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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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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夜营

  “大晃和石头那边你知会了吗?”相比于吉香的紧张,赵进却很沉稳,在这个时候,亲卫牛金宝和路易主仆都在观察着赵进,通译则是脸色惨白的在翻译,赵进早就吩咐过,只要路易听到的都可以知道。

  “二哥和四哥那边都已经说到了,他们让小弟快些赶过来,这等事大哥越早知道越好。”雷财肯定答复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南直隶和徐州边境?”赵进沉声问道。

  “应该还没到济宁州,小弟过鱼台的时候,内卫队那边曾有消息,那时鲁钦的保定兵马还停驻在汶上县左近,等待兖州那千总的兵马过来汇合。”

  “还没过济宁州……”赵进点了点头,队伍继续向前移动,赵进也没有下达进一步的命令。

  雷财和吉香面面相觑,雷财要了于粮和凉开水,就在马上狼吞虎咽起来,吉香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建言说道:“大哥,要不要抓紧行军,早些赶过去。”

  “不必,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耽误任何工夫,再加紧一些会让人马疲敝,快这一天半天没有任何用处。”

  “大哥,兵贵神速。”

  听到这句话,赵进笑着看了看吉香,嘉许说道:“你长进了,兵贵神速没什么错,但这次却不能神速”

  简单几句这就定了下来,队伍照常行进,不过马队行进的速度本就快很多,在天黑的时候,就已经在沛县的庄子上和陈晃、石满强汇合了。

  尽管在路上一切按照原计划,可来到营盘之后,赵进却没有丝毫不紧不慢,在进入营盘之下,他在马上就已经发布了命令,召集所有在营的探马侦骑以及附从的骑手。

  “官军大队正沿着运河南下,我要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有多少兵马,有没有带着火炮,何时到何处,所有所有的消息,我都要知道,任何一个消息,都会计入你们每个人的功勋里,赵字营都不会忘记。”

  在几百人的簇拥环视下,赵进朗声说道,大家各个听的全神贯注,这还是赵进第一次提到“功勋”,不过每个人都知道赵字营不会亏待做过事情的人。

  “这可是官军,你们去侦骑,他们也会遮蔽,少不得要在路上厮杀,没准还要丢了性命,赵某不会说什么不怕,只会跟你们讲,万一你们有个好歹,不用担心家小,他们肯定有人管着。”

  “进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小的们跟着进爷来到这里,就什么都不怕”有人吆喝着喊了声,这话引起在场的一片哄笑,充当侦骑的马队家丁,以及过来跟从的徐州武人,都是以命搏富贵的胆大角色,对他们来说,赵进说话算数,押注在赵字营身上可以博到将来,这就足够了。

  “不要逞强乱来,听安排,你们的功劳是按照消息而不是按照脑袋来计算,缺什么尽管提。”赵进又是叮嘱了几句,下面闹哄哄的答应了,这才各自散去,自然有内卫队的连正队正布置下去。

  等这边散去,吉香走了过来,他满脸的厌恶之情,压低声音说道:“一盘散沙,咱们一个连打他们三百个。”

  “堂堂之阵,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真撒出去探听消息,潜伏隐藏,咱们这边只有内卫队里的人才能做这个,可那些家丁的武技和骑术却比不上这些。”赵进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没等吉香开口,赵进又是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卖命吗?”

  “咱们赵字营说话算话,报酬给的丰厚”吉香于脆利索的答道。

  “你说得是原因之一,更要紧的是,他们不甘心一身本领被埋没,可在这大明,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出头之日,在咱们这里他们看到了,知道即便自己不成,自己的后代子弟依旧有出头的机会。”

  听到赵进的话,吉香立刻跟着说道:“这个三哥和冰峰讲过,说是想在咱们大明封侯拜将,一定得有个指挥一级的出身,不然就上不了高处,肯定处处不顺,还说俞什么猷就因为出身百户,不知道被人抢了多少功劳,看葛指挥他们那边,全家哪有能操刀的,可家中子弟一出去做事,就是从千总起步的。”

  语气中颇多愤愤不平,赵进没有继续,既然没有听懂那也没必要刻意解释。

  尽管天色已经将黑,但还是有带着给养的轻骑探马出营远去,赵字营一队两团的营地在沛县县城以北,就在赵字营自家的庄园之中,因为是自家产业,所以住宿吃用都方便快捷的很,早在到来之前,窝棚和帐篷就已经在庄园内外搭建好,等大队一到,庄户们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因为这种种方便,物资充足,赵字营的家丁团练们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出征远行,而是从一个营地转移到另外一个营地。

  至于那些还没被派出去的徐州武人,更是高兴得很,本来已经下决心过来卖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却没想到一切和在家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是客,庄园款待还比家丁要好很多。

  不过内外有别,家丁们团练和内圈,而徐州武人则是安排在外圈,过河之后得了赵进的吩咐,没有出发的人则是兴奋的睡不着,聚在篝火旁边,低声议论赵进给他们的许诺,也在聊着官军的动向。

  赵进和陈晃、石满强以及吉香三人挨个营地巡视过来,家丁们同样兴奋的睡不着,这算是他们第一次远行出征,晚上小声聊天的人实在太多,看了三个营房之后,赵进索性下了命令,由连正队正监视大家入睡,闭眼睡了与否不重要,但要保持安静,不然军法伺候,辛苦走了一天,只要不说话,安静了会也就睡了。

  “……这队伍真和带兵官一样,第一团厚重,第二团扎实,亲卫队则是剽悍,咱们兄弟做事都不含糊,还用怕谁兄弟几个小声议论着在营内走动,石满强率领第二团驻扎在外,赵进这边不可能跟进,不过这次看了却很满意,从大处,从细节,都能看出石满强的一丝不苟,绝对没有含糊。

  相对于第二团,第三团相隔虽远,赵进了解的反倒更多些,因为内卫队和云山行都在清江浦有大量的眼线耳目,那边的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到赵进这边。

  正说话间,却来到了附庸徐州武人的营地,相比于赵字营扎营各处,这里就显得杂乱许多了。

  “土鸡瓦狗,连个放哨的都不设置。”吉香不屑的说道,现在他说话也习惯带几句典故成语什么的。

  “这是在咱们营盘里,有咱们的人守卫四方,他们不用担心什么的。”赵进笑着说道,然后吩咐牛金宝去和前面的哨位打个招呼,不用惊动里面的人,赵字营内家丁见上司的礼节很简单,可这伙徐州武人那种殷勤讨好,还有那些繁复礼节,却让人很不耐烦。

  安排完这个,赵进又是继续说道:“但和咱们比起来,如果他们自己在夜里野地宿营,尽管他们一个个的经验丰富,还是更容易被人偷袭,原因就是这个没规矩。”

  守卫的家丁没有通报,营地中的徐州武人都不知道赵进来了,他们按照彼此的出身和关系,各自聚在篝火边闲聊休息,赵字营的家丁们兴奋,他们同样激动的很,聊天谈笑不停,还能看到有几堆在传递皮囊和葫芦,酒气颇为浓厚赵进对这些人也不想要求的太严厉,喝点酒还能早些睡,只要不酒后误事就好,已经出营出发的那些侦骑探马都是得了叮嘱,喝酒就是死罪。

  众人围坐篝火,已经遮蔽了亮光,各个火堆之间其实很暗,大家觉得身在赵字营营中很安全,除了回帐篷睡觉和起身方便的,也没有人回头,赵进他们几个居然没有人注意到。

  “……我跟你们讲,这保定的兵马可和咱们南直隶的不一样?你知道为啥不一样吗?那可是北兵,北边人都是长得人高马大,又是护卫京城的,肯定和咱们南边这些窝囊废不一样……”

  “胡说八道,北直隶那边的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个子也没见得比我高,也没我壮实,照你这么说,进爷手底下那些鞑子伙计岂不是更高更壮……”

  这话说出来,立刻被人反驳,那堆篝火周围哄笑一片,王自洋给赵进带来的蒙古青壮,身材比同龄的徐州人要矮不少。

  “操这个心作甚,进爷又不会让咱们顶在最前面,和你们讲,当年进爷领着几百人平围城流贼的时候,我也跟着的,那是几百对十万啊,进爷就这么走在头里,让俺们大伙跟在后面,这才几千官兵,怕什么”

  “进爷威风,老哥你当时怎么不投在进爷门下,现在也是富贵了”

  “别提了,家里老婆孩子的舍不得,现在后悔了”

  徐州各方对赵进的信心就是建立在赵进的一次次胜利上,听着他们谈论,赵进几个也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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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七章 徐州龙气

  向前走了走,那边人说话已经是沛县口音了,却是今日里才加入的沛县江湖人,以往和赵字营还有徐家打交道都是不少,算是让人放心的力量。

  “咱们徐州真是出皇上的地方,咱们沛县出了刘邦,立了大汉朝,那霸王项羽出身宿迁,古时候也是咱们徐州人,再往下数,南朝那个宋的皇帝刘裕,也是出身咱们徐州,这个宋可不是岳爷爷那个,还有啊,五代后梁的朱温也是咱徐州人,再说说,太祖爷出身的凤阳,距离咱们这边也不远”

  说话这人有些学问,不然也不会知道南朝宋帝刘裕,大家都喜欢听人讲古,何况又是说徐州的光彩事,什么汉高祖、楚霸王一直算到大明太祖朱元璋,不是徐州的,就是徐州周围的,这不是说明徐州地面人杰地灵吗?

  不光那些人听得入神,就连赵进他们都停住了脚步,那人还在继续讲述:“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看出来,每隔几百年,咱们徐州就出一位皇上,我看啊,没准这进爷就是真龙。”

  这话在别处讲出来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可在赵字营的营盘里,谁还在乎大明的王法,大家跟着过来卖命,本就已经明确了立场,这话非但没有人觉得大逆不道,反倒让大伙兴奋起来了。

  “进爷当皇帝,那咱们大伙岂不是从龙,岂不是能跟着富贵”

  立刻有人兴奋的说话,讲话那位刚要解释,稍一抬头,却看到了火堆外的赵进等人,双方目光交汇,赵进却知道对方的来历了,这位应该和贩私盐的齐二奎相熟,在齐家村的火并里还和自己见过一面。

  那位满脸都是惶恐,却让火堆边众人都注意到了,齐齐顺着看过去,却发现赵进他们几人。

  “进爷”“拜见进爷”声音此起彼伏,这边惊动,其他各处的人也都被惊动起来,连忙过来见礼。

  刚说什么当皇帝从龙的那些人脸上都很是惶恐,这等事就算真有也不敢乱说,万一说破了进爷的机密,让对方杀人灭口怎么办?

  那个口若悬河谈徐州帝乡的老成角色也是反应过来,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站起后又是跪下,赵进笑着走上前,直接把人搀扶了起来,温和的说道:“等这一次打完了,记得去徐州找我。”

  这话说出,那位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赵进笑着拍拍他肩膀:“是好事”

  再怎么惶恐担心,也能从赵进的言谈神情中看出这不是坏事,那位的脸色立刻从白变红,边上凑得近的人多少听到点,都是满脸羡慕的看着这位。

  看着凑过来的众人,赵进伸手向下压,笑着说道:“各位,现在是要紧时候,家丁团练都已经睡下,咱们声音小些,不要惊动了他们,耽误明日的行动就不好了。”

  赵进说得客气,态度温和,大家也都懂事的很,连连点头答应,刚刚喧闹起来的声音又是低了下去。

  “各位为赵某拼命,赵某牢记在心,不会亏待大伙,这话说多了虚假,在这里再说一次,日子还久,咱们且看将来”赵进略扬起声音说道。

  这话换旁人讲,只会被嗤之以鼻,或者心里暗骂,可赵进说出来,大家却信服的很。

  赵进又和几个有头脸的角色聊了两句,这才告辞出营,这些跟随的徐州武人也都是懂做的很,赵进离开之后就各自散了。

  伙伴几个走了几步,各自都是沉默不出声,吉香也是低着头,快要走到赵进的营帐附近,赵进转身说道:“咱们现在扯旗造反,徐州上下,算上邳州、宿州只怕都会跟从,然后打山东、河南、南直隶都会势如破竹,可然后呢?现在偌大河南才三个守备,偌大山东才放着不到一万兵,等咱们闹起来,朝廷就会征发大军,四面八方的过来打咱们,到时候杀的尸山血海,处处和我们为敌,不知道会有多麻烦。”

  “朝廷操练过的兵马尚且如此,那些没操练过的更不值一提,都不是咱们赵字营的对手。”吉香闷声说道。

  “我没说他们是对手,我只是说麻烦,但麻烦累积起来,很可能会有变化,那时候才是祸事,咱们不管怎么自信,说破天也只是牢牢控制了徐州和邳州两块地方,手里有几千人马,相比于天下,我们太小了。”赵进解释说道。

  吉香默默的点头,赵进这次解释的很多,可和从前比起来并无太多新意。

  “等我们更强更大之后,再去说其他吧”

  第二日离开沛县拔营出发,到中午停驻休整的时候,南北两个方向各有快马信使到了营中。

  山东的两千兵马已经完全和保定总兵鲁钦的大军汇合,按照快马信使出发的时间,信送到赵进手里的时候,这大军应该已经到了济宁州。

  那边的消息来自清江浦,现在清江浦除了大量的物资转向海运之外,其余一切萧条,然后一切安静,凤阳、泰州、狼山各处的兵马全都是按兵不动,南京那边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也看不到调集兵马的迹象。

  “你不要以为天下只有南直隶江北和山东,这天下有南北直隶和十几个省,如果这次我们是扯旗造反,朝廷怎么会只派区区六千兵马南下,北直隶十余万兵马,山西和陕西的边军、河南的民壮团练、南直隶和浙江的驻扎兵马,就会一窝蜂的上来,到那时,你以为会这么轻松吗?”

  消息送来的时候,赵进正在马上,他直接把伙伴们叫在一起,有些事不说透说清楚,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现在看,我们预先谋划的差不多都已经达成了,我们不摆明车马造反,朝廷也就有了腾挪的余地,但堂堂中枢,手握天下兵马,又怎么会被区区乡下豪霸威胁,少不得要打上一场,发现打不过时候,发现要有胜算只能调集大军,甚至要耽误九边和辽东的防务,那就要细细考量,就会朝着招抚上面去想,王家叔父那边也会被放出来,可如果我们扯旗蛮于,那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一开始就会把王家叔父斩杀,然后无论胜败都要打到底的。”赵进解释的很详细。

  吉香在那里点头,倒是陈晃简单说了句:“咱们别忘了闹腾这么大是为了救王家叔父,而不是为了别的。”

  赵进哑然失笑,吉香愣了愣也禁不住挠头笑,这次截断运河从发端到现在,越闹越大,这次赵字营北上迎战,更是有了些决战的气氛,在这样凝重气氛的感染下,很多人甚至忘了目的是什么,只想着胜利和扩大胜利。

  在这一天的行军中,赵字营追上了朝着营地运送物资的车队,家丁们被动员起来帮忙出力。

  第二天中午时分,赵进到达了预先设在鱼台县境内的营盘,和在沛县附近扎营一样,这里的营地也是一处田庄,早就已经被徐州方面买下来的,鲁大的第一大队已经把上下都准备完毕,就等着本队入营,刘勇也在这边等待。

  “因为这次是驱散乱民,所以保定总兵鲁钦率队出保定镇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大炮,加上朝廷催促的一直很急,为了行军快速,也没有在山东这边调拨,济宁这边应该没有大炮给他补充。”

  在屋中的众人注意到,听到刘勇的这句话之后,赵进松了口气,但随即严肃起来说道:“官军有没有带着火炮,这个一定要盯紧,有或者没有,这决定我们怎么去和他们打”

  “请大哥放心,小弟明白要紧。”

  “闻香教有什么异动没有?”众人对火炮没什么概念,但对闻香教的动向却关心异常,那日骑兵北上扫平了曾家庄,大家对闻香教的战力很瞧不起,可这个要紧的当口,如果闻香教异动,闹出什么乱子来,不管对那边都是大麻烦听到赵进的这个问题,刘勇脸上却有几分惭愧,低头说道:“自从大哥去过一次之后,郓城那边就防备森严,明路上进去看着一切正常,可想打听什么消息却千难万难,已经在那里折了几个兄弟,在山东其他地方,咱们布置的人少,也看不出闻香教的动向,只能说是现在很安静。”

  赵进脸上多了郑重,在郓城那边打听不出消息,这并不是内卫队的人办事不利,而是闻香教同样是在暗处,暗处对暗处,也就谈不上什么隐蔽隐秘,赵字营的探子很难瞒过对方的眼线耳目。

  “不如安排一千团练盯着郓城那边,如果他们敢乱动,这一千人足可以钉死他们”陈晃肃然说道。

  赵进苦恼的摇摇头:“不能让团练来,我们庄园里那些庄户青壮,大都是出身山东,鲁南兖州的更多,这些人回到本乡本土,不知道要逃散多少,如果再被那闻香教煽动渗入,我们辛苦训练的力量就变成他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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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八章 徐鸿儒的打算

  众人都是肃然,赵进所说的事情大家都心中明白,自从收拢流民建立庄园开始,流民逃回家乡的情况就一直不断,即便赵字营每日里派人宣扬山东处处凋敝,辽饷让地方上民不聊生,依旧挡不住众人回乡,现在已经是严刑酷法,逃走者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各处引入流民的时候,对女性有种种优惠和照顾,就是为了让流民们安家安心。

  但乡土情节,故土难离,成家的人甚至还有携家带口跑回去的,当然,他们觉得自家在赵字营庄园里吃苦受累,以为回去后能自在些,可回家后才知道徐州那里是天堂,想回来却来不及了。

  有一名流民本来是童生出身,做事勤谨,能力出众,一开始就被选拔到管事的位置上,娶妻后还得了龙凤胎,人人称羡,原准备再过一段就安排到清江浦那边做事,没想到这位趁着自己去徐州办差的机会,卷了银钱和车马,带着家小逃回了山东。

  这件事让赵字营上下极为恼火,可也无计可施,在徐州境内还好说,这位明显是逃到山东了,抓都不知道去那里抓。

  结果过了两个月,这个人却回来了,走时带着家小,回来时候却是孤身一人,直接去了沛县那边的庄子,刚看到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无路可走的外地流民乞丐,准备收容安置,却听他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这位逃荒的时候,已经家破人亡,家产田地已经被人吞掉,他带着家小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响马,把车马钱财都交出去才勉强换得家人无事,然后回去索要自家的田地,半夜里住处却是起火,城外又是遇贼,自己因为庄子里的训练才逃得一命,只是妻儿却出不来了,就这么一路乞讨回到山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字营倒也没有斩杀处置,只是安排着人一个个庄园的宣讲,让他们知道山东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按照庄园内耳目的消息,庄内有这么一种说法,不让我们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何必编造出这些事情,找个人来演骗人呢?

  即便这般,都有人一直想要回乡,如果你把他们放到山东来,已经到了本乡本土,加上善于煽动蛊惑人心的闻香教,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偏生以赵字营目前做隐秘事的能力,对闻香教内部没有太多办法,尽管赵字营可以安排人在京城行动赵进在座位上沉吟许久,才闷声说道:“如果闻香教敢乱起来,那就在打败官军之后扫平了他们,不乱的时候,事事隐秘,一旦乱起来,一切都得掀到台面上”

  保定总兵鲁钦率兵进入山东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不仅被赵字营的密谈紧盯,也被闻香教的眼线围绕,营内营外的风吹草动都会快速传递到郓城总舵那边。

  在保定兵马进入兖州府之后,闻香教教主徐鸿儒和一于亲信都是出城,随时准备远避他方,等鲁钦率兵到了济宁州暂时休整之后,闻香教上下才陆续回城,可郓城县的城门有一面始终虚掩,万一有警,闻香教的核心教众就会骑马护送徐鸿儒趁夜逃离。

  随着消息愈发完备,闻香教教众也都放心了不少,看来这官军就是去对付徐州那伙蛮子的,随之而来的,郓城县一下子热闹起来,闻香教在兖州府的各路会主、香主都派人请示教主,询问是不是借机发动,借着这乱局闹将起来,然后给徐州那伙无法无天的狂徒狠狠一击。

  “笨蠢只把赵进当大敌,只看到徐州那些钱财家当,只想着当年那些仇怨,官军难道就是我们自家人吗?”

  请示的消息越来越多,但这些请示却让徐鸿儒大发脾气。

  尽管打垮了东昌府木家,可教主徐鸿儒的威望却大不如前,任谁知道自家教门的核心地方被徐州精锐来去自如,心里敬仰什么的都要打个折扣,不过徐鸿儒发作的时候,对下面人来讲依旧是雷霆之怒,众人不甘不愿的躬身低头。

  “教主的意思很明白,徐州和官军两败俱伤,才是对咱们最好的结果,官军出动六千强兵,徐州也动用了近四千人,这样的兵马肯定不会一战定出胜负,而是要相持些时日,诸位要伺机而动,不能让官军速胜,也不能让赵字营站到上风。”现在谢明弦在闻香教中的地位已经很高,大家都说徐鸿儒对他的信任,甚至还要超过自己的亲弟弟徐鸿举“官军人多势众,这次必胜无疑,但不能让官军胜的这般轻易,保定兵马是客军,再怎么大公无私,也有保存自家实力的念头,肯定会驱使山东兵马打前阵,山东兵马死伤的越多,对本教的好处就越大,济宁、金乡、鱼台一线要做好准备,赵字营大队行动,必然会征发民壮,多让忠心教众加入,等候号令。”徐鸿儒又是说道。

  有了谢明弦的解释,教主徐鸿儒的命令就变得明晰起来,稍一琢磨,大家都能发现其中的好处,消耗山东本地的兵马,以后大家活动就更加自在,到时候也少一分阻碍,教主的意思又不是想让徐州赢,只不过想让他们晚输一阵而已。

  到时候官军打垮了徐州,官军自己的力量也被损耗的厉害,对徐州的财货肯定也是有心无力,到时候则是大家的机会来了,教主真是运筹帷幄,将全盘都考虑的很清楚,想明白这个,大家都是心服口服。

  不过却没有人想到这一点,放在从前,大家根本不会质疑教主徐鸿儒的决定,现在却不同了。

  “诸位莫要慌张,那徐州贼首和官军交战,正是神佛庇佑所来,让他们两败俱伤,好让本教光大。”

  说完这句套话,众人各自散了,以往大家都会留在郓城这边奉承,即便不能见到教主徐鸿儒,但讨好徐鸿儒身边的亲信总是没差,但现在大家却没那么多心思了,懂做的还留下一份礼物再走,不懂的直接扬长而去,现在靠着徐州那块地方已经要打起来了,谁还有心思做那些虚文。

  山东闻香教的核心人物对徐家人的禀性已经很了解了,尽管外面看着不怎么在意,可谁的礼数不恭敬,谁讨好的不够尽心,徐家人很是在乎,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是发作问罪的缘由,从前大伙都不敢在这上面怠慢,现在也不理会了,而且徐鸿儒在郓城被徐州铁骑打进来然后扬长而去之后,受到很大打击,已经不太在意小事。

  闻香教的一于实力头目,心思又有活络,有琢磨自成一派的,也有和南无量门,黑虎教这等山东本地教门勾结的,还有人去讨好缩回滦州的王家,但都只能暗地里搞,有几个明着出头的,都被于脆利索的斩杀,这就是虎死不倒架的意思。

  “官军和赵字营这一战,教尊觉得官军胜算大些?”在闻香教的内室,谢明弦开口问道。

  室内没有外人,徐鸿儒盘膝坐在那里,双目微闭,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徐鸿儒缓声开口说道:“鲁钦是个刚烈性子,带兵也算认真,但保定兵马几十年未经战事,和如狼似虎的徐州恶徒打起来,怎么会有胜算?”

  闻香教要谋大事,对京畿之地的带兵将官都是调查的很仔细,保定镇的总兵鲁钦自然也在其列。

  谢明弦嘴角扯动,脸上还是淡然,开口说道:“即便没有胜算,好歹也是朝廷经制兵马,赵贼再怎么强横,必然会有死伤耗费,多少也会两败俱伤,只是那些为官军做事的教众,少不得也要被波及”

  “以那赵进做事仔细,那些想要混在徐州兵马身边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徐鸿儒睁开眼睛冷冷说道。

  谢明弦眼神中有一丝笑意,脸上却露出敬佩神色,开口说道:“教尊这个安排真是高明,不过属下有些担心,这么做会不会伤到本教在山东的元气?”

  “本教元气是那些烧香虔诚的信众,可不是这些靠着香火自肥,不想本教大事,总想着身家前程的蛀虫,他们弱了死了,对本教大有好处”以徐鸿儒这般涵养气度,在这个时候也是忍不住愤然。

  自从赵进率众冲进郓城县,将木淑兰抢走,山东闻香教的地方实力派渐渐的就不那么心服了,偏生这些人还都是徐家的亲信部众,这怎么能不让徐鸿儒怨气满腹。

  到这个时候,谢明弦就不再开口了,徐鸿儒的语气也放得平缓下来:“他们这些人的心思本座都知道,无非是琢磨着向上爬爬,再就是琢磨着徐州那边的泼天财货,本座给他们指出一条路,他们肯定会像苍蝇一样聚过去,明弦,有些心思重的,你得让他们打消疑虑。”

  谢明弦躬身领命,起身后又是问道:“教尊,这次官军和徐州的大战,总归有机会的,本教就这么按兵不动吗?

  “要严阵以待,若这次有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就算这次没机会,这次大打之后,无论官兵还是徐州,肯定都要休养生息,到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到了”徐鸿儒说着说着,神色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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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九章 蔡举人家的武人

  保定总兵鲁钦在济宁州已经呆了三天,他固然知道兵贵神速,可也知道没有充足的粮草,麾下兵马军心不稳,莫说是打胜,哗变都是有的。

  可不管他怎么催促,济宁地方上的粮草筹措始终慢悠悠的,让鲁钦率领的这支兵马只有五日到六日的粮草用度,这么点东西,到了鱼台县那边停驻两天就无粮可用了,难道去劫掠山东地方吗?更大的可能是被那无法无天的徐州乱民掩杀过来,到时候大败亏输。

  总兵鲁钦不想自己出面,那样彼此就没有个转圜余地了,可身边幕僚和亲信军将,不停的去济宁州各处要粮,但济宁州这边都是推搪。

  对外明说的理由就是,因为漕运断绝,济宁州这边的存粮主要是供应京畿要地,如果拨付给平乱军马使用,天子、内宫和朝臣以及京城百姓就要大受影响,区区啸聚乱民,能比得上这个重要吗?

  内里的原因也是简单,济宁州这边要五成,也就是拨付十石粮草,实给五石,军中开出收十石单子,至于扣下来的五成,则是济宁州地方的好处。

  保定总兵鲁钦当然不会答应这个,常例不过是七成,如果让济宁州这边拿去五成,那么自家这个班底如何维持,兵饷本就七折八扣了,手上几百家丁亲卫,一两个能打的营头,自家和班底的花用,巴结上官靠山的好处,全要在这粮草里出,本以为客军出征,又是中枢催促的急务,能按照常例多拿些地方上的供应,结果却比平常少,这谁能答应不光是鲁钦不答应,幕僚和亲信们也要靠着这个发财,他们也万万不能答应,自然和济宁州这边争执不下。

  原因大家也能摸清楚,济宁州靠着运河,吃漕运吃习惯了,这五成好处对济宁州地方来说真不算多,自然也不会为这外来兵马坏了规矩,他们也知道鲁钦在济宁州这边停留不了太久,再耽搁下去,中枢兵部那边自然会催促。

  总兵鲁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已经准备捏鼻子认了,真要是催逼太急,五成就五成,先打了这一仗再说,比起捞好处来,京师中枢的震怒更加麻烦些,据说那魏公公对各处关节很懂行,又是狠辣性子,得罪了这位,只怕没有好下场。

  让鲁钦没想到的是,在济宁州过了并不高兴的中秋佳节之后,事情居然就有了转机,三家本地大粮商主动登门,愿意襄助军资粮草,条件也很简单,平定徐州乱民之后,罚没贼产的时候,要给他们先下手的机会。

  这件事倒是简单得很,打赢了自己也不会在徐州长待,这些战利品自然会给他们收购,不过保定总兵鲁钦纳闷的是,区区粮商,居然敢违逆地方官府的意思,耽误地方上发财,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是想要掉脑袋吗?不说别的罪名,单单这意图不轨,勾结朝廷兵马的罪过就是大逆之罪,连鲁钦这边都会被牵扯,他都不敢乱要。

  不过让鲁钦更意外的是,济宁地方上偃旗息鼓了,甚至还有人找到鲁钦的亲信们讲数,说四成或者三成五也不是不能商量,大家都是为了发财,也没必要伤了和气什么的,甚至三成或者二成五大家都有的谈,毕竟好处多少,总归是有的。

  能做到总兵官这个位置上,鲁钦对官场上的勾当也是明白得很,立刻知道这三家大粮商背后搞不好有济宁地方上得罪不起的靠山,再一打听,隐隐约约扯出了鲁王府,鲁钦立刻不敢再问下去了,兵马和藩王府有关节,那是第一找死的罪过。

  彼此都紧张起来,事情反倒是好办的很,济宁州迅速的为鲁钦这一队筹备好了粮草,大批的民壮也被征发集合,运粮运兵,而且现在还有一桩便利的好处,因为漕运被堵塞,济宁州和微山湖左近大量的船只聚集,征发船只运粮,沿湖行进即可,而且从济宁州到徐州的道路,差不多也是沿着微山湖行进的。

  天启元年八月十七,保定总兵鲁钦所率兵马自济宁州启程南下,不日即可到达徐州济宁州向南,金乡、鱼台两县都已经知道大战将至,知道朝廷官兵已经快过来了,也听到徐州赵家的兵马北上的消息。

  徐州赵进的团练乡勇让人害怕,朝廷的官军同样让人不敢放松,以百姓们祖辈传下来的经验和所见所闻,祸害起地方来,还真不敢说谁强谁弱。

  有钱有本事的都是朝着北边和西边逃,走不了的也都是将家里的细软打好包袱,女人家整日里用灶灰涂抹,随时准备逃难。

  金乡和鱼台两处县城,现在每天才开一个时辰的城门,城内差役和民壮都组织起来,随时准备关城抵抗,不管官军还是徐州人,都不能放进城池里面来。

  这两个县连同济宁州南边部分,从士绅到百姓都有些欲哭无泪,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庄稼长势还好,辽饷扒皮喝血之后,总能剩下来点,可眼看就要临秋收割的时候,南边北边都来了大兵,大伙怎么敢去收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倒是有人隐约听说,说鱼台县一切正常,徐州那伙人吃用的都是自己的东西,不占用地方上的粮食,甚至鲁王府那几个已经没有管事的庄子,他们都只要三成,其余的都让庄户们分掉,而且没有祸害地方的行为。

  这样的事情,只有经历了才能确认,听闻做不得准,只能心惊胆战的去田里强收,生怕某天从南边或者北边出来一支兵马,到时候就大祸临头了。

  大军倒是没有出现,不过开始有些三三俩俩的骑手出现在田间地头,这些人神情精悍,背着兵器,开始这些人一出现,田里百姓就一哄而散,没想到北边来的这伙人最多只是问问路,丝毫没有扰民的意思,甚至和百姓们保持距离,南边来的,倒是还没有看到。

  蔡华军是这次跟随景从赵字营的徐州武人之一,听到他的姓名之后,大家往往以为他是黄河蔡家的族人,没人想到这蔡华军其实是徐州曲里铺出身的猎户,一个猎户,一个搏命求富贵的江湖角色,居然是号称书香门第的蔡家子弟,实在让人难信。

  这人说起来是蔡举人蔡正德堂弟一个丫鬟所生,没什么名份的男丁,日后能不能列入族谱都难说的,自然也得不上蔡家的什么照顾,分润不到什么好处。

  但在蔡家倒是比别处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吃饱饭,蔡华军身子也比别人强些,他从小是被当成仆役使唤的,跟着护院的武师学了些本事,一次和蔡家某个有身份的冲突,把人打了以后逃了出去。

  以徐州当年那等乱象,蔡华军逃出去之后就该落草,或者投奔在某位大豪名下做些见血发财的勾当,可蔡华军的老娘还在蔡家,他也想留个清白身份回家,就套换了一身东西去做了猎户,莫名的就练出一身过得去的弓马本事,也有传说,说这位蔡华军是独行盗,说经常蒙面替人杀人,不过一直没人揪住他把柄。

  等到和他冲突那个人病死,蔡华军就把自己老娘从蔡家接了出来,准备养老送终,赵字营马队里的陶贵和许勇,都要叫他一声大哥,所以蔡华军安稳下来之后,也帮着赵字营做过几次事情,在内卫队和云山行的记录里,这位蔡某人对赵字营很亲近,不过顾着家里老娘,不能为赵字营做事,以后云山分店可以雇佣他做护卫。

  谁也想不通一个猎户手里居然有一笔不算少的银子,可也没人计较,徐州地面上这等武人不算少,他也和自家老娘过着安静日子,去年成亲,现在女人肚子已经大了,算是美满日子。

  尽管挂个蔡家子弟的名义,可蔡家一切和他无关,富贵也没他的份,败落也牵扯不到他身上,马冲昊纠集各路人马北上的时候,蔡举人蔡正德选错了边,不仅和官军暗通款曲,还举家搬走,他这种地方上的名望大户突然离开,可是带了极坏的头,让曲里铺甚至徐州州城和县城各处都人心惶惶。

  当然,事后蔡家就彻底被清算了,甚至不明内情的人还盯上蔡华军,不过明白他和赵字营的关系之后,自然安然无恙,甚至蔡家一处小宅院还给了这蔡华军。

  蔡华军对这个日子很满足,几次赵字营来招揽都被他拒绝,蔡华军才三十出头,团练、巡丁还有护卫都能充任,而且给他的位置不低,曲里铺巡丁头目,又或者是去萧县做个县衙的总捕头,这些位置放在徐州和邳州各处武人眼里,那都是要打破头来抢的,可蔡华军却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今年却不同了,流落在外回不了家的蔡举人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个身份卑微的侄子,安排人带话给蔡华军,说自己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几年可活,但祖祖辈辈都在徐州曲里铺这边,总没有客死他乡的道理,要落叶归根,不然对不起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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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章 单斗

  蔡家得了赵字营的那么多好处,却在关键时候背叛,这个想要洗白可不那么容易,蔡家全家都流落在河南那边不得归乡,家产也被罚没了大半。

  人老了就想着回乡,叶落归根的念头格外强烈,更不要说蔡家在外面流落,比较河南和徐州,更是看出很多不同,明白自己以后该如何选择,知道蔡家子弟尽管得罪了赵进,可能在徐州扎根发展,前途怎么比流落在外面强。

  可得罪成这个样子,如何求得原谅,这实在是没什么法子可想,后来也不知道谁提起了这个蔡华军,说这小子运气好,不光没被蔡家连累,反倒很受看重。

  赵字营最重武人,最重忠心,既然蔡华军有这样的境遇,那么能不能主动替赵字营做些事,苦劳功劳一旦有了,那就有面子和赵字营求恳,把蔡家放回徐州。

  为此蔡举人开出了好丰厚的条件,蔡家分为两支,各占家产五成,一支就由蔡华军作为家主,虽然蔡家败落,可家底还是有些的,然后就是让蔡华军作为长支子弟,入宗祠,入家谱。

  蔡华军对这个不在意,如果求富贵,当年心狠手辣些,或者跟着赵进闯荡,现在什么也不缺了,对家谱宗祠这个也是没兴趣,他小时候吃蔡家人的亏太多。奈何蔡华军的母亲对这个极为看重,觉得孩子毕竟是蔡家人,能成为蔡家一支家主,回归宗祠族谱,也就洗净了出身,光彩体面,对孙辈也有好处。

  既然自己娘亲出面,蔡华军也没办法了,只能准备弓马去投奔,事先还和马队里的几个朋友打了招呼,他倒是明白赵字营做事的规矩,蔡举人的委托他也是一五一十都讲了,没有丝毫隐瞒。

  陶贵、许勇当年不堪,现在也是马队里的连正一级了,可以直接跟赵进说话的人物,自然也就反应了上去,赵进的回复也很简单,你来做事,然后蔡家不要分为两支,全部由你来管,不然不行。

  也不知道流落在外的蔡举人一行怎么吵闹争执,这件事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蔡华军在媳妇的哭哭啼啼中入了赵字营。

  他和那些附庸的徐州邳州武人略有不同,因为蔡华军身份可靠,所以内卫队的人找他聊过很久,蔡华军替内卫队监视内部的责任,而且以后回来管着蔡家,内卫队的人也希望他继续为赵字营做事。

  “老汉,这几天有没有骑马的人从北边过来?”蔡华军牵着马问道,手里却拿着几包粗盐。

  蔡华军这人想得明白,既然做事,那就要做好,不然谈不上什么后续,赵字营看重武人,可这个武人也得立有功劳,显得能于,蔡家弄了这么大的麻烦在自己身上,一定得立个大功才好,所以他冲在了最前面。

  田地里正在割麦子的一家人都很紧张,几个青壮拿着农具随时要动手的样子,年纪最大那个才有些客气,听到蔡华军的曹州土话才略微放松,蔡华军没有下马,田地里的农户固然软弱,可若无人发觉,杀人劫财的事情也是做得,蔡华军曾在山东和北直隶活动过一段,自然熟悉的很。

  “这位官人,没看到什么骑马的人从北边来,倒是有几户逃难的过来,说北边有大兵来。”

  蔡华军点点头,在马上随手丢过去一包粗盐,笑着说道:“劳烦老汉了,再有人问,莫说俺来过。”

  那老汉接过纸包,戳破了一舔,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道:“省得,省得”

  村寨里吃盐不易,寻常农户更是艰难,很多时候这食盐就是通货,不过蔡华军也明白,辽饷一次次刮过来,灾荒一次次闹过去,家里还能有青壮男丁收割麦子的,也不是什么寻常良善人家,给了这常见的通货,和开口就是土话一样,都是告诫对方自己是本地人士,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在营地里的时候,已经有同伴吆喝着说道,咱们带着弓马兵器,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没了吃喝,进了庄子里,谁还敢不供应吗?

  蔡华军当时没有争执,可他却不敢进山东这些村寨,万一里面有什么烧香拜神的教众,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在运河以及微山湖西侧的官道已经看不到行人商旅,谁也不愿意搀和到这兵灾里面去,蔡华军也不在这官道上走,反正这片区域都是一马平川的,下面小道也是一样,走在官道上的目标太过明显,很容易跑不开。

  蔡华军还记得自己刚才经过的区域是师家庄,那边也是吃漕运生意的,只不过却见不得光,都是江湖绿林人物和漕运相关的买卖,其中也包括大宗私盐,不过现在应该凋敝了,赵字营的盐货生意辐射太广,做得又太规矩,其他人都做不下去,蔡华军不知道那边还有没有人认得自己,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特意避开。

  太阳不错,晒得人昏昏欲睡,蔡华军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马上紧张的扫视周围,大军应该距离这边还远,不然在这平坦地形下,什么都能看清楚,大军行动肯定是有烟尘的,几里外,十几里外,都能看到这迹象。

  马匹走得很慢,边走边吃着胸袋上的草料,蔡华军知道何时该纵马奔驰,而现在是节约马力的时候。

  远处似乎有迹象,蔡华军眨了眨眼,朝着那边看了过去,在已经收割完毕的田间有一个点正在朝着这边接近,从还未来得及抢收的麦田来判断对方的高度,这是一个骑手。

  蔡华军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勒停了坐骑之后,看到对方加快了速度,正朝着这边赶过来,蔡华军依旧没有动,他在马上等待着对方靠近,差不多五百步上下的时候,蔡华军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应该是官军的夜不收骑兵。

  按说侦骑在外,应该穿着便装,但这位却大摇大摆的穿着官军的轻甲袍服,显见要借着这衣甲来显露威风。

  这官军侦骑靠近到这个距离后,也是放慢了速度,蔡华军的打扮就好像是个跑单帮的行商,可这个时节在这片区域,又怎么会有跑单帮的商人。

  蔡华军琢磨了下,却是于脆利索的翻身下马,然后拽着缰绳把马匹横在了自己身前。

  难道这个时候不该移动坐骑迎战,或者是转身就跑吗?下马于什么?本来已经慢下来的官军侦骑,却没有继续放慢速度。

  距离越来越近,差不多百余步的时候,那官军侦骑大吼说道:“保定总兵鲁大将军麾下探马出巡,前面是什么人“官爷,小的是嘉祥人,过来探亲,听说要闹大兵,这是急着回家。”蔡华军的口音变成了嘉祥那边的人,甚至带着一点颤抖,明显是害怕的很。

  听到这个,再看看安静在那里,身上明显有水渍的马匹,官军侦骑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人恐怕说得不是假话,这坐骑应该跑的没力气了,所以这人现在也不敢跑,只能呆在这里等着。

  这官军侦骑嘴巴已经咧开了,他实在是忍不住笑,出来一次居然有这样的收获,宰了这倒霉鬼,搜身抓马,平白落下的财货,真是天开眼。

  “不用害怕,本将出来搜寻奸贼,只要查明是良民百姓,就放你回家,让你快些避开这个兵灾地方。”这官军侦骑一边放缓了语气,一边打马加速,而手已经扯出了马刀。

  “将爷,小的真是良民啊急着回家”蔡华军慌不迭的解释,人却不从马匹后转出来,还伸出一只手不停的摆动。

  看到听到这个,那官军侦骑目露凶光,脸上则是笑开了花,口不对心的安慰说道:“无妨无妨,转过来验明正身,就放你走。”

  这侦骑手中的马刀已经握紧,脚跟已经抬起,只要这人从马后转出来,马刺猛踢马腹,马匹直接冲过去,一刀砍下。

  双方距离不过是二十余步了,在阳光下什么都看的很清楚,官军侦骑发现对方马匹身上的汗已经于了,不对,这马匹丝毫看不出什么疲惫出汗的样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吃着胸袋里的于草,官军侦骑下意识的瞥向挂在马鞍边上的水囊,他看到塞子已经被拔下,难道这不是汗水,而是淋的一直用马匹遮挡身前的那个“良民”突然从马尾处转了出来,手中拿着弓箭,箭在弦上,弦已半开,抬弓,弓弦张满,箭支而出在这个距离下,那位正准备催马挥刀的官军侦骑没有丝毫防备和遮挡,他脸上得意和狞笑甚至才刚刚有点惊愕,那支箭就钉入了他的咽喉。

  咽喉中箭,刀落地,这侦骑想要伸手把箭拔出来,第二支箭又到,直接钉入他的右眼,这次他没有任何动作了,就这么向下载落。

  因为太过突然,动作太快,两箭射出,那官军的坐骑才开始焦躁不安,可还没来得及惊叫暴跳,嘴里发出唿哨的蔡华军已经快步靠近,顺手抓住了马匹缰绳,另一只手却掏出了掰碎了的麸饼,上面还沾着点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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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三章 心向朝廷

  等蔡华军出去等候安排,赵进的神情更加严肃,盯着吉香说道:“从此刻起,大香你来带着马队,亲卫队其他部众我来直管,冲锋陷阵,冒死杀敌,大香,你敢吗?”

  赵进还是第一次这么询问,吉香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涨红,站出来用拳捶打胸口,粗声说道:“小弟这条命就是大哥的,只要大哥下令,小弟没什么不敢的,小弟不怕死”

  这些话让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从开始到这时,赵进虽然没有放松,却也没什么急躁,完全是成竹在胸的状态,但这时却能感觉出很不同。

  “就因为这几门火炮吗?”陈晃开口问道,大家都知道原因所在,但有资格开口的也就是他了。

  赵进点点头,开口说道:“这就是此战最要紧的,万一处置不好,咱们就有崩盘的危险”

  陈晃似信非信的点点头,赵进的判断不会有错,这是一贯以来形成的印象,可陈晃又对赵字营的实力很有自信。

  “这一次的关键就在马队身上了。”

  说完这句,赵进深深呼吸,然后略抬高声音说道:“内卫队和探马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搞清楚敌人火炮的位置,在军营什么地方,上阵后摆放在什么地方,敌军大队到底何时临阵,也要打探清楚,辎重粮草今日开始准备全体兵丁四日的于粮补给,全部用车马运送,各团各队备战,随时准备拔营出发”

  众人轰然听令,刚要出发,赵进却又是说道:“侦骑探马,本份是查探敌人的消息,让我们知道战场上的情形,而不是去斩首立功,他们赚到这几个脑袋对大局毫无作用,还可能会把自己折进去,那些江湖人的下场就是警示,让马队家丁不要脑袋发热”

  官军大队正在向南行进,身为主将,保定总兵鲁钦不时的策马停到路边,观察本队的行动,或者打马在大队前后移动,督促部众行军。

  正停马一侧的时候,一名把总服色的军将骑马靠了过来,停马禀报说道:“将爷,儿郎们斩首五级,小的和将爷报喜来了”

  总兵鲁钦是标准的武将体量,整个人看着是个方形,粗壮异常,能做到总兵这个位置,自然明白军中的各个关节,听着属下报功,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是淡然说道:“军情这么紧急,这山东官场对咱们又是不善,弄这些杀良冒功的无用勾当,是嫌麻烦不够多吗?”

  把总却是满脸笑意,又是开口说道:“将爷高明,不过儿郎们也都谨慎的很,怎敢蒙骗将爷,小的也都验看过了,斩首贼众的衣甲和坐骑也都是齐全,绝无虚假。”

  听到这个,鲁钦脸上有笑意浮现,杀良冒功肯定是对百姓下手,无辜百姓可没什么衣甲兵器夜没有坐骑,能把这个也带过来,肯定不会假了。

  在临战之前斩首五级,这可是不错的彩头,鲁钦赞许的点点头,开口说道:“做得不错,这战功且记下,等论功行赏的时候,定然不会亏待。”

  那把总喜滋滋的应了声,拨马自去吩咐,保定总兵鲁钦扫视从面前经过的队伍,保定兵马因为地处京畿要地,兵部拨付的粮饷比别处少了些折扣,和其他各镇比起来,保定兵丁训练算是不错,看这行军就有大军的森然气象,本以为登莱总兵杨国栋会拨付老弱病残应付,却没想到都是精悍之众,比起保定兵马来丝毫不逊色,两军合一,这更让总兵鲁钦信心十足。

  “这乱民贼众真是笑话,居然也学什么侦骑探马,结果却是这样的货色,还不如集中一处来用。”

  “一帮无知百姓能懂什么,能派会骑马的出来已经算不错了。”

  总兵鲁钦身后的一于亲信军将都在小声议论,言谈中充满了对徐州乱民的蔑视,口气都轻松的很,在他们看来,骑兵当然是一军中最出色的精锐,连精锐对上官军都这么不堪,其余更不在话下。

  “不要轻敌,你们光看到斩首五级,咱们那些被射伤的怎么算,还有现在没归队的。”一名千总服色的人沉声说道,他就在鲁钦身边,不停的看着自家主将神色。

  “别说,这些贼子里真有几个弓马好的,就算草原上的鞑虏也就这样了”有人念叨说道。

  “算个什么,瞅空几箭,不敢当面放对的”

  “没归队,这帮小子不知道钻什么地方野去了”这位说了半截就被身边人猛地戳了下,立刻会意住口。

  “不管敌兵是鞑虏还是乱民,这都是行军作战,不可轻忽,如果有谁不懂规矩,坏了军机大事,抓到了军法严办”听到这里,总兵鲁钦回过头,满脸都是严肃神情,众人都是在马上低头听命。

  有没有充足的粮饷供应,有没有全套的兵甲装备,有没有系统频繁的训练,有没有规矩经验的传承,这个决定了兵马士卒的强弱与否。

  在官军中,能做到这些的只有骑兵,这是各级军将的老底子,他们的亲兵家丁往往就是骑兵,也是他们最靠得住的,可以放心撒出去的人手,侦骑探马夜不收也都出自其中。

  普通兵卒的军饷七折八扣,兵器陈旧不堪,但军将们却会尽可能的保证骑兵们的供应,要知道他们的亲卫家丁可以冲锋陷阵,也可以驱赶着其他兵马冲锋陷阵,同样能够守备断后,更可以在关键时刻护卫着主将离开,这样的力量是主将建功立业,保全性命的根本,自然要练成一等一的精锐,所以官军中的骑兵一定是最精锐的那批。

  官军这么看自家,也这么看别家,毕竟置办马匹就是不小的花费,坐骑都置办了,花费草料工夫养着,自然就该练得最强,在他们想来,和自家交战的那些骑兵,一定是徐州最精锐的力量了。

  他们却没想到,赵字营撒出去的侦骑里面,有不少是附从的徐州武人,这些人可没有官军骑兵那样的系统训练,完整装备,甚至没有那么多战场上厮杀的经验,这些江湖人依仗的往往是个人摸索出来的东西。

  真正碰到,或许能够凭着个人的武勇占据上风,但只要不是单对单,在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徐州武人就要吃亏,还有单对单时候占了便宜,被对方引入人多的区域,夹击落败的情景出现,现在双方越来越近,侦骑探马彼此的碰撞也越来越多,吃亏身死的情况也越来越多,这样的局面,自然让官军有个判断。

  少数蔡华军那样的精英则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赵字营的马队则是严守规程,以观察刺探为主,实在被追急了才进行反击,那些蒙古家丁久在草原,弓马娴熟,而是对这你追我赶的勾当经验丰富,颇有些官军侦骑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

  不过能打的都是一接就走,不能打的却吃了亏,次数多了,自然让官军上下有了先前的那个印象。

  又在路边观察了一会,总兵鲁钦拨马归队,远处却又有一名亲卫打扮的骑兵快速靠过来,距离几步的位置上停住,在马上抱拳施礼,禀报说道:“将爷,百姓报来消息,说徐州贼众已经在昨日拔营,我军探马也已经回报此事,看烟尘扬起,正是徐州贼众,算计路程,明日正午前后即将遭遇。”

  鲁钦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他身后的一于亲信军将也都肃然,鲁钦沉声问道:“消息可真,那贼众可曾分兵?”

  “消息确实无误,我军探马已有回报,贼众大队并无分兵迹象。”

  总兵鲁钦没有理会亲卫的禀报,却笑着开口说道:“先前也是山东百姓通风报信,说徐州贼众共五千余人,本将行伍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心向朝廷的百姓。”

  鲁钦身后的一于亲信都在挤眉弄眼的笑,总兵鲁钦随即肃然,开口问道:“贼众数目可曾查清?”

  “回禀将爷,贼众数目就是在五千上下”那亲卫大声禀报。

  官军驻扎某地,某地要负担部分的给养粮饷,还要筹措壮丁夫子,人力物力上都会被沉重压榨,更不要说官军上下行事没什么顾忌,滋扰地方,和驻地百姓发生冲突,矛盾更是深重。

  大凡朝廷驻军,和所在地方的关系就没有好的,甚至和地方官府也是龃龉不断,矛盾重重。若是本地兵马,好歹顾忌乡土之情,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可一旦出兵去了他处,身为客军那就没什么约束了,地方上肯定要遭受荼毒祸害,所以各处百姓对外来的官军一向敌视异常。

  保定总兵鲁钦自然知道这个关节,来之前也约束军纪,也做好了被地方百姓敌视的准备,没曾想来到山东,真正作对的反倒是官府,扣着粮草索要好处,各方面都不给方便,而地方士绅百姓则是纷纷跟从,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为大军行动多了不少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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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四章 算是初战

  开始时候,总兵鲁钦还以为有诈,询问了山东本地兵马后,知道他们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就更是疑虑重重,就这么严加提防之下,慢慢的意识到地方上是真的在帮忙,保定军将们都禁不住感慨,这山东百姓还真是被徐州乱民害苦了,不然绝不会如此心向王师,官军一到,立刻箪食壶浆。

  问了这几句,总兵鲁钦沉默了下来,就这么任由坐骑跟着大军行进,军将们看着沉思中的主帅,也不敢打搅,就这么过了会,保定总兵鲁钦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多了些轻松神情,笑着说道:“徐州贼众还真是猖狂,居然要和我军堂堂正正的野战一场。”

  徐州贼众没有分兵,大军前行,而这附近没有什么起伏的地形,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双方距离又不足三天,在这样的局面下,只能得出一个判断,徐州贼众选择正面迎击,堂堂之战。

  鲁钦下了这个判断之后,身后亲信军将都是轰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吆喝起来,言谈中都是戏谑和轻松。

  “这南直隶的兵马弱成什么样子,居然让这伙贼匪嚣张如此”

  “真是自寻死路,倒是咱们兄弟轻松了,大功到手”

  “俺这刀可是好久没有喝人血了,这次得让它痛快痛快”

  “听说南兵整天都是吃米吃鱼的,天气又暖和,还有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早就废了,这样的废物,难怪让徐州贼众猖狂起来。”

  说到这里,鲁钦却严肃的回过头来:“万历爷进朝鲜平倭寇的时候,打的最好的不就是南兵吗?往早了说,戚少保平倭镇守蓟镇,难道不是靠得南兵,战场无小事,你们万万不能轻敌”

  众人都是噤声,总兵鲁钦又是说道:“虽说三十年太平日子,南直隶的兵马快要养废了,但不能小看贼众,徐州那边几个卫所,估摸着不少卫所出身的贼匪,勇悍之辈怎么也得有近两千,再加上几百亡命之徒,还是有实力的。”

  “什么江洋大盗,什么有名号的,咱们官军拉开架势动手,还不是砍瓜切菜”有人嘀咕着说道,相比于啸聚山林村寨的响马匪盗来说,官军毕竟有一定的训练和配合,也有相对不错的装备,自然打起来轻松,在保定武将眼里,这徐州贼众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也不知道总兵鲁钦听到没有,他在那里继续分析说道:“我军不可轻敌,可贼众却是轻敌了,他们没有分兵袭扰侧击,也没有裹挟无辜百姓前驱,只是自家迎上,这分明是将我军当成了南直隶那些富贵兵马,骄狂自大起来,眼下这个局面,只要我军谨慎小心,勇猛向前,就是必胜”

  “将主高明”

  “将主说得对,大伙摆开阵势正面打,咱们保定兵马怕得谁来,就算鞑子都不惧,何况是这些土鸡瓦狗”

  鲁钦身后一于人的士气顿时高涨,在他们想来,徐州贼人选择了堂堂而战,主力尽出,在平地战场上大打,那就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需要担心裹挟民众的麻烦,双方正面较力硬抗。

  可贼人说破天不过五千余,那两千勇悍,几百亡命,也就是过得去的盗匪层次,官军足足六千余众,更有近千骑兵,到了战场上,那岂不是砍瓜切菜,贼众的猖狂自大,反倒是给官军足够的方便。

  “没准不用打,到时候大炮一响,那伙徐州土棍还不屎尿横流,吓得磕头”有人起哄说了句,大家都是大笑,连鲁钦都忍不住笑了笑。

  接下来保定总兵鲁钦神情肃然,扬声说道:“众将听令,全军加快向前,骑兵护卫前后左右各处,谨防敌军偷袭,今夜各营轮流戒备,防备敌军偷营,等此战之后,我为各位请功,定当重赏”

  众将轰然答应,鲁钦吩咐完之后,却又放缓语气叮嘱说道:“这次出兵,可是魏公公盯着的,大家若想要今后发达,可要卖力了”

  大家答应的更加大声,官军大队扬起的烟尘变浓变大,大军队列好似一条巨蛇,加速向前。

  实际上,赵字营比官军更加防备劫营的事情,而且赵字营时刻担心防卫单薄的徐州遭受偷袭,清江浦那边有什么反复,但幸运的是,一切都算平静。

  这样的局面让赵进多少宽心了些,这就说明朝堂中枢和自己是有默契的,再分清楚强弱,判断剿灭徐州要花费多少代价之前,大家都不想动手大打。

  和官军探马的判断不太一样,按照赵字营的预判,明日正午前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赵字营就可以和对方相遇,之所以比对方估算的提前,是因为赵字营的行军速度远远超过对方,平时操练的积累可不是玩笑。

  黑夜里大军是做不了什么的,夜间大队行动,稍有不慎就会导致逃兵甚至整个队伍炸散,稍有惊扰和波折就是大麻烦,何况白日行军疲惫,夜间继续行动消耗太大,疲惫兵马显然做不了太多。

  唯一的可能是用一支精锐兵马偷袭对方,可彼此的规模都不算小,要撼动对方,也得抽调足够的力量,这个彼此都是拿不出的,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双方的探马侦骑都是撒了开来,对方稍有异动,另一边肯定能提前做出反应。

  在这个当口,官军上下已经没有人说贼众的侦骑探马无能了,因为官军侦骑的死伤开始增多,回来的禀报都说贼众的弓马厉害,而且悍不畏死,不少官军探马骑兵甚至不会离开大营太远,磨蹭一阵就回去禀报说一切如常,反正双方大队迎面而动,又是黑夜,没有多少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异动了。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赵字营放开了对骑兵的约束,在这个时间和距离上,消息已经变得次要,多给对方造成杀伤才是重要,憋气许久的马队家丁这次放开了手脚,蒙古家丁的弓箭骑术配上其他家丁以及江湖人,犀利异常。

  不过夜间散兵捉对厮杀,说破天也不过几人十几人的伤亡,双方都在沉默蓄力,等着明日的战斗,那才是真正决定性的。

  家丁们早早睡下,赵进和伙伴们却不能睡得那么早,巡视营地之后,还要轮流值夜,官军骑兵如果夜袭,也是大麻烦,必须要有所应对。

  “今日里一共三拨过来投军的,但稍微试探,就知道是闻香教派出的探子,按照大哥的吩咐,杀了为首的,其余驱散,只有一拨过来了就说要见大哥,还喊出了兰姐的名字。”刘勇在营帐内开口说道。

  赵进摆摆手说道:“若没有十万火急的军情之类,直接扣押在营内,战后再见就好。”

  那边刘勇答应,赵进又是说道:“明日里用大车扎下临时的营盘,营内只有团练和民夫,你带着内卫队的人看守就好。”

  说完这个,赵进瞥向一边的吉香,吉香满脸镇定神情,可仔细看就能发现,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有些发僵,赵进无奈的摇摇头,指着吉香说道:“你今晚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睡着,别明天打着哈欠去打”

  吉香浑身一颤,忙不迭站起,动作太大,差点带翻了椅子,有些慌张的说道:“请大哥放心,小弟一定睡着。”

  赵进和陈晃对视一眼,苦笑着说道:“你肯定睡不着的,你躺下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想,没准就迷糊过去了。”

  “不光是大香紧张,我也有些不摸底,要说恶斗偷袭,其实倒是不难,无非硬撞进去杀就是,可这等大军阵战,到底要怎么打,听人讲过不少,你二叔从前也说过些,可还是想不太透。”陈晃开口说道,边上的石满强也心有戚戚的点头,那边吉香脸上却有点惭愧,他现在真是兴奋到了极点,这些事根本就没有想到。

  赵进沉吟了下,特意放轻松说道:“你领着你们团去打的时候,你要约束你的队列整齐,要命令兵卒用长矛刺杀,如果有几个团的时候,你可以把每个团想成一个士卒,各个团之间也要对齐,也要听令,也要彼此配合。”

  这说得很浅显,陈晃缓缓点头,若有所悟的说道:“记得那次徐州城下平定流贼,咱们三个队是个品字,三点各自照顾,互为首尾,这次也这么打吗?”

  “不,要看明日战场,用兵要活用,而不是按照规矩走。”赵进耐心的解释了句,看起来,陈晃和石满强同样有些焦躁不安,毕竟严格说起来,这是赵字营第一次和敌军的正面野战,而且还是数量超过自己的官兵。

  众人点头,赵进扫视了一圈伙伴们,笑着说道:“不瞒你们讲,恐怕今夜我也是睡不着的。”

  大家一愣,随即哄笑出声,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真正放松了些,赵进笑着说道:“不管咱们心里有没有底,不管咱们怕不怕,这一仗都是要打的,所以想太多无用,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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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五章 已有必胜之计

  话是这么说,到了第二天一早,赵字营全营预备,生火造饭,准备出发,出来巡视的赵进和兄弟们彼此看了看,发现对方都是满脸憔悴,眼睛里血丝也是不少,看着昨夜都没有睡好。

  不仅他们这般,就连下面的家丁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吃早饭的时候也都很沉默,唯一看着没区别的就是那些跟随的徐州武人,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肯定看得开些。

  早饭吃饱,然后还要预备中午的于粮,赵字营上下每人都要随身携带,竹筒和葫芦里也都装满了烧开的水,辎重大车上也有一定的备份,等到和敌军相遇的时候,恐怕就没有从容吃饭的时候了。

  一切准备停当,骑术最好,最机警出色的家丁和江湖人已经准备先驱出发,蔡华军也在其中,赵字营各团各队都已经列队待命,每一位家丁都很安静,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闷。

  赵进翻身上马,刚要下令出发,想了想却是停住,吩咐身边的庄刘说道:“我喊一句,你的第一连就跟着喊一句身边的庄刘连忙答应,赵进扬声说道:“今天,我领着你们去打胜仗,赢的一定是我们赵字营”

  简短说完,亲卫队第一连熟门熟路的齐声吼出,整个赵字营的队伍都安静下来,就这么沉默一会,不知道谁大吼了声“必胜”众人都跟着大吼出声,气氛顿时变得热烈无比,全场都是呼喝之声。

  赵进满意的看了看,这才驱动坐骑,手向前一挥,赵字营全体轰然而动。

  走没几步,赵进转头看向鲁大,第一大队的大队正鲁大一看就是睡得很好,此刻正是满脸昂扬的神情。

  赵进哑然失笑,对着鲁大说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那边鲁大一愣,挠头问道:“跟着进爷,俺担心什么,咱们肯定赢的。”

  赵进哈哈大笑。

  侦骑探马回报,官军也已经拔营出发,在这个时候,彼此距离已经不远,走在队伍的前头,已经可以看到双方轻骑的彼此拼杀,更能看到远处天际的扬起的烟尘,在这样的平地上,几十里外大队行动扬起的尘土瞒不住人,同样的,官军也看到了赵字营的行动迹象。

  渐渐的,官军侦骑距离赵字营的大队越来越远,因为赵字营这边的马队家丁并不和他们进行单对单的较量,而是成队的围杀,射术又是精准,稍不小心,面前这人还没有料理,一根冷箭射来,直接了账,大军已经快要接战,彼此行迹也隐瞒不住,何苦因为一时的彩头斗气折损了性命。

  官军侦骑退的越来越远,而赵字营的骑兵却始终围着官军打转,现在官军周围也都是马队环绕,靠近了就有被缠住的危险,官军马队里弓马娴熟的同样不少,经常有武将策马出阵,停马一箭射来,赵字营的侦骑躲避不及,直接就被射杀,官军中往往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可在这样的局面下,保定以及山东兵马的军将却神色郑重,先前从骑兵强弱来判断徐州贼众的强弱,可现在看,似乎是想错了,这般纠缠和韧性,还真不是寻常的乱民贼众。

  “诸位将军有所不知,这赵家收拢了一批鞑子做手下,弓马都是强悍的很。”山东本地向导,热心的解说道。

  他这也是见什么说什么,本以为讨好,却被身边的一名千总重重耳光,脸打肿了不说,嘴角直接出血,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混账东西,这贼众勾结鞑虏的军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消息很快就禀报到保定总兵鲁钦那边,相对于下属的郑重,鲁钦却很轻松,他只是开口说道:“北直隶何处没有鞑官,京师里还有不少,徐州人招揽些有什么奇怪的,他招揽几十几百的又能有什么用,这些年边墙外的鞑子什么成色,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这话倒是立刻安了下属的心,自从隆庆和议之后,大明和草原上蒙古各部的战斗就越来越少,烈度也越来越轻,偶尔交战,大家都觉得鞑虏不如从前那么勇悍了,那还是王帐下的精锐,赵进这边又能招揽到什么好货色,的确不用担心。

  保定总兵鲁钦所见的要比手下军将全面很多,他微微点头说道:“既然有鞑子效力,那有些事也说得通了,可能就是靠着这些鞑子胜了南直隶的兵马,咱们北边来的还能怕这个吗?”

  “将主真是高见”这一番话说得手下心悦诚服,抱拳称赞。

  总兵鲁钦点点头,却是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然后又远眺天际处的烟尘,转身下令说道:“向前塌场口附近适合布阵,全军到那里停驻,等候贼众到来。”

  亲兵大声答应,立刻策马出动传令,没过多久,一名游击服色的武将在几名亲卫扈从下骑马来到,见礼之后问道:“鲁大人,我军在塌场口那边布阵,是不是停驻的太早,万一贼人踟蹰不前怎么办,就这么相持下去吗?”

  总兵、副总兵和参将职位有高低,但各自独立镇守,没有上下指挥的关系,只有文臣领军的时候才会召集在一起,总兵鲁钦手下职位最高的就是这个游击了,实际上这游击也不归鲁钦统率,却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此次保定出兵是魏公公的主意,自然有人要表现着讨好,这才将游击卫平芳划归鲁钦麾下。

  对卫游击的询问,总兵鲁钦就得详细解释了:“我军粮草由山东地方供给,又靠着运河水路,自然从容,而贼众靠得是劫掠百姓,又能支撑几天,若是贼众不向前走了,那就由他,等着他们无粮后不战自溃,我军追击就可获全功卫游击点点头,总兵鲁钦又是说道:“老卫你也知道,这些日子山东百姓告急叫苦,说是家中财货存粮被贼众抢掠,要不是这样,山东百姓也不会这般帮助官军,心向朝廷。”

  这番说辞让那卫游击信服,在马上一抱拳,打马回归本队,他这边一走,保定总兵鲁钦身边亲兵念叨了句:“谁不知道他这点花花肠子,无非是想着捞功劳。”

  总兵鲁钦回头看了眼,自家亲兵立刻不敢说话,鲁钦当然知道这个关节,这卫游击在御马监有靠山,升迁很快,这次剿贼平乱之所以这么积极,也是觉得战功轻易,过来捞取升官的资本,所以不是太指挥的动。

  想完这个,鲁钦沉吟着自言自语说道:“这次大胜而归,本将一定要上奏朝廷,褒扬山东这些义民百姓”

  之所以会下先前的判断,是因为每一处过来帮忙劳军的“百姓”和“士绅”们都要叫苦,都要说徐州贼人无恶不作,让山东兖州地面民不聊生,家里财货女眷都被抢掠一空,现在还在打粮,在这么下去,秋收时节都撑不下去,连年都过不了了。

  不这么说,平白无故就要来劳军帮忙,恐怕第一反应就是奸细混入,可这么说的多了,贫富贵贱都在这么喊,由不得官军不信,更有些人还编造出了自家被徐州贼人抢掠吞没的财货明细,对这个,官军自然有帮着追回的义务,心向王师的山东“义民”们已经打算好了怎么进徐州发财所谓塌场口也是靠着运河和于涸湖泊的一个口子,那边地势是由西向东低下去,但总体还是平整的很,微山湖发水的时候曾经蔓延过来,将很大一片地方淹没,后来又是漕运私港,都是些江湖绿林人物来往,这边没有什么人家,但地方还算平整广阔,正适合作为战场,当日探马回报之后,总兵鲁钦就有了计较,昨日下午在亲卫保护下来到这边观看地形,对这里就更是满意。

  官军停驻,立刻开始布预备,辎重民壮则是乱哄哄的开始生火造饭,总兵鲁钦寻了个稍高的土包,就在那里召集众将,一于人聚集过来,远远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谁都知道那下面就是徐州贼众,临战在即,官军众将莫名的紧张起来,他们也算是见惯阵仗的,先前对徐州贼众的实力也有估量,都觉得自己应该轻松自若才对。

  “我军生火造饭,饱着肚子以逸待劳,贼众若是不停,那就是疲惫之师,搞不好还是饿着,等来到此处也是疲敝,正好被我军迎头痛击。”鲁钦沉声说道。

  说完这个之后,又是开口说道:“吩咐下去,不要和外围那些贼众探马纠缠,只要他们不靠得太近,由得他们看去,现在就是让贼众知道我军在此,若有胆量就过来接战”

  “若是贼众不来怎么办?”一名卫游击手下将佐问道。

  “先前已经讲了,不来,那就等着粮尽溃散,来的话,那就是堂堂之战,我军胜券在握。鲁钦说完这个却是笑了下,又是继续说道:“贼众若是停下吃饭,那我军立刻前冲突击,趁他们立足未稳,打他个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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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六章 定策易变

  话说到这般,也没有人异议了,不得不说,保定总兵鲁钦的确考虑周全。

  “若不是朝中诸公顾着辽东战局,又心存慈悲,这次保定、山东加上南直隶三方兵马合击,又怎么会让贼众如此猖狂,还敢学什么行进迎战,摆开阵势开打,早就灰飞烟灭了。”这话鲁钦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念叨了一番。

  o到了这个时候,几件事已经能明确下来,再有一个多时辰双方就能对上,在这个距离下,什么分进合击突出奇兵都没有意义了,在总兵鲁钦心中,徐州贼众的选择只有几条路,一是后退,那么自己可以趁势掩杀,二是原地不动和官军相持,但肯定会因为粮草耗尽以及各路官军汇集而溃散,自家追杀过去就是军功,三就是过来和自己堂堂阵战,面对全是优势的官军,也是败走的下场。

  土包比周围平地高起,加上坐骑的高度,保定总兵鲁钦可以说是俯瞰自家军阵,他能看到在军阵朝南方向最左边有一处人群的缺口,那边是安放火炮的地方,本来朝廷催促的急,这火炮携带又很不方便,鲁钦就没有带上,当然,他心里也是觉得杀鸡何必用牛刀。

  不过山东的登莱总兵杨国栋巴结魏忠贤魏公公未免太急切了些,不仅给他了便于指挥的两千精于人马,还把火炮弄来四门,尽管这火炮只能打两斤半的弹丸,攻城不成,但野战轰击队列或者开个山寨土围却着实的威力巨大。

  看到这四门火炮之后,保定总兵鲁钦觉得豪气顿生,真要面对面,只要这四门大炮开火,到时候雷霆霹雳、地动山摇、恐怕那徐州贼众直接就被惊散了。

  正在这时候,猛听得阵前喝彩喧哗,临战怎么还这么没规矩,鲁钦皱眉看过去,却发现贼众的轻骑靠得愈发近了,自家这边也有几骑迎了上去。

  怎么胆子这么大?这样有勇力胆色的贼众,如果能招致到自家麾下,肯定是好用的力量,眼看着官军骑兵越靠越近,那边贼众轻骑却不逃跑,反倒大胆的迎上来,二十余步距离,官军骑兵已经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对方居然来了个蹬里藏身,身子在马上一偏躲了过去,这个动作连官军阵列都有一片叫好,下一刻这贼众轻骑已经回到马上,迅捷的回了一箭,这次官军骑兵却没躲过,直接被射下马来。

  看到这一幕的总兵鲁钦脸色顿时沉下,他当然听到了自家阵列里发出的惊呼,这种挫折不影响大局,可实在是太伤士气了,更混账的是,才一人被射死,其他人居然迟疑不进,真是丢脸之极。

  那贼众轻骑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在阵前横向跑过,看着好像检阅一般,当然是耀武扬威,鲁钦脸色更加难看,他转头看向跃跃欲试的几位属下,必须要杀杀这贼人的威风,可还没等他说话,贼众轻骑呼哨了声,却都是打马走远,有些跑出二百多步才停下,有些则是远去不回。

  保定总兵鲁钦深吸了口气,大战在即,不要因为这等细枝末节妄动,他刚要吩咐说话,却听到身边的卫游击说道:“鲁大人,贼众正在行进,清晨起来到现在最多也就是吃个早饭,正是身心疲敝,末将带着骑兵急袭过去,出其不意,定然可将贼众乱民杀个落花流水。”

  总兵鲁钦的眉头顿时皱起,这游击卫平芳立功的心思未免太急切了,但不得不承认这卫平芳所说的有道理,自己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

  “大人,贼众的探马侦骑刚刚回转,想必是告知贼人首领官军已经扎营布阵,若是趁这个当口集合骑兵急进,肯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咱们官军近千骑兵,他几千贼众能有个什么用处,还不是赶羊吗?”卫游击又是继续说道。

  “毕竟是以少打多,还是有风险在,万一有个波折,那可就是大麻烦了,还是在这边等待贼众前来,以逸待劳,稳扎稳打的好。”

  “鲁大人,上面对这次平乱催的那么急,这个咱们都知道的,那贼众轻骑回去报信,没准就是要撤走的,到时候不知道要多多少关节”

  看着鲁钦依旧沉吟不语,那游击卫平芳也是发狠,在那里扬声说道:“鲁总兵若是担心,不如下官立个字据,若胜了,是你总兵大人指挥的大功,若是败了,则是下官的冒进莽撞,这样如何?”

  真是混账,保定总兵鲁钦心里骂了一句,不过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刚要开口,却看到自家亲信武将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立刻明白过来,如果骑兵奔袭过去,直接冲垮了贼众的本阵,追击砍杀,无论是军功还是缴获,自家这些亲信肯定能分到大头,而且不用和卒各营分润,自己若是不答应,这卫游击也能纠集四百到六百马队冲过去,搞不好山东兵马都会跟从,到时候自家儿郎难免会有怨气。

  “既然你这么说,就许你带队走一趟,可有一桩,不可轻敌,贼众若是势大,即刻回归本队,不然,定当军法从事。”鲁钦答应了对方,语气严厉的说道。

  卫游击在马上抱拳打声答应,随即吆喝着说道:“弟兄们各自带队去阵前集兵,咱们赶羊去”

  除了他自家亲信答应,就连总兵鲁钦这边的军将亲卫也兴奋吆喝,被鲁钦扫视一眼这才安静下来,他们可是知道自家将主的心思,身为主帅,自然不愿意对用兵指手画脚,可大家忍不住,卫游击这法子才是对大家有好处的,那些卒都是草包饭桶,上阵厮杀还得指望咱们骑兵,凭什么战功也要分润给他们。

  虽然是个大晴天,太阳高悬,可已经过了中秋,热也热不到那里去,大队行军倒也算不得是苦差事,在这天气里,即便是全套披挂也不怎么见汗。

  赵字营的大队整齐向前,和官军行进队列不同的是,赵字营的大队周围只有少量的侦骑游动,没有马队骑兵侧翼防护或者用作机动,因为大队骑马家丁都在队伍的最后,牵马跟随行进。

  在这个时候,骑马家丁都拿着于粮细嚼慢咽,时不时的还要喂坐骑一点,马头的嚼子也已经取下,让坐骑吃胸袋里的草料。

  “进爷,官军的火炮在这里。”跑回来的侦骑探马丝毫不在乎坐骑的体力,这个时候马匹已经浑身是汗,呼吸间都有泡沫,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赵进和吉香以及几位马队头领站在大队一边,看着那侦骑探马在地上划出一条线,然后再这条线的某个位置划了个圈,众人全神贯注的看着。

  “官军的阵势应该不会再变,各队都已经落位,旗都已经扎进地上,小的会在前面引导,领着大伙过去。”

  他这边正在解说,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几个人转头看过去,却看到距离大队不远的地方,那急速奔跑的马匹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把马上的人直接摔在了地上,那人站起来却还是快步向前跑,丝毫不顾脸上手上的血迹很快就有拦住他,简单验明身份之后,立刻放了进来,那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进爷,官军大队骑兵来袭“还有多久能到?有多少?”

  “最多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千余骑,全全出来了”

  赵进沉吟片刻,立刻大声说道:“全军停驻,立刻布阵营地,把火器连队和弓队的连正都叫过来,把亲卫队、第一团、第二团还有第一大队的头领都叫过来。”

  “大哥,既然敌人骑兵来了,小弟领着骑兵去对上”吉香立刻请战。

  赵进摇摇头,开口说道:“你领着要动手的本队去后面歇息,趁这个机会吃饭喝水,把马匹喂饱了,让蔡华军领着徐州武人作为机动就好,这个时候用不到你”

  “亲卫队居前,在后面,第一团在右侧,第二团在左侧,呈品字,第一大队和马队在一起,互相测定,保护大阵的后方,马队里能射箭的都抽调到弓队里,弓队和火器连队听我指挥机动,现在预备”

  各团各队的首领骑马前来,骑马回返,迅速的将命令传达了下去,鼓声唢呐声还有连正队正的呼喊吆喝都是响起,开始整队列阵。

  弓队连正巴音趴在地上听了听,起身说道:“不下千余骑,现在应该开始慢行了,应该是在蓄力,准备冲过来。

  赵进点点头,开口说道:”既然是大队骑兵过来,急性奔袭,临时拐弯攻击侧翼的可能不大,更有可能是正面直冲,孟志奇,你的两个连队,就在大阵正面摆出横队射击,用火铳迎击,巴音,你领着弓队在大队左翼,敌人如果选择侧翼,右边是河道和湖泊,要来只能从左边来,你在那里等候待命,随时准备转移到正面,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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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四十七章 手忙脚乱

  孟志奇和巴音都是大声答应,快步跑回自己的本队,那边火铳家丁已经开始用通条夯实铳管里的火药,听到命令,拿着火铳和木叉快速的列队,就在大阵前面排列成了一个松散的三排横队,然后继续装填弹药。

  还有人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的削尖木杆,快步向前走,大概走到七十步左右的时候,将那木杆插在了地面上。

  在这个时候,大家已经能听到远处轰隆的马蹄声,也能看到扬天的烟尘距离这边越来越近了,那人插完木杆之后,拔腿向后就跑。

  隐约间能从飞扬的尘土里看到官军骑兵的身影,也能感觉到对方的速度越来越快,显见是在加速,看来就是正面冲过来了。

  “大哥,你要管着整个赵字营,不能站在最前面,我来,你去后面。”听着身后铠甲碰撞声响,穿着全身铠甲的吉香来到了赵进身后。

  “在这个时候,我要让大伙知道,我是站在最前面,你去约束马队,快去”赵进呵斥了一句,吉香也没有多讲,重重点头快步跑回去。

  “传令,调弓手到火铳身后,同样是松散横队”赵进大声说道,如果不抬高声音,后面的人已经听不请了。

  正在大队左翼的巴音呼喝着将弓队又是领到了火铳横队的前面,弓队从一开始就是家丁出身,队列上却比火铳连队熟悉的很,迅速的展开了队形。

  官军骑兵到底是优选精锐,当最前列的赵字营火铳家丁看到的时候,他的骑兵已经维持着一个阵型冲过来了,十几骑一排,几排一队,几队次第向前,而最前面这一队则都是披甲持矛,看着也是威风凛凛,骑兵队伍整齐,蹄声如雷,地面都好像震颤起来。

  “端平手不要抖要吹着火绳别让它灭了,听从号令开火谁先动手军法从事”火器连正孟志奇和那洋人路易都是喊的声嘶力竭,洋人路易的官话并不怎么标准,怪腔怪调。

  这样的动静让身后的弓队弓手们都忍不住笑,相比于前面初次上阵的火铳家丁,他们可是见过场面的,知道后面的长矛方阵极为可靠。

  “费这个劲,那比咱们开弓射箭的,直接就能射出去”有人禁不住嘲笑说道。

  说这个话的被弓队巴音狠狠瞪了眼,立刻不敢出声,不过大家挤眉弄眼嬉皮笑脸是少不了的。

  巴音将自己的弓箭搭在弦,低声对身边的德勒黑说道:“咱们用弓箭的从小学了多久,他们这才练了多久,可现在就能用。”

  官军骑兵也看到了横在前面的火器阵列,看到这个之后,尽管已经战意满满,可还是忍不住笑,要是用这个能挡住骑兵,那九边之地早就把鞑子灭了,何至于苦苦折腾到现在,这次看来大功到手了。

  他们没有人注意到插在地上的那根红色杆子,甚至都懒得拨开,马匹冲过去,直接也就带走了。

  如雷蹄声盖住了骑兵的哄笑,也压住了百余步外火铳的开火爆响,只看到一支火铳冒出白烟,然后几支,十几支,几十支火铳都开始冒出白烟,硝烟一时间遮蔽了火铳家丁的面孔,果然是忍不住提前开火了,官军骑兵更是大声哄笑,官军火器这么多,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习惯,敌人冲过来,在射程之外就忍不住开火,等敌人到了射程内,火器不是打光了弹药,就是不能打了,只能逃散,再说了,鸟铳也才几十步远,这管子偏粗的最多也就是二三十步的射程o“不要提早开火违者军法从事跟我一起喊啊”孟志奇边喊边奔跑在队列中,他真是急了,尽管平时训练过那么多次,可真到了战场上,还是出了问题,一人惊慌提前开火,其他人都跟着开火,更让孟志奇心焦的是,这些问题,赵进和洋人路易都和他讲过。

  “开火之后撤回来装填弹药,后排的补上,进入射程,进入射程,再开火”孟志奇的嗓子已经喊哑了。

  大部分的火铳家丁都听从命令,尽管不少人都已经颤抖,他们已经能清楚看到敌人铠甲兵器上的闪光,可也有几个已经被吓得崩溃了,他们直接丢掉火铳和木叉,不管不顾的向后面跑来。

  这个反应,让现场的场面更乱,孟志奇气的七窍生烟,因为队形松散,那几个人跑得倒是不慢,直接就要奔着后队走了。

  “杀了这几个逃兵,杀他们”孟志奇大喊说道,他是对着后面弓队的人喊的。

  弓队的弓手们却不手软,赵字营对逃兵的处置很于脆,临阵脱逃者,杀那几个逃兵刚刚跑出火铳家丁的队列,就惨叫着倒了下去,身上钉着不止几根箭,弓手队列里有人禁不住笑,笑声中充满轻蔑,尽管现场很喧闹,尽管他们立刻忍住,可还是被火铳家丁们听个清楚。

  他们都忍不住回头瞥了眼,看到朝夕相处的同伴中箭倒地,每个人心里都是悲伤恐惧,而弓队的嗤笑和轻蔑,则让每个人羞怒异常,咬牙转过身。

  孟志奇满脸涨的通红,火铳家丁们脸上也有羞怒的神情,孟志奇瞥了眼亲卫队严整的方阵,隔着弓队,他也看不见赵进的神情,孟志奇定定心神,继续扯着嗓子大喊说道:“压住了,压住了,等进了射程再开火”

  而另一边的洋人路易所用的法子更直接,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狠狠的抽打火铳家丁,让他们稳住,让他们抓紧装填弹药。

  官军骑兵没有注意自家有几个同伴或者痛叫,或者坐骑突然失控,他们只觉得这是正常的磕碰,每个人都是信心满满,这下子大功就在眼前,这些贼众的脑袋和贼人聚敛抢掠的财货全归自己了。

  至于前面还没有混乱的贼众火器队伍,那个不用劳神,只要再靠近些,对方自然就会溃散。

  插在地上的那根红色木杆被毫不留情的撞倒,面前的火铳队列已经有了骚动,更有人又是急促的开火,惹得马上官兵哈哈大笑。

  只是在这个当口上,蹄声如雷,将火铳射击的闷响牢牢盖住,即便火铳队列本身也听不清楚,所以跟着射击的人很少,而官军们也渐渐提高马速,他们专心的注意着对面的敌人,控制自己的坐骑,已经不太注意到同伴,所以即便同伴身死或者从马上掉下来,也根本注意不到。

  “开火开火”马队最前列距离火铳队列还有五十步左右,孟志奇声嘶力竭的大喊,可在这个当口,只有距离他最近的人才能听得清,就在这时候,火铳队列的另一边响起了尖锐的哨音,孟志奇也反应过来,拿出铜哨死命的吹响,火铳开火碰碰碰的闷响连续响起,好像年节的鞭炮声,白色的硝烟弥漫在火铳队列之前,如雷的马蹄声突然减弱了些,随即痛呼和惨嘶跟着响起。

  “装弹,开火,装弹开火”孟志奇大喊道。

  在这一刻,已经不用他来号令了,先开火的那些人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正好在这个时候开火,每个人莫名的多了不少信心,好像因为火铳响起,气势威猛的官军骑兵距离他们远了些。

  或许是紧张之后的骤然放松,这第二轮或者是某些火铳家丁的第三轮射击,就实在是惨不忍睹了。

  第一轮射击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大家就和训练时候一样,每个动作都很标准,可接下来眼前烟尘滚滚,耳边蹄声如雷,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军骑兵马上就要杀到眼前,尽管距离还远,可想到这个,大多数人都是心战手颤,根本无法镇定。

  有人将通条塞在了火铳里忘了拔出,直接点火射击,连通条打了出去,虽说也有杀伤,可这杆火铳没办法继续开火了。

  也有人装填弹药过量,结果开火的时候炸膛,整个脸血糊了一片,惨叫着翻滚,连带身边同伴都被影响,还有的装填弹药没有装足,弹丸飞行不远,更不要说忘记装弹的,只是空响。

  “兄弟们,贼人也就打一轮咱们冲过去,砍他娘的”能听到对面官军有人在大喊大叫,蹄声似乎又靠近了。

  官军火器也不能说一点用处也没有,什么迅雷铳、快枪、三眼铳、虎蹲炮之类的,里面即便是装着沙石瓷片,要是在十几步二十几步内开火,烟火和乱飞的碎片也能伤人杀人,更不要说鸟铳几十步内还能破甲,大家这个也知道和见识过,但也知道,只要骑兵到了跟前,这些那火器的乱贼就是猪狗一般待宰,忍一时,杀过去就好,而且能感觉出来,后续的射击跟不上这喊声隐隐约约的传来,让赵字营火铳家丁更加慌张,等官军骑兵的身影重新穿过烟尘的时候,火铳家丁彻底慌了,他们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知道自己必须要射击才能杀敌,可手忙脚乱之下,零零碎碎只有几根火铳打响,却有人丢掉了火铳,平端木叉好似手持短矛,准备硬抗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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