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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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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四章 他疯了吗?

  在这样的环境里,大人还好,赵凤赵龙则觉得新奇无比,吃过晚饭之后都不想睡觉,就在毛毯上乱跑乱跳,笑个不停。

  “夫君不要担心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也就动了那么一下。”徐珍珍安慰说道。

  地震发生的时候,徐珍珍和木淑兰正在闲聊,那一下颤动他们也以为是错觉,随即抱着孩子冲到了院子里。

  相比于徐珍珍和木淑兰的镇定,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家里的丫鬟仆妇则是惊慌失措,哭喊一片,徐珍珍只是护住孩子,木淑兰却叫上还算镇定的孟子琪,拿着竹片狠狠抽打哭喊失措的人,几下子之后就打的镇定下来,总算没因乱闹出什么祸事。

  看着赵进神情凝重,徐珍珍笑了笑说道:“夫君,何家庄这边不是没事吗?”

  “徐州是我的徐州,也是你们俩和凤儿、龙儿的,当然要担心着。”赵进笑了笑说道,上半夜他在帐篷里陪陪妻儿,下半夜就要去亲卫队中坐镇,在这个当口,身为主将可不能离开部队。

  木淑兰靠在赵进另一边,被铜炉的热气烘的昏昏欲睡,只在那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妾身听山西那边人讲,太原曾经大地震过,周围也都觉得震了,是不是徐州边上什么地方震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依旧是安静无事,再也没有什么地动震荡,大家都是松了口气,若不是彼此印证,很多人会以为昨日经历的是幻觉。

  派到各处的骑马家丁也都开始回返,感觉到震动的地方不少,但也就是震了这么一下,让大家惊慌失措之后再也没有动静,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出现了裂痕,少数崩塌,大部分都是安然无恙。

  不少人昨夜都是住在外面,没几个人敢趁乱做什么坏事,即便有些地方没有赵字营盯着,可大家都知道犯事的可怕后果,谁也不敢乱动,少数几个立刻就被捉拿,等着严办。

  在二月初八的中午,大家就已经该于什么于什么了,这时候是盐市最兴旺要紧的时刻,可不能耽误工夫,发财是最要紧的。

  又过了一天,一切如常,徐州邳州都是没有异常,感觉到震动的地方不少,可南直隶地面上也就是感觉到这一下,可黄河北岸那边就震动的稍微厉害些,据说山东境内的单县和鱼台还有不少房屋倒塌、二月十二时候,这震动已经成了闲人口中的谈资,算计路程,山东的消息也到达了徐州。

  天启二年二月初六,山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大地震,郓城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巨野城垣雉堞倾倒过半。文庙庑舍皆坏。历城震声如雷,房摇地动。曹州、城武、曹县、濮州、朝城、金乡、鱼台,皆大震有声,山东百姓,死伤无数天启二年二月初七,山东兖州府郓城县如同人间地狱,放眼看去,城内城外没有完好的房屋,没有完整的城墙,处处能听到嚎哭,大震来的突然,很多人开不及逃出,直接被压死家中。

  闻香教教主徐鸿儒扫视着周围的废墟,在这场大灾中,闻香教总舵香坛同样没有幸免,他现在满身尘土脏污,也顾不得洗净,就那么茫然的站在那里。

  在他身周围突然响起了低沉的诵经声音,徐鸿儒身体震了下,低头看过去,发现跟随多年的管家已经咽气了。

  大地震发生的时候,这管家用身体护住了徐鸿儒,却被掉落的房梁砸断了腰,当时意识就已经模糊,没有撑过十个时辰。

  围着这管家诵经的教众里有人禁不住心中悲痛,眼泪流淌,抽噎着不成调子。

  突然大家听到有人在笑,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敢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可大家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教主徐鸿儒在笑。

  徐鸿儒笑的很大声,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很疯狂,环绕周围的教众都忘了诵经悼念,呆呆的看着教主。

  站在一边的谢明弦暗叹了一声,他身上同样污秽一片,但侥幸逃了出来,看到徐鸿儒这般模样,任谁都以为这人撑不住已经疯了,在这如同人间地狱的郓城城池内,这样的场景并不稀罕,这场大灾来的实在是太突然,破坏的太惨烈。

  “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这是天意啊,天意啊”徐鸿儒止住笑声之后,挥舞着双手说道,可这时候,他看着更为癫狂。

  幸存的教众们都漠然站起,很多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谢明弦则是和几位教主亲信交换了下眼神,不能任由徐鸿儒这么疯狂下去,这么折腾,教众的心气全要丧尽,闻香教好不容易中兴的大局面马上就要崩掉了。

  “龙脉断绝,就要地动山摇,这是要改朝换代了,这大明朝廷的气运断绝,我教就要大兴了”徐鸿儒双手舞动,激动无比的说道。

  方才后退迟疑的一于教众都是愕然,谢明弦和骨干等人也都是专注起来,王朝更迭的时候,往往会有各种预兆,其中这大地震就是预兆之一,前几天得到的消息,说朝廷在辽镇又有大败,难道真要到了鼎革的时候吗?

  “京师在北,南京在南,这龙脉链接南北,维护这朝廷的气运,这大震正好是断在这龙脉当众,这大明的气数尽了,这是我教的大吉之兆,大吉啊”

  谢明弦眼睛眯起,他已经注意到,徐鸿儒动作虽然张扬癫狂,但眼神却清明的很,所说的言语也是极有条理。

  人在这样的惶恐绝望的时候,更是容易轻信迷信,开始教众们以为徐鸿儒发疯,可听着说了几句,众人脸上却露出狂热的神情,不知道谁先带头,竟然就在徐鸿儒周围跪了下来,齐声颂扬说道:“弥勒降世,真空极乐”

  “这等大喜吉兆,该让虔信教众都知道,让他们知道,诚心祭拜的好处,让他们知道这地上极乐家乡就要成了,到时候人人享受福祉”徐鸿儒大声说道。

  越来越多的信众跪在他的周围,很多有伤的人也挣扎着爬起来诵经磕头,徐鸿儒高举双手肃声说道:“凡是本教信众,皆要帮扶苦难百姓,宣扬我教真意,让苦难百姓都知道,这朝廷的气数已尽,这大明已经要完了”

  谢明弦已经没了怀疑,他心悦诚服的跪在了地上,什么龙脉断绝,什么气数已尽,这般大震,定然处处纷乱,定然民不聊生,趁这个机会,可以扩大信众,甚至可以趁机起事,教主根本没有疯,他抓住了好时机天启二年二月,山东西三府大地震,房屋倒塌,道路断绝,赈济救助无法到达,因为辽饷征收,地方上没有积储,根本拿不出粮食赈济灾民,而大户豪强闭门自守,决不肯用自家的积储救助,饥民乱民蜂起,结对攻打官衙,洗掠士绅富户,而闻香教教众四出,尽可能的赈济救助,一时间人人烧香,人人信奉。

  地方上乱成一团,官员士绅都是人人自危,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们也要自救,也要维持地方,以往有过例子,大家都知道怎么做,首先是拿出自家的粮食来施舍赈济,然后就是请官府开官仓,最后则是请朝廷减免税赋钱粮,这辽饷实在是让山东地面伤筋动骨,只要能把这辽饷停下,大家多少能喘口气,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民间能拿出的粮食有限,官仓里空的饿死老鼠,至于那些手里有大量粮食的,比如说鲁王府,比如说衍圣公府,坚决不会拿出一颗来,大家唯一的指望,也只能是希望朝廷减免山东税赋了,只要能减免,局面肯定能够缓和。

  山东省城济南距离京师不远,快马来回不过几天,减免税赋的奏疏很快就是送到京师,然后也很快得到了答复,一切照旧,现如今朝廷各处用兵,花费浩大,朝堂诸公还在想着如何加收,怎么可能减免。

  消息传回之后,巡抚以及布政参政等人无非慨叹几声国事艰难,下面知府知县焦头烂额维持,但也仅仅是焦头烂额而已,他们毕竟是不愁温饱的,但衙门里的吏目差役,还有各种相关的白役帮闲等人,虽说他们也在压榨百姓,可他们也和地方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地震和辽饷伤到的可不止是百姓,土豪们也是伤筋动骨,都指望着朝廷减免税赋松口气,现在全没指望了。

  本来这减免税赋被驳回的事情,从上到下要求严守秘密,可消息一传下来就立刻被传了出去,山东地方上更是民怨沸腾,原本乱民饥民结队作乱,地方上的豪强还会动员团练乡勇对抗,但现在完全是不管了,甚至背后煽风点火。

  和不闻不问的大明朝廷官府相比,一直在奔走忙碌的闻香教众却大得民心,相比于什么都不做的,能提供微薄帮助,一直热心奔走的,那的确值得信任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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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五章 一窝火

  发生地震的山东各处,却有几处和别处不同,靠近徐州的单县和鱼台两处就得到了足够赈济,这等赈济并不是白给粮食和银钱,而是招募民夫挖掘沟渠,修筑庄园,然后折算成工钱发下,让两处县内的大多数人都有活计做,不至于冻饿。

  特别是在谷亭镇靠近运河的地方,重新修建码头,翻盖仓库,懂行的人去看了,说是这边要新盖酒坊的样子,这倒是两得,谷亭镇本就有漕粮流入,又是和运河漕船贸易的小集市所在,在这里盖酒坊很有地利。

  因为这些工程兴建,在当地大量的雇工雇农,灾后的鱼台和单县非但没有凋敝,反倒显得有几分兴旺气象,而且这两县上下都知道今年辽饷已经不用交了,这心气也是不同。

  可在这大灾时节,各处都是交通断绝,那里知道外面的模样,何况鱼台和单县本就遭灾不重,加上突然有留言传来,说这两县盘踞着强人,把灾民流民当成牛马一般,抓来贩卖还吃人喝血,这么这一折腾,就算得知些许消息的也被吓退了,自然,这等消息都是在烧香教众口中传出。

  二月山东大地震之后,徐州这边收拢的山东流民并不多,反倒是河南那边过来的不少,灾民想要流动起来,也是需要粮食的,在这样的灾难下,饿着肚子离开家乡,只有饿死在路上这一个下场。

  辽饷加上苛捐杂税,把民间存粮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经过冬日的消耗,二月初正是快要接济不上断顿的时候,然后又赶上地震,仅有的一点存货都被埋在废墟之下,雪上加霜,沿途也是震区灾区,想要在路上取得补给也是艰难,何况路上还有如狼似虎,毫无人性的响马盗匪。

  唯一的生机就在当地,或者是搜集死难者的存货,或者是抢掠乡亲,或者结队攻打官府和当地大户,看看能不能抢到一些东西,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已经出现了而河南那边,就是正常的辽饷逼迫,缴不上皇粮只能卖地,藩王府、郡王府趁机吞并,能被留作佃户农奴的那是上辈子烧香,留不下的只能到徐州来求个生路了。

  在二月时候,云山行在河南、山东还有南直隶的凤阳府、淮安府大肆买地,河南那边还好,山东和凤阳府以及淮安府,地价都是便宜的很,你要不是什么贵人士子,这一亩地不是产业,而是催命符,你没有避税的身份和权势,那官府吏目差役要从这一亩地上催逼处无数的钱财,如何承受的起,大家都知道这个套路,谁又敢卖,价钱自然便宜无比,很多百姓甚至抛弃祖传的田地,出去乞讨逃荒,连卖都不想卖了。

  靠着这些廉价的土地,赵字营又建立起一个个庄园,田庄里安置的都是各处来的流民,官面民间,没有谁不开眼敢去征收赵家田庄的税赋徭役,对黎民百姓,这田地是套在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绳索,对赵进来说,却是生发的良田好地。

  到了二月下半,山东的混乱加剧了,地方官府和豪强大户已经快要维持不住,灾民们啸聚闹事越来越厉害,和官军团练的战斗也打的越来越惨烈,根本不顾自家的性命死活。

  原因很简单,除了灾荒和饥饿导致的绝望之外,朝廷在二月十四下旨,北直隶频年烦累,免其加派,有司需团练乡兵,辽东难民来归内地,应发谷赈济,使垦荒田。

  没有闹灾的北直隶被免去了各项加派和辽饷,而遭遇大灾,一直背负着沉重负担的山东想要减免赋税都不能,朝廷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那自家又何必在意,闹起来吧“这做法倒也不能说错,北直隶拱卫京师,北直隶各府若是不稳,京师自然也会有祸事,安抚北直隶的民心对京师大有好处,而且辽镇全盘崩溃,大批辽镇百姓涌入关内,首选在北直隶落脚,定然有种种是非,如果再用辽饷追逼,肯定要大闹起来。至于这山东地方,天隔地远的,谁会在乎。”

  说这话的时候,赵进正在赵字营的武器工场内,新来的那赌鬼老麦未必有多高的本事,不过却让路易主仆和铁匠们更加努力起来。

  这次请赵进来工场这边,是因为在制造火炮上有所进展,这次要和赵进表功。

  对于赵字营系统的各个人来说,他们所知道的赵进,时时刻刻都很冷静,按照自己的步调沉稳向前,不为外物所动,不过也有个例外,那就是这火器,什么火铳大炮相关的,赵进总会感兴趣。

  很多人都以为找到了进身之阶,各种莫名其妙的设计都送了过来,这时候文人士子也好谈兵事火器,倒是不缺文字和图形,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比如说,又能发射铅铁弹丸,又能发火,前面还有个铁伞遮挡的,最后还能抡起来当铁棍用,可这么沉重的东西,如何携带,如何装填,那就没有人提了。

  还有设计那种好似琵琶,说是只要弹动,就可以连环开火,说是神奇,其实也是可笑,这样的结构太精巧,第一发开火的时候,火药引燃就会让所有的机括毁坏,根本打不出第二发去。

  这两个还算是靠谱的,其余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更多,别处类似的事情,赵进根本不会关注,可对这个却亲自查看,还会找工匠过来讨论。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骗子,有一人就得到了赵进的奖赏,足足五百两银子,这可是让一家人过一辈子好日子的大财得到这横财的是徐家的一名铁匠,他的法子也是简单的很,就是弄一个铁架子,在架子上固定多支火铳,事先装填好弹药,开火时候点火激发,这样装置可以同时打出多颗铅丸杀伤肯定不小。

  这么一个铁架,人力肯定没办法活动,设计这个的铁匠考虑很周全,他将大车改进加固,把铁架放在大车上面,用牛马畜力拖动,这样就便捷了很多。

  而且大车能装更重的东西,那固定多支的火铳的铁架还可以加层,让开火的时候威力更大。

  在大伙眼里,这样的火器算不得什么,这样的改进也稀松平常,不过就是把十几杆几十杆火铳捆在一起而已,儿戏的很,这样的发明给进爷看,就算进爷不笑话,自己也会觉得丢人,这铁匠托管事交上去的时候,还被管事讥刺了两句,说咱们是大小姐的下人奴仆,自家人就别丢自家人的脸了。

  谁也没想到这套东西交上去之后,居然被进爷用了,而且还直接赏了银子下来,这还不够,还喊过去询问面谈,当真是面子里子都齐全了。

  这铁匠是徐家从小收养的孤儿,跟着徐家姓徐,是徐家的家生子一等,有了这样的功劳,直接改回原姓于,名叫于山。

  对这样那样的奖赏,大家都是目瞪口呆,不过接下来都是瞠目结舌了,进爷居然让这个于山做工场的副总管,这是什么?一下子从家生子变成了人上人。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赵进在千金买马骨,不过接下来那于山设计的东西开始制造,大家这才明白,赵进的确看重这东西的价值。

  最终造出来的有几种,一种是这铁匠设计的,有一层的,也有多层的,一层的靠着人力推拉就可以行动,多层的则需要动用牛马,这个都是用多支火铳组装,还有一种一层的,则是固定了口径更大的火器,一层六门到八门,发射四两左右的铁弹,这个东西已经类似于小炮。

  铁匠于山还被安排和几个洋人在一起制造火炮,他这次对大车的改进加固,对火炮炮车的制造很有意义。

  对于铁匠于山加入研发,洋人路易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对于铁匠于山那笔奖赏,他和那个老麦都是捶胸顿足。

  “尊贵的大人,这管风琴我们也能造出来,如果您早些说起,这笔赏金该我们来拿。”

  “他造出来和你们造出来不一样。”赵进回答的很简短。

  在同时代的西方,的确有类似的东西,将多支火铳集合固定在一起,点火发射,造成瞬间的密集火力,但应用并不广泛,首先是因为笨重,第二是射程有限,这么一个“管风琴”,并不比同等数量的士兵用火铳射击强多少,更不如火炮。

  铁匠于山造出来的这种,在大明其实也有类似的东西,但那个是用木箱网格来发射火箭,而不是集合火铳射击,那个叫做“一窝蜂”,大伙直接就把这个叫做“一窝火”,倒也形象的很。

  不过这次火炮制造的突破,也是因为有了这于山改进加固的大车,几个人合计之后,就直接把大车的结构拿过来,用作火炮的炮架。

  赵字营的火器工场在一处田庄内,这里原来是云山寺的庄子,此处距离何家庄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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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六章 改进的火炮

  骑马也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这边随时有三个连的家丁和两倍于家丁的团练驻扎,马队也要轮班在这边执勤巡逻,这工场周围的村寨都已经搬走,所以不会出现什么外人,或者一有外人出现就可以捉拿了。

  验看火炮的地方是在射击场上,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向射击的方向看过去,每隔百步就有距离的标识。

  “这是你们改进后的火炮吗?”赵进问了句,之所以问这么一句,因为改进后的火炮和他给出的图纸很不一样。

  眼前的火炮炮身倒是没什么古怪,看起来比当日缴获的官军火炮要精细许多,但炮架和炮车却和赵进给工匠们看的不一样,他那个图纸给洋人们看过,也给徐家的铁匠们看过,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那种。

  更像是缩小的大车,车身和轮子小了一号,短了些,或者说是这于铁匠设计的那种一窝火的支架,直接用在了这里,火炮就放在车板上。

  “这炮能打多重的炮弹?”赵进虽说对火炮知道不少,可铸造工艺,所用的材料不同,造出来的大小形状诧异都很大,他知道的不能做准。

  “一斤十几两,差点就是两斤。”有了铁匠于山之后,很多需要通译才能转述的话就可以直接了解到了。

  十六两一斤,这么多年来,赵进始终对这个进制换算不习惯,他愣了愣,那于山又是继续说道:“这几位番人师傅说这是三的斤两,可能是西边的用法。”

  听到这个,赵进忍不住笑,不过也是明白了,应该三磅炮的意思,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用这个单位吗?又或者这是法文或者别的语言的单位。

  “能调整射角吗?”赵进开口问道,铁匠于山脸上有些迷糊,赵进笑着改口说道:“打远打近能改吗?”

  于山连连点头说道:“这个能,这个能,这次来就是就要请进爷看这个的。”

  边上那普鲁士人老麦一直在看火炮,而那路易则是紧盯着赵进,听到于山说起这个,连忙上前插嘴说道:“请进爷看这边。”

  路易官话口音虽说依旧很古怪,但能听得懂,比从前也流利了很多,他很是殷勤的领赵进来到炮口前面,赵进跟着过去,而亲卫们则是把所有人都从火炮周围赶开,还有人伸手炮眼那边试了试。

  “进爷看这里。”

  赵进注意到炮身被固定在木制凹槽中,凹槽和车架之间,有木楔子嵌在那里,似乎是个斜面,在炮架下面还散放着几个三角斜面的木楔子。

  看到这个,赵进已经明白改进是什么了,这几个洋人到底是看过见过,所以方向是对的,也造出了对的东西。

  “可能进爷不太懂这个,等小的们先开炮再说。”路易笑着说道,赵进笑着点点头,向着一边走去,路易的思他明白,这洋人的危机感在一点点加强,那个老麦来到后他积极了点,这铁匠于山加入后,他又积极了一些。

  这个调整射程的细节,赵进是看到实物后才回忆起,可赵进也知道,这洋人路易早就知道这个,只要他上过战场,操弄过火炮,就不会不了解,之所以到现在才拿出来,或许就是这危机感逼迫的。

  赵进闪到一边后,路易几人开始装填火炮,三个洋人的动作都是流畅娴熟,只有于山有些插不上手的样子。

  炮弹装填完毕,在亲卫的监视下,几个人提着炭炉过来,准备点火开炮。

  轰然大响,不少亲卫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有些人脸上还有畏惧神情,这些都被赵进看到,他知道护卫自己的亲卫都是精选精锐,忠心也没有问题,为保护自己可以舍生忘死,但这些畏惧后退的人都是第一次经历火炮轰鸣,心惊胆战是难免,相对的,已经来过此处的亲卫就镇定许多。

  “要让家丁们听听炮响,经历下这个,不然的话,在战场上听到炮声轰隆,一下子就垮掉了。”赵进自言自语说了句。

  一炮轰出,能看到射击方向的远处有烟尘扬起,那是炮弹落地的地方,赵进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些诧异的说道:“比上次打的远了。”

  还没等铁匠于山说话,洋人路易抢着说道:“这都是老麦的功劳,从前铸造的火炮因为担心炸膛,所以没办法装填太多的火药,但老麦改进了铸造的方法,在地上挖坑放置模具,竖着铸造火炮,铜水一层层浇下去,压得下面坚实,所以这炮可以多装火药。”

  比起只知道赌博喝酒的老麦,还有刚离开铁砧做管事的于山,经验丰富的路易要明白很多。

  呆在徐州的日子越久,对这边的情形就越了解,路易看得很明白,对于火器的制造以及相关的工艺,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会越来越贬值,尽管新来的老麦懂得不多,可已经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细节,这个本地人于山更是可以举一反三,只要徐州这边的领主还这么下本钱搜寻,肯定能找到真正懂行的工匠和技师,到时候自己就无用了。

  对路易来说,这大明本就是计划外的,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海难,他根本不会来到徐州,但来到这边之后,他却发现了机会。

  从欧洲到亚洲,从西方到东方,几万里的旅程,几十个国家,路易见多识广,开始见到赵进的时候,他认为赵进是那种有实力的贵族,有封地,统领着一支规模不小的正规军,这样的力量在欧洲起码得是伯爵,甚至配得上公爵的位置,以至于开始一段时间,路易和仆人一直以为“保正”是汉语里大贵族的名字。

  当知道那只看起来气象森严,和欧洲各国精锐部队很相似的队伍不是正规局,而是赵进的私兵之后,来自法国的路易就把赵进想象成印度土邦的王公,甚至是法国当年那位大胆查理,是割据一方的土王,或者是谋求更大权位的军阀,不过随着不断的学习,这个认识又被推翻了。

  路易说官话的口音很怪,用词也经常闹笑话,但听他说话的人,往往忘记一件事,那就是他才学习了几个月而已,那些王自洋带来的鞑子伙计很多人的官话一年多后还很生硬,而路易已经算流利了,即便在欧洲,像路易这种受过正轨教育的人也不是很多,他知道学习,而且还知道学习的方法,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贵金属给了路易无穷的动力,让他如饥似渴的了解赵进,了解徐州,了解大明相关的知识,然后,那个通译又得了吩咐,路易问什么都要回答。

  当知道大明的大概情况和赵字营的局面之后,路易很是心凉,原来这不是什么土王或者贵族,分明就是盘踞在徐州的强盗,而大明的正规军有让人胆寒的过百万,现在腾不出手来,如果皇帝认真起来,那么徐州就会被剿灭。

  原以为自己成了东方王公的座上客,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强盗的奴隶,不过看这徐州的样子,分明是个繁荣严谨的自治领,怎么也不像是贼盗的老巢,而且通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发牢骚的表情他能看得很清楚,路易难免心存怀疑,不过,通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徐州赞不绝口,可对徐州和赵进的描述,却还是那样,也就是说,徐州是贼窝的描述并不是泄愤后的污蔑。

  是盗匪又如何?反正他们实打实的给自己金银,而且徐州比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于净整齐,治安也良好无比,莫说是盗匪,就连东方和西方的国王和贵族们,也没有对领地的卫生有什么要求,这年轻的赵进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关键他是自己的雇主,还是个舍得出钱的雇主,这就足够了,而且要抓紧做事,现在仆役希尔多已经比他更受欢迎了那次北上迎战官军,路易跟随赵字营出战,他原以为大明都和徐州一样,繁荣、整齐、卫生、秩序良好,却没想到离开徐州之后,就看到了贫穷和苦难,这个马可波罗笔下满是金银的神奇之地似乎只有徐州隐约符合,其他各处,和欧洲那些地狱般的乡村区别不大,甚至还要更加艰难。

  然后就是轻易击败了大明的正规军,按照路易自己在日记里记录下来的“这就是一次武装游行,到达目的地后胜利了,然后返回”。

  经过这次战斗,路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赵进不管是什么身份,贵族、土王、酋长或者强盗,他都有极大的野心,赵进这样的年轻,建立起来这样的事业,他想要干什么,他肯定想要图谋更多,或者他一直就在觊觎这大明的皇冠。

  这种猜想让路易浑身颤栗,但这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自己在徐州这么些日子,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从畏惧到耻笑,然后变成了正常的熟识,还因为自己是个可靠的语言不熟的“外人”,很多话都不会保密,会什么都说,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在东方,没有人是赵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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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七章 试炮

  原来大家还都说,大明官方如果不集中几倍于赵字营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胜算,但经过在山东的那次战役之后,大家都说,就算集中十倍的力量,也打不过徐州的武力,而在现在的局势下,大明根本抽调不出太多军队。

  在山东和赵字营对战的大明军队,据说是拱卫首都的常备军,装备和训练都要超过普通军队,带队的将领也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军官,即便这样的部队,在赵进的武装面前,还是不堪一击,以路易的亲身经历,这些所谓的常备军还比不上徐州的次等武力,是远远不如的。

  路易也没觉得有人夸张描述了那支大明军队,从西方到东方,每个地方的土著总是喜欢浮夸,夸大自己不熟悉和不知道的,向外人炫耀或者恐吓,而在徐州这边,路易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很朴实,从来不夸张或者欺骗什么。

  如果这样的军队都被打败,都是这样的不堪一击,那么赵进的野心就很有实现的可能,那么,自己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路易知道自己想要发财,想要成为体面的人上人,眼前就是实现这些的最好机会了,想要赚取大笔钱财,想要成为体面的贵人,只要他跟随辅佐的那个人带上了王冠或者皇冠,一切都能得到。

  在欧洲,每一个国家的王室都能上溯到几百年前或者号称上溯到罗马时代,下面的贵族们同样如此,根本没有新来者的空间,或许为瑞典国王效力,能在战场上用战功获得勋位是一条路,那条路九死一生,路易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运气可以拼到最后,也不愿意去冒这个丰县,或许可以赚到足够的财富之后,回去买到一个爵位,但本身就是贵族子弟的路易并不愿意这么做,他知道这种人会被世袭的贵族瞧不起,也会成为某些豺狼眼中的肥肉。

  可现在却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这个机会没那么大的风险,但会赚到更巨大的财富,会有更高的地位,为什么不做呢想通这个之后,路易又考虑了自己在赵字营的处境,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将自己定位在工匠上面,徐州会招揽到越来越多的优秀工匠,而且身为工匠,将来能到达的位置也有限,路易觉得应该朝着一个管理者去努力,他可以成为赵进的顾问,可以帮着他管理工场,可以告诉赵进该招揽什么方向的欧洲人才,甚至可以训火器部队,成为火器部队的将领,不管那一项,将来都有远大前程。

  路易还冷静分析了几个可能的对手,赵进的亲密朋友他自然不敢奢望,但去掉这些亲密朋友和差不多关系的亲信之外,路易惊喜的注意到,自己的机会很大,最起码在自己擅长的这块,只有一个竞争者,就是赵进的妻弟徐厚生,可这个人的前途更大,和自己没什么竞争的关系。

  打定主意的路易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没有隐藏那老麦和于山的功劳,反倒是主动在赵进面前夸奖,想要不知不觉的给对方造成我就是这边管理者的印象。

  赵进问起,路易回答,赵进看了眼于山,铁匠于山回答说道:“有些法子就是一层纸,可不捅破了就是不知道,这竖起来铸炮的法子当初小的们都觉得可笑,却没想到真的好用。”

  “这就是请他们来的意义,他们的手艺比你们不如,可却知道些你们不知道的法子。”赵进点评了句,又是开口问道:“现在能打多远?”

  “大步是四百二十多步”于山下意识回答说道,随即在赵进的目光瞪视下低头,差点就要跪下请罪。

  这是赵进多次纠正的习惯,要用精确的度量衡单位,而不是这种泛指的数目,这一步两步,身高不同步幅相差很多,几百步的差距就更大,这差距的距离在战场的某种情形下,很可能就会害了性命。

  路易微笑着接上了话:“回进爷的话,是五百平尺左右。”

  所谓精确的度量衡在大明也是没有的,单单是尺寸就有十几种说法,官家是营造尺、量地尺和裁衣尺,其他林林总总的尺码还有许多,什么牙行布尺、木尺、户房尺等等,然后又因为制造的工艺粗陋,同一类相差也很大,赵进为了给徐州定下标准,曾经将徐州一州四县和邳州以及归德府几县官府的官尺拿来比较,同样的尺子相差居然有一寸还多,让人哭笑不得。

  最后赵进选用的尺码是各处量地尺的中间值,凭着印象和比较,这个量地尺大概是最接近现代尺码的了。

  在章节末尾:按照史料和文物,营造尺三十二厘米,量地尺三十二点七厘米,裁衣尺三十四厘米,再考虑到工艺的不精确,量地尺本就是中间值,所以选用)

  赵进选用的这个尺寸本来就是通用的单位一种,用在工场之后,很快就开始在整个徐州流通,然后邳州、归德府、宿州和清江浦那边也开始使用,叫做“平尺”,也有人叫“徐州尺”。

  徐州秤、徐州斗和徐州尺一样,很快就在南直隶的江北区域通行,甚至连山东和河南都有不少地方使用,大家信得过这准确,就和信赵进说话算数一样。

  外人相信是一回事,赵字营铸造这个也是极为用心,出产量具每一套都要和最初的标准件比对,一有差错就必须回炉重做,每一套上都有标号,在云山行登记造册,这些事要由王兆靖、如惠还有周学智三个人盯着,这个盯着不是个泛泛的说法,而是每一套制造出品的时候,必须要他们其中一人亲自验收,传说还有内卫队线人在里面盯着。

  徐州的集市和盐市、以及清江大市上都有徐州量具,大宗交易的时候,都要用这个为准。

  当然,除了徐州控制地面之外,其他各处为了盘剥方便,还是用老的量具尺寸,但只要不是官府下去收取赋税,政法徭役、丈量田地,不是小民小户的小买卖,而是有身家的有身份的富贵豪强互相交易的时候,已经默认要用这个徐州度量衡,不然的话,那就是心怀不轨之意,最起码也是不那么实诚。

  真正牵扯到银钱财货方面,大家都不会含糊半点,可扭转固有的观念,却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徐家的工场用这套东西好久,可还是很多人转不过弯来,用的时候在用,时不时的却会含糊过去。

  自家的铁匠掌握不熟,可外来的洋人却知道用,说起来的确有些微妙。

  “五百平尺?那就是三百多”赵进低声念叨说道,没人听清后面那个“米”字,听了也是不懂。

  念叨一句,赵进看了看火炮,炮身和地面平齐,平射或者说是直射这个距离,差不多是火铳射程的四倍以上,弓箭有效射程的五倍,赵进缓缓点头,开口说道:“让我看看调整射角和射程。”

  “进爷,原来在我们那边,战场上调整火炮射程也很简单,只是在炮架后面挖坑,或者在前面垫高,让炮口仰起,后来总结出这个法子。”路易在那里解释说道。

  他这边说着,却对老麦和于山比划几下,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一块木楔子钉进了固定火炮的凹槽和车架之间,炮口也跟着抬起,再次装填弹药,点火开炮。

  火炮轰鸣之后,远处炮弹落地扬起的烟尘果然变远了些,赵进点点头,示意继续,路易又请求安排几个帮手过来,赵进也是同意,安排在这边学习的家丁和帮手学徒都是过来,急忙着清洗炮膛,擦拭炮身,然后再次钉入楔子,又是开炮。

  在这次开炮时候,赵进特意看了看身边亲卫的反应,脸色已经正常了很多,不像是方才那种听闻炮声就惊惧变色的样子,果然需要适应。

  随着楔子钉入取出,射程也远近不断变化,开了九炮之后,炮身已经发热,必须要休整片刻了。

  安排在这边学习的家丁用大块的湿巾沾水,然后擦拭炮身,能看到丝丝白气冒起,这是冷却火炮的法子,在战场上可不会有太多让火炮冷却的时间,这是必须的法子,这也是洋人传授的经验。

  在山东迎战保定镇官军的时候,赵字营还抓到了官军炮兵的俘虏,按照官军炮兵们讲述,战场上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一门火炮那有什么开九炮十炮的时候,就算开那么多,也不会这么热,因为需要这几个官军炮兵传授知识,所以给他们的待遇还不错,这几位俘虏倒也实心,还特意叮嘱赵字营工场这边,说操炮的时候距离火炮一定要远,免得炸膛伤人。

  怪不得没遇到过冷却炮身的情况,官军火炮装药不足,射击频率太低,根本不会出现,或者是已经出现了,然后根本不在乎,然后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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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八章 路易的打算

  看着炮弹的落点随着火炮角度的提醒不断变化,赵进满意的不住点头,能跟随大队行动,能调整射程的火炮,才是战场上的决胜利器,至于官军的那种用法,野战上也就比弓箭和火铳强些有限。

  “不错,不错”赵进点头赞许。

  听到这个夸奖,铁匠于山脸上浮现喜色,毕竟这火炮能做出这个样子,也有他的功劳,那一窝火的车架被直接用在了这边,进爷这么喜欢,日后的好处肯定少不了的。

  路易脸上却没什么得意的神情,他和那老麦交流几句,老麦说了不少,一个是流浪各国的投机者,一个是给人卖命的雇佣兵,欧洲各个国家都去过,能找到彼此都懂的语言来沟通,只不过赵进夸赞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用大家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已经算是失礼了,赵进身后的亲卫脸上已经有怒色。

  不过这边很快就是交流完毕,路易转过头说道:“进爷,这火炮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老麦说射程调整的很没有规律,尽管木楔子等大,可不同角度的射程变化并没有确定的数目,还要不断的摸索调整才能总结出来。”

  赵进点头,这个其实也是精确的一种,在战场上,一定要对距离掌握的很精确,尤其是在火器越来越多的这个时代,不能确定距离在战场上很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可想要精确或者说大概的准确,在这个时代都没那么容易,靠着钉入木楔子调整角度,本来只能求个粗略大概,但即便这样,钉入多大的斜面,能提高多少射程,这个也要总结出规律来,想要得出具体的数目,就需要不断的实践但赵进依旧对眼前的成品很满意,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火炮已经能用了。

  “老麦还说,其实真正的火炮用不上这个大车上面的板子,只需要下面的车轮支架,然后拖动火炮更容易些,这火炮射击也有准星之类的,还有那调整射程的木楔也都是有固定的成品,如果这么一遍遍尝试,会很麻烦,也会很浪费时间,如果能找到真正懂行的人,或者一件来自欧洲的成品,马上就可以做出更好用的。”那个老麦一边说,路易一边跟着解释不停。

  边上的铁匠于山咳嗽了声,压低声音说道:“老爷,那老麦不太愿意呆在这边做活,只想着找人赌钱。”

  赵进笑着摇摇头,这个心态倒也是这老麦没有藏私的原因,赵进接下来说道:“你们这次的改进很不错,老麦、于山各奖五百两,路易主仆四百两,其余帮忙的每人五十两。”

  这个赏格一说出来,场中响起一片惊呼,语气里多是赞叹和艳羡,大伙都知道赵进富可敌国,但平日里花销很是俭省,唯一大手大脚的就是在这个火器上,要是做对了,几次就能赚够这一辈子的花用,那于山算上这笔,手里差不多有个千把两了,已经算是徐州地面上第一等的富裕人家。

  “使不得,进爷,小的没这么大功劳,当不得这么重的赏。”那于山却慌不迭的摆手推却,他们对赵进可是敬畏异常,拿到重赏固然欣喜,可若是拿了不该拿的,事后追究,那后果也让人惊惧异常,工场这边,在采买上做手脚的,打铁时候偷工减料的,还有内外勾结的,很有几个被当众丢进炼铁炉里的。

  “没你的一窝火,也没现在的这门火炮,当得起这个,你好好做,若还能做出有用的,还会有重赏。”赵进笑着安抚了一句。

  那边于山激动的连连点头,赵进又是开口问道:“这门火炮有多重?”

  “七百平斤,以后最多也就是二十斤到三十斤上下的变动。”于山开口说道。

  “七百多斤。”赵进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消退不少,徐州大车已经是精工打造,木料铁件都是结实坚固,不过一辆大车也就是几百斤到千斤的载重,这种大车为了保证速度,还要用双马拖拽。

  眼前这门三磅炮的重量不轻,再重的话,可能要更多的牛马拖拽,现有的炮架也很难承载看到赵进收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刚因为重赏而骚动起来的气氛也冷了下去,赵进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这样的炮先造十门出来,记得一件事,这门炮能用的炮弹,其他炮也要能用,这门炮上用的炮刷、镗棍,其他火炮上也要能用,火药一定要定装,定量做好包好。”

  所谓炮刷、镗棍都是火炮需要的器具,开炮前要用湿毛刷将炮膛内的火药残渣擦净掏出,然后再用于毛刷进出几次将水迹擦于,最后装填弹药的时候,要用这个镗棍将火药夯实,将炮弹压紧在里面,说是简单,可没了这几样器具,火炮就不能开火,赵进讲究的就是一个通用,不能一门炮的工具用不到另外的火炮上,他在意的是批量。

  大家躬身领命,对赵进的这个要求,在火铳制造上大家就有领教,所以也不觉得奇怪,已经形成习惯的事情没人觉得麻烦。

  说完这个,赵进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实际上今日所见,已经证明这火炮可以投入实战了,已经可以用了,可赵进还是不怎么满意。

  他在这里若有所思,其他人也不敢言语,气氛跟着冷了,赵进反应过来之后,却笑着问路易说道:“老路,平时你藏着掖着,想把知道的一样样换钱,怎么现在这么大方了?”

  听赵进说起,知道内情和猜到内情的人都在哄笑,那通译笑得很大声,路易的小算盘还是他第一个密报上去的。

  被人调侃的路易不见脸红,反而郑重其事的弯腰施礼,可能觉得这礼数不够庄重,索性跪在了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进爷,属下愿意为进爷做更多的事情,愿意为进爷效忠效死。”

  口音很怪,却说得郑重其事,赵进转头看向那通译,笑着问道:“这几句是你教的吗?”

  那通译却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答说道:“老爷,这不是小人教的,是这个路易从小人这边问出来套出来的。”

  是主动教授,还是被问出来的,这两个有很大的区别,听到通译的回答,赵进笑着转过头,没有让那路易起来,只是开口说道:“想为我做更多的事情,你能帮我训练炮兵吗?”

  “能”路易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本以为还要多次恳求,却没想到立刻得了许诺。

  赵进笑着说道:“要开始铸炮,要开始训练炮兵,这些你先替我管着,就做个火炮总管吧”

  路易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火炮总管这个职衔他第一次听到,不过“火炮”和“总管”这两个词的意思他是知道的,自然能猜到是什么职位,没想到这东方的年轻领主这么豪阔,一开始就给了这样的位置,路易激动的说不出话,只是磕头不停,他是他了解的大明表达敬意和感谢的最高方式了。

  “你不要急着谢,做了这个炮兵总管,可就没有什么赏钱了,你每月拿的是月例,做好了记功,做错了惩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把这些话翻给他听。”说完这个,赵进还让通译翻一遍过去。

  “小的明白,小的知道”这洋人路易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这边神色坚定,周围却又有一阵惊呼声响起,老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铁匠于山,还有通译,还有围观的学徒家丁等人,都是满脸愕然。

  他们都在想这洋人莫非是疯了,进爷这么重的赏格,有什么改进就是几百两上千两的洒下来,一年就能暴富享福,而且不用去各处打生打死,不用起早贪黑的值守巡视,不用辛苦训练,就在这里造炮做事,这洋人居然这些好处都不要,去做什么炮兵总管,连正队正是很体面,可比起这造炮工匠的好处来,可就远远不如了。

  赵进又是点点头,开口说道:“这是我给你的好机会,你要把握住。”

  这句话就说的郑重严肃,路易本来想着继续磕头,听到这个,却又站起肃然躬身为礼,然后跪下去亲吻赵进的皮靴。

  围观的人都是目瞪口呆,看到这亲吻皮靴的礼节,又有人憋不住笑,随后发现这场合不对,挤眉弄眼的颇为辛苦那边赵进已经把路易从地上拽了起来,重重拍了下肩膀说道:“好好做”

  这个安排并不是这洋人路易的一头热,赵进也早有这样的考虑,路易的那些经历真真假假,不能全信,不过这洋人是见识不少,而且管过人管过事,这样的人不是只懂得打铁铸造的工匠,还有些管理和沟通的能力,又是个有野心和贪财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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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九章 外患隐忧

  在徐家铁场和铁匠铺里,能管事做事的人不是没有,徐厚生和徐本德这样的徐家人虽然少,可也不是那么稀有,但赵进不想让他们独当一面,因为徐家人和徐家系统内出身的工匠势力太大了,他们自成一体。

  这种自成一体并不仅仅在排斥外人上,甚至还抵触新的技术和做法,一个人说自己说得对,一个人认为自己师傅传授的不能改,这些都还好说,如果十个人,一百个人都在这么说的话,那就是真理了,谁要改进,就做不下去,布置下去的东西就会阳奉阴违,找一个彻底听命于自己的“外人”管着,效果会更好,效率也会更高。

  虽说这路易的管理方法和组织体系在赵进眼里也先进不到那里去,可比起徐家工场的规矩法子来,还是好了些,最起码不会彼此包庇,彼此抹不开情面。

  从炮场回何家庄的路上,扈从亲卫家丁的神情都振奋异常,在他们的印象中,这大炮是军国重器,民间不可能有的,可在今天却看到,赵字营自己也有了这样的火炮,这让每个人信心大涨,自豪无比,更有曾经参与阵前夺炮的亲卫在那里讲述官军的火炮,说那样的大炮如何落后不堪,比不得刚才见到的犀利,这更让大家情绪高昂。

  “都警醒着点,看着周围,别聊的什么都忘了”带队的庄刘沉声喝道,大家立刻整肃不少。

  赵进看了眼这庄刘,自从知道这“兴龙社”之后,他就对里面的成员格外留意,不得不说,这兴龙社中人做事的确更加严谨,执行自己的吩咐一丝不苟,更有自己记忆中的“军人气质”。

  快要到何家庄的时候,王兆靖在路边迎接,陈旱率领第一团的五个连去砀山一带拉练,这也是赵字营家丁团队的规矩,各团队都要定期的进行武装巡游,让家丁们习惯行军,也是和方方面面展示武力,而吉香则是领着马队去归德府那边接马,而且还是归德府和开封府交界的地方,那里是赵字营控制范围的最西边了。

  自从王自洋的精英特权被取消之后,他自己已经能感觉到进账的缩水,还有在徐州地位的下滑,后悔不迭的王自洋想方设法要扳回来,千方百计的讨好赵进这边,其中,输入牲畜中健马比例增加,还有蒙古丁壮的数目变多,就是他的法子。

  能骑善射的蒙古丁壮很有用,但对目前的赵字营意义却不太大,毕竟这些人没办法立刻融入赵字营的体系之中,消化起来很费功夫,而好马健马则不同,这个在天下任一处都是贵重的财货。

  从口外到山西再到河南,王自洋不计工本的打通各路关节,风险倒不是很大,可依旧要慎重,目前马队放在亲卫队下辖,吉香也要亲自过去接应和护送。

  这些日子的何家庄各路家丁团练,都是由赵进亲自统领,要不是这火炮相关,赵进就不会离开这里,赵进离开之后,则是由王兆靖坐镇这边。

  “说了多少次,自家兄弟不要太多礼数,你怎么又出来了。”看到王兆靖迎接,赵进苦笑着说道。

  “大哥,有要紧事。”王兆靖神情肃重的说了句。

  赵进不再多说,只是催赶坐骑,一路进了何家庄内,等进到议事厅这边,王兆靖才开口说道:“云山行那边传递的消息,说是从去年下半开始,鲁王府就一直向朝廷哭诉地方不靖,要求增加兵马镇守,说是消息终于到了宫内,还说要将辽镇溃退下来的兵马安置到兖州府这边来,把那个空架子的参将填起来。”

  建州女真向大明开战之后,辽镇不断失败,辽镇官军也是不断的溃退,大批败兵回撤到关内,有些人走陆路从山海关进入北直隶,可也有不少走海路来到了山东登州府,辽镇和山东之间海路走起来很容易,沿途岛屿众多,本就是粮草供应的线路。

  所谓“辽兵”来到山东后,和本地士绅百姓冲突不断,外乡人本就不受待见,何况是这些败军,何况是他们来到这边,还要地方上供应,还要挤占地方上本就不宽裕的资源,而辽镇官军怎么说也是军兵武夫,手里有刀,自然不会白白受气,这冲突也就愈演愈烈。

  开始时候,这等冲突上下还能含糊过去,可随着规模越来越大,官府也掩盖不住,出身山东的京官开始于预,朝廷总要拿出个法子来安抚,但天下间苦于辽饷和各项苛捐杂税,谁还有力气再承担一支名声不好的客军,中枢没有办法,也只能坐视辽军在登州府越来越多,和地方上冲突越来越大。

  不过这兖州鲁王府的请求却给了上下一条出路,既然你这边告急,那么我就将兵马安置过去,护卫兖州府,而且这样不会激起什么兖州出身官员的反弹,在兖州府地面上,鲁王府能压服很多事,至于百姓苦难如何,或者说大地震之后赈济恢复如何,那就没有人去理会了。

  “要安排多少兵马在兖州府那边?”

  “传闻是八千有余,济宁那边的消息说,鲁王府现在怕得很,生怕咱们打过去,鲁王整天都给宫里上奏求援。”

  赵进皱眉闷声说道:“倒和预想的差不多,就算是魏忠贤,也拦不住藩王和大内之间的通气,天子发话,他没办法改什么。”

  “要是兖州府有八千辽兵在,等于咱们赵字营北边有万余官军,鲁大一个大队加上千把团练可就不够了。”王兆靖有些担心的说道。

  “他万余官军也不是堆在一处,也不是摆在鱼台县那边,他们若动,咱们集兵肯定会更快,不用担心太多。”赵进闷声说了句,随即拍了下身侧茶几,又是说道:“鲁王府真是麻烦”

  王兆靖端起茶碗来抿了口,忧心忡忡的又是说道:“从河南卫辉那边传回的消息,还有京师那边的,河南潞王府同样折腾的厉害,这些藩王吃不得亏,被咱们打回去了之后总想着找回来,这次山东的事情能到宫内,河南王府应该出了不少力。”

  山东鲁王府的起始是太祖朱元璋的儿子分封,而河南潞王府的起始则是万历的弟弟封王,虽然都是朱家同宗同族,可远近差别很大,当今潞王和天启皇帝关系不差,毕竟是见过面的叔侄,而山东鲁王这边则离的远了,毕竟不同支脉几百年下来,这两家和天子关系亲疏差距很大,这两家更是没什么交情可言,明初第一代分封而来的藩王,对后来的藩王总有些莫名的骄傲和矜持,后来的对先前的又有些鄙视,自然相处不好。

  不过在这个时候,两家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在徐州的年轻赵姓土豪身上吃了大亏,还是血淋淋的大亏,尽管起因都是下面管事甚至奴仆的贪心,可冲突发生之后,两处王府一来是咽不下这口气,二来则是对徐州的财富动了心,不管河南或是山东,这徐州的财富都是他们能伸手触及的地方,这笔财富如此巨大,又是可以源源不断生财的聚宝盆,实在让人眼馋眼红。

  除此之外,这两家还和赵字营有私怨,或者是部众被杀,或者是财产被侵夺,在大明天下,什么都是朱家的,连姓名都是,藩王们做事一向是肆无忌惮,可在徐州却吃了这样的大亏,这如何能受得了。

  山东鲁王府去抱屈告急,河南潞王府也在做类似的勾当,甚至还在帮忙,毕竟河南这边一切都是暗处,而山东可是官军吃了败仗的,在兖州府安置辽兵的事情,可以说是两家合力做成的。

  “都是祸害。”赵进咬牙说道。

  “要动手吗?按照大哥从前说的,现在还不是好时机。”王兆靖开口问道。

  赵进缓缓摇头,沉默了会才说道:“不光是时机,王府都在大城之中,我们没办法攻城,也没办法围城。”

  说到这个,王兆靖也是沉默,赵字营在野战阵战中可以说是强大,但攻城拔寨这个就欠缺很大,靠着弓箭和火铳可没有办法打破那些高大厚实的城墙,长期围困会引来天下兵马围攻,又不能向流贼那般,驱使发动百姓蚁附攻城,还真是没有相应的法子。

  “不急,也不怕。”安静一会,赵进开口说道。

  “小弟会安排人盯紧这两处,内卫那边也得动手,还请大哥叮嘱下小勇。”说到这里,王兆靖要告辞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却有通报,说是如惠求见,王兆靖索性留了下来。

  “老爷,三爷,隅头镇的耿满仓赶过来了,说有要紧事要禀报。”如惠进屋后说道。

  听到这个,王兆靖笑了笑,语带调侃的对如惠说道:“这耿满仓还真是有巴结上进的心思,要是在官场肯定不差的。”

  “先前这人怕得要死,现在估计不怕了。”如惠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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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章 大宗粮食贸易

  按照赵字营的层级,这耿满仓是没资格求见赵进的,有什么消息之类,都得通过如惠和王兆靖转述。

  当日里这耿满仓胆大设下杀局,然后家产被抄掠,人被抓走,还好在面见赵进的时候表现不错,算是有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但耿满仓在耿家那边却很惨,他家背后京官和地方大员都有,耿满仓这一次冒险,让耿家损失巨大,得罪人也是不少,这等地方上的世家豪门对这等事都有处置的成例,耿满仓被抓几天后,他就被耿家开革出家门,从此他的所作所为和芜湖耿家毫无关系。

  壮士断腕,这也是不惹祸上身的决断,可谁也没想到,耿满仓到了赵进手下之后,依托徐州强豪的威势和财力,居然又经营起偌大的局面。

  虽说耿满仓如今只是云山行的一个掌柜,可经手的钱粮,却比从前还要多很多,尽管他个人不如从前豪阔,但在生意场上的影响却比从前大了许多,尽管耿满仓现在常驻隅头镇,可清江浦的粮商为了他都在隅头镇开设分店派专人,甚至还为了这个高价租用赵字营的云山客栈作为自己的驿站,就是为了快马传递消息。

  每次这耿满仓的采买或者抛售,都会引起清江浦的粮价波动,对于粮商们来说,往往代表着大利或者大亏。

  靠着对粮价的熟悉和赵字营的支持,耿满仓的确为赵进立下大功,从前赵字营也要定期卖粮储备,用来供应招揽来的流民,有了耿满仓的操持之后,卖粮的成本降了足足四成,而且可以在任何时候买到粮食,甚至还能将邳州新寨的出产卖出去,尽管数量很少,可这个渠道却价值巨大。

  在赵字营的体系中,踏实做事又有能力的人总是会被看重,如果不是这耿满仓当日太过胆大包天,直接对赵进下杀手,恐怕早就被提拔重用,会有个独当一面的资格,不过现在还是作为云山行下面的粮行掌柜使用。

  即便这般,这耿满仓的日子也比刚给赵字营做事的时候好过了很多,本以为要吃糠咽菜苦几年,没曾想开始就是一般人家的日子,很快就靠着丰厚的分红又重回富贵生活,所得还不止这些,芜湖耿家看到耿满仓有了这等权柄手腕,居然又把他重新列入族中,被拿走的族产又被分回来,更加好笑的是,居然还安排耿满仓的弟弟在清江浦管事。

  耿满仓惹祸之后,他这一支的子弟在耿家都不受待见,很是吃了亏,没曾想借着赵字营,居然又抬起来了,而且耿满仓被抄掠罚没的那些耿家产业,没过太久,就让耿满仓自己来管,毕竟熟门熟路管得好。

  这种种做法让耿满仓隐约能猜到,如果自己做得好了,搞不好从前的家产还能还回来,加上现在所得的,等于是比清江浦时候更上一层楼。

  每当想起这个,耿满仓就觉得好笑,当日他在清江浦算是豪商一等,可看不见更上一层的希望,总觉得憋闷,所以才准备行险博取赵进的财产,失败被擒,本以为一切皆空,只能赌一次将来,没曾想在赵字营手底下,却更进一步,看到了更大更广阔的将来,在家族内的地位也升了不少。

  狐假虎威也是威风,赵字营的前程也是自家的前程,何况人在这系统内,还看到了赵字营对官军的两次大胜,更让这耿满仓死心塌地。

  不止一个人劝过赵进和伙伴们,说对耿满仓这种老奸巨猾,世事通透的精明人,不能太过宽纵,他已经有过一次异心,如果不知道敬畏,可能以后还要生变。

  但赵进另有看法,现在是用人的时候,这耿满仓的身家性命和所有后路都握在赵字营手里,不怕他生变,倒不如大方对待,让他尽力效命,这耿满仓有能力有本领,而且赌性重,野心大,与其谨慎提防,倒不如下本钱让他死心塌地。

  目前看来,这耿满仓做的相当不错,不仅是在生意上为赵字营赚了不少钱,粮食的储存和运转都比从前顺畅了许多,而且还通过与粮食相关的漕运各方,替赵字营打探消息,搜集各路的情报,按照如惠的评价“未免太能干了”。

  “这样有本事的想要上进,是说明咱们赵字营的好处,他想要禀报什么事?”赵进笑着问了句。

  “说是山东闻香教的,那边教门里要买粮食。”如惠开口说道。

  耿满仓想要越级上报是不可能的,他要说什么如惠肯定要知晓,之所以还会领到赵进面前,是因为这桩事必须要赵进来决断,为了避免转述可能出现的错漏,必须要当面来说这个。

  “徐鸿儒那边要买粮食?”赵进诧异的问了句,王兆靖的申请也是愕然,看到如惠点头确认,赵进直接让那耿满仓进来。

  耿满仓进了屋子,熟门熟路的跪下磕头,动作顺畅,可表情上依稀有些怪异,是因为赵进等人太过年轻,这世上有资格受人磕头的年青贵人很多,但那锦衣矜持气派,富贵凌人,自然就有了敬畏,可面前这赵进和王兆靖不仅年轻,穿着也朴素,更没什么矜持做派,偏偏这两位掌握着好大权势,这就感觉古怪了点。

  “小的见过进爷,三爷,小的已经和大总管禀报过”

  在赵字营一年多了,耿满仓倒是熟悉这边的套路,说话直接切入正题,没有那么多的虚文礼数。

  就在二月十九这天,山东大地震过去了十天左右,漕丁一个把总找上耿满仓,说是要介绍一桩大生意给他。

  若是地面上的把总,如果不是大将亲卫家丁,那就值不得什么,芝麻大小的武官而已,可在漕丁运兵中做个把总,那就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千里运河漕船过万,漕丁运兵十余万,附从几十万,一共不到五十名把总管辖,财雄势大权重无比。

  这等人物所说的大生意果真不小,第一笔就是四万石粮食,按照时价付现银现钱,还有后续的生意。

  四万石的数目说起来不小,几百万斤的粮食,可也就是几十艘大漕船的运载,在清江浦的米市上虽说不算小数,可也不能说怎么稀罕,漕粮每年从南运到北的官方数目就是八百万到九百万石,这仅仅是遇到京师的数目,各种常例规费等等加上,总额足有两千四百余万,好年景还不止这些。

  官账和实数差距一千六百多万石,这些数目就是在地方上征粮的官员吏目差役,漕运上的漕丁运兵一直到总兵总督,京师户部以及各位大佬的常例好处。

  米麦粮食值钱,但必须要卖出去才能换成银钱,漕丁运兵以及运河两岸相关拿着粮食换钱换物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揩油,真正大宗的就是几个运河枢纽重镇的粮商贸易,天底下吃漕运吃漕粮的各路人马,特别是中层和高层,他们的好处都是来自于这边。

  漕粮北运实际上就是南粮北运,湖广、江西、浙江和南直隶各处的粮食,通过水路陆路先在各处设定的节点缴纳,然后汇集到南直隶的几处枢纽重镇入仓,再之后才会通过漕船运输北上。

  原本汇集漕粮的运河枢纽有三处,扬州、清江浦和徐州,可徐州运河改道邳州迦河之后,隶属于徐州部分漕粮汇集就归在了清江浦那边,同样的,扬州汇集的漕粮也要到清江浦这边重新入仓分配。

  也就是说,官账外几百过千万石的粮食大都在清江浦,很多就光明正大的存在官仓内,由相关的方方面面变成好处再分配给各方。

  赵字营的云山行如今也是这漕粮分肥环节上的一环,而且还是重要一环,这漕粮的确牵扯到方方面面,下至乡间土豪,上到朝廷大佬,是个庞大无比的利益团体,谁想要触碰都会粉身碎骨,可这也架不住赵字营的势力范围就在运河边上,还是运河最要紧最有价值的一段边上。

  而且赵字营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通过漕粮换酒这个生意,将足够多的粮食换成了现银,这是大有好处的勾当,如果没有赵字营,会有大批的粮食腐坏浪费,尽管也没什么人心疼,但能换来银钱岂不是更好。

  这清江大市的存在,更是让粮商找到了更有效率的买卖渠道,除了这些,还有商人做起来这样的生意,走余家船行的路子,将漕粮运到天津海港,然后用空下来的漕船装运些更值钱的货物北上。

  漕粮换酒,清江大市还有余家船行,都是控制在赵字营的手中,这清江浦的粮市粮商,赵字营自然也能施加影响,也能对里面的风吹草动了解的很清楚。

  这些年下来,外人或许不清楚,可真正和漕运上打交道的都能了解这个变化,那漕运把总是漕运上数得着的人物,自然明白这个,所以清江浦那么多大粮商不去找,直接找到了隅头镇的耿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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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一章 来历分明

  他可是知道,这胆大包天的耿满仓如今算是赵字营的粮食总管了,手中未必有多少存粮,但能调动的粮食却是巨量,有赵字营在身后,清江浦谁家不得卖个面子,所以有什么需求直接找耿满仓这边,不用发愁供应,也不用担心什么价钱。

  第一笔四万石,第二笔六万石,第三笔也不会小于这个数目,脚钱使费不用操心,只要把粮食堆到码头上就好,而且还是按照时价付钱。

  不用考虑脚钱使费,一石米要节省一成甚至一成半费用,也就是让耿满仓赚了去,一石米几百文,一成不是什么大钱,可这是过十万石的大生意,一成或一成半就是个一笔可观的巨款了。

  而且在南直隶这边交易大宗粮食,就没有按照时价的说法,因为时时刻刻都有大量的粮食存储在各个仓库里,各家都等着出售,能卖出去就好,那里谈得上价钱,而这时价的说法更是让耿满仓赚便宜,二月末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此时粮价正贵。

  不管是脚钱使费,或是时价,这都是南直隶漕粮交易里从没有过的规矩,但就在生意场上,大家都能明白这意思,这不合规矩多出来的就是耿满仓自己的好处。

  如今耿满仓不是经营自家生意,而是替人做事,进项可就指着这些分红好处了,按照商场上的规矩,既然给了这样的好处,那就该尽心办事。

  去年赵字营断河闹事,大部分的秋粮没没来得及运向北方,今年开河之后,去年的大批积存加上今年的春粮,运河上肯定会忙碌拥堵的很,这个时候,想要将运送个人生意的货物去北边,就困难的很了,何况去年断河,大粮商们自家的生意也受了影响,好不容易开河,自然要先顾着自家,也有个先来后到,这临时插进来的生意得靠后。

  眼下南直隶江北地面上,也只有徐州系统的云山行才能临时调集粮草,调度船只按时出发,这些远超常例的好处,就是为了这个给耿满仓的,要知道这把总在漕运上虽然是个不小的人物,也是调度不了漕船的。

  那把总做事很周全缜密,先付了一部分定金银子,然后委婉表达了这个意思,大伙都在运河上找饭吃,规矩都明白,从前也有过交情,很多事一点就透的。

  “不怕进爷笑话,小的贪财在这南直隶也是有名的,而且这十几万石的生意,不过是日常的周转,可这人要的急了些,银子给的太痛快了,小的心里起疑,用从前的就关系打听了下”

  大伙知道这耿满仓贪心,也知道对于云山行的粮食运转来说,十几万石算不上什么大数目,又能行种种方便,找过来也正常,可耿满仓为赵进做事,心思却和从前不一样,毕竟是生意场打过滚,还敢行险下杀手的角色,肯定会想得很多。

  但那个漕运把总也没怎么隐瞒自己的目的,对他来说这就是一门生意,他给耿满仓的是价钱是南直隶时价,别人给他的可是山东时价,运粮的时候又有些便宜可以赚,这样有大利可图,又有人情北边南边的卖出去,为何不做。

  即便没用赵字营的眼线耳目,耿满仓用自家的关系也打听出来了很多消息,比如说这个漕运把总是烧香信教的,这个不稀奇,吃运河饭的漕丁运兵十之八九都是闻香教白莲教中人,说这把总前段时间在清江浦出手了一批货物,颇有些值钱的古董珍玩,还拿出一批金子兑换白银和铜钱,进账很是丰厚。

  这清江浦是天底下最繁华富庶,财货流通最有效率的地方,富豪众多,对古董珍玩的需求也大,而且这边距离扬州很近,盐商们对这些的需求甚至还有所超过,至于金银兑换,除了几个做倭国生意的港口之外,天底下比清江浦方便的地方不多。

  按照耿满仓打听来的消息,这批古董珍玩来历不明,而且好坏掺杂,价值连城的也有,赝品假货也有,这等路数聪明人也懂,倒像是什么大杆子的贼赃,或者是某处总领几府甚至总领一省大窝主手里的黑货,不过到这份上的贼赃已经不用担心苦主追究了,敢拿出来,想必也就不怕追究,而且这把总在清江浦也是有字号的官面人物,他拿出来的东西,自家身份也算是担保,所以出手颇为顺利。

  那批金子和这些古董一样,成色差异很大,懂行的人能看出来,有富贵人家熔炼藏宝的金锭金条,也有刚刚炼出来不久的金块,这等东西成色很差,可明白人也能推测出来历,十有八九是各种首饰熔炼出来的,估摸着也是贼赃一等。

  虽然说是来路不明,可也没证据说是贼赃,加上这批古董珍玩比行市上的价钱低了一成或者两层,金兑银的比价也比行市要低不少,这里面有大大的便宜可赚,连扬州都有人过来瞧看,大家既然都有好处,没有苦主告状,官府和赵字营都没有查问制止,那大伙自然也不多事,再说了,云山行和淮安府都在里面吃了一口,谁也不要说谁。

  “。小人觉得是山东闻香教在买粮,那些换银子的东西只有他们能拿得出来,而且这些粮食要卸在济宁那边因为去年秋冬之际,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派出粮监去往济宁、临清和天津搜刮存粮,这几处公私存储都空了下来,都等着今年漕粮补充过去,可眼下北直隶和京城也在等着今年的漕粮,要等这最要紧的一拨补充完毕,才能轮到这几处,怎么算计时日也得六月前后才够得上。

  山东此时正是大灾,粮价腾贵,难道有人想要借机倒卖获取暴利?

  可灾年高价卖粮那是触犯官府禁忌的,没有背景的话,十有八九是人财两失,性命都可能保不住,何况在这样的灾年,这么大宗的粮食想要护住也不容易。

  想来算去,在山东有这样手面的势力只有两家,一个是鲁王府,一个是衍圣公孔府,也只有这样的皇家藩王和圣人传承,才敢伸手这样没良心的生意,但这想法随即就被否定,囤货居奇,倒买倒卖,发苦难财的腌膜事情这两家做的不少,眼下也是卖粮暴利的好时节,可他们不缺粮食,他们本就是山东最大的地主,肯定有大量的存粮。

  再想想那来路不明的古董珍玩,成色驳杂的金块,耿满仓大概能猜到什么了,本来他想要赚这一笔顺手的好处,可想到这个他一直不愿意去想的可能之后,他不敢冒这个大险。

  屋中几人神情都很严肃,耿满仓还没说完,大家就已经能猜到是闻香教在背后了。

  “当日流民自山东一路南下,渡过黄河围攻徐州,在这之前,他们就曾沿路囤积粮草,现在要这么大的数目,难道又要做什么大事吗?”王兆靖出声说道。

  虽说现在对闻香教核心机密依旧是雾里看花,可从前那些套路却已经大概了解,尤其是数万流民围攻徐州的那一次,当时看毫无征兆,突然间就涌向徐州,事后赵进和伙伴们研究的很细。

  从闻香教如何在沿路布置粮食,维持流民的前进,到如何煽动,如何保持骨于的存在,如何沿路筛选出可用的精锐,都做过详细的了解,想要知道这个的原因也很简单,要防患于未然。

  自赵字营起于微末,壮大到如今,对徐州最大的一次威胁,不是官军,也不是豪强,而是那次流民围城,当时的经历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事后想起非但没觉得轻松,反倒让人愈发骇然,那一次稍有闪失,让流民冲进徐州城中,任赵字营再怎么骁勇都无济于事了,几万流民会变成几十万,好似天灾一般,毁掉范围内的任何一切。

  因为有这个经历,所以徐州对大规模的流民异动盯得很紧,包括这事先的准备和种种迹象,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可现在,却看到了风吹草动。

  “山东大地震,西三府损失惨重,民不聊生,倒真是作乱的好时机,现在又开始准备粮食,看来就是要掀起大乱了。”赵进肯定了王兆靖的说法。

  如惠沉吟了下,开口说道:“那边买粮可以说是不计工本,要得就是急运,如果老耿这里答应了,三月中的时候,粮食就会在济宁州那边到齐,如果咱们不答应,从清江浦其他各处卖粮,六月前后也能凑齐这个数目的粮食,难道说他们的动作就在四月和六月之间吗?”

  众人都是点头,之所以找到耿满仓,无非是看重耿满仓这里可以迅速的调度机动,要得是个快。

  王兆靖又是说道:“闻香教那边也是无孔不入的,又有漕运上这帮三心二意的给他们传信,山东闻香教肯定知道咱们的能耐,在南直隶江北这边筹措大宗粮食,还是关于山东济宁的,咱们肯定会知道,山东闻香教那边就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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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万全之行

  “那个把总也说过,本来是想要在济宁州买粮,可价钱实在太贵,数目也不足,毕竟是大灾之后,没办法只能来这边。”耿满仓在地上补充了句。

  看来来到南直隶这边筹措粮草是不得已,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和猜疑,最后的判断还是要赵进来下。

  “卖给他们。”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屋中诸人都是一愣,下面的耿满仓连忙答应,如惠叮嘱了句:“把各处的陈粮都倒过去,新粮入仓。”

  “大哥,闻香教可是要掀起大乱的。”王兆靖沉声提醒了一句。

  “卖给他们。”赵进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句,王兆靖摇摇头,不再说话,下面耿满仓答应。

  等急忙回去操办的耿满仓告辞离开,屋中有些沉默,赵进开口说道:“或许山东知道我们知道,但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了之后,也会把粮食卖给他们。”

  这好像绕口令一样的话语没有难住屋中的其他人,但大家都不开口了,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赵进却笑了笑,颇为玩味的说道:“这徐鸿儒自信的很啊”

  赵进的这句话又让王兆靖和如惠沉吟思索,赵进却没有继续打机锋,拍拍座椅扶手说道:“给大晃那边传信,让他现在就带队回来,等他回来后,我带队去石头和冰峰那边走一次。”

  王兆靖连忙答应,以往赵进都是徐州和清江浦两地轮流坐镇,但去年断河之后,才开始在徐州常驻到现在。

  那边人去安排,赵进却说了句不相于的话:“不知厚生那边怎么样了?”

  不管从徐厚生和赵进的关系来看,又或从徐厚生此行的差事来看,余家都要对这个人极为重视。

  对徐厚生从北到南的行程,余二公子余致远亲自安排,不敢有一丝的纰漏错处,整个余家也知道这个的要紧,谁也不敢怠慢分毫。

  本来徐厚生沿着水路一路南下,入长江然后到达松江府,然后在余家的安排下直接上海船再继续南下到达澳门。

  海上人知道番人聚居的地方很多,可属于大明王土的也就只有这澳门一处了,其他什么马尼拉,巴达维亚之类的地方,那都是化外之地,番人势力太大,那些地方,万一有个麻烦,想要立刻做手脚通关节都难。

  余致远可不敢让这徐厚生冒任何的风险,所以只安排这徐厚生去澳门那边,虽说那边佛郎机人有总督也有军队,可那里也是大明广东广州府香山县辖境,大明官吏也可以管的,这毕竟多了一重保险。

  如果徐厚生到达松江府之后立刻出发,正月里就能到达澳门了,搞不好还可以在澳门过上元节,但徐厚生来到松江府之后就被留下,作为贵宾招待,一直到正月末才上船出发。

  沿着海岸线南下,倒是不用担心风浪,真要遇到什么事,往往也可以躲到沿岸的港口滩涂上去,真正的风险是海盗。

  以往余家的船南下运货,大多是安然无事,闽粤海上的几大势力,也都知道这余家可以源源不断的给福建供盐,还在北地有不错的港口,能够收货铺货,这样的有办法的人物大家自然要给些面子,可也偶有船只被海盗劫掠,人财两失的,不过从大面上看,这损失值得承受,总比时时缴纳银钱购买海上的认旗节省。

  这认旗的路数并不仅仅是陆上有,当年孔家庄孔老虎就靠着这认旗坐地收钱,生发的很,海上自嘉靖时巨寇汪直起,就开始有水旗的做法,民船商船在海主强豪手中购买认旗,每年一换,每年缴纳几百几千两的银钱,换取在海上的平安,挂了相关旗帜,发下认旗的这一股海盗就不会碰你。

  但这法子也不是保险,海上势力纷杂,这家大的买了,其他几家不认,大的买了,小的不认,若是一条海路一家独占还好,要是几家拼杀的,那当真买不起这旗子,只能去冒险搏一搏。

  别的时候可以去冒险,这时候却不行,余致远这次可不敢有丝毫的闪失,索性先派船去南边,将各家的认旗都买全了,这一项就下去了几千两银子,除了这个,余致远还花了五千两请了一位保人来,这保人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认旗,这人会跟着船一直走,真要是船上的人出了什么事,他拿命交待,然后他出身所在会为他报仇。

  这次请来的人姓李,本姓郑的,后来拜某位大豪做义子跟了李姓,四十多岁年纪,左臂已经残废,不管操控帆橹还是厮杀都不方便,所以只能做这保人的生意,他这面子在福建、广东和南洋海面上都好用的很,自家人头熟,而且李家几个同辈和郑家几个晚辈,都是十分了得,在海面上有响当当的名号,没什么人敢随意招惹。

  那么多旗帜挂在船上,又有这么一号人物作保,余家又是选用最可靠的船工水手,安全总算有了保证。

  余致远和徐厚生很亲近,年纪差不多,然后两人都算是豪商出身,共同语言更多些,很是谈得来,余致远也不把这徐厚生当外人,花销上也不隐瞒,一听自己还没上船就要花万把两银子,徐厚生顿时吓了一跳,很是愧疚。

  不过这余致远的回答让徐厚生更是惊讶:“贤弟也不必担心什么,买了这么多旗帜,今年多跑几次,只要运气好也就赚回来了,翻倍也不是不能。”

  以往徐家经营煤铁,已经觉得利润不低,没曾想海贸居然有这般暴利,着实让徐厚生震撼。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这才上了余家的沙船,这次余家的船上除了替代压舱石的货物之外,其他都是未带,一来是吃水不深,各路豪杰看了知道里面没有油水,二是让徐厚生在海上活得尽量舒服些,如果是平常行船,水手们不是睡在甲板上,就是躺在货物中,海上吃喝的东西更是糟烂不堪,徐厚生这等富家子如何受得了。

  因为在松江府那边等候的时间很长,赵进特意给徐厚生替换了一次护卫,跟着徐厚生上船的,是聂黑和五名精强内卫,余家自己也有安排,余家也有六个人跟着,其中一人名叫余鸥,却是被余家收留的海盗,武艺精强,经验丰富,足以应付海上的很多事。

  该准备的都准备到了,可这海上行程还是让徐厚生以及聂黑等人吃尽了苦头,天气晴朗的时候自然是好的,风平浪静碧海蓝天,在船上也是享受,可一有风浪,这船只就会颠簸摇动,徐厚生和聂黑他们就吐的昏天黑地,苦不堪言,快要过福建的时候,才算是勉强适应了些。

  等在澳门那边入港的时候,徐厚生和船上一于人也都混得熟了,聊起来大伙都不觉得这一次辛苦,反觉得轻松自在。

  “没遇到大风浪,没遇到动刀子跳船的时候,这真是顺风顺水,也是托徐公子的好运气。”余鸥这一番言语让徐厚生对海上生活认识更多了些。

  船在澳门港口里下锚,将带着的货物卸下,都是最好销的江南特产,然后买差不多份量的货物放进船舱,就开始关闭舱门,只在船上留几个人看守,那位李家的保人还要跟着这船回程,所以就跟着徐厚生他们一起下船。

  这位李家出身的保人只说自己叫李老海,应该不是真名,不过大家也能判断出这位保人的份量,那位余鸥颇有些桀骜不驯的劲!头,但在这李老海面前却恭敬的很,完全是后进晚辈的做派。

  “舅老爷小心些,那李老海虽说不言语,可一直盯着舅老爷这边,估摸着是在猜舅老爷的来历。”

  余家派出来的护卫自然知道徐厚生的身份,也知道余家如今的生发靠的是谁,不敢怠慢,聂黑那些人也是如此。

  李老海是个有眼色的,余家如今在海面上虽然不是强豪一等,名声却不小,在靠近运河枢纽的地方有自家的港口,又可以向福建大批的输出食盐,又有一支很大的船队,这样的势力,各方海主都要给个面子的。

  这样的余家,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内向的年轻人铺排出这么大的场面,认旗和保人花费就得过万两白银,而且这年轻人带着的护卫也不是等闲之辈,不光是见过血,那森严气度江湖上实在少见,李老海甚至觉得对方是什么贵人高官的后代,那些护卫是官差一等。

  不过后来这个判断就被否了,富贵后人可不会这么朴实,跟着徐厚生来的人都是护卫,连个贴身伺候的都没有,这徐厚生每日里笨手笨脚的收拾自己,吃用什么的都和全船的人一样,能看出他很不习惯。

  这种种判断不符倒是让这个李老海有些好奇,而且这徐厚生内向归内向,却从来没什么架子,喜欢问东问西,态度上又是客气,李老海倒是习惯和他讲几句海上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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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四章 广东香山某地

  “不过是小事,何苦如此,让他们滚了就是。”徐厚生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

  那李老海也没强求什么,只是又用方言说了两句,跪在地上的那安克宝如逢大赦,又是磕了几个头,起身鼠窜而去,连头都不敢回。

  “这澳门地方,老汉我也来过几次,徐公子不嫌弃,老汉我做个向导吧”李老海慢悠悠的说道。

  大家好呆在船上相处了这么久,徐厚生立刻喜笑颜开的说道:“李叔来做向导,这样最好。”

  按照这时候的尊卑规矩,贵贱不同,称呼也不同,以徐厚生这样的身份,最多叫李老海一句“李师傅”,“老李”才是正常,不过徐厚生自小对煤铁之事感兴趣,徐珍珍为了笼络匠人们,都是让徐厚生对匠人们做长辈称呼,等到徐珍珍嫁入赵家,赵进这边在尊卑和礼数上也很不讲究,敬老爱幼倒是遵守。

  久而久之,这徐厚生也就养成了个习惯,见到年纪大的总是称呼叔伯,客气些总是没差的,而且徐厚生经历世事有限,一直被人保护成长,没见过什么人心诡谲,待人一直很真诚。

  也就是这称呼和真诚,让徐厚生上船之后,让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错,或许李老海就是因为这个才这么热心,当然,这保人也不是白当的。

  看到徐厚生这么高兴,李老海笑着点点头,聂黑和余鸥对视一眼,都是不做声的跟在了身后。

  澳门的确不大,甚至还比不得萧县县城,不过海贸港口的进项可是金山银海,将这里打造的繁华无比。

  地方虽小,大明人士来到这里却有很多可以看的,比如说十字大街两侧的佛郎机建筑,规制样子明显和大明不同,底楼下面是门廊,粉刷雪白的墙壁,西式花纹的装饰,还有木制的百叶窗,里面时不时的传出动听的六弦琴声,不过来客最先看到的是十字大街路口处的大十字架。

  因为就这么几条街道,所以也舍得下工本修路,路面很是平整,路上佛郎机人、大明人士还有黑人以及东南亚的土著,还有这等殖民地的特色——混血儿。

  在这个地方,各位徐州来客的确是目瞪口呆了,白人其实还好,大家都见过路易主仆,可这黑人大伙都是第一次见,徐厚生在那里喃喃说道“昆仑奴,这就是昆仑奴”。

  很快的大家发现还不止这些,按照李老海的解说,这边还有来自天竺的土人,看着和东南亚的土著差不多肤色,身材却相对高大,眉眼也是不同,而且大伙还看到了不少大明面孔,身材却矮小异常的人物,这些人往往都是下人仆役打扮,为佛郎机人和大明人士奔走不停。

  “这就是倭人。”李老海解释说道。

  “倭寇?”徐厚生惊讶问道。

  “这算什么倭寇,不过是在倭国过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又有不少信这番教的,这里和吕宋还有南洋,都有不少倭人做事。”李老海轻描淡写的解释。

  澳门的白人也就是一千几百,可也能看出贵贱不同,也有穿锦衣的贵族骑马,尽管衣着装饰和佩剑不同于大明,可也有不同的气派,富贵女眷坐着双人抬的轿子,带着面纱,身后还有奴仆打着伞。

  “这个倒是和咱们的火铳一样。”有人低声念叨着说道,能看到几个士兵模样的佛郎机人谈笑着走过,可能是刚从执勤那边回来,扛着火铳和木叉,脏污的军服敞着怀。

  大家立刻把注意力转到了这几名士兵身上,盯着那火铳看个不停,大家心里对洋人路易他们还不怎么信任,看到这佛郎机士兵的火器和赵字营的差不多,这才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比咱们家丁差远了。”有人念叨着说道,聂黑也在点头,随即注意到李老海正在认真的倾听,连忙给同伴们是个眼色,让大家慎言。

  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一声惨叫,大家看过去,却发现是一个醉鬼水手被沿街门前的仆役用藤条给抽了出去。

  街上除了正常的行人之外,还有一景,到处都是乱晃甚至乱趟的水手,水手的来历民族也是五花八门,黄白黑褐都能见到,喝醉的居多,跌跌撞撞的不少,更多的人则是躺在街边,他们从不在一地久留,在海上经历生死,自然下船之后就肆无忌惮的放浪形骸,所以沿街各家门前都有看守在,若有水手靠近,毫不客气的用棍棒赶远些。

  浮光掠影的看完这些,李老海却先去一家商馆,聊了几句之后,就有两名伙计出来殷勤招待,他们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有什么询问的再跟过来。

  “洋面上的海主龙头,在澳门都有相熟的铺面,或者就是他们自家产业,想必这个就和李家相关了。”余鸥对这个倒是明白。

  虽说这异域风情让大家看的目不暇接,可徐厚生还记得自己来这边的目的,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之后就询问那里能买到火炮,李老海只是把伙计喊过来问了问,伙计立刻领着众人去了港口那边的一个店面,这让大伙颇多感慨,此处真不是大明王土,大明私铸火炮的地方不少,可能这么光明正大买卖的却没有。

  店铺里没什么掌柜伙计,却有几个和余鸥有类似气质的人物,众人进去的时候,店里的人都是待理不理的,还是那伙计说了几句,又盯着李老海看了一会,态度这才变得殷勤客气了不少。

  “火炮不难,有两种,便宜些的就是咱们大明自造的,这个你要等些时日,要是舍得花银子,本店会去港里问问番人那边,从他们的海船上卸下来几门炮,洋船上的火炮可是比咱们大明的好用,打的远,打的准,炸膛的还少。”来的都是客,店里还是颇为殷勤的。

  “能找到会铸炮的师傅吗?”这才是徐厚生一行人来的目的,店铺里几人很奇怪看了看,这才开口说道:“香山县就有铸炮的师傅,想要好的,去佛山那边,什么人请不到。”

  徐厚生迟疑了下,一想这店铺光明正大的为火炮生意拉纤,自己也不必藏着掖着,当即开口说道:“这番人的铸炮师傅有吗?就是给他们番人铸炮的那些工匠?”

  这话问出来,店铺里的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又看了看李老海那边,这才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真是弄不到。

  说完这句,那接话的人咳嗽了声又是说道:“买洋人的火炮不难,这些洋船上见钱眼开的人不少,价钱给足,从船上拆下几门就是,可要找这洋人铸炮的工匠,那真是不容易了”

  话说的很迟疑,说完这句,又是看看那李老海,这才闷声说道:“李叔领过来的人,那也不是外人,这位客官,谁都知道这澳门洋人有自己的铸炮厂,谁都知道里面出的货色好,可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谁家能从里面倒腾出来过东西,洋人自己盯的也很紧,我们做这门生意,谁不想发这个财,可折腾这么久,也没个法子,客官你新来的,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

  徐厚生脑子转的不慢,他倒是明白店里人的意思,以为他们要通过铸炮厂的工匠那边从里面倒腾出更好的火炮。

  “澳门有铸炮厂?”徐厚生可不知道这个,他只是以为澳门这边洋人更多些,却没想到从店铺里得知了消息。

  他这一问,店铺里的人也是糊涂了,索性不多说话,态度也有些冷淡:“客官要不要火炮,不要的话,也别耽误小店做生意。”

  徐厚生略一沉吟,就肯定的说道:“要,只要洋人船上的火炮,不知道这边有几种?”

  这问话又让店铺里的几个人惊讶,这位客官连火炮有几种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大模大样的要买,还要打铸炮厂的主意,他们又是看向那李老海,这位独臂汉子他们不认识,可刚才伙计们的介绍却不是白说的,有这人在,这富家年轻公子倒也不是不能信。

  “船上的炮那就多了,大大小小的十几种,不过太大的那种,比咱们红衣大炮都大的,船上是不敢卖的,但一斤、三斤、六斤、十二斤的这几种还是有的,运气好的话,十八斤的也能倒腾到。”

  看着徐厚生在那里点头,店铺里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却是有些遇到肥羊的意思,不过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聂黑和余鸥等人,还有一直淡然的李老海,大家又是晃晃头,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

  “客官,有些话要先说着,这洋人的斤两和咱们不一样,他们一斤可比咱们轻不少,到交货的时候,你可别以为小的们蒙骗。”

  “这个我知道,洋人那边一斤差不多是咱们这里八两到九两。”

  徐厚生的回答让店铺里的人惊讶非常,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公子哥,居然还明白这个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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