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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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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三章 苦等的盐商

  赵进这边却请了郎中来照看他们,至于其他能骑马行动的,则是直接让他们跟随行动,为了方便指挥调动,还让王自洋的几个护卫跟随,算是通译。

  让赵进这边吃惊的是,其实不用通译,或许是赵进找郎中照看这行为让大家安心,这跟随而来的几十个青壮里,居然有十几个是汉人。

  细问下来,倒也不是什么太惊奇的事情,无非是逃兵和边民,还有被掳掠过去的俘虏,在那边逃亡出来,就和那些马贼一样四处游荡,这次被直接招募了过来。

  这股力量在奔袭驰援的时候发挥了大用处,几十名马术精良,习惯长途奔驰,然后射术也相当不差的骑兵,给赵字营的胜利又加了一层保证。

  有这几十名骑射精良的蒙古青壮帮忙,赵进这边在弓手的数量上已经完全压倒了冯家这边,更不要提,这几十名蒙古青壮骑马的高速机动加上骑射和下马射箭,在这种规模的私斗中对敌人杀伤更大。

  回到徐州后,赵进就开始准备将这批人完全吸纳入赵字营,这些人差不多都是孤身一人,在徐州没有根基,而且吃苦这么多年,只要提供安身之所,让他们吃饱穿暖,就可以获得他们的忠心。

  不过一路南下来到这边,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奔袭驰援,休整什么的还是必要,赵进这边也不含糊,直接把汉井名酒拿了出来。

  这可了不得了,这些从草原上来的青壮长途奔袭的时候,杀人作战的时候,都没有叫苦喊难,各个沉默应对,一喝了这汉井名酒,立刻放开性子高歌狂呼。

  “进爷,有这酒你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了,不过还是要控制着些,不然他们真心能喝死自己”

  王自洋才停下没几天,就已经琢磨着回程了,他带来的牛马全被赵进吃下,各处春耕垦荒,都需要耕牛,赵字营和其他各处也需要更多的马匹。

  至于付账用什么,王自洋直接要了烧酒,骆驼和大车上都尽可能的装满。

  “今年要多跑几趟,折腾个三年,就可以在家享清福了。”王自洋笑嘻嘻的说道,这牛马商人本钱和利润本就比寻常商人大不少,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烧酒贩运到外面赚了多少。

  三月中的时候,赵进终于感觉到了盐商们在官场上的关系网,尽管和冯家对抗中,双方都投鼠忌器,顾虑到对方的官场背景不敢妄动,结果只能以刀兵武力分出胜负,让赵字营的优势彻底发挥。

  可在不是对抗的情形下,用官场上的关系就没什么可说了,在这段时间内,徐州知州的招呼已经不算什么,周参将这边也只能说平常,南京六部尚书,南直隶的两位巡抚,南京城内的太监和勋贵,中都凤阳的大佬,这些盐商都能用得动。

  投上门的帖子经常来头大得吓人,不过大伙也不是用这个压人,只是当成敲门砖而已。

  王友山在江南的那些同年同窗也都被挖了出来,这些人下帖子引见带话,也是长辈言语,赵进这边也要给几分面子。

  除了这些之外,每个上门的盐商都送上重礼,虽说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也足够体面气派,江南江北的特产名品,都是应有尽有。

  赵进目前居住的那个大车店已经不算小,可现在还是显得局促了,而新店还没建成,无奈之下,赵进夫妻只得先搬回原来的宅院。

  徐珍珍嫁过来之后,她带过来不少心腹亲信,这些仆役自然眉眼通挑,不过私底下也议论这位姑爷有些土气,没怎么见过世面。

  境山徐家毕竟也是豪富了许多代,和赵进这种小门小户的,早年还过苦日子的比起来,当然要气派富贵。

  说归说,大家也知道姑爷的本事,看着一件件威震四方,他们也跟着愈发恭敬,之所以说土气,或许因为有些酸气,明明徐家比赵家富贵门高,来了之后却没有一点上风,总要找些优越感出来。

  不过这次却都心服口服了,看着堆满院子的名贵礼物,看着名目惊人的帖子,还有些一看就是世代富贵,却谦卑客气,拼命朝着下人身上塞好处的大商人们,这些仆役们总算意识到了自家姑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宅门里的下人看似精明,实际上所见所闻极为局促,就这么大块天地,没有外力震撼,他们很难清醒过来。

  赵进没有一个个见面,所有递帖子和送礼的人都客气的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暂且等待,而赵进这边每天都是和伙伴们以及亲信心腹商议到深夜。

  盐商们平时也都是颐指气使的角色,离了烟花扬州,呆在这穷苦徐州,除了有两口好酒喝,再没有别的好处,各个都等得很不耐烦,而且还有一桩烦心事,因为大车店改建的客栈地方有限,伺候他们的随从不能全部跟来,每人限定几个,其余的都在附近的小石头村居住,这更让他们感觉不方便。

  可也只能咬牙等在这边,因为在这段日子里,查禁私盐一直没有停。

  走水路的倒罢了,陆路经过徐州去往各处的,一概都被严查,走睢宁进入凤阳府的,也是被扣下。

  一趟两趟盐货其实值不得多少银子,盐商们只当给赵进和徐州送礼了,可这些盐货被扣,不光影响此时,长久下去才是麻烦,盐货运到各处,自有各处的豪强窝主分销,他们那边断货,就会寻找新的货源,卖谁家的不是卖。

  这么一来,其他各处的就会趁虚而入,若是长江流经那几省还好说,江北淮北地本就有不少竞争的,北直隶的长芦盐场那边和这里差不多的局面,距离河南和南直隶也不是那么远,山东也有零零碎碎的盐货流出。

  再耽搁下去,生意都让别人家做去了,大家都是心疼的很。

  “不过是个徐州土棍,天天倒弄得和内阁一样,整天议事开会”

  有人在客栈里禁不住埋怨,他们无事可做,徐州地面上又没什么好玩的,整日里扎堆喝酒,牢骚越来越大。

  “扬州那边还有生意,耽搁不起了,再没个回信,我就回去了”

  “你这就是扯臊,拿盐引支盐买卖,你什么时候插过手,还不是你家那几个管事折腾,这时候倒忙了”

  扬州盐商们的豪富和经营无关,他们身份是世袭,有专营食盐的特权和份额,靠着这些就可以日进斗金,世代富豪,不用怎么勤劳操持就可以有偌大家

  所以能来徐州这边的,都算有些想法的角色,真要是安享富贵的,对赵进这边理会都不理会,就算没了徐州这一条路,照样有其他各处能购卖盐,照样不耽误发财。

  也正因为如此,来到这边的盐商埋怨归埋怨,还都是沉下心等着。

  盐商们一共等了十一天,这期间有人耐不住性子走了,也有人觉得这边肯定有什么事,急忙赶过来了。

  三月二十六那天,何家庄外垫了土堆,在上面搭建木台,差不多离地四尺左右的高度,此外,又有不少人驱赶着牛马拖拽着碾子平整地面。

  这让盐商和随从们看得很新奇,同时让他们更加心急,到底什么时候谈正事,结果一问就得到了答案,明天赵老爷要见大伙。

  在大车店这边居住的盐商一共十六人,代表其他各家的管事一共三十人,算他们的随从一共二百余人,其中八成人物是早就到了,其余的才来了不到四天。

  大家听到这个答复后都松了口气,可接下来又都是忐忑好奇,明日到底要说什么,赵进这边应该是商量了好多天,会不会要狮子大开口,如果真是横加勒索,大家怎么应对?

  有人自己在房里琢磨,有人结伴商量,想了想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冯家在官面上那么多靠山和关系,这次一样没有动也不敢动,自家那些手段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试试或许有用,可这赵进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悍,如果一下子没有打死,被他报复回来的话,那肯定就是大祸临头,这赵进不仅官面上靠山深厚,手里力量强大,江湖绿林三教九流也有大量的使唤人,这样的角色,当真无孔不入。

  权衡利害之后,大家只能懊丧的得出结论,如果赵进狮子大张口,大家有两个选择,或者是放弃徐州这条通路,那样的话,去往西边和北边的陆路私盐生意就要放弃了,或者是答应赵进的条件,扣去给赵进这一份,自己能赚到的就不多了。

  可这两个选择一想,实际上也只有答应一条路,赚的不多毕竟还有得赚,谁也不会嫌钱多。

  万历四十五年三月二十七,徐州春天早就到了,处处皆是绿意,天气晴朗

  “差不多十天没下雨了吧?今年可别又是闹旱灾”有人低声念叨着。

  “山东那边又是两个月没下雨了,春莺阁的张妈妈说已经派人过去了,肯定能买到上好的货色。”有人亵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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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四章 请大家看

  也有人对这个嗤之以鼻:“那些瘦马有什么意思,做出一副媚人样子,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你不喜欢,喜欢的人可多了,那田巡按就好这一口。”

  盐商们谈笑无忌,却没想到他们说的话很快就被送到赵进那边,不管是匆匆而过的伙计,还是过来引路的家丁,都是耳目。

  “各位用过早饭,请随小的先去校场。”有人客气的说道。

  这让盐商们很是纳闷,谈事情去什么校场,再说了一个小小庄子,又有什么校场?

  客栈里的交谈很快就被报到了赵进那边,此时,赵进和伙伴们都在屋中,已经吃完了早饭。

  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是,除了如惠身穿长衫,其他人都是披挂铠甲,连王兆靖也是如此。外面的兵丁们也都是在擦拭整理盔甲和兵器,赵进和徐珍珍成亲之后,徐家已经有几十名熟手铁匠过来了,有这些工匠在,装备大都能得到妥善的修理,然后赵进设计的那种铠甲也开始批量制造,目前已经有一百多套了

  “大伙都被旱怕了,几天不下雨就担心闹大灾。”刘勇先说了句。

  王兆靖沉吟了下说道:“大哥,不光是这伙盐商说,各处都有消息传回来,山东今年恐怕又要大旱,如果再有大股流民南下,再和去年那般,那可是大麻烦。”

  “来了也是给咱们送人,去年赵字营几百人的时候就可以杀败他们,今年咱们这样的力量,更是不必担心,而且没有闻香教的鼓动策应,流民就是一团散沙,什么都做不成。”赵进分析说道。

  对赵进的说法,大家都是赞同,流民是一盘散沙,而且饥饿难耐,没有人组织和策动的话,什么事情也做不成,那次如果没有闻香教帮助,大部分人在山东境内就会散掉,更不知道向南走,如果没有一路上提供的食物,那就会在半路上饿死崩溃,如果没有黄河北岸的大批船只,他们也到不了南岸。

  当时闻香教做了那么多,可流民终究是流民,在赵字营面前不堪一击,现在赵字营的力量翻了几倍,可闻香教却未必能组织起比去年多出几倍的流民,此消彼长,自然不必担心。

  “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不能松懈,一切按照规矩来,一刻也不能放松,流民就不值得担心”赵进老生常谈的说了句。

  外面不住的有家丁过来禀报,说赵字营各处的准备,刘勇也在外面走了进来,苦笑着说道:“这些盐商带了仆役随从还好说,这些管事管家也是下人,居然也带了这么多伺候人,都是客人,又不好用家丁直接盯着,内卫队这边快看不过来了,还好明天就走。”

  这边正说着,吉香在那里突然充满鄙视的说道:“这伙盐商这么富贵,却根本不做正事,在咱们这边的日子,整天里谈的就是吃喝玩乐,谈生意就没几句,真不知道怎么赚的银子。”

  王兆靖笑着摇摇头说道:“来到何家庄的这些盐商已经算勤快持家的了,这些盐商靠着祖辈的局面生发富贵,呆在家里就有大笔的银子入账,每天享受就好了,何必辛苦。”

  听到这个,吉香恨恨说道:“大哥领着咱们打生打死,才过上现在的好日子,这伙人靠着投胎就这么富贵。”

  王兆靖笑着没有接口,赵进瞥了吉香一眼,吉香立刻不再言语。

  赵字营的局面越做越大,大家的性子也有些变化,其他人还能沉得住气,吉香则是越来越向往富贵繁华,不过何家庄如今就是个大军营,根本没什么享受可言,这些日子盐商们来到,每日里议论风花雪月、富贵繁华的事情不少,却把这吉香的心思挑起来了。

  刚才那些恨恨的言语,与其说是鄙视,倒不如说是羡慕和嫉妒,是不是给吉香说门亲事,让他的心性稳一稳,赵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太阳出来的时候,赵字营这边一切准备完毕,那边也有人把盐商和管事们从客栈请了出来,至于随从们则是关在大车店里。

  大车店出来走百余步就是赵字营训练的空场,那边的田地有不少都已经改成了训练场,碎石细沙掺着灰渣,周围有排水的明沟暗渠,定期平整,定期用大牲口拖拽着沉重的石碾子压过去,看起来平整异常。

  这校场刚做出来的时候,那些邻近的村民和来这边做生意的商户私下里议论很多,都说赵进年轻人败家,这么好的田地就这么平整了,而且还下这么重本,这下子倒好,空地连根草都长不出来,以后估计没办法当做田地耕种了。

  不过训练上的好处,旁人就不知道了,赵字营当然也不会和别人解释。

  赵进和伙伴们都已经站在木台上,身穿长衫的如惠含笑在下面迎客,把一个个盐商和管事都请到木台上去。

  “这是于什么?要在这招风的地方谈吗?”有人开了句不合时宜的玩笑,却没人愿意理睬。

  在朝阳照射下,赵进等人的铠甲在日光下闪烁光芒,好像每个人都在发光,整个人金光闪闪,高大威猛,看上去就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整日里打熬身体,经历过生死搏杀,每天训练带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精悍凛然之气,这种气质很多时候被误会为杀气。

  那些盐商以及管事们都是多年富贵享受过来的,赚钱发财比平常人容易,连辛苦都没怎么辛苦过,那里见识过这个,一个个上了木台,压根不敢对视,都是眼神飘忽,直向别处瞄。

  这眼神挪向别处,看到下面的空场远端,一个个小方队整齐排列,枪旗如林,就连一旁的马队都差不多的整齐,乍一瞧觉得新鲜好看,多看几眼就觉得有什么扎眼睛,看得心底泛起寒气,明明身上穿的厚实,太阳又好,本来身上热乎的很,突然间浑身发凉。

  “各位昨日休息的可好?”王兆靖温和问道。

  这一问平常,却让那些浑身不自在的扬州盐商众人都打了个激灵,连忙躬身赔笑着回答“招待的好”“却是比家里歇的还舒服”,抱怨什么的都不见踪影,态度也比平时谦卑了许多。

  王兆靖笑着说道:“今日赶上赵字营校阅,正好请各位同观,乡下团练勇壮,还望诸位莫要耻笑。”

  这边假模假式的客气,那边唯唯诺诺的应了,王兆靖转过身,在赵进身后右侧站定。

  “无非是什么一字长蛇阵之类的,再就是卖把式演武,看的还少了?”有人念叨着说道,却被身边人狠狠戳了下,立刻闭嘴不言。

  官军也是定期校阅兵马,喜欢新鲜热闹的人过去看的不少,一次两次还行,看得多了也就厌了,这些盐商都是富贵闲人,此类热闹早就凑过,没什么新鲜感,在他们心里,这赵字营不过是徐州乡下地方的团练,比起别处来,无非仗着蛮勇而已,校阅肯定乱哄哄的,能有什么好看。

  想归想,自然不会宣之于口,大家还都在想着等下怎么夸赞,反正说好话是没错的。

  赵进举起手臂挥下,有人吹响了唢呐,声音短促尖利。

  这声音开始吓得扬州盐商众人一跳,等看到是唢呐声,先是错愕,随即各个忍俊不堪,心想这还真是乡下把戏,这婚丧嫁娶才有的唢呐都用上了,接下来不知道会怎么好笑,肯定是猴戏了。

  到现在大家反倒期待起来了,接下来肯定会看到土气可笑的把式,等回到扬州后做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鼓声响起,声音并不大,不像官兵校阅那般,十几面,几十面大鼓同时敲响,然后官兵呐喊着冲过来,摆出种种好看的阵型花式,可眼下这鼓声却响在远处,节奏很单调,甚至不用心听还听不清楚。

  有人想笑,满脸看好戏的神情,也有人好奇,心想到底在那边敲鼓。

  在校场的另外一端肃立的队伍开始动了,他们绕着方形的校场边缘朝着木台这边前进,最前一人手持大旗,身后一名披甲大汉护卫,再向后则是百人一队,每队间隔二十步,次第跟随。

  没有预料之中的花式阵型,鼓声也依旧单调,没有敲出什么声如雷鸣、热血沸腾的效果,有人撇嘴觉得果然无趣,也有人已经收了笑容。

  木台上披甲的赵进等人此时都是肃然面对前方,扬州盐商众人都觉得是煞有介事,年纪轻轻却摆出一副大人模样。

  黑底红边的赵字大旗已经接近木台,掌旗那人身材高大,他身后那位护卫却更加高壮,两人身上都穿着赵进设计的那种铠甲,更衬得威武异常。

  掌旗的自然是鲁大,看到鲁大身后那人,赵进等人脸上都浮现笑容,那人正是孙大雷的弟弟孙大林,几个月过去,孙大林身上的肉结实了许多,举手投足间也看出了训练的成果,他长得高大威猛,正好用作护卫。

  路过木台前时候,鲁大把手中的大旗晃动,让整面大旗展开。

  “还以为要转那旗杆,琢磨那么长怎么转”到现在众人已经没那么紧张,有人开起了玩笑,大家挤眉弄眼的,这乡下地方果然也就是这点货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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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先威后利

  第一队家丁竖起长矛走过木台前,这就是亲兵队第一连,为首连正大喊一声,家丁们握紧长矛,迈正步通过木台,家丁们齐齐的看向木台,赵进和伙伴们挥拳平胸回礼。

  扬州盐商众人本来神态轻松,家丁们迈动正步,看向木台那一刻,每个人都是一颤,下意识的低头后退,有人脚下踉跄,直接坐在了木台上,可已经没人顾得上笑,大家脸色苍白,只觉得不敢面对。

  第二队经过,第三队经过,来自扬州的盐商众人都在那里战战兢兢,没什么人敢抬头,偶尔瞥一的收回眼神,看都不敢多看。

  甚至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赵字营整齐的队列和步伐,他们只觉得台下这一队队经过的赵字营家丁如此可怕,那目光森然冷漠,莫说对视,就算被看到都感觉浑身发寒。

  这应该就是所谓“杀气”,自己稍不小心,就会被下面这些虎狼撕个粉碎,个别人居然联想起观潮的场面,大潮滚滚而来,看着固然壮观,可看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大家都知道被卷进这大潮大浪之中,定然粉身碎骨。

  在鼓声中迈步前行的这些赵字营家丁,就和那些狂涛巨浪差不多,而且距离如此之近,看一眼都是心惊胆战。

  一队队兵丁经过,赵进和伙伴们站姿愈发端正,每个人都是站的笔直,下面的正步走过,他们也肃然敬礼。

  看着下面整齐的队列,一个个浑身杀气的兵丁,他们身上的甲胄,手中的武器,赵进和伙伴们心里满足和自豪油然而生,这是他们训练出来,领着一同出生入死的队伍。

  开始时候,十几个一起在货场比武的同伴,遇到敌人只有一个人跟上,然后一百余人面对千余强敌,然后几百人面对近十万流民,一次次闯过来,一次次的积累壮大,终于有了眼前这样的规模,的确值得自豪。

  相比于心潮澎湃的赵进和伙伴们,如惠一直是含笑看着四下,看看下面经过的家丁队伍,再看看赵进和其他人,他看得最多的就是扬州来的盐商众人。

  等到马队经过木台的时候,来自扬州的这些盐商管事中已经有人站不住了,双腿不住的打颤,满脸都是冷汗,咬牙撑着自己不坐在台子上。

  这伙富贵中人抬头瞥一眼台下,然后急忙低头,各个弯腰低头,不像一起校阅的贵客,倒像是在法场上临刑前的囚犯。

  马队只有百余骑队列整齐,鞑子骑兵刚到,也谈不上什么队列,就乱哄哄的跟在后面,可扬州来人根本注意不到这个,他们已经被彻底震撼了。

  原来听过赵字营的种种传闻,也知道些许事实,觉得赵字营很强,很能打,可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却不知道。

  今天看到这一幕,过程很枯燥,单调的鼓声,整齐走来的队列,还有那些漠无表情带着杀气的年轻脸庞。

  这代表着什么,扬州来人并不清楚,不过他们却下意识的有了判断,赵字营的确是那么强,搞不好比传闻中还要强悍。

  到这个时候,没什么人敢开玩笑了,甚至连彼此交换眼神都不敢,胆子大的也只是拿出手帕来不住擦汗,胆子小的连这个动作都不敢,估计只在想着快些结束。

  如惠在木台上观察,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以连队为单位,赵字营在何家庄的各队从木台前走过后,就在木台前次第列队,等所有人走过之后,就在台前按照所属站成了大队列,亲卫队、马队、第一团、第二团各站一处。

  赵进回头瞥了眼,看见战战兢兢扬州盐商来人,又和满脸笑容的如惠对视一眼。

  “每日吃饱穿暖,每日当训练勤谨,不得松懈”赵进大喊说道。他这边喊出一句,下面站位靠前的亲卫队齐声大喊,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这边喊完,下面齐声大吼:“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二千余人齐声大吼,当真是声如雷鸣,台上的盐商众人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爆发,最前面几个人直接坐在了木台上,后面的人蹲下抱住了脑袋。

  如惠连忙笑着低声说道:“无事,无事,大家不要惊慌”

  不过场中也不是整齐肃然,赵进自家马队还有那些鞑子骑兵的坐骑马匹,就因为这突然的齐声大吼被惊动了,马匹骚动嘶鸣,这时候又看出和刚才的些许不同,刚才列队的时候,赵字营自家的马队整齐,鞑子骑兵散乱,现在安抚坐骑马匹,最先稳下来的则是那些鞑子骑兵。

  在木台上的董冰峰有些尴尬,看向赵进,赵进那边只是皱了下眉头,至于那伙盐商众人,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这细节。

  “徐州地面已经平静,可四处流贼仍然活动频繁”

  “草窝荒滩安置难民百姓,贼人依旧不死心,想要攻打”

  赵进简单说了几句,他要给赵字营的家丁们灌输一种想法信念,赵字营所做是在保境安民,一切都是出于正义大义。

  “赵字营必胜”说到最后,赵进大喊说道。

  “必胜”下面又是传来整齐的大吼,这次台上的扬州来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坐在台上的也有,捂着耳朵的也有,还有人直接背过身不敢面对。

  喊完这句之后,各连家丁解散,这一天他们放假,戒备忙碌这么久,短暂的休息休整还是必要的。

  家丁们离开校场,赵进和伙伴们却没急着走,木台上的那些扬州来人各个松了口气,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

  “各位,赵字营的校阅你们看了,觉得我这些家丁能保徐州一方平安吗?”赵进含笑问道。

  他这一开口,扬州众人慌不迭的站正了身体,连声回答说道:“进爷这家丁当真了得,精强无比,肯定能保徐州平安”

  “莫说是徐州了,在下觉得就连淮安府也能保了”讨好不嫌话多,有人顺竿爬上去说道。

  不过说出来大家却不觉得怎么夸张,没来的时候谁也想不到赵字营强悍如此,看到了今日校阅,大家都觉得赵字营图谋淮安府倒也有情可原,这等实力,徐州实在是装不下。

  赵进笑着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扬州来人当真是如逢大赦,总算可以从这该死的木台上下去了,大家唯唯诺诺的站在木台边上,请赵进先走。

  “赵某开门见山的说了,各位走私盐去各处,都要派人押送,雇佣车马运输,南直隶地面上还好说,有官面江湖上的关系照应,出了省,肯定有各种不方便,少不得要分给当地官吏豪强一份,就这样还未必能保得平安,是不是?”赵进笑着说道。

  听他开口,大家下意识的就要否认自己和私盐的关系,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否认也没有意义,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在这样的场合里否认就惹人笑话了。

  “进爷说得是”

  “私盐这个看着利大,可也得打点各处,不然翻脸抢了你的货,哭都没处哭去,要不就掉了牙自己吞下去,要不就用江湖上的手段拿回来,可都要花钱,算记下来,也就比官面上的多赚一点,还担惊受怕的”一人叫苦,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官面上的”也不是说官盐,只是说大家默认的那种私盐行销,已经成了近乎公开的体系,官方私下都会庇护照应的。

  赵进笑着点点头,又是说道:“你们送盐去各处辛苦,那些买盐的要是过来,想必也是一样的麻烦,人生地不熟的,买了盐,还没等回去,在南直隶地面上就被人吞了,一样是没地方哭啊”

  扬州这边众人只是于笑,既然是见不得光的私盐,黑吃黑自然也没处说理,冯家豢养近千私兵,其他盐商手里也有些亡命汉子,类似的勾当谁也不敢说没做过。

  大家只是不知道赵进为什么提起这个,边上如惠却开口插言说道:“各位,你们送货的和他们卖货的都是路上辛苦,不在本乡本土行事,处处皆是凶险,有这层担心,买卖肯定不好做,很容易让别人钻了空子,河南那边、山东那边又不是只有咱们这一处才能买到盐,这么下去,很容易让别人抢了生意啊

  “曹先生说得有道理,兖州府原来吃的都是淮盐,这几年却被长芦那帮孬货混进来了,据说走水路卖到河南去”有人附和说道。

  在北直隶有长芦盐场,虽说规模不如以海州为中心的淮盐,可产量同样不

  一个人的随口附和,却让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进爷说得那个是,别处有几家和我家打了几十年交道,去年不知道被谁下手劫了,还怀疑是我家做的,结果被冯家挖走了”

  “。你那个还好,我家那事大伙难道不知道?去年在河南归德府被人劫了一次,死伤几十,全得我自己出抚恤”

  说话间,大家走到了待客的客栈那边,一进屋子,客栈掌柜立刻送上香茶,虽说校阅观礼没有什么劳动,可每个人都觉得很辛苦,热茶下肚,疲乏立刻泛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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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七章 盐市上

  从盐市的设定想到其他,很容易就能举一反三,如惠想到了更多。

  茶水喝了半杯不到,扬州来人那边一名管事站起,小心翼翼的说道:“进爷,小的在这边住了十几天,总听伙计们说何家庄集市繁华,能不能请进爷领大伙过去看看,也好让小的和诸位东家知道以后盐市的规制?”

  这人说话的小心,很多人转头看过去,知道这人是扬州一小盐商的管家,盐商姓王,管家也跟着姓王,如果不是这盐商手里还有少量固定的官引,已经可以被当成贩运私盐的盐枭对待了,没什么人瞧得起。

  没什么人理会,来这边也是一个人呆着,身边一共两个使唤人,为了省房钱都打发到小石头村那边住着,这种寒酸模样就更让人轻视,连话都没有人去说。

  刚才倒是有人议论这家运气好,居然能第一拨赶上盐市,没准就能小翻身了。

  不过在这时候冒出来却让人觉得心烦,各个都急着向回赶,哪有功夫去看什么集市,一个庄子里的集市,又能有什么看头,在这里呆了十几天,该逛的早就逛过,而且还大大咧咧的说什么请进爷带着大家看,你以为你是谁

  但这王管家最后那句话让大家动了心,何家庄这集市也是赵进办的,将来的盐市肯定规制差不多,过去看看,对将来也有个计划,不过这王管家说话也太没有分寸,居然让进爷领着,进爷何等身份,能让下面的管事随从之类的带领,已经是赏脸了。

  坐在那里的赵进看了这王管家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又和身边伙伴交换了下眼神,点点头说道:“也好,就由我来尽这个东道之谊,各位随我来吧”

  众人有些轻微的骚动,进爷还真给这不懂事的王管家面子,那王管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随即被更大的惶恐代替,连忙作揖抱拳说道:“有劳进爷,有劳进爷”

  一于人又从大车店内走出,不过除了赵进之外,只有王兆靖和如惠跟在赵进身旁,其他伙伴都是各去忙碌,大家自然挑不出理来,进爷领着就是赏脸了,你还指望各位爷都跟着吗?大家转了个方向,没走多远就来到了集市的位置

  扬州众人在何家庄这十几天呆的无聊,何家庄内外,除了不允许进入的要紧处所之外,其他地方都逛了个遍,这集市溜达了不知道几次,不过前几次来看是闲逛,这次来则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这集市实际上是个单独的村落了,宽敞的街道,简易但规整的成排房屋,还有专门供摊贩们的凉棚,各色商贩云集,街道上却很于净,有人不时的走动清扫垃圾杂物,又有穿着黑衣拿短棍的壮汉结队巡视,又在这里作奸犯科的,或者发生争执,都会有人及时过来处置。

  “这边是公平秤,斤两上如果争执,就以这个秤为准”

  “租用店铺和租用摊位都要缴纳租金和杂费,这集市内的各项花费就从这上面出”

  “那边就是茶棚,里面备着凉开水和解暑药,现在还用不上,不过等天热暑气重的时候就有用了”

  “哦,你问为什么不配杯子,想来这边喝水,要自备杯子,若是临时来的,会有人给他杯子”

  赵进倒是没有仔细解释,临时用的杯子会被洗刷后用沸水浸泡,看似麻烦,却避免了一些疫病的传染,在这集市的人越来越多,闹起病灾了可是麻烦,不过这些东西只被当做讲究太细,富贵习气,却没办法详细解释了。

  开始来时,扬州各家盐商和管事们大部分都心不在焉,不过越看越是聚精会神,听着赵进的解释频频点头,如果按照这个规制,将来的盐市也不会差。

  甚至还有人想到,扬州那边也可以搞这么一个,而不是在盐业公会的大堂上商议,或者在官府的衙门里指定,有这样一个盐市,冯家那样的大佬就没办法操纵盐业。

  能看到这些,得出这么多结论,全是因为这王管家鼓足勇气的请求,不知不觉间,大家对王管家的态度好了不少,王管家也意识到是个机会,拼命的向前挤,已经来到了赵进的后面。

  街边除了铺面和凉棚下的摊位,还有些就地摆摊的小贩,这都是附近村寨过来赚个零花家用的,能过来摆摊的,也就是联保几处村寨的,对这些人赵字营颇为宽容,每次带来的货物,留下一样就算缴了杂费,也就是说卖烙馍的留下一个馍就好。

  “进爷,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边是开银票的地方。”赵进笑着答道,那处门面看着其他街边店铺完全不同,看着就肃穆气派许多,在集市街道上显眼的很。

  扬州来的盐商和管事们轰然,没想到这徐州地方,居然还有能兑换银票的所在。

  银票是嘉靖末年才出现,是由晋商琢磨出来的法子,在万历中才开始风行,但使用范围并不大,北方就是山西和运河沿线的通衢大邑,加上江南富庶之地,以及长江沿线的重镇,说白了就是运河和长江流域加上一个因为对草原贸易而富裕发达的山西。

  福建和广东使用票据也很广泛,不过那是另外一个系统,那边的本地巨商,海商和海盗,还有来自欧洲的各路殖民者,甚至东南亚开化豪酋以及南洋华商,他们都认印度婆罗门开具的票据,那个等同于现银,信用已经建立起来了

  异地行商,带着大量的金银很不方便,更容易被歹人瞄上,招来祸端,这徐州盐市建立,大量的盐进来,另一边大量银钱过来买,怎么把这大量的银子带回去带过来,也是不方便不安全。

  却没想到这边有了票号,运河从徐州改道邳州的时候,银票也刚刚在运河一线出现,然后徐州迅速凋敝,根本就没有使用银票和票号的可能。

  没想到在这何家庄的集市上居然有了票号,这就让大家方便许多了。

  “进爷,能不能带着大伙过去看看。”王管家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这话也是说出了大家的念头,大家都好奇的很。

  赵进点点头,迈步向那边走去,盐商和管事们对王管家更加客气,让他凑到前面去走,还有人小声议论着:“怪不得赵字营这么能打,这几位爷的铠甲到现在还没脱。”

  “我这个票号现在就一家店能互兑,就是隅头镇的孙家商行,三千两上下的票子都可以随时支现银。”赵进笑着解释说道。

  孙家那边漕粮换酒,还有采买粮食,批发烧酒,进出银两都不少,孙家商行和赵字营本为一体,彼此信任,直接就学了这银票的法子,任一边开出凭证来,另一处承兑。

  “那也方便得很了,在孙家兑出银子或者开出票子,隅头镇上也有别的票号”大家笑着说道。

  隅头镇正好在运河一线,又是繁华富庶的节点城镇,银票这种便捷方式自然是有的,兑换存银,无非在孙家商行中转一道,虽然多一层手续,可也比携带大批现银方便多了。

  一于人举步走过去,还能看到店门前有两个买于果零食的小贩,店铺里的人比摊贩们要富贵不少,自然需要这个,此外还有几个卖土产的摊贩,正在那边热情的招呼客人,虽说有凉棚专门的摊位,可也有人见缝插针。

  在那票号对面的房顶上,背着街道那面,正有一个身影缓慢的向下爬,他背着个油布口袋,从形状上看依稀是一张弓。

  这弓手姓伍名彪,原来是在辽镇当兵,因为李家压榨的太狠,他在一起破边私掠里吞了笔钱财跑了,一路来到南直隶这边,身上的钱财散了个于净,好在把式还在,就用这个来卖命赚钱。

  街头私斗还是江湖血战,谁这边有一张弓在,那就占了大大的上风,伍彪到底是行伍出身,知道怎么找位置,射的也是准,一次次下来,名头也就打响了。

  如今请这伍彪出手,没有十两银子请不动,而且事后一根箭还要二两,可大家都愿意去请,因为请了他就有胜算,每一根箭一定有一条人命的。

  现在伍彪姘了画舫上从良的粉头,在扬州城内找了个宅子,看着要过长久日子的样子,要价也比从前高了不少。

  不过这次的差事,伍彪光是定金就拿了三百两,事后还有五百两,看着银子的数目,伍彪也知道要对付的不是善茬,更知道给银子的也得罪不起。

  想想自家相好怀了身子,要有个长久太平日子,伍彪应了这差事,他被安排在某个盐商手下当随从,来到之后就整日里闲逛,找出了这个合适的地方。

  何处动手是伍彪来决定,他选定这个票号对面,也是为了引赵进过来有个说辞,票号虽然是重地,可对面这个粮行守备却很松懈,很容易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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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8章行险

  伍彪是辽镇正兵出身,在李家人的营头做事,平时也能吃饱的,在武事上眼力和见识都不差,来到何家庄之后,偷瞄了几次赵字营的规制,他就明白这次恐怕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可扬州那边事先话说得很明白,你死在那边,这边银子照付,你若是不动手逃回来了,就等着全家地府相聚吧!

  足足八百两银子,加上这些年剩下的,足够家里人两代不愁。

  伍彪一边向上爬,一边盘算着这些念头,他估计自己能射出两箭,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即便赵进穿着铠甲,他也可以保证射杀,毕竟还有铠甲防护不到的位置。

  “柿子干,大核桃!”在街道上有买卖零食的吆喝响起。

  人到了!伍彪听懂了信号,再爬一点,就可以动手,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身下房顶有响动,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急刺而出。

  本来他就在房顶爬行,根本来不及闪避,更不会想到瓦片下面会有攻击,整个胸腹间都被贯穿了!

  伍彪痛极,张嘴就要大喊,至听到身后利啸响起,这是箭支破空的声音,可来不及回头和躲避,后背、肩膀、后脑,处处中箭,整个人被钉死在房顶上。

  他朝着房顶爬的时候,没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人同样轻手轻脚的到了高处,三张弓从三处射过来。

  在票号门前的小贩吆喝响起,走在赵进身边的王管家突然死死抓住王通的右臂,两个买零食的小贩同时从篮子里掏出了匕首,朝着赵进猛冲过来!

  赵进肩膀猛地一晃,那王管家整个身体都好像吊在了他手臂上,让他没办法抽刀出来。

  带着扬州那边的人过来,护卫们都是远远跟着,突然间暴起,那些出身富贵的盐商和管事们都是不知所措,慌了手脚,护卫们一时靠近不过来。

  王兆靖翻手抽剑,已经挡在了赵进身前,他手中狭锋长剑一抖,一刺客想用手中的匕首去格,却被长剑直接刺中手腕,那匕首顿时拿不住落地,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剑尖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

  可另一名刺客却顾不得了,匕首上乌黑发紫,显见是上面涂了毒,只是这刺客刚上前两歩,还以为王兆靖顾不上他了,只听到身后一声大吼,错愕停顿,脑袋已经被刀砍下!

  鲜血狂喷,盐商和管事们都是尖叫出声,被鲜血淋在头上脸上,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甚至失控失禁,臭气熏天。

  赵进左臂狠狠一挥,钢铁护腕狠狠的砸在王管家脸上,王管家口鼻溅血,脑子一晕,再也抓不紧赵进,才一松手,就被赵进抓住一条手臂猛地一抬,咔嚓一声断折,然后另一条手臂也是如此处置。

  那王管家大声惨叫,直接跪在了地上,赵进后退了一步,指着房顶说道:“你不用等那个弓手了,他比你死得早!”

  大家顺着指向看过去,房顶上依稀能看到个半边脑袋,又是惊呼一片,随即才注意到那脑袋僵在那里不动,看来已经死透了。

  赵进用手腕挥砸的力量极大,加上那护腕本身的硬度,王管家嘴里的牙都被砸掉了许多个,鼻梁骨也是折了,他也看到了房顶上露出的脑袋,他这时却有些硬气,在那里嘿嘿笑着说道:“进爷威武,小的愿赌服输!”

  从票号里也出来了人,摊贩也都拿着兵器站起,扬州众人这才知道赵字营早就有了布置。

  “还有同伙吗?谁主使你来的!”如惠上前怒喝,那王管家先前的谦卑什么的都没了,在那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如今江北地面上还有谁能主使,还不是冯家太爷。”

  他回答的倒是开门见山,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如今也就是和冯家彼此攻杀。

  不少人盯着这王管家,还有人戒备的盯着四处,对跟在赵进身后那些扬州来人则注意不多,一帮肚满肠肥的废物而已,反正在那里惊魂未定,臭气熏天,理会作甚。

  到现在局面已经稳了,也有扬州那边的人站起,跌跌撞撞的向前靠过去,或许觉得赵进那边更安全些。

  踉跄了几步,有人脚步猛然加快,手里已经握着一根短刺,短刺闪烁乌光,上面淬毒,短刺尖利,正好从铠甲的缝隙内刺入。

  这人一动,跪在地上的那王管家放声狂笑,那声音其实和嚎叫也差不太多,猖狂嚣张,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在场的人太多了,即便被吸引也是刹那,扬州众人中突然出现的刺客马上就被发现,立刻就有人大呼示警!

  可距离太近了,在这个距离下,两侧的人来不及冲过来,赵进也来不及转身!

  王兆靖偏头看到,他同样没办法做出反应,只是用力的撞了下赵进,直接把赵进撞开,手中长剑做棍棒,直接挥砸了下去。

  那刺客脚步一慢,轻易避开了王兆靖的挥砸,继续直奔赵进而去,就这一瞬,赵进有了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转过了身,腰间短刀已经抽出,大踏步迎上。

  刺客在短兵有专攻,整个身体好像一张弓似的弯下,靠近赵进的时候,整个人猛扑出去!

  赵进身体晃动,却不是躲开,而是调整身位,用胸甲正迎上对方的刺击,他的胸甲是用整块精铁打造,一根短刺当然无法穿透,刹那间那刺客因为惯性已经来不及变向,他也没有想到赵进不是闪躲,而是硬碰上来。

  短刺刺在胸甲上,划出尖利刺耳的动静,却没有办法穿透,赵进的短刀正正的刺入刺客的脖颈,然后狠狠向下一划,半边脖子已经被切开,鲜血喷了赵进一身一脸,刺客的尸体也瘫在了地上。

  “大哥!”街上埋伏的各路人马都已经出现,可谁也没想到扬州众人里藏着两个刺客,那王管家早就被发现,但另一人却突然爆发。

  看着赵进浑身浴血,每个人都惊心动魄,冲过来的刘勇大声询问,赵进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用手把脸上的血抹了一把,走到那王管家的跟前。

  此时那王管家的笑声已经停歇,从他被抓到刚才,这人一直是混不吝的嚣张态度,现在偃旗息鼓,尽管他脸上也全是血迹碎肉,看不清表情,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把该说的都说了,我给你个痛快。”赵进俯视着王管家冷声说道。

  王管家低着头只是冷哼了声,赵进把短刀入鞘,森然说道:“你不要以为硬骨头,你既然在这江北地面上混,就能被打听出来龙去脉,你死前说清楚了,今后你家人就太平无事,你嘴硬不说或者撒谎,明日起赵字营就查,查到你的爹娘老婆孩子,抓过来一个个问,谁也活不了。”

  赵进说完这些,那“王管家”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瞪着赵进,赵进神色不为所动,只是冷然说道:“你这几天想必看得很仔细,你觉得我能不能做到。”

  既然是早就有所预备的刺客,在这些天内对附近勘察的一定很仔细,那么对赵字营的实力了解的会很充分,自然知道赵字营能做到什么。

  那王管家一直桀骜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低头含糊说道:“再没有什么同伙了,这次的确是冯家主使的。”

  是不是把冯家暴露出来并不重要,反正双方已经势同水火,不在乎再多一桩仇怨。

  赵进咧嘴笑了笑,满脸是血的他一笑,牙齿倒是雪白,那王管家却情不自禁的颤了颤,他突然感觉这赵进好似凶兽,择人欲噬的凶兽。

  “我立旗建赵字营,做下这么多事,可不会死在你们这样的人手里!”

  说完这句,赵进就吩咐人把“王管家”带走问话,然后一个个刺客的尸体都被单独搬出来。

  「萌情绪启航文字」“大哥,是小弟布置的不周密,险些就是大祸了!”刘勇跑到赵进身前,满脸惭愧之色的道歉。

  赵进伸手拍拍刘勇的肩膀,摇头说道:“这一层层的布置,连我都没想到,不怪你,咱们这次还是太疏忽大意,以为扬州来的都是商人和管事,没想到冯家会在这里做文章,接下来的事情,你来布置,不要怕得罪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刘勇用力点头,赵进也不顾什么形象,直接坐在了那票号门前的台阶上,方才的战斗虽然短暂,却真是电光火石,让人紧张异常,疲惫比大战也不逊色。

  王兆靖没有坐下,家丁们把他的佩剑捡回交给他,王兆靖就拿着剑站在赵进身旁,还有几名精悍家丁也在周围护卫。

  刺客的尸体被单独放一边,扬州来人这次也不要想走了,都被家丁们看押着回到客栈,还会有人找他们来问话,至于扬州来人在其他处的仆役随从,也马上会被圈住,马队已经赶过去了。

  这里的骚乱实际上没有影响到其他处,这条街实际上提前就有了布置,但谁也没有想到,除了王管家之外,客人里居然还有其他的刺客,这才是最突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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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奇怪的两个人

  人都被带走,尸体被搬走,连血迹都被掩埋,陈晃脚步匆匆的赶到,赵进只想歇一会,坐在台阶上还没动,票号的掌柜倒是知趣的送来了茶水。

  “怎么弄成这样早说提前拿了”陈晃很是不满的说道。

  赵进笑着摆摆手,王兆靖有些尴尬的说道:“大哥当时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提前拿了,会打草惊蛇,如果拷问不出来东西,那还会有隐藏的风险,而且这些贼人会藏的更深,不如借此把他们都引出来,一网打尽,谁能想到贼人这么多布置”

  “那个不是常说什么之子不垂堂的,你也得小心点”陈晃没好气的说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赵进笑着说了句,随即脸色变得阴沉,闷声说道:“咱们大意了,倒是没想到冯家还有这样的手段,既然他们要用这个,咱们陪着吧”

  “其实这等豪门相争,大多只用这样的手段,淮安府那样近乎两军交战的,反倒是不多。”王兆靖跟着说了句,随即又说道:“大哥,你和二哥还有各位兄弟的家人,都要防护好了,真要撕破了脸,恐怕会有牵扯。”

  赵进和陈晃对视一眼,都是郑重点头,赵进又开口说道:“安排雷财回徐州,城内的那些事情归他调派,城内江湖市井那么多人,反倒是能严密些。”

  扬州来人们各个魂不附体,生怕被当做同伙同谋一并宰了,今日他们算是看到了血腥场面,赵进在木台上校阅时威武,谈生意的时候精明和气,那刺杀时候就显得凶悍异常,震撼住了每个人。

  不过赵字营对他们没有过多为难,只说最早明日下午就可以踏上回程了。

  最后一个刺客的身份很容易就差了出来,是扬州某家的管事,甚至还有盐商知道,这管事是最近才被这家雇佣的,谁知道这次就被派了过来,而且这家和冯家的关系也不密切。

  但这也不说明什么,只能说这刺客安排的缜密,以冯家在扬州的势力,安插某人做管事并且能来这边,实在是太简单了。

  至于那王管家也招供的很快,他所在的那一家很早就被冯家控制,只不过外人不知道而已,王管家还真是这家的管家,只不过借这个身份去给冯家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尽管这次冯家花了大笔银子,可敢来的却不多,相比于不知赵进厉害的扬州官绅,江湖上听到的传闻可就太多了。

  而且刺客们来到徐州之后,有几个人听到草窝子战斗的输赢之后,又是中途逃走,亏得剩下这几个人都是拿了重赏的亡命徒,王管家自己就有五百两,那个最后动手的管事不管成不成都有两千两入账,冯家为这一次的刺杀差不多花了六千两。

  晚上回到自家,赵进还要和徐珍珍解释,徐家大小姐一方面是担心赵进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有些生气,明明赵进这边早就知道了刺客的事情,可她却今天在事情发生后才知晓,这实在是太见外了。

  原因也很简单,扬州这些人住进来之后,立刻被里里外外的监视起来,很多老江湖都在盯着,真正的外松内紧,那个弓手出去选择动手的地形是最先被发现的破绽,然后一个个不对劲的人都被找了出来,至于那王管家隐藏的倒是一直不错,但他也要和弓手等人联络,即便做的隐秘,可也被立刻发现。

  唯一漏算的就是那隐藏在商人和管事中的刺客,这人暴起,当时连赵进都惊出一身冷汗。

  至于背后指使的人是冯家,这个倒是没什么可惊讶的,本就是情理之中。

  明天城内就会有经验丰富的刑房吏目和捕房差役过来,他们拷问审问都有专门的手段,会对今天这批人再挨个过一遍,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徐珍珍听得很仔细,最后却幽幽说道:“夫君如果要对冯家动手,徐家那边也有能用的刺客。”

  这回答让人颇为错愕,不过细想下,徐家这等豪门人家,当然也养着类似的人手,只不过当年对孔九英那边用不上而已。

  “刺客看着难防,但只要防卫周密就不必怕,咱们这边这样,冯家那边更是如此,他们家富贵久了,整日里缩在大宅子里,想要动手不那么容易,要想想别的法子。”赵进回答的很明白。

  第二天中午,萧县那边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吏和差役先行赶到,他们那边距离近些,下午时候,徐州城内刑房和捕房的人也到了。

  本来扬州来的那些人很担心走不了,或者被讹去一大笔银子,没想到赵进还真是说到做到,询问过无事就直接放人了,让大家感叹,进爷说话算话,如惠负责送走每个人,他满脸笑意,客气无比,对每位客人都送了句话“若是去了不回来,或者几个月没有消息,进爷很可能会想到,你们和昨日的刺杀有没有关系”

  实实在在的威胁,听到的人当然明白该怎么做,诚惶诚恐的表示一定快些回来,再说了,再不开设盐市,这边根本没办法走盐,大家都知道抓紧。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各个衙门的人得了厚礼重谢,高高兴兴的回城,有那么几个经验丰富的,走了还要回来,赵字营给他们开了高价,让他们在何家庄这边盘查坐探。

  这几位差役都是四五十岁年纪,上阵厮杀不行,厮打也不是青壮的对手,出色就出色在这眼力上,办案办差这么多年,牛鬼蛇神三教九流见得多了,自然养出来一双毒辣眼睛,很多江湖人乔装打扮,瞒过各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何家庄转悠了几次,就把一处为河南绿林销赃的摊子端了,然后还有几个盯着孩子下手的拐子也被捉拿,这让赵字营上下对他们更加信任,刘勇更是安排了不少人过来跟着学。

  三月三十一这天的上午,城内捕房出身的老许就坐在茶棚里看着官道,这茶棚距离何家庄二里不到,赵字营的关卡也设在这边,一旦有事,这里立刻禁止商旅通行,并且会检查来往的货物和行李,但现在一切太平。

  尽管何家庄那边闹出一桩刺杀大案,但这紧张气氛却没有弥漫开来,其他各处都是正常。

  老许很愿意过来帮忙,赵字营一年给三十两银子,这比城内能赚到的多不少,而且他这个差人身份还能给自己儿子继承,方方面面都得了好处,现如今徐州地面上就是赵进说得算,能过来帮忙,也算提前攀个交情,将来早晚用得到。

  一辆马车出现在老许的视野里,马车有车厢,车门上还有帘子遮盖,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行的时候用的。

  不过老许眼睛一眯,立刻发现了不对,富贵人家赶车,哪有用这样的彪形大汉,而且看这大汉总是摸向手边,那里肯定放着兵刃,来何家庄的江湖人各个恭敬温顺,兵器什么的都挂在显眼地方,生怕被误会什么,可这个大汉装成车夫,手边又有兵刃,而且神态举止警惕非常。

  这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甚至不是寻常江湖角色,这大汉尽管乔装打扮,可举手投足间的张扬却不是江湖人能有的。

  老许沉吟了下,走到茶棚门前,对那里一位伙计打扮的汉子低声说了几句

  正说话间,却看到车厢帘子掀开,又有一名大汉出现,马车就停在离茶棚关卡几十步的地方不走了。

  看到这两名大汉,不用老许说,连这边值守的家丁们都紧张起来,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动手。

  那两名大汉开始从身上摸出兵器,什么腰间的短刀,靴子里的匕首之类的都是掏出丢在地上,做完这些,一名大汉拿出绳索把另一人牢牢捆住,然后从车上又有个婆娘和半大小子下来,又把捆人的那个捆上。

  大汉朝着婆娘和半大小子交待了几句,然后那两个被捆的朝这边走来。

  整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老许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家丁们放平武器迎了上去,被长矛指着,就算有什么古怪直接戳死算完,还有人走向那马车,婆娘回到了车厢里,半大小子畏畏缩缩站在旁边。

  两名大汉看到赵字营家丁过来,立刻就是停住,倒也没有高声喊什么,反倒可以压低声音说了两句,拦路的家丁们一愣,彼此看看,有人向何家庄的方向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连老许都无比好奇。

  被他问到的那人迟疑了下,低声说道:“这两人说是冯家的,还说要见进爷。”

  消息传到何家庄的时候,赵进正在和刘勇商议,几名内卫队的汉子站在一边,聂黑也在其中。

  “进爷,有件事咱们和冯家不同,冯家派来刺客,咱们即便拿了活口,送到官府去,他们冯家也可以直接不认,那边的衙门肯定帮着他,要是咱们派去落了活口,那就是大麻烦,冯家抓到理之后肯定会闹起来,府衙、道台到巡抚甚至可能去朝廷。”一名汉子沉着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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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章 这不是唱戏

  赵进在那里点点头说道:“怪不得那刺客不怕招供出来,但咱们这边却不能这么搞。”

  刘勇也是附和说道:“老吴说得有道理,就算不是咱们出面悬红挂赏,外面人总能猜到,官府里拷问的手段也多,这些人图银子就未必靠得住,一旦招供了,官府就会针对咱们,总不能和官家翻脸。”

  屋子里安静了会,赵进笑着摇摇头说道:“他要是缩在扬州老实发财,咱们一时还真没有办法。”

  冯家身为盐商,赚钱的最大头莫过于“官面私盐”,这些盐货堂而皇之而且受官府保护,赵字营根本没办法碰,打了就和谋反区别不大,招来种种祸患

  至于其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私盐,荒草滩的庄子,私设的盐场,这些是冯家的谋划,却不是冯家的根本,他们家财富的最大来源还是在于官办的盐场和盐务,只要大明朝廷在,冯家就始终会发财。

  “没那么便宜的事情,动不了他家,也要把能动的都动了,现在邳州睢宁一带已经稳下,各处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都去草窝子,扫掉冯家的庄子,冯家在荒草滩里私设的盐场仓库全都赶出去,他们冯家不是年年清洗吗?这次轮到他们被洗了”赵进说了计划。

  大家纷纷点头,一名汉子接口说道:“进爷,三山五岳各处的杆子寨子,很有些无处可去的,只要给他们一块容身之处,他们肯定愿意卖命,冯家这几年一直霸着草窝子那边,不听他们家号令的都被赶出去了,后来的也不让进去,现在这地盘是进爷的了,咱们可以拿着使唤人动手。”

  赵进缓缓点头,却看向刘勇说道:“李恩这法子不错,你这边去把消息散出去,不过有一点,丧尽天良,血案累累的不要,用归用,咱们赵字营的名声要紧。”

  刘勇连忙答应下来,听到他这么说,先前说话那李恩和身边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是微微低头,能在这屋子里的都是内卫队的骨于,老江湖把式,心思细密的很,在这样的局面下,当然不会撇嘴皱眉。

  可他们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赵字营的名声,这一年多来,多少庄子被屠,尸山血海的事情做得还少吗?在这样的小事上装什么慈悲。

  不过心思细密的人也很容易想到一点,赵字营杀孽不少,但大都师出有名,被杀的不是声名狼藉的豪霸,就是勾结邪教的妖孽,再就是祸害地方的流贼,堂堂正正四个字也勉强称得上,还真挑不出太多错处。

  一直没出声的聂黑出声说道:“进爷,草窝子那边靠着骆马湖近,湖上连着漕上,要小心教门里的人过去,他们可是无孔不入。”

  “这个的确要谨慎,不然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赵进和刘勇对视一眼说道

  这次站在边上的几人没有交换眼神,不过心里想的却都差不多,果真是叛徒对原来的人下手最狠。

  正说话间,外面有家丁禀报说道:“老爷,今日值守东边哨位的连正有事禀报。”

  刘勇对着屋子里的人挥挥手,其他人都是退下,又开口让那连正进来,在这间隙,赵进低声说道:“安排郑全的人在流民里,然后你这边派人盯着郑全的人,教门出身的,要谨慎对待“

  这边刘勇应了,那边一名年轻连正进了屋子,行礼之后开口说道:“老爷,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车夫和车上一人互相绑了过来,车上还有孩子和女人,那两人自报姓名,一个是李和,一个是黎大津,说老爷肯定知道他们的名字,还要面见老爷。”

  “黎大津、李和?”赵进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惊讶。

  刘勇也是眉头紧锁,转头说道:“大哥等一下,小弟安排人验下他们的身份,再叫二哥和三哥过来。”

  黎大津是冯家私兵的首领,李和是围攻流民寨官兵的千总,这两个人说起来是赵字营的生死仇敌,战局崩溃的时候先逃,然后就没了消息,黎大津具体如何不清楚,李和却背上了黑锅,那些死伤兵丁的罪责全推到他身上,想来那黎大津的下场也不怎么好,他把冯家多年积攒的本钱赔光了,肯定不会饶过。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来了何家庄这边,赵进在那里沉吟片刻,脸上浮现出笑容,点头说道:“没事情的都喊过来,把外面那马车连同里面的人也一并带过来,这事情有意思”

  刘勇想了下也是笑了,开口说道:“的确有趣,扬州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冯家对武弁一向瞧不上,再和今日的事情一起想想,有意思。”

  赵字营在扬州没什么耳目,但明面上的消息也能打听得到,听到刘勇的话,赵进冷笑了声说道:“瞧不上咱们武人的何止是冯家,天底下谁不是这样

  文贵武贱,在大明各阶层的眼中,何止文士贵过武夫,寻常良民百姓,即便惧怕武人,但依旧是瞧不起的,觉得良家子舞刀弄枪是自轻自贱。

  也亏得赵字营的根本在徐州,徐州尚武,民风强悍,有这个基础在,才让赵字营的家丁们精气神丝毫不差,要在别处,恐怕能聚拢来的只是无业流民,地痞流氓。

  没过多久,陈晃、王兆靖、石满强和董冰峰都是来到,吉香在外面轮值就不能过来了,过来的人中,有的和黎大津照过面,其余的都是耳闻,听到这件事都颇为惊讶,陈晃和石满强都是全身披挂,王兆靖穿着文士长衫,但腰间佩剑。

  刘勇亲自带着十几名家丁把黎大津和李和押了过来,两名大汉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高大威猛,虽说是从原来的地方逃出来,却看不到什么风霜疲惫,想来一路上也没受什么苦。

  “两个人互绑的绳结倒是死结,没什么花样,不过为求放心,小弟还是另外捆扎了一次。”刘勇说了一句。

  在这黎大津和李和身后各有两个汉子盯着,确保一有异动就能立刻制住。

  “他们的家人都安顿了?”赵进笑着问道。

  刘勇连忙回应说道:“都安排在大车店那边,已经让人做午饭了。”

  黎大津和李和从进屋之后就一直在四下观察,虽说双方照过几次面,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两人脸上都浮现出惊讶的神情,赵进这几位实在太年轻了。

  这两人在看,赵进他们同样在观察,黎大津和李和年纪差不多,都是标准的武人相貌,李和看着年轻些,保养的很不错,举手投足颇有威势,黎大津脸上则多了沧桑,还能看到几道疤痕,按照消息,李和一直在军中做武官军将,黎大津出来之后是吃过苦的,后来搭上冯家这条线才重新拿了个身份。

  不过从两人魁梧壮实的身体,可骨节粗大的手掌来看,两人力量和武技都不会差,这些年没有因为富贵耽误了。

  这二人进屋之后,神色很镇定,想来计划的很周详,只是听到对家人的处置,脸上才闪过一丝惶恐,那李和甚至开始琢磨怎么挟持人质了。

  “这位就是我家大哥,赵字营赵进”刘勇抬手介绍说道。

  营正营将之类的阶级名称是对内的,至于官方的身份也只是徐州知州衙门的一名捕快差役,倒是王兆靖对外最为好看,那是堂堂举人,所以每次介绍赵进对外,大家都觉得有点寒酸,赵进却不在意。

  至于黎大津和李和,自然知道面前这年轻人的份量,两人没有任何犹豫,都是屈膝跪下,只是上身被绑的结实,跪下很是麻烦。

  “小的绳索在身,就不能给进爷磕头了,小的黎大津,这位是小的兄弟李和,见过进爷,请进爷治罪”

  “小的李和,请进爷治罪”

  两人来前想必商量过说辞,该说的说了,齐齐弯腰。

  “治罪?治什么?你们俩如果不是赌来到赵字营能被收留,又怎么会来?”赵进笑着说道。

  屋中几人都露出笑容,赵进又是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想给我个宽宏大量的名声,收复降将的典故,我也在评话里听过不少,都是这个套路

  黎大津和李和脸上又是尴尬又是紧张,这局面好像没按照他们想的进行,可跪在这里,看屋中上下的安排布置,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听天由命了。

  “咱们真刀真qiang打过,虚文就不要谈了,我想问你们,这是是想来投靠赵字营的吗?”赵进开门见山。

  不知道为何,赵进这么说话让两人倒是感觉轻松,黎大津和李和都是点头:“小的愿意加入赵字营,愿为进爷效死”

  赵进脸上浮现笑容,悠然说道:“咱们也打生打死了几次,突然间空口白牙的说自己要入伙,我若是相信,是不是太傻了些。”

  “进爷说怎么办?”黎大津抬起头郑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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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一章 投名状

  “这次你们俩都带家人过来了吗?”

  “小的没有家人”李和出声答道。

  赵进点点头,又是开口问道:“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自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冯家那边派来的奸细。”

  黎大津脸上露出苦笑,李和刚想申辩却被黎大津撞了下,黎大津开口说道:“进爷如今和冯家已经是势不两立了。可冯家经营这么多年,一下子是打不死的,在草窝子吃了大亏,但在扬州的根本还没有动,他那泼天一般的产业还在,这世上只要有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只要冯家根本还在,就始终是进爷的大冇麻烦”

  这和赵进分析的差不多,赵进没有说话,黎大津又是继续说道:“小的知道冯家在荒草滩中所有的布置,愿意给进爷指明。”

  看到赵进点头,黎大津脸色平静了些,在那里又是说道:“草窝贼里最大的杆子翻草蛇,他并不是在草滩里立寨,而是驻扎在冯家自己的盐场里,都是假扮做灶户,这翻草蛇最多可以出动六百多骑,算上盐场里的无赖亡命,千把人马还是能凑出来,这对进爷可是大害啊”

  当日在草窝子里,赵进率人突袭黎大津马队,黎大津以为赵进这边是官家人马,所以报出江北各个武将的名号,然后又提了“翻草蛇”。

  接下来赵进率众摆脱追击回到徐州,然后大举对淮安府北边的江湖绿林报复清洗,可翻草蛇这一伙并没有参与到追击之中,自然也就没有遭到报复。

  赵字营在荒草滩立流民寨的时候,自然也把这“翻草蛇”一伙当成提防的重点,按照赵进得到的消息,翻草蛇也是有三百多骑,全力能动员七百多人马的大杆子,隐约又是现在草窝贼的龙头,又是冯家的下属,自然要格外注意。

  没曾想自从立寨到冯家大举来攻打,一直未见这“翻草蛇”一伙出现。

  “居然有六百多骑?”这个数目让屋中诸人都皱起眉头。

  不过随后好多人都意识到不对,赵进出声问道:“这么大股力量,为什么不在攻流民寨的时候用上,难道你们冯家不知道要用全力吗?”

  攻打流民新寨的时候,冯家连官军都请来了,没道理连这个杆子都不用。

  说到这个,跪在那里的黎大津脸上露出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小的当日也是这么讲,要么不动,要么就是猛虎扑羊,拿出大力来一击毙命,先不提进爷这边不是羊是老虎,冯家做主的几位都是不听,说既然动了官兵,那就没有拿不下的道理,就让这翻草蛇一伙去劫掠滋扰其他人私设的盐场和盐队,到现在,冯家只剩下这一支能用的,估摸着不敢动了,要让这翻草蛇去护卫盐场庄园,而且这翻草蛇未必敢来碰进爷,冯家如今的局面,也使唤不太动他们了

  赵进缓缓点头,边上陈晃却插嘴说道:冇“就算多了这六百多骑,那寨子你们还是打不下”

  黎大津脸上苦笑更浓,点点头说道:“这位爷说得有理,那寨子设置的精彩,要打只能下马硬攻,等进爷带着大队过去,加上翻草蛇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变不了胜败。”

  陈旱这才不说话了,大家都能想明白他的用意,不让这黎大津把“翻草蛇”这筹码说得太重。

  被捆住上身的黎大津动了动,又是说道:“冯家对这荒草滩定期清洗,流民寨剩下的不多,就连杆子寨子也呆不下去,留着的都是他冯家的走狗,这些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可如果有心人将他们整合起来,进爷这边也是麻烦,若是小的没想错,进爷肯定要经略这淮安府的荒草地。”

  “你能做的就是帮着将荒草滩清理于净吗?”赵进淡然问道。

  “小的能做到,除此之外,几条盐路也是小的当年趟出来的,一并能够掐死”黎大津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些远远不够,赵字营什么样子想必你也看到,就算没有你,一样可以把淮安府北边扫荡于净,你觉得这翻草蛇能在我赵字营手下翻身吗?”赵进笑着说道。

  李和脸上露出些焦急,黎大津神色变幻,到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冯家的根基就在盐上,打掉他几个私设的盐场,就等于在他身上挖掉一块肉,除此之外,冯家在淮安府各处的不过是些商铺店面,灭杀了无用,还会惊动官府,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小的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屋中几个人都在看赵进的态度,赵进笑了笑说道:“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提冯家在扬州城啊”

  声音里带着玩味和调侃,听在黎大津耳中却让他打了个寒战,急忙恳切说道:“进爷,冯家父子虽然住在扬州城外,可那里和城内没什么分别,家里护院近百,里面还有十几个重金聘来的好手,一旦攻打,梆子一响,四周府邸的护院护卫就会过来支援,城外的官兵和团练也不会来的太晚,一旦被困在里面,出来都难了。”

  “这么说的话,在扬州攻打冯家,倒比攻打官府还要麻烦?”赵进问了句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不过众人只做没有听见,黎大津脸上只是苦笑了,点点头说道:“官衙那边差役捕快未必会出死力,可冯家内宅的那些护院护卫都是用银子喂饱了的,加上收容的亡命好手,打起来很容易被缠住。”

  “我知道宅子难打,我也知道一动手恐怕会被人扯到谋反作乱上,但我问你,冯家难打,冯家人难杀吗?他们会一辈子缩在家里不出门吗?”

  黎大津愣住,沉默了会说道:“那倒是不难”

  “我会安排人给你,你回去带几颗人头过来做投名状。”赵进笑着说道。

  “进爷,现在扬州内外都在抓大黎,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进爷,让小的去就是”边上李和猛地抬头说道。

  赵进笑了笑,刘勇打断说道:“内外都在抓人,难道混不进去吗?这些手段难不成要我来教?”

  “既然进爷吩咐了,小的就回去这一趟,只是不知道进爷想要谁的脑袋?”黎大津碰了下冇身边的李和,自家坚定说道。

  “冯家底细你比我要清楚,你自己去杀,拿回来的脑袋越要紧,你和他的位置就越牢靠越好做。”赵进说道。

  黎大津用眼神止住李和不要出声,自己在那里点头答应,此时的赵进却收了戏谑轻松的表情,肃然说道:“你们两个既然从扬州逃出来了,偌大天下你们何处去不得,之所以来厮杀过的赵字营这边,还不是因为你们不甘心,觉得要把这一身本事卖给识货的人,赵某明白告诉你们,这边就是识货的。”

  赵进朗声说道,黎大津和身旁同伴都是震了下,从开始到现在,赵进的态度让他们颇为心寒,尽管没有交流,可都有些后悔了,这分明是一个张扬轻佻的愣头小子,但这番话让他们动容,因为赵进说到了他们心里去,甚至他们自己都只是隐约想到,并不确定。

  “冯家拿你们做狗,喂饱了也是轻贱,赵字营则不同,只要你忠心,只要你能于,那就是人上人,就会被重用,有你们大展拳脚的地方。”赵进肃声说道。

  下面的黎大津和李和都抬起了头,眼中似有光芒闪冇动,赵进脸上浮现笑容,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屋中所有人,笑着说道:“为什么会如此,因为我等皆是武夫。”

  说完这话,赵进笑着看向王兆靖,王兆靖脸上也有笑意,点头说道:“在此处小弟也是武夫”

  “好,进爷说得这么明白,小的也不会推三阻四,只是扬州城内外,贵处的人肯定没有小人熟悉,进爷如果派人协助,怎么去做,要听小的安排”黎大津抬头坚定说道。

  黎大津和他的家人连同李和都被带下去安置,黎大津一家和李和是分开来的。

  李和被安排到内卫队,但初来乍到,暗地里的差事不会安排给他来做,而且不得单独进出行动,进出都有人监视。

  当然,不派他去扬州做投名状的理由大家都明白,黎大津好歹带着妻儿,李和孤身一人,来去实在不会有什么约束。

  黎大津在三天后出发,跟他一同前去的还有内卫队的十五个人,以及徐州和邳州地面并不知道目的的十几个精于江湖人,他们负责外围。

  出发前的三天中,黎大津一边准备,一边说明了淮安府草窝子里冯家的各处布置,着重说了“翻草蛇”一伙。

  在这一队出发之后,聂黑领着六个人跟在他们后面也是去往扬州,毕竟还不能对黎大津有完全的信任。

  “不管冯家是不是龙潭虎穴,咱们豁出一个连,夜里突进去,洗他满门不成问题,何必让这个靠不住的黎大津过去?”吉香知道了事情之后,很是疑惑的问道。

  “真洗了冯家满门,扬州的盐商也会对我们心存提防,更容易引来官府的注意,而且我们现在洗了冯家没有一点好处,马上赵家、钱家会替代他们的位置,何苦给别人做嫁衣裳,派人过去,是为了给冯家放血,让他们不敢妄动,让他们过来和我们谈”赵进解释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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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二章 黄河蔡奎

  尽管对黎大津和李和做了种种安排,不过,从赵进到刘勇,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投靠不是假的,因为通过前期那些盐商传过来的消息,冯家对黎大津的确翻脸了,加上留下做人质的的确是他妻儿,如果真是做死间,代价未免太大了,当然,是否接纳,还要看他在扬州的表现。

  不知道谁先说起一句话,很快在徐州流传开来,有一位知州府内当差的小厮念叨了这句话,结果被知州童怀祖听到,当即打了几十板开革。

  “徐州不在城内,而在何家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童怀祖在徐州呆了十几年,只见到徐州一天天凋敝下去,城内城外连新建的宅院都不多,而赵进在何家庄不到两年,那边已经大变样了,处处新貌。

  现在林家围和小石头村交界的地方,正在大兴土木,黄河南边的闲散劳力都过去赚份工钱,各式材料或者就地制造,或者由水路运来,那边成了个大工地的模样。

  尽管不知道这大工地将来要做什么,可隐约间大家都有消息,说这边要建个大集市,东南西北的豪商都会来做生意。

  徐州这破烂地方还有生意做?就连徐州本地人都这么想,不过赵进营聚生发的手段大家也看多了,既然进爷这么操办,那肯定就有门儿,肯定不会差。

  最先动起来的是徐州卫的指挥和千户们,他们本来就在何家庄发了财,知道这边商机无限,放在这边的掌柜伙计们也有通风报信的职责,那边一开始建,他们就立刻过来询问,他们甚至没询问要做什么,而是为铺面什么价钱,租金又是多少。

  第二个行动的是徐州和萧县衙门里的实权吏目和差役头领,他们也算是世代土豪,手里积攒了不少银钱,正缺个赚钱吃息的生意,先前何家庄各处买卖他们搀和的不多,现在就不能错过了。

  他们本乡本土,自然知道赵字营是个什么样的大物,更知道赵进不会平白吞没别人的银,做事很讲究信誉,另外,赵进和陈晃都是衙门捕快弟,陈武和赵振堂和大家都有交情,在这几重保证下,总归不会亏待了。

  徐珍珍自然不会放过,不过这次让赵进感觉有趣的是,徐珍珍投在这盐市上的银不是徐家的公款,而是她自己的体己私房,由梅香和另外一个丫鬟盯着,女人家事情,赵进也懒得细问了。

  此外就是徐州各处士绅土豪,那次何家庄大会之后,大家都算有了交情面,有生发的机会,过了凑个份总是可以的,甚至有那谨慎的不想出钱,却想把自己的劳力和出产卖到工地上来,这个自然也是好说。

  结果这盐市的建立比赵进预想的还要顺利许多,刚进行十几天,赶回来主持的周学智就愕然发现,按照目前筹集的银和材料甚至人工,盐市已经不用花赵字营一钱了。

  工地忙碌喧嚣,大家也都看到在四月初十这天,赵进率领手下二百余骑离开了赵字营地方,朝着东边而去。

  进爷这是要于什么,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进爷,大家伙都是议论纷纷,他们也看不到,随着赵字营的前进,沿路不断的有小股马队加入或者跟上来

  现如今徐州地面上的土豪已经认准了一件事,进爷要于什么,那就跟上,不怕拼命流血,只怕出力不够,进爷眼明心亮,豪气大方,绝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个帮忙的人。

  淮安府邳州新安镇原本也有黄河码头,现在除了渔船之外,已经见不到什么大船了,商船根本不会在这边停驻,直接沿河到隅头镇,原来是渡口的地方现在全是荒草。

  不过这破败景象却成了蔡奎一伙最好的掩护,不走近这边,谁也看不见河边草滩里停泊的大小船只。

  黄河横贯大明东西,也有专门吃河上生意的江湖人物,这蔡奎就是其之一,所谓河盗和水贼。

  蔡奎四十出头,从小就练出一身好水性,水叉和朴刀都拜师学过艺,陆上厮杀一对二三不会吃亏,在船上在水,蔡奎一个人可以打五个甚至更多。

  但让这蔡奎成了首领的并不是这份功夫,也不是他一个人在船上砍死七名敌人的事迹,而是他见风使舵、遇大磕头的好脑。

  自徐州到邳州的河面上一共有两个巡检,两个巡检里,一个是他拜把兄弟,还有一个是他妹夫,天知道小眼大嘴三角脸的蔡奎怎么就有这么水灵的妹,除了这官面上的关系,蔡奎居然还是闻香教的香头之一。

  只不过他这个香头是从属于隅头镇那边的分会,不受徐州那边指使,本来蔡奎不信神佛,可闻香教在隅头镇漕运这块把持的紧,想要去销赃进货甚至躲藏,都要通过闻香教,蔡奎直接就信了弥勒和无生老母。

  不要说这个香主,蔡奎和巡检们的交情也是慢慢经营起来的,都是靠他伶俐奉承才巴结到这个地步。

  有了这几层关系在,蔡奎在水面上的日十分舒服,原来也有两家不大的势力,可在官府和江湖的双重压力下,都被蔡奎吞并了,黄河上来来往往的商船民船就成了蔡奎的目标。

  官船蔡奎从来不碰的,商船这块蔡奎也做的很有分寸,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见血杀人,上船后并不是把所有东西捞个精光,而是拿走三成到四成,不撕破脸,彼此留个余地,事后也不会没完没了的纠缠报复,至于民船蔡奎就不留手了,该怎么糟践怎么糟践,年轻女或许能多活几天留着玩乐,其余的直接割开肚塞石头进去沉入黄河,连船都拖上岸一把火烧了。

  不过这小半年蔡奎没有出去活动了,都是手底下几个头目带着船出去做生意,因为去年流贼南下的时候,帮着流贼渡河的就是这蔡奎,蔡奎以为是卖大人情的时候到了,搜罗了大批船只过去。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结局会是那个样,赵进居然凶悍到这个地步,当时他就吓得不敢出来,本以为过几个月就能避过风头,没曾想越在家里躲着,听到关于赵进的消息越来越多,越听越是害怕,一直到了现在。

  “怕个鸟,大不了老带着船去湖上做生意。”蔡奎一边喝酒,一边骂道

  河盗水贼不太担心陆上的恩怨,因为大伙两个路数,上船一走,当然追不上找不到,可蔡奎不想放弃新安镇这边,除了地头熟悉,最近也有生意找上门来,有淮安府和扬州府的人问他能不能帮着运盐。

  黄河运盐可是大生意,且不说运盐本身赚到的,沿途卸货分销,和沿岸的窝主豪强搭上关系,可以顺带着做很多别的生意,这可是发家兴旺的大好事。

  一旦不在新安镇上,这运盐的生意也是落空,而且说是去湖上,可骆马湖,洪泽湖这两处自称局面,湖盗水贼可是大势力,他一个外人根本插不进去,贸然进入,不是被吞就是被灭杀。

  喝酒的屋一共七个人,其余个都是蔡奎的手下头领,这几个月蔡奎尽管没在外面露面,可对手底下这几百号人还算抓得紧,他蔡家族人掌握着各个要紧的地方,但蔡奎又有外姓的亲信控制着族人的头目,层层相扣,这才牢牢抓住。

  “等下教里的人来了,你们各自都恭敬点,别弄出一副不信的模样,你们明白吗?”蔡奎没好气的吆喝说道,大家放下酒碗连忙点头。

  “二叔,这伙烧香的能信吗?骆马湖是他们的地盘,能让我们进去分一点?”坐在最外面的年轻人出声问道,他是蔡奎的远房侄。

  这句话莫名把蔡奎的火气说上来了,酒碗猛地砸了过去,那年轻人连忙偏头闪过。

  “你整日里给老添堵,让你去做生意你说下不去手,老给你们找个出路,你却说三道四,你脑被什么糊住了?”

  “二叔,糟践百姓的事情俺做不了,其他的时候,侄从没缩过”

  “蔡德,你这话说给谁听啊,咱们就缩了”有人在边上斜着眼说道。

  被叫做蔡德的年轻人冷着一张脸说道:“缩没缩,你自己心里知道,上次打那个盐船,不是我领着弟兄们扑上去,那船就这么走了,才放了两箭,你的人就不动了,怎么,就是杀百姓糟践娘们的时候来劲?”

  “你他娘的”边上那人摔了酒碗就站起,蔡奎对这个远房侄没有丝毫的偏袒,也是恶狠狠的瞪着。

  就在要撕破脸动手的时候,桌上的碗碟杯筷震颤起来,啪啪作响,屋几个人听了争吵,彼此对视,有人小声说道:“这是不是大队骑马的过来,上次赵进过境,好像也这个样。”

  “教门里的人这么大威风?”有人不可思议的说道,蔡奎恶狠狠的盯了一眼蔡德,开口骂道:“你给我小心点,等下得罪了上面的人,不用别人说,老先宰了你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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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三章 水路即是卧榻之侧

  蔡德咬牙盯着屋子里众人,手攥在短刀柄上,缩在墙角也不出声。

  轰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个新安镇靠近河边的庄子里已经骚乱起来,蔡奎大声吆喝说道:“让兄弟们别乱,看着咱们乱,以后更要不上价钱。”

  还没等他们几个出去,马蹄声已经停歇,外面的骚乱也已经消失了,有人低声在屋子里骂了句:“这帮兔崽子胆子真小。”

  “咱们在水上吃饭,看着这么多骑马的谁不害怕”

  估计相关的人都被吓坏了,院子外和门外守门的人也没有吭声,大家只听到脚步声进了院子靠近过来。

  屋门被猛地推开,当先十几名年轻精壮汉子冲入,手里拿着精钢朴刀,后面则是几名穿着铁甲的年轻人,隐约是首领的模样。

  这可不是什么闻香教的打扮,蔡奎已经觉得不对了,为首那年轻人扫视屋中,冷声开口问道:“谁是蔡奎?”

  蔡奎众人下意识的知道不该回答,可同样下意识的看向蔡奎。

  那年轻人点点头,又是问道:“谁是蔡德?”

  大家这次没有任何的迟疑,都是指向蔡德,虽然都是姓蔡,可双方关系远得很,蔡德带着的一般人不少都是渔民出身,还都是北岸那边过来,和蔡奎以及大伙没有关系,做事也不一路,还时常看不惯。

  年轻人对蔡德摆摆手,示意蔡德过去,蔡德稍一迟疑,还是快步走了过去,等蔡德过去,那年轻人开口说道:“我是赵进,徐州赵进,蔡奎,你在黄河上的案子发了,人证物证俱在,跟我们走一次吧”

  “什么?”蔡奎和手下几个头目都是愕然,来的不是闻香教的,来的居然是赵进而且这赵进居然说什么案子发了,人证物证俱在?

  “不对”愕然过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摸刀,兵刃就放在凳子边上,可他这边刚动手,两把朴刀就劈砍过来,闪过第一个,第二个没有避过,直刺胸膛,鲜血从后背飚射出来,喷溅了后面的蔡奎满脸。

  “进进进爷饶命”蔡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前面软倒的手下尸体,他只觉得心胆俱裂,浑身冰凉一片,没有丝毫抵抗的心思,只觉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只顾着结结巴巴的求饶。

  其他几个人也都跪下,有一人跪地的时候手摸进了裤腿,还没等下一步动作,一刀砍下了他的肩膀,那只攥着匕首的手臂落地,然后又是一刀,这次是脑袋。

  第二条人命让所有人都不敢异动,乖乖的跪在那里,让他们纳闷的是,蔡德躬身站在赵进边上,却一直没有跪下。

  大家顿时明白了,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却露出乞求的表情,蔡德没出声,赵进又开口说道:“去年你们帮着流民过河,这真是好大的功德,赵某一直没来得及谢你们,这次不能错过了”

  听到这话,蔡奎整个人都要瘫倒,这件事赵进居然知道,那就全完了,一定是这个蔡德说的,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碎畜生,当初就不该收留他,蔡奎面孔扭曲,可一开口却成了求饶:“小德,看在咱们同宗同族的份上,看在二叔收留你们的份上,替二叔求求进爷,二叔的家底,二叔这些船,都给你,都给进爷,小德,你欠二叔的,你不能”

  赵进等人看向蔡德,蔡德涨红了脸,闷声说道∶“二叔,咱们是同宗,可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同宗过,水上岸上的火并那一次不是我领着人打头阵,事后分到的东西那次不是我这边最少,糟践百姓的时候,就因为我这边的人不跟着一起,你就处处刁难,小泥鳅不是看不过你糟践人,说了句公道话,结果就不明不白的死在河上,他背后中了刀,去年那次我也说,别去招惹进爷,别跟着那伙流贼一起,徐州被祸害了,咱们也好不了,你怎么说”

  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显见激动异常,赵进没有让他继续诉苦,只是摆手说道:“等下你跟着出去挑人,你手里的,还有那些没什么罪过的留下,其余的都要带走。”

  “进爷,饶命啊,就在后面卧房床下小的还藏着个箱子,里面有五十两金子,饶了小的一条狗命”蔡奎跪在那里碰碰磕头。

  “这话去官府说吧”赵进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大步走出了屋子。

  屋内有人上去捆绑动手,屋外院外火把通明,赵字营的骑兵和徐州汇聚过来的马队已经把集中在这边的人手都看押起来。

  蔡德又对赵进恭敬施礼,然后被人带着去认人辨识,陈晃一直没跟着进去,他在外面主持大局,陈旱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身侧站着两个人,倒都是行商打扮,满脸客气谦卑。

  “上次的事情就这么一笔购销了,骆马湖和漕运上我不会插手,徐州这段的黄河水面你们也不要伸手,走货走船,都有规矩。”赵进看着那两人说道。

  那两人脸上带着笑容,其中一人躬身说道:“进爷说得是,咱们也知道规矩,去年那也是实在没办法,他们总舵的人过来盯着,徐老二天天催逼,这才用了这蔡奎,而且这蔡奎是自己上杆子要帮忙,我们当时也不愿的。”

  赵进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已经被押在一起的俘虏们,开口说道:“你们去把自己人挑出来,有些话还是要再说一次,别在赵字营相关动心思,要是被我挖出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请进爷放心,咱们省得,没进爷这酒,兄弟们日子都不那么好了,大家明白怎么做的”两个人连声说着奉承讨好的话,朝着那边去了。

  看着这两人离开,陈晃手才放下刀柄,颇为诧异的说道:“我还以为教门里的都是死硬性子,没想到也有这样的生意人。”

  “漕粮换酒,加上给寨子那边输送物资,闻香教漕运上的人马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有这么大的利在前,当然是生意人,也亏得咱们刀快,杀的他们怕了,不然,早就琢磨着吞咱们了。”赵进冷声说道。

  陈晃点点头,嘿然笑道:“他们不要脸,倒是给我们省了好多事。”

  这一晚赶到新安镇的不仅仅是赵进这边的人马,邳州衙门也派出了自己的捕快和差役,双方客客气气的分了客人和赃物,各回各处。

  邳州这边拿赃银赃物的三成,赵进这边拿六成,剩下一成双方衙门平分作为证物。

  赵进这次来到邳州新安镇,是拿着徐州州衙下发的公文,捉拿江洋大盗蔡奎以及同党,黄河上过船那么多,想找出报案的苦主实在是容易,然后公文往来,联合办案会剿

  邳州这边的捕快班郭老六是地头蛇,对蔡奎这一伙的关节很了解,如果安排到下面经手的人,那更是了如指掌。

  蔡奎手下蔡德和他离心,蔡奎是闻香教的香头,甚至蔡奎一直藏在什么地方,郭老六打听明白,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工夫。

  赵进直接安排人找到了隅头镇上的闻香教头目,尽管双方的关系若即若离,可对于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闻香教还是说放弃就放弃了,顺便还问了下盐市的事情,闻香教在漕运方方面面渗透极深,自己也有不少私盐的路数。

  闻香教出面,说是要收容蔡奎一伙,让他召集手下人去那个庄子,然后郭老六派人去见的蔡德,很容易就说动了这个早想翻脸拆伙的年轻人。

  各方面准备完毕,赵进率领马队突进过来,有蔡德的人内应,一切都容易很多。

  四月中旬,一桩桩黄河上的大案被揭出来,蔡奎一于人都判了斩刑,抄家罚没,这其中也有人倾家荡产想要活命,可官府不敢有丝毫的松口,因为赵进派人在两边紧盯,绝不给一点空子钻。

  这案子一发,邳州和徐州黄河上的两位巡检自然被撤职查办,董冰峰的一位世叔去董家和赵家转了一圈,眼明手快的拿了一个巡检位置,邳州这边,赵进直接送给了黄守备做人情,既然是他扶上去的,以后自然就要给各种方便。

  蔡德投靠到了赵字营麾下,他手里一共七十多人,但大小船只居然近一百五十条,自然都是蔡奎那伙的东西。

  十几天不到,大家突然发现,徐州到邳州这一段的黄河已经被赵进把持住了,细想想都是咋舌,这位爷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对蔡奎动手,对赵进来说更像是临时起意,当盐市的计划提出来的时候,黄河水路就必须要控制在手里,临时造船训练水手当然不行,自然要找个替代的手段,本来是安排刘勇去隅头镇骆马湖那边调查,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船员和水手,顺便知道了蔡家这支水贼。

  以往赵进知道这股势力,却根本懒得理会,甚至连他们运送流贼过河的事情赵进都知道,但眼下根本顾不上,赵字营纵横来去两地,这水贼不敢招惹,自然也就没有妨碍,等空出手来再灭了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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