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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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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再向虎山行

  叶小天策马走在路上,想起当初和于珺婷独处一室的情景,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那时节逼她扮小女奴,强行占有了她的身子,当时两人可还是完全的对立关系啊,如果不是于珺婷私心里早已对他生出了情义,哪会被迫就范,只要拍下一巴掌……

  想至此处,叶小天忍不住扭过头,对李秋池大发感慨道:“李先生,难怪古语有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一个人该死的时候却没有死,那他一定是有神明庇佑,岂能没有大福缘果报呢?”

  李秋池不明白叶小天为何突然会生出这样的感悟,他想了想,深表赞同道:“大人说的甚是,想当初,学生夜奔葫芦县,仓仓惶惶,如丧家之犬,被大人您截住的时候,当真吓得是魂飞魄散,自料必死哇!”

  李秋池怅想着往事,不胜唏嘘地道:“可学生该死而未死,从此果然命运大改,由一介讼师踏入仕途,如今能追随大人左右,荣光岂是当年做状师时可以比拟的。”

  叶小天:“……”

  贵州道路非山即水,所以除了像石阡等少数水系发达地区要以舟船过渡外,大部分地区只适合乘马而行,如果你非要乘车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样一来道路就要难行的多,速度也快不起来。

  所以叶小天此番往贵阳去,大队随从一律乘马。叶小天乘着高头大马正往前去,忽见路边有一个青衫人,倒骑在一头毛驴背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前边还有一个小僮牵着驴儿,优哉游哉。

  叶小天心生羡慕,便用马鞭向那人一指,对李秋池道:“如今我到处奔波,疲于奔命。求的不过是来日有个逍遥自在。可是你瞧这人,身份地位自不如我,现在已然逍遥自在了。”

  文傲赶上来笑道:“不然,不然!大人您求的是大逍遥,想的是大自在,与此等路人所求可大不相同啊。”

  叶小天想了想,不禁失笑,颔首道:“文先生说的是,我之所求与他不同,比他辛苦些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今瞧他悠然之态。还是难免心生羡慕啊……”

  这时候,骑在驴子上的青袍人感觉到有大队人马从身旁经过,不禁抬起头来,叶小天与他目光一碰,顿时一愣,便接着方才那话碴儿,顺口又说了一句:“嗯……此人之逍遥,我就不羡慕了!”

  倒骑驴子、悠然看书的这位仁兄,正是铜仁府经历李向荣李大先生。绿云罩顶还不能快意报复,俨然就是继花晴风之后的神龟二号种子选手,叶小天哪里想要学他。

  李经历看见叶小天,也不禁露出讶然之色。他赶紧翻身滚落驴背,向叶小天长长地一揖,高声道:“原来是叶长官,不知叶长官大驾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叶小天勒住马儿。翻身跳下来,迎上前道:“叶某正要往贵阳一行,李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向荣连声道:“可不敢当大人您称一声李兄。大人就叫在下李经历便好。在下……在下如今已经调往贵阳巡抚衙门任职了,给新任巡抚大人做个书吏,如今正是前去赴任的。”

  叶小天现在已经不是推官,平素也不在知府衙门办公,竟然不知道李经历已经调往贵阳。叶小天便道:“哈哈,巡抚衙门的书吏,那权柄可不是其他衙门能比的,李兄这是高升了,恭喜,恭喜!”

  李向荣勉强笑了笑,还礼道:“前任巡抚迁任他处,带走了许多用熟了的胥吏属僚,新任叶巡抚远自辽东来,没那么多的随从可带,巡抚衙门出了不少缺,在下便活动了一下,去那里补个缺,图个清闲罢了。在下既非新巡抚的心腹,又非巡抚衙门的老人,不得重用的,何喜之有!”

  叶小天笑道:“叶巡抚一旦到了贵阳,肯定要培养自己的班底,你不是巡抚衙门的老人,正是叶巡抚有心栽培的人物,就凭李兄的才华,还怕到时不得重用么?”

  叶小天说着,心中对李向荣迁调贵阳一事有所了然了。李向荣的婆娘被戴同知那个风流浪荡子给睡了,可戴同知的权势远大于李向荣,李向荣奈何不得他。后来李向荣也曾想过办法,比如投到耶佬门下做弟子,要抱叶家的大腿。

  可是于家和叶家经过短暂的对立敌视,很快又成了亲密战友。而戴同知是于珺婷的得力臂助,叶小天是不可能为了他李向荣对戴崇华下手的,李向荣和戴同知又已结了仇,铜仁待不下去了,不走还能如何?

  叶小天心中有些歉疚,便好言安慰道:“我看李兄一张大口,命中注定要吃八方之财!双腿稳健,个性敏捷,那又是四马之地的命格了,走动走动也好,说不定就此青云之上,那就更要先行恭喜了。”

  李经历苦笑道:“那倒没错!我就是一张大嘴,可我李大嘴能不能吃八方不知道,天性喜招是非倒是不假,闭门家中坐,祸也能从天上来啊。”

  叶小天正色道:“大嘴兄何出此言!啊不,李兄何出此言,虽然小弟在卧牛做官,管不了贵阳之事,不过来日若有需要小弟帮忙的地方,李兄尽管开口!”

  李大嘴……李经历一听连忙向他道谢。二人既然同路,都是往贵阳去的,就此做了同伴,叶小天嫌他驴子走路太慢,叫人把载运行李的马匹腾出来给了他一匹做坐驾,一同往贵阳赶去。

  湖广,荆州府外的宽阔官道上,一支整齐的队伍正徐行如林,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极显严整威武。步卒阵列打着无数的旗子,红黑相间的战袍,寒光闪闪的刀枪,缓缓行进中显得煞是壮观。

  队伍中央有一辆四匹枣红马拉着的大型油壁车,帷幕低垂,外形纯朴。装饰虽然很简单,识货的人却能看得出这辆号必定是出自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因为细节处用足了心思,虽然貌似平凡,平凡之中却自有一股凛然的威势。

  身披战袍的骑士有百余人,他们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甲胄鲜明,鞍鞯整齐,佩刀挂盾,手执缨枪。雪刃锋寒,十分的威武雄壮。路人只要一见,也不用什么开道锣,便自动自发地回避了。

  这支队伍正是前往贵州赴任的新任巡抚叶梦熊的人马。巡抚在明初的时候还只是临时差使,出于特殊原因,临时委派一位大员,统摄一省甚至数省的民政、经济、军事、司法大权,以便宜行事,事了收权。有点像钦差。

  及至后来,巡抚就渐渐变成常任官了。抚台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摄领军事,兼管刑法。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成了地方上的军政第一要员。

  一任巡抚。掌握的权力可以生杀予夺,相当于其辖区内的土皇帝,除了有限的几个手握权柄的文武大员。无不仰其鼻息!威权如此之重,就是在土司满街走,土官多如狗的贵州,也是不容小觑的,否则众多贵州权贵缘何会齐集贵阳,恭候他的大驾。

  超大型的油壁车上,有卧室、有茅厕、有书房、有会客室,俨然是一间会移动的屋子。书房之内,叶梦熊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之后,油壁车外表虽不惊人,但是从此刻车中的颠簸就能看得出此车的珍贵了,路况并不怎么样,但车中感觉,颠簸的并不厉害。

  叶梦熊约五旬上下,须发皆黑,风神俊朗,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位丰仪如神的美男子。他久在官场,久居大位,经由岁月、环境的历练而磨砺出来的威严气质,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在书案对面,侧坐锦墩之上,双手扶膝的,却是叶小天的老相识旧上司,花晴风花大老爷。花晴风终于还是决定出山了,不过他原本是七品正堂,以从六品官致仕,如今复出,要安排起来并不容易。

  朝廷接到申请后,先要对他进行考察,毕竟他的“病”不同于普通的疾病,谁敢断定他就一定恢复了正常。经过对他的详细考察,又走访了当地士绅,确认花晴风痊逾后,他就算是正式复出了。

  不过复出后,他还只是一个候选官,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就算不是正印官,一时半晌也没有空位出缺,他只能等着有人致仕、有人暴毙或者犯案被抓,出了空缺之后,再和无数的候补官们竞争。

  但是运气来了那真是城墙都挡不住。新任贵阳巡抚叶梦熊自辽东过来,正好经过他所在的城市,当地致仕的和在任的高级官员们都出席了叶巡抚的接风宴。

  酒席宴上,当地那位对花晴风很欣赏的官场老前辈听说叶巡抚所带的幕僚不多,便向他亲口举荐了花晴风。叶梦熊次日接见了花晴风,一番答对,叶梦熊对他很满意,一个堂堂的原七品知县给他做幕僚,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于是花晴风就正式成了抚台大人的幕客。

  巡抚按职权算的话,相当于现在的省委书记兼省长兼省纪委书记兼省军区司令兼省公安厅长兼省法院院长,但是职位虽然已经成为常任官职,却没有相应的官属班底。

  比如布政使衙门又或者是知府衙门、知县衙门,都有一整套的从属官僚班子,而巡抚衙门一个都没有,这个衙门只有一个官,那就是巡抚,他手下的办事人员统称书吏,几十个书吏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对口管理政治、经济、军事的各个衙门,职权极大,却没有官身。

  花晴风很喜欢这样的安排,有职无权的日子他早已经过够了,他宁愿有权无职,何况,在巡抚大人手下做事亏待不了他。给巡抚大人当几年幕僚秘书,回头再往官府衙门里安排,朝廷也是认可他做幕僚时的政绩和资历的。

  花晴风此时正向叶梦熊讲述着贵州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在葫县几年,虽然无所事事,但是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的,说起来倒也有条有理。第一等第二等的权贵都说遍了,今天正说到第三等的官。

  已经荣膺卧牛长官司长官的叶小天,自然也在他的讲述之列。叶巡抚听他说罢,微微蹙起了眉头,沉吟地道:“老夫这个本家小哥儿,似乎有点儿……嗯……”

  他听了叶小天的所作所为,对这个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了,花晴风见状便跟了一句:“抚台大人,这个叶小天,根本就是一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啊!”

  叶巡抚呵呵地笑了起来:“嗯!此言略显粗俗,不过倒也形象。一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哈哈,好!好啊!老夫如今需要的,岂不正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物么!”

  叶梦熊一双深邃的目光中,微微闪烁着睿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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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昆仑雅集

  绿树流水,一座圆木架成的小木桥,无栏无遮地横在那儿,天然质朴。清亮如油的溪水从小桥下轻快地淌过,叶小天站在桥头,依稀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彝装少女:

  她正坐在木桥边,脱下鞋子,把一双白生生的纤秀柔美的脚丫儿浸进河水,任那清亮如油的溪水滑过她浑圆秀气的足踝。在她身边,摊着一方雪白的手帕,手帕上还放着几颗沾着水珠的梨子。

  放眼再往前看,绿树掩映下有一条曲径幽深的小路,绿树丛中隐隐约约地现出一幢幽静雅致的农舍,那里就是叶小天在贵阳选定的住处了。

  李秋池轻摇羽扇,品头论足:“此处环境幽雅,虽在城中,却有世外桃源般的感觉,风景甚美。只是屋舍过于简陋了些,不配大人您的身份,何以大人要指定在此安住呢?”

  叶小天从恍惚中醒过神儿来,微微一笑,没有做答。此处是莹莹翘家时住过的地方,而他和莹莹就是在这小桥上初次相逢的,只是这种心情藏在心里咀嚼就好,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叶小天一行人在农舍中住了下来,周围可租的屋舍不多,有些随从要住在树@±林里,好在现在已经是七八月天气,这些随从大多又是从山里调出来的生苗,对这种居住环境非常适应。

  叶小天安顿下来后,便说了一个地址,让华云飞去夏家在本地的大宅处打听消息。华云飞去的快,回来也快,对叶小天回禀道:“大哥,莹莹姑娘的母亲被朝廷敕封为诰命夫人,进京谢恩去了,莹莹陪伴母亲同行,如今不在红枫湖。”

  叶小天一听大失所望。这年代没有什么便利的交通工具和通讯工具,送封信都要跋山涉水。所以古时候一有什么亲戚朋友要去千里之外当差做事、经商移居,几乎就是生离死别。

  叶小天在铜仁和红枫湖当然没有那么遥远,但这消息也没传到他耳朵里。其实夏莹莹是有叫人给他捎过信儿的,只不过当时他已被抓回深山,这信被夏老爹截留烧毁了。

  此时华云飞奉叶小天所命前往夏氏大宅询问莹莹近况,把留守夏氏大屋的人也吓了一跳。夏老爹如今倒是知道叶小天复出江湖了,而且威风更胜从前,但却没有知会留守大屋的下人。

  “莹莹啊……”

  叶小天悠悠一声长叹,他本已做好了马上赴红枫湖提亲的准备,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如今只好做罢。莹莹本人不在,她的母亲也不在,上门提的什么亲。

  按夏府的人所说的日子计算,他们一行车队隆重,又是护送的女眷,由黔入川,一路下去走的路也不便利,此刻只怕还未到京城呢。

  要等她们回来最快也得一两个月之后,如今还是先安心应对贵阳局面吧。想到这里。叶小天便按下心思,把全部精力用在了贵阳府的局势上。

  李大状不用他吩咐,就已自告奋勇地打探消息去了,他在贵阳有些人脉。也认识一些豪门,虽然和真正豪门的核心人物没什么交集,但是要打听他们的动态却也不难。

  叶小天赶到贵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田妙雯的耳朵里。田家从一百多年前就没落了。畏于永乐大帝的威势,田家纵然还保留着一些势力,从此也只能隐入地下。

  如此一来。田家就比其他世家更迫切地需要加强情报方面的能力,所以百余年来,田家在这方面不遗余力地进行建设,如今单以情报系统的发达而论,整个贵州无出其右,就算是最老牌的土司大贵族安家都无法与之相比。

  再加上叶小天是田妙雯吩咐党延明要格外关注的人物,他的到来田妙雯自然马上就知道了。

  田妙雯本来正在弹曲儿,一曲“汉宫秋月”铮铮咚咚如流泉飞溅,弹得正起性儿,忽听叶小天到了贵阳,那流畅跌宕的琴曲就变成了弹棉花:“嘣~~嘣~~嘣~~~”

  党延明耐心地听大小姐“调拭琴音”,过了半晌,才道:“姑娘如果想见见他,属下可以……”

  “不必了!”

  田妙雯打断了他的话:“还不是时候,田叶和盟,要给人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才行。”

  田妙雯说着从案边拿过一份贴子,翻开看了看,向党延明一递:“他现在也是土司中的一员了,只是还不得门径而入。你把这份贴子送给他。”

  党延明目光一垂,只看封面上的字,就知道这是安家发出的一份请柬。各地权贵云集贵州,安家虽然是众王之王,可这地位除了自身实力也是人脉的积累,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所以,安家大公子便在别院召开了这次盛会,受邀的人里面有土司,但更多的是现任土司的继承人,反正统一标准是---要年轻!这是年轻人的聚会。

  安家大公子将来是安家的家主,会有祖辈、父辈留给他的人脉,但终究不及他自己一手建立的。何况祖辈父辈的关系也将渐渐老去,不可能伴随他的成长,而他结交的年轻人却可以和他一起打拼数十年。

  所以,安家对大公子的这个安排很支持,还特意提供了安老爷子最喜欢的一幢庄园,广邀各地豪门阔少,以打造安大公子的人脉圈子。

  田氏兄妹也在受邀之列,而田妙雯现在把这份请柬让党延明转交叶小天,显然是希望叶小天也能参加。党延明双手接过请柬,对田妙雯道:“姑娘还有什么话对他说么?”

  “嘣~~嘣~~嘣~~~”

  党延明躬身退下。

  ※※※※※※※※※※※※※※※※※※※※※※

  “昆仑雅集!”

  叶小天看着请柬,泥金的贴子式样古朴,还有淡淡馨香。措辞很优雅,抬头却没有署名,所以田妙雯把它转交叶小天,叶小天完全可以凭此入场。

  至于田妙雯,她的脸就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根本不需要请柬。安家要下请柬,那是礼数,可她却不必持柬赴会。

  “雅集啊!”

  叶小天轻叩桌面,道:“我在天牢时,曾听犯官们说过,文人九大雅事,琴、棋、书、画、诗、酒、花、香、茶,不过这些土官后裔贵介公子们,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他们懂什么叫文雅嘛。”

  李大状问道:“大人要去吗?”

  叶小天道:“去!当然要去!醉翁之意不在酒。雅集之会不在雅,在乎合纵之间也。我来贵阳,不就是为了在众权贵面前露露脸儿嘛?”

  李秋池欣然道:“成!那学生这就去准备。”

  叶小天道:“先生就不用去了,什么昆仑雅集,不过是一班纨绔子弟的酒会罢了,我此去主要是利用这个公开场合,制造与田家结交的机会,免得叫人识破我们双方结盟的真正目的。”

  李秋池站住脚步,问道:“那大人打算带谁去?”

  叶小天笑道:“当初在葫县。看那班秀才们打架,我就知道此地文风究竟如何了。此去雅是未必雅得起来,一班阔少凑在一块儿,借酒闹事的却未必会少了。我带文先生和云飞去就好了。”

  李大状一听心中很受伤,此前的担心果然不假,大人麾下本有文武两班,文傲一来。自己这文班之首的宝座就不稳了。李大状马上正色道:“大人此言差矣!”

  叶小天眉头一挑:“哦,先生何以教我?”

  李大状道:“大人只是预料,毕竟不曾参与其会。怎知其中就没有博学之士?兰亭雅集,出了《兰亭集序》,腾王阁雅集,出了《腾王阁序》,此番昆仑雅集,万一需要斗诗拼赋,有学生助阵,大人才有机会名垂千古啊。”

  叶小天听了这话心中很惭愧,想当初他也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记得高李两寨因为旱灾大打出手,他出面调停双方恩怨后,与两位寨主合立“水度碑”,图的也是一个千古留名。现如今怎么只专注于实际利益了,太市侩了!

  叶小天知错就改,马上道:“那先生就去好好准备吧,替我炮制几首诗词歌赋出来,到时我背熟了,万一用到就当众吟咏,也是一桩雅事,哈哈哈……”

  李秋池听了心中更加幽怨:“我做枪手为你捉刀代笔的,没有署名权也就罢了,好处呢?一百两都不给我!”

  ……

  一般雅集两字前边通常指的就是雅集的地点。昆仑雅集指的当然就是在昆仑举办。不过这个昆仑却不是众所周知的昆仑山,而是安家最古老的庄园----昆仑园。

  昆仑园听着就很大气,比兰亭、沁香、金谷一类的名字尤其显得气势磅礴,不知情的人一听这名字就会觉得,难怪人家安家一直位居贵州众土司之首,瞧瞧人家,一处庄园就能起出这么大气的名字,安家世代传人皆心怀大志啊,就连昆仑仙山都被他们搬进自家后花园了。

  其实真实情况却是:三国时候,当时还未取汉姓安为姓氏的安家先祖妥阿哲,作为一支彝族部落首领帮助诸葛丞相征讨南中,因功进封为罗甸国王。

  妥阿哲从一位部落首领一下子成了一方大王,他的王宫设在根据地水西,而今贵阳地区也是他经常活动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建了一处大庄园。

  庄园建好要取名字,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妥阿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后来他想到了中华第一神山、万山之祖的昆仑山,昆仑的赫赫威名他是听说过的,于是“昆仑园”就横空出世了。

  这个来历,历经千余年时间,本来早该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但是安家内部一直把它作为一个笑谈留传至今。

  安家列代长者,用这个故事告诉他们的子孙:“所谓的英明神武,都是被后人想当然地美化出来的,大英雄和你我一样有血有肉,有长处也有短处!

  他们也是从常人做起,所以你不管是面对什么大人物,哪怕他是号称天之子的皇帝,也不必无端地把他想像的不可匹敌!畏惧只会限制你的本领,扩大他的实力,坦然面对,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弱点。”

  从这一点上来说,安家能屹立不倒,确非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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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曼陀罗

  叶小天虽然对这些土司人家子弟搞的什么雅集根本不以为然,但是在着装上还是精心考虑了一番。自从他成为土司,他的服色以及言谈举止都会尽量显得粗犷一些。

  因为这片天空下,讲的是谁的拳头硬,你太文质彬彬了,先就让人看轻了你。即便你有实力,被人踩了还能打脸找回来,可是叶小天得有多闲,就为了让人看低再打脸,就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把戏?

  然而如今到了贵阳,情形又是一变。其实这儿讲究的还是实力为王,哪儿不是实力为王呢?即便到了中原也是一样。但是到了一定的层次,玩法就会高端许多。

  举个不太恰当却很合乎实际的例子,就算你做流︶氓,做到第一等势力的超级大流︶氓时,那举止作态,都会文明的比一个真正的绅士更绅士。

  这种氛围下,利齿獠牙是要藏在骨子里的,太过张牙舞爪就不合适了。而且在这个最顶层的圈子里,叶小天还谈不到耀武扬威,他的实力还没到辗压一切的地步。

  因此,叶小天选择了一身儒衫,云缎圆领袍,加云缎外套,宽袖皂边,皂绦软巾垂带,袖长过手,脚蹬大红云履,为了扮士子扮得更像,腰间还佩了一把装饰性的长剑。

  文傲和李秋池各穿一袭曳撒,戴网巾,至于华云飞,则是一身青衣短打、同样戴网巾,这三个人从服饰上就能看出和叶小天的区别,主从分明。

  叶小天乘车,三人乘马,按照时间赶到了昆仑园。贵阳城中有山有水有丛林,不似中原地方,这昆仑园也在城中,占地百亩。叶小天一行人快到庄园左近时,就已见车马络绎。

  这时已近黄昏。有些来宾已经打起灯笼,车上挑着灯笼,仆从策马相随,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眼看再往前去山径狭窄,已不适合驱车,众人纷纷下车步行,叶小天见状也下了车,叫人把车赶到山脚下停歇,和文傲、李秋池、华云飞步行上山。

  昆仑园就建在半山腰。从半山腰往上全是昆仑园的范围,之下的部分虽未圈进园子,实则平头百姓平素也是不会到这里来砍柴游赏的,因此草木葱郁,十分旺盛。

  一路行去,叶小天不免也要打量行人,发现有些人趾高气昂,仆从俱着鲜衣,身边还有佳人相伴。有些人则相对低调一些,只着两个小厮头前掌灯,负手缓行,气度雍容。

  此时此刻。从服色、排场上,还真的难以分辨谁高谁低、谁势力更大,能够受安公子相邀的,就绝不会差了。排场如何全看个人修养。

  眼看将到山庄门口。路两旁已是灯柱林立,上边俱都悬挂着明灯,照得大路一派光明。前方忽然从侧边路上绕出一行人来。叶小天不禁着意地看了几眼。

  叶小天之所以注意,是因为这一行人穿着和他们差不多,都比较正常。说比较正常的原因,是因为其他人……,一个个高冠博带,有的还踩着高齿木屐,完全是一副汉唐风范,弄得叶小天哭笑不得,总觉得这些人如此打扮,有点沐猴而冠的模样。

  不过真要追溯起来,这些人家还真就是从汉唐时期一直到现在,传承不曾断过的大户人家,人家要袭古,也是有情可原。此时从林间小径绕出来的这一行人就不同了,他们穿的是时下流行的汉服。

  一行人间,头前两个青衣丫环,各提灯笼一盏,后边一位女子,高挽发髻,系一条“遮眉勒”,木兰青的双缎绣裳,藤青曳罗靡子长裙。

  衣衫服饰毫不张扬,但是你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就像一个玉匠,突然从一块石胚里打磨出了一方润泽剔透的美玉。

  那种美,和莹莹不一样,莹莹的美就像一轮朝阳,并不刺眼,但光芒万丈,让你一见便似看到一轮红日跃腾出海平线,那一刻热血沸腾。

  而她就像一轮明月,不及红日那般惊艳!但是有一种谜一般的诗意,你可以不断地看,每一眼品味,都会咀嚼出一股新的味道,而这是初升朝阳般的莹莹所不具备的。

  能够具备这样风情的女子,要么是红尘历练中经历了很多,所以有种醇酒般的味道,要么就是心思细腻委婉,不像莹莹、凝儿那么单纯,所以才有这诗一般的韵味、谜一般的风情。

  这种味道,叶小天在两个人身上见过,一个是于珺婷,原本是淡淡的,现在越来越有风情万种的味道,那是他一手开发出来的,叶小天看在眼里,颇有一种成就感。

  另一个是田妙雯,田妙雯身上这种特别的风韵尤其浓郁,即便是已经开发的于珺婷也要略逊一筹,眼前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同样要逊她一筹。

  而田妙雯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呢,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就已具备这种颠倒众生的味道。这等天命尤物一旦成为人妇,又该是何等风情?着实令人期待啊!

  眼前的女子款款而行,步态身姿都透着优美,她越走越近了,身后陪同的两个人都是士人打扮,但是完全被叶小天一行人给忽略了,谁让这女子太过醒目来着。

  走近了,蒙在她风情上的“面纱”便清浅了许多,叶小天也能看得更清楚了。这个女人应该有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嫁人生子了,从她的发髻看,显然也是做妇人打扮。

  这个妇人也注意到了叶小天一行人的注目礼,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像她这样的美人儿,见过了太多男人蕴有的目光,早已见惯不怪。

  “啊哈!田夫人,您也来赴安公子之会啊!”另一侧刚刚赶到门前的一个高冠博带“踩着高跷”扮魏晋古风的人看见那女子,急忙抱拳施礼。

  叶小天注意到了他对这个女子的称呼:田夫人。

  夫人,首先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此女已经嫁人。其次,在这种地方,大家对称呼都是很讲究的,称呼夫人证明她是权贵人家妻眷,一个普通士人的娘子,是不会被尊称为夫人的。

  再一个,她姓田!因为此地贵族人家的女子同男子一样具有继承家族政治权利的资格,所以贵族人家的女子出嫁后,别人同样会以她的父姓相称,而不必冠以夫姓。

  姓田?田家的女人?

  叶小天立刻敏感地想到了田家。能赴安公子之会,又是姓田的,只怕不会是别人家了。再想到田彬霏、田妙雯两兄妹异乎寻常的俊美,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同样出自田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小天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这才举步向大门口走去。刚行两步,便有一个年轻公子带着几个仆从傲然越过了他,大步向门口走去。

  叶小天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计较,只是向旁边让了一让,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一让,便出了岔子,倒霉就倒霉在他那口士子出门喜欢佩戴的装饰性长剑上了。

  叶小天平时不大佩戴兵刃,偶尔带着也是他那口锋利的上品彝刀,这口剑是仪剑,比彝刀还长出一尺,而且是悬挂在腰间,他这一退一转身,那长剑先是一拨裙儿,接着一递,巧之又巧地插进了那位田夫人的臀缝儿。

  “哎哟!”

  田夫人正仪态万千地和熟人打着招呼,忽然感觉裙子被人拨弄了一下,还未及反应,剑鞘就插进了双腿之间,田夫人羞叫一声,急忙向前抢出一步,愤愤地扭头回望。

  田夫人还真没想到竟敢有人轻薄她,尤其是在安家府门前,出入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是纨绔浪荡子也得收敛着些,谁敢做这种事。

  扭头一看,正是刚才色眯眯地向她行注目礼的那个年轻人,田夫人登时柳眉一竖。叶小天这时也知道碰到了人家,至于是怎么碰到了,碰到了哪里他却不知道,因为他也才转过身来。

  叶小天赶紧施礼道:“田夫人,实在抱歉,在下方才为了避让那位……”叶小天扭头看了一眼,他妈的,走的这么快?门口只站着安家的迎宾,那个牛气烘烘的公子哥儿已经不见了。

  叶小天干笑一声,道:“方才有位公子抢先入门,在下退让了一下,又未习惯佩戴仪剑,所以……”

  那位田夫人一双妙目往他脸上盈盈一转,淡淡地道:“你认识我?”

  叶小天赶紧道:“不认识,不过方才这位先生称呼夫人时,在下听到了。”

  田夫人恍然一笑,眼神妩媚而冰冷:原来如此,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想必也不敢做登徒子了。

  不过,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田夫人淡淡地吩咐道:“这里是安家的地方,给安家个面子,不要见血了,折断他的手脚,弄口瓮装进去,再灌以百虫,三日不死,就饶他性命!”

  田夫人这句狠毒之极的话,说的再自然不过,她身后跟随的两个士子模样的人答应一声,身形左右一闪,竟是奇快无比,显然是身具武功。

  而田夫人吩咐完了这句话,向那个熟人浅浅一点头,便娉娉婷婷地向大门口走去,晚风轻拂裙袂,显出她优美婀娜的曲线。穿裙竟然可以凸显出夸张的腰臀曲线,那身材一定火辣到极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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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庭前决

  两个男子都是中年人,士子打扮,一派温文尔雅,但是他们向前一逼,那气势立刻不同了,渊停岳峙,如同一杆锋利的枪,稳稳地扎在那里。

  叶小天见过刁蛮的姑娘,凝儿也好、莹莹也罢,都有一股子刁蛮劲儿,就算是现在纯美温柔的哚妮,初见她时是何尝不是刁蛮任性,仅仅毛问智的一问话不妥当,就下蛊整治他。

  至于于珺婷或田妙雯就更不用说了,二人都有一股子天生的妖气,但是她们之中没有哪个会刁蛮到如此程度,这已不是刁蛮,而是暴戾。

  叶小天皱了皱眉,对这个形神气质俱属上佳的女子生起了厌恶感:“田夫人,我本/是无心之失,也已向你郑重地道过歉了,不必动用如此手段吧?”

  田夫人没有理会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向门口走去。迎宾微笑着迎上来,微微欠身,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进了这道门就是安家的地盘,谁要在那儿闹事,不管你理由如何充分,那都是拂了安家的面子,一定要出面制止。但是还没进这道门,却不必妄自出面,得罪这位一贯强势的田夫人。

  何况……

  迎宾的眼睛微微眯起,向叶小天轻轻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印象,如果是有点身份的大人物,他就算叫不出名字来,也会有些眼熟,看来此人在权贵圈子里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生死有什么打紧?

  文傲不经意地向前站了站,已经站在叶小天身侧,两人的衣袂甚至已经轻轻地擦在一起。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两个貌不惊人实属跟班的中年文士都有一身超卓的武功。

  此时双方还没有交过手,但是仅从对方闪掠的身形步法和表现出来的气质,以一敌二,这位铜仁第一内家高手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赢。

  中年人动了。一个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向叶小天胸口拍出一掌,掌势轻描淡写,看起来浑不着力,文傲见了却是目芒一缩,他一把抓住叶小天的手臂,叶小天就觉得身形一晃,已经离开原地三尺,变成了站在文傲后面。

  文傲另一只手伸出去,与那中年文士碰了一掌。两人都是轻飘飘地拍出一掌,但两掌相交,却发出一声沉雷般的爆响,二人衣袖部分顿时炸成一片碎帛,纷飞于空,仿佛蝴蝶。

  文傲因为先行扯过了叶小天,脚下不及对方沉稳,这一掌相击,随着一声爆响。文傲的肩头微微晃了一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再次与叶小天并肩而立。

  另一个中年文士哈哈一笑,身形一转。忽然划着一个弧形鬼魅般地出现在叶小天另一侧,五指如爪,向他头顶抓去。

  华云飞不及文傲的眼力,看不出这两人功夫深浅。但他反应却奇快,在那中文士人旋转如鬼魅的时候,华云飞已霍然拔刀!

  探手、握刀、抽刀、举刀、臂、腰、腿三力合一。在中年文士迅疾如魅的速度刺激下,华云飞这一刀不但达到了生平最快的出刀速度,而且无师自通地达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

  “噗!”

  刀在空中掠过被灯光耀出的一道弧线才刚刚射入人的眼睛,锋利的刀刃就已砍在了中年文士的手臂上。如此一刀,就是一块石头也能劈断,一块铁砧也能剁入,但是砍在那中年人手臂上却如中败革,只发出“噗”地一声闷响。

  不明所以的人只怕要以为华云飞这一刀虚有其表,只是佯剁,但是这一刀砍下,中年人的衣袖便齐肘而断了,他的手臂被砍得微微一垂,半截衣袖飘然落下。如此一刀,又怎么可能是虚有其表。

  一刀落下,露出那中年人的手臂肌肤,手臂黝黑,表皮坑坑洼洼的似乎曾经受过许多伤,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层铁一般颜色的厚皮。

  华云飞大骇,他正觉奇怪,不知对方戴了什么精钢制成的臂护,这才挡住他自己也未必还能使得出的如此威力的一刀,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用臂护,就是血肉之躯挡住了他的钢刀。

  文傲沉声道:“掌心雷、麒麟臂!你们是江西龙虎山的人?”

  两个中年文士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他们没想到出手一招,居然没有占了上风,至于被人叫破功夫来历却没什么了。明朝皇帝大多崇信道教,江西龙虎山和湖北武当山是两大道教圣地,各自绝学均闻名天下,被人识破就没什么稀罕了。

  文傲沉声道:“大人快走,属下挡他一挡!”

  叶小天何等聪明,文傲叫他快走,说自己要挡上一挡,分明就是说技不如人,不可能护得他同全。但是,他能往哪儿走,文傲能不能撑到他下山上马,逃之夭夭?

  何况,只靠文傲一个,只怕在两大高手夹击下根本撑不了几个回合,华云飞也得留下阻敌,他要逃走,恐怕要以华云飞和文傲的性命为代价。

  李秋池此时早已闪在一旁,仿佛路人了。其实这倒不怪他,他根本不懂武功,留在原地有什么用,除了碍手碍脚,还得别人分神来保护他,起不到任何作用,避到一边才是上策。

  听了文傲的话,华云飞马上知道点子扎手,立即把微微有些卷刃的钢刀一横,也站到了叶小天的面前。叶小天猛地后退了三步,一把攥住了他腰间的宝刀。

  那口仪剑刃都没开,只能拿来当铁片子砸人脑壳,而且这么长的剑,就他那功夫,只怕被人家那什么邪门的麒麟臂一抗,就得飞到山脚下去。

  叶小天握住的是蛊教藏宝,那口金柄银质的圆月小勾刀。这刀固然锋利,却也不是削铁如泥,能够专破内家真气,但不管怎么说,虽然短,总比那口徒具其表的仪剑用着顺手。

  文傲大急:“大人快走,这两人我们挡不……”他刚说到这里。两个中年文士已经长笑一声扑了上来。文傲哪里还有闪暇说话,立即五指箕张,决然迎了上去。

  那位田夫人对两个随从完成她的命令似乎极具信心,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走到门口,田夫人把请柬交到了迎宾手上,迎宾并没有翻开,只是微微一笑,欠身道:“夫人请进!”

  田夫人浅浅一笑,颊上露出两个诱人的酒涡儿。两个侍女打着灯笼头前进去,左右一站侍立,田夫人正要迈步进去,前脚刚抬起来,忽然看见那位迎宾面露惊讶之色。

  田夫人一怔,想要回头看看,一柄冰凉的圆月型小刀已经架在了她白皙如玉、优雅似天鹅的秀项上。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便箍住了她的身子。

  “叫你的人,马上停手!”身后传来的声音一片萧杀,田夫人听到这个声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不答应,身后这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一刀割断她的喉管。

  两个中年人此时已经收手退在了一边。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真的“逃跑了”,但他竟然是逃向安府大门,挟持了他们的女主人。

  他是先是出乎意料,接着是被文傲和华云飞全力缠住无法马上脱身。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女主人被抓住了。

  安家门口自有侍卫,见状身形一动,却被迎宾双臂微微一张。制止住了。田夫人还没进安家的门,这小子敢动田夫人,只怕是真有些来路,他没必要替安家结仇。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我!”

  田夫人脸上有股子好笑的神气,她并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江湖女侠,顷刻间就有办法脱离叶小天的掌握,她只是从来不曾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她也绝不相信对方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后还敢动手,所以又好笑又好气。

  “我知道,你是田家的人!”

  叶小天刀子一横,在田夫人娇嫩如玉的颊上“啪啪”地拍了几下,那刀锋利无比,那脸吹弹得破,只要稍有不慎,就是一道血痕破了她的相,叶小天竟满不在乎。

  两个中年文士吓得脸都黑了,田夫人的脸却已吓得白了,她终于明白,这个年青人是当真的!就算她权倾天下,就算她是九五至尊,此时此刻也得受制于一个匹夫!

  至于利用她的权力把人家锉骨扬灰,甚至满门屠灭,那只能是后来人去替她做了,如果人家横了一条心,杀她真的像是杀鸡屠狗一般容易。

  叶小天此时心中何尝不是苦笑连连,他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在各方权贵面前露露脸儿,并且要成功展示自己斯文知礼的一面,免得各地土司把他当成了野人王,认为他只懂得穷兵黩武。

  另一方面就是和田家拉近乎,虽然他已经和田家秘密结盟,可这是不能告人的,所以他必须还得找个因由和田家在公众场合来往、亲近,从而掩饰他们真正的结盟与目的。

  如今可好,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挟持了一个百媚千娇的大美人儿,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和他的“青面獠牙”,破坏了他的第一个目的。而被挟持者十之**就是田家的人,第二个目的也无法实现了。莫非这就是天意弄人?

  四下已经有许多人围拢过来,眼见如此一幕,谁还会满不在乎地跑进庄园赴宴,这种情景本就不常见,何况是发生在安家门前,那是一定要看看的。

  “放开我!”

  被叶小天挟持的美妇虽然俏脸发白,但依旧很镇静。

  叶小天爽快地答道:“成!这场过节一笔揭开,谁也不许找后账!”

  田夫人冷笑:“想得美!你立即自杀,我就放过你的家人!”

  叶小天冷诮地笑了:“夫人,你被惯坏了!”

  田夫人眉梢妩媚地一挑:“那又怎样?你敢动我试试!”

  叶小天驴性吧唧地答了一句:“动就动!试便试!”

  叶小天横在田夫人颈间的手忽地一扬,再一沉,刀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银线,在两个中年文士的惊呼声中,“噗”地一声刺进了田夫人的大腿。

  围观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咔咔”声响,不只一人因为惊讶而下巴脱臼:“老天!他……他竟然真的敢下手!那可是杨天王的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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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扬名了

  滴着血的圆月弯刀重新架到了田夫人优美的脖颈之上,叶小天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十分冷肃。他向众人冷冷一扫,嘴巴慢慢凑到了田夫人那小巧玲珑的耳垂处。

  “要么,你先死!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田夫人,你决定吧!”说着,叶小天手上的刀子又一紧。

  田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一向自视甚高,嫁人后身份更加高贵,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可是碰上这样一个人,她能怎么办呢。秦王睥睨六国,威服天下,碰上蔺相如跟他耍流氓不也没辙么。

  田夫人紧紧咬着下唇,饱满耸挺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才压住她暴怒的心情:“好!我答应你,今日这场过结,就此罢休!事后我也决不会寻你的麻烦!”

  “呵呵,你看,这样子不是很好嘛,大家一团好气……”叶小天刚刚眼神还凶的吓人,看起来像一头嗜血的独狼,就这片刻功夫就已笑得一团和气,天官赐福似的。

  他很痛快地挪开刀,对田夫人道:“我相信以夫人的身份,一个承诺比一条腿更有价值!”叶小天方才挟持田夫人为人质,唯恐她的保镖动手,所以全神贯注,并未听到田夫人的真正身分。

  但田夫人显然不这么想,她以为叶小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依旧能如此镇定,倒是暗暗钦佩:“这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个人不怕死,什么都吓不倒他。”

  田夫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果真没有让人再动手,两个中年文士凑到她面前,眼见腿上血迹殷殷,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夫人,这……”

  两人想要给她裹伤。可夫人的大腿他们哪能随便乱动,田夫人性情凶狠起来却是不让须眉,面对大腿上殷殷血迹和刺骨的痛楚,她丝毫不加理会,就这么昂然向昆仑园中走去,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快!快扶夫人去裹伤,用最好的金疮药。”安府迎宾高声喊了一句,两个安府家丁已经出现在田夫人面前,引着田夫人向庄园深处走去。

  叶小天耍了两下小刀,奈何他的水平有限。耍得实在不够潇洒,便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刀,重新插回腰间:“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打女人吗?女人就得有点女人样,如果女人非要做男人,甚至做的比男人还男人,偏又不许别人拿她当男人看,公平吗”

  叶小天向众人兜售着他的道理:“在下叶小天,卧牛长官司第一任长官。本人一向的为人原则就是,只问是非,不问身份、性别、地位!”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向安家大门走去。

  他居然没有逃走。他居然还敢进门。

  事到如今,叶小天也别无他法。本来他就是个浑不吝的性子,今天被人逼到这份儿上了。斯文绅士是扮不成了了,那就干脆展现流氓本色吧。

  不管如何。要想给人留下一个深刻印象,就得有你的特色,如果太中庸了。哪边都靠不上,那也就泯然众人,不可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叶小天走到门口,那迎宾之前已经听到他自报家门了,却还是微笑着迎上来,客气地:“这位大人,小的是头一回见,请问您的请柬呢?”

  叶小天向旁边一伸手,方才黄花鱼儿似的溜边站定的李大状不知何时已经鬼魅般重又出现在他身边,马上把那泥金的请柬递到他手里。

  迎宾从叶小天手里接过请柬仔细看了看,便微笑着往旁边一让。就在安府门前发生了那样血腥的一幕,但这位迎宾先生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是安家的人,如果没有必要,哪怕就是一个乞丐,他也没有理由为了别的土司家族而去得罪,何况眼前这位爷还是近百余年来唯一一位受敕成为世袭土司一员的宦场新贵。

  每一个土司,都是先拥有领地、子民和军队,朝廷才会为了招抚而敕封他为土司。千百年下来,固有的地盘已经被瓜分光了,在这些老牌势力控制区域内,再想冒出一个新土司自然难如登天。

  而且,现存的土司中也不都是世袭的,虽然他们事实上都是世袭的。这话有点绕,说明白了就是:有些强大的、或者在朱明王朝刚刚建立就表态归附的土司,朝廷敕旨上是明确注明世袭的。

  第二种是父亲死了儿子报上朝廷,朝廷一样会允许他继续父亲的职位,但敕旨上面只注明他接任土司,并没有世袭字眼。贵州一百多个大小土司,大部分的敕旨上都没有世袭字眼,虽然只要他们上报,一定会得得到批准。

  永乐皇帝朱四爷当年在照准一位土司的长子继承他爹职位的时候,对大臣们是这么说的:“准他做了,只不给他世袭,若他不守法度时,俺就把他换了。”

  朝廷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出余地,一旦有机会,就可以用“不守法度”或者“不是世袭”为理由,对这些没有世袭规定的土司们实行改土归流。

  为什么土司们之间不管斗得多么激烈,哪怕是正打得你死我活,只要朝廷忽然表示出了兴趣,想出面扮和事佬,众土司马上如临大敌,就算吃了亏的那个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捂着盖着不肯让朝廷知道?原因就在于此。

  叶小天是土司,是敕旨上明确注明可以世袭罔替的土司,他现在的地盘不大、势力也不大,但是世袭两个字表明,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地位与其他大部分土司们不同。

  而这,很可能会成为卧牛山土司一系壮大起来的一个重要因素。土司们对朝廷心存戒备,是因为这个庞然大物对他们的生存是一个重大的威胁,与此同时,他们又需要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汲取生存的养分,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生态圈子。

  所以,迎宾不想得罪他,谁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旁观叶小天走进庄园的客人们大多没有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叶小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是在安府迎宾眼中,只要叶小天一刻还没断气,他就还有成长起来的机会,对此人就不能以死人看待。

  安府的昆仑园风光应该是很美丽的,尽管夜晚看不见全貌,但这里俏婢挑灯,初似流水,那里彩灯高挂,士子游弋,叫人看了不免有种话本小说里孤山大宅,孤仙剧的迷幻感觉。

  此时,庄园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方才发生在外面的事情,叶小天一走进来,他们就明白,就是此人得罪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因为跟着他走进来的其他客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

  叶小天环顾四方,但见假山之畔、绿荷池旁、修竹林里、曲廊之下,人们或伫或坐,大多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儿看着他,不禁对李秋池笑道:“还不错,才一进门,我就把名声打得响亮,明日贵阳城里,只怕就要天下无人不识君了。”

  李秋池干笑道:“大人的胆色,确实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杨应龙的三夫人,你说捅就捅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谁敢不佩服大人。”

  叶小天听了大吃一惊,道:“杨应龙的三夫人?谁?在哪呢?”

  李秋池顿时也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叶小天,道:“刚刚……被大人你捅了一刀的那位田夫人,就是……就是杨应龙的三夫人呐!”

  “啊?”这回换叶小天发愣了,李秋池这才明白,感情这位大爷方才根本没有听见人群中的惊呼。叶小天道:“杨应龙的三夫人?怎么可以随意抛头露面,还参加今晚之会?”

  李秋池道:“这个……,学生就不甚了然了。学生虽久住贵阳,识得一些人脉,知道一些豪门家事。但是对于他人女眷的事,实在不便打听。”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太多,改日有缘,贫道再为你卜算一下吧。”

  一架小桥凌驾水上,一个仙风道骨、步姿飘逸的道士在几个权贵子弟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面上微带矜持之色,语气却很冷淡,显然对于给人卜算前程赚取卦金一类的事儿毫无兴趣。

  他一抬头,忽然看见灯下站立的叶小天,那道士吓了一跳,急忙身形一转就要溜走。

  “嗨!长风老道,原来是你,过来过来!”

  叶小天眼尖,一眼看清那是长风道人,马上向他招呼一声。

  长风道人暗叫一声苦也,急忙扭过头来,换作一脸惊喜,大步迎上来道:“啊?哎呀!竟然是叶大人,哎呀呀,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叶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长风道人向叶小天连连稽首,陪同他走过来的几位权贵子弟见状一时面面相觑。

  这位长风真人据说是在茅山深处修行了三百年,静极思动,下山游历的一位活神仙,道行极其高深。世俗红尘间的富贵权柄,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就连播州杨家真正掌握家政大权的那位三夫人田雌凤,到了贵阳拜唔这位活神仙后,都对他敬若神明,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这个年轻人是谁,竟敢对长风仙人呼来喝去的毫无礼貌。

  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向超然物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假辞色的长风真人,居然对他点头哈腰,陪笑施礼,这……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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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白泥雌凤

  长风道人一见叶小天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叶小天瞧他神情心里便明白了,忍不住促狭地笑道:“当日你在铜仁做的那些事儿,我心里都有数,本想找你算账来着,没想到你溜得比谁都快。←,哈哈,没成想你到了贵阳,居然比在铜仁混的还好,莫非此地人傻钱多,更好糊弄?”

  长风道人干笑道:“当年从茅山出来的时候,我本没想过到贵州来,谁不知道这儿穷啊。没想到这儿的穷人是真穷,富人也是真富,便是中原的大富人家,面对他们的穷奢极欲也得甘拜下风。贫道……贫道只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

  叶小天在铜仁府干的最响亮的一件事,就是把五位权贵家的子弟一股脑都给砍了,之后那些轰轰烈烈的壮举长风道人没有赶上,所以他对此事记忆犹新。

  于是他便把自己打扮成劫富济贫的光辉形象,以此取悦叶小天。叶小天翻了个白眼儿道:“劫别人的富,济你的穷么?”

  长风道人干咳两声,道:“也……不全是。贫道若非广施善缘,哪能这么快就声名鹊起。济贫赈灾的好事,贫道还是做了一些的,做了一些的。”

  叶小天笑道:“你不用怕,我对这些大富大贵脑满肠肥的家伙也没什么好感,只要你不动我的歪脑筋,我才懒得拆穿你的真面目!”

  长风道人大喜,向他连连打躬作揖,虽然这副模样瞧在别人眼里,未免有失他的得道高人形象,不过一时半晌也顾不及了,至于他人的疑虑,回头再找理由解释吧,反正糊弄那种人他有的是主意。

  长风道人谢过了叶小天,小心翼翼地道:“那……贫道就告辞了?”

  “你去吧。哎!等等!”叶小天忽然又唤住了他,问道:“播州杨应龙有位三夫人,姓田,你可了解此人?”

  杨家三夫人田雌凤同她丈夫杨应龙一样痴迷道术。说起来杨应龙是一世之豪,田雌凤也是女中豪杰,能被一个神棍忽悠,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这种事实在无关本领才干,到了后世照样有大批的高等知识分子被一个半文盲忽悠的神魂颠倒,何况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存在。

  田雌凤前不久刚刚才拜在长风道人门下为记名女弟子,长风道人当然知道她。一听叶小天点名道姓地问起田雌凤。长风道人登时露出了暧昧的神色。

  长风道人道:“这个,贫道自然是了解的。不过,她可是杨天王的女人啊,叶大人,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杨家这口刀尤其的厉害,你……”

  叶小天瞪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个出家人,想到哪儿去了。我与此人有些梁子。总要知己知彼才好应付啊。你既了解此人情况,快快说与我知道。”

  长风道人无奈,只好道:“那……大人先容小道打发了那几个人再说。”

  长风道人走过去,对那几人清咳一声。云淡风轻地道:“贫道偶遇一位故人,要攀谈一阵,你们就不必等我了。若是有缘,下次贫道再与你等**。”

  一个权贵子弟小心翼翼地问道:“仙长。那人是谁啊,我看仙长对他好生恭敬。”

  长风道人嘴角抽了抽,悠悠一声长叹。眼神眺望远方,回忆地道:“那人今生什么身份,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几百年前,他的前世曾救过贫道,结下一段因果。”

  众权贵子弟一阵哗然,长风道人道:“贫道那年六岁,适值辽兵犯宋,子午谷前两军对垒,百姓纷纷逃命。贫道跌倒在地,眼看就要被踩踏成泥。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单骑匹马冲来救我性命……”

  众权贵子弟被他一番话说的悠然神往,纷纷好奇地看向叶小天,暗暗猜测着他前世的身份,叶小天被看得莫名其妙。众权贵子弟散去后,长风道人换了一副愁眉苦脸回到叶小天身边,道:“大人想知道她什么事?”

  叶小天道:“家世、来历,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叶小天在来贵阳之前做过一番功课,但仓促之间哪能记得许多,他只能择选各大世家的土司和掌权的土舍的资料填鸭式背诵,结果到了贵阳第一次赴宴,来的却大多是土司二代。

  好不容易遇到个田夫人,又是杨大土司的夫人,而非杨大土司本人,叶小天就像走上考场,突然发现试卷的考题偏得一塌糊涂,一道都没蒙中,只好向长风道人打听。

  长风道人咳嗽一声,道:“古语有云:思播田杨,两广岑黄。这思播田杨指的就是思州田氏、播州杨氏。为什么同为四大土司之一,田杨两家却要拎出来单独成谚呢?”

  叶小天道:“为什么呢?”

  长风道人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道:“因为这两家不但齐名,而且世代联姻!”

  “哦?”

  长风道人道:“自大宋徽宗年间,杨家第十代杨维聪开始,杨家长房长子必娶田氏之女为妻,田家长房长子必娶杨氏之女为妻,一直延续下来。

  永乐年间,思州内乱,田氏叔侄相残,永乐皇帝趁机废除田氏世袭土司的职位,田杨两家的联姻才中断。杨家嫡长子从此只娶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一脉的女子为正妻。如今杨应龙的正妻就是龙虎山张氏之女。”

  叶小天点点头,长风道人所说的情况他看过的资料中有些有、有些没有,不过由此倒可看出,长风道人是真的了解。

  长风道人继续道:“田家败落之后,除了嫡宗长房苦撑局面,族人大多散去,其中有一支流入播州,定居余庆白泥,纳入了杨氏辖下,杨家三夫人田雌凤,就是余庆白泥这一支的人。”

  叶小天这才知道,这田雌凤确实是田氏族人,不过和田妙雯这一支显然没什么走动。倒是不用担心得罪了她便不好与田彬霏一脉结盟,心思稍稍放下。

  长风道人道:“田雌凤容颜甚美,自幼便芳名远播。杨应龙便纳了她做三夫人,这田雌凤颇有心计,自嫁入杨家,甚得杨应龙欢心,正妻张氏争不了宠,又不愿见她得意,干脆迁居别院,不与他们往来了。

  田雌凤自此专宠于后宅。又把她的两个哥哥田一鹏、田飞鹏都引荐给杨应龙,做了杨家的两路兵马大总管,还各自娶了杨应龙的一个妹妹为妻。

  她这两个哥哥有了女儿后又嫁给杨应龙的儿子,如此一来,白泥田氏已经独立于思州田氏之外,成了播州杨氏麾下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了。”

  叶小天听到这里,眉头不觉又皱了起来。如果这田雌凤只是杨应龙众多夫人中寻常的一个,问题还不大,就算和杨家交恶又怎么样。他早晚要对付杨家,反正杨应龙也不会因此就兴兵卧牛岭。

  可是,这个田雌凤现在居然取代了杨家掌印夫人的位置,成了执掌杨氏王朝内政的人。那她的份量和能量就不同了。虽然她一样不会轻率出兵,但她若想报复,可以调动的资源就多了。

  长风道人说完,见叶小天沉思不语。便试探地道:“大人,贫道可以走了吧?”

  叶小天点了点头,长风道人如蒙大赦。赶紧掉头就溜,急急抢出几步,忽然想起如此赶路有失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急忙稳住身形,迈起了神仙步。

  叶小天低头思索半晌,抬头道:“那么,她此来贵阳,是为了什……”叶小天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面前空空,哪有还有长风那个牛鼻子老道的身影。

  ※※※※※※※※※※※※※※※※※※※※※

  田彬霏和田妙霁各乘一辆牛车,施施然地赶往昆仑园。乘牛车也是复古风,田氏兄妹不愿意高冠博带,可是受田家声名所累,又不能随心所欲,只好把这功夫下在车驾上,如此出行,倒也透出几分古雅。

  前方夜色中隐隐已经看见昆仑园的雏形儿,一个青衣侍卫忽然快马赶到车旁,纵身一跃,跃到田妙雯所在的牛车上,随势单膝跪倒。

  他疾驰而来,腾空上车,就势跪倒,整个过程伴随的侍从们仿佛全没看到,把他当了空气一般。

  这人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对田妙雯低声禀报了一阵,田妙雯微微一愣,随即嘻笑颜开。她向这青衣人挥挥手,青衣人一个倒后翻,稳稳地落在他的马上,一拨马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田妙雯微笑着对另一辆车的田彬霏道:“哥,叶小天已到昆仑园。”

  田彬霏瞧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淡淡地道:“他到了昆仑园,值得这么开心吗?”

  田妙雯道:“他一到昆仑园就和田雌凤对上了,双方不但大打出手,他还制住了田雌凤,在她腿上刺了一刀,逼她公开承诺不再追究此事!你说这值不值得开心呢?”

  田彬霏愣了愣,忽地仰天大笑起来。

  什么人最可恨?不是敌人,而是本该是你的同伴,却背叛了你,投靠你的敌人为虎作伥的人!白泥田氏和思州田氏同祖同宗,本该同仇敌忾,一起为了复兴田氏而努力。

  但是白泥田氏现在已经成了杨应龙的忠实走狗,田氏兄妹眼见白泥田氏成为播州杨氏旗下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后,不是不曾想过感召她重归田氏怀抱,成为田氏复兴的力量,只是被田雌凤无情地拒绝了。

  如今田雌凤吃瘪,在那么多豪门权贵面前给白泥田氏和播州杨氏丢了脸,田彬霏自然感到快意。他重重地一拍车辕扶手,大笑道:“哈哈哈,走快些,我倒要瞧瞧,她白泥雌凤现在是何等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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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林中筵

  安家之筵不在厅中而在林里,这是一处庄园,其韵味正在林中方显自然。此时已近中秋,明月一轮,清辉满地,更有彩灯美婢错落其间,真的很美。

  林中有席,这里一张,那里一张,月下清辉一片,映在竹席上如雪如霜。客人们可与熟悉的朋友们席地而坐,吟诗作赋,倒也随意自然。

  其实如此宴客与西方的冷餐会也差不多了,区别只是食物不是自助。既然是野宴,安家准备的酒水菜肴便大多是些炙鱼、烧烤、点心、瓜果,并不是什么隆重的正式餐饮,却更合乎人的胃口。

  这些东西都是在林外由安家厨子烧烤准备,林间有美婢穿梭,你想要什么,只需唤住她们吩咐一声,片刻功夫就会送来。俏婢们活泼烂漫,与客人也时而说笑,并不拘于主客上下,让人如沐春风。

  叶小天带着华云飞、文傲和李大状悠游其间,见安公子还未露面,便想找些人攀谈一番,他此来贵阳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向各地权贵正式介绍自己嘛。

  旁边有一席,坐了七人,谈笑风生,正自得趣,叶小天施施然地走过去,拱一拱手,笑道:“啊!几位仁兄谈得很开心啊,不知在下可否……”

  叶小天还没说完,一个高冠博带做汉晋雅士打扮的男子已经把羽扇一摇,向前方竹林中一指,道:“我观那处灯光更美,几位贤弟一同去那里坐坐?”

  “同去!同去!”

  几个高冠博带的公子哥儿纷纷站起,趿上高齿木屐,甩着大袖,踢嗒踢嗒地跑去做竹林七贤去了,丢下叶小天一个人站在那儿怔怔发愣。

  李秋池凑上前,小声道:“大人,他们一定是听说了大人与田氏女结怨的事了,田氏女背后可是播州杨家,他们不想惹祸上身。所以刻意回避。”

  叶小天苦笑摇头,道:“我不曾踏进这个圈子,先得罪了这圈子里的风头人物。此番贵阳之行,只怕要不那么顺利了。”

  文傲微笑道:“任何一个圈子里面,有拉帮结派的,就一定有与之对立的。就算安家也做不到所有土司人家齐齐拥戴。何况是到处树敌的杨家,大人不必气馁。”

  叶小天振作道:“文先生一席话,令叶某茅塞顿开啊。”

  李秋池听了不服气,忍不住道:“与杨家不和睦的人家或许有,却也没必要为了咱们与杨家更形交恶。咱们大人伤的可是杨应龙的三夫人,打的是杨应龙的脸。谁会与咱们亲近呢?”

  华云飞道:“何妨一试。我不信他杨应龙可以一手遮天。”

  叶小天道:“走,那咱们就去那边试一试。”

  叶小天走到旁边另一张席前,那张席上正有几位服饰奇古,仿佛春秋士子的年轻人刚刚落座,叶小天笑吟吟地道:“几位仁兄请了,小弟叶小天,乃铜仁卧牛岭……”

  叶小天言犹未了,一个才坐下的春秋士子便大惊小怪地道:“哎呀!此处蚊蝇甚多,我等不妨移到那边风口上去。秋风习习,更加舒坦。”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同去,同去。”

  几个刚刚落座的春秋雅士登时逃之夭夭,跑到前方空旷处一张席上去了。

  叶小天呆了一呆,对华云飞等人苦笑道:“罢了,咱们坐吧。”

  叶小天几人坐了,低声交流几句,眼见席上空空,叶小天便东张西望起来。叶小天扭头一看。见不远处树上挂着一串式样各异的彩灯,灯下站着一个绿裳丫头,头梳双丫,皓齿明皓,便对她招了招手道:“姑娘,你过来一下!”

  “我?”

  绿裳丫头正在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叶小天向她招手,不禁吓了一跳,她左右看看,指指自己的鼻子尖儿,蠢萌蠢萌的。叶小天好笑地点点头。那绿裳丫头就犹犹豫豫地靠过来,一脸戒备地道:“公子……唤人家做什么?”

  叶小天一抬手,那绿裳丫头立即尖叫一声,双手抱头,连声道:“别打我,别打我,公子饶命。”

  叶小天郁闷地道:“谁要打你了,我是想让你给我们这一席送些酒水、烤肉来。”

  绿裳小姑娘放下双手,怀疑地看着叶小天,脚跟踮着,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样子,怯生生地道:“公子真……真的不是要打我么?”

  叶小天无奈地道:“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打你?”

  绿裳小姑娘眨眨眼睛,回答道:“人家听人说,公子你特别喜欢打女人,不但喜欢打,还喜欢拿刀子捅,刚刚在大门口就把一个女人捅得血刺呼啦的,人家……人家有点害怕……”

  叶小天大窘,道:“我刚才动武是有原因的,你看我这副样貌多么和气,像是穷凶极恶之辈么?”

  绿裳小丫头天真地道:“人不可貌相啊。公子你看我清纯伶俐,眉眼如画,像个小丫环么?可我就是小丫环。公子你看着不像坏人,不代表你真的不是坏人。曾经有位土司老爷喜欢吃人心肝呢,可他长得慈眉善目的……”

  叶小天无力地扬了扬手,又放下,无奈地道:“你这丫头,夹缠不清的,简直跟大亨一样不着调。去去去,你快去吧,再跟你斗嘴,我得被你活活气死。”

  绿裳小丫头“喔”了一声,举步要走,忽又停住,怯怯地问叶小天:“那公子还要不要酒水和吃的呢?”

  叶小天无奈地道:“如果有,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其实我也不太饿。”

  绿裳小丫头松了口气,嫣然道:“公子这么好说话,一点都不凶。”

  叶小天开心了:“是吧,你终于知道我是好人了。”

  绿裳小丫头用力摇头:“不是啊,人家只是说公子你好说话,看着一点都不凶,吃人心肝的那个土司,绰号还叫活菩萨啊。”

  叶小天瞪着她,实在是说不出话了。绿裳小丫头被他一瞪,又露出害怕的神情,急忙退了两步。怯怯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叶小天恨恨地道:“我正琢磨,把你烤熟了,从哪一块开始吃!”

  绿裳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她一转身,正好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吃她一撞,居然稳稳地站在那儿一动没动。倒是大手一抬,按在她的削肩之上,帮她稳住了身子。

  绿裳小姑娘连忙向那人打躬作揖地道谢:“实在对不住,对不住,踩痛了你没有?人家身子好轻好轻的,应该没有。”

  叶小天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家这个小俏婢。还真是个活宝儿,这边向人道着歉,紧接着就把自己的责任摘清了。

  被踩了一脚的那个男子身材颀长,五官周正,虎目精亮有神,年纪只有二十五六,显得既年轻而剽悍。他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除了衣衫质料明显不俗。

  他瞪了小丫环两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向刚刚笑出声来的叶小天,看了他两眼,不甚确定地道:“叶小天?”

  叶小天颔首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道:“卧牛司长官叶小天?”

  叶小天笑了,道:“贵阳难道还有第二个叶小天?”

  绿裳小丫头忍不住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同名同姓的人总是有的,叶小天这个名字又不是多么的别致罕见,挺一般的嘛。”

  “快去取酒肉来!”叶小天和那青年人忍不住了,异口同声地对她吼道。只是这小丫环虽然没甚么眼力件儿,说话也蠢蠢的,长相却实在是甜美清纯。两人语气虽重,却不至于恶语相向。

  绿裳小丫头吓了一跳,赶紧慌慌张张地逃开了。

  青年人转向叶小天,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水东宋天刀!”

  叶小天之前做的功课总算派上了用场,一听宋天刀之名,顿时一惊,宋氏长房嫡子,未来的继承人?叶小天赶紧起身,向他抱拳还礼:“原来是水东宋兄,久仰,久仰。”

  宋天刀哈哈一笑,走过来抓住叶小天的手臂用力摇了摇,瞟了文傲和李秋池等人一眼,说道:“若是几位不嫌打扰的话,可否让宋某同席呢?”

  叶小天喜道:“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幕僚从属,不碍的,天刀兄请坐。”

  这边这番动静,周围的人自然看在眼里,有那不认识宋天刀的,见他居然主动攀交那个有今日没明天的卧牛司长官,不禁窃窃私语:“此人是谁,他是不知道这叶小天刚刚招惹了杨家三夫人,还是诚心让杨家难看?”

  不过各大土司世家的继承人都会时常出来走动,一则是历练,二来就是结交人脉,认识宋天刀的人还是不少的,所以他的身份很快就被周围的人知道了。

  一听他是宋天刀,众人便释然了。宋家正跟杨家死磕,叶小天捅了杨天龙的三夫人,别人可以避嫌回避,宋家当然不在乎,不但不在乎,心里还一定高兴的很,宋天刀纡尊降贵,主动结交这个胆大包天的卧牛司长官,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宋天刀是个爽朗汉子,又因为叶小天整治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宋天刀对他更增好感,两人坐下相谈甚欢,席上不时传出宋天刀爽朗的大笑声。

  林中各处席上的人好奇地看了一阵,对他们也就不再关注了,各席上知交好友们各自攀谈,笑声、话语声或高或低,汇成了不同的声浪。

  但是,忽然间,那声浪就消失了,只听叶小天的声音清晰地道:“就这么着,我狠狠地教训了杨家一顿,那曹家兴师动众的,却没捞到什么好处。”

  宋天刀哈哈大笑:“教训的好!曹瑞希那个狗东西,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杨羡敏弑兄自立,更是该死,叶老弟你是替地方除了一害啊!”

  宋天刀笑谈了几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林中似乎太清静了些,他抬头一看,忽见明灯之下,正有一行人姗姗行来,与沿途所遇各席上的宾客们一一打着招呼。

  灯下看得分明,笑吟吟地拱手施礼者乃是安大公子,傍在他旁边的却正是那只杨家媚狐田雌凤!难怪林中忽然静了,仇人相遇,只怕又要出事。大家都……好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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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叶太岁

  叶小天那口刀是月牙状的,如果用割的,伤势就严重了,但叶小天用的是刺,所以刃虽锋利,入肉倒不甚深,敷了金疮药再好生包扎一番,情况倒也不是非常严重。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田雌凤都该静养伤势,继续出来走动对愈合显然没有好处,但她依然在人前露面了,并且努力维持着她的高傲与美艳,步伐虽慢,却连蹒跚的感觉都不明显。

  为了迎接新任巡抚叶梦熊,各地权贵纷纷赶赴贵阳。就连安家都想借此机会多多笼络各方豪杰,杨家岂能没有想法?杨应龙胸怀大志,作为他身边最受宠爱的田雌凤一清二楚,为了帮助丈夫完成大业,她此来贵阳,同样负有交接各地豪强的重要使命,当然不会就此消失。

  “夫人请坐!”

  安公子没让田雌凤多走,他在“竹林七贤”腾出的那张席前停下,一个侍婢立即把一个厚厚的蒲团放在地上,田雌凤向安公子道了声谢,便让侍女扶着落座了。

  安公子徐徐转身,看向叶小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这里是安家,田雌凤是安家的贵客,叶小天在安家门口伤了田雌凤,安公子必然很不悦。

  谁是谁非姑且不论,安家作为土司第一家,一向承担着调停各土司之间矛盾,维护贵州稳定的责任。在这过程中,实力强、势力大的和实力相差悬殊的发生矛盾如何调停?

  在尽可能平息事端的基础上,一定程度地偏袒强大的一方,是必然的选择。做法官绝对公平?那安家早就把人得罪光了,还能保持今时今日的荣光与影响么?

  “安公子要替田雌凤出头了!”

  “田雌凤那般娇媚的一个尤物,安公子纵然阅尽佳丽,见了她怕也要神魂颠倒,有心取悦美人儿的话,这位叶长官只怕要倒大霉。”

  “只是把他轰出昆仑园,就能让他颜面扫地!”

  “扯淡!你们有所不知,安公子他……”

  “他怎么样?”

  “咳!也没什么。”

  宋天刀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踏前一步,沉声道:“安兄,叶小天是我的朋友!”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宋天刀的身份足以代表宋家。宋家站在叶小天一边,安公子总要有所顾忌吧?

  宋家长公子既然强出头,要替叶小天撑腰,对阵杨家三夫人。安家就该头痛了。可惜啊,正牌田家还没露面,也不知田家是会偏帮自己的支房子弟,还是站在叶小天一边,如果安宋田杨四大家凑在一块儿,这戏就好看了。

  人群中。一个穿一袭月白色袍子。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负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现场局面,轻轻抚着他修剪的很是整齐漂亮的八字胡,面含轻笑。

  在他肩后,悄悄探出两颗人头,左肩那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小鼻子小眼,颌下一撇鼠须,样子猥琐的很。如果不认识他的人,很难把他和凶残狠辣、贪婪成性的石阡司长官曹瑞希联系起来。

  在那人右肩旁探出的人头,却是方面阔口,鼻直眉浓,颌下一部美髯,仪表堂堂,一脸正气。正是徒有其表,偏与曹瑞然狼狈为奸的展家大首领展伯雄。

  这两人与前边那位月白袍子的中年美男子并不熟悉,只是恰巧出现在他身边而已。二人借这月白袍子的男子做掩护,又是仇恨又是欢喜地看着叶小天。

  对这个叶小天。他们又恨又怕,但是现在叶小天不开眼,竟然触怒了田夫人,这就让他们大为欢喜了。

  安公子没理会宋天刀,大步走向叶小天,众看客精神一振,正要看安公子如何出手,就见他突然换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对叶小天道:“我说小天贤弟,你这既驴且疯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吗?”

  一句话出口,众人登时跌碎了一地的眼镜,这神情、这口吻,这等的幽怨,这是谴责吗?

  叶小天一脸无辜地道:“安兄,不是小弟找事儿,是事儿找我啊!当初年少轻狂时,小弟确也曾做过些疯疯颠颠、驴性十足的事儿,可如今不同了,小弟好歹也是一方首领,为人处事一向稳重的很。”

  安公子脸颊抽搐了几下,无力地道:“就你现在这样子也叫稳重?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就是一头太岁啊,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安兄此言差矣,就算我是太岁,那也不过是值年的一头大兽,你不惹我,我不惹你……”

  安公子苦笑,道:“算了算了,你这人总有道理可讲。”

  安公子说着,取过两杯酒,一杯端在手里,一杯递与叶小天,道:“本公子做个中人,给我个面子,你向田夫人道个歉吧。”

  叶小天道:“该赔的礼我已经赔过,不该赔的礼我是不会赔的。”

  田夫人也冷冷地道:“此事已经了结,我也不会再追究,公子你就不必强出头了,他肯赔礼我也不受的!”

  作为杨应龙最亲密的枕边人,杨应龙纵容叶小天壮大,最后再把他的势力攫为己有的计划,田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在弄清楚叶小天的身份之后,她虽恨之入骨,却也暂时压下了报复的念头。

  安公子只道田夫人仍旧心有不甘,叶小天又如此倔强,不禁满脸苦相,独自仰头吞那苦酒。

  叶小天摊手道:“你听到了?安兄就不必强出头了。小弟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一向以德服人……”

  这时先前那个翠衣小丫头端着一盘子烤肉兴高采烈地走过来,正好出现在叶小在身后,安公子一眼看见她,一口酒“噗”地一声喷了出去。

  酒雾弥散,很有眼力见儿的李大状鬼魅一般出现在叶小天身边,双手奉上一块洁白的手帕。叶小天慢慢张开眼睛,接过手帕,用力擦了擦脸,郁闷地道:“安兄不信?”

  安公子急忙收回目光,苦笑道:“信!我信,你这人。最是通情达理……”

  曹瑞希藏在人后看到这里不禁有点着急了,本以为一场大冲突马上就要爆发,谁料却是这样的发展。虽说他以己度人,才不相信田夫人受此奇耻大辱还真能息事宁人,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

  必须得填一把柴、加一瓢油!曹瑞希和展伯雄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般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曹瑞希立即朗声一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曹瑞希击掌道:“好威风!好霸气啊!田夫人宽宏大量,曹某人却要为之鸣不平了!你叶小天也敢说以德服人,从不招惹是非?笑话!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曹瑞希往众人面前一站,虽然身材瘦削矮小,精皮猴儿似的。但久居上位。气度倒也不俗:“你硬生生抢了铜仁张氏的地盘儿,据为己有,立足未稳就越过水银山,吞并了石阡杨氏!

  你不必否认,你扶立一个小丫头为土司,谁还不明白你的狼子野心?你敢说石阡杨氏现在不是在你的控制之下?嘿嘿!你手下的得力大将于扑满,现在就驻兵于杨家堡,难道不是么?”

  展伯雄紧跟着跳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你叶小天以德服人。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对田夫人你竟悍然下此毒手,由此便可见你的凶残!”

  叶小天见他们出现,先是有点意外,但随即也就明白了。这两人现在的境况都不怎么样,有这样一个交结其他权贵兼且巴结新任巡抚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叶小天淡淡地嘲讽道:“展前辈终于撕破脸皮了么?”

  展伯雄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甚么撕破脸皮,老夫与你有什么情面可讲?我展家已经和播州杨家正式缔结姻缘,老夫的侄女儿即将成为杨土司的夫人,与田夫人就要做了姐妹!

  我展家与杨家从此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伤害田夫人,折辱杨家,夫人大度,不与你计较,老夫既然看在眼里,又岂能袖手旁观?”

  叶小天讥笑道:“放屁!播州杨家轮得到你这老匹夫出面替他们讨公道?你这老家伙,前番对田家姑娘意图不轨,追杀途中又想杀了叶某灭口,恐怕是担心惹怒田家,又得罪了我叶小天,早晚招来报复,所以才想趁机出手,打着替杨家讨公道的名头,寻我叶小天的晦气吧?好算计啊好算计,你替杨家出头,如果吃了亏,杨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你也就成功地拖杨家下水,替你挡刀消灾了是么?”

  叶小天利口如刀,一语道破展伯雄的用心,刺的展伯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展伯雄恼羞成怒道:“你这小畜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对田家姑娘意图不轨,你中伤老夫,老夫与你誓不罢……”

  展伯雄狠话还没摞完,叶小天已经从那翠衣小丫头捧着的一盘子烤肉里边抽出一只烤羊腿,狠狠地捅进了展伯雄大张的嘴巴,紧跟着一记冲天炮,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展伯雄一身武功,可惜他丝毫不曾料到自称斯文知礼,向来以德服人的叶小天突然就动了手,被他偷袭得手。口中刚塞了一条烤羊腿,紧接着下巴就挨了一记重……

  叶小天虽不会武,这一拳却也不轻,打得他仰面摔了出去。叶小天紧跟着就扑向曹瑞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抡,竟然把他瘦削的身子抡了起来:“姓曹的,你前番帮助杨羡敏占我土地、毁我庄稼、坑我子民,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今天你来的正好,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安公子一旁目瞪口呆:素来很讲道理,一向以德服人!言犹在耳,这就动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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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暗流涌

  不讲道理?

  蛮横无理?

  对!

  老子现在要的就是这个调调儿!

  叶小天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初到贵阳时,本打算把自己扮成一个斯文有礼的文明人,作为一个外来户,一个新晋的贵族,却是这样无害的一个乖宝宝,更容易让土司圈子里的老贵族们接受他。

  可惜天不从人愿,只是赴场宴会,莫名其妙地就招惹了杨应龙家那只妖气冲天的狐狸精,逼得他不得不拿出野蛮的一面。

  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难改变的,再加上曹瑞希和展伯雄这对货色出来搅局,叶小天只好把心一横,既然扮不成文明人,大家又一向认为不开化的山民都是野蛮人,那我就扮个野蛮人的样子给你们看。

  野蛮人该是什么样子?性情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喜欢动用武力,不喜欢动脑……

  这好办啊,杨天王最宠的三夫人已经被我捅了,够冲动,够不考虑后果了吧?我在安公子面前,出手殴打展土司和曹土司,这明显是个不喜欢动脑子的暴力男嘛。

  叶小天到贵阳准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众土司展现自己的形象,现在他已经成功地做到了,只是结果与他的预想完全相反。但第二件事他还大有可为。

  叶小天要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制造和田家结盟的机会。田氏兄妹在贵阳都“哭诉”了大半个月了,谁不知道田家和展伯雄有仇,而且田家无力报复?

  现在他和展老头儿大打出手,只要田氏兄妹不太蠢,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他示好,双方顺理成章地就结成盟友了。田氏兄妹不仅生得俊俏,更是与蠢毫不沾边,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绿裳小丫头站在安公子旁边,看得眉开眼笑,这样好玩的事儿。她可是不常遇到的。安公子继续目瞪口呆,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现在也只好故扮痴呆了。不然怎么办,出面干涉、调停?

  别扯淡了!安家不是专业仲裁人。安家作为贵州第一大土司,的确不希望贵州出乱子,他们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努力维系这方天地的稳定。

  但稳定不代表要一潭死水,绝对的稳定并不健康,就算没有外敌来搅你个天翻地覆,久而久之,内部也一定会自行腐烂。而安家也将失去超然的地位,大家不会觉得安家还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有人想捅大乱子的时候。安家会出面制止;如果局面太平静了,安家还会悄悄出来帮大家搞出点事儿,这样大家才都有事可做嘛!

  叶小天和展伯雄、曹瑞希打架这事,恰好在安家认为是完全可以掌控的冲突范围之内。所以安公子的眼角和嘴角已经悄悄地弯了起来:“打得好!打得好啊……”

  田雌凤坐在席上,看看倒在一旁,正从嘴里拔出烤羊腿,不断地干呕的展伯雄,冷笑道:“哼!这就是他说的以德服人?他的德,难道就是武德吗?”

  先前站在人堆里看热闹的那个中年文士被展伯雄和曹瑞希走出来时挤撞了一下。站得更靠前了,听了田雌凤这句话,不禁笑道:“武德好啊,武德比文德管用!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嘛,哈哈……”

  田雌凤听见声音,抬头向他一看,俏脸顿时一沉:“查铭哲,是你?你来贵阳做什么?”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田夫人来得。查某人怎么就来不得?”

  田雌凤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没理他。

  叶小天正抡着曹大土司忽上忽下,好象在耍石锁一般,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唯在李秋池一人注意到了田夫人和这个查铭哲的一番交锋。

  此人敢和田雌凤如此说话,身份地位应该差的不多,而且彼此间显然是有嫌隙的,这样一个人物,却是少见的查姓,李秋池实在没有印象,想不出是谁。

  李秋池忍不住自语道:“此人是谁,似乎与田夫人不太对付啊。”

  李秋池肩后突然冒出一颗仙风道骨、气朗神清的人头,嘴巴一开一合:“此人叫查铭哲,是播州掌印夫人张氏门下大管家。他原本是龙虎山张家的人,与张氏夫人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

  张夫人远嫁播州,成了杨应龙的夫人,他就作为陪嫁,跟着张夫人到了播州。张夫人不受宠,这个查铭哲便也不受重用,他这个大管家有名无实,并没甚么权力。”

  李秋池扭头一看,道:“啊,原来是长风道人,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长风道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副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贫道是有修行的人,神出鬼没也不算什么。”

  李秋池乜着他道:“道人对田家的事这么清楚,莫非也是凭着你的大神通算出来的?”

  长风道人干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李大状就不要取笑了。贫道既然做了这一行,不多方打听,了解清楚那些大户人家的背景底细,怎么能铁口直断呢?”

  李秋池惊道:“你竟然知道我是谁?”

  长风道人又露出了蒙娜丽莎一般神秘的微笑:“何止!曾经有位姓李的少年读书郎在寄住舅家读书备考时,与邻家婶子发生过一段缠绵徘侧的爱情故事,李先生要不要听……”

  李秋池脸色登时大变,瞪着长风道人,如见鬼魅,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长风道人捻须微笑道:“贫道是有修行的人……”

  二人对话的时候,叶小天已经把曹瑞希抢了几圈,“呼”地一下扔了出去,站在原地呼呼喘气。曹瑞希会武,但他身子太轻,被叶小天抡了几圈,天旋地转,倒在地上还分不清天地上下,一时哪里站得起来。

  宋天刀此时业已看呆了,喃喃自语道:“难怪是莹莹妹子看中的男人,这性格,真他么的驴啊!”

  安公子嘴角抽动了两下,道:“何止。展家凝儿,也喜欢他。”

  宋天刀一听,眉毛不禁动弹了两下。道:“那……他光性子驴还不行,身子也得够驴才行啊。”

  这厮看着一脸正气,想不到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个闷骚货。

  翠裳小姑娘站在他们旁边。听说展凝儿也喜欢这个男人,不禁微微地挑起了好看的眉毛:“这男人就是有趣了些,至于连夏家莹莹和展家凝儿都喜欢他么?水西三虎中的两只耶!”

  展伯雄终于停止了干呕,他猛地跳起来,愤怒地咆哮道:“叶小天,老夫与你誓不两立!吼!”

  展伯雄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个弓步冲拳。狠狠地击向叶小天的胸口,其势猛裂,便是击中一块石碑,也能被他一拳打得粉碎,叶小天那身子若被他击中,只要就要变成漫天肉糜。

  叶小天站在那儿纹丝没动,眼看展伯雄一拳就要击中叶小天的胸口,浑身的骨头都要断成几百块,绿裳少女吓得一声尖叫。猛地捂住了眼睛。

  “噗!”

  展伯雄这一拳如中败革,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横掌挡在了他的拳头上,气势如此威猛的一拳,击中那只手掌,竟然威势全敛,那只手掌微微一弹,展伯雄就觉得拳头一滑,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展伯雄贴着叶小天的身子踉跄而过,一跤扑在曹瑞希身上。曹瑞希还在天旋地转。被他一撞,下意识地想要推他,手却反向地上抓去,在地上无意识地抓了几下。

  文傲此时已经出现在叶小天身边,双手负在身后,傲然看着展伯雄。田雌凤身边的两个中年侍卫肩膀微微一晃,似乎要冲上前去,宋天刀立即按紧了刀柄,田雌凤微微抬起手,制止了两个侍卫的蠢动。

  绿裳少女睁开眼,看到叶小天依旧傲立如山,眼中顿时冒出了小星星:“果然很有英雄气概呢!”

  叶小天吓得腿肚子转筋,强自支撑着,倒驴不倒架嘛。天可怜见,他多么想躲,问题是展伯雄那老头动作太快,他来不及躲啊。

  张雨桐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眼看如此一幕,目光顿时变得更加深邃了。他也来了贵阳,他刚刚继任土司之位没有多久,也需要这样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

  同时,张家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原本还担心于家会后来居上,压在张家的头上,现在不但被于家篡夺了“王位”,头顶上还压了一个“太上皇”叶小天,这日子没法过啊。

  任何一个人,有一定的权利就要有相应的义务,作为张家的带头人,不仅仅是风光与权力,还要担负维护、振兴整个家族的义务,你做不到,这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而在铜仁,张雨桐只能在叶于的夹缝中求生存,卑躬屈膝,苟延残喘。他需要一股活水充进这令人窒息的铜仁静水潭中,让他喘一口新鲜空气。

  可是贵阳之行,密会了几方权贵,张雨桐却一无所获。安宋田杨四大家中,安宋两家都觉得铜仁之主易位对他们影响不大,懒得进行这种势必要引起新的铜仁之主强烈反弹的干预。

  田家已经败落,面对展伯雄的欺辱都无力报复,根本无用。而杨家……,杨家的胃口太大,张雨桐还有几分明智,不会干出驱走二狼引来一虎的蠢事。

  至于其他地方土司,大多看在和张家的老交情上,帮着他痛骂几句于珺婷和叶小天,无关痛痒。张雨桐本已心灰意冷,打算回铜仁继续装孙子,直到等来可以当爷爷的机会。可这机会很可能要等上几百年……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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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一场戏

  “杀!给我杀了他!”

  曹瑞希终于清醒过来,尖叫着怒吼道,他的两个贴身侍卫立即扑了上去,但是马上就被华云飞挺刀拦住了,三口刀铿铿锵锵,打得火星四溅如同飞萤。

  而另一边,展伯雄早已亲自出手,与文傲斗在一起,这两人打法与他们又有所不同,展伯雄走的是外功路子,大开大阖,威猛无俦,文傲是内家路子,力势内敛,云淡风轻。

  这两人碰在一起,就像漫天大雪洒进湖里,看着纷纷扬扬好不壮观,但是一旦入水也就无影无踪了,显然文傲游刃有余,只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一方土司,所以有所保留。

  “蓬”地一声,一盏灯被华云飞一刀劈中,火光骤然一闪,那口雪亮的刀就从那碎裂的灯火中劈了下去,十分炫丽。虽然论实,华云飞不及文傲,但是外行看门道,还是华云飞的刀更霸、更好看。

  当然,不同的技法有不同的合适用处,如果是在战场上,华云飞这口刀杀的人一定比文傲的一双肉掌更快更多,实用性更强,仅是从武功造诣方面来说,那就是文傲更胜一筹了。

  田夫人f依旧端然而坐,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居然还向翠衣小姑娘招了招手,让她把烤肉放在自己桌上,慢条斯理地尝起了食物。

  李秋池见华云飞和那两个刀客刀风呼啸,眼前一道道闪电似的刀光太过恐怖,便殷勤地对叶小天道:“大人,且请入席坐下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安全为上。”

  叶小天目光一转,径向田夫人这边走来,居然与她同席而坐。李秋池看见田夫人身后两个可怕的内家高手。有点心惊肉跳,可这时再躲,那也不用跟着叶小天混了,只好硬着头皮赶过去。

  其实叶小天也是颇有心机的,跑到田夫人身边坐下,看似危险,实际上反而最安全,因为从心理上说,他和田夫人同席而坐,近在咫尺。对方反而不易做出动手杀人的决定。

  当然,这个因人而易、因事而易,并不适合每一种人、每一种环境,要综合各方面因素,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田夫人是有身份的人,她当众说过不会追究前事,那么至少面子上她得遵守承诺,至于暗地里的冷枪冷箭那是另一回事。再者。两人先起冲突,随后才知道彼此的身份,目前也仅止是知道而已,他们都有需要进一步了解对手。

  叶小天自幼在天牢和那些玩了一辈子心眼的贪官污吏们打交道。分析他们的心理驾轻就熟,李大状做讼事虽然也要深谙人的心理,但更主要的还是计谋、策略的运用和法律条款的精熟,这方面反不及叶小天造诣深厚。白白担了心事。

  田雌凤本来独据一桌,看见叶小天坐在对面,微微有些意外。

  叶小天微笑道:“方才在外面。只知夫人美艳无双,继而知道夫人性情跋扈,却并不清楚夫人的身份。迫不得已动刀,实是为了自保,否则以夫人如此绝色,叶某怜香惜玉还来不及,又岂忍下手。”

  这话实际上是在解释让步了,但又加了少许调侃和轻薄的味道,这种调侃和轻薄既不致到了失礼的地步,又是女人最喜欢听的话,谁不愿被人赞貌美。

  如此一来,叶小天的让步道歉就表现的很含蓄了,哪怕是明白他用心的人,也不会认为他低声下气,充分保全了他卧牛长官司首任长官的颜面。

  田夫人身后两个高手听他语出轻薄,作势又要动,果然被田夫人制止。田雌凤斥止了二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叶小天一眼,轻轻抚着自己腿上伤处,一双颇具魅惑力的眼睛瞟着叶小天。

  田雌凤风情万种地道:“叶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讲道理的。人家可是既受了伤、又流了血,你说罢休就罢休?”

  叶小天叹道:“到了你我这种身份地位,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了,夫人你不妨好生斟酌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哇。”

  查铭哲站在对面人群中,眼看那两个内家高手一副忠犬姿态站在田夫人身后,不由心中暗恨。这两人可是龙虎山陪嫁杨家的人呐,如今却背弃夫人,对这个鸠占鹊巢的三夫人摇尾示忠。

  可是再想想,却也无可奈何。夫人性子柔弱,不喜与人相争,结果被田雌凤夺去丈夫的宠爱与权利。龙虎山张家与播州杨家已联姻三代,各自都有自己的政治利益掺和其中,断然不会因为她失宠就强自出面。

  况且这种夫妻间的事,又有几个娘家能出面干涉?杨家势力不比他龙虎山弱,名头或有不如,实力甚至更胜一筹,真就干涉怕也没有效果。

  这些人自幼苦学,一身奇艺,明知跟着夫人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转而投到田雌凤门下,那是必然的了。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忠心耿耿?

  ※※※※※※※※※※※※※※※※※※※※※※※※

  这时,田彬霏和田妙雯兄妹联袂赶到了。这对兄妹人品出众,仿佛一对璧人,灯光月色之下,愈增三分颜色,就像暗夜中的一对萤火虫,自然马上就被人注意到了。

  “田家到了!”

  四大家中,田家实力已最弱,现在在世人眼中,实力更是降到了八大金刚级的土司之下,但名头还在。四大家之一啊,现在就缺他们了,田家到了,这场热闹才圆满了。

  于是,土司们心照不宣地让路,行注目礼,这出场的排头,一时间竟盖过了安公子。

  田彬霏和田妙雯终于看到了叶小天,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尤其是还有几个人刀来刀往,蹿上伏下地做背景,如此安闲地坐在那儿与一个娇媚妖艳的大美人儿谈笑风生,那可比两只暗夜中的萤火虫更加引人注目了。

  “怎么回事,不是叶小天和田雌风动手了么,为什么两个人谈笑风生。好象一对多年的……”

  “奸夫淫妇!”

  头一句是田彬霏想的,第二句是田妙雯骂的,以田妙雯的精明,本该很容易就看出谈笑宴宴的二人间实际上暗藏着戒备、警惕、试探与敌意,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田雌凤与叶小天谈笑盈盈,她心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词儿。

  不过,田大小姐毕竟是田大小姐,不是心直口快的凝儿,也不是天真烂漫的莹莹。紧接着她就想到:“机会来了!”

  “大哥!”

  田妙雯唤了一声,目光向田彬霏一瞟,田彬霏此时业已意识到“机会来了”,小妹再一示意,田彬霏立即一声怒笑,朗声道:“展伯雄,你这老匹夫,居然还敢来贵阳露面,去死罢!”

  田大公子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身形倏地一闪,猛地冲上前去,曹瑞希属下的一个刀客刚被华云飞一刀劈出几步。踉跄站稳,手中就一空,刀被田彬霏一把夺去。

  这田大公子倒真是全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谋略智慧、打理家族样样出类拔萃。会用毒、擅蛊术,武功居然也极高,一口刀落在他手中。比起华云飞刀法的简捷、实用、刚猛丝毫不逊。

  要说区别,那就是华云飞的每一刀都有一种有去无回的气势,而他刀势流转颇为圆润,而且有种羚羊挂角般的空灵。恐怕此人最擅长的并不是刀法,而是剑法。

  田大公子一出手,本就在文傲掌下左支右绌的展伯雄更是狼狈了,但文傲并没有夹攻的意思,田大公子一出手,他就立即收手,退到了叶小天身边。

  这时就变成了田彬霏对展伯雄,华云飞对曹瑞希和他手下的两名刀客。曹瑞希武功还不错,但他虽然从不在乎别人的命,却很爱惜自己的命,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马猴一般在两个手下身后跳来跳去,吆喝他们杀敌。其中一个刀客的刀被夺去,曹瑞希马上把自己的刀递给了他,继续跳来跳去……

  田妙雯疾行几步,快到叶小天席前时又放慢了脚步,很矜持很优雅地敛一敛裙袂,款款落坐。田雌凤向她嫣然一笑:“数年不见,妙雯出落得愈发美丽了。”

  田妙雯眸波流转,笑靥如花:“凤姐这可不是心里话呢,人家哪里比得了堂姐你的风情万种。凤姐姐的妩媚妖娆,女人见了都要心动,何况是男人呢。”

  说到这里,田妙雯轻轻瞟了叶小天一眼,一副很温柔、很理解、很明白的模样,叶小天暗暗汗了一把,“这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幽会,突然被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

  田雌凤掩口轻笑:“堂妹这是在笑话人家老了么?其实啊,一个女人,就算是朵再美的花,也要嫁了人,有了男人的宠爱,雨露滋润之后才能艳丽无双。以你的姿色,一旦嫁作人妇,那种风情滋味,只怕人家就要望尘莫及了。”

  田妙雯脸色一白,田雌凤这是在讽刺她连许三门亲,连死三个未婚夫,到现在都快成了老姑娘,还是嫁不出去么?

  叶小天继续汗,什么东东?什么男人!什么雨露灌溉!你们两个女人,要是说私房话,怎么说都成,在我面前这么说,要不要这么泼辣,当我是死人么?

  叶小天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很明显的危险味道。就算他是一只傻狍子,也没有好奇心继续看下去了,他眼珠滴溜溜乱转,很明智地打算开溜。

  叶大老爷刚刚抬起屁股,一句“美丽姐姐、漂亮妹妹,你们聊,小弟走先”还没出口,田妙雯微笑的双眸就定在了他的身上,娇滴滴地道:“叶长官~~~”

  叶小天就像中了“定身法儿”,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啊!田……田姑娘……”

  田妙雯嫣然一笑:“人家可不是甜甜姑娘,人家就是甜姑娘。”

  田妙雯居然笑了,她以前不是没有笑过,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笑是为了展示一个女人的风情,如今这一笑,恰如银瓶乍裂、月透薄云,那个惊艳。

  要说是甜,那是真甜,绝对四个号的甜,绝对是九尾天狐级别的魅惑之笑。比遇到一只狐狸精更可怕的是什么?那就是遇到两只狐狸精。

  夹在两只道行深厚的九尾狐狸精中间的傻狍子叶大爷,只能陪着甜姑娘傻笑两声,道:“是……是的……田姑娘!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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