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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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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来去倥偬

  田妙雯一身重孝,哭得梨花带雨。叶小天只能无奈地拥着她的香肩,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妙雯,节哀。”

  田妙雯轻轻拭去腮边的清泪,对叶小天道:“家兄过世,田家今后该怎么办,该以何人为主,总得有个结果才行。贱妾请相公恩准,回娘家一趟,为家兄料理后事。”

  叶小天忙道:“理当如此。要不要我陪你回田家?”

  田妙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才刚回来,如今形势,卧牛岭万万离不开你。妾身独自返回家族,足矣。”

  叶小天点了点头,道:“那好,我马上安排人护送你回去。”

  田妙雯犹豫了一下,有些话,她本想等叶小天回来,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时再对他坦言。但此刻急于返回田家主持大局、安排继任家主人选,这一去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有些事还是早早交待才好。

  田妙雯转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叶小天道:“这里边记载的东西,请郎君在妾身走后再看。其中所载,妾身实不想让郎君知道,但有些事,却又实在不能瞒着郎君……”

  叶小天好奇心大起,但田妙雯既然这么说了,自也不好当场打开,只好借过簿册,轻轻点了点头。

  田彬霏一死,田氏群龙无首,田妙雯作为嫡支长房的大小姐,必须得回去主持大局。她很快就离开了,直到离开卧牛岭,田妙雯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好象压在肩上的一座大山暂且被搬开了。

  别人不了解她大哥一些有悖人伦的怪异心思,但田妙雯清楚,所以田彬霏为何出现在爆炸现场。旁人都只道他是和罗百川一样打听到了消息,赶去向胞妹示警,田妙雯却隐约猜到了大兄的真正打算。

  田妙雯很清楚。叶小天是个聪明人,既便他现在想不到。也不代表这个秘密会随着大哥的逝去而深埋地底。田妙雯知道,张扬展曹四家俘虏中,一定有大哥的人,叶小天现在只是顾不上审问,回头他一定会查知真相。

  所以,田妙雯选择回田家主持大局,一方面是田家群龙无首,需要她来镇场子。二来也是给叶小天留出充分的时间与空间。等他弄清楚真相时,何去何从,从他是否愿意接迎自己回来便可知道,不必把脸面输光。

  目送田妙雯走下山去,叶小天长长地吸了口气,轻轻打开了那本簿册,只看了片刻便被吸引住了。叶小天一页一页地翻着,越看越是眉头大皱,那上面记载的都是叶小安犯下的昏庸糊涂事。

  田妙雯也知道要向丈夫说起他亲兄长的不是,很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所以务求证据确凿。在她吩咐党延明秘密调查的与叶小安有关的每一桩事,都有时间、地点与人证。

  叶小天根本不需要真的去求证,看到田妙雯的记载。就知道簿册中所言确实无误了。叶小天越看越怒,越看越是懊恼,终于忍无可忍,把那簿册撕个稀烂。

  ……

  叶家大宅旁一幢毫不起眼的民居中,叶小安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冷冷地从几人面上扫过。

  严世维手中是一对地高九的烂牌,谢德林的手中是一对天杠,而刘乃铭更惨,手中根本没有对子。只一个梅花十点、一个红头十点,加起来只算个位数。是惨到不能再惨的零点。

  叶小安暗暗冷笑,但面上却仍扮出一副紧张的模样。只有他的上家栾振杰还没开牌了,但叶小安手里是一对至尊宝,而且他是庄家,通杀,就算栾振杰也抓到一副至尊宝,还是输,他根本不需要扮出一副紧张模样来惑敌,实际上他已经可以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收钱了。

  但他喜欢等下去,这就是赌博的乐趣,他喜欢看着对方紧张,但是当他亮出那对至尊宝时,对方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只有沮丧,那会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叶小安手气一直不好,最近一直在输,却不想否极泰来,这一把竟然被他抓到了一对猴王。现在他只恨之前下的注还不够高。

  栾振杰咬牙切齿半晌,把他的底牌狠狠地抓起来,拍在桌子上,众人定晴望去,齐声欢呼:“双鹅!哈哈,双鹅!叶老爷,你又输啦,哈哈哈,我们就不信你会是一对双人、双地或双天!”

  “哎!我的确不是双人,也不是双地、双天!”叶小安一脸沮丧,暗里却是心花怒放,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我却是一对……”

  叶小安抓起至尊宝,就想威风帅气地拍在桌子上,可他手中的牌还没拍下去,门就被人一把踢开了。

  叶小安愕然抬头望去,就见侍卫统领宝翁沉着脸立在门口,把手一挥,喝道:“统统带走!”

  叶小安愕然道:“宝翁,你们干什么?”

  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冲进去,将严世维、栾振杰等人一把揪起,拖着就走。叶小安抓着一副“至尊宝”,愕然坐在那儿,直到所有人都被拖走,宝翁返身要走时,才怒喝道:“宝翁,你竟敢以下犯手,想造反不成!”

  宝翁按着刀头也不回:“奉土司大人之命,抓捕严世维等一众蛊惑土舍的狐朋狗友!”

  叶小安呆在那里,直到宝翁的人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看向他自己的手中,他的至尊宝啊!连着输了半个月了,好不容易抓到一对至尊宝,居然没有机会亮出来。

  严世维、谢德林、刘乃铭等人被带到了叶小天面前,叶小天背负双手,冷冷问道:“谁是严世维?”

  两个把严世维反扭双手的武士将他向前一押,叶小天的目光便盯到了严世维的身上:“叶小安是我的兄长,你与家兄交厚,本是你的福气。若能引导家兄向善,做一个良师益友,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可惜……”

  叶小天目光一冷:“你不知珍惜,偏要做一个狐朋狗友!吃喝嫖赌,酒色财气,家兄本是纯朴良善人物,生生被你教了个五毒俱全!”

  两个武士将他们从严世维袖中摸出的牌九扔在严世维脚下,对叶小天道:“大人,这是属下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他们暗藏牌九,与土司老爷赌牌时,便好做手脚,逛骗钱财。”

  “好!很好……”

  叶小天冷笑:“他既以双手引导家兄向善,那就给我剁去他的双手!”

  严世维脸色一变,他只以为就算被叶小天发现,顶多也是责斥一顿驱他远离,从此不得踏进卧牛岭一步,哪知道叶小天居然会命人斩去他的双手。严世维似乎这时才想起叶小天是个土官,在他的辖地内他就是土皇帝,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不要啊!土司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诈骗土舍老爷的钱啦。小的把钱都退回来,从此洗心革面!土司老爷……”

  严世维的乞求声未了,便是一声惨呼,那些侍卫对叶小天的话如奉纶音,执行起来绝无一刻迟疑,竟是干净俐落。严世维被硬生生砍断了双手,活生生痛晕过去。

  栾振杰、谢德林、刘乃铭看见宝翁用托盘呈上的一双断手,只唬得两股战战、冷汗淋漓。叶小天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喝道:“滚出卧牛岭,再让叶某看见,就砍了你们的狗头!”

  栾振杰、谢德林等人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着一溜烟儿逃走了。

  叶小天淡淡地瞟了眼疼昏在地的严世维,道:“扔出卧牛岭!”

  侍卫们拖起严世维就走,叶小天苦苦一叹,便向叶小安呆坐的那处民宅走去。他刚刚回来,不知有多少事要料理,可事关胞兄,也只得暂且搁下一切,全副精神用在兄长身上,免得一个不妥当便伤了兄弟感情。

  ※※※※※※※※※※※※※※※※※※※※※※※※※

  展家大小姐凝儿与母亲所居的院落早已成了展家最荒凉的地方。偌大一个院落冷冷清清,院子里已经有野草这一丛那一丛地长生出来,仿佛很久没人居住的模样。

  展龙继任土司后,并未把叔母和堂妹赶走,但却从此绝足于此,对她母女不闻不问,还削减了叔母和堂妹的月例钱,调走了所有丫环奴婢。此时的这处院落,仿佛便是一处冷宫。

  展凝儿在厨下生着火,煎着药。砂锅里热气腾腾,氤氲了她的模样。原本只会舞枪开棒、对针织女红、厨艺烹饪全然不懂的凝儿,现在已经学会了煮饭、煎药、缝补衣裳。

  凝儿无法离开,因为她多病的母亲在这里。她也曾想过带母亲回外公家,但母亲不肯。她觉得既然嫁到展家,就已是展家的人,无论展家人怎么对待她,她也没有离开展家的道理。

  母亲是凝儿最大的牵绊,母亲不肯离开,凝儿也就只好留下,照顾多病的母亲,忍受亲族的白眼和冷落。现在的凝儿再不是当初在晃州时那个天真烂漫、率直爽朗的苗家小姑娘,她成熟了。

  药煎好了,凝儿拿布垫着端起砂锅,用纱布蒙在上面,将药汁沥到碗里,端着黑漆漆的药汤向母亲的卧室走去。她沿着长廊刚刚走到母亲门口,忽然看见那个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出现过的月亮门儿处涌进了一大帮人。

  大嫂、二嫂、堂伯、堂叔……

  展凝儿讶然站住,就见大嫂二嫂领着一群族亲长辈抢到她的面前纳头便拜,号啕大哭道:“小姑,你大人大量,莫要怨恨你的兄长,无论如何,你要救他一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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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家务事

  “大哥,像严世维那种人算是什么好朋友?他们带着你去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可是他们撺掇你做的那些生意,分明就是在坑你,在利用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这是误交匪类啊!”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来教训我!”

  叶小安怒气冲冲地瞪着叶小天:“那是我的朋友,你说他们是匪类?你说是匪类就是匪类了么了?你交的那些朋友我看着还不顺眼呢,难道我就可以斥骂他们,把他们赶走?”

  叶小安越说越气,指着叶小天的鼻子道:“我的朋友,妥与不妥,就算是咱爹,也只能背后教训我,断然没有当着我朋友的面不给我留丝毫脸面的道理。更没有断我朋友双手的做法,叶土司,你好大的威风!”

  一提到严世维,叶小天难忍心头怒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依照常理来说,他做的确实太不合乎人情道理。他大哥交友不慎,被人利用,那是他智商不足,人家既没有偷、也没有抢,你把人轰走也就是了,悍然断人双手,确实太也霸道。

  但,叶小天就是这么干了。这与叶小天的本来性情并不符合,他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考虑。

  按常理不该如此?常理归常理,但贵州就是个不讲常理的地方。身为土司,他对利用大哥、坑害大哥的损友严加惩处,纵然看起来有些过份,谁又能为此来找他的麻烦?

  另一个,他的势力其实根基很浅,手下可用之将也不多。如果他大哥能有些出息,将是他的得力帮助,正所谓打仗亲兄弟。还有谁能像自己的胞兄一样用着得心应手?

  但也恰恰因为这层关系,如果胞兄不争气,对他这股新兴势力影响必然也大。历数古今王朝。王朝势力初建时几乎都没有大奸、大恶、大庸之辈,其实并非没有。而是大浪淘沙,被淘汰了。

  如果一方势力中有这样的人物,而且不被清除,纵然其统治者大略雄才,也很难在争霸战中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即便胜利,其王朝气运也将极为短暂。盖因这个时期统治核心的每一个人,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果叶小天的统治集团中有这么一个害群之马。他会毫不犹豫地清洗掉,比方说如果于家海贪墨、无能,那叶小天绝对会把他从自己的阵营中清除出去,但叶小安是他胞兄,是他唯一的亲兄弟。

  叶小天很难做到大义灭亲,把胞兄清理出去。而且这样做也不适宜树立他的形象。当初在贵州,他为了毛问智冲冠一怒,义气之名噪于西南,随着他的归来,铜仁当地自由民中有一技之长者。已经近水楼台,陆续赶来卧牛岭,可以想见。接下来贵州各地会有更多有才学的散士才子来投。

  海纳百川,方能成其大。任何人想称王称霸,这都是一个必须的过程。如果这时把自己的胞兄排挤出去,会造成什么影响?必然会有大批有才学的人裹足不前,犹豫观望。所以就算是千金市骨,也不能予人一种大业未成,先逐兄弟的印象。

  可叶小天又不能坐视严世维等几个狐朋狗友引着胞兄越走越远,堕落到无可救药,所以他只能跋扈一回。砍去严世维的双手,以此来杀一儆百。此事一经传开。相信再有觉得叶小安愚蠢易骗想趁机捞取好处者会好好思量。

  叶小天并不知道严世维的秘密身份和真当动机,只当他是觉得兄长易欺。否则处治就会更重。

  可这样的做法,自然大伤叶小安的自尊。他本来就觉得自己与叶小天一母同胞,身体、模样甚至都一模一样,可境遇成就却是天壤之别,就有些自卑,自卑的人格外敏感,叶小天简单粗暴的做法他自然难以忍受。

  叶小天规劝道:“大哥,难道你忘了当初把魏汉强当成知交好友,却被他骗走全部银钱,连油面坊都抵兑出去的事了?大哥,你太忠厚,所以识不破那些人的鬼域伎俩。他们见你身为土舍,手有余财,又欺你老实,觉得有机可趁……”

  叶小安胀红了脸道:“好端端的你提起油面坊做什么?是,油面坊的生意我做赔了,这笔欠债还是你千里迢迢远赴湖广送信,赚了钱替我还上的,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你不用左一遍右一遍地提醒。”

  叶小天终于怒了,大喝道:“大哥,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我提起此事,难道是为了提醒你是我替你还的债?我是你的亲弟弟,这世上谁会害你我也不会害你,你难道宁可相信严世维那班人,也不相信你自己的亲兄弟?你好好想想吧,自从认识了那班人,你吃过多少亏,又被他们从你手中骗走了多少钱!”

  叶小安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恼着成怒道:“人有三衰六旺,我只是这几年恰巧运气不好罢了,与严大哥他们有什么相干?他们怎么害我了?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你想说我愚蠢无能,你就干脆直说,不用拐弯抹脚指桑骂槐。”

  “叶小安!你真是不可理喻!不要以为你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就不敢揍你,你再犯混试试!”叶小天驴性儿又犯了,挽了挽袖子,怒视着叶小安。

  叶小安与叶小天同龄,身体条件也差不多,但智商有限、性情又怯懦,所以小时候与街坊间小伙伴玩耍,常常被人欺负。这时候,常常是精明伶俐的弟弟叶小天出面,替亲哥哥撑腰找场子。

  如此一来,叶小安就养成了依赖兄弟的习惯,两兄弟间拌嘴呕气动手打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仅只不多的几次动手中,也都是叶小安落败,所以在他心中已经落下了阴影。

  一旦叶小天真的生了气,做出要动手的姿态,他马上想到的就是要挨揍了,根本没有能打赢弟弟的想法。这已成了深植他内心的一种本能反应。所以一见叶小天大怒,叶小安登时怯了。

  他马上向门口退去,一边退一边道:“我是你哥哥,我交什么朋友不用你管,不然我宁可回京城,也不在你这里做什么窝囊土舍……”叶小安说着已退到门口,一溜烟儿地逃了。

  叶小天望着哥哥逃去的方向,恨恨地一跺脚,道:“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门旁倏地闪出一道人影来,正是他的大嫂。叶大嫂满脸陪笑地对叶小天道:“兄弟啊,你可千万别生你大哥的气。你哥小时候被蛇吓过,坏了脑子,人有些憨笨。”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嫂子你也别多想。大哥是我的亲哥哥,我生气归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只是眼看他被人欺骗利用,心里着实生气。嫂子还是劝劝大哥吧。”

  叶大嫂心中满是苦涩,如今的她哪里还能管束叶小安,只好应声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你大哥好,可这蠢笨的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就去劝劝他,兄弟你消消火儿。”

  叶大嫂一边陪笑说着,一边倒退出门,急急追着叶小安去了。叶小天郁闷地从房中出来,就见李秋池从远处走来,一见叶小天,李大状马上加快脚步,走到面前,对叶小天拱手道:“东翁,展家堡派人来,想求见东翁。”

  不等叶小天说话,李秋池又踏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来的是展姑娘。”

  叶小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一点头,马上加快脚步向前厅走去。

  李秋池却扬声唤道:“东翁且慢!”

  叶小天诧异地转身看向他,问道:“怎么?”

  李秋池追上前来,低声道:“这是东翁与展家尽释前嫌、结为秦晋之好的绝好机会,可东翁要是这么爽快就去见展姑娘的话,呵呵,只怕难以尽如所愿了。”

  叶小天心中一动,他这个师爷是贵州第一讼棍,论起揣摩人心、坑蒙拐骗的功夫堪称上佳,他这么说必有所指,叶小天马上虚心就教,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李秋池“唰”地一声打开那“夜郎第一状”的扇子,故作潇洒地扇了几下,道:“展家请展姑娘出面,必然是想利用东翁与展姑娘的旧情,希望东翁看在展姑娘面上释放展龙。那么东翁放是不放呢?”

  “这……”

  李秋池淡淡一笑,又道:“如果学生猜的不错,他们此来定然还准备了赎金。有展姑娘软语相求,东翁恐怕不好拒绝。如此一来,若东翁收了赎金,释放展龙,展家只会认为这是依照土司间战争做出的惯例解决办法。

  如果东翁看在展姑娘面上分文不取,那就是惑于美色,非大英雄所为。而且,展家照样不会领大人的情,东翁或者能得偿所愿,以释放展龙为条件,迎娶展姑娘过门,却很难做到尽释前嫌、更谈不上秦晋之好。”

  叶小天沉吟道:“先生所言甚有道理,那么先生之意是?”

  李秋池马上“附耳过去”,对叶小天悄悄言语一番,叶小天双眼一亮,欣然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有道理,既如此,那我就不露面了,你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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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分而治之

  卧牛山聚议大厅里,此刻十分的热闹。左边三排椅上坐的是石阡杨家的人,杨家的小土司坐在最上首,才八岁的小姑娘,抹着泪儿,一脸畏惧。她身旁围着几位族中长老,弯着腰儿与她低声窃语,也不知是在哄她不要哭,还是在面授机宜,告诉她一会儿见到叶小天该如何低声下气。

  张家的人坐在对面,一个个神色木然。坐在首位的是张孝全,也就是当初收受戴同知好处,在府衙门口以替兄报仇为名杀死朴阶的那个张绎庶子。

  张家流年不利,张铎张雨桐父子相继去世,现在张绎张雨寒又成了卧牛山的阶下囚,这个本来只有混吃等死一途的庶子居然成了张家的核心人物。

  看他坐在那儿一脸木然,也不晓得他是真心想要解救父亲和堂兄出来,还是巴不得他们身首异处。如果那样,张家固然是没落了,可对他而言,却是大大的好事。

  曹家倒是没有来人,据说在曹瑞雨被擒之后,曹家的人为了争夺土司之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曹家瑞字辈的还有曹瑞风曹瑞雪两兄弟,但二人已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得到土司之位的机会。

  成为土司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可是自从贵州出了个叶小天,貌似土司就成了一份高风险的职业,曹家已经一连栽了三个土司,他们实在是不想冒这个风险。

  但风雪两兄弟对土司没兴趣,更年轻一辈的人却不然,曹家三房的东西南北四兄弟以及四房的春夏秋冬四兄弟对土司之位极为热衷,三房和四房在争,三房和四房内部几兄弟也在争,现在也不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春天赶走了冬天。

  展家的人站在大厅正中,其实厅中座位还很多,他们大可坐下等候。但展凝儿不坐,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入座。

  展凝儿此刻非常激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叶小天了。这些日子,她心中好不凄苦,她多想对叶小天倾诉心中悲苦,扑进他的怀抱。接受他的慰藉。

  其实展家对凝儿根本谈不上束缚,虽然大伯之死曾经给她造成很大冲击,可是从她和展龙大打出手,之后又冷斥大嫂二嫂的行为,可以看出家族根本束缚不了她。

  她受制于展家唯一的原因只有她的生身母亲。她的母亲和从小离经叛道的凝儿不同。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在她心中,家族的利益从来都是高于个人诉求的。

  展凝儿本性崇尚自由,却因对母亲的爱,不得不委屈自己,她想把这些苦楚都说给自己的男人听。但是……当一道人影从屏风后面闪现出来时,心中刚刚一喜的凝儿却是大失所望,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叶小天,而是李shi爷。

  李大状一露面,杨家和张家的人就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木然的也不木然了。悲切的也不悲切了,一个个满面紧张,七嘴八舌地问道:“李先生,叶大人怎么说?”

  “李先生,叶大人什么时候接见我们?”

  “李先生,我们张家可是先来的,还请先安排我们见见叶大人吧。”

  “各位各位请静一静”

  李大状摇着扇子,向众人淡淡一扫,拿腔作调地道:“我们吏目大人忙得很,无暇接见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李某会说与我们吏目大人知道,如果有什么事需要面谈,我会再通知你们。”

  问题是面对如此摆谱的李大状。众人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杨家小土司急得直扯自己舅公的衣袖,她那舅公便对李大状点头哈腰地道:“李先生,犬子糊涂,受奸人蛊惑,与叶大人为敌,如今沦为阶下囚实属活该。我们石阡杨家愿意从此一切唯叶大人马首是瞻,只希望叶大人能高抬贵手,饶犬子一命,给我们杨家一条活路啊。”

  张孝全也满面陪笑地道:“李先生,家父与堂兄受奸人蛊惑,与叶大人为敌,落得这般下场,那是罪有应得。不过,叶大人大人大量,还望能高抬贵手啊,只要能释还家父与堂兄,要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这次,我们张家带来白玉马一双翠玉西瓜一只,羊脂玉瓶一对……”

  “受奸人蛊惑?你们一个个的都说受奸人蛊惑,奸人是谁啊,嗯?你们告诉我,奸人是谁?”李大状扇子一收,大剌剌地点在面前几个人的鼻子上。

  杨家舅公和张孝全不约而同地看向展凝儿,展凝儿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喝道:“你们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是奸人?”

  张孝全嘿嘿一笑,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们说的自然不是你。不过……”

  杨家舅公接口道:“不过,展龙展土司却不是姑娘你。我们杨家举族迁徙,是谁收留?张家离开铜仁,是谁怂恿?”

  展二嫂怒喝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像条丧家犬时,就对我展家苦苦哀求,现在就要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我展家头上不成?”

  杨家舅公和张孝全齐刷刷转向李秋池,卑躬屈膝地道:“李先生,你看到了……”

  展二嫂顿时气结。

  李大状冷哼一声,道:“这些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李某没兴趣听。张孝全……”

  张孝全赶紧上前一步,满脸陪笑地望着李大状,眼巴巴的,就像是一条哈巴狗儿在等着主人抛出骨头。

  李大状慢条斯理地道:“以我们大人的实力,便是做个铜仁知府也不为过吧?可我们大人却把铜仁土知府的宝座始终留给了张家,仁至义尽了吧?张家是怎么对待我们大人的呢?呵呵,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

  张孝全满头冷汗,连声道:“是是是,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张家做的不对。我们……”

  李秋池打断他的话道:“事不过三,再要我们大人继续退让,那是不可能了。所以,这一次。张家的知府之位必须让出来。”

  张孝全满脸苦意,涩然道:“李先生……”

  李秋池斩钉截铁地道:“此事没得商量想要我们卧牛岭息事宁人,这一条,你必须答应”

  张孝全听到“你必须答应”这句话,顿时心中一动。连紧试探着问道:“那家父与堂兄……”

  李秋池道:“我们大人已经上书巡抚大人,弹劾张绎与张雨寒了。这两个人纵然死罪可免,也不能再为张家之主。我们大人的意思是,由你来继任张氏之主的位子,同时由我们大人保举,任命你为铜仁府同知。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李大状这一做法,是要把流亡在外的张家集团召回铜仁,许他一个同知的虚衔养起来,如此一来,可以避免张家继续被别人利用。从而潜移默化地抹杀张家对铜仁的影响。

  一个流亡在外时时发声挑事的张家,和一个接受现实,愿奉叶氏为主的张家,对摧毁张氏根基所起的作用是截然不同的。

  张孝全惶恐道:“这……这这……张某做不了主啊。再说,有家父和堂兄在,哪里轮得到张某当家作主,张某只是一个庶子……”

  李大状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卧牛岭自然会全力支持你。如果有叶家和于家支持,谁敢把你从张氏家主的位子上轰下去?”

  张孝全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这位仁兄是什么人物?戴同知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他就敢去宰了朴阶,害死可以追问出杀害嫡长兄真正凶手的证人,气得他亲爹活活晕死过去。

  现如今有这样的机遇,张孝全生怕再拿腔作势会失去这样的机会。当下也顾不得吃相难看,连忙道:“好好好,只要有叶大人的支持,张孝全愿为门下走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有些肉麻。但是当时上下尊卑阶级观念浓厚,这么说话其实也不像后人想像的那么不堪。镇守蓟东名扬天下的戚大帅致信张居正时也是自称“门下走狗。”

  曾经,张氏弹指一挥,就能把叶小天喽蚁般辗死,张家一个旁支土舍,就敢率土兵围攻推官衙门试图杀死叶小天,而今,张氏家主对叶小天却要以“门下走狗”自居了。

  李大状微笑颔首,道:“好张土司,这边请。”

  张孝全被引到了旁边的小书房,桌上早已摊开放好两份公文,张孝全拿起一份一看,却是向贵州巡抚供认张家伙同展曹杨三家意图杀害叶小天的自供状,第二份是向朝廷请罪,并自请贬谪为同知,并推举于珺婷为知府戴崇华为监州的奏章。

  张孝全看到这里,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这两份公文只要他一签字,从此莫想见容于父亲和堂兄,家族里必然也将有很多人视其为叛徒。但是……但是……

  这个本来绝对没希望染指张氏家族家主宝座的庶子想到了李大状的承诺。如果他不是家主,张氏哪怕一统整个贵州,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如果能成为家主,哪怕成为叶小天的门下走狗,以张家丰厚的底蕴,他一样可以逍遥自在。宁为鸡头,不为牛后,何去何从,还用多想么?

  仅仅犹豫挣扎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孝全就咬着牙签了字。传承五百年的铜仁之主张家,从这一刻起,彻底放弃了曾经的权力与荣光。从这一刻起,叶小天对铜仁的整合才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铜仁,从此变成了叶小天的后花园。

[ 本帖最后由 chenjiaonline 于 2015-11-20 15: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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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冷落

  张孝全再回到大厅的时候,神态气势与离开时已截然不同。他落后李大状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如今这个年代,走路怎么走,行礼怎么行,坐位怎么排,都能很容易地体现出上下尊卑的阶级来。张孝全此举明显就是在执门下礼。

  李大状笑吟吟地回身道:“张土司,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卧牛岭的贵客啦。”

  张孝全受宠若惊,连忙道:“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李大状微笑道:“土司大人,我卧牛岭虽然简陋了些,风景倒也雅致。还请土司大人在此多盘桓几日呀,我家大人还要与你面谈的。”

  张孝全被他一口一个“土司大人”喊得眉开眼笑,虽然他接受了卧牛岭的条件,这所谓的土司大人很快就要名存实亡,变成一个只有虚职的同知土官,但这依旧是原本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伟大成就,心中当然只有欢喜而并无失落。

  陪同张孝全而来的张家人听李大状一口一个“土司大人”的称呼张孝全,不禁面面相觑,心下骇然。情知其中有异,不过他们能把张孝全捧为带头人,可见他们的身份地位还远不及张孝全,如今又身在卧牛岭的屋檐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大状傲然道:“张雨寒、张绎,挑衅生乱、谋杀土官同仁,罪大恶极!今张孝全大人大义灭亲,愿意出面检举,代表张家向朝廷请罪。我家大人感其赤诚,愿联合铜仁府一众土官,向朝廷保举张孝全大人为张氏家主、继任张氏土司,并荐举张孝全大人为铜仁府同知,共同维护铜仁地方之安定,维护黎庶之平安。”

  展家和杨家的人都在听着,这其中的利害他们如何听不出来?雄镇铜仁五百年的张家,至此算是彻底完了。张家还会保有一个世袭的土官职位,但只是虚职,张家将彻底沦为为叶小天摇旗呐喊的小喽罗。

  对张家来说。这是一个噩耗,对张孝全个人来说,却是因此成了人生大赢家。张孝全由卧牛山的知客领着,高高兴兴地奔了客房。

  张家的那些人固然有很多人对此深为不满。但他们也都清楚,张孝全只是一个被叶小天看中的傀儡而已,真正决定一切的是叶小天,他们有能力同叶小天对抗么?没有,那就只能忍耐。

  田家的人。无论是田彬霏、田妙雯还是田雌凤,都不曾忘记过先祖的辉煌,他们有的穷尽一生都在争取恢复这份荣光,有的一有机会,就会萌生这份野望。

  但是张家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志气。疾风知劲草,一个家族,并不是每一个后人都能被培养成劲草,可悲的是,张家后辈之中。算得上劲草的只有一个张雨寒,而他已经死了。

  ……

  李大状送走了张孝全,便笑眯眯地转向了那位怯生生的杨家小土司,和蔼的就像一只看到了小鸡崽的老狐狸:“呵呵呵呵……”

  李大状未语先笑,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杨土司,请到书房就坐。我家大人目前公务繁忙,授意在下与土司大人谈谈,呵呵呵呵……”

  小土司杨蓉被他的笑声吓得退了两步,李秋池刚要继续说话,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声音中压抑着隐隐的怒火:“你们叶大人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忙?”

  展凝儿忍无可忍了,自从她站在这儿,就仿佛成了一团空气,大厅里人来人往。好象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展凝儿一团怒火压了又压,终于火山般爆发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叶小天?”展凝儿踏前一步,怒气冲冲。

  李大状瞟了她一眼,一脸诧异,好象才看到展家一行人:“原来是展姑娘。我记得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们大人忙的很,现在无暇接见客人。”

  展二嫂连忙上前,陪笑道:“李先生,这是我们展家的大小姐展凝儿展姑娘,相信先生说与叶大人知道,他就会亲自赶来相迎的。”

  李秋池淡淡一笑,道:“呵呵,李某已经禀报过我家大人了,由李某接待处理,正是我家大人的吩咐。”

  展二嫂笑容一僵,展凝儿却是脸儿一白。展二嫂一直以为此行有展凝儿将无往而不利,展家尽管和叶小天有仇,但从叶小天以往种种行为来看,他们却无法否认叶小天是个极为重情重义的汉子。

  他们相信,只要打出凝儿这张牌,就可以让叶小天无原则地释放展龙,正因有此判断,展大嫂和展二嫂才不惜纡尊降贵,向展凝儿下跪乞求,可是听到李秋池冷酷地回答,本已觉得胜券在握的展二嫂忽然觉得一切正在失控。

  展凝儿颤声道:“你说……你说叶小天知道我来了,他却要你接待我?”

  李大状微笑颔首:“正是!”

  展凝儿气极,她为叶小天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只希望能得到叶小天一句慰藉的话、一个温柔的拥抱,可是没想到……,展凝儿眼中迅速蒙上了一层泪光,悲愤交加地道:“这个混蛋!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李秋池脸色一沉,厉声道:“姑娘慎言,我卧牛山之主,岂容轻辱!”

  随着李秋池一声怒吼,厅旁四名武士立即扶刀踏进一步,展凝儿大怒,挺起胸膛高声道:“要动手么?展凝儿就在这里,你让叶小天滚出来,叫他亲自动手,展凝儿决不皱一皱眉头!”

  展二嫂赶紧拦在中间,对李秋池陪笑道:“我家小姑不懂事,先生莫怪,先生莫怪。”她回头向展凝儿急急递了个眼色,再度转向李秋池,谄媚地道:“既然先生做得了主,那和先生谈也是一样的。”

  李秋池阴阳怪气地道:“我们卧牛山之事,自然是叶大人一言而决。李某只是大人的师爷,上承下达、出谋画策而已,可做不得主,只是做我们大人的耳朵,先替大人听听罢了。”

  展凝儿听得气往上冲,又要冲上前去,早被展二嫂往前一挡,陪笑道:“是是是,那就请先生先与我们谈谈。”

  李秋池冷冷地道:“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你们等着吧!”

  李秋池转身面向杨家土司小女娃儿杨蓉,笑眯眯地道:“杨土司,这边请。”

  杨蓉讷讷地看看李秋池,牵起母亲的手,一脸怯怯的表情。杨蓉的舅公小心翼翼地道:“我家土司年岁尚小,有些事只怕不好专断,却不知老朽和她的娘亲可否陪同?”

  李秋池扇子一摇,大剌剌地道:“自无不可!”

  展凝儿气极,道:“好!你好!叶小天!姓李的,你告诉那个混蛋,我跟他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李秋池讶然道:“貌似我家大人和姑娘你现在也没有什么瓜葛吧?”

  展凝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满腔悲苦,本以为此来能得到叶小天的体贴呵护,谁料却受此奇耻大辱,再站在这里她简直要无地自容了。展凝儿二话不说,愤然转身离去。

  展二嫂想追上去,李秋池冷冷地道:“你们若是今日走了,就不必再来。”只一句话,就硬生生地拴住了展二嫂的双腿。

  展二嫂的心凉了,原本倚仗叶小天和展凝儿的关系,她和展大嫂已经商量了一些最有利于展家的谈判条件,而且乐观地估计叶小天一定会答应,可如今再看……

  自己真是太幼稚了。叶小天是一方雄主,地盘和权利才是他最热衷的追求,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向展家让步?现在展龙在他手中,他已控制全局,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扩张的好机会吧。

  展二嫂失神地站在厅中,连李秋池领着杨蓉土司和她的舅公、母亲离开都不知道。她只清楚,原本的倚仗已不足恃,她现在需要调整自己谈判的底线,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得把展龙救出来,否则……纵然展家没有灭,他们这嫡房也要完了。

  展凝儿迈开一双悠长的大腿,怒气冲冲地出了大厅,快步走向院外。展凝儿本想就此回转展家堡,但刚刚出了院子大门,眼泪便忍不住了,她急忙往旁边一折,拐进一片林子,扶住一棵白桦树,放声大哭起来。

  多少天的思念,多少天的委屈,没想到今天等来的不是情郎体贴的呵护与宽慰,却是如此无情地羞辱,这一瓢冷水,浇得她的心都凉了。

  她知道叶小天与展家已经有化解不开的仇恨,她的大伯、她的二堂兄都算是死在叶小天手上,现在大堂兄又成了叶小天的阶下囚。可是,江湖儿女性情的她,总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固然会给他们之间的关系抹上一层阴影,却还不至于到了绝望的境地。

  但叶小天的无情,幻灭了她心中那丝微弱的希望。叶小天的无情,更令她悲痛欲绝。从不以软弱示人,更很少痛哭流涕的展凝儿,此刻真是哭得肝肠寸断。

  “啊……凝儿……”

  旁边伸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凝儿好强,急忙擦擦眼泪,强忍悲声扭头一看,就见叶小天笑眯眯地站在那儿:“凝儿啊~~~啊!”

  叶小天第一声“啊”是称呼凝儿顺口带出的语气词,第二声“啊”却是一声惨叫,凝儿一见是他,气便不打一处来,一脚飞起,便把他踹上了树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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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九九重阳之战

  叶小天佝偻在树叉上,无力地**道:“凝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温柔一些啊?”

  展凝儿回答他的是一个气势威猛的侧踹,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树干上,那树顿时如遇狂风,猛地摇晃起来。叶小天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墩得金星乱冒。

  展凝儿柳眉倒竖,揪着叶小天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怒斥道:“姓叶的,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我展凝儿算是看错了你,今天不打死你,本姑娘跟你姓儿!”

  叶小天喘了两口粗气,苦笑道:“你听我说成不成,其实我……”

  “其实你个屁!”展凝儿用力一搡,叶小天又是一个屁墩坐在地上:“我才不要听,你这混蛋最会骗人,我又笨,才不要再被你骗!”

  “好大胆!竟敢对我们大人动手,兄弟们,上!”宝翁带人恰好巡视至此,将此一幕完全看在眼中,忠心耿耿的侍卫们顿时勃然大怒,呼啦啦就抢上前来,把展凝儿团团围住,刀枪剑戟毫不留情地向她招呼过去。

  展凝儿固然一腔悲愤,又兼武功高明,可身周四下俱都是递来的兵器,一时之间也腾挪不开。

  “好大胆!竟敢对我的女人动手,凝儿,我来啦!”

  叶小天一见表忠心的时候到了,马上张开双臂向凝儿扑去。他笃定那些侍卫绝不敢向他招呼,果然,一见叶小天扑上前来,那些将兵器狠厉地劈向展凝儿的侍卫们大吃一惊,生恐伤了尊者,立即撤回兵刃。

  叶小天一把抱住了展凝儿。心中登时闪过一个念头:“哇!凝儿的手臂好壮、好有力!”

  叶小天的第二个感觉是:“哇!凝儿的臀部好结实、好丰满、好有弹性。”

  “哇……”

  叶小天脑海中连续闪过两个“哇”,紧接着就真的“哇”了一声,被恼羞不已的凝儿一翘屁股撞开了去。那一个浑圆、结实、挺翘的屁股。正顶在叶小天的小腹上,有些窒息的感觉。

  宝翁等人一看。原来人家是在“打情骂俏”,虽然他们打情骂俏的方式有异于常人,不过尊者他老人家本来就不是常人嘛,有些殊异于常人的举动再正常不过,当下倒拖枪戟,屁滚尿滚而去。

  展凝儿霍然一转身,剑就架在了叶小天的脖子上,凤目含煞。怒视着叶小天。剑锋锐利森寒,叶小天的脖子不自觉便起了一阵战栗,但他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凝儿,道:“凝儿,你说过,永远不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什么时候……”展凝儿怒气冲冲,但只说到一半,便蓦然想起当初在黄大仙岭上向叶小天发誓从此不对他动手动脚的一幕。

  她用浸了笑药的吹箭捉弄叶小天……

  她眼看着既无背景又无实力,在她面前常常狼狈而逃的叶小天。独自一人勇敢地面对既嚣张又跋扈的霸县之虎齐木,却义无反顾……

  她眼看着叶小天在噬人虫扑天盖地而来时,毅然从岩壁上跃下。放弃逃生的机会,把她奋力推上岩壁……

  展凝儿心里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叶小天用两根手指把那剑锋小心翼翼地挪开,将凝儿轻轻拥进自己怀里,低声道:“傻丫头,我可能会对你那么绝情吗?那都是做给你嫂子、做给展家人看的,你个笨蛋……”

  展凝儿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抽抽答答地问道:“为什么?”

  叶小天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很少看你这么哭呢。哭起来还挺好看,这时的你才有些女人味儿啊!”

  “少废话!”

  展凝儿哪儿学得会小鸟依人。叶大老爷温情脉脉,本以为展凝儿会就势扑进他的怀里。谁料展凝儿一探手就拧住了他的胳膊,疼得叶小天“唉唉”叫着弯下腰去。

  展凝儿怒道:“还不快说,你这小贼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

  “哈哈哈哈……”

  李秋池笑得后牙槽儿都露出来了:“杨土司,你想好了没有,我们卧牛岭这条件,可是宽容的不能再宽容了呀。”

  杨蓉的母亲悲愤地道:“征兵之权,归卧牛岭!用兵之权,也归卧牛岭。便是税赋之权,也要由你卧牛岭派人督管。我杨家只保留司民之权,可你卧牛岭又要我杨家接受朝廷司法辖治,如此一来,等于是民治之权也被拿走,我们杨家还剩下什么了?”

  李大状皮笑肉不笑地道:“还剩下富贵、身份、官职、平安,司法之权归于朝廷,也是为了向朝廷有个交待嘛。”

  杨蓉的舅公怒道:“是你卧牛岭要向朝廷有个交待!你们夺我之地,掠我之民,侵我之权,不给朝廷点好处,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李大状脸色一冷,道:“老先生,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如果你们没有诚意,那就请回吧。你这外孙女儿是土司吧?还是我们叶大人扶持起来的土司呢。瞧你们孤儿寡母的,我们大人慈悲为怀,相信也不会再为难你们了,石阡杨家一定能太太平平的。”

  杨蓉的舅公和母亲哪里相信李大状所说的秋毫无犯,就算卧牛岭真的不再侵犯杨家,凉月谷果基家呢?水银山下的于家呢?哪怕没有叶小天示意,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吧?

  但凡稍有内忧外患,杨蓉还保得住土司之位么?之前还有她舅舅替她撑腰,而且舅舅韦业还颇有才干与心计。当然,这都是因为在韦业背后还有一个田彬霏在指点、帮忙,只不过这个秘密就连他的至亲也不清楚。

  而今没了韦业,只有舅公这个黄土埋到了脖子的老家伙以及母亲这样的女流之辈,哪能帮到她什么。年仅八岁的杨蓉小土司休想保得住这个位子。

  明明是叶小天把杨家害到了这个地步,如今竟要倚仗叶小天才能维持杨家的地位,怎不叫人一拘同情之泪。

  杨蓉的母亲满面凄苦地道:“李先生。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还请大发慈悲啊。”

  李大状的笑容愈发地冷了:“呵呵呵,我给你指的阳关道你不走。还要我如何大发慈悲呢?这一纸文书,就是保障你满门富贵与安全的保障。你们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杨蓉看看娘亲,又看看舅公,这两人也全然没了主意,唯有一脸愁苦。李大状用两根手指拈起那一纸合约,笑吟吟地递到了杨蓉的面前:“杨土司,你只需按个手印,很容易的……”

  ※※※※※※※※※※※※※※※※※※※※※※※※※※

  叶小天把他的打算对展凝儿仔细说了一遍,道:“你明白了吧?我要娶你。如果是以背叛你的家族为代价,你一定很不开心,将来想回个娘家都谈不上。我要他们对你我的结合乐见其成,甚而举双手拥戴。”

  展凝儿乜着他道:“你是说,要彻底消除我们展家对你的敌意?不要异想天开了,这怎么可能,我大伯……还有二堂兄……”

  叶小天打断他的话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觉得我对你展家的恩情超过仇怨,就不会迁怒你,也不会怨恨我!”

  展凝儿道:“你对我展家能有什么恩情?”

  叶小天道:“如果我有机会救你展家于危亡之中。这份恩情比不比得过你大伯和你堂兄之死?当然,前提是展龙不能再做展氏家主,这也是我坚持不肯放他回去的原因。”

  “我展家怎么会有危亡之险?”

  展凝儿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瞪起了眼睛:“叶小天,你又想对我展家做什么?我告诉你,不管如何,我总是展家人,我们展家已经这么惨了,我不会容忍你继续欺负我们展家!”

  叶小天急忙揽住她的肩膀,道:“怎么会呢,我向你保证,只是羁押你堂兄一段时间。绝不害他性命。我也绝不会趁人之危,再向你展家动什么手脚?”

  展凝儿瞪着他:“那我展家存亡之危又从何而来?”

  叶小天伸出一根食指。向天边落日处一指:“从西而来!”

  ……

  公鹅岭,肥鹅岭。是石阡府两座别具特色的山岭,这两座山岭巧合的是都以鹅为名,更巧合的是,两处山岭上都矗立着一座土司府。

  公鹅岭是石阡府长官司副长官童家的土司老宅,肥鹅岭是石阡府长官司长官曹家的土司老宅。

  此刻,正有一路兵马从公鹅岭方向朝肥鹅岭方向急急而行。几百年来,土司们之间常有纠纷,但通常都是小打小闹,土司的权力架构以及高高在上的朝廷的存在,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发生大的斗争。

  但此刻沿途所经村寨的百姓所见到的,却是一支规模前所未见的庞大军队:足足四千战兵,浩浩荡荡,不绝于途。俱都是些年轻剽悍的勇士,杀气盈野。

  石阡童家,西有播州蛟龙,东有曹家恶虎,于狭锋中求生存,迄今屹立不倒,位居石阡第二土司,其真正实力其实还在曹家之上,只是因为有播州杨氏牵制,所以不得发挥。

  但现在不同了,按照田家的授意,童家已经“投靠”了杨应龙,没有了后顾之忧。曹家又连逢大难,内部争权,成了一盘散沙。童家岂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更何况,播州三夫人和田家大小姐又分别下了命令给他,让他出兵攻打曹展两家,天予不取,必遭天谴啊!所以,童氏土司童云亲自领兵,直取肥鹅岭。

  肥鹅岭只是他的第一站,接下来他还要挟大胜之锐,趁展家群龙无首,直取展家堡。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童老爷子当然早已想好了理由。

  这一战,被童云童老爷子定名为:“重阳踏秋之战!”这一战,他要像九九重阳出游赏秋一样,登肥鹅岭远眺,在展家堡遍插茱萸,饮菊花酒,趁兴而归。

  这一天,是九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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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心疾去

  小至一个家族、大至一个王朝,先辈们总希望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份富饶、强大、永远没有内忧外患的基业。但,任何一份强大、富饶、安定,没有内外危胁的存在,总不免渐渐衰落。

  尽管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家族中不乏有识之士,尽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尽人皆知的道理。但是没有身临其境,谁能于安逸之中始终保持警惕心并付诸行动?偶尔一出的有识之士又如何可能唤醒众多沉溺安乐中的人?

  对于曹家来说就是这样,在石阡,曹家一家独大,自然也就少了忧患意识,如果不是曹瑞希野心勃勃,想进一步扩张领地,曹家连现在的战斗力也无法保持。

  mnbsp;反之,童家西有播州杨氏虎视眈眈,东有曹瑞希不怀好意,又始终受到矢志重新崛起的田氏控制,所以还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

  其实这种情形普遍发生在八大金刚级别的土司人家,他们向上已经没有发展空间,对下又一直保持着威权,承受的压力最小,所以内部的腐朽堕落渐渐腐蚀了他们的力量。

  这时候,如果有下位者向他们悍然发起挑战,就会讶然发现:原来曾经无比辉煌的八大金刚如今也不过如此!他们只剩下了猛虎的威风,而失去了猛虎的尖牙和利齿。

  反倒是四大天王,由于朝廷一直想削弱他们的力量,进而施行改土归流,使他们时时感受到压力;内部又出了杨应龙这个野心家,仿佛沙丁鱼群里混的一条鲶鱼,搅得他们不得不肃政整军、严阵以待,所以还能保持相当的实力。

  如今,童家失去了播州杨氏的制肘,便一举展现出了超过曹家的实力。而曹家即便是曹瑞希坐镇的时候,力量也要略逊于童家。何况曹家目前连逢大难,内部争权,已然是一盘散沙。

  此消彼长之下,曹家更加不是对手,童家发兵攻打肥鹅岭又是出其不意,所以童云率兵攻占肥鹅岭,居然仅仅用了一天,这头肥鹅就彻底落到了童家手里。

  当然,仅仅占领一座肥鹅岭并不意味着彻底消灭了曹氏势力,但肥鹅岭是曹氏土司统驭土民的象征。肥鹅岭失陷,意味着曹家势力的彻底衰落。

  曹瑞希任土司以来,巧取豪夺,陷害头人、甚至连同属曹氏家族的势力,只要一有机会也会兼并、吞没,他在位时被侵害者面对他的狠辣手段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他死后畏惧于曹家的势力,这些受害的土官权贵依旧不敢有所表现,而只能把仇恨和愤怒深埋心中。如今却不然了。

  曹氏的败落。并没有得到治下土官、权贵、土民的支援和帮助,倒是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对于童家的入侵敲锣打鼓表示欢迎的人中居然包括大量曹家下属的大头人、小头人、远房亲戚。如此种种,注定了曹家再无可能翻盘。曹家的彻底陷落已是不争的事实。

  童云在出兵之前就已很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对于东邻这个强敌,童家可是从来没有忽略,一直密切关注着。了解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百年磨剑,一朝爆发,赢得干净俐落。

  所以。童云也丝毫不在乎遁进山里去的曹氏残余力量,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展家。追进深山做战损失必重,曹家残余只能苟延残喘已,已经无力卷土重来,失去了部属和土民的拥戴和支持,他们在山里连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又何必煞费周章地去攻打,倒是展家……

  按照童家和叶小天的秘密盟约,实际上是坐地分赃的盟约:石阡杨家归卧牛岭叶家,肥鹅岭曹家归公鹅岭童家,两者之间的展家堡,则双方各凭本事,谁先占有就是谁的。

  毕竟当时双方没有想到会有此刻这样的发展,更不曾想到展曹张杨四大家族的头面人物会被叶小天一勺烩了,在正常的进展下,分别吃掉曹家和石阡杨家就很困难了,攻占展家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如今情势急转,有机会直取展家堡,以最小的代价攫取这片领土,童家又岂会放弃这个机会?童云也怕他的盟友叶小天抢先对展家下手,所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然而,他又怎能揣摩得到叶小天的打算?

  如果出兵对卧牛岭更有利,叶小天真会因为展凝儿便放弃这样的机会?他对凝儿的情意勿庸质疑,但是他同时还是一方首领,代表着一个利益集团,他不会白白牺牲手下的生命与鲜血,只为取悦心爱的女人。

  如果占领展家堡更有利于卧牛岭,他一定会以迅雷不及之势迅速出兵,论起机动力,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可没有任何一方土司的人马会比他的丛林野战部队更敏捷。

  至于说迎娶凝儿,缓和凝儿和家族的关系,总有其他办法的。但叶小天只是羁押了展龙,丝毫没有染指展家堡的意图。他没有出兵,而且按住了对展家堡垂涎三尺的凉月谷果基家和水银山于家,让他们也不得妄动。

  很多年后,在欧洲大地上出现了一座“展家堡”,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柏林。当时也有两路兵马想攻占这座堡垒,一路兵马叫英军,一路兵马叫苏军。

  英军还有一个帮手,叫美军,如果美军肯出手相助,英军很可能会抢在苏军前面攻下柏林,把它据为己有。但是,作为英军的盟友,美军自有它的打算:

  美军能占领柏林,但消化不了柏林,把它交给盟友?盟友终究不是自己,到时候能对盟友产生多大影响,完全看盟友的心情了。可是把它交给盟友的对手,盟友便只能继续依赖它,它在欧洲能发挥的作用反而远远大于把柏林交给自己的盟友,所以,它做出的选择是:拱手相让!

  其结果如何呢?英军的统帅丘吉尔如此评论:苏联攻克柏林才不过从波兰东部跃进几百公里到达德国东部,而美国却因此把手从大西洋西岸越过几千公里插进了欧洲,从而主宰了整个世界。

  叶小天所面临的局面当然不能简单类比于此,但作用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作用,在童云尚未挥军东向,杀奔展家堡时就已显现出来了。

  展二嫂无功而返,展家发现他们唯一可资利用的武器:展凝儿,完全失效,登时方寸大乱。展家核心成员济济一堂,七嘴八舌,纷纷乱乱。

  有人趁机建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值此危难之际,展龙土司又成了叶小天的阶下囚,展家必须马上另选一位家主,以统领家族,迎对困难。

  还有人提出,既然美人计不起作用,不如按照土司们之间发生战争的传统解决方案,割地赔款,赎回土司。暂且应付过目前的困难,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总有报仇血恨的一天。

  当然也不乏强硬派,高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倾全族之力,与卧牛岭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现在卧牛岭气势正盛,我们拿什么和人家决一死战?”虽然不是展家嫡系长房,但辈份很高的展伯豪冷笑一声,道:“叶小天分明就是我们展家的克星。我们展家本来好端端的,如果不是当初伯雄意图嫁祸叶小天,也不会惹祸上身。现在展家比起当初大有不如,你们还要与卧牛岭决一死战?是生怕我展家败亡的还不够快么?”

  展凝儿是和展二嫂一起回来的,向家族的人说明了此番交涉的结果后,展凝儿并未离开,而展氏家族的人忙着兜售各自的主张,也无人顾及她,所以展凝儿听到了这番话。

  展凝儿目光一凝,马上问道:“九叔,你说我大伯当初意图嫁祸叶小天,是什么意思?”

  如果展伯豪说“杀害”,展凝儿只会以为展伯豪是在说展伯雄于花溪行刺一事,不会产生其它联想。但展伯豪说“嫁祸”,这就分明不是指花溪行刺一事了。

  如今展家已经到了这般模样,展伯豪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遂冷哼一声道:“不就是伯雄派人刺杀田家大小姐的事么?我们展家和田家无怨无仇,杀田家大小姐做什么?

  就因为伯雄想杀叶小天以取悦播州杨天王,却又不愿直接对上叶小天,招来卧牛岭的疯狂报复,才想杀死田大小姐,嫁祸给叶小天,借田家的手除掉他。

  可惜啦,天不从人愿,田大小姐不但没有死,而且恰巧被叶小天所救……,嘿!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因此促成了田家和卧牛岭的合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展凝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她一直有个心结,就是叶小天义助田妙雯,把不知来历的刺客归罪于展家堡,频频向展家发难,她的伯父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愤然加入曹张联盟,密议刺杀叶小天。所以,事由的起因还是在于叶小天。

  凝儿对叶小天情根深种,但又自觉有负于家族,尽管她表面上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其实心里一直很是纠结。她需要一个原谅自己的理由,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豁然开朗,那唯一的心结也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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