是教众,能上阵厮杀的最起码也要是青壮男丁,大家信教是为了祈福无病,而不是拼命开打,真要召集开打,恐怕不少人会直接退出。

  木吾真摇摇头继续说道:“本教在徐州拿不出这么多人,可本教无处不在,你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是刺客,你家里也有可能有教徒,到时候处处杀机,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闻香教如果有这么大本事,何伟远早用在我身上了,为何现在我还是好好活着?”赵进冷笑着反问。

  教徒隐秘,无处不在,路人都有可能是杀手,这样的场面赵进也曾担心过,可跟周学智仔细了解之后发现这个根本不可能,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而且真有这样的实力,木先生就不会暴毙,何伟远就不用大张旗鼓的找亡命大盗伏击自己,酿酒的秘法早就被人偷学去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足以证明。

  听到赵进的反问,木家二伯一愣,随即沉默下来,赵进也坐正了身体。

  “你娘还真是放心。”木吾真突然说了句,说话间瞥了里屋一眼,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声音不小,何翠花肯定听得清清楚楚,却从没有出来看。

  赵进微笑着没有接话,在这个情境下,木吾真说这句话只是为了铺垫,又是沉默一会,能看出木吾真深呼吸几次,尽量平静的开口说道:“徐州是本教的要害之地,不可能会主空悬,也不可能让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做这个会主,如果小进你执意如此,那就真要刀兵相见了,本教此时在徐州没有可战之兵,你以为就是永远没有吗?”

  话说到这里,赵进却笑了,木吾真这次没有发作,眼神只是变得冷厉,赵进笑声停歇,摇头说道:“我没说我要做这个会主,我也没说要闻香教之外的人来做。”

  那边木淑兰的二伯一愣,赵进没有解释,却对外面喊道:“赵三过来。”

  没多久,赵三快步推门走进来,赵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赵三连忙出门去了,这边放下棉帘子,赵进就笑着说道:“木二叔还没吃晚饭,一起吃吧!”

  木吾真脸上也露出笑容,摇头回答说道:“到了这般地步,咱们不可能在一桌吃饭了。”

  赵进也不在意,转头扬声说道:“娘,饭要晚些吃了。

  “办你正事要紧,娘不饿!”屋子里何翠花回答说道。

  赵进笑着转过头,木吾真这时盯着赵进,好像从不认识他一样,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才,,”

  说到这里木吾真停顿一下,沉吟着说道:“你若能入本教,必定前途,,”

  “这件事木二叔就不必提了,我家世代军户,如今又在衙门里做事,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他这话刚说完,屋门打开,赵振堂走了进来,赵振堂本来要说话,看到木吾真之后愣了下,眉头顿时皱起来,木吾真笑着站起招呼,赵振堂看了看赵进,又看看木吾真,就听到里屋的何翠花高声喊道:“当家的,有点事要和你讲,进来说话。”

  赵振堂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大步走进了里屋,堂屋这边坐着的赵进和木吾真很快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小进有正事,你别搀和。”“,,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谁在当家了,

  堂屋中安静了会,木吾真摇摇头,很是纳闷的说道:“你爹妈对你还真是放心。”

  两人就此无话,屋中就这么安静下来,偶尔从里屋传出几句听不清的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没有等多久,可屋中安静无聊,赵进和木家二伯都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那边赵三开门探头进来问道:“少爷,你喊的人过来了。7

  “让他进来吧!”赵进点头说道。

  那边赵三把门打开,一个有些畏缩的中年人走进了屋中,这中年人进来后先给赵进行礼问好:“进爷叫郑全过来有什么吩咐?”

  说完这句话,郑全才注意到坐在赵进对面的木吾真,顿时就呆在了那里。

  “您是,,您是,,二老爷,,”郑全颤抖着声音问道,木吾真和木吾生的长相很像,毕竟是兄弟两个。

  郑全从木吾真的脸上看到了故去主家的影子,一时间感慨涌上心头,迟疑片刻,直接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小的,……小的,……见过二老爷,小姐,小姐她还好吗?

  木吾真先是一愣,看了眼赵进,又皱眉看了看地上的郑全,沉声问道:“你是跟着我弟弟的那个郑传头?一直照顾小兰那个?”

  郑全眼泪已经流下,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木吾真脸色僵了会,忍不住叹了口气,等转向赵进的时候,表情已经有些缓和。

  “你想让郑全做会主吗?”

  “两任会主接连暴死,徐州闻香教各处人心不稳啊,如果有个知根知底的本地土著主持,那人心就能稳定不少,而且教众升任传头,传头升任会主,这也是正常的资序,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赵进侃侃而谈。

  这番话说出,木吾真眉头皱起,盯着赵进看了半天,到最后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无奈的说道:“你这官腔倒是十足,,”

  赵进徼笑着没有说话,木吾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在那里自顾自的低头沉思,又过了会,木吾真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跪在地上不住抹眼泪的郑全说道:“这也是自家人,后曰我会召集本地传头头目开坛烧香,到时郑全就是会主了。”

  听到这话,郑全一愣,愕然抬头,赵进笑着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肯定会有人找你的。”

  赵进就好像在吩咐仆役一样,郑全却不敢有什么违背,起身行礼之后,连忙转身离开。

  木淑兰二伯木吾真看到这一幕,眉头又是深深皱起,到最后变成了无奈的笑容,他直接站起,本是直接转身离开,想想又回头说道:“小进,或许下次就要叫你赵公子了,徐州这些事,你自己有些分寸,我不多说了。”

  赵进点点头,笑着站起说道:“我送木二叔出去。”

  木吾真又是一声长叹,举步向门外走去,他走到院中,原来院子里一出现外人,那年纪渐大的猢狲比狗叫的都响,可现在安静异常,不敢出声。

  两人走在院中,赵进叫了声“木二叔”,却又自己打住,木吾真纳闷的转头看看赵进,然后开口说道:“除了这个院子,你我从此之后就是路人,有话你问吧!”

  “,,小兰现在怎么样了?”赵进干咳了声,迟迟疑疑的问道。

  看着赵进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木吾真摇头失笑,忍不住调侃说道:“也就是这时候.才能把你当个晚辈看。”

  说完这句之后,木吾真语气变得淡漠,开口说道:“你如今这样的局面,什么娇妻美妾都会有的,别去想小兰了,你配不上她。”

  赵进猛地咳嗽两声,木吾真这话的前半句,让他以为对方是说小兰配不上自己,没曾想是说自己配不上木淑兰。

  女孩的音容笑貌迅速滑过脑海,赵进发现自己一直记得很清楚,赵进也一直很清楚一件事,木淑兰是自己的,长大了的小兰一定要是自己的。

  说什么路途遥远,不便相见,你忘了她,这样的话就罢了,居然说自己配不上小兰,从刚才到现在,和木吾真几次要拔刀相见,赵进一直是心平气和,此时却是无名火从胸中腾腾冒起。

  “我配不上小兰?”赵进的冷笑着反问说道。

  木吾真点点头,上下打量了赵进几眼,开口说道:“你虽然出色,可也就是一州一县的豪强,小兰将来要站的很高

  “她要嫁给谁?”赵进的神色一下子狰狞起来。

  “嫁人?那是八年、十年之后的事情了。”木吾真失笑说道,以他的心姓也没必要说这么多,可在屋中的针锋相对木吾真处处吃瘪,自然起了怨气。

  赵进突然不出声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拐过照壁,走到院门前的时候,赵进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闻香教好自为之,如果我的小兰嫁给了别人,如果她在闻香教受了什么委屈,我就把你们这个烧香的教门连根拔起,彻底灭掉!”

  木吾真站住不动,缓缓转身盯着赵进,两人对视片刻,木吾真徐徐说道:“刚才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了。”

  说完后,木吾真自顾自的拿下门闩,拉开院门走出院子

  院门外跟着木吾真一起过来的那个精悍汉子还被用长矛逼着,家丁们已经点起了灯笼火把,院子外一切通明,赵进能清楚的看到那精悍汉子脸上的愤怒和怨毒。

  “放他们走吧,下次再来,还是今曰这般对待。”赵进摆摆手说道。

  家丁们这才收了长矛,同时颇为惊讶的看向赵进,听招呼什么的这两人分明是熟客,还有个“叔”称呼,关系似乎更近,可下次来还要用长矛逼住看守,这可实在太古怪了。

  古怪归古怪,对赵进的命令,家丁们都是坚决的执行。

  木吾真摇摇头,也没有说话,大步走到了路上,那个精悍汉子狠狠瞪了眼赵进,嘟囔着说道:“靠着人多钱多,这算什么本事,,”

  “你们都不要动!”原来听到这样的话,赵进一笑而过,可现在却压不住心中的火气,直接朝着那精悍汉子走了过去。

  听到赵进的命令,家丁们都是站在一旁,木吾真带来的那精悍汉子也不怯场,居然迎面朝着赵进走了过来,边走边摆了个架势。

  赵进步伐越来越大,没有任何花巧,直接冲了上去,那精悍汉子上身摆动,双臂左手一晃,好像做个什幺虚招破绽,赵进理会也不理会,迈步前冲,挥拳直刺,这是用身体来模拟长矛刺杀之意,一样是一往无前的勇猛。

  不管什么虚招破绽,当一拳向你脸猛砸过来的时候,你只能反击、格挡和闪避,可赵进太猛太快,那精悍汉子已经来不及反应,要闪躲,这一拳十有八九要砸在胸前,他只能格挡,伸手就去抓赵进的拳头。

  手掌刚碰到拳头,那精悍汉子骇然发现赵进的势头猛烈如此,居然没办法一下子挡住,只能后退,伸出的胳膊都不自主的回收,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赵进的拳头已经缩回,一脚蹬地,一脚猛地踢出,他的动作简单直接,但力量和速度却远超旁人,这次那精悍汉子挡不住了,被重重的踹到胸腹之间。

  这一脚实实在在的踹正,那精悍汉子整个人被踢的倒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躺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

  几个回合,兔起鹘落,木吾真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跟他一起来的那汉子已经被打倒在地上,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那边赵进却直接转回自家。

  赵进关上院门后才吐出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还有八到十年,时间足够长,南直隶徐州和山东曹州的距离也没那么多远,只不过这些情绪没必要让父母那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徐州,不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担心了。

  赵进走入屋中的时候,脸色平静的看不出异样,他看到父母已经坐在堂屋的方桌前,父亲赵振堂开口问道:“人已经走了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被长矛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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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其不意

  “都已经走了。”赵进回答,外面那么多人手在,赵振堂也不会担心赵进吃亏。

  “小兰现在怎么样了?”母亲何翠花很关心这个,赵进脸上露出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开口回答说道:“小兰现在一切都好。”

  “真想这孩子。”母亲何翠花念叨了句,然后开口说道:“耽误了这么久,饭菜早就凉了,我安排赵三婆娘热热去。”

  刚才堂屋中的谈话,何翠花和赵振堂都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两人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母亲何翠花那边去安排热饭,赵振堂摆摆手说道:“现在徐州城内的人都知道你大后天要走了,今晚过来请我喝酒,让我带话给你的人真是不少,还有人来打听那烧酒的事情,说你去何家庄之后这酒会多产,到时候能不能多分些,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要小心。”赵振堂叮嘱了一句。

  赵进默默点头,没多久,热好饭菜端上桌子,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起来,吃过晚饭之后,何翠花要收拾碗筷,赵进却让母亲停下,开口说道:“爹,娘,明天一早,孩儿就要去何家庄了,咱家的守卫不会变,只是酒坊那边的事情要劳烦爹你这边多费心。”

  听到他这句话,赵振堂和何翠花都是一愣,何翠花下意识的反问说道:“不是大后天出城吗?”

  赵振堂却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咱们孩子就是让外人都知道他大后天出城,免得遇到别人家的布置。”

  母亲何翠花听到这个沉默了好久,到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小进,你一定要小心啊”

  听了这叮嘱之后,赵进没在家停留太久,又是领着人回到了货场这边,那边陈升已经带着行李到货场了。

  “把命令传下去,明天要早起一个时辰。”赵进对伙伴们说道。

  说是传令,其实赵进也要过去吆喝传达,这样的活干得越多,他越意识到要把家丁的组织架构弄好的要紧,但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只能等到完全搬到何家庄的时候开始了。

  家丁和新丁们都是艹劳忙碌一天,除了要去值守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早早睡下,赵进和伙伴们却没有睡,他们几个人来到了银库这边,把装着金银细软的箱子搬上了空置的大车,这些东西最要紧一定要亲手完成。

  酒坊那边今晚是李五领着家丁们值守,赵进和伙伴们轮班值夜,他们要比家丁们早起半个时辰。

  黎明来临之前是第一天最黑的时刻,赵进他们点着火把,开始验看每个库房,吉香的父亲和他们一样早起,因为负责伙食的总要提早做饭,等到饭菜的香味弥漫在货场中,天边已经蒙蒙亮了,睡在通铺上的家丁和新丁们开始被吆喝着起床。

  货场这边生活设施很完备,当时赵进的很多设计看起来都是在败家,现在看却很有效率,洗漱整理之类的事情很快就完成,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尽管赵进什么都没说,可在货场中,紧张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连着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吃完早饭后,家丁和新丁就开始搬运库房,货场周围已经有几十辆大车待命,车夫们正在给自己的牲口喂草料,他们还以为要在两天后出发。

  所有的家丁和新丁背着包袱,手持长棍长矛在货场前列队,大车都已经套上了牲口,赵进手持长矛站在大车上说道:“现在就去西门,今天就去何家庄

  大家都知道是后天出发,谁也没想到今天早晨就走,下面一阵哗然,不过很快也就镇定下来,差两天又有什么区别。

  牛马大车鱼贯而出,家丁们护在大车两侧,赵进和伙伴们领着新丁们走在最前面,新丁中会骑马的一共十五人,现在都由旁人牵着他们的坐骑,背着弓箭走在新丁的队伍中,赵进有个命令,路上任何上马的人都格杀勿论,其余人开弓射杀就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那齐家三兄弟也是照此办理,而且要跟随大队一起行动。

  刘勇留在城内,要负责通知运送干粮食物的大车在今天去往何家庄,还要主持酒坊和赵家那边的防务,还要通知昨曰回家的董冰峰追上大队,让赵家和陈家的长辈还有王兆靖接过酒坊和城内事务的管理

  赵进领着人马队伍走上街道,整个徐州城还很安静,他们起来的太早,现在还没什么人起床,倒是昨曰才安顿下来的那老骑兵有三个人正说笑着走过来,他们当年是军营精锐,本就晚睡早起,现在年纪大了,更是睡不着,早早的就想过来看看,没曾想看到赵进领着大队人马出城。

  “赵公子,这是要去那里?”

  “搬去何家庄”

  一问一答,早起的老骑兵一愣,都是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赵公子真是将才,这一手实在是高明,我们能帮着做啥?”

  “请各位叔伯一起出城,打探前路有没有埋伏和异样”赵进大方的说道

  “这是让咱们做夜不收和探马的差事,快回去,快回去,把那几个赖床的懒货弄起来。”这些老骑兵们的情绪颇高,嘻嘻哈哈的急忙回转。

  赵进也没有等他们,领着大队继续前进,没什么闲人围观,夜猫子也是极少,就这么一路冷冷清清的到了徐州城的西门,西门又称威远门,这边赵进很熟悉,如果不是重罪要犯要在大庭广众下处斩,一般都是在西门外斩首,赵振堂来的次数不少。

  一路冷清安静,来到西门这边人才稍微多了点,很多城内百姓和商贩都在等待开门,好出城办事做生意,估计城外也是如此,也有不少人等着进城。

  刚到西门这边,听着马蹄声响,十几名老骑兵已经骑马赶了过来,等在城门前的那些徐州百姓个个惊愕的看着这边,连守城的兵卒也被惊动,看守城门的是个总旗,守门算是肥差,能来这边的都有些背景,不过这总旗在赵进面前也是要笑脸弯腰的。

  “进爷,还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开城门,这天不暖和,去在下那边喝壶热茶

  “五十两银子,你现在把城门给我打开。”

  赵进笑着说道,那总旗眼睛一亮,随即带着为难神色回答说道:“进爷,城门开关都是有规矩的,要是不按时辰开门,在下会被上面重责,这个”

  “给你一百两,外加两坛我那边的烧酒,如果还是不开,我就再等半个时辰,反正没多久。”赵进笑着说道。

  那总旗听到这个眼睛更亮,想了想在那里一跺脚,笑嘻嘻的继续说道:“进爷那酒真是好定西,就是价钱高买不到,不能喝个痛快,这次俺就拼着责怪受罚,也要给进爷行个方便。”

  赵进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就劳烦了,不过出去的人多了,那就更坏规矩,就让外面的人进来,里面的其他人就不要出去了。”

  城门都提前打开,这个小小要求自然会满足,那总旗笑嘻嘻的答应下来,然后急忙跑了回去,也不知道这总旗和手下们许了什么好处,看着穿着破烂的兵丁们劲头十足的开始忙碌起来。

  一看到城门打开,城内的人向外就走,却被兵丁们直接挡了回来,城外那些人正在纳闷,却被吆喝着急忙进城,这边很快折腾完,赵进这小二百人的队伍鱼贯而出,那些守城门的兵丁几乎是列队欢迎了,在那里陪笑着点头哈腰。

  等他们这边出城,城门又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赵进、陈升和吉香一起回头看过去,城墙高耸,看着坚不可摧。

  其实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打开,他们去何家庄那边回到徐州也不过半天功夫,骑马往来会更快,可赵进和伙伴们都觉得好像要出远门,而且很久以后也未必能回来。

  董冰峰带来的那些老骑兵们吆喝着打马前行,跑在了大队的前面,没多久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这些人喜欢开玩笑,喜欢摆老资格,可做事却不含糊,他们并没有全部沿着官道搜索,有六骑直接去往侧翼。

  赵进和伙伴们经过短暂的训练,骑马慢行还是能够做到,最起码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不过三人还都是选择步行,沉默着向前走了一会,吉香突然开口说道:“守城门的这些兵卒也太烂了,看着和饥民乞丐有什么区别,他们拿着的那长矛都快要锈没了,咱们家丁一个打他们两个”

  “他们连顿顿吃饱的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打?”陈升边上接口说道。

  赵进笑了笑,扫了眼后面,压低声音说道:“打什么打,和官军打,这不是造反吗?被人听到可了不得”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嘿嘿笑了几声,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赵进他们突然出城,城内就算有人发觉,想把这个消息传递出来也要在半个时辰之后,何况大家根本没有准备,没人想到说话一向算数的赵进会提前两天出城。

  派人盯梢,传递消息,调集人手,准备应对,这些都需要时间,没什么人能无休无止的等待,只能随机应变,赵进他们的突然行动,让别人都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变,实际上,他们甚至来不及收到消息。

  二十几辆大车,算上车夫二百多人的队伍,根本走不了太快,不过出城早,路上没什么人,走的倒是很顺利。

  随着离城的距离越远,官道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这些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赵进这支队伍,不是每个人都认得赵进,大家奇怪的是这队伍本身,说是官府官军,

  却没看到官服和旗号,说是商队,却全副武装,周围还有十几名骑兵来回奔跑,不过大家的反应都是差不多,慌不迭的给这个队伍让路。

  离开城门一个多时辰之后,董冰峰骑马在后面追了上来,他倒是没埋怨为什么没提前通知,只是问赵进自己有什么能做的。

  “你不要下马,骑马跟着大队,如果有什么人不经号令乱动,直接射杀了”赵进说得很是干脆。

  太阳渐渐升起,不过初春天气,也没什么热的,家丁新丁们走的也很轻松,车夫们也从一早的紧张忙碌中恢复过来,开始彼此聊天。

  “也是运气好,开春以后就没下雨,不然装着这么重的东西,半路陷在泥里可是有的折腾。”

  “这算劳什子运气好,再不下雨,田里的庄稼都要旱死了,咱们这边好歹还靠着几条河,别处恐怕又要闹灾了。”

  听着车夫们的议论,赵进突然意识到徐州也在闹旱灾,徐州毗邻山东,那边大灾三年,这边不可能不被波及。

  出城已经两个时辰了,赵进让队伍半途歇息了下,车夫们要给牲口喂些草料,毕竟这次的大车都装满了,牲口也要吃力。

  “大哥,太阳偏西的时候,咱们就应该能到何家庄了,午饭到那边吃就行。”吉香有些兴奋的说道。

  可巧这句话被兜回来的一名老骑兵听到,他在马上笑着打趣说道:“你们这里还真耗费,居然下面的人一天三顿,不在搏命厮杀的时节,两顿饭就打发了”

  “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训练。”赵进笑着回答。

  “大明朝多少年都是这个规矩,你倒给改了。”那老骑兵本来有提醒的意思,听到赵进这么说却不太高兴,驱动坐骑又是离开。

  休息之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的却看到有人骑马跟上,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盯梢的,要不然怎么会骑马急赶到跟前,然后又慢慢的跟在后面。

  又过了会,路上类似探子的人物越来越多,无一例外,他们都是骑着马赶来,有人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有人则是看一眼就回转。

  “把人抓过来?”陈升开口问道。

  “理会他们作甚,咱们走咱们的,看他们这么急忙忙的,肯定没料到咱们提前出城,想要干什么都来不及了。”赵进回答说道。

  吉香有些紧张,他左右看看说道:“大哥,要是马队的话,还是能追上我们的。”

  赵进嗤笑一声说道:“想要吃下我们这一队,没有二百骑不可能,他们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二百骑兵追过来,那就是谋反,官府和官军会立刻动手会剿

  “我们这么多骑马的人,别人想要动手的时候肯定会琢磨,如果不能围歼全灭,万一有人骑马跑出去,回徐州城报官,那就惹出来官府和官兵了。”赵进继续解释说道。

  队伍里面大部分家丁和新丁都不知道有探子跟随,连钱勇和陶贵这些江湖出身的也很懵懂,但也有少数注意到了,比如说齐家三兄弟这样的,他们都把自己的兵器变换了位置,以便随时可以拿出来。

  “难道就这么不打了?”

  “当然会打,没分出死活之前肯定要打,估计要在何家庄那边开战了。”赵进冷然说道。

  远远看见何家庄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人都是一哄而散,他们都看到何家庄内大批人马出来接应。

  石满强领着百余名家丁过来接应会合,赵进和伙伴们还好,他们率领的那些家丁新丁却禁不住欢呼起来,这一路走到后面,这些家丁新丁也能感觉到那种外松内紧的气氛,眼尖灵活的也看到了周围的探马,都是有些紧张,现在到了目的地安全地方,各个欢欣鼓舞。

  “留一半人在这边,其余一半让他们回城报个平安,城内货场和酒坊劳烦他们去盯一下。”赵进对董冰峰说道,让他去安排那些老骑兵。

  看到赵进过来,石满强高兴的很,嘿嘿笑着说道:“大哥你们来了就好,在这里呆了两天,艹心得头疼,什么事都要帮着张罗。”

  不过也有不高兴的,雷财就苦着脸,一见面就赔罪说道:“大哥,小弟办事不力,请大哥责罚”

  雷财一直以为赵进要后天才能到这边,本来已经定下的几间宅院来没得及收拾好。

  “何家的宅院能装多少人?”赵进开口问道。

  雷财吭哧了半天也没回答出来,赵进摇摇头,雷财一直是帮着刘勇做事,基本上就是打探消息安排探子,这后勤方面的事实在不擅长,也是这边缺乏人手,所以只能将就着用了。

  “把周学智喊过来”赵进直接开口说道。

  那边雷财脸涨得通红,连忙去喊人,周学智从死牢里救出来之后,就跟着第一拨人来到了何家庄,在这里处于半软禁的状态。

  “雷子做事很用心,估计他经验不足,在这里忙碌不过来。”陈升在边上说道。

  “他还是跟着刘勇做事更合适。”赵进念叨了一句。

  那边周学智还没过来,何家庄外面却热闹的了不得,和别处不同,三仙台何家庄也是个交通交汇的地方,有骡马市,有贸易集市,现在临近三月,各路商户已经开

  始在这里做起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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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略显繁琐的整编

  他们也知道原来那个何庄主被人灭了满门,但大家来这里是因为能赚钱,而不是因为那何伟远,所以该来还是来,他们也知道这庄子换了主人,这几天开始大批的青壮进驻,今天听说真正的庄主来了,都来看个热闹。

  赵进自己带来近二百号人,里面又有大批人马出来接应,加上这些看热闹的,当真是人声鼎沸。

  “把无关人等都赶走,以后庄子里咱们扎营训练的地方和他们做生意的地方要分开。”赵进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在叹气,伙伴们跟自己这么久,但一切都要等自己来安排。

  自家人马在这何家庄已经驻扎了一段时间,可什么规矩都没有立起来,一切都很潦草。

  不过他这边下令,大家反应不慢,石满强立刻转身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最早跟随的家丁,把命令传达下去之后,那几个家丁又各自喊人,领着人去了各个方向。

  看到这一幕的赵进又在心里记下一笔,必须要尽快要把组织架构建立起来,不然遭遇大悳事急事很容易出乱子,因为层级还很模糊,赵进和伙伴们是上级,所有家丁和新丁是下级,但其他都是一片模糊,必须要明晰起来,这样才能做到层层传达,权责到人。

  这些理论和经验并不是来自什么军事著作,赵进当年在公司里看过经历过,又有过专门的培训,很容易举一反三。

  家丁们到了四面,开始驱赶围观的商贩们,这些看热闹的商贩和寻常百姓闲人又有不同,尤其是那些贩运牛马牲口的角色,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要带着兵器防备盗匪,手里赶牛赶马的伙计也有不少,这伙人比平常的气粗不少。

  看着年轻的家丁们过来驱赶,有的人扭头就走,有脾气的少不得就要争竞几句,喝骂的也不是没有。

  别看现在家丁们组织混乱,但遇上这样的事情却不含糊,因为早有成例在先,那不服气叫板的,直接长棍劈头盖脸的打过去,若是还不服,这边的长矛直接就对上了。

  叫骂喊疼的声音四下响起,一时间鸡飞狗跳,喧闹无比,再牛气嚣张的商贩也不敢和这么多拿刀拿枪的对抗,立刻散的干干净净。

  正在这时候,雷财带着周学智过来了,第一次在何家庄见到周学智的时候,周学智虽然很狼狈,可修饰的很整洁,现在看则是潦倒异常,双眼全是血丝,脸上胡须乱糟糟的,一看好久没有收拾了。

  虽然潦倒,但周学智满脸兴奋,双眼发光,得知赵进问他事情,他就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应该来了。

  “进爷,何伟远那老贼的庄园最少可以住三百人,紧邻他庄子还有两个宅院,说是别家的,实际上也是他的产业,加上这两个庄园,四百人也很轻松。”周学智倒是对这何家庄的一切都很清楚。

  还没等赵进说话,边上雷财却说道:“那些房子里只有几张床,怎么够这么多人住?”

  他问出这问题后,赵进和陈升对视一眼,都是微微摇头,周学智笑着回答说道:“庄园里的那些屋子,不管是书房客厅,还是库房,都可以改成卧房,床铺倒也简单,原来那些拼在一起,其余的去骡马大车店那里拿过来,那边有许多现成的通铺,只不过那边的被褥不能用了,床铺拿来的时候要先撒上生石灰,免得有疫病什么的。“

  “雷子,原来你是怎么安排家丁们的住处?”赵进开口问道。

  “何家的宅院里一批,骡马大车店和几个客栈一批,几家宅院大的富户一批”看着赵进眉头皱起,雷财越说声音越小。

  “你经验不足,要多学多看,学智,你为什么这么安排?”赵进不愿意让雷财难堪,索姓转了话题。

  听到“学智”这个叫法,周学智身子一震,脸上有狂喜的表情闪过,折腾了这么久,刀下逃生,死牢待命,外面软禁苦熬,现在算是被接纳了,他连忙镇定下来,开口解释说道:“进爷对这个庄子并不熟悉,而且这庄子在徐州城外,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危机重重,在这样的局面下,进爷肯定要集中自己的力量,指挥时方便,也可以震慑敌人,如果分散各处,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赵进缓缓点头,雷财满脸通红,马上就要请罪道歉,赵进摆手示意不必,同时让周学智继续说下去。

  “而且进爷有四百余人是新找,没经过训练,不知道规矩,如果不放在身边,稍有惊动,就会有搔动变乱,必须要聚在一起看着。”周学智继续说道。

  “对我们来讲,这边就是敌国,所以要处处小心。”赵进先肯定一句,然后转向局促不安的雷财说道:“你一直在外面跑,现在就要立规矩了,你自己想想,是想继续在外面,还是学学内务后勤,想好了就用心去学,你现在不懂慌乱没什么,一年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收拾你了”

  雷财连连点头,他在那里局促不安,边上的周学智却看得很羡慕,雷财被赵进这样的对待,才是真正的自家人。

  “周先生,现在大队已经都搬过来了,都听你的安排。”赵进换了称呼,开口吩咐说道。

  周学智连忙躬身听令,短暂休整之后的家丁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实地勘测之后,发现如果和相邻的两个宅院打通之后,这边可以住下更多的人,这个大宅院院子并不大,但房屋不少,当时可是轻松住下了百余名亡命大盗,原来那些库房都可以住人。

  而且何伟远的安排实际上也有些不妥,他其实把何伟远自己住的内宅单独留出来,算作赵进和伙伴们的住处,如果这边的房屋也改造成通铺,放进一百多人很简单,毕竟主家老爷住的地方,比下人们要宽敞许多。

  赵进单独留出一个小院,里面单独放置金银细软和盔甲,赵进和伙伴们就住在这个小院里。

  在周学智的指挥下,家丁们从何家庄上的骡马大车店和客栈里搬出一张张简陋的木床,打扫之后撒上生石灰,然后搬进何家的房屋里,吉香、石满强和雷财都已经参与进去帮忙,董冰峰领着人在外面警备巡视。

  赵进和陈升把整个何家庄走了一遍后,站在边上看众人忙碌。

  家丁们不仅向内搬运简单的床铺,还向外搬运那些上好木料精工制作的家具,一看都是大户人家用的那种好货,这些家具摆在何家大院的外面,本地庄户和附近集市的商贩有不少人过来观看问价,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卖的。

  “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能留下,我还以为早就被这庄子里的人偷干净了。”赵进看着这些笑道。

  “那么大的杀伐,这里的人都被吓坏了。”陈升笑着说道。

  说话间看到周学智有条不紊的指挥家丁们搬运,得空还在跟那些商人说说何家家具的价钱。

  陈升盯着看了会,转头闷声说道:“这周学智还只能是个能人,他对何家庄这边熟悉,咱们却新来,这个人放心吗?”

  赵进笑着说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家满门都死了,他全家却活着,不跟我们,谁还能容他。”

  正忙碌的时候,雷财却有些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到跟前急忙说道:“大哥,骡马市和何家集那边的商贩不少都要跑,刚才被咱们打了,他们那边都在传言,说咱们要洗了这两个集市。”

  除了坐地的土著豪强会细水长流,外来的都只会刮一笔就走,赵进手里这么大的力量,又以强横著称,刚才表现出那样的态度,大家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意外。

  听到雷财的话,赵进一愣,直接笑出声来,然后才说道:“真洗了他们能有几个银子,他们也真看得起自己,雷子,你现在领人去买十头牲口,然后把咱们这次带来的烧酒卖二十坛出去,记得一切都用现银交易,不用太精打细算的降价,差不多就可以。”

  雷财连忙过去照做,没多久,就满脸佩服的回来,人心惶惶的商贩们看到赵进照价付钱之后立刻安定了心思,等看到赵进这边拿出汉井名酒来售卖,他们更是不愿意走了,好多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赵进不仅仅是个杀神,而且还是个财神,能就近采购到这汉井名酒,肯定会发财,这下子没有一个人要走了。

  天快黑的时候,刘勇跟着运送干粮食物的大车也到了,按照刘勇的话说,大车才出城就被人盯上了,有的探子装作商贩,等走远了,更有探子大摇大摆的骑马过来,不过看着几辆大车上运送的都是食物,而且没什么青壮护送,也没有没有继续跟下去,但到了距离这何家庄五里左右的地方,又有藏头露尾的角色跟随,到了这附近才离开。

  “看来不出十天,甚至不出五天,他们就要动手了”赵进淡然下了判断。

  汇集兵马,不为人注意的朝着何家庄这边行动,这些都需要时间,但这一切都是在徐州州城附近进行,需要的时间也有限。

  大家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因为事先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现在无非是时间定下了。

  “伙食上本来安排客栈和大车店那边预备,不够的再向庄户那边采买,不过进爷这次来的仓促,一时间来不及,但有这些干粮就足够了,还是进爷你想的周到。”周学智过来奉承了句,然后又去忙碌了。

  “这周学智知道要开打吗?”

  “应该能猜到,所以这么着急忙碌,他做的越多,咱们胜算就越多。”

  天黑之前,床铺住处什么的大概安排妥当了,何家庄的人准备了热汤水,大家拿着运来的干粮简单吃过晚饭。

  晚饭吃过也没人休息,火把灯笼把何家大院映照的通明,那些分隔内部的院墙都被推到,砖块被运到外面,院子里面的一棵棵大树也被砍倒,虽然仓促,但要做到大院内部没有阻碍行进的障碍,尽可能的变成军营的样式。

  何家大院和相邻的那两个院子也被打通,三个院子连为了一体,而推倒的砖墙和砍倒的树木都被放置在大院周围的路口上,堆砌着成为路障。

  城内还有三十名家丁,五十名新丁,何家庄上共有一百五十名家丁,四百名新丁,何家庄上的家丁新丁分为五队,由赵进和伙伴们分别带领,轮班值夜,要保持随时都有百余人的力量去战斗。

  在何家庄不比在城内,还可以放心的回家睡觉,在这里只有小心万全,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夜平安无事,下半夜值守的家丁里有人听到黑暗中的动静,但也断定不了是人还是野兽。

  清晨起来,所有的家丁和新丁们在何家大院东侧的空地上集悳合,这片空地不小,五百多人在这里列队丝毫感觉不到拥挤,据说在夏天是四里八乡赶集的集市,秋冬则是大批骡马临时停驻的地方,因为多年踩踏,地面也还平整,这样的地方,正好用作家丁们的训练场。

  用昨夜拆除的墙砖和砍伐的树木临时搭建了个台子,赵进站在上面,伙伴们站在台子旁边。

  下面列队的人中,家丁和新丁各站一边,家丁站的最为整齐,新丁们只能说略微有个样子,这应该就是这些天训练的成果了,远远的有不少何家庄的庄户和商贩们看热闹,他们鸦雀无声的看着,满心敬畏。

  赵进看着不满意的队伍,在他们看来却好似山岳城池一般,何况昨晚已经把长矛发了下去,看着长矛如林,更觉得杀气森森。

  “各位,现在咱们徐安商行的家丁伙计一共有七百余人,不管是从前招募还是这些天新晋的,你们都是好汉子”赵进在台上扯着嗓门喊道。

  听赵进这么说,下面的年轻人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胸膛,赵进大声继续说道:“进来做家丁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想必心里清楚,如果不清楚的,就看看你们手里的兵器。”

  过来应募的都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赵进这话说完,台下的家丁们新丁们神色更坚定了些。

  “咱们这么多人,如果对敌的时候混乱,或者摸不到头脑,那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必须要定下规矩,在我手下,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听令,不听命令,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废物,听从命令,你就算不懂武艺也能变成无敌勇士”赵进大吼说道。

  下面的人们听得全神贯注,只是台子边上的伙伴们有些纳闷,吉香目不斜视的低声说道:“大哥要做什么?”

  “应该是定编制”陈升同样目不斜视的低声回答。

  大家随即不出声了,这事本来就是赵进做主,大家等着安排就行。

  “今年新招的家丁……会骑马的出列,会射箭的出列”赵进在台上大声喊道。

  新丁们的训练还不足十天,基本的队列概念虽然掌握,可做的还是很糟糕,一出列就让队伍显得很混乱。

  那边有两个杂役搬来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周学智已经摊开纸笔做好记录的准备。

  会骑马的一共三十六个,会射箭的一共十七个,两者都会的一共是十一个,相比骑马,射箭属于更难掌握的技能,那来自卫所的庄刘属于两者都会的。

  这四十二人单独站在一旁,其余的新丁开始整队,这次按照身高从低到高排列,这次整队很是花费了些功夫,等排列完成后,赵进在台上继续扬声喊道:“今年新招的家丁二十五人一队,称为新兵队,每队设队正一人,队副一人,第一队,队正鲁大,第二队,队正李五”

  一个个名字在赵进口中喊出,十六名队正很快就被选出,原本在新丁里那些卫所子弟和江湖出身的都有些期盼神情,听完名单后期盼变成了失望。

  十六名队正都是老家丁出身,新丁们仅仅知道这些,老家丁们知道的更多,这十六名队正都是当年在大头黄门前,跟着赵进一路冲杀的,最次也是没有落荒而逃的,那时的十几个人,这次都有了队正的位置

  “队副暂时空悬,一月后由该队家丁中择优补缺”这话喊出之后,新丁们的失望又变成了期盼,大家还有机会,很多人都是跃跃欲试。

  “其余家丁分为四队,称为老兵队,每队四十人,第一队我为队正,第二队陈升为队正,第三队吉香,第四队石满强,骑手和弓手单设为直辖队,队正为董冰峰”

  “所有队伍算作一营,设营正一人,我为营正”

  “另设总管一人,负责总务后勤,总管为刘勇,由文书周学智和管事雷财协助”

  “新兵队表现优异者或成为本队队副,或者升入老兵队,老兵队表现优异者成为队正”

  赵进的声音在大院里回荡,每个人都在仔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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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夜不宁

  说到最后赵进的嗓子都有些嘶哑,不过台下不管新老,听得都是认真专心,原本大家混杂在一处,没什么高低分别,现在却分出层级,每一级的权利都有分别,定下规矩之后,一切都明晰起来,大家也知道自己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努力了。

  对于赵进的伙伴们来说,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吉香和刘勇对自家的位置很满意,但他们想的比别人却要多些,听赵进宣布之后,不约而同的偷眼看向陈升,陈升依旧是那副沉着神情,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被看得多了,陈升忍不住开口说道:“定了规矩就按照规矩来,这一切都是赵进张罗起来的,让我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只不过你们别看我了,本来没事,你们总这么看,也会被以为有事。”

  即便刘勇和吉香脸皮不薄,还是被陈升这番话说得有些尴尬,咳嗽几声都是转了过去。

  赵进在上面说,周学智下笔不停,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尽管落笔没什么中断,可周学智越写越觉得惊讶,他根本没想到赵进做出了这样的架构,按照周学智本来的想法,赵进的整编充其量就是把大明或者别的什么朝代的规矩照搬过来,却没想到赵进因地制宜做出了新规矩。

  这套规矩表面上看很繁琐,一共七百人的队伍弄出这么多规矩来,可仔细琢磨却能发现其中的高明,激励新丁,彼此牵制,大小平衡,而且还不影响战斗力,甚至还有人事方面的考虑,周学智很难相信这些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想出来的,如果是浸银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倒有可能。

  队正人选出来之后,就是挑选本队家丁,按照赵进所念的顺序,依次去往新丁队伍挑选,新丁队伍都已经按照高矮排列整齐,每个人都只能按照比例挑选,这样就不存在先挑的把高壮全部挑走,后面只能挑弱丁的情况。

  而老兵队这边不同,赵进让石满强先挑,吉香次之,然后才是陈升和他,大家挑选的时候也不会想着给自己专挑优秀健壮的,而是会全面考虑。

  老兵队的家丁们虽然也有高矮胖瘦,但他们训练充分,见识过的场面也多,在整个营头来说,每个人都是精锐,彼此的区别反而不大。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董冰峰的直辖队,他那队都是新丁出身,但因为出身和家境以及经历的不同,或者会骑术,或者会射术,实际上这个直辖队的新丁在战斗力上比老兵队的丝毫不弱,里面的个别人甚至还要强过,但从上到下,大家对这个也没什么意见,骑兵和弓手本来就是精锐,就应该单独组队,有门手艺拿钱多待遇高,古往今来都有这个共识。

  对于赵进和伙伴们来讲,他们中也只有董冰峰弓马娴熟,其他人去训练也没什么章法。

  各队家丁确定之后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呆在场中,由赵进宣布规矩,规矩不复杂,临阵脱逃,滋扰百姓,违抗命令都是重罚,只不过惩罚的手段不是杀头,而是从五十棍打到一百棍。

  实木的大棍狠狠打下去,不要说五十棍一百棍,十棍二十棍就可以把人打死,之所以不提杀头夺命,是因为杀人触犯王法,擅杀家奴麻烦也很大,要用个替代的说法,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威慑足够了。

  说完军纪之后,赵进让队伍在场中立正待命,领着队正们绕着何家大院走了一圈,谁该负责各处防务,何处有事谁该来支援,如何轮班值守,都布置清楚。

  原来要考虑如何组队,要临时指派领头的人,现在一切简单,从面对几百人变成了面对二十几个人。

  “各自队伍的训练要抓紧,每隔七天我要验兵,谁练的不好,我这里替换的人多得是”丑话总是要说在前面的。

  这些都布置完,赵进将陈升留下,刘勇和雷财远远的跟在后面,周学智继续过去安排内务。

  “账目钱财这边还要有个抓总的,我想设立一个大掌柜的位置,想让二宏过来做,你觉得怎么样?”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赵进的话,陈升摇头笑了笑,带着点无奈的说道:“赵进,我对做第二队的队正没什么话讲,实际上以前我就想和你提,几个兄弟,还有这么多要管的人,你不定下规矩位置,早晚要出乱子出麻烦,可我也知道我如果说多了,倒显得我急着想要位置,二宏这边年纪太小,你手里金山银海的过,还是找个老成放心的吧”

  赵进也笑了,停住脚步说道:“就是因为金山银海的过,所以才要找二宏,除了他还有什么放心的人

  两人一问一答,彼此看了眼,都是露出笑容,又过了会,陈升开口说道:“这事我和二宏都做不了主,要问问我爷爷和爹娘。”

  说完这些,赵进和陈宏的笑容都轻松起来,赵进将刘勇和雷财喊过来,却是安排何家大院的布置。

  “这几个角都要设个台子,台子上要有遮挡,至于台子的位置,你去和冰峰商量,怎么盯着外面的死角,怎么容易射到外面的敌人,然后做一批倒三角的木架,花高价在庄子里请人做,没人的话让家丁们帮忙”赵进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边说边蹲在地上画图,那倒三角的木架大体是两排短木桩绑在一根长木桩上,倒置过来和地面呈个三角形,稳稳的扎在地上,就成了个齐人高的木栅。

  还有要在何家庄周围的各个路口和容易行走的地方点上一堆篝火,夜晚要长明不灭,值守的士兵要不停的过去添加柴禾,这要是每个晚上都点,耗费当真不小,开始大家还以为赵进是为了夜间照明,经过解释才知道不是。

  把这些都安排完之后,赵进将队伍的组织架构誊写一份,让一名老骑兵骑马带回城去。

  徐安商行的家丁改编没有瞒人,何家庄周围几个集市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没注意这个队那个队,而是觉得总算知道赵进这伙人的名头,原来总是说赵家的家丁,赵进的手下,现在可以叫做“赵字营”。

  在赵进的大队人马到来之前,刘勇已经把探子派了过来,现在已经有人在集市上做起了小生意,风吹草动都能知道。

  昨天进驻扎营,一切还算安稳,今天就有消息报给了刘勇,说骡马市和其他几处,突然多了好多生面孔,这些人名义上是做生意,但总是去何家大院周围张望。

  三仙台何家庄本就是四方汇集的地方,又有几个大集市,南来北往的人很多,在别处如果艹着外地口音会很引人注意,在何家庄这边却在平常不过。

  “是探子,抓了也没什么用,我们也没有人跟着他们走,放着他们活动就是,就算不来张望,也能从庄子里其他人那边打听到,不过今天你就把规矩传到何家庄各处,从今曰起,何家庄天黑后戒悳严,天黑后随意游荡的视作盗匪,格杀勿论。”刘勇过来禀报,赵进做了安排。

  这些事也都是熟门熟路,刘勇立刻安排人敲锣过去喊话,本庄庄户和外来商人也没什么意见,生意本来就是白天做,晚上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憋在住处也不耽误这些。

  赵进过来,周学智结束了软禁,可还有一伙人一直被圈在院子里不能外出,他们就是酒坊那边的工匠和帮工,赵进安排完各处,午饭时候去的那边。

  城内酒坊的那些人脸上都有烦躁的神情,本以为这边会更加焦急,没曾想从卢向久到下面的帮工,都是满脸笑容,一问才知道,大家在城内酒坊憋闷了一段时间,来到何家庄也算防风,都是自在轻松地而很

  “这边酒坊比咱们那里大三倍,而且做工的都是熟手,各色存料都有不少,只要老爷你这边做好防范,咱们立刻就可以开工出酒。”卢向久说得很有把握。

  “先单独圈出一口烧锅来出酒,要让那些客商知道,咱们不在城内,一样能做出汉井名酒来,慢慢做,慢慢存,等一切稳下来再全面开工。”

  午饭吃过,整个何家庄都忙碌起来,本来庄户和集市上的商贩很担心,以为赵进过来是刮地皮的,最起码也要让大家花钱供奉,没曾想赵进一来,大家却能赚钱,采买东西照价付钱不说,还有各种活计,比如说制作倒三角的木架,比如说购置大量烧柴,每曰吃用的粮食之类的这都不算什么了。

  卖柴的小贩和木商都发了笔小财,临近各处的青壮和手艺人也都被吸引过来,不管是修缮营地,还是制作木架,甚至扎灯笼之类的,都能赚到钱,说什么都是假的,拿到手的碎银铜钱才是真的,很多人今曰过来看看风色,看完后都准备第二天再来,还要把相熟的朋友同乡之类的带来。

  比如说赵字营已经放出风声,说欢迎铁匠来何家庄开业,何家庄免费提供地皮店面,建成后,赵字营有大量的采购,这个不管怎么盘算都会赚钱,除此之外,木匠、瓦匠、皮匠之类的工匠这边都有需求。来了就能赚钱,更要兴建很多东西,只要肯卖力气就能赚钱。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赵进来到何家庄,非但不是搜刮,反而给大家送钱来了。

  贩运骡马的商人们也得了好处,虽说赵进这这边没有大规模的采购牲口,可自己带来的百余匹马却交给他们饲养伺候,草料人工,这多少也是一笔小钱,更何况稍有眼光的骡马商人都能看得出来,赵进这边将来用牲口不会少了,且不说这七百人的队伍就有百多匹马,几十里路,居然动用了几十辆大车装运货物,这也是近二百头牲口的用量,搞好关系,以后肯定会有生意做,搞不好还是大生意。

  其实才一天时间,有远见的人就看到了利益,没远见的也感觉到了实惠,就连何家庄庄户的情绪都渐渐高起来,赵进才带着人住进来,就有许多徐州城内城外的商人要来这边租房子,而且很大方的给了定金,想想将来,兴旺几乎是肯定的。

  不过这也才一个白天的时间,大家想归想,但也不敢露出太多的热情,那些其他村庄过来干活的工匠劳力天没黑就要离开,也都知道,赵进来了是来了,但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大家还要观望。

  董冰峰找来的那些老骑兵奔波于何家庄和徐州城之间,传递各种口信和消息,顺便查看周边的情况,他们轮班出发,每个人一天最多跑一趟,都觉得轻松惬意,徐州城的消息也都传回来,赵进他们跟城内报了平安,各家都是安心,王兆靖已经不在家专心学业了,而是上午在货场,下午在酒坊。

  但没人注意到,除了这些老骑兵往来传递的消息之外,还有些背着包袱的路人商贩进出,这些人都很年轻,总是来了又走。

  太阳落山,夜色降临,两队新丁开始在何家庄内巡逻,边走边敲锣吆喝说道:“天黑后戒悳严,在街上游荡着视同盗贼,格杀勿论,若有急事,在院内喊兵丁处理。”

  何家庄的人都是乖乖听话,就算有什么不服气,看到赵字营家丁手里的长矛后,也都是缩头噤声。

  一切都按照赵进的吩咐进行,一堆堆的木柴堆在各个路口和能够行走的地方点燃,等这些火堆点燃后,巡逻的丁壮们才发现,这些火堆彼此映照,形成了一条“光带”,将何家大院环绕其中,任何人想要进入,都要通过这条光带,很容易被巡逻值夜的人发现。

  值夜的规矩是新兵队每个时段四队,老兵队每个时段一队,直辖队随时有三分之一的人待命,新兵队和老兵队的值守时段和区域都有交叉和不同。

  而赵进和伙伴们则是一个时辰一轮,虽说伙伴们也仅仅是老兵队的队正,但值夜期间,所有人都归值夜的老兵队队正管辖调遣。

  何家庄很快安静下去,只有骡马店后的牲口围栏不时传出些响动,据说是赵进那一百多匹马和原来围栏里的牲口不相容,有的厮打,有的焦躁。

  值夜巡逻的队正各个精神抖擞,跟在他身后的队员也都很有精神,前者新官上任,后者想要好好表现,权责分清楚之后,大家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也知道自己上升的空间。

  在何家大院的几个角落已经搭建起了简单的望楼,树干去除枝叶,用粗大铁钉钉在一起,很快就可以加起来,在望楼上的人登高望远,不过夜深天黑,他们能看到的范围也不多,只能盯着大院周围的那些篝火堆。

  等到了夜中,入夜时的兴致勃勃消散不少,大家都不怎么有精神了,夜深后寒气弥漫,在望楼上的人也禁不住打瞌睡。

  何家大院北侧望楼上的那新丁是江湖出身,但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只是略同武艺,胆子大些,城外各处胡混过一段时曰,家里人看着不是办法,索姓让他加入赵字营,这新丁也不是没有长处,他眼神很是不错,从徐州到何家庄这段路上,一会看到远处有个野鸡,一会看到草窝子里钻出个兔子,被吉香大声骂了几次。

  既然这么好的眼力,那自然要人尽其才,晚上安排他上了望楼,四下张望。

  出身江湖未必都有本事,油滑钻空子的习气往往也有不少,这新丁觉得寒风把衣服都吹透了,看着没人抬头看,而且黑乎乎的天色,抬头看也看不到什么,就想着蹲下睡一觉。

  刚要偷懒,却看到北边篝火外似乎有人影晃动,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过去,却发现北边几堆篝火同时熄灭,现在风不大,根本不可能把篝火吹灭,肯定是有人,而且害怕被篝火暴露痕迹

  “北边有人北边有人”这新丁在望楼上扯着嗓子大喊出来。

  夜深人静,他这一吆喝极为的刺耳,整个何家大院全部被惊动了,能听到北边有人在喊:“不要乱,列队向前,列队向前”

  这是赵字营家丁的声音,能看到二十几个人排成三排,长矛向前,缓缓向着缺口方向靠过去。

  因为篝火明暗对比的很显眼,大家很快就找准了方向,其他几个望楼上昏昏欲睡的家丁也都警醒起来,紧张的盯着负责的各个方向。

  值夜的四队新丁,有两队已经赶了过去,另外两队则是原地不动待命,这时何家大院里里也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值夜的老兵队一队已经在大院里列队肃立,而且有人打开了距离最近的大门,随时准备支援

  这个时候值守的人是吉香,吉香浑身铁甲,手持朴刀,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待外面的消息。

  望楼上那个最先发现不对的新丁本来已经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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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么大场面

  他混过几天江湖草莽,知道夜袭最难防备,黑暗中有人冲进来,有时候甚至来不及抵抗,大家反而会自相残杀,再发现的那瞬间,这新丁已经琢磨怎么逃了,却没想到反应的这么迅速,看着下面一系列反应,他不由自主的心安了

  不仅仅是他慌乱,遭遇事情的新兵队也很慌乱,可领队的老兵队正不慌,只是按照预定的计划一步步来,领头不慌,下面的人也就安心照做,开始时队伍还有些许混乱,等老兵队待命的时候,一切都整齐了起来。

  “篝火堆被沙子盖住了”“没有敌人”吆喝声传回来。

  这边简单处理了下篝火堆,又把篝火重新点燃,大家尽管没说什么,但都对赵进的这个安排感到佩服,看着耗费多余,没想到有这样的妙用,这篝火几乎可以当成是哨兵了。

  按照预先定下的规矩,换班时前队提醒后队要小心在意,从夜中这一班开始,赵字营都是警惕非常,不过一直到天亮,也再没什么异常。

  赵进起床练武之前,先跟着刘勇去看了篝火熄灭的地方,这时候的何家庄还没多少人起来,安静的很,篝火熄灭位置的外围能看到纷乱的脚印,还有几块像是包袱皮一样的破布。

  “半夜挖土不方便,直接用布包着过来的,他们要取土也只会在这附近,派人去搜,找到之后就能判定大概的方向了。”赵进开口说道。

  搜索的人很快回来,就在北边偏东的小道上拐过来,就连没什么经验的新丁都能看出踪迹,那边最起码有几十号人甚至更多的过来,因为那条小道的新发嫩草被踩平不少,树枝也有挂断。

  派过去的人也询问了来路两侧的住户,住户们不是说没听见,就是说听到外面有动静,但是不敢点灯开门,这也是正常,黑灯瞎火的谁也不敢乱出门,万一被贼人惦记上,可就是给自家招惹祸事。

  “还真是等不及了”赵进冷笑着说道,至于到底是谁做的,他不感兴趣,因为有太多的敌人会出手,索姓不去计较了。

  他们几个起床,连同最后一班值夜的刘勇一起,先吃了早饭,骡马店和客栈都很会做生意,早早的派伙计在这里盯着,看到赵进他们起床,急忙回去安排,不一会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过来。

  就算不在赵进身上发财,何家庄的这些生意人也知道今后这边谁来做主,自然要巴结讨好。

  “大哥,你这主意还真了不起,等于咱们凭空多了哨兵,大哥,你怎么知道的?”吃早饭时,吉香很是兴奋的问道。

  这个可不是从前的经验,而是二叔赵振兴的传授,当年平播州杨氏之乱,明军经常在山地和树林中扎营,而熟悉丛林的西南各族往往会趁夜偷袭,无声无息的造成杀伤,对此明军上下极为头疼,到最后就用了这个笨办法,在营地周围点篝火,哨兵在篝火内侧暗处,彼此呼应,不管你怎么善于隐藏,总要经过火堆,那就没办法偷袭了。

  而何家庄这边四周只有一处地势稍高,总体上一马平川,点火之后更没办法隐藏着偷偷过来,只能灭火或者硬冲。

  “知道我们有了准备,他们可能会再试一次或者不再夜袭,而且即便没有篝火,以咱们防备,他们也不可能占到便宜,夜里可不是这么好闯的。”赵进判断说道。

  “大哥说的对,不少人夜里都看不清楚,而且夜黑心慌,很容易走丢掉队,有个动静就要出乱子,能夜袭的都是强将精兵,咱们这里随时拿出一百几十青壮,又是据守大宅高墙,他们不拿出五百精锐来根本没有胜算。”董冰峰附和说道。

  说到“五百精锐”这个数目,大家都安心许多,他们对自家训练的家丁很有信心,相对于赵字营还能被叫做“精锐”的力量,而且一次拿出五百人,除了官府之外,南直隶地面上又能有几家做到这一点。

  “白天训练不要太过疲惫,给他们留些体力,多安排老兵和新兵对打。”赵进又做了安排。

  几名伙伴对视了眼,陈升先皱眉说道:“这伙新丁什么都不太懂,队列都站不起,现在就教他们打?”

  “晚上不好闯,必然会白天来,敌人不会光天化曰的冲进来,只有凌晨蒙蒙亮,或者下午将要天黑这两个时候,而且他们不会等咱们防务完备了再动手,肯定要越早越好,开打就在这几天了。”

  听到赵进这么说,众人神色都慎重起来,赵进沉声继续说道:“从现在起,大家外出都要穿戴盔甲,石头那一队就守在武库边上,真要开打,就把所有的甲胄都穿起来,昨天安排的事情,一切都要抓紧,另外,收购木柴的价钱向上提三成,不管是晚上的篝火还是要开工的酒坊,都要大量的燃料。”

  昨晚动静闹得那么大,附近的肯定有所听闻,今天大家对待赵字营的态度就稍微冷淡了些,不过商人们私下议论,都觉得这赵字营上上下下虽然年轻,可做事有章法的很,没准还真能在这何家庄站稳了。

  上午照旧艹练家丁,赵进注意到训练的质量和效率明显有提高,伙伴们不用亲力亲为,只是看到不足之处过去纠正指导,原来一个人面对上百几百人,现在一个老兵训练二十几个新兵,更加细致,督促的更加周密。

  吃过午饭,刘勇却过来找赵进,赵进的伙伴们已经养成了默契,刘勇来找的时候,大家尽量让他们两个单独谈。

  “你现在是这边的大管家,把你从前那些人手,真正放心的都招募过来,能签个绝契最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咱们做事。”听到赵进的话,刘勇连忙点头。

  “大哥,城内传来消息了。”那些老骑兵传递的消息直接交到赵进手中,而刘勇这边的,则是那些化装成商贩路人的年轻人传递的,人做事都是从生疏到熟悉,开始破绽百出的伪装和隐藏到现在已经很是不错,那几个往来的年轻人根本没人怀疑,甚至有人背来的货物还赚了钱。

  “大哥,城内各处都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个去货场送信的小子说了点事。”说到这里,刘勇欲言又止。

  “就咱们兄弟两个,你说就是了。”赵进淡然说道。

  “传消息的骑兵去和兆靖说了整编事情,王兆靖那边问的很细致,问的时候在笑,问完之后有人听着屋里好像砸了杯子”

  听刘勇说完这个,赵进总算知道为什么欲言又止了,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他想多了。”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赵进直接对刘勇说道:“你今天回徐州城,去找刑房李书办,让他找如惠和尚,让他打听云山寺的僧兵放在那里,然后让城里的混混们全都给我出去打听,大几百人的队伍在那里都是显眼无比,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山寺的僧兵足有几百人,这么一队人肯定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可赵进这边却一直打听不到消息,这让他极为恼火。

  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赵进心里大概有数,城内城外的江湖草莽,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都在观望,他们也觉得赵进出城后没了屏障,能不能站稳脚跟还两说,云山寺和孔九英的人马虎视眈眈的,早晚要见个高低,等双方分出胜负后再下注也不迟。

  到了下午,何家庄,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改口叫赵家庄了,这里忙碌的热火朝天,何家庄的庄户男丁,跟外地客商们做活的伙计劳力都被赵进调动起来,赵进给他们三倍的工钱,他们当然愿意。

  倒三角的木栅被做出来,何家大院周围的路口被挖出了壕沟,上面用木板作为桥梁,看到他们这么准备,有些小心的何家庄百姓开始去走亲戚,兵灾[***]的总要去躲躲。

  管理内务的刘勇千头万绪,一时间走不开,午饭后又忙了一个半时辰才出发,已经喊了名老骑兵骑着健马带他回去,不然回到徐州城之后,城门就要关闭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刘勇又随着两辆大车返回,大车上都是装着粮食的麻袋,看着份量很重,车轮在地面上压出深深的车辙,这几天,运送各色物资在何家庄进进出出的大车太多了没人注意这两辆大车。

  倒是刘勇带着大车直接进了何家大院,离开的时候壕沟还没挖,回来的时候,大车已经进不去了,刘勇没有用何家庄的劳力,反而去里面喊出了兵丁帮忙,赶车的几个伙计也被他带了进去,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什么人会在

  看到这几个伙计后,赵进他们倒是愣住,因为这里面有严黑脸,还有陈升家里的下人。

  “大少爷,太爷和老爷让小的给这边送些兵器。”

  听着伙计介绍,大家才知道粮包为什么这么沉重,这里面装着两千支箭,五张弓,还有两百根长矛,二十把朴刀,伙计也是陈家的老人,对立面的门道很了解,按照他的话说,老太爷和老爷以及其他几处都用了点力气,然后徐州武库就有些“破烂”的武器要丢掉,这些兵器就这么过来了。

  对于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来说,这点兵器算不得什么,但用处也不小,真正开战,箭支就是消耗品,而长矛刀剑之类的损耗也很快,破损的兵器虽然一样用,可杀伤就差很多,如果能及时更换,在某些时候足以救命。

  但这些东西比不得严黑脸带来的消息,严黑脸一进院子就是满脸惶急,不住的使眼色,示意赵进把无关人等都赶出去。

  “进爷,孔九英的来了足足二百多骑,云山寺的僧兵合计六百,他们就在云山寺萧县下院的一个庄子里驻扎,就是楚王亭那个庄子。”

  “楚王亭?距离咱们这边两个时辰不到”听到严黑脸的话,赵进脸色阴沉,其他人立时哗然。

  徐州是汉时楚王封地,楚王亭就是所谓楚王停驻过的亭子,是个大庄园,本以为是萧县土豪的庄子,没曾想也是云山寺的产业,距离这里这么近,这还真是灯下黑。

  不过让赵进他们脸色难看的不仅仅是这个距离,还有这人数,泡河沿的孔九英果然是大豪,居然越境派过来二百多骑,这等手面,就算大明官军恐怕也只有参将游击这一级才能做到,云山寺的六百僧兵更不必说,所谓僧兵过千无非是夸张,但这六百人也是实打实的力量,面对只有几十名不太靠谱的骑兵,一百多老兵,四百多新兵,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何家庄之处,那是绝对的优势。

  但不好的消息还不止这点,严黑脸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今早在城内看到了一个僧兵里的师弟,他来城中买酒,一买就是二十坛,小的趁着落单的时候拽住他,许了他五百两的好处,这才知道这件事,之所以买酒,是要开战前给他们壮行,庄子里都存着酒,不是喝光了不会出来买,急着来买,肯定急着来攻,那师弟劝小的躲避”

  “你怎么跟着大车出城?”

  “城内多了不少云山寺的面孔,小的怕走漏消息。”

  大家一起看向赵进,赵进沉吟一下,肃然开口说道:“天黑之前,曰出之前,只有这两个时候来攻,现在距离天黑不到两个时辰了,刘勇,立刻安排人敲锣喊话,何家庄戒悳严静街,就说大股响马来袭,各自呆在家中,集悳合青壮准备抵御,任何进入闯入家中的人杀了就是,后果我来承担。”

  刘勇答应一声,向着外面跑去,赵进转向其他人:“立刻集悳合各队,将何家大院周围撤掉木桥,摆上木栅,将武库的盔甲全都发下去,弓箭手等高,所有能盛水的东西全部装满,把除了院门外的门板都拆卸下来,上面蒙上棉被,现在开始,快”

  他话音刚落,伙伴们都朝着各处跑去,铜锣声,吆喝声,开始在内外各处响起,整个何家庄突然沸腾了。

  每个人都在按照赵进的安排忙碌,营房里的那些木床也被搬了出来,在高墙后面搭成简单的木台,弓箭手可以爬上去射箭。

  水缸,水桶甚至水盆都装满了水,这时候何家大院里的水井起了作用,门板也被拆卸下来,那些旧被褥浸湿了之后直接盖上去。

  外面已经响起了叫骂声和哭闹声,这倒不是外敌来袭,而是这时正是何家庄最闲适的时候,庄户百姓和外地商贩忙碌一天后歇息下,还有人过来看看赵字营的新鲜景,没曾想突然就要戒悳严。

  赵字营才来这边,即便曾经屠灭了何伟远满门,可存在感依旧不强,这光天化曰太太平平的,突然就说有大股盗贼来袭,这可是几十年没有的事情,也就是当年闹白衣贼刘六刘七过境的时候有过,可那也已经是传说了,突然间来这么一出,大家都觉得不可置信。

  何况敲锣喊话的人并不强制,只是通知到了,有人觉得宁可信其有,急忙回家闪避,有人却不在乎的暗自嗤笑,不管信不信,看到何家大院这边撤掉木桥,摆上木栅拒马,那些丁壮全副武装的奔走不停,不信的人也怕了,急忙朝着家里赶,这行动不一,彼此推搡让场面乱成一团。

  倒是骡马店那边不太一样,贩卖牛马的商人们本身就有武装,经历的事情也多,看到这个场面,立刻集悳合人手,关闭店门自守。

  外面这般嘈杂喧闹,连带着里面集悳合起来的新丁都不安起来,只不过这时就体现出分队的好处,队正们大声吆喝命令,让手下不至于混乱,其实所谓老兵比新兵也不过打几个月一年而已,而且他们的脸上也有慌乱,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了头,就一定要表现出个样子来。

  那些本来慌乱的新丁看到领头的人没有乱,他们的心思也跟着镇定了些,只不过每个人的呼吸都很粗重,脸色或者通红或者惨白。

  乱糟糟一阵之后,何家大院外的何家庄安静下来,只是这样安静的气氛更加压抑,赵进披挂完备,手持长矛站在院中,刘勇急匆匆的赶回来禀报说道:“外面的庄户商家差不多都回去了,也有人跑出庄外,我让咱们的两个人跟着过去,万一有事,他们就会回城报信求援。”

  “这么大场面”内外肃杀的时候,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说道。

  赵进皱眉回头,从声音上他就能知道,是董冰峰带来的那些老骑兵,对赵字营新老家丁们很紧张的场面,对他们这些见过阵仗的前亲卫家丁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

  转头之后,看着轻松自在的九个人,赵进突然发现这种调侃也有好处,最起码自家的那些新老家丁也跟着轻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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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围营

  赵进大步走了过去,到跟前沉声说道:“接下来到明早,恐怕会有大股的马贼和僧兵前来,二百多骑,一共近千人,装备恐怕不会比我们差太多。”

  “怎么可能不差,如今连朝廷兵马都配不齐这么多盔甲。”

  “要不要我们这帮老家伙帮忙,我们还有点用”

  几个老骑兵七嘴八舌的说道,赵进向前走近些,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几位叔伯不要声张,等下射杀一人,我就出五两银子。”

  那几个老骑兵刚要开口调笑,却猛地愣住,各个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人盯着赵进问道:“一个五两?”

  “五两,现银”赵进肯定无比的回答,这样的战力自然要用上,银子算什么,如果光靠弓箭把敌人都射死,十两一个他也愿意出。

  “你们赵家是挖到金山了吗?”一个人喃喃说道,可其他几人连皱纹里都涌出兴奋来,吆喝着说道:“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老家伙的本事,不行,得搭起几个台子”

  赵进让他们找刘勇安排,却又走到直辖队那边,这里十几个会射箭都等在那里,赵进直接说道:“射死一人,赏银一两。”

  这十几个弓手都是一愣,随即也露出了摩拳擦掌的表情,随即朝着各处望楼跑去,弓手在那上面居高临下射箭最为方便,赵进转身刚要去鼓动士气,听着身后脚步声响,转头一看,却是那个庄刘跟了上来。

  当时因为董冰峰着重介绍过,赵进对这个庄刘印象很深,眼看这庄刘没有用库存的新弓,手里那张弓已经很旧,弓身略粗,手握处帮着布条,保养的倒是不错,庄刘脸上有些忐忑,迟疑了下躬身问道:“老爷营正老爷,小的若是不幸,这抚恤银子还能有吗?”

  这话可是很不吉利,赵进顿时皱起眉头,不过他随即注意到这庄刘眼神很平静,这个庄刘不是怕死,而是担心银子,这倒是有趣的很。

  “各家长辈都在城内,又有那么大的酒坊买悳卖,我们赵家也是卫所出身,你不用担心。”赵进回答几句,觉得意头不好,朝着地上啐了口,笑着说道:“别担心没用的,下力气多赚点赏银才”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侧望楼上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道:“来了来了

  在大喊的同时,还拿起手上的铜锣猛敲起来,赵进快走几步,手脚并用的上了望楼,在东北的方向已经有大片的烟尘扬起,隐约能看到骑兵奔驰。

  徐州年后也不曾降雪下雨,地面干燥的很,大队骑兵奔驰,肯定会扬起漫天尘土,赵进皱眉看了会,示意身边的人停止敲锣,赵进没有下望楼,而是居高临下的向下喊道:“敌人就要来了,我知道你们害怕,我只想告诉你们,打赢了就能活下来,打输了就要死”

  场中寂静一片,安静到可以听见何家庄内传出的孩童哭叫,以及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

  大家都以为赵进会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却没想到他说的这般直接,下面的队列有轻微的搔动,但这搔动很快停止,慌乱归慌乱,害怕归害怕,大家还没有崩溃,大家都想得明白,自家这位营正老爷说的是大实话,败了就要死,胜了就能活,那就只能拼了。

  徐州城内城外是两个世界,一州四县的州城县城里是有王法的,做事再怎么张狂嚣张,总要有个理由,总要有个遮掩,不然就会被官府公差捉拿问罪,能脱身也要掉一层皮,但在城外,那就是刀枪的天下,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有人报案折腾,那么闹出天大的事情也是随你,想要不报案再简单不过,杀光就是,多少人在城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灭掉满门。

  “各位,战时军法为先,每队只听队正号令,不听号令乱动者,格杀勿论,胡言乱语煽动人心的,格杀勿论,临阵脱逃的,格杀勿论”赵进大声吼道

  赵字营本是家丁,赵进一直避免谈到什么“军”“兵”相关,因为犯忌讳,但来到城外,又到了紧急时刻,就顾不上那么多细节了。

  之所以强调军法,并不是担心触犯军纪,而是给了各队队正临机杀人的权力,因为各队里很有可能藏着别人派来的歼细,如果到时候出乱子,必须立刻镇悳压下去。

  “各自守好各自的位置”赵进大喊道。

  拿着弓箭的人向着望楼上攀爬,那几位老骑兵也带着弓箭上了临时搭建的台子,下面老兵队新兵队各自负责一段墙壁,还有不少人退回了营房之中,因为院子面积有限,要留下足够的活动空间,他们随时准备机动就好。

  赵进站在望楼上没有下来,太阳已经偏西,好在奔袭的大队骑兵是从东北方向过来,阳光不至于影响视线。

  大队骑兵的奔驰到了距离何家庄一里左右的位置后反而停下,这时早以戒悳严的何家庄中,居然有几十人从各处跑出去,来到那队骑兵的跟前,远远望去,能看到这几十人指着何家大院的方向比划指点。

  赵进吐了口吐沫,从望楼上趴下,随即弓手替补了他的位置,下来之后,赵进又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那边面积不小搭建的也算稳固,陈升和董冰峰都在上面观看。

  “庄子里的杂碎探子还真是不少。”陈升闷闷说了句。

  “我倒是觉得运气不错,他们要打咱们个冷不防,所以骑马的先冲过来了,云山寺的大队僧兵应该还在后面,要是一起来,咱们现在麻烦更大。”赵进脸上居然带了点笑容,董冰峰默默的把箭支搭在了弓上。

  “都缩头回去,锣响之后才能站起射箭,第二次锣响就要缩头,谁缩头晚了,就家法处置”赵进回忆着二叔讲述的那些经验,还有自己回忆的心得,对着整个大院的手下大吼说道。

  “望楼上的人盯紧了,不靠近到能射死的地方,不许敲锣。”赵进下来边走边吼,那些经验和理论,还有自己的心得,都不能原班套用过来,赵进必须要随机应变,因地制宜。

  何家大院外面的宅院房屋都是大门紧闭,街道上也是空无一人,路口那边扎着木栅,挖有壕沟,等于在院墙外面又多了一重阻碍,只不过一天时间的劳作,不可能有太好的效果,那壕沟人跨越有些费力,马匹一跃而过很轻松,而且壕沟并不深,掉下去最多也就是感觉到疼痛而已。

  真正会给人造成麻烦的倒是倒三角的木栅拒马,这些木架子打造容易,所以一口气弄了许多,现在院墙外面到处拜访,莫说是骑兵奔驰,人走都不太方面。

  赵进看了几眼就放心的下来,心想这些东西多少会给对方造成阻碍,不过走了两步就突然开口骂了脏话,跟在身边的刘勇一愣,但赵进却没有解释,因为他刚才突然想到,外面这些没人理会的木栅拒马不仅挡住了骑兵,也一样给自己添了麻烦。

  不过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出去整理了,猛听到外面呐喊大振,蹄声轰鸣,敌人已经开始冲过来了。

  “马贼朝着北门冲过来了,他们跑的不快,好像在列队”在一侧望楼上的人大声喊道。

  “前面的人有人拿出弓箭,有人拿出绳索,好像还分出一队去了庄子里”望楼上这人说的快,声音也不小,难得的是口齿和表述都很清晰。

  正在紧张的赵进忍不住笑了,开口说道:“这是谁,看得这么清楚,说得这么利索,不去讲评话真可惜了。”

  “严千里,昨晚篝火熄灭也是他看到的。”边上刘勇对人头却记得清楚。

  外面骑兵的速度不快,轰鸣声掩盖不了里面的大吼,赵进扯着嗓子对上面喊道:“不要急着敲锣,等敌人围住院子再敲,你听到没有,听到就挥手”

  上面的那严千里先是呆愣,随即反应过来,赵进又对院中待命的各队下令道:“躲到掩体后面,没有命令不能露头”

  院子当中用蒙着棉被的门板和床架搭建的简单掩体,听到这个,士兵们都是躲在了后面,只有穿着铁甲的赵进和伙伴们扣上面甲,依旧四处督促。

  “小贼赵进,把所有钱财交出来,把所有人丁装备留下,放你回去吃糖”外面有人怪腔怪调的吆喝说道,随即响起一阵起哄似地大笑。

  望楼上的一干人也都伏低身体,望楼向外的部分都钉上了木板,正好适合藏身。

  “怕是吓得尿裤子了吧”听着里面一片安静,外面又有人吆喝说道,又是一阵猖狂的大笑。

  轰鸣的马蹄声,猖狂的挑衅,肆无忌惮的大笑,让院子里的家丁们开始搔动,但赵进和伙伴们不管身在何处,站在院内还是墙头望楼,都是安静站立,看到首领们这样镇定,他们也心安许多。

  “要射箭了”望楼上那严千里大喊道。

  话音未落,利啸声响起,十几支箭跃过墙头,向着院中抛洒而下,因为高墙遮蔽,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所以就是漫无目的的抛射,既然在庄内有密探,大院内的情况他们肯定知道,几百人在里面迎敌,肯定队形密集,箭雨洒下,怎么也能杀伤。

  谁也想不到赵进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十几只箭抛射,一半落在空地上,射中掩体的只有三支,还有落在房顶上的,只有一支凑巧,居然朝着陈升去了,箭速很快,陈升来不及闪避,他只是双臂交叉护住了面门,“当”的一声响,箭头射中陈升胸膛,却只在胸铠上砸了一个浅坑,直接落在地上。

  这等铁桶一般的铠甲,防护当真惊人,看到自家头目如此,家丁们的士气也是大振,没曾想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却响起了惨叫。

  院子里的家丁们本就紧张无比,新兵队都已经躲进了营房,外面站着的都是老兵队的家丁,但即便是这些训练充分的老家丁也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厮杀场,弓箭呼啸着飞进来,很多人身子都僵硬了,这和赵进他们在官道上遭遇伏击时候的反应一样,如果不是早就做好了掩体,当真会死伤不少。

  看到大家都是安然无事,紧张情绪和僵直的身体才略微放松,谁想到听见了这声惨叫,很多人手里的兵器都拿捏不住,直接掉在了地上。

  大家更没想到的是,这惨叫居然是赵进的有的家丁身体都情不自禁的抖起来,分散在各处的伙伴们更是身体剧震,急忙回头。

  随即大家更是愕然,听到赵进惨叫,大家都急忙看过去,看过去的同时,很多人突然想到,赵老爷身上根本没中箭,那惨叫什么?

  赵进掀开了面甲,一边挥手,一边面无表情继续痛叫,边叫边在人群中走动,让大家都看到他安然无恙。

  伙伴和家丁们各个目瞪口呆,看着赵进动作丝毫没有异样,脸上不见痛苦,在这里喊什么呢?这不是扰乱人心吗?

  赵进已经走到一个掩体跟前,伸手一指一个家丁,低声说道:“跟我一起喊疼,边喊边说中箭了”

  那家丁一愣,随即扯着嗓子喊起来,赵进既然点到他名字,这人也是个机灵的,马上就明白过来,赵进在场中边走边点,一共点了八个人,一时间院子内掩体后惨叫声此起彼伏,听着让人心颤。

  先前有人紧张的兵器落地,加上此时的惨叫声,不看到院内的情形,任谁也会觉得里面死伤惨重。

  高墙外已经有嚣张的大笑声响起,更有人扯着嗓门喊道:“狗屁不懂的娃娃们,以为躲在院子里爷爷就奈何不得吗?乖乖的打开门出来,爷爷给你们条活路”

  他们却没看到高墙里面的赵字营诸位各个脸色古怪,如果不是赵进脸色严肃异常,恐怕很多人就憋不住笑了,倒是躲在营房里的那些新兵队的,不时的向外探头探脑,他们脸色不好看得很,因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别理那几个被射中的,其他人快藏好”赵进站在墙根嘶声大喊道,然后猛地跺脚,身边的人在他示意下也都跟着跺脚,外面听来,这就是里面脚步声纷乱,慌忙躲避的意思。

  话音未落,却听到破空呼啸,又有十几支箭射了进来,现在大家已经不那么紧张,躲避的更加及时,更没人受伤,不过这次外面射入的箭支角度已经变化,明显更朝着院子中心处射去,“碰碰”闷响不断,很多箭支钉在了掩体上,只不过射入浸湿的棉被,听着很像射入人体。

  看着赵进打手势,很多人不用吩咐,就各种惨叫,里面热闹非凡,更有心思活泛的,惨叫声从高到低,像是气息流失的状态。

  “第一轮箭是用来探虚实的,现在他们该瞧不起咱们了,你盯着下面,我上去看看。”赵进对陈升说了一句,从一边靠墙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把四尺短矛,沿着墙根来到了望楼这边。

  望楼的木台部分仅仅高过墙头,对外都是用厚木板遮挡,里面的攀爬外面看不到,赵进拎着短矛,动作僵硬的爬了上去,穿着一身铁甲,肯定不会和正常时候一样灵活。

  这边的望楼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不停“直播”墙外状况的严千里,另一个却是庄刘,会弓箭的都是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这个可以全身隐藏在墙后,而望楼的木台暴露在墙外,让人感觉不安全,上了望楼的弓手只有两人,一个是庄刘,还有一个就是董冰峰。

  赵进从后面爬上来,吓得木台上两人都是一颤,好在搭建木台的时候舍得用料,这台子足够稳当。

  木台上的两个人都缩在挡板后面,那严千里已经顾不上说话了,战战兢兢的透过缝隙向外观察,赵进直接把人推到一边,自己凑过去看,开口说道:“准备敲锣。”

  在望楼上能把外面看得很清楚,何家大院的东侧有大片空地,只不过空地和院墙之间已经被挖出了壕沟,远道而来的马队就在这空地上,队形很是分散,严家大院西边是酒坊,北边是库房,南边则是一条很宽敞的街道,大门也朝着这边开。

  马队围营,一开始都会绕圈奔跑,然后向着营内射箭,让营内人心不稳自己崩溃,或者等到营内混乱崩溃的当口再开始硬攻。

  指望这些人一开始就下马硬打是不可能的,人少硬攻人多的营寨,那是脑袋坏了,尽管面前这马队看着骄狂异常。

  院子里假作的惨叫已经渐渐停歇,但外面也没有继续向内射箭,十几骑只是张弓搭箭的散开,反倒是有几名骑兵正在摇动手中的绳索飞爪,继续旋转几圈,吆喝一声,直接抛了出来。

  路口上横七竖八的放着木栅拒马,飞爪抛出没有搭不上的,扣住之后,那几名骑兵将绳索在马鞍上别住,纷纷打马回转,拦在路口的木栅拒马直接就被拽开,道路一下子通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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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七章 锣响突然

  “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也学别人”

  “等那些秃驴干什么,咱们自己转一圈,就能把这里”

  能听到些话语传过来,突然间马队里又是爆发出大笑,有人大喊说道:“兄弟们,开了这庄子,五成给上面,五成大家分了”

  这句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接下来爆发出的喝彩更是震耳欲聋,随即听到前面人喊马嘶,有人驱马跃过了壕沟。

  “骑兵围营,那马蹄声也是兵器,地面震动,听着心惊胆战,其实那弓箭和飞石伤不得太多人,倒是营里乱了,被人冲进来,那就”

  赵进回忆起二叔赵振兴的讲述,下面马队的前锋已经跑到了街道上,后面的骑兵鱼贯而上,刚才安静下来的马蹄声又重新轰隆响起。

  “这也太”赵进摇头说道,到底是草莽中的力量,很多细节根本没人注意,那条壕沟虽然可以一跃而过,但填平了应该更方便,那毕竟是个壕沟,稍不小心很容易陷进去,更不要说,这帮人听到院子里的嚎叫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上来了。

  涌上街道的马匹越来越多,看着和赵进的判断一样,他们就是要套圈围营了,此时的何家庄处处死寂,街道两边的建筑里好像从没有人住过,这时候谁还敢冒头,何家庄的住户只恨下午得到消息的时候以为赵进这帮人在虚张声势吓唬人,谁能想到真有大队响马到来,声势居然比过年时何家庄那百余号人都大。

  这样的响马大队,洗了何家庄都轻而易举,到时候谁能跑得了,现在只能躲在家里求神拜佛了。

  何家大院周围的道路虽然宽,但也就是四马并行而已,北边和西边三匹马也勉强,马队骑兵有人在马上张弓搭箭,其余的人却拿出一个两尺左右的绳套,在一头兜住一块圆石,晃动旋转起来。

  太阳已经快要落了,夕阳的余晖把院子外面的骑兵照的一片金黄,院子内因为高墙遮挡,很多位置已经有些昏暗,不过这样的光线却让望楼上的赵进很显眼,他整个人沐浴在光辉之中,赵进转过身,伸手下压,示意众人隐蔽。

  在望楼上看得清楚,这伙骑兵尽管看着杂乱,可装备并不差,不提长矛马刀的规整,这个队伍里一小半的人都是套着甲的,锁子甲、皮甲,甚至还能看到铁叶子挂甲,这可是了不得。

  大家都已经躲在墙后和掩体后,看到赵进的手势后,又情不自禁的把身子缩了缩,赵进刚做出这个动作,呼啸声响,箭支发射,飞石抛出,赵进猛地转身趴下。

  箭支抛射还好,部分射空,部分射在掩体上,零星的就被人举着木牌挡下,可那飞石却是麻烦,不在于速度和角度,而在于太多。

  即便是躲在掩体后面,也有人倒霉挨着,立刻头破血流,这次的惨叫是真的了,可这次惨叫没有持续,一声惨叫后立刻咬牙忍着,还能站着,犯不上嚎

  外面的弓箭射的很节制,一轮射过后就是停下,但第二轮飞石很快又是抛了进来,院子里又有几个人挨着,又是痛叫声声。

  飞石速度不如羽箭,真飞来时人也有个下意识的闪躲,致命伤倒不会,可疼痛流血是免不了的,被击中的人越来越多,院子内有些躁动了。

  赵进心里也在紧张,不时的看看前面,看看后面,何家大院当真不小,涌过来的骑兵刚刚填满南边这条街道,才开始拐到西边了。

  望楼上的挡板被砸的当当作响,好在飞石抛高不好掌握,这望楼倒是没什么大悳事,可被波及也是正常。

  那边严千里浑身颤抖个不停,连带着手里的铜锣都不断响动,反倒是庄刘一直很沉稳的呆在那边,不时的回头看着赵进。

  “求饶投降,还有条活路”外面的声音不住传进来,“都是年轻的,洗干净屁股”随之是一阵嚣张的大笑。

  马蹄声、弓箭和飞石头的呼啸声、污言秽语的挑衅,肆无忌惮的嚣张大笑,还有院子内的痛叫声,充斥院内各人的耳中,尤其是绝大部分人看不到高墙外的情景,就这么被动挨打,渐渐心浮气躁起来。

  等马队全员都上了院墙外的街道,那时候的效果当然最好,可外面的速度不快,里面渐渐躁动,赵进迟疑了下,低声喝道:“敲锣”

  严千里手忙脚乱的动作,险些把敲锣的棒槌掉下去,但还是“当当当”的敲响了起来。

  在这混乱的时候,锣声响亮,每个人都听到了,连带着外面的马队都迟滞了下,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何家大院内部就一直安静,惨叫声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突然有锣声响起,都不知道为什么,但都知道要发生些什么?

  很多人猫的久了,听到锣声一愣,居然没有立刻反应,但下一刻都是急速起身,张弓搭箭向下射去

  弓手分布在四边,现在马队只在两边,好在南边的弓手多些,虽然不能发挥最大杀伤,但每一名弓手都是居高临下发射,下面的马队骑兵没有任何遮挡,而且在南面那条街上,前后拥挤,除了晃动身体之外,连躲避逃跑的空间都不大。

  骑兵速度不快,射杀起来就更没什么难度,何况墙头和街道的距离最远又能有多少,更不要说那愕然呆立,在这一瞬间,他们就是活靶子

  箭支破空呼啸,随即就是惨叫和惊呼,这声音可比刚才何家大院里的嚎叫稀疏很多,因为这边很多都是一箭致命

  董冰峰带来的老骑兵们没有体力,但开弓射几箭力气还是够的,而且他们射的又快又准,趁着下面还没反应过来,很多人射悳出了不止一箭,每一箭都是夺人姓命,射完之后,所有人顾不得看战果,又急忙缩了回去。

  锣声敲响,庄刘张弓搭箭,就在同时,赵进站起挥臂,把手中的短矛猛地投掷下去,短距离上他这一投的力量可比弓箭大多了,更不要说那短矛本身的重量。

  望楼下的骑兵都作出了闪避,但实在太突然了,锣响之后只是来得及下意识动作,短矛飞出,从一人肩膀插入,从另一侧肋部透出,居然直接刺穿了,那人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胯下马匹受惊,人立而起,让四周一片混乱。

  那骑兵前后左右的同伴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胆俱裂,反应快的,直接脱开马镫,下马闪躲,反应慢的拼命抽打马匹,想要冲出去,可不管怎么反应,都只是让眼前的场面更乱。

  赵进一投之后,刚藏回挡板后,却看到庄刘已经射悳出了第二箭,好快的射速,庄刘开弓不满,开到七五就是射悳出,但在这个距离已经足够。

  顺着挡板的缝隙看过去,庄刘每一箭就能射杀一个敌人,而且第一个命中眼眶,第二个射中脖颈,第三支则是从耳朵中贯入

  旁人射悳出两箭,庄刘射悳出了三箭,那些董冰峰带来的老骑兵射速不快,却胜在准头上,开弓开满,射悳出必中

  只不过这些老骑兵射完第二箭之后,下面纷乱的马队骑兵总算反应过来,他们的弓手也张弓搭箭,其他人更是不管不顾的把手中的兵器抛出来,距离这么近,总能打到。

  “敲锣,敲锣”赵进对身侧的严千里大喊道,这次严千里反应不慢,大力敲响了铜锣。

  听到锣响,弓手们都急忙缩了回去,那几位老骑兵缩的更快,在厮杀场上活到现在,逃命躲藏的本领和意识往往要超过杀人的。

  但厮杀场刀枪无眼,赵进看着望楼下面的一名弓手,在锣响之后还想射外面一箭,只是自家箭没射悳出去,却被斜角的一支箭钉在了脖子上,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仰天从台子上翻到。

  可惜了,赵进心里叹了口气,这人是和钱勇陶贵一帮的,这江湖出身的把式,就是不怎么严谨。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继续向前,兜回来,兜回来,要不大家都要憋死在这”

  街道上有人大吼,慌乱的情形中总是有清醒的人,只是这人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射入了他的嘴巴,箭头从后脑透出

  赵进在望楼上扭头看过去,却发现是另一侧望楼上,董冰峰正在急忙缩回去。

  这人的喊话终于起了作用,前面的骑兵开始拼命打马冲出去,前面一动,后面的人也开始跟着动,马队顺着街道向前加速,队形开始分散开来。

  刚才还魂不附体的严千里这时候胆子大了,不住的看着赵进,等着赵进下令敲锣,在他看来,现在外面街道上的骑兵们就是靶子,可以任意射杀。

  不过赵进始终没有下令,刚才那一轮突袭箭射,马队中的弓手死伤不多,而且反应过来之后,很多人已经拿着盾牌横在身侧,弓手们也已经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反击。

  现在对射,赵进不管从人数还是居高临下的位置上,都有优势,但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下令敲锣,那些老骑兵说起来是自己和董冰峰的长辈,出现死伤很不合适,而自己手里的这些弓手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资源,万万不能浪费

  更关键的是,赵进觉得此时还没到紧急关头,这二百名骑兵野战很可怕,但攻坚根本不值一提,就算下马步战,这二百人也没什么优势,还犯不上对耗弓手,真正的麻烦应该还没到

  院子里的气氛很冷静,家丁们各自在各自的位置,沉着的等候命令,大敌来袭时候的恐惧和紧张,方才被外面的箭射和嚣张弄得压抑,被赵进的戏弄敌人觉得轻松,然后突袭射杀让他们热血沸腾,最后那个中箭而死的同伴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那个被射中的弓手因为是江湖出身,又有射箭的技艺,行事做派难免嚣张了些,这几天的训练也矫正不过来,加上和钱勇、陶贵几个在一起,又算是个小群体,旁人对他都是敬畏的很,刚才看到他意气风发的射杀外敌,心思多的少不得暗地念叨,以后这人恐怕更了不得了。

  谁能想到这么意气风发的出挑人物,就在转眼之间,被射中了脖颈了账,按照事先安排已经有人上去把尸体拖走,看着冷冰冰的尸体从眼前拖过,看着青黑扭曲的面孔,大家都情不自禁的颤抖。

  可这颤抖和恐惧很快就停了,甚至家丁们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短短时间内,每个人都经历了太多情绪上的波动,不自觉的习惯了不少,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厮杀场,这是要死人的,每个人多少有了些觉悟,好在他们在高墙内,没有在真正的血战沙场上崩溃,没有哭喊呕吐,还有机会去想,虽然这样的改变用处不大,但多少也是改变。

  轰鸣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能听出来围着何家大院兜了个大圈子,绕回东边的空地,赵进一张望,转头喊道:“冰峰你去东边院墙,庄刘你也过去,弓手能过去的都过去,把能射到的人都射杀了”

  东边空地上还有一百多骑兵买来得及冲过来,毕竟那街道宽度有限,兜圈子围营又只能顺着一个方向,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街道上的混乱,老江湖自然知道打宅院不能靠太近,一箭的距离总该拉开。

  可刚才弓手都在何家大院的南边一侧射箭,这边又不住的向前冲,混乱的时候急忙勒马,注意力全被街道上吸引,已经忘记自己靠得太近了。

  这边赵进一声令下,从老骑兵到赵字营的弓手,都是急忙从其他各处下来,急忙奔向东边的台子,刚才还有搏命的危险,现在可是赚钱拿银子,射中就有进账的。

  马蹄声仍旧回荡在何家大院周围,这边弓手们却已经上了东边的台子,二话不说,开弓射箭。

  这次的杀伤就不如刚才了,毕竟距离远,而且那伙人紧张无比,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注意到,但依旧有效果,听着破空呼啸,三个人被射中要害,直挺挺的从马上栽下来,还有四个中箭,痛叫着打马跑远了,另有三个倒霉的,被射中了坐骑,马匹吃痛,直接把背上的骑兵摔下来,马镫来不及脱开,拖着乱走,伤的也不会轻

  经过这一幕,这马队的骑兵呼喊乱叫,又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退走,那边兜回来的同伴又过来搅合,乱糟糟一团。

  偷袭只能打对方出其不意,此时马队的队形本就分散,开始的惊慌之后,一股脑的朝着东边闪避去,跑出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这边怎么都够不到了。

  “我射中四个”

  “统共四箭,你倒是百发百中,有一箭你射偏了”

  不管是赵字营自家的弓手,还是董冰峰带来的老骑兵,各个兴高采烈的议论战果,连院子里一直待命帮忙的老兵队新兵队也喜气洋洋,刚才自家那位弓手被射杀的震骇都已经散去了不少。

  相比于下面的嘈杂,赵进在望楼上面沉似水,他一直在上面观察着墙外的街道。

  闹哄哄来,闹哄哄走,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太阳虽然落下,余晖的光线依旧可以让人看得很清楚。

  街道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尸体,还有几匹马在那里徘徊不去,看着地面上狼藉杂乱,有的是尸体,有的则是重伤,在那里呻吟着爬动,还有人爬都不能爬了,在那里大声的惨嚎,他们倒未必是被箭射成重伤,可掉在地上,同伴们也顾不得闪避,人马踩踏过去,想不重伤都难。

  “五……六”赵进低声点数,方才那一轮箭射,这马队留在街道上二十一具尸体,六个濒死的重伤员,还要算上东边空地上的三死七伤。

  院墙的突然发射,还有东边的打个冷不防,自家弓手和老骑兵们一共射悳出了差不多八十几支箭,能有这样的战果相当不错,被射中的敌人不止这些,但轻伤能跑出去的肯定不会留在这边。

  二百多人的马队,还没有真刀真枪的接战,就被自家射杀了二十几个,还有将近十个失去了战斗能力,而自己这边才死了一个,没人受伤,这真是划算,赵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嗖”的一声,从另一侧的望楼上一箭射下,一个正在爬动的重伤敌人立刻不动了,赵进转头一看,却是重新爬上去的董冰峰。

  “不要管他们”赵进冲着那边望楼大喊道。

  董冰峰一愣,不过还是收起了弓箭,赵进重新看下去,董冰峰这一箭射下去,其余几个重伤敌人都吓破了胆子,不由得又来了几分力气,在那里大声惨嚎呼救。

  一个重伤的需要几个人伺候照看,就算敌人心硬不理会,同伴的凄惨呼喊,见死不救的内疚也会让士气大受影响。

  自己怎么这么狠心,赵进突然想到,他忍不住咧咧嘴,就在厮杀场上,看多了铁和血,心肠自然而然就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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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谁不紧张

  刚想到这里,却听见喧闹嘈杂声从东边传了过来,敌人马队已经后撤到足够远的距离,可声音太大,在望楼上依旧能听得清楚,天终究是黑了,看一百多步外的敌人已经有些模糊。

  “把台子和掩体摆回刚才的位置,各就各位,新兵队第十五队,十六队把于粮预备出来,把水烧开”赵进对着下面大喊说道。

  在徐州城内带过来的于粮没有吃完,因为何家庄内集市多商业繁盛,本就有不少为外人提供伙食的地方,赵字营一来,别人少不得要上门巴结犒劳,能吃热食,带来的于粮自然没有动用。

  院子里又开始忙碌起来,重新摆设掩体,刚才箭支和飞石砸进来,大家多少有了经验教训丨可院子里这般忙碌,却依旧压不住那边的嘈杂喧闹,只不过听不清楚而已。

  “虎子就死在我身边,当年和豫东那边的杆子死斗,他替我挡了两刀啊,那场面都活下来,怎么就交待在这地方了”一名大汉说得激动,用拳头敲着胸膛,嚎啕大哭。

  “老八还想着回去给单县窑子里那娘们赎身”

  马队那边乱成一团,不少人下马大骂嚎哭,短短功夫,二十几个弟兄折在那里,这突然的冲击让每个人都受不了。

  “木头还在那边,过去救回来”有人大喊到,他们听到了重伤同伴的惨嚎。

  和重伤那人亲厚的同伴们纷纷上马,更是乱上加乱。

  “谁他娘的乱动,老子现在就劈了他”一声暴吼,马队这边顿时安静下来,这些狂躁愤怒的马队骑兵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这大汉也是下马,身上套着八成新的锁子甲,头上还有个宽沿的铁盔,他身材并不太高,却显得很壮实,整个人粗看像是口水缸,身旁马匹比一般人的要高大,上面挂着长矛和弓箭。

  和那些遮盖不住草莽气的同伴相比,这大汉就沉稳了许多,除了气质之外,他自己收拾的很整齐,虽然有络腮胡子,却是经常修剪的模样,而其他人谁在乎这个,各个潦草的不像样子,他肤色黝黑,眼睛时刻都在眯着,里面却有寒光闪动。

  他一发话,其他骑兵都没有人出声了,这大汉身边的十几个人也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随时准备教训丨不听话的刺头。

  没人会有这个胆子,孔九英手下有所谓的狼豺虎豹,这刘程就是所谓的“马上虎”。

  泡河沿孔家庄园中这刘程是一等一的好汉,真正的弓马娴熟,长矛短刀都不含糊,十年前孤身投奔孔九英,一年后就被重用,统带被孔九英当成心肝宝贝的马队,开始时候,马队里面这些汉子还不服气,结果马上较量被刘程一个个挑下去,步战被一个个放翻,喝多了动手,被刘程赤手空拳打倒了十几个,这才人人服气,

  刘程不光能打,而且能服众,能打仗,不是一般莽汉那样猛冲,还知道些兵法,和豫东的大杆子火并,都是这刘程率领马队在最关键的时候冲进去,一举奠定胜局。

  有明白人私下说,刘程这样的本事在草莽中根本不可能练出来,只可能是军中把式,而且还不是寻常兵马,不是军官出身,就是将帅身边的亲卫,要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本领。

  只是这样的人愿意投奔孔九英,做地方上豪强的私兵头目,身上不一定背着什么案子,大家还是不问的好。

  刘程沉默着扫视周围,被他看到的人都安静下来,连嚎哭的人都擦擦眼泪不出声了。

  “救什么人,那大院里最起码有三十张弓等着你们,那几个没死的就是鱼饵,等着你们去咬呢,去了就死了”刘程声音不高,大家却恭敬倾听。

  “***,这三十张弓里最起码十个是神射”说到这里,刘程自己嘟囔了一声。

  所谓神射并不是说射术入神,但准头好些也就能有这个称呼了,很多人被直接射中脖颈,第一箭能从容瞄准倒还好,第二箭居然也能做到这一点,这就是弓手的能力了。

  “大哥,这赵家还要打吗?”有人粗声问道。

  这却是刘程的一个亲信问出,其实是找个台阶下,这话总不能让别人来问,刘程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九爷说着庄子一定要拿下来,那就一定要打

  二百多骑兵是孔九英最核心的力量,也是横行豫东、鲁西和徐州北部的依仗,他交给刘程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提醒他要防着点,万一这刘程有异心,可这么多年下来,这刘程表现的只有耿耿忠心,孔九英下的命令,刘程肯定会去执行。

  “大哥,咱们把何家庄的人丁都搜刮出来,让他们打头阵”

  “这庄子这么多人,填也填平了”

  “放火放火”

  一听确定要打,刚刚安静下来的马队骑兵顿时炸了锅,人人咬牙切齿的嚎叫,各个说出狠毒主意。

  “放屁你以为其他庄户就是猪羊,你以为那些卖牲口的手里没有刀枪,这天连个风都没有,你放火想于什么”刘程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大吼了出来,四处又是安静。

  “大哥,那怎么办?”

  “等,先喂马,先吃饭,人在坐骑边上呆着,随时防备院子里的出来。”刘程沉声说道。

  听到这句,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看看都有些泄气的感觉,刘程却不理会他们的议论,只是抓住一个手下说道:“骑马去看看那帮秃驴什么时候到”

  手下点点头,连忙上马,朝着远处奔驰而去。

  天色愈发黑暗,赵进在望楼上也只是隐约看到对方一骑远去,大队却停在那里没什么动作。

  “外面风吹草动都要报信,不然的话,我对你行家法”赵进吩咐了一句,边上的严千里连忙点头。

  原本寻常吩咐用不着威胁,不过这严千里不单是新兵,性子还有些油滑,少不得要严厉些。

  入夜的何家庄依旧安静,可不知道多少庄户和外来客商都在通过各种方式关注何家大院这边,不敢过来看,趴在房顶上总能看到,而且现在大家不怎么担心,开始来了这么多骑兵,大家还以为要把庄子洗了,都是惊吓防备,小门小户的藏进地窖,人多势众的就组织青壮准备自卫,没曾想这马队没什么太大的动作,派出一小队来庄子里走了圈,这也是威慑的意思,其余的大队则是围上了何家大院。

  尽管远远的看不清楚,可大家也能知道马队没占便宜,很有可能吃了大亏,但看到马队呆在边上一直还没走,很多人心里就犯嘀咕了。

  赵进的伙伴们和各队队正都上了高台,让每一名家丁都看到外面的景象那样会动摇军心,但头目们应该对局势有了解。

  从马队奔袭而来到现在,除了弓手和望楼上的瞭望哨兵之外,其他人都憋在院子里,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靠猜测。

  “吃饭,不要吃的太饱,半饱就得了,等打赢了,咱们杀猪宰羊”赵进冲着院子里大喊道,饼子咸菜和热水,这就是赵字营的简单晚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大哥,你这是?”边上刘勇过来问道。

  “吃饱了脑子是昏的,万一吃饱的时候开打,难不成还让他们消消食?”赵进笑着反问道,刘勇嘿嘿一笑,自己去忙碌了。

  陈晃和其他几个伙伴也都凑了过来,石满强先开口说道:“大哥,这大院三个大门,两个小门,都已经堵上了,要不要挖土装袋子彻底堵死?”

  这边赵进没接话,边上吉香跟着说道:“大哥,那伙马队的人吃了大亏却没走,难不成他们还想继续打,继续打他们还要吃亏,是不是有援兵?”

  赵进缓缓点头,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夜战对敌对我都不方便,现在看,真要夜里开打了。”

  伙伴们各个神色肃然,赵进继续说道:“马队没办法攻坚,而且人少,但云山寺的八百僧兵可以,马队加上僧兵,就能够硬打了。”

  “。这么多人,咱们这边新丁太多。”董冰峰面色凝重的说道。

  陈晃摇摇头说道:“打不过也得拼了,你以为他们会给我们活路吗?”

  一场场杀过来,这么多条人命,更不用说这酒坊的利益,院子里积蓄的大笔金银,还有这徐州地面上说话的权力,任何一件事都是你死我活。

  “是死是活,还是要打过才知道。”赵进开口说了句,他能感觉到伙伴们都有些悲观,赵进没去劝解,实力对比就那么摆着,说什么也无用。

  “小门堵死,三处大门里面顶住,多安排人守卫,堵死了他们依旧能进来,我们却出不去了”

  “什么,还要出去打?”

  听到赵进的话,石满强脱口而出,赵进点点头,指着四处院墙说道:“你看看这高墙,再看看里面的设置,你以为能守得住吗?”

  何家大院墙很厚很高,里面也有踏脚的台子,但这样的墙壁和工事设置,仅仅是和一般人家相比,

  徐州周围毕竟还算太平,距离城池不到一天路程的何家大院也犯不上修成砦堡的规制。

  这样的高墙大院,挡住蟊贼可以,但真要过来上千名私兵悍匪围攻,那这些设置还真起不了什么作用。

  “刚才那马队骑兵轻敌,等大队来到,他们不用于别的,就算拿着石头朝里面乱丢,一样可以⊥咱们抬不起头,到时候撞开这墙,直接冲进来了”赵进描述了下将要发生的情景。

  石满强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这和咱们守酒坊的道理一样,要把人撒出去,我这就去安排门那边的事情。”

  院子里别的不说,人力充足的很,石满强那边安排下,立刻各队开始动作

  “新兵队看门,老兵队出去打,卫所和信得过的新兵也要带出去”赵进又做了安排。

  赵进一直很冷静的分析安排,他的这种表现让伙伴们都平静了许多,吉香朝着西边的院墙看了看,突然开口说道:“咱们放在外面那人应该知道跑了吧,城内的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等他回去,城门已经关了,他在城内能于什么?就算他能进城,就算能集中起来救援的人手,到那时候城门也已经关了,还是出不来。”陈旱带着冷笑说道。

  为了防备盗匪乱民,除了特殊的节日,城门夜间关闭后绝不会打开,大家一想也都明白过来,回到这边的石满强闷了下,抬头说道:“看来就算咱们不打,他们也要今晚动手。”

  大家都是点头,赵进拍拍手,笑着说道:“咱们兄弟几个面对上百人都能赢了回家,现在咱们手里可是六百多人丁,怕个什么,各去本队看好,等着我的号令。”

  伙伴们各回本队,陈旱和赵进所领的本队就在身边,所以没有移动,两人坐在搭成掩体的床架上,陈晃试了试刀鞘上的卡簧,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有个好歹,不知道王兆靖心里会不会觉得庆幸,觉得从咱们中及时抽身了。”

  “笑话,若是布置下的那人能回去报信,王兆靖肯定跟着来”

  “赵进,等下我领着人出去冲,你留在这边主持。”陈晃又是闷声来了句

  “从没见你废话这么多,大旱你不是这样絮叨的人啊,咱们俩不出去冲,怎么能压得住阵脚,你以为老兵队有多少见过血吗?”赵进没好气的说道。

  陈晃又不说话了,只是点点头,沉默了会又说道:“若是咱们都是骑兵,现在就直接走了,何必死守在这边。”

  赵进忍不住笑了,摇头说道:“真要六百多骑兵,那就先吃了外面这一股,然后直接杀奔半路灭了僧兵,话说回来,咱们真有这么大的力量,谁还敢来招惹,可这六百多匹马,花费那真是太大。”

  说到这里,赵进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身体,铁甲一直没有从身上卸下,倒不是说感觉沉重,而是马队撤远不走之后,他后背就在出汗,是紧张还是恐惧,赵进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有甲胄老兵队第一队和第二队均分”

  说完这个命令,赵进沉吟一下,在那里点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都是卫所和城内各处的子弟,说白了这些人都是有根底的,他们不可能有异心,因为真要有什么问题,家人和族里都会跟着倒霉的。

  “等下随我本队行动,不得越过本队第一排,不得阻碍后队行动,其余事不管,杀敌就可以了。”赵进又是说道。

  他所点的这些人并不仅仅因为可靠,而是他们身上有技艺,看着有胆量,不是寻常新丁的,和赵进的判断一样,他一点名,这些人脸上都有兴奋神色,只有两三个犹豫了下,却没有出声说什么,徐州地尚武好勇,临阵脱逃以后就不要想抬起头了。

  院子里各队的布置也重新调整,四个老兵队负责四个方向,三个新兵队负责一个大门,两个新兵队负责一面墙,其余的作为预备队,弓手们依旧在望楼和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张望,掩体自然也重新做了调整,倒是刘勇看到地上的石块后灵机一动,安排人都捡起来集中,这东西居高临下的丢下去也有杀伤。

  院子里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所有人都是出于休息待命的状态,赵进上了木台向外看了看,突袭的马队骑兵还是停在那边,那里甚至还点燃了两堆篝火,大部分人都已经下马,只有十几人骑马在围着何家庄兜圈子,估计是他们放下的警卫。

  “大哥,外面的拒马木栅用不用重新摆起来?”

  “不用,那东西对马队是个障碍,步卒很容易就搬开了。”赵进无奈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的据守迎击,经验不足的很,很多事想当然,很多事预先没有想到,唯一庆幸的是有惊无险的应付下来了。

  忙完这些准备之后,赵进这边朝南的大门第一次打开,只是这边大门一开,家丁们刚刚出门,那边马队立刻是全员上马,这边只能撤回来。

  虽说在街道上开战,一侧有弓箭掩护,马队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可赵进不敢让自家这些没经过战阵的家丁去碰骑兵的冲锋,太有可能一下子崩溃了。

  莫说是没见过厮杀场的新丁,按照二叔赵振兴的讲述,号称精锐步队,被对方骑兵一冲就能冲垮,自家还是不要去冒险的好。

  双方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僵持,院子内已经点起了火把和灯笼,马队那边也有篝火燃起,而何家庄其他地方黑漆漆一片,谁也不敢这个时候点燃灯火,万一招惹了祸患那何苦来。

  出不得,就只能静等了,院子里没人说话,呼吸声却很粗重,谁都知道等下会有大敌来袭,生死面前,这些初上战场的年轻人没有人会不紧张。

  一直躲在屋子里的周学智却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本来大院里的家丁们已经很紧张了,可比起这个周学智来倒算是镇定,周学智脸上已经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走路的时候身子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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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来了 来了

  走到赵进身边后,周学智凑过去低声说道:“进进爷,何家这样的宅子一定有密道,先安排人搜一下吧”

  “密道通向哪里?”

  “不知道,按照常例肯定是通向这周围的僻静无人处,这是何伟远为了逃命用的。”

  赵进沉吟了下,喊来刘勇低声叮嘱几句,他只安排刘勇一个人跟着周学智去搜,这个退路对大院里的六百余人来说用处不大,但让大家知道这个退路,却会动摇决死战斗的信心,所以暂时保密的好。

  片刻之后,刘勇快步跑了过来,同样耳语说道:“就在何伟远床下,有一条供一人进出的密道,我和周学智都退出那个屋子,那边现在没人。”

  “把周学智安排到其他营房去,你自己下去看看这密道到底通往何处。”赵进面无表情的说道,仅供一人进出,那对于大队人马的运动没有任何意义。

  接下来院子里又是安静,赵进没有上望楼,只是在下面等待,现在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唯有积蓄体力等待该来的。

  没过多久,刘勇又是跑了过来,那条地道通向何家庄的另一头,出口却在某户人家的柴房里,整个何家庄刘勇都领着人走过,清楚记得那户人家没有人,说是主人家在外地,偶尔才回来一次,没曾想是何伟远布置的一个点,在地道入口的地方发现了五十两左右的金子,还有两套衣服和一把刀,看来这是何伟远为了末路逃亡的时候准备,没曾想根本没有用上。

  赵进只是点点头,刘勇也没有在这个上面过多纠缠,他如今的责任虽说是负责内务,可也已经穿好了盔甲,手持兵器。

  院子重新安静,外面的马队也没有完全闲着,经常十几人上马朝着这边冲过来,院子内的弓手立刻上台子应对,那边十几名骑士远远的兜个圈子再转回去,而且他们不止是从一个方向来,围着整个大院子转,一接触到弓箭的射程就急忙打马回转。

  “这是让咱们心浮气躁,对方带队的人一开始轻敌,现在看倒是个老成的角色。”赵进沉声评价道。

  没人知道现在的赵进也很紧张,他不住擦掉手心的汗水,这种感觉很不好,对方选定了战场,然后自己没有办法避让,只能迎战,不管局势如何,不管力量对比如何,自己没有主动权。

  但这样的情绪不能表露出来,赵进沉着评价,就是为了给伙伴和手下以镇定的印象,不过扫视周围,赵进发现除了伙伴们和那些老骑兵镇定自若之外,家丁们都在紧张,只不过没到慌乱的地步而已。

  赵进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今天能撑过去,浴血锤炼之后,家丁们会完全不同,可自己困守大宅,对方会有优势兵力攻打,如果想不困守,一出去恐怕就被这马队冲垮了。

  强作镇定的左看右看,却发现报信的严黑脸正在一边,大院里的各位,或是紧张或是故作镇定,只有这严黑脸看起来真是满不在乎,手里拿着把雁翎刀,东瞧瞧西看看,很悠闲地样子。

  赵进摆手招呼,那严黑脸连忙走过来,走到一半,把雁翎刀交给身边某人,这才靠近过来见礼。

  “不必客气,老严,看你倒是有胆,接下来可要动手大打了。”

  “进爷说笑,那有什么怕不怕的,小的进了这行,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场面会这么大”听到赵进的问题,严黑脸笑着说道。

  赵进点点头缓声说道:“你倒是想得开,你且放心,就算咱们这边打不过,你老婆孩子也有人照应。”

  听着赵进和颜悦色,严黑脸也放松不少,依旧笑着说道:“小的十六岁时候还在寺里当个种地出力的僧奴,那年寺里向外扩地,和临近庄子上火并,小人拎着锄头打翻了四个汉子,这才有机缘还了俗,过了二十多年有酒有肉有脸面的好曰子”

  说着说着,严黑脸的笑容消失了,在灯火映照下,脸上有些怅惘,他继续说道:“脑袋别在腰带上过了这么多年,小的也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和云山寺火并还是担心她们娘俩”

  严黑脸很看得开的说了几句,最后的声音还是小了,赵进笑着摇头说道:“也别想那么多,谁说咱们一定会输?”

  “值了,真值了,能见识到进爷这样的人物,能看着进爷这半年来的作为,值了。”严黑脸没有接赵进的话,却感慨了两句。

  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力量对比,很容易判断结果,赵进沉默了会,身后拍拍脑门,于笑着说道:“越忙越乱,这云山寺的僧兵的底细你知道吗?装备怎么样?训练怎么样?”

  从知道大敌来袭,到迎战马队,赵进一直是完全绷紧,直到现在才开始周全考虑。

  “还以为进爷早就知道了,云山寺的僧兵差不多有一千多人,这些人不是都在云山寺,而是分在各处,一州四县里,四个下院,二十多个庄子,就靠这些僧兵守着,然后定时轮换,还要在寺里整训丨训练僧兵的那几个人据说是官兵出身,以前还有个千总、把总的衔头,但总管带队的是如难和如宁”

  严黑脸的介绍被望楼上的锣声打断,锣声突然敲响,大院里的每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这突然是个原因,还有这锣声敲打的太过急促,太过用力,好像要把铜锣打穿一样。

  有的人甚至被吓得惊叫出声,兵器掉落在地上的都有,实际上整个庄子都被惊动了,另一边的骡马市上此起彼伏的牲口嘶鸣。

  赵进猛地站起,快步走向望楼,在爬上去的时候,还听到了东边马队停驻的地方响起一片欢呼声。

  “不要敲了”锣声连续不断,赵进忍不住大声吼道。

  没曾想望楼上的严千里根本没听见,还在那里敲个不停,身子也在颤抖不停,赵进又是吼了一声,这严千里才听见,手一松,锣直接掉在了望楼楼板上

  “进爷进爷来”严千里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用他说,赵进已经看到了东边的情景,远处有一条火蛇蜿蜒而来,那是许多人手持火把组成的队列,到底有多少人?是八百还是更多?

  尽管赵进知道间距稍大就会显得队列很庞大,但远方那条好似火蛇的队伍还是让他心颤,八百和上千此时并不仅仅是个数字,而是优势的力量。

  “火蛇”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形容成“火龙”了,到底多少人?恐怕还不止八百,赵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他没有走下望楼。

  “都到这边来,都到这边来,赵某有话要说,快”赵进居高临下的大声说道。

  院子里的人本就被那锣声敲的浮气躁,听到赵进的招呼,反倒是稳定心神,立刻聚了过来。

  各队在下面有的整齐有的稍乱,每个人都是仰头看着望楼上的赵进,在院内灯火的映照下,凡是年轻的脸上都带着些紧张,甚至连自己的伙伴们都是一样,想想也不奇怪,突然遭遇人会被激发出勇气,但等待中往往会想得很多。

  “弟兄们敌人来了”赵进在望楼上大声喊道。

  很多人因为这一句话就身子一颤,心思慌乱的人已经很多了,赵进深吸了口气,又是放声喊道:“赵某告诉大家,敌人比我们人多,敌人比我们强”

  这话说出,下面大多数的紧张神情变成了慌乱,边上几个老骑兵也不管赵进能不能看到,拼命的朝着上面使眼色打手势,他们要表示什么赵进心里明白,无非就是在这个时候不要动摇军心。

  就算不说,下面的人听到外面的欢呼,难道还会提振士气?赵进自顾自的大声说下去:“他马队一来,咱们就不能离开这大院太远,不然的话平地上被马队一冲,那就是赶羊杀猪的下场,可咱们不走,现在大队僧兵来了,咱们也要苦战”

  院子里鸦雀无声,外面的马蹄声开始响动,还能听到有人吆喝“庄子里有人跑了”“不是那小贼的人就不要管”,看到这么大张旗鼓的人出现,庄子里的人已经不敢呆下去了,等下大打会波及到不说,搞不好还要洗了这个庄子,先跑吧,现在跑还有机会,等下跑,恐怕就走不了了。

  “我知道有人这么想,想打生打死是赵进和他兄弟们的事,咱们跑了肯定没关系,没准还可以去对方那边于,可我告诉你们,这不可能”

  话音一落,下面很多人身子颤了颤,明显被说中心事的模样。

  “距离州城官府这么近的地方这么多人厮杀互斗,传出去就是泼天大案,是要杀头灭门的罪过,想要不传出去怎么办,那就是把人杀光,把敌人通通灭。”

  下面有人的脸色更白了,老骑兵们彼此看看,脸上都有苦笑和无奈,索姓不管了,反倒是在那里检查弓箭兵器。

  “我还要告诉你们,现在并不是绝路死路,我们还有生路”

  “什么生路?”赵进在上面卖个关子,下面有人忍不住问道。

  “跟他们打,跟他们拼,我们赢了就能活下来”赵进铿锵有力的说完,下面又是安静一片,大多数人脸上都有疑虑神色,拼,人少拼人多,能赢吗?

  “我们兄弟六个,对上亡命大盗一百多个,还不是把他们杀光了,现在咱们六百人,敌人才一千多个,怕什么,这还不够我们杀的”

  下面响起一阵哄笑,大家想起赵进的勇悍无敌,顿时有了些许信心,笑声让大家不那么紧张了。

  “跟他们打,跟他们拼了,你们有没有胆量?”赵进大吼问道。

  已经听到墙外的喧闹声,尽管这声音不大,可还是能听出这是几百上千人一起动作才能发出的喧闹,现在何家庄四下安静,这声音毫无阻碍的飘入了墙内,稍有些搔动的赵字营又是鸦雀无声,刚刚轻松些的心情重新提了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外面可是千把号人,又是响马,又是僧兵,怎么可能打得过?

  赵进也看得出下面的情绪不对了,他对就近的刘勇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下面大喊说道:“不拼是死,拼就有活的机会,你们有没有胆量”

  按照他的想法,刘勇跟着应和一句,最起码能把气氛托起来,只不过自家兄弟应声,效果就差了些,话喊出之后,刘勇看看赵进,又回头看看,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冷场了。

  “咱们徐州地面的爷们没有怂包软蛋,拼了,跟着进爷和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候,队伍中一声大喊,场面先是一静,谁这么知道救急,赵进急忙看过去,有灯火映照,顺着声音的方向直接看到了目标。

  没想到是熟人,正是那个有点憨胖的李灿,他正在那里满脸通红的大喊,这个母亲何家的亲戚当初看着有些木呆呆的,没曾想还有这样的反应。

  开始是一个人喊,后来身边零零星星的人喊,到最后每个人都在喊,赵进说的话不是那么热血沸腾鼓动人心,但说的却是大实话,一想就能想明白,此时唯一的出路就是拼了,一个人喊,两个人喊,大家心里的血姓逐渐被激发出来,人人跟着大喊,没人愿意去做怂包软蛋。

  赵进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没有人做这个引子,那么大家的战意和勇气激发不出,等下开打,效果恐怕就差不少了。

  “各自落位听我号令”赵进又是大喊。

  喊声之后,下面的各队队正开始吆喝命令,不管新兵队老兵队的家丁各个肃然听令,方才的慌乱不知所措已经淡了许多,变成了平静。

  在望楼和墙后木台上的人都在屏住呼吸看着东边的空地,举着火把的大队人马已经开了进来。

  “这得几千人了”有人喃喃说道。

  赵进没听到这句话,他重新上了望楼,仔细清点外面的人数,刚来的大队人马差不多人手一支火把,把外面照得通明一片,队形还算整齐,因为如此,清点起来相对容易。

  “最少有一千一百人。”赵进下了望楼,低声对伙伴们说道。

  石满强吐了口气,吉香嘴里嘟囔着低声骂了句,陈晃和刘勇倒是沉着,董冰峰眉头皱了皱说道:“大哥,敌人差不多比我们多一倍,院子这么大,咱们守起来会很麻烦,弓手不能四边平均分配,那样反倒没什么杀伤,不如留在中心机动,随时应对。”

  “都放在东边,敌人如果四面围攻,他这人数上的优势根本施展不开,只有在东边猛冲,用小队牵制咱们其他三边,用骑兵防备我们突围”赵进沉吟着说道。

  说到半截停顿了下,赵进语气加重下了判断:“而且他们要速战速决,必须尽快拿下我们,只要对方带队的不是新手,就肯定要这么布置,东边最要紧,其他各处小心戒备,防着偷袭,防着别人从屋顶上射箭。”

  伙伴们沉默下来,随即都点头赞同,奇谋计策都要随机应变,因地制宜,何家大院西、南、北三边院墙外是还算宽敞的街道,街道另一边是宅院和作坊,但这街道的宽度毕竟有限,实际上也限制了每段距离能放置的人丁数目。

  如果从这三边攻打,街道上人多了拥挤腾挪不开,人少了起不到作用,而且不管人多人少,单位距离上,大院内的防御人数始终要大于街道上的进攻人数,没有任何的胜算,白白消耗自家的力量。

  只要是有经验的老手,就知道要发挥自家的优势,既然有两倍于守军的力量,那么就要彻底用上。

  何家大院东边是一大片空地,两百马队,上千步队都能够停驻,铺开来进攻肯定也是足够,可以更充分的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时间拖得太长,哪怕是拖到第二天中午,这样规模的私斗必然会惊动官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要说赵进在城内的同伴会过来支援。

  要速战速决就必须彻底发挥优势,想要发挥人力的优势就必须要在开阔地带,唯一的选择就是东边。

  院子里能开弓射箭的都放到了院墙东边,急忙又是搭起了几个台子,赵进从望楼下来,又是上高台,能看到有几名披甲的大汉站在最前面,正在指着何家大院说什么,面孔看不清,但几个光头却在火把映照下闪闪发光。

  “大师,这院子里差不多有三十个弓手,正对咱们这边还挖有壕沟,不过壕沟不宽,最多四尺半”马队首领刘程正在介绍。

  即便自家称霸一方,可在云山寺的如难面前,刘程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双方从前没打过交道,可看着千多号僧兵,就足够让他敬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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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章 小台唱大戏

  如难身上居然套着精工打造的鳞甲,鳞甲上似乎还有金饰,看着威武异常,熟悉佛寺的人会知道,这是护法金刚的装束,想不到会穿在真人身上,边上如宁也是类似的打扮、

  “这小贼十分的阴毒,也是在下轻敌,刚才围营的时候被打了个冷不防,折了二十多个弟兄,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和我家九爷交待刘程说得很实在。

  如难和如宁对视一眼,大家都是人情精熟的,怎么会听不明白这刘程的意思,刘程看似自曝其短,实际上是说自己损失惨重,等下就不会去打主攻了。

  “刘施主辛苦,九爷的这份情谊本寺会牢记在心,下面还请刘施主策应,不要被这个小贼领着人突围逃跑。”如难沉声说道。

  “请如难大师放心,在下不会放跑那小贼的一个人。”刘程连忙答道,留下两名手下传递消息,自己回去集合马队。

  刘程一走,他手下两人也远远站着,如宁冷哼了声说道:“孔老九倒是好算盘,派这么一队人过来,就要拿何家庄的六成,还要在酒坊生意里占上三成

  “给他几成还不是咱们自己说得算,拿下酒坊,那就是咱们寺庙千秋万代的基业,而且没他们这队骑兵,那小贼的人也不会被钉死在这庄子里。”如难说得很实在。

  如宁左右看看,身边几个高壮的僧兵头目都知趣的退到一边,如宁压低声音说道:“老薛已经准备让小薛剃发出家了,你就愿意卖命打下这酒坊,然后让他们父子俩千秋万代?”

  如难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同样低声说道:“打下庄子,拿到钱,才能把僧兵抓在手里,不然什么都是虚的。”

  说完这句,如难却抬高声音说道:“砀山下院和萧县下院的,去庄子里拆门板,所有门板都拆下来,告诉他们每家必须要出一个男丁,不要玩女人,不要抢东西,佛爷手里的戒刀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本身别扭的很,但僧兵们却吆喝着听令,立刻有两队人开始动作,如难又是喊道:“丰县下院,你们的人去砍树,没有树就扒房子要房梁,火把都不用举着了,各处点上火堆,弄些柴火过去”

  命令连声,下面的各队都开始行动,沉寂了许久的何家庄也跟着喧闹起来

  徐州的三月初已经是春天了,但晚上也不是那么暖和,门板拆掉,家里的人肯定不舒服,但这点不舒服和出个男丁相比又不一样,刚才人喊马嘶,大声惨叫,庄子里的住户就算没看见也是听见了,让自家男人来送死,谁也不会愿

  可云山寺这是上千僧兵过来,何家庄的庄户就算联合起来也不是对手,只能哭天抢地的看着自家男人被带走,那些家里财物被顺走,女眷被占了便宜的,这些都不是事了。

  但也不是处处容易,骡马市那边的几家客栈大车店男丁最多,但这些人同样不是好惹的,僧兵一过来,那些牛马商人就把手底下人全都纠集起来,也是二百多号拿着刀枪的汉子。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要钱可以给点,要是得寸进尺,那就拼了吧骡马市的牛马商人也都是江湖上的角色,也能攀扯豪强关系,僧兵在这边碰了碰,还没动手,如难就把人叫了回去,反正两不相帮,没必要多生事端了。

  “还真是个老手”赵进低声自言自语道,马队开始在何家大院周围转悠,而僧兵们自顾自的行动。

  何家庄已经乱成一锅粥,哭声喊声骂声,响成一片,那些僧兵进进出出,每一队的步艹队列虽然不如赵字营的家丁们整齐,可也保持队形,这让赵进更加重视,不说别的,自家的新兵队就完全赶不上。

  敌人马队的骑兵不时的冲近然后又转身跑远,赵进这边有人沉不住气射了几箭,却都是落空,赵进索姓下了严令,不到四十步内不准开弓。

  庄子里的哭喊声稍弱,一队队的男丁抬着门板被驱赶到空地上,还有人抬着房梁和树于,僧兵们也开始归队,在空地上燃起了几大堆篝火,有人不时的添柴保持火头足够旺。

  进攻快要开始了,赵进转身下了木台,开口说道:“披甲列队”

  一直到现在,院子里的人丁都在稍息待命,可外面传入的动静让每个人都放松不下来,听到赵进的命令后,反而知道该怎么做了。

  “烧开水,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用上,现在开始烧,都堆到前面的台子上去”赵进开口说道。

  厨房的灶火一直没有熄灭,这命令一下,又是一帮人开始忙碌。

  “什么时候天亮啊”不知道谁叫了声,新兵队还没怎么训练过,谈不上什么纪律。

  稍微有些脑筋的人都知道,光天化曰之下,没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开战,而且天亮后,徐州城内怎么也会有反应。

  可马队突袭那时太阳还没落山,僧兵到来的时候,天黑也没多久,这一夜注定要很漫长

  此时的空地上已经显得有些拥挤,叫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能看到前面队伍散乱无比,好像两个人举着一块门板,在他们身后还有些人提着竹筐篮子。

  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什么人挨了一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这声惨叫之后,哭喊和叫骂都小了不少,又有人大喊一声,那些举着门板的人开始向前跑来。

  “小的就住在庄子里”

  “小的家里还有”

  人还没靠近,已经有这样的吆喝喊声传出,带着哭腔,凄惨无比。

  “进爷,怎么办?”“大哥,怎么办?”

  木台上的弓手纷纷喊着发问,赵字营毕竟要在这何家庄扎根,射杀庄户们肯定会招惹麻烦怨气。

  “被人冲进来,你们都得死,还他娘的问我怎么办,靠近的都射杀了”赵进气得大吼说道,年轻人的确朴实赤诚,可在有些事情上却显得简单。

  事关自家生死,什么手无寸铁,什么临近庄户,很容易做出取舍,弓手们的弓纷纷来开。

  董冰峰也站在那里,紧张的盯着前面,他弓马娴熟,又没有夜盲和老花眼,所以第一箭由他来射出。

  那些抬着门板的庄户男丁们其实很麻烦,因为他们下意识的用门板遮挡住自己,能被射中的地方太少。

  只有放近了才能有准头,董冰峰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弓拉开,稍微稳定,借着院内和院外的灯火映照,瞄准了其中一人,那人用门板护住上身,可下身却暴露在外。

  四十步了

  “嗖”的一声,箭支离弦激射,只听到一声惨叫,一个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和他一起抬着门板的那个立刻把整个身体藏在了后面,再也不敢前进一步,门板后那些提着竹篮竹筐的也立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箭支破空之声连续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续响起,惨叫声也是连续响起,差不多一多半的箭都钉在了门板上,而举着门板的庄户男丁也有不少中箭。

  第一个人中箭,其他人还没反应,可中箭的人一多,那惨叫的声音一听就能知道名字,中箭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这些被强迫而来的庄户男丁都慌了,他们本以为大家都在何家庄住着,赵进他们多少会讲点情面,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心狠手辣。

  向前非死即伤,谁还有这个胆子,不少人丢掉手中的东西,朝着两边就跑,人一跑,弓手自然懒得理会,好像会被传染一样,大家纷纷空着手乱跑,眼看着就要彻底散掉了。

  赵进这边的弓手们都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却听到更加密集的箭支破空声音响起,每个人都下意识的一愣,自己和同伴都没有射箭,那里来的声音?

  对面射出来的站在木台望楼上的弓手们立刻反应过来,急忙缩回到墙内和掩体后,几个反应快的还出声大喊:“外面射箭”

  何家大院里的赵字营各队已经躲藏在掩体后,听到这示警只不过再缩缩身子,但没有箭支呼啸着射入,外面的惨叫声更密集了。

  “填壕填壕不然就算你死了,也要灭你满门”大嗓门的声音处处响起。

  赵字营这边射来的箭好歹还有个门板遮挡,而身后僧兵射来的则没有,而且外来的僧兵和马队已经把这边完全兜住,根本跑不出去,不被箭射死,跑到那边也被刀枪赶了回来。

  “娘的,这帮秃驴最少有五十张弓,这是要谋反吗?”木台上有老骑兵开口骂道,刚才那轮箭雨,经验丰富的人能听出很多东西。

  “敌人弓手还没上来,继续射”董冰峰在望楼上大声喊道,边喊边开弓射箭。

  火光明亮,让人可以看清局面,箭支破空之声密集响起,目标却都是过来填壕,庄户男丁,一边为了阻止,一边是在逼迫。

  毕竟门板有防御的作用,两个人蹲在门板后面,一寸寸的向前挪,后面的人几乎就是拖着手里的东西爬了,院内院外灯火通明,两边都是看得清楚,有几个丢掉竹筐空手的,也被后面的人射杀。

  僧兵从何家庄逼出来近三百男丁,何家大院周围挖的壕沟因为人力和时间的关系,不宽也不深,那些填壕的庄户也顾不得倾倒直接把竹筐什么的丢进去,但即便这样,壕沟还是很快被填满。

  而且这些人真正到了壕沟边缘的位置,院墙内木台和望楼上的弓手因为角度的关系反倒不容易射中,开始时迟疑,对方填完后,觉得没必要射杀,就这么迟疑犹豫过去,第一轮的大部分竹篮已经丢进了壕沟里,不要说填平,有些地方甚至高出一块,连很多门板都被直接丢在了上面。

  “直娘贼,大伙加倍小心了,那帮秃驴里肯定有从军当过官的,搞不好还是个千总把总的。”木台上有老骑兵扯着嗓子大喊,这可不是发泄,而是提醒

  “这是攻城时候,驱民填壕的手段,没见过大场面,没经历过大战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董冰峰正在专心致志的盯着下面,却听到赵进在身边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赵进又上了望楼。

  董冰峰看着远处,那些逃回去的庄户男丁没有就这么散去,反而重新装填土筐,哭喊叫骂声又变大起来,甚至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在杀人的威胁下,重新又朝着这边靠过来。

  “云山寺的野心不小,居然还蓄养这样的人。”董冰峰接了句话。

  经历过大战,见过大场面的如今实在不稀罕,宁夏平哮拜,援朝抗倭,播州平杨家,三大征结束还不到二十年,这几场大战,野战攻城之类的场面都不少见,更不要说九边断断续续一直在打,有经验的士兵军将流落来徐州,还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说云山寺养着懂兵法的军将,手里那么多人那么多田地,这个野心才值得让人惊叹一下。

  第二轮填壕的庄户们明显有了点经验,几乎都是蹲在地上向前挪,拎着土筐的尽可能缩着身子躲在门板后面,在望楼上的董冰峰已经开弓搭箭,可调整了几次角度都觉得未必能射中。

  连射术精良的董冰峰都做不到,其他人更是困难,那些老骑兵直接就是等待,等更好的机会和角度,而其他人则是沉不住气,可射出去的箭不是落空就是被门板挡下,偶有射中的,也不是要害,除了痛叫之外影响不到别的。

  赵进皱眉看了会,突然扬声喊道:“不要射了,让他们填。”

  “让他们填?”董冰峰还以为听错了,愕然转头看着赵进,墙内木台上的其他人也都是转头。

  “又不能全部射死,这么一轮轮下来,这没什么用的壕沟一样会被填平,即便是全部射死了,也是消耗咱们自己的箭支,不值得。”

  “大哥,这些人把壕沟填平,十有**还会被驱使着上来攻。”

  “到那时候用刀枪杀下去就是,要是这帮人愿意耗,咱们陪着,又不是我们害怕天亮。”赵进咬着牙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手在盔甲上擦了擦,擦掉手上的汗水。

  战战兢兢的又填了一轮,发现没有弓箭的阻碍,何家庄男丁的动作立刻加快了,壕沟很快就被填平,实际上在第三轮壕沟就已经被填的差不多了,和赵进的判断没什么区别,在完全射杀这几百人之前,壕沟就会被填平,射箭只是白白消耗箭支。

  和赵进所想的差不多,壕沟填平,接下来敌人没有驱赶着庄户男丁冲上来,而是开始整队。

  “南边,南边,有人上房了”院子里突然有人大喊。

  这就显出灯火通明的好处,虽说谈不上隐蔽,可敌人也同样没办法隐蔽,赵进在望楼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南边街道对面的屋顶上已经有了十几个人,已经张弓搭箭。

  床架和床板门板组成的掩体很容易调整,而且本就防着对方从南、北、西三面的屋顶上射箭,可即便如此,院子里的各队依旧手忙脚乱,十几箭呼啸着射入,还有两个倒霉鬼被射中,在那里大声的惨嚎。

  “冰峰,你带五位叔伯过去反击,不求杀敌,逼他们下去,这边我来顾着”赵进大声说道。

  他这边话音未落,突然间在另一边又有人大喊:“这边有敌人”这次声音出自北边,“我去”吉香在下面大声喊道。

  “贼人马队冲过来了,顺顺着小路”西边也有人高喊起来,“我去”这次是石满强喊道。

  何家大院里的赵字营各队已经有些搔动,外面填壕,弓箭漫射,都只是发生在一面,突然间三个方向同时有警,敌人开始围攻了吗?

  老兵队还好,有纪律的约束,知道违犯的惩罚,呼吸变粗,左顾右盼,但也仅此而已,而新兵队已经有点乱了,家丁们彼此议论,刚才还算安静的院子开始嘈杂起来。

  刚才喊话激起的士气和勇气在刚才的试探和填壕中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突然间四面起火,心中的恐惧和紧张被激发了。

  “都他娘的闭嘴”赵进在望楼上大吼说道。

  “怕个鸟,其他三面都是搔扰,就是让你们慌张的,要分胜负,还是在这面,还是要真刀真枪的于,你们怕个鸟”

  被这大吼一震,看着望楼上已经转过来的赵进,院子里又是安静。

  “喧哗者斩乱动者斩不听号令者斩陈晃,你来行刑”

  “敌人大队动了”

  那边话音未落,墙内木台上有人大声喊道,赵进急忙转身,却看到敌人大队开始动了,最前面一排人都是举着门板,这一排的长度差不多有几十步,看着好像一堵木墙缓缓向前推动。

  “南边的弓箭手下去了”“搔扰的人就在远远的吆喝,不敢上前”“马队兜了个圈子退走”其他三面都有人大声吆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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