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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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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五章 铸炮厂外

  话说到这里,店铺里的人又是开口了:“看来李叔和安平号的面子上,咱们也不多赚钱,一斤炮一百五十两,三斤炮五百两,六斤炮一千四百两,十二斤炮三千两百两,十八斤炮要是有,六千两,若有不够的,到时候再说,不过本号可以保证,肯定是洋船上的货色,绝不用大明的来蒙混。”

  徐厚生听得很仔细,然后点头说道:“一种要一门。”

  屋中安静了下,店铺里的人和那李老海都看向这徐厚生,店铺里一直说话那位开口说道:“客官,这可是小六千两银子,要是有十八斤炮,那可就上万了,小号这边要预付一半的,不成会退还。”

  徐厚生又是点点头,开口说道:“银子会在下午送过来,我们就在安平商馆那边,有什么消息过去知会,要是能有十八斤的火炮,也知会一声,我这边预付现银。”

  几千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这手面当真不小,店铺里几人眼里瞬时都有贪婪的眼神,但看到李老海有些冷然的表情后,大家又是重新变得殷勤客气起来,不说别的,这可是大主顾。

  “余二公子请了这保人,银子还真没白花。”出门之后,聂黑和余鸥念叨了一句,他这等老江湖,自然看得懂这店铺里面诸人的眼神变化。

  能倒腾火炮的定然是洋面上的强豪,最起码在地方上也有可靠的势力庇护,而且徐厚生不怎么懂规矩,已经是财货露白了,几千上万两的现银能一下子拿出来,想必是自家带着的,这已经是惹祸上身,可有那位李老海坐镇,大家都是忌惮几分。

  余鸥自然也看得明白,听聂黑说话,他只是于笑着说道:“保人的银子是小数目,我家少爷一船船的盐货才是要紧的。”

  若没有那每年输出到福建的大批食盐,没有余家在漕运上的种种便利,这李老海自己都可能会起杀心,真金白银在前,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说完这个,余鸥却想起来一件事,到徐厚生跟前说道:“徐公子,这几门火炮差不多得有万把斤,要是装这个,咱们压舱的那些货物只怕就得贱卖了,不然装不下。”

  “装炮,一定要装炮。”徐厚生说得斩钉截铁,余鸥也没有争执,只在那里点头答应下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李老海一直在外面安静听着,他虽然面无表情,可也有些惊讶,不计工本的认旗,重金的保人,然后为了买火炮居然一下子拿出万两,也不顾压舱货物的损失,这里里外外两万多两丢出去了,还真是豪奢。

  其实,海主们和洋人买炮,就是那十八斤的也不过两千两,可岸上交易就是这个价钱,那店铺里赚了不少,但也是明着做事的公价,没什么可讲的。

  “兑银子的时候去安平号就好,那边给你公价,在这澳门地方,找对门路,金兑银,比大明要实惠的多。”李老海只是淡淡说了句,然后就刻意走远些。

  听他这么讲,徐厚生满意的点点头,他自己带了不少金子出来,余致远那边也为他预备了一大笔,可能节省肯定最好,在船上的时候就听这李老海讲,佛郎机人把一船船的白银运到,然后换走大明各种特产,澳门这边就是个口岸,想必白银很多,黄金自然就值钱了。

  不过聂黑和余鸥却有些尴尬,自家带金子上船,存放护送都很隐秘,没曾想还是没有瞒过别人。

  从这店铺出来,问了伙计之后,也知道了那铸炮厂的所在,伙计们带着大家过去,虽然在澳门市镇的边缘,可也不是什么偏远所在,规模也很小,看着就是个有高墙环绕的作坊而已,但守卫的还算森严,有佛郎机的士兵,还有黑人奴隶在巡视,在这上面,澳门的白人对大明汉人提防的很深。

  稍微靠近些就被喝令离开,伙计们连忙招呼大家远离,不大的澳门各处没有对大明人士的限制,但这里是个例外,海上陆上不少人物都想打这火炮的主意,这些人大都是不法之徒,一旦有什么,会非常麻烦,本地佛郎机人得到过大明的警告,所以在这上面戒备森严,对于闯入者开火的事情可不是一次两次。

  徐厚生一行人都是外来,自然不敢在这上面倔强,都是走远了些,却在能看到炮厂的地方找了个茶馆坐下,就那么边等边看,顺便请伙计们坐下喝茶,询问些事情。

  伙计们倒是殷勤,得了小账之后更是加了不少客气,对徐厚生的问话知无不言。

  这铸炮厂里面没有大明人士,全都是佛郎机人和他们的黑奴,偶尔也见到几个天竺人,别看这边冷清,生意却好做的很,洋船上时常有人过来买炮修炮,本地炮台也有需求,据说吕宋那边的火炮也要靠这里供应。

  “朝廷用的火炮都说是洋人铸造,这边的火炮也卖给大明吗?”

  “咱们大明用量那么大,这小小铸炮厂怎么够,这里的炮从不卖给大明的,不过小的们也听人讲过,洋人自造的炮都是好东西,卖给咱们大明的都是次一等的,这帮番鬼倒是会打算盘。”

  好东西自用,次一等的外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伙计们脸上倒也不见什么愤慨,大伙倒是有个感慨,这澳门果真不大,什么消息也瞒不过人去。

  李老海自己叫了份点心,在边上喝茶,安平号的伙计想过去伺候,却被他赶开,没过多久,那铸炮厂的大门打开,几个洋人壮汉说笑着走出来,看他们身上的脏污,熟悉这路数的徐厚生倒是认出来对方是铁匠之类的。

  看起来这几个人就是住在附近,没离开炮厂太远,就拐进了宅院,伙计们不知道底细,茶馆里的活计们却知道,敢情这炮厂里的工匠还时常来这边吃饭,也学会了大明喝茶的法子。

  不过这炮厂里面的人都是结伴出行,从前也有人打过这里的主意,但往往说不通,工匠们知道自己没办法从铸炮厂里拿出火炮来,然后劝说的那些人往往会故作强横的压迫,闹僵之后就没办法谈了,真要用强,保卫炮厂的士兵们会过来,在这澳门地面上,毕竟是佛郎机人做主,所以还没有成功的。

  徐厚生他们问着问着,就发现茶馆里的人把他们也当成是想要买火炮的人了,看在赏钱上知无不言。

  就这么临到天黑,大伙都是去了安平商馆那边,用金锭兑换银子之后,商馆伙计更加热情殷勤,不过他们对那李老海都很恭敬,但看起来这李老海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银子送到了那个能从洋船上买炮的店铺,自家乘船也开始卸货,那些洋货和广东货物都要卸下贱卖,商馆里掌柜伙计之流也知道这伙北佬的手面,都在一旁用方言议论,惊叹这帮人的豪阔,也顺便嗤笑下冤大头。

  从外面馆子叫了佛郎机的菜肴,还上了些洋酒,大家吃个新鲜,但都吃着不习惯,商馆很是奉承的又奉上广东席面,那李老海还是坐在一旁,弄几个小菜,自斟自饮。

  “进那个炮厂容易,但想要不惊动人不可能,而且这澳门地面太小,那边一旦被惊动了,跑不多远,就要被人堵住。”聂黑沉声说道。

  开始时候自然有人提出要重金招揽,不过商馆伙计告诉他们不行,炮厂的工匠都是结伴行动,一旦和大明人士接触就会有探子盯着,而且这边的工匠都是成家的,要走就要带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倒不是说要让一家人齐全,而是那些家人会有可能泄露消息或者示警。

  既然这件事用银钱做不通,大伙熟门熟路的琢磨着用强,奈何这边实在不方便下手,这澳门地方太小,万一惊动了佛郎机人根本走不脱,相比于铸炮的洋人工匠,徐厚生的安全最重要。

  徐厚生虽然内向,执拗脾气却很像徐珍珍,听着聂黑和余鸥议论,他却有些焦躁,插嘴说道:“不要管我如何,我姐夫很想要这个洋人工匠,先想着怎么弄来。”

  没人接这句话,聂黑只是于笑了声说道:“若只是花银子那最好。”

  “若只是花钱,多少都方便,可现在银子不管用。”徐厚生的声音略高了些。

  这就是少爷脾气发作了,毕竟是豪门养出来的公子哥,聂黑和余鸥对视一眼,谁也不打算去争辩。

  “多少银子都行吗?”李老海却在边上开口了。

  有过白日里的经历,徐厚生他们一行人可都是知道这保人的本事,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澳门无赖的敲诈,本地各处明显是心存敬意,这样的人物,一定是有办法的,本来也问过,可这李老海就是不接话。

  没等聂黑和余鸥发话,徐厚生却先开口了:“只要能弄来靠谱的工匠,多少银子都行。”

  他在这边斩钉截铁的说话,聂黑和余鸥却有些急,这般说话,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态势,随对方漫天要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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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六章 其实不难

  “徐公子,你能做主吗?”李老海不紧不慢的问道,徐厚生站起肯定说道:“能做主”

  聂黑却眯起眼睛盯着那李老海,怎么听着好像要杀熟绑票的意思,李老海放下酒杯走了过来,慢悠悠的说道:“老汉我年纪大了,也不愿意上船漂泊,想要过几年安稳日子,这次帮你们个忙,赚个养老的银子,三万两,老汉我来想办法。”

  听到这个数目,徐厚生愣了愣,聂黑和余鸥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内陆一个几万人的县城,一年的赋税能不能有三万两,这几个人就要这个价钱,这可比明抢要赚得多太多没等他们两个讲话,徐厚生就又是答应:“好,只要人的确是炮厂里的工匠,那就付给李叔你这笔银子,不过这次带的现银不够,等回到那边后就可以结清。”

  聂黑和余鸥都是大急,话在这样的海上人面前可不敢乱说,看这位在澳门的威风和人脉,你这么贸然答应,扣下来要钱怎么办,虽说屋中来自徐州和松江的十几位能轻松对付这个独臂老汉,可接下来,谁也走不出这个屋子,离不了澳门。

  那李老海好像在说一件小事,轻松笑着说道:“好几万两银子的生意,你就这么说说可不行。”

  “李叔,我手里还能凑出几千两,要是不够的话,那条船也可以做价,若不信,我可以押在这边做人质。”徐厚生说得掷地有声。

  屋内安静下来,众人都是看向这徐厚生,聂黑和余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那李老海却笑着点点头,在这时候,聂黑也反应过来,却急忙于笑着站起说道:“李老哥,我家舅老爷”

  “这次来是我做主”徐厚生猛地扬起声音说道,这徐厚生极少有这样的时候,突然发作,聂黑倒是一愣,随即也顾不得什么了,冷声说道:“舅老爷,你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别人何必为你做事,绑了你要赎金岂不是更好?”

  听到这话,李老海嘿嘿笑了,也没有反驳之类的意思,徐厚生一拍桌子,咬着牙说道:“怕什么,那我姐夫就会把他们全杀了,反正有人报仇”

  话说到这等地步,聂黑也是愕然,随行几个人也是满脸震骇,谁也想不到这位内向的公子哥舅老爷,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细想想说得也没错,聂黑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默默坐下,余鸥在那里于笑两声,也没提什么。

  那李老海摇着头走过来,笑着说道:“不瞒你们,老汉家在福建漳州,你们说得像是真事一样,还真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打过来杀人?老汉就是想赚个养老银子,骗你们作甚,还绑票,老汉也是有名号的。”

  “真能过来。”聂黑闷声说了句就不再言语。

  这次那李老海愣住了,因为这一路船上,能看出这聂黑不是说谎话大话的人,刚才说这话的模样更好像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道理,可这南直隶江北和福建天隔地远的,怎么打过来杀人,这不是笑话吗?

  不过李老海能看出徐厚生的认真,也能看出徐厚生的确能做主,他站在桌边说道:“你们几个都不是打诳语的,老汉也不怕你们跑了,松江余家那么大的产业,三万两也是小事,不过你们真要想做,明天把能凑齐的银子先给老汉,然后你们都呆在船上,买足了给养,随时准备扬帆走人,到时候老汉跟你们一起走,怎么样?”

  这次聂黑和余鸥都没出声,只是相视苦笑,真管不得了。

  这一夜是睡在商馆预备的客房中,李老海自去找人安排,徐厚生他们也不知道什么细节,只是睡了一晚,聂黑还去找徐厚生劝过,徐厚生的回答很简单:“若是我姐夫在,十万两也愿意花。”

  聂黑想了想赵进对火器的态度,再想想这三万两银子的数目,最后还是沉默下来。

  第二天,大家就按照那李老海的说法,采买给养之后都回到了船上,留足了火炮款之后,还剩下不少金子,差不多六千两银子的样子,徐厚生全部给了李老海。

  聂黑和徐州一于人什么都没有说,余鸥则是私下和余家的人说,这些银子都是打水漂了,真是富贵人家孩子不知道柴米贵,得亏一路上看着算是个靠谱的。

  都已经进了港口,岸上有酒有女人,在海上熬了那么久,还没快活又得在船上守着,余家的水手怨气很大,徐厚生倒是当机立断,先发一个月的工钱,然后回程工钱翻倍,但不能下船,水手们拿了钱之后多少消停了点,然后徐厚生却又是吩咐聂黑,谁要是不听话擅自下船,格杀勿论,这命令一下,大家都不敢闹腾了,谁也不想到这么个内向的公子哥突然间这么狠辣。

  上午上船,下午的时候,那店铺的火炮就送过来了,看成色和样式,的确都是海船上拆下来的,妙就妙在,这店铺的伙计直接在甲板上给徐厚生他们指点,到底是从那条船上卸下来的,洋人见钱眼开,那可不是说说的。

  “可能那番鬼地面上,也有憨厚老实的,可跟着船出海,在海上几个月一年的,天知道什么时候命就没了,不认钱认什么?”那店铺的人说得倒是实在。

  一斤、三斤、六斤和十二斤的火炮都是有货,不过六斤和十二斤的装卸起来极为麻烦,船只靠近码头之后,动用了牛马和很多人力,这才将这十二斤的火炮装上船,已经是两千多斤重了,为了装运这门炮,徐厚生的乘船甚至改动了甲板和舱位的结构,这才能让船只保持稳定。

  澳门这边买炮的人不少,却极少看到这么买的,声势还闹的这么大,惹得佛郎机港口官员都过来查看,少不得又是一笔银子好处,这才无人过问。

  拿到全款之后,那店铺伙计热情殷勤,颇为懊丧的说道,这次没有十八斤炮,客官若有意,下次一定可以弄到,甚至还有能打更重炮弹的,这家掌柜的还套了几句话,说买这么多火炮要做什么,徐厚生回答的很实在,买了用来防护村寨,至于信不信就随对方了。

  就这么在港口等了两天,时间虽然不长,可船上的一于人都是焦躁起来,那么多银子交出去了,会不会被人骗了,或者说这就是个局,那余家找的安克宝都不靠谱,这个保人会不会也是看了银子动心?

  聂黑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徐厚生这边出了岔子,自己这个护卫的肯定要被责怪,想想真是头疼。

  可第三天晚上,在甲板上瞭望的人看到一辆四轮大车朝着舢板上卸下包袱,这等场景在港口上实在不稀罕,只不过这舢板朝着自家船靠过来了。

  那舢板上就有李老海,五个麻袋,有大有小,颇为沉重,聂黑和余鸥两人一帮着动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里面装着的是人。

  “要问去舱里问,别惊动了别人。”李老海简短的叮嘱说道。

  等麻袋被带到了甲板下,割开捆扎麻袋的绳索,两名壮汉,一名壮妇,还有两个男孩露了出来,都是佛郎机人,跟着那舢板过来的,居然还有个通译,这让徐厚生他们有些愕然,心想这等隐秘的事情,居然这么不小心,不过也没有办法,想要验明正身,没通译也没办法了解。

  徐厚生问出的问题,通译很难翻译,那两名壮汉惊魂未定,看着被堵着嘴的壮妇和男孩更是愤怒,可看着手持利刃的对方,也不敢妄动,只能乖乖回答问题。

  通译费尽口舌,又是用手比划不停,那两个佛郎机壮汉总算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对方居然问的是关于铸造和打铁相关的东西,他们也知道不回答恐怕要吃苦,一个个问题都是回答了出来。

  徐厚生特意拿着纸笔,用炭笔在上面大概描画,两幅差不多的图,一个是对的,一个是错的,让对方选择,然后还画出了各种样式,问对方见过没见过。

  边上的聂黑和余鸥都是点头,这徐公子做事急躁莽撞,又不懂得江湖险恶,但涉及正行的时候还是很细致。

  至于边上的李老海,他对这种明显的不信任也没什么怒气,只在那里笑嘻嘻的等待。

  就这么翻来覆去问了大半个时辰,周围那些人只听到这些锻造打铁的勾当,无趣无聊,各个焦躁,等到那徐厚生问完,都是松了口气。

  “起帆,开船”徐厚生吩咐说道,聂黑和余鸥下意识的愣了愣,难道这就确定了吗?

  “不会有差,懂得铁匠营生,也见过大哥要做的那种炮,而且不是通译在骗人,好几句话,我请那个路易教过我,都没差。”徐厚生说道。

  聂黑看向徐厚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自家这位舅老爷心思还真够细密,这李老海要是做局,和番人窜通的可能倒是不大,但通译却很容易被买通,反正话都是通译再说,你怎么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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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七章 赵进出行

  而这徐厚生跟路易学过几句洋人言语,搞不好还是关于铸造和火器相关的,这就很难被糊弄了,谁知道徐州那边有洋人,大明内陆一共也没几个的,何况徐厚生对铁上的营生懂得很,想必对方没那么容易找恰好的来糊弄蒙骗。

  “你这后生还是有心思的。”李老海评价了一句,也不多说什么,回程他这保人也要跟着的。

  将通译放到舢板上送走,徐厚生的乘船扬帆起航,夜里出海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不过李老海给他们找了个方便去处,就在澳门左近的一处私港内停留过夜,第二天再启程,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信下去了。

  等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聂黑他们才多少放松了些,等人在船上看不到陆地的时候,徐厚生给李老海写了欠条,按上手印。

  那两个洋人壮汉是兄弟俩,姓布尔戈斯、哥哥名叫本托、弟弟佩德罗,哥哥成家,妻子和儿子都被抓来,弟弟还是个光棍汉,两个人原本是在果阿那边做工,后来才到了这边,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

  成人都被上了脚镣,孩子们也有人看守,并且和大人分开,这让这两个工匠惊惧不已,不由得想起了贩奴的典故,心想自家难道成了奴隶,这是要贩运到什么地方做苦工吗?

  谁也没想到工匠的事情这么搞定,想想回去的夸奖和功劳,各个兴致勃勃,而徐厚生又多了些好奇,向那李老海询问,问怎么抓来的这些人,在徐厚生想来,一定是惊心动魄,翻墙进去杀人抓人,或者在街道上埋伏,少不得还要硬抗火铳之类的。

  那李老海倒也没有隐瞒,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李老海所在商馆和这澳门的佛郎机人打交道不少,上上下下都能说得上话,找到了总督那边,将徐厚生的现银直接送上,那边就给了方便,直接在铸炮工厂中选了两个没根底,又符合徐厚生要求的,安排炮厂的人将这两个工匠还有家人领到隐秘处,直接堵嘴捆住塞了麻袋,一路方便的运送到船上来听了这个说法,徐厚生一于人都是瞠目结舌,心想自家以为千难万难,没曾想这么简单,无非是银子花到了而已,当然,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地面人头熟,你有银子也送不出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过十万可通神,这些话以往以为是笑谈,今日才知道真的如此。”由不得徐厚生不感慨。

  “这世面上只有当官贩盐赶海来银子最快,你们在徐州那地方难不成是挖出来金子了,怎么有这么多钱,老汉要过去看看。”李老海的确有些好奇了。

  不过从广东香山县澳门到南直隶的松江府,在海上的路程可不是一天两天的。

  等到陈晃回何家庄之后,赵进立刻调集兵马,准备出行。

  民间豪霸啸聚几百上千人都是常事,但带着几百上千人穿州过府那就是天大的忌讳,官府是要过问的。

  不过这等规矩管不到赵进身上,就算没有和朝廷的默契,赵字营在徐州和淮安府北半又有谁能管得了,这次带了六个连和一百名骑兵,沿途都有赵字营可靠的力量,这些护卫足够保证赵进的安全。

  这次的护卫队伍没有按照编制来,而是由赵进挑选,亲卫队、第一团、火铳连队和学丁都有人入选,被选中的人都是大家公认表现出色的,各个觉得脸上有光,不过也有部分不是这么想。

  这次路过徐州城的时候,赵进没有在城内过夜,可还是进城和父母见了一面,也见了陈晃和王兆靖的长辈。

  “或者住到何家庄去,或者去骆马湖东岸的村寨,若是不去,小子就不孝了,架也要架各位叔伯过去”

  赵振堂和何翠花那边好说,对陈晃的父母和王兆靖的父亲,赵进这次却不讲究什么礼数,直接说了硬话,不过看他这个态度,这两家也不敢怠慢,心知赵进这样必然有他的道理,还是听从的好,大家都是当天搬家,反正调集人手也容易。

  除了这些人之外,赵进还见了赵十一他们几个,有的是单独面谈,有的则是一起勉励,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陈二狗居然也被叫到,这就让城内各方都明白了,这位败落的前徐州江湖人物算是翻身。

  赵进离开徐州城之后,从来都是在这边坐镇不离的赵十一也是离开了几天,心思敏感的开始猜测要有事发生了,可也看不出要发生什么的样子,就有人和山东那地震联系起来,都说天崩地裂,这是要改朝换代,进爷要做大事了,这消息真真假假,不少人都是相信,直到衙门里和赵字营的人都出面警告,这才消停下去。

  在邳州的时候,赵进调整了一下第三大队的驻地,原来李和率领的第三大队是拱卫邳州城池,但这一次却将这第三队调到双沟镇附近,已经算是徐州境内,在那个位置,邳州的成家和房村集的姜家都可以随时支援,加上团练,也是两千人的力量,不过这个也属于平常事,没什么人在意。

  骆马湖畔的隅头镇,现在已经开始忙碌热闹起来,其中最繁忙的就是孙家商行和云山行的码头,那边大批的粮食正在装船,正是前次耿满仓禀报的生意。

  赵进见了孙甲一面,将叮嘱其他长辈的言语又说了一遍,还叮嘱说道,只要有事不要管什么家产,带着家人就朝着骆马湖东岸的村寨跑,事后由他来收拾就好。

  从徐州一路东来,去往骆马湖东岸最近的路就是从湖上坐船横渡,不过跟从的吉香却坚决要走陆路,沿着湖岸绕过去,尽管也是要渡过运河。

  “湖面广大,咱们人又多,真在上面有个闪失,救援都来不及,大哥如今要紧的很,现在又不急着赶,还是稳妥些好。”吉香有他的考虑。

  吉香的话有道理,赵进也是从善如流,而且从骆马湖南侧绕过去还有一桩好处,在宿迁县停留一天,和本地人打打交道。

  隅头镇到清江浦,运河沿线有三县,宿迁、泗阳和清河,清河县等同于清江浦的边缘,早就是赵字营的势力范围,而宿迁和泗阳两处,虽然也知道赵字营的厉害,却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赵进没有进入县城,只是在运河畔的云山客栈内摆了酒席,请宿迁这边士绅土豪过来赴宴,被叫到的人都觉得光彩荣幸,没被喊到的则是惶恐异常。

  不过宴席本身没什么稀奇的,赵字营目前还不准备在这里下太大的力气,只是安排六百团练在这边护卫着客栈,然后本县私盐的买卖也交给地方上代理,还承诺宿迁商户去徐州和清江浦会得到照顾,宴席上和和气气皆大欢喜,

  走一路,聊一路,尽管出发的时候弄得紧张,可在路上却很悠闲,没有急着赶路,赶路不急,却没那么简单。

  从徐州何家庄出发开始,其实每天都能找到提供食宿的地方,从徐州到清江浦一线,云山客栈就在一日路程的节点上,即便没有云山客栈,沿途富贵豪强也会抢着招待,但这次一概不用。

  出发时候这几百人的队伍就带着牛马大车,上面装满了给养装备,每到夜晚,哪怕就是住在云山客栈边上,也要自己扎营做饭,明明是最安全的所在,还要用大车摆成阵势,牛马放置在内侧,外面还要挖沟,还要布置明暗哨探,戒备森严。

  开始这个做派连徐州各方都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或者谁要对进爷不利?后来才明白这就是演练,可心思细的也觉得不寻常,平白无故做这个演练作甚,也没听说那边打过来,徐州自家地面也看着很太平。

  徐州人尚且这么看,邳州、宿迁那边有人觉得这是小题大做,还有人觉得赵进童心未泯,故意摆出阵势折腾手下只有护卫队伍的每个人才知道赵进是认真的,队伍里有熟手,可生手更多,不知道如何扎帐篷,也不知道如何设置营地,每个人都要学,每个人都要做,每个人都要会,做错的处置军法。

  赵进他们这一队从宿迁过境,肯定要渡过运河,这段是运河和黄河重合的河段,河面很宽,近千人的队伍,又有这么多大车物资,渡河的时候肯定是大麻烦,肯定得动员本地青壮帮忙,奉承这个是应该的,倒没什么话讲,大家一边心里念叨做事不周密,一边开始调集人手。

  没曾想要渡河的时候,根本不用他们帮忙,平时河面上那些鼻孔朝天的漕丁们已经把漕船听到了岸边等待,虽说车马上船麻烦,可架不住船大船多,动作于脆利索的很,看到漕上势力这么点头哈腰恭敬无比,宿迁地方对赵字营的实力又看高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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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八章 土布

  跟随护卫的家丁和学丁们,没有人埋怨这行程的辛苦,在赵字营呆久了,每个人都明白任何的辛苦和繁琐都不是苦处,如果大家都辛苦,那么就是规矩,谁也没得抱怨,如果你比旁人辛苦,那么一定是你的位置比别人高,如果还没有,那就是即将被重用提拔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心思坦然,护卫中的庄刘就一直忐忑的很,别人看赵进选择护卫很随意,庄刘却注意到赵进的选人,兴龙社的一于人全在护卫之列,这让他心惊肉跳,虽然自己忠心耿耿,但私自结社却是大忌,庄刘也知道赵进在家丁中有很多耳目,自家这个应该被发现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置,难道是带到荒草滩上,让第二团的家丁将兴龙社拿住?

  庄刘这一路胡思乱想,他也注意到兴龙社的同伴们都是差不多的状态,都是紧张异常,偏生又被纪律约束,没机会聚众商议个对策,赵进和各级头目时时在身边,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渡河的时候,石满强就已经率人在河对岸等待,过河之后,兄弟好久不见,都是高兴异常。

  以往运河宿迁段向东十几里就已经是人烟稀少的荒草滩了,可现在却已经是颇有规模的田庄村寨,这都是赵进名下的产业。

  从前淮安府中部北部的广大区域,都被朝廷勒令撂荒,任其长满荒草,就是为了给东边海州一线的各处盐场提供煮盐的燃料,相比于这边的万顷田地,盐税才是最重要的。

  在荒草滩边缘的宿迁和泗阳,以及在荒草滩当中的沭阳,这几县的豪强自然不会放着便宜不赚,他们也明里暗里向着荒草滩内垦殖,占据不少田地,奈何有王法管束,见不得光,只能缩手缩脚的做事,实力严重不足,这就没办法挡住荒草滩中盗贼流民的滋扰,也没办法围垦圈地,提高不了产量,所以他们的庄子一直发展不起来。

  可赵字营这边不同,成千上万的流民迁移过来,自然不愁什么人力,围堰排水,挖掘沟渠,荒滩荒地很快就变成了田地,而且产量在稳步提高,几次大打出手,荒草滩里的杆子都被杀绝,盐商也都低头,官府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淮安府的荒草滩地,就成了赵字营的独立王国。

  一开始的时候,大批流民迁入,虽说只需要提供最低限度的物资,这么多人汇集起来的总量也是个极大的数目,赵进几乎把家底都砸了进来,如果不是从前从云山寺和何家庄搜罗来的财货足够多,酒坊暴利,而且能通过漕粮换酒不断的腾挪出大批粮食,赵字营也维持不下去。

  当时赵字营实力还有限,财货粮食上能支持,但武力就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安排张虎斌领着几百人在这边,亏得是流民自身经历了太多苦难,有了自己的土地,有了维持温饱的粮食,有人带头就会跟着齐心协力,加上徐州那边反应及时,顶过了一次次危难,等到能在这边放置一个团的时候,局面彻底稳下来,其他人也没办法向着里面伸手了。

  以往赵进和伙伴们来到这边的时候,打眼望去,四处都是高过人的苇草,道路狭窄难行,还要时不时的担心陷入泥泞之中,可现在看,道路已经拓宽不少,虽说比不得徐州那边,但也可以方便的让大车并行,那高过人的苇草也不是处处可见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在开垦的田地中好似孤岛,而百姓们则是在各处忙碌不停。

  除了忙碌的村寨百姓,还能看到有序巡逻的家丁和团练,在骆马湖东岸的村寨里,巡视巡逻的频率比徐州要高很多,但这个不是为了防备外敌,主要是为了百姓逃走。

  “现在淮安府各县也愿意把女人嫁过来,可也不多,这也是没办法的,谁也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没良民身份”石满强闷声解释说道。

  流民出身的百姓男多女少,所以光棍也多,现如今这村寨内的日子比外面其实要好,能吃饱,生活安定,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可他们的身份都是奴籍,这让很多想嫁女儿的犯了难。

  年纪大了,没有家业安顿,自然心思不稳,尽管频繁宣讲,一次次的严惩,可还是有人向回跑,想的都很简单,这么多年过去,再大的灾荒也过去了,外面再好,怎么比得上家里顺心。

  想的千好万好,可回去见到真相后也就晚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赵字营也不愿意自己的珍贵人力流失,所以严加看守,也只有用这个笨法子了。

  “。团练也有跑的,这个更是麻烦,他们熟悉套路,想抓还真未必能抓住,这些人更值钱,大哥,能不能改改规矩,这选上当团练了,就不做奴户。”

  “要是这么做,咱们家丁弟兄们怎么想?”对石满强的建议,赵进于脆的驳回,石满强尴尬的挠挠头。

  赵字营养家丁久了,上上下下高看家丁,都已经忘了“家丁”这个词的本来意思,他们和赵进这边都是死契在的“不过你说的这个有道理,你现在就可以放出风去,做团练做满几年,就可以有一块田地耕种,这田地不是他们自家的,但只交两成,其余收成归自家所有。”赵进开口说道,说完之后又是叮嘱了两句:“放出风声的时候,不要提数目。”

  石满强做事太实诚,又对下面的家丁和团练爱护,不把话说到,很容易闹出岔子来,这分田减税的事情是大事,不光牵扯到团练这边。

  边说边走,前面却有两辆大车过来,早就有赵字营的骑兵过去喝令靠边,两辆大车忙不迭的闪开。

  大队经过这大车的时候,能看到前面那辆大车上装着各种杂货,后面那辆大车上的苫布扬起半边,里面是布匹,赶车的一于人都是商贩打扮,敬畏的站在更远的地方,偷偷看赵进一于人。

  看到这个,石满强带着些炫耀的说道:“大哥,咱们这边的村寨越来越繁荣了,现在隅头镇那边的商户都会赶车过来做生意。”

  流民们刚安置过来的时候,穿衣能遮住身体,吃饭能不饿死,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可随着时间推移,田地出产越来越多,村寨建设越来越完备,大家手里都有些剩余了,也就开始琢磨更多,用粮食换取各项杂货,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些,甚至还想着积攒些家产之类的。

  别处贩卖可能是挑担的货郎,可在淮安府这边的村寨太大,挑担行走不便,也带不了太多货物,只能是用车运过来,想来这两辆大车上就是石满强炫耀归炫耀,赵进对这边也是了解的很,这种商贩的到来证明流民村寨建设成功,但实际上却是亏的,耕地的流民百姓手里没有钱财,想要杂货只能用粮食交换,而在这边地方,粮食卖不上价钱,所以要用很多粮食换来杂在这荒草滩区域,真正繁华的地方就是第二团的营盘所在,那边不光是整个流民村寨的中心,也是海洲盐场陆路私盐的集散点,山东、河南和凤阳府那边的盐枭盐贩云集,他们手里有钱,在这边停驻需要消费,而很多东西本地并不出产,需要外地贩卖,在这边就真的有利可图了。

  此处营盘就是荒草滩的中心区域,已经是被人熟知的地方,被称为赵家镇赵进正在那里想着,却听石满强又是说道:“大哥可看到那布匹了?”

  “怎么?”赵进一愣,心想那不就是商贩们带来的布匹吗?石满强笑着说道:“大哥,那个可是咱们这边产的土布。”

  “咱们产的土布?”赵进愕然,看向石满强,石满强笑着点点头,脸上表情又有自豪又有兴奋。

  一直跟在后面的吉香在这个时候插嘴说道:“咱们这边能产布了,怎么不知道?”

  赵进瞥了眼,石满强兴冲冲的继续说道:“本就是三个寨子的事情,不是大事,再说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成,现在做成了才好和大哥讲,本来要去信的,听说大哥要来,正好当面说。”

  算是出其不意的给个惊喜的意思,赵进笑着摇摇头,却是说道:“这是大事,也是大好事,详细说说。”

  这边村寨的流民开始时候只想着温饱,也顾不上其他,这几年生活安定了,少数的想着回乡,大多数人开始觉得这边是自己开垦开拓出来,赵字营这边不能说大方,但却讲理讲规矩,这边倒可以作为安身立命的长久之地。

  想要安定,自然就琢磨着怎么改善自己,流民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山东,那边不少农户都是种棉,有的是自种纺线织布,也有的是卖给商贩,这些棉花汇集到运河上,顺着水路一直去往松江府,松江棉布号称衣被天下,本地棉花是不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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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九章 夜间团坐

  在骆马湖东岸的流民新寨各处,粮食便宜充足,可其他各项杂货都是贵且少,别处相对昂贵的铁造农具这边倒是量足便宜,偶尔想起都觉得古怪,粮食卖不上价钱,给多了自家也亏,流民们都经历过饿肚子的时候,舍不得给出太多粮食,然后苦日子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自力更生,不愿意用粮食去换这个换那个。

  开始有流民庄丁去和管事的讲,管事的又和石满强这边反应,棉花种子还有纺车线锤之类的东西都不值钱,也很容易弄到,石满强不觉得这是怎么要紧,只觉得是给下面方便,当即就答应了。

  当然,不是每一处都能想到这棉花的,满打满算,也就是靠近宿迁的三个流民村寨要种棉花自己纺线织布。

  若在别处,田地本就不多,种粮种棉彼此是有冲突,选择哪个要好好掂量一番,可在这边却不用考虑,田地只要你肯耕种,数量足够。

  谁也没有把这个当成大事,都以为和庄丁们种菜区别不大,庄丁们种菜腌渍,本来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想到居然也能贩卖,因为这边菜新鲜,盐也好,隅头镇那里的销路也很不错,甚至还有人以为这棉就种不出来。

  谁也没想到这棉花真的种出来了,按照庄户们说法,这边雾气大,太阳不足,出产不如山东,可比预想中的已经好很多,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纺纱织布。

  这土布换各种杂货,可就比粮食换杂货要合算很多了,从这上面,任谁都能看出来对流民村寨大有好处,不说什么杂货交换,每年光是为了百姓们的穿衣,云山行和孙家商行就要输入大量的布匹,现在可以自产,不知道能节省多石满强给赵进详细解说来龙去脉,他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觉得可以帮赵字营省下不少。

  赵进听的全神贯注,吉香几次想要插嘴都忍住了,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对分寸他可是掌握的很好,不远处的庄刘也是纳闷,按照他的推测,过河之后,少不得就要问问兴龙社的事情了,没曾想却盯着土布这等小事问个没完,土布有什么稀罕的,徐州凡是勤劳的人家,女人总是要纺纱织布,一来是家里自用,二来则是卖出去换钱补贴。

  “棉种什么的已经安排好了,纺车之类的器械要看收成,不过这个在清江浦很容易就能筹办”石满强闷声闷气的说道。

  赵进边摇头边笑,种棉纺线织布的方方面面,在赵字营和云山行的体系里算不得什么大事,属于不会报到他这边的,内卫家丁和各色眼线对这个也不会理睬,甚至很多人都觉得纺纱织布是女人家的勾当,说多了是笑话。

  看到赵进这个样子,一直等赵进夸奖的石满强也沉默了,刚安静下来,就被赵进狠狠打了一拳,笑骂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两人都骑马,距离拉开,这一拳自然不重,可赵进语气里的兴奋、喜悦和夸奖,却让石满强和周围的人听得很清楚。

  石满强笑得很开心,但他和周围的人,吉香、牛金宝、孙大雷还有庄刘等人一样,都有些惊愕纳闷,这点事,至于这么高兴忘形吗?赵进沉稳许久,可很少有这样的表现了。

  “这是大事,这是大好事,石头,你立了大功一件。”赵进笑着说道,他这个态度还是让众人继续吃惊。

  “晚一些种棉会不会耽误农时?”

  “要去问问懂行的”

  “若晚些也可以,我从松江那边请人过来操持,规划棉田,建工场纺线织布,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来不及,那就把眼前这些先种上,不要耽误了。”赵进说出了一大套的章程。

  石满强听得有些发愣,连忙答应了,又是说道:“大哥,这个是小事”

  “我说了,这个不是什么小事,是大事,是关于根本的大事”

  接下来赵进的举动让大家更是看不懂,他向徐州、清江浦、松江府那边都派出了快马信使,徐州那边是请如惠和下面几个掌柜过来,清江浦那边是周学智,而松江府则是余致远,还让余致远带着对棉布懂行的人来,周学智那边也要带着熟悉清江浦的管事过来。

  这安排看来也和这边所产的土布相关,声势折腾的越来越大,可就为了区区棉布,值得吗?大家心里有这个疑问,却没有人去说。

  做完这些安排之后,赵进又细问石满强,又叫来种植棉花的庄户询问,每一个细节都要问到,大家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差不多天黑的时候才算折腾完毕。

  流民村寨都是草屋和窝棚,自然不会预先造出几百人大队居住的房舍,若是官军,自然会让百姓腾出自己的住处,赵字营没这个规矩,还和路上一样,扎营露宿,完全是戒备森严的备战姿态。

  不过这边是自家地盘,又和石满强多日不见,总归是轻松些,石满强也专门准备了猪羊,就由懂行的家丁宰杀洗净,直接就在野外生火炖煮烘烤,还弄来了东边产的咸鱼,本地的腌菜,算是很丰盛的一顿饭,既然算作野外行军,酒就不喝了。

  或许是因为赵进心情好,晚上家丁、学丁们并没有和前几天行军时吃饭一样,排队打饭,而是围坐在大锅或者烤架之前,十足的野餐模样,大家也觉得轻松,都是欢声笑语,好似过节一般。

  但大家不是按照编制围坐,都是由赵进亲自安排,比如说最靠近赵进的那一圈,就全都是连正和队正出身的,而且这些人都是极守规矩的,即便这样轻松快意的场合,也都是沉默异常,怪不得能当头目。

  烤熟的羊肉加上腌菜调味,用杂粮烙饼一卷,大家也没什么细嚼慢咽,风卷残云吃完,赵进看着不远处庄刘那一圈,也没急着过去,只是对跟着站起的石满强说道:“石头,这一路来,这边的家丁和团练我都看见了,比起徐州那边的一点不差,你和冰峰在外面屯驻,我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训练松懈,你没有松懈,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议论土布那样的兴奋,却是严肃异常,这样的夸奖让石满强更加高兴,他一直是拙于言辞的老实人,只是闷声说道:“小弟应该做的。”

  赵进瞥了眼吉香,吉香脸上有些不服气,不过他时常这样,倒也不稀奇,赵进之所以不让吉香单独掌握一团,不放他出来独当一面,就是因为吉香心思太活,难免在操练和屯驻上不用心,试图走捷径之类的,石满强比吉香老实,看着也不如吉香聪明,但做事认死理,自己吩咐了就会一丝不苟的执行,让他来镇守荒草滩这边,是最好的选择。

  “团练靠得住吗?”赵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石满强愣了下,随即肯定的回答说道:“靠得住,现在做团练的,都是日子最好的那批,也算得上这边人上人了,他们也知道日子要过好,就得维持住这个场面,所以忠心可靠,从不讲什么同乡同族的情分。”

  “他们不讲,我们却不能不在意。”赵进说得很诛心。

  石满强点头说道:“大哥你说过的,小弟一直牢记,团练不会护卫同乡同族,也不会护卫自己出身的村寨,也不会让他们在一处呆的时间太久。”

  赵进又是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满意,笑完之后说道:“咱们兄弟几个能做到今天,就是因为能按照规矩做,定了规矩就就从不含糊的,石头,你做得很好。”

  陈晃、石满强和董冰峰做事都是认真,只要是议定的规矩,就毫不打折的执行下去,吉香就需要时刻叮嘱,云山行这边也是如此,即便是王兆靖他们几个盯得紧,下面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到位。

  说完这句,赵进就向庄刘他们那一圈走过去,他这一动,吉香和牛金宝等人就要跟上,赵进摆摆手拦住了他们的行动。

  虽然是席地而坐,但地面很于爽,篝火又把周围烘烤的很温暖,闻着炖肉烤肉的香气,实际上舒服的很。

  不过庄刘他们这批人,都是如坐针毡的状态,从开始行军看到所有兴龙社同伴后,每个人就觉得不妙,等到了现在,就更是忐忑无比。

  交换眼神是免不了的,大家坐得这么近,有人想着小声说话耳语交流,但这个打算立刻被庄刘用严厉的表情制止,天知道不远处的进爷能不能听到,庄刘甚至还想到,这兴龙社内是不是已经有了进爷安排的眼线,多说一句很可能就是罪过。

  别人不知道,庄刘自己在这里翻来覆去的想,自己组织这兴龙社,原因是对赵进的耿耿忠心,在这兴龙社内的弟兄谁不是表现优异,对进爷来说怎么讲都不是坏事,唯一的错处或许是坏了规矩,私下结社。

  想得入神,突然觉得身边同伴一阵骚动,回头看,发现是赵进过来了,庄刘和身边同伴都是连忙站起,准备行礼,赵进却很随和的摆手说道:“大家都累了,不必这么多礼,坐下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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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章 为我所用

  看到赵进这么和气,大家才算放松了些,谢过之后坐下。

  “兴龙社就你们二十七个了吧?”坐下之后,赵进声音不高的说了句,却把众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事到临头,庄刘反倒是冷静了,当即强作镇定的起身回答说道:“进爷,还有两人,一个在鲁大队正的那边,一个在清江浦六爷那边。”

  “坐下,坐下,不用这么多礼数。”赵进依旧很和气,这个态度让围坐的众人心思平稳了许多。

  “我记得云山寺的僧兵过来打何家大院,庄刘你和我都在那望台上,第一箭就是你射出去的,是不是?”赵进笑着问道。

  赵进城内招募家丁,然后带往何家庄那边,庄刘就是那时进的赵字营,这也是他参加的第一次战斗,当然记得清楚,庄刘用力的点头。

  “彭小七,流民围徐州的时候,咱们要过去援救,快进入城下,你在队里面说,咱们这几百人,怎么能打得过对方几万,这不是送死吗,还被大晃骂了,可在城下血战的时候,你一步不退,那些教匪拿着长梯反攻的时候,咱们队伍被打散,你吆喝着纠集兄弟们列队顶住,我记得很清楚。”赵进笑着娓娓道来。

  “都都是小的份内事”一名粗壮汉子从围坐众人中站起,嗓子有些发堵,赵进伸手向下压,示意他坐下说,那彭小七点头坐下,伸手不住的擦拭眼角。

  赵进又看向身边的一个瘦高年轻人,坐在赵进身边,这人也是局促的很,赵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任黄河,咱们第一次来这荒草滩的时候,你也来了,和黎大津他们那伙人对上,你被他们的马刀掠了一下,得亏捆扎的及时,不然就废在这荒草滩上,也看不到眼前这大好局面了,好汉子,咱们赵字营的兄弟都是你这样的,敢当先,不怕死。”

  任黄河满脸涨的通红,在那边闷声闷气的说道:“进爷领着,弟兄们人人向前,小的只不过是本事不够。”

  “咱们的弟兄们从来不知道吹嘘自己,都是实在人。”赵进笑着摇摇头,周围众人响起了一阵哄笑,气氛已经轻松了下来。

  赵进还没继续说,一个憨厚汉子却端来了碗茶水,赵进接过茶水,笑着说道:“咱们急袭孔家庄的时候,有个弟兄崴了脚,丢着不管很可能就死在外面了,是你背了整整三天,那人现在在云山行做事,没你,恐怕没他的今天,在战场上,你没丢下过一个受伤的手下,他们都叫你王菩萨,是不是?”

  这次没有哄笑,大家都是用颇为敬佩的眼神看着王木头,王木头有点尴尬的挠头,憨笑着说道:“进爷总是说,大伙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不能丢下来。”

  气氛越来越轻松,平时大家见到的是威风严肃的赵进,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兴龙社的这些连正队正还是第一次知道赵进有这么一面,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的功劳和表现,赵进都是清清楚楚。

  赵进一个个点评着兴龙社的成员,能加入这个的,都是最忠心最铁杆的家丁,还都立有功劳,每个人知道自己被赵进牢记的时候,都是兴奋异常。

  将这些都说完之后,气氛已经完全轻松了,在这个当口,赵进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他伸手向下压了压,场面安静“庄刘,这兴龙社的事情,你有罪过,你把大家组织起来却瞒着我,瞒着别人,你是怕被怪罪,可你想到没有,如果这兴龙社被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到时候打着对我好,对我忠心的旗号,却做对赵字营不利,甚至对我不利的事情,那怎么办?”

  “进爷,小的们怎么会”

  “你好好想想,若是有人煽动,说什么什么要对我不利,说我被蒙蔽了,顾不得那么多,先动手再说,你们怎么办?”赵进没理会庄刘惶急,只是列举出来几个可能。

  庄刘年纪也不大,但和同龄人相比,他很冷静,这或许是在猎户生涯里锻炼出来的,然后他比别人想的要多些。

  本来听到赵进的反问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惶恐解释,这个罪过实在太大了,怎么担得起,可想想之后,却是悚然而惊,赵进的假设很有道理,太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能组织起这个兴龙社,自然对同伴们的性格有一定了解,那种对赵进死心塌地的忠心,那种火爆性子,太容易被挑拨起来了。

  “进爷,老爷,小的犯下了大错,犯了大错,请老爷责罚,小的绝无二话”想到这里,庄刘翻身跪下,就要请罪。

  刚刚轻松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有人想要替庄刘说情,有人则是若有所思,赵进的话他们都听到了,而不远处的石满强和吉香则是好奇的看着这边,很想过来看个究竟。

  “起来,起来,坐下说话。”赵进温和的说道。

  惶恐自责的庄刘看到赵进的态度很柔和,这才站起来,却不敢坐下了,赵进皱眉示意他才重新坐下。

  “但这兴龙社的事情,你功大于过。”赵进接下来的话让庄刘愣了愣,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咱们赵字营一直讲的是规矩,规矩严,大家按照规矩办,可心气上却差些,团练们还知道自己这好日子来之不易,自己能做团练是体面事,还有机会当家丁积攒家业,所以各个有劲头心气,可家丁呢?越来越觉得拿钱吃粮,那股向前向上的劲头没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想不通自己在做什么,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赵进沉声说道,他声音不是太高,不过围坐的每一个人都身体前倾,唯恐漏掉了一个字。

  听到赵进讲述的这些,庄刘激动的忘记了自己的惶恐,粗着嗓子插言说道:“进爷说得对,小的组织这兴龙社就是让大伙知道这个,没进爷领着大伙,咱们怎么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和体面,不把进爷安排的事情做好,怎么能保住如今的日子,只有忠心进爷,全心全意为进爷做事,那大伙才能更好,大家都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有几十年好活,怎么就能这么懈怠了,这个样子,对不起进爷,也对不起自己。”

  他每说一句,下面都是应和,那彭小七闷声说道:“进爷为小的们做了这么多,小的们看不得别人懈怠应付,小的要扶保进爷。”

  “这条命都是进爷的,要为进爷效死”

  你一言我一语,兴龙社的这些连正和队正都是拙于言辞的,很多话说不出来,说出来的甚至触犯忌讳,但他们的忠心能被清楚的感受到。

  赵进含笑听着,边听边点头,不过连正和队正们的话也有限的很,说一会就没话讲了,每个人只是激动的看着赵进。

  在这个时候,庄刘却有些福至心灵,他直接在原地跪下,向赵进膝行几步说道:“进爷,这兴龙社只是小的们为了忠心凑起来的,进爷觉得好那就办下去,请进爷吩咐小的们怎么办,要是进爷觉得不好,那就散掉,小的们忠心绝不会变”

  赵进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这兴龙社当然要办,这是我赵进最信得过的人办的,又是为了对我,对赵字营忠心做事,怎么会有不好。”

  听到赵进这句话,现场安静了下,然后每个人都是喜动颜色,赵进承认了这兴龙社。

  “有几件事你们要注意,这兴龙社要选最忠心的,要知道咱们赵字营远大前程,并且努力用心去做的,有这个心思,才能劲往一处使,还有,你们入这个兴龙社,并不代表你们就高人一等,身为兴龙社的一员,你们要做的比别人更好才是,你们明白吗?”

  赵字营的家丁都有一种和别人不同的自豪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而这个兴龙社的组织,明显符合他们的要求,赵进的这个说法,与其说是要求,倒不如说给这个兴龙社定下了宗旨。

  庄刘和伙伴们对视,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喜,没想到进爷居然承认了这个组织,而且还提出要求。

  不过赵进的话还没说完,他笑着问道:“我也要入这个兴龙社,你们觉得怎么样?”

  场中一静,随即每个人脸上的惊喜就变成了狂喜,能和进爷在一个小团体中,还能觉得怎么样,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当然可以,进爷在兴龙社,那就是社长,不,社首了”庄刘都有些口不择言了,赵进哈哈大笑,一听就知道这是临时想出来的名目,不过这个不重要,他进入兴龙社,这兴龙社自然就要以他为首。

  赵进放缓了语气,示意大家不用太过激动,然后说道:“兴龙社的事情,还要靠你们去忙,千万要记得,你们正事才是最要紧的,耽误了这个,其他的都不管用,明白吗?”

  “请进爷放心,做不好正事,带不好家丁,小的们也没脸在这兴龙社呆下去”有人肃声回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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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一章 雪上加霜的山东

  看到他们想的这么明白,赵进也不再多说,只是说道:“庄刘你先多琢磨琢磨,到底怎么于,才能让这个兴龙社团结更多人,对赵字营的好处最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就好。”

  从头说到现在,从开始的惶恐到狂喜,庄刘比其他同伴冷静的更快些,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进爷很看重这个兴龙社,想到这个,庄刘更是一阵激动。

  “不要和别人乱讲,守密这个规矩大家都知道的,这兴龙社也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说不好话,吃不好饭,好好歇着吧”又是叮嘱了两句,赵进离开了圈子,众人起身相送。

  赵进离开时很安静,才离开几步就听到身后兴奋的窃窃私语,自家做的事情被赵进承认了。

  “其他圈子大哥不去走走?”回到吉香和石满强那边,吉香试探着问道,他们还以为赵进是去慰问家丁了。

  赵进笑着点点头说道:“要去,咱们一起过去。”

  说完这句,赵进扫视围在篝火边的一队队家丁,禁不住感慨说道:“别觉得我们是最聪明的人,聪明人处处都有石满强和吉香对赵进这句话都是有些糊涂,刚要问两句,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牛马都是嘶鸣起来,远处村寨能听到狗在狂吠,田地间的荒草丛中鸟群被惊起,叽叽喳喳的飞上半空,还能听到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嘶吼。

  这荒草滩地的平原田庄上,原本安静异常,突然间就这么嘈杂起来,显得十分诡异,很多家丁也都是拿着武器站起,连正队正们则是吆喝着集合队伍,赵字营的战力要在结阵之后才能体现出来。

  吉香有些惊慌,石满强倒还正常,当看到赵进镇定自若后,吉香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不过这种诡异持续的时间很短,迅速的一切如常。

  “奇怪了,上次山东地震的时候也闹过这么一出。”石满强开口说道,怪不得刚才他不怎么惊慌。

  “难道这边要地震吗?”吉香这次真有些慌了。

  赵进摇摇头,这地震前有种种预兆不假,可根本没办法总结出什么规律,也得不出什么结论,至于刚才的惊动,赵进记忆里还有别的例子,有时候海上大风呼啸,或者是某处煤矿坍塌之类的,都会引起这样的骚动,大家看着没有规律,实际上是因为不知道更远处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联系到一起。

  “不要胡思乱想,露天扎营睡着,帐篷能压死你吗?”赵进笑着打趣一句,吉香立刻轻松了不少。

  就地扎营过夜,这一晚过去,没有任何的异样,第二天北上去往流民村寨的中心区域赵家镇,也是毫无异常。

  路过村寨赵进都是要进去看看的,还要检查一下团练的情况,结果买卖土布的村寨里,有一处的管事白日里喝得烂醉,见赵进的时候还是满身酒气。

  “粮食有富余,做多也是酿米酒,这烧酒怎么来的?他穿着的衣服比旁人都要体面,这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把持村寨里的土布买卖,从里面捞取自己的好处?”赵进提了几个问题,村子里的账房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团练队正也是战战兢兢,边上的石满强则是满脸涨红,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这管事被当场开革,白日里大醉,那肯定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管不了的,大队会把他带到赵家镇那边,云山分行会派人过来询问查账,如果只是好酒倒罢了,只是剥夺管事的位置,重新成为庄户,若是再有别的罪过,那等待着的就是严惩。

  从兄弟见面到现在,赵进对石满强一直是夸赞,石满强一直是情绪高涨,这时候却是当头一棒的样子。

  “石头,你在这边万事都要盯着,家丁和团练要抓紧,这民事村寨上也不能放松,这些管事账房之类的,你盯得紧,他们就不敢放松,你放松了,他们也跟着懈怠。”赵进叮嘱了句。

  石满强闷声答应,开口说道:“以后会让家丁和云山行的人定期巡视各处村寨,大哥再来这边,肯定不会看到这等事。”

  这件事赵进也不想深究,就这么过去,村寨的架构很简单,管理起来也不难,只要定期巡视督促,让下面的人没有钻空子的机会,这就足够了。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整饬的村寨和田地,很多地方春耕已经开始,田地中见到嫩绿,而种下的树木也都发芽,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而赵家镇这边就就不同了,这里显得很是嘈杂脏乱。

  这赵家镇依稀就是小一号的何家庄,是以第二团的营地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市镇,从海州那边过来的陆路私盐,和各处来的盐贩子,以及为这些服务的庄丁,还有看到商机过来的隅头镇商户们,让此处变得热闹嘈杂。

  而这脏乱主要是和煤有关,荒草滩的于草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大数目的流民使用,做饭取暖都远远不足,解决的方法就是用煤,境山煤铁产量都很巨大,徐家的煤在黄河边装船,然后顺水路入骆马湖,在东岸卸货,供应靠近东岸的各处村寨,报酬就是这边的粮食,用来供应徐家煤铁工匠劳力,至于送往盐场的煤则是走运河出海,或者到临近海口的地方走运盐河北上。

  煤一多,自然就于净不了,煤渣煤灰散落各处,现在雪花也没多久,冬日积储刚刚用完,痕迹还很重。

  石满强对这个很紧张,不过赵进却不在意,这个真是细枝末节了,在进入这赵家镇的时候,赵进只是说道:“现在这里有赌坊,有半掩门,听说还有亡命徒逃到这边,已经算是个小江湖了,你是怎么管的?”

  “不许坏咱们的规矩,坏了的,格杀勿论”石满强回答的于脆利索,这个回答让赵进满意。

  相比于市镇的脏污,营盘内整齐清洁,赵进这次来也有校阅的意思,石满强早就做好了准备,第二团十个连,每个连一百人,可实际上第二团的力量早就不止千人的数目,想要保持荒草滩各个流民村寨的联络,做到有事最快应对,必须要有马队来机动,这边也是徐州义勇数量最多的,足有三百人。

  这三百人虽说是徐家各处土豪大户的子弟,过来只是“襄助”,可实际上在这样和外面半隔绝的地带,必须要最有效的指挥才能利用起来,所以日子久了,这三百人实际上是作为家丁团练来用,等于是三百人的骑马家丁。

  另外,各个村寨不能光有团练维持,朝大了说,整个骆马湖东岸九成以上的流民庄户都是山东来的,依靠他们自我维持肯定会有风险,为了这个,石满强将四个连的家丁打散在各处,把他们和当地团练掺杂在一起,这样才是有效控制。

  但还要维持常备的优势力量,又抽调了同等数量的团练在营盘内常备操练,这些团练完全等同于家丁了。

  林林总总,如果再将石满强能动员的团练算在内,他在短时间内可以拿出超过徐州那边几倍的力量,甚至可以更多,毕竟庄户男丁都要接受团练的基础训练,日常生活行的又是军法,算是最合适的兵源。

  正因为如此,这边只能交给石满强来镇守,而且云山行对当地事务的发言权非常大,不过这些就不是能对外人讲的东西了,只能是兄弟们几个自己的默契。

  到达第二团的营盘之后,赵进护卫队伍才松了口气,野营行军这一路弄得大家都很疲惫,来到营盘这熟悉的地方,自然最好。

  赵进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去赵家镇仔细看看的时候,徐州的急信到了这边,信使就是估算着路程来的,如果在这边没有碰到,还要沿路追下去。

  急报是关于山东的,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半夜突然骚动起来那一天,天启二年三月初七,山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再次大地震。

  这次的大地震比二月那次小了很多。破坏也轻了不少,原因也简单,很多人现在住在棚子里或者无处可住,没房子可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坍塌伤人。

  可眼下的局面已经如同地狱一般,再来一次地震那就是雪上加霜,而且这一次还是余震不断。

  上次大震的中心是在兖州府郓城一带,而这一次,济南府和东昌府的大部分城池都受到了波及,民房坍塌无数,本来兖州府大灾之后就没什么救济,还是民间士绅照着惯例凑齐了微薄的物资准备赈济,东三府交通不便,而且穷苦,这些物资大都是济南府和东昌府以及兖州府没有遭灾的地方凑起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次的地震,让所有的赈济都彻底断绝,大家只能是救助自己的乡土,顾不得其他地方了。

  相比于连年天灾的东三府地方,济南府和东昌府一直还算不错,可辽饷让地方上元气大伤,这地震又是重重一击,乡村百姓甚至地主富户们都是维持不住,只能出来流亡逃难,山东流民大增,地方上愈发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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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二章 大扩巡丁

  “粮食应该到了济宁,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起救济的作用,或者这些粮食算不算是赈济。”赵进的点评让伙伴们都有些莫名。

  校阅的结果让赵进很满意,第二团的家丁和团练没有亲卫队和第一团那么从容,却有一股粗砺气,这并不是说操练和战技配合上有什么问题,而是一种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无所畏惧,第二团会定期以连队为单位在流民村寨的范围内进行巡视肃清,徐州义勇马队则会截断那些不走规定盐路的盐贩。

  这片地方依旧有小股杆子和不愿意被收留的流民队伍,也有不想在赵字营监视下交易的盐贩和盐场势力,不管和那一伙遭遇,都会是追击或者战斗,而且从未间断,在这样的锻炼之下,自然养出了这样的气概。

  “石头做得好,咱们各个团队,都要过来历练,每日里闷头苦练,不在外面走,不和别人打,上战场很容易慌神。”这几天下来,赵进已经夸了好多次石满强。

  看完这边的家丁和团练之后,赵进就要启程去往清江浦,这次就不是带着大队了,在第二团这边抽调一百徐州义勇,加上自带的一百骑马家丁,在二百骑的护卫下前往清江浦,吉香则是带着亲卫队回返徐州。

  这个安排倒也简单,不过亲卫们都有个感觉,进爷本来要在第二团这边呆久一点,这是临时改变行程,加急了。

  临走前赵进给云山行的人安排了很多事,要点就是从今日起,流民村寨的粮食不得外流,那种以物易物的贸易立刻停止,云山行要清点这边的库藏和各项物资。

  全是马队行进,晚上住在云山客栈或者地方大户那边,食宿都有人供应,速度自然比前半段要快很多。

  自从去年赵字营断河,南下北上打败官军之后,赵进已经快有半年没来清江浦,虽说这只是徐州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却让清江浦各方惶恐的很,豪商们纷纷加重在徐州分店分号的比例,时不时的就亲身或者派人过去送礼问候,清江浦其他各方势力也是如此,总觉得心里没底,毕竟从前,赵进是两头跑的。

  这次赵进过来,董冰峰和周学智自然最早知道,按照赵进的意思,他们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清江浦的人心顿时热络了不少,自觉有身份宴请赵进的豪商富贵,纷纷送上请帖,没资格的,就求着见一面,或者去找那些有资格见面的,让他们转达致意。

  谁也没想到赵进比计划提前许多到来,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徐州的信使先到清江浦等待着赵进。

  “分两路出来,一路走骆马湖东岸追进爷,一路来这边等着进爷。”

  听信使这么说,赵进等人都是很严肃,应该是十分要紧的消息了,不然不会这么急,难道还是关于地震的。

  有资格和赵进一同参详机要机密的人,在清江浦也就两个人,董冰峰和周学智。

  山东地震持续了三天,东昌府东部和济南府大部,已经找不到什么完好的房屋,莫说是城外,就算城内有王法的地界,也已经有了趁火打劫的暴民。

  “雷子搞什么,让他回来不回来”赵进很是焦躁,二月的山东大地震没有波及到临清,可山东地面已经不安全了,当时赵进就催促雷财离开山东,或者去往京师那边,或者绕到回徐州。

  但雷财一直不走,这次地震之后,雷财倒是通过运河水路第一时间传回了消息,自己安然无恙,临清倒塌的房舍也不多,可地方上已经有些混乱,官府开始维持不住秩序,雷财还说,按照李巡检的消息,闻香教一直在临清的粮仓买粮,可这些粮食又不是和惯常那样,去赈济灾民,去收拢人心,据说是被囤积在运河沿线的一个个隐秘据点内。

  真正让雷财不想走的消息并不是漕粮的,而是东昌府武库都亏的很厉害,这个消息是官面上的,连同兖州府那边,几处武库都借着这次地震报了大额的亏空,短少的数目已经不是寻常监守自盗的范围了,而是有了大规模的买卖。

  “写信,让他回来,我手下不止他一个打听消息的。”赵进对这个有些焦躁,东昌府各处,赵字营的力量很弱,能在临清设点,还是多亏李巡检父子的情分,即便如此,雷财也说不上那么安全。

  又是焦躁,又是无奈,雷财还在消息上说,自己和李巡检那边借了几千两银子,这段时间消息多,地面上太乱,花费太大了。

  赵进知道写信催促甚至严令,雷财也不会回来,刘勇和雷财做事都有那种豁出命的劲头。

  但要紧的消息不是雷财这边的,而是在济宁州和滋阳城那边传回来的,三月的这次地震之后,地方大乱,鲁王府却又是向京师那边送去了奏疏,说地方纷乱,正需要官军镇守,请朝廷尽快将兵马派到兖州府这边来。

  如此大灾,鲁王府非但没有请求朝廷拨下赈济,反倒是趁这个机会要求朝廷加派驻扎兖州府的兵马,甚至还体贴的提出,登州那边接纳的辽兵正可以放在兖州府这边,可以弹压地方,又可以就食此处,官民两便。

  几千辽兵,会让兖州府的官军暴增,这对于徐州来说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身居王城,即便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他,自家吃了亏,只不过外围受挫,只要说动朝廷,就能够找补回来,地方上再怎么折腾,又怎么会比得上大明皇族,这天下都是朱家的,谁又能和他们对抗,无论开始如何,最后肯定是他们得胜,真是想得美,真是不知死活”或许是前面雷财的缘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赵进大发脾气。

  “自大明开国到如今,藩王们倒是一直如此,他们得便宜得习惯了。”周学智跟了一句。

  赵进只是冷笑,却没有出声,董冰峰一向话不多,站在边上安静等待,赵进没有再多说什么山东方面的事,只是抬头说道:“冰峰,明日里我要看你的营头,等下咱们一起,一个个连队的看过去,周先生,你去联络清江浦各处,想见面的都安排一下,宴饮之类的就不必,每人见一炷香的工夫,要说什么办什么让他们提前预备好,不要弄那些虚文客气,我得快来快走。”

  周学智连忙点头答应,他和董冰峰对视一眼,两个人跟着赵进久了,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将急信看完,和董冰峰和周学智定了行程,张虎斌、黎大津、成大虎还有魏木根几个人被叫了进来。

  “张虎斌以后就要在徐州黄河北那边驻扎了,四天之内,在你管着的团练里挑出五个连的精锐,他们改为家丁,到徐州后我再给你补充三个连,守在境山那边。”这次的吩咐同样很简短。

  被第一个点名的张虎斌愣了愣,随即兴奋的肃立领命,这就是正式带兵的大队正了,其他各大队都是六个连,他手里有八个连,地位又是略高,沉浸了一段时间,现在后发先至,又走在大家前面了。

  成大虎颇为艳羡的看着张虎斌,他是后悔当年没有去做家丁,现在只能于些衙门里捕头的活计,倒是边上的黎大津神色如常,年纪大了,经历的多了,有些事看得很平常,而且他在这清江浦的位置也很了不得,董冰峰管着第三团,抓总大事,周学智管着商务,其他各项事务都是黎大津来管,外面已经有人叫他清江浦大总管,这位置和权势很不差了。

  “以后维持市面的团练要改为巡丁,这巡丁的职司,几次来信上应该说得很明白,清江浦大几十万人口,每日里进进出出,眼下这千把巡丁用处不那么大,黎大津、成大虎,你们按照徐州那边的法子,将清江浦巡丁扩到三千,除了家丁和团练要选用一批之外,也要用一批本地青壮,就叫做清江浦巡丁大队,魏木根也在里面做个副大队正,还是忙自己的。”黎大津和成大虎对视一眼,和魏木根一起领命。

  成大虎和魏木根还好,黎大津却知道这巡丁的意义,这其实是把官府做的事情拿过来自己做,天底下好多地方这么做都是明着谋反,可清江浦这里却不同,这边有户部分司,有漕运衙门,却没有治理地方的官府,赵字营拿过来,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巡丁的事情很要紧,不要弄成官府差役的样子,一切都要和家丁、团练看齐,军法管着,平时管着地方,要紧时候也要能拉出去打,最起码要能守得住”赵进叮嘱说道,那边三人都是躬身答应。

  相比于黎大津,成大虎兴奋在于能一下子管三千人,魏木根这边倒是不想太多。

  “老爷,属下家里的老大黎文,自小学了武技弓马,属下斗胆求进爷照顾,让犬子为进爷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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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三章 李子游的请求

  本来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个请求不合适,但赵进来得急走得快,有些话也就当面说了,赵字营没那么多尊卑讲究。

  听到黎大津的请求,赵进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说道:“黎文我知道,不愿意去学丁,又赶不上家丁招募,现在还当团练,是不是?”

  赵进对自家这么了解,黎大津并不例外,连忙承认,赵进嘉许的说道:“你这个孩子不错,能吃苦,能沉得住气,还知道去团练里学东西,这样的性子肯定会有出息。”

  大家当然知道,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父亲黎大津的指点,可一个年轻人能坚持到现在,这本身就很出色千把人扩充到三千人,还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巡丁,这肯定是千头万绪,要慢慢准备,但赵进这边急着回返,所以先交待下去。

  实际上,赵进来到这边之后连休息都没有,看完急报见过伙伴和亲信之后,直接去了董冰峰第三团的营盘。

  虽说赵字营一直力行简便,但随着人员增加,该有的还是免不了,比如说赵进要去营盘检阅查看,提前少不得也要打扫,也要操练,总得在进爷面前留个好印象。

  可这次因为赵进临时改了计划,提前过来,到达清江浦的时候,最先知道的是外围值守的骑马家丁,他只能和赵进的护卫队一起行动,自然没办法通风报信,这家丁团练连同云山行也就没有准备的时间了。

  第三团的各个连队发现赵进过来的时候,当真人人大惊,一阵鸡飞狗跳,忙碌异常。

  董冰峰做事的风格和石满强很像,那就是认真,对赵进交办下来的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

  第三团从大处到细节都是不差,因为清江浦富庶,家丁们的气色比第二团还要好不少,但气质上却和第二团差异很大。

  赵字营是赵进创立,大部分的家丁也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他对家丁的精气神很敏感,赵进能感觉出来,第三团的家丁们普遍都有些浮躁,没有其他团队那么沉静,这并不是什么难解之谜,赵进很快得出了答案。

  一个个连队看过,又连带着将各队团练检阅,赵进还是要夸董冰峰、黎大津一于人,他们的确做得不错。

  “越是在太平富庶地方,越不能松,看着咱们在清江浦独大,可也要看出这边的凶险,西边是凤阳的官军,南边是巡抚的抚标,西南则是狼山副总兵的驻军,你们只有三千出头的兵马,要对抗的却是近三万,千万不能松懈,时刻备战。”

  三万官军,其中真正的战兵是多少就不必细说了,这个大家也都是明白,校阅完队伍之后,赵进却对董冰峰说道:“现在第三团营盘距离清江浦的繁华区域太近,你们不方便,他们也不方便,将营盘搬出去,搬到人少的地方,扼守住要害之地最好,这边不管是车船咱们都方便,不用发愁机动。”

  听到赵进的安排,董冰峰下意识的答应领命,随即有如释重负的表情浮现,苦笑着说道:“大哥这个安排太好了,呆在这繁华之地,从连正到下面家丁,心思都安稳不了,大哥也知道,我这边行军法的次数别其他团队要多,就是因为心里不安稳,偷偷跑出去的人多。”

  赵进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家丁们的浮躁之气就是因为这个,身在繁华富庶之中,很难沉下心去操练做事,心浮气躁是难免的,只要巡丁设立,清江浦就能更牢靠的抓在手里,家丁团队可以放远些,控制大势就好。

  相比于家丁团练,云山行各个产业和清江大市反倒是容易清查,账目清楚,账实相符,原因也很简单,这经商做事早有成例规矩,即便赵进加以改进提高,但大略没有变化,层层相扣,很难出什么错处。

  王兆靖、曹如惠、周学智和陈宏四个人彼此制衡,孙家商行在外,如今又有余致远参与进来,更广泛的说,徐珍珍的徐家也在其中,各个产业都是一群经验丰富的掌柜管事操持,运转的很完善,而家丁团队则是和大明军制完全不同,事事都是摸索着来。

  连续接到山东的急报,赵进已经把这次行程的节奏加快,想要快来快走,但清江浦这边的事务也都是牵扯到赵字营方方面面的急务要务,不能撒手不管,这清江浦各方势力的人心更是要好好维护,再急也得耐着性子一个个见过来好在是提前作了安排,每个来见面的人都没有搞什么繁文缛节,也没有拿着重礼相送,都是有事说事。

  粮商都想求着安排调度船只先运,甚至还有想用海船发运的,这些调度都得要赵进拍板做主,还有的商人想要通过赵进在草原上买到特产,也有商人希望得到赵字营的庇护,将生意做到河南去,还有想在徐州集市和盐市上扩大的,林林总总。

  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赵进和周学智以及亲信管事账房几位都坐在屋中,能现场核算决断的就不拖延。

  “怪不得赵进小小年纪就能发财,这份勤谨就是别处比不了的。”有豪商见面之后感叹,这真是一炷香的工夫都不浪费。

  唯一例外的是经营辽货的承北号东家李子游,他一进屋就请赵进屏退左右,有要事要密谈。

  当初天下豪商去徐州开设店面,其中就有京师专营辽货的大商家,当时李子游紧张异常,生怕对方抢了自家的生意,结果闹出夜半刺杀的事情之后,和这件事牵扯极深的这家豪商只能离开,连带在清江浦都没办法开店,这让李子游大大松了口气,莫名的就和赵字营走近了许多。

  账房管事什么的离开,周学智却是在的,后边来到的黎大津也坐在那里,李子游禀报的事情,他们没必要离开。

  “进爷,在下想要求进爷一件事,进爷也知道,在下经营辽货,和辽东那边关系不少,最近辽镇溃败,很多人在那边呆不下去了,可在关内或者登州也有麻烦,就到在下这里找个容身之地,可在下是个生意人,和这等军中人物牵扯太多,风险太大,也怕这些人坏了进爷的规矩”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赵进本来有些不耐烦,等听到这辽东人物的时候,禁不住注意起来,边上的周学智和黎大津脸色却不太好看,尽管这李子游的言语很委婉,可大家也能听明白所指,无非是他害怕王法,而王法管不了赵字营下辖,事情是这么个事情,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关内在收拢辽兵,登州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去那边,都是熟人,还有个打回去的念想。”赵进开口问道。

  说到这个,李子游脸上却有苦笑和尴尬,头都低了些,在那边继续说道:“能呆下去谁还会跑过来,他们跟着的人不是战死就是降了鞑子,然后又和跑回来的这些闹过是非,原来有后面撑着怎么都好说,现在这局面就是死路一条,扣上个通敌奸细,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好在是手里都有些银子,又有在下这个熟人照应,从辽镇一出来,就直接奔着这边来了。”

  赵进沉吟了下,点点头说道:“手上没有血案大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我能收容。”

  这个承诺让李子游立刻满脸笑容,刚要奉承几句,却又迟疑了,赵进眉头皱起,这才是真的不耐烦,没等他催促,那李子游吞吞吐吐的说道:“不瞒进爷说,其实这几个人身上都背着案子,辽镇祖家那边还在查”

  “老李你糊涂吗?身上背着边镇的案子,还被军将追查,这样的人你也敢引到进爷这边?”黎大津出声呵斥,语气很是严厉,可实际上却是替李子游缓和下,赵进要是真发作起来,那就没得说了。

  李子游脸色也垮了下来,摆摆手说道:“不瞒进爷说,的确是麻烦,要不是自家亲族,我才懒得理会,能和进爷说说,也算我这个当族叔的尽了心,进爷那边若是方便就好,不方便就当在下多事了。”

  因为时常从李子游这边打听辽东的消息,李子游和承北号和赵字营走得很近,又因为那京师大商号的关系走得更近了些,也多亏这走动,今日里说话才能略随便,黎大津还能帮着缓和下。

  那边李子游打了退堂鼓,赵进却感兴趣了,他悠然开口问道:“什么案子?”

  李子游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连忙开口说道:“说起来也晦气,我那几个侄子脑子糊涂,他们上司克扣粮饷,他们偏要去争,说什么这等大战的时候,克扣粮饷伤了大伙的心,结果吵闹起来,失手杀了那上司的外甥,这才闹到了这般地步,好在他们有马,先接了家人一路跑了回来,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谁曾想大伙都退回了关内,那上司也没战死,还要继续追查,听说最近还要调到山东这边来,这不就离南直隶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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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四章 太平不易

  听到这个,赵进没说什么,黎大津脸上神色却缓和了很多,这武将克扣官兵粮饷的确是司空见惯的常事,可司空见惯不代表下面人没有怨气,黎大津曾在军中呆过,自然心有戚戚,李子游亲属的做法甚至让他感觉到痛快。

  赵进的问题却很发散,他接下来问道:“那祖家是怎么回事?”

  “是辽东大族,祖上是李大帅,就是李成梁的亲信,做过一任总兵的,上一代也是副将的高位,这一代当家的是个游击衔头,子弟做官的也不少,我那几个侄子杀的就是这祖家子弟,挂着把总衔头的。”

  解释两句之后,李子游愤愤然的骂了句:“要是李大帅还在,这些人怎么就敢如此,我们李家和李大帅可是联宗的,现在倒好,从前的”

  埋怨没多久,听着黎大津咳嗽了一声,李子游立刻于笑着不说话了,当年李成梁在辽镇等同王侯,甚至超过了大明藩王勋贵,那些被圈在城内的朱家子弟可比不了据有辽东,佣兵数万的李大帅,时人最重宗族,这李子游姓李,又是在辽货上生发的,这同宗的关系想必助益很多。

  估计到现在就没这个好处了,李成梁病死,李家骨于子弟战死病死的也是不少,现如今辽镇几大家已经没有李家,估计做生意上还能帮忙,别的事情就照应不上了。

  至于这祖家,祖辈总兵,父辈副将也就是副总兵,这一代又是游击,这算是一直显赫下来的将门,家中子弟被杀,怎么能善罢甘休。

  只不过这临战还要克扣军饷,却让赵进很意外,在这样要紧关头,正是让部众奋勇向前的时候,却弄出这等损伤军心士气的勾当,实在是想不到。

  赵进在那里沉思,其他人也不敢打搅,到最后赵进拍了下额头,自嘲说道:“明明忙着,你让你那几个子侄来这边,带着家人一起,明日后日我就要启程回去,跟着一起走就好。”

  李子游没想到说件闲事之后,赵进居然就答应了,不过黎大津却不例外,赵进对辽东那边感兴趣,这个赵字营上上下下都清楚。

  “在下多谢进爷的恩德,请进爷放心,这几家的花销都由在下一力承担,若是董六爷那边有什么需要,在下也一并报效。”

  收容这几个人,某种意义上算是收拢亡命,风险很大,当然对于赵字营这边来说也是小事,可对于李子游的人情却很大,自然要在钱财上表示。

  “不要隐瞒任何事,不然就有麻烦。”这李子游临走前,赵进说了句,李子游点头哈腰的连连答应。

  屋中只剩下赵进和黎大津两个人的时候,赵进叮嘱一句:“老黎,别和这边的大户走得太近,大家是两路人。”

  以黎大津的心思,当然明白赵进所指,刚才和那李子游交谈的时候,他倾向表现的太过明显,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黎大津连忙站起说道:“进爷,属下从前就和这李子游相识,而且这半年来,李子游对咱们赵字营十分亲近,主动捐助粮饷物资,还提供清江浦其他豪商大户的消息风声,这才走得近了。”

  赵进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自己好久不来清江浦,这里的人习惯自己做主了,可忠心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黎大津的家眷还在徐州,刚才又提了长子做家丁的事情,说明他还是很清楚。

  “老黎,你是想要轰轰烈烈,还是安稳过日子?”赵进突然问道。

  黎大津神色变幻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进爷,属下年纪大了,就想着太太平平到老。”

  赵进沉默,等到下一个人通报进来前,开口说了句:“享太平,哪有那么容易?”

  “这两年黄河泛滥,两淮跟着遭殃,浙江又是连续大火,杭州烧了上万户人家,天下间各处都是苛捐杂税,最近又添了辽饷,官吏差役死命催逼,当真是民不聊生,天下间苦成这个样子,咱们山东更是厉害,那上好的良田,贵的八两银子就能买一百亩,稍次一点的五两就能买一百亩,还有那么多抛荒的田地无人耕种,这泼天一般的辽饷就出在这些田地上,收税征粮的官差下乡到集市,一次就要钱几十关,穷苦百姓没钱,田地又卖不上价钱,没有人理会,只能先卖儿女再典押田地,好好一亩地,只能拿到八十文,这点小钱还不够差人买酒吃的,他们一年下场十几次几十次,威逼到死,官粮税赋缴纳不齐,儿女田地能卖的都卖出去了,可还是不能善了,为了不去坐牢带枷,只能去借高利贷,可这高利贷又是什么好事,好比在家坐牢罢了,满眼看去,各县都是十室九空,早晚看不到炊烟生火,你就算将辽饷粮赋交齐又能怎样,家里吃的是树叶草根,能有些豆末麸皮放进去已经是福气,穿又没得穿,吃又没得吃,钱粮全被官差刮于净了,然后这还不算,本乡官吏强豪还要借机侵吞侵占,让你什么都剩不下,这样的光景,这样的年景,谁还能活下去,谁还在乎太平,谁还在乎王法,都想着造反,乱起来什么都不用交了,在这等天下大势下,只要教尊登高一呼,各处肯定是揭竿而起,无不响应”

  在郓城县外曾家庄内,一处新搭的竹制大棚下,徐鸿儒和山东闻香教中贵重人物围坐,听着谢明弦慷慨激昂,大棚外护卫教众虽然看着外面,可也不住的回头,显见被这滔滔不绝的讲述吸引。

  外围护卫中,那些气色不错,身强力壮的护卫都是面无表情,保持镇定,而那些面有菜色,身材瘦弱的则是听得入神,不住转头的就是他们,甚至有人引动情绪,禁不住热泪盈眶,几个护卫头目不住的呵斥。

  相比于外面的护卫信众,竹棚下围坐的众人就是神态各异了,谢明弦慷慨激昂,徐鸿儒淡然端坐,而徐鸿举则是背手站在他身后,恶狠狠的盯着在场每一个人,沈智、夏仲进、候五一于嫡系心腹都是安静听讲,其他人则是分为两种,一种身上穿着带补丁的粗布麻衣,手脚粗大,面色黝黑,看起来就知道是整日里风吹日晒的辛苦劳力,他们听的很入神,有人满脸怒色,咬牙切齿,有人听的动情,不住的擦拭眼角,还有一种则是穿着绸缎皮袍,看起来就是富裕乡绅土豪的样子,满脸疑窦,小心翼翼的看看徐鸿儒一于人,又不屑的看看前面些穷苦劳力模样的。

  另外,在距离徐鸿儒最远的位置,有几名面露桀骜神色的人物,他们看起来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不时挑衅的看向周围的人,甚至这么看向徐鸿儒和其亲信。

  谢明弦滔滔不绝的讲完大势之后,停下缓了口气,又是朗声说道:“诸位,现如今局面大好,各处百姓苦难深重,都等着本教出面带他们脱离苦海,而官府已经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本教若是发动,定当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他这边说完,沈智也是点头,跟着说道:“谢尊者说得不错,二月和三月的地震是天赐良机,是佛祖为教尊安排的大气运,原本各处府州县城池都是高墙深沟,地方上都是土围木寨,可这两次之后,一切都是崩坏无存,原本的官兵和乡勇民壮都是自顾不暇,现在唯一能号召万众的只有本教,本教若是发动,定然无可阻挡。”

  “这大明朝廷又是苛捐杂税,又是辽饷,现在又是地震,当真是龙脉断绝,气数已尽,百姓受苦受难,为求解脱,都是烧香虔信本教,只要做起来,那立刻就会有千千万万人相应,立刻就能席卷天下”

  谢明弦跟沈智交替讲述,为众人阐明大势,也是替大家鼓劲,正说到这关键时候,对面越来越大的说笑声打断。

  “你那边弄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货色怎么样”

  “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嫩的能掐出水来,让于什么就于什么,实在是快活的很。”

  “现如今是咱们兄弟们的好日子啊,偌大山东,没有城池阻挡,官军和乡勇乱掉,任咱们随意来去,趁这个机会发财快活才对”

  谢明弦和沈智对视一眼,又都是看向徐鸿儒,徐鸿儒只是笑着摇摇头,却开口问道:“孟先汉、周念庵、唐瑜,本座让你们来郓城,你们看着很不爽利,莫非是心存不满?”

  那三个大声说笑的粗豪人物一愣,都是停住不说,他们也没想到徐鸿儒会这么直接的说话。

  他们三个不是民户信教成的会主,而是带着人马部众烧香信教,一进来就有个会主位置的强豪,他们都是坐地的杆子,在自家庄子周围是窝主土霸,结队外出的时候就是烧杀抢掠的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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