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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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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九章 星火处处

  “宁阳县那边的手尾已经料理于净,孟先汉在牢里自尽,凡是牵扯到的没有一个活口,也和宁阳地方上打了招呼,再过几天向上报一个乱民啸聚,杀伤官吏后散去。”谢明弦对徐鸿儒沉声说道。

  徐鸿儒已经从郓城县城内搬到了曾家庄,这边现在已经繁忙喧闹,足有几千号人拥在这边。

  第一次地震、第二次地震,山东的灾民难民们还和往常一样,觉得在郓城县这边会得到纠集,这边的徐真人会慈悲为怀,可来到这边之后,精壮男丁被留下,年轻的女人和少男少女被抓走卖掉,其余的人只能得到些许的粮食,然后被告知在济宁州一带有人赈济,他们无路可去,也只能去那边。

  在这个时候,郓城县内的百姓也有错觉,以为徐真人重新开始赈济百姓,救济难民了,可赶过去之后才发现不是,聚集在曾家庄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难民灾民,而是一群群精壮汉子,甚至还能看到几百上千匹马,壮牛和驴子也是不少。

  如此灾荒,如此难为,牲口早就被宰杀吃肉,没有饲料,牲口也撑不下去,怎么这里会有这么多,这么多人,这么多大牲口,哪来的那么多粮食,哪来的那么多草料,郓城县内已经有人快要饿死了,这边怎么还能喂饱牲口。

  可没有人理会他们的疑问,也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疑问,也不必担心这些疑问散布出去,郓城县内的百姓甚至没办法走出太远,就会饿死在半路上。

  “府城那边已经开出了价码,那案卷文书压十天是三千两,压二十天是八千两,三十天是一万四千两。”说完一件事,谢明弦又是说第二桩。

  徐鸿儒沉默片刻,缓声开口说道:“银子再多我们也能出得起,那边可以不报吗?”

  “难,这些银子是知府身边的两位师爷,刑房和兵房的两个书办,还有驿站那边一起收的,上下都要打点到,但这等牵扯到谋反的大案,不能不报,再怎么搪塞,一个半月内也得送到省城并有答复回来,他们也只能压到这个时候了。”谢明弦沉声回答说道。

  在担任地方官之前,文士们只知道苦读书经,那上面没有一点实务政务可言,地方上的政务都要依靠师爷和下面的吏目们办理,银子花到了,这些人上下其手的空间很大,多么匪夷所思的勾当都能做成。

  不过大家做了这么多年,也知道有几根线是碰不得的,能缓,能拖,却不能不办,这个大家也都是明白。

  “一个半月”徐鸿儒沉吟着说道。

  “教尊,为求万全,咱们还是当成二十天来做,那些人现在敢要银子,真要是事发了,他们不但不会办事,还会把咱们卖个于净。”谢明弦恳切无比的说道。

  说得恳切,谢明弦却知道徐鸿儒早就有了定计,不然在这样要紧关键的时候,徐鸿举、夏仲进和候五几个掌管武力的亲信却不见踪影,这岂不是荒唐。

  以闻香教教主徐鸿儒的城府,在这个当口也掩饰不住神情变幻,谢明弦恭敬的站在一边等待。

  没过多久,徐鸿儒在面前的茶几上拍了下,闷声说道:“做,大会上说是八月,那孟先汉漏出去的消息也是八月,若还有千刀杀的奸细叛徒,对外说也是八月,咱们这时候发动做起来,各方定然措手不及”

  “教尊高见,这五六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要紧时候,官库民间都是紧张,此时发动,他们抵御不住”谢明弦附和说道。

  徐鸿儒从座位上站起,开口说道:“现在就传信各方,按照商议的动起来”

  谢明弦躬身听令,起身向外快步走去,他知道传给各方的消息并不仅仅是从自己这边出去,沈智那边,张柬白那边,各有许多联系的。

  在这次地震中,山东兖州府巨野县受创极重,城内房屋坍塌都是小事,连城墙都有两边垮掉把护城河都压住了。

  这边本来就被苛捐杂税和辽饷逼得民不聊生,再来了两次地震,更是濒临绝境,连中小地主都撑不下去,伙同百姓们一起闹将起来,在一开始闹的时候,大家也有计较,别看官仓大户都是空的,可鲁王府和衍圣公府的田庄却全是粮食,大家打破了这两处,怎么也能维持到秋收时候。

  谁能想到地震后七天,难民们也就是刚刚聚集起来,还没有准备于什么的时候,鲁王府和衍圣公府的田庄却突然起火了,没有人去救火,大家都是四散而逃,连这两家的庄户本身都成了流民难民,粮食更是没有着落。

  两家寺庙,一家道观,甚至尼姑庵都被打破,里面仅有的存粮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够大家分润,可四处道路断绝,想要逃荒都无处去,有些年纪大的已经觉得不好,心想难不成要闹到吃人饿死的地步,很多人甚至提前了断自家这时候,唯一还有些粮食赈济的就是烧香的教众了,只要入教烧香,每天多少有点吃的,别想着吃饱,勉强不被饿死顶天了,可这好歹是一条活路,虔诚的人一下子就变多了。

  每日里过去听讲烧香,听那传经的法师讲什么末法,讲什么大劫将至,不说那些原本信教的香众听得如痴如醉,新来的人也是信服无比,这日子就是快要到头了,快要到绝境了,什么大劫将至,这一次次的旱灾、蝗灾,难道不是大劫吗?这两次地震难道不是大劫吗?那流民过境难道不是大劫吗?这就是末世光景想想那缴纳不完的苛捐杂税,想想没什么灌溉,也没什么收成的田地,想想这天崩地裂一般的地震,再想想身边饿死病死的家人,很多人突然发现,从自家出生时到现在,似乎就没过过什么舒心太平的日子,每年每月每日都在煎熬,都在想着怎么活下去,前几年那大旱,多少人死掉,多少人流亡,去了南边就再也没有回来,偶尔跑回来几个,却很快又不见了踪影,大旱之后,想要喘口气,以为年景合适,老老实实种地总能过上日子,谁能想到又来了一个抽筋扒皮的辽饷,这辽饷的祸害甚至还超过那旱灾蝗灾,不光让人饿死,还让人卖儿卖女卖地,背上几辈子还不干净的高利贷这样的世道,不是末世是什么,不是大劫是什么,越听就越觉得对,越听就越是虔信人在这种迷惘下,完全看不到一丝生机和希望,突然有人讲,你只要烧香虔信,拜祭弥勒佛祖,无生老母,敬奉现世真人徐鸿儒,就能够得救,死后可以入极乐家乡,来世可以做富贵人等,不用再被这等苦难折磨,甚至还有可能现世得救,现世登入西天神国,有了生机有了希望,立刻都是迷信了下去。

  绝望之人就好像是溺水濒死,这时候就算一根稻草丢下去他们都要抓住,何况这闻香教的确有粮食在赈济,官府都没有一颗粮拿出来,在这个时候,不信他们信谁?

  文人士子敬鬼神而远之,不说没有,而是讲究个敬和不谈,可明里暗里,烧香拜佛,祭神求仙,这等事人人做过,他们这还是有知识有见识的,那些平民百姓,每日里为了自家生计忙碌,那里有什么分辨的能力,被人一讲一劝,身边的人一鼓动,立刻就是信了,在这样苦难绝望的时候,更是要找到寄托,或者他们自以为找到了出路。

  每天一早,百姓们就蜂拥到烧香讲经的所在,原本这是一处晒场,地震之后,这边倒成了难得的宽敞地方,大家在这边听讲拜祭之后,会按照人头领到一点点粮食。

  原本大家过来听讲,只不过是为了那粮食,可慢慢的,大家过来听讲,就是为了听人讲述这一世的苦难,说那真空极乐的所在,说西天仙国里面的享用,在众人念经吟诵的气氛中可以暂时忘却绝望和煎熬。

  天还没亮的时候,这边就已经挤满了人,一天吃那么点东西,早睡也会被很早饿醒,大家都没什么遮盖,还不如早点过来,大家互相挤挤也暖和。

  而且那传经香主说,现在仓库里面已经没有存粮了,他明天要找人扫扫凑凑,多加麸皮于草进去,让大家好歹吃上一点,既然不多,早来没准就能分到,存着这个念想,大家这次来的更早。

  谁家的粮食也不是无穷无尽,这传经香头给下来的粮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少,大家一天比一天饿,也有人隐约想到吃完那一天,越来越是绝望。

  眼看着天光微亮,往日这个时候,讲经人就该带着粮食出现了,开始闹灾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听什么讲经,直接就是动手硬抢,可那讲经传香的身边有十几个会把式的壮汉,第一天还动了铁器,他们也不怕杀死人,大伙还以为官府回有救济,也舍不得豁出性命去拼,等到了一口粮食一条命的现在,大家也没力气去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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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章 去西天仙国

  突然间人群中有一阵骚动,每个人都下意识的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咕噜咕噜的腹鸣声四处响起,大家都闻到了香气,这是粮食和油盐的香气,自从那一夜天崩地裂以来,除了偶尔在官府和大户人家周围闻到,再也没有遇到过,不是没米了吗?这是什么?

  “让开,让开”有人吆喝着喊道,香气愈发浓烈。

  靠在外面的人已经能看到,有壮汉两人一个,抬着木桶进入了场中,木桶上盖着盖子,从缝隙里冒出热气。

  只有很少的人注意到传经人已经站在高处,所有人都被那木桶吸引了,里面到底是什么珍馐美味,那香气让每个人的饥饿感进一步的加剧。

  盖子顺应民心的打开了,是一个个米饭团子,用于草叶包裹,露出来的米上泛着油光,那可是油光,多少人都在向前拥挤,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吞咽口水,实在是太馋人了,不是说库里只能多吃麸皮草根了吗?这可是十足的粮食如果不是抬着木桶的壮汉都带着刀斧,现在就有人要冲上去抢了“扑通”一声,有人受不了这味道的诱惑,饥饿感爆发开来,却没力气拥挤到前面去,直接昏倒在地上,可根本没有人去理睬,饿昏了算什么,饿死的都有,这些日子以来,往往一晚上过去,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就要抬出几具僵硬的尸体。

  “各位兄弟姐妹,各位乡亲,兄弟昨夜这边遇到了难事,昨晚库里没米了,麸皮也是少的很,能做出十几个饼子来就不错,兄弟一晚上都没睡着”那传经人故作沉痛的说道。

  不听完就没得吃,大伙再怎么饿肚子,也只能强忍着听,那土台子上有人讲,下面还有人在附和。

  “没错,昨天俺跟着香头去扫库,看到几只老鼠都是瘦的,那还有什么粮食,麸子都少了”

  “一共才十几个巴掌大的饼子,能有什么用处,香头愁啊”

  在人群中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尽管没几个人去看过那仓库,可也觉得昨晚的确没粮食了,人在饥饿的时候,连想都不愿意多想。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是烧香求告,求郓城的徐真人保佑,求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帮忙,就这么念经到了下半夜,突然就闻到了香气,不瞒大伙说,我当时念经就停了,忍不住口水啊”

  这逗笑的话,惹得下面响起一阵笑声,那传经人继续吆喝说道:“过去一看就傻了眼,昨夜开始空的木桶里面,有一个桶里全是这样的饭团子,白米掺着高粱,抹了油,还有腌菜,俺想着就一个桶不够,赶快拆散了和麸皮混起来,给大伙熬粥吃,好歹是好粮食,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根本拿不完,拿出一个多出一个,一直把这屋子里的木桶篮子全装满了。”

  “太神了,香头叫俺们起来帮着,俺们都看见了”下面有人附和。

  “真是不见少啊,一个一个都装满了,天亮才停,俺都吃了好几个”

  下面百姓信众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了起来,本就是身体虚弱,再被这香气一勾,各个头晕眼花的,那还顾得分辨真假,这些话前面有了铺垫,在这时候应和附和的人又多,好像许多人都是看见,这么多人看见那还有假,下意识的也就信了,随即就是狂热起来,这是神仙显灵了,要是有这样的好东西,大伙不就都能吃饱肚子了吗?

  这时候台上那香头突然跪了下来,嘶哑着尖声说道:“当年我在郓城和徐真人学了仙术,当时活神仙徐真人让我带那个木桶过来,说这东西早晚能有大用,有大用的时候,就是西天仙国现世的时候,这一显灵我就知道仙国现世了,果然,把里面几十个木桶装满,就收到了我师傅的百里传音,告诉我西天仙国降临,在那里人人能吃饱穿暖有瓦房大屋,不光吃饱,还能吃好,还有鱼有肉”

  如果是太平时节,哪怕在灾荒来临之前说这个,稍微清醒些的人都不会相信,可在这个时候,尤其是已经虔信迷信闻香教的时候,闻着那令人迷乱的饭团香气,被这些日子的绝望和饥饿催逼,下意识的就是深信,何况身侧还有人不断的吆喝鼓动:“当时就被吓了一跳,突然间老神仙的动静就在天上响起了”

  土台上的香头已经泪流满面,朝着郓城的方向不断磕头,整个人好像疯狂,边磕头边挥舞着双手说道:“各位兄弟,我今日就要去往那西天仙国,去那极乐家乡享受太平,徐真人不愿意让大伙沉沦苦海”

  “房子坏了,粮食被官府收走了,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想种庄稼都来不及了,看这个年景今年又是大旱,到时候只能饿死,我们愿意跟香头一起去,去那极乐仙国享福”

  “我们要和香头一起去,谁不去就让他死在这边”

  “香头快发饭团吧,去的给他一个,不去的不给”

  “我们愿意去我们愿意去那西天仙国,跟着神仙过好日子”

  “谁不去就是傻子,路上这聚宝盆还会出来无穷无尽的粮食”

  人群中的鼓噪声越来越大,让饥饿绝望虚弱的人们已经失去了判断力,他们不知道何去何从,不过有一点却很清楚,没了香头的赈济,大部分人找不到粮食,也没有活路,跟着走,不管那仙国是不是真的,好歹不至于死在这边。

  不知道谁带头,有人开始念诵闻香教的经文,大家都跟着齐声念诵起来,闻香教的教义源于佛教,自然有救苦救难脱离苦海的经文。

  在这狂乱迷惘的时候,念诵这经文让人沉静,可也让人愈发相信那西天神国的消息,很多人沉静片刻之后就越来越激动,这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总算能够脱离苦海了,这两次地震,这苛捐杂税和没完没了的折磨,死了又能如何?

  当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土台上的香头发现香众们的反应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心里禁不住忐忑,却没想到一阵诵经之后,喊叫声却突然爆发,每个人都在吆喝大喊:“去西天仙国,去西天仙国。”

  在太平时节,在还没有爆发地震的时候,这么多人在城内啸聚咆哮,马上就会有差役过来驱散,如果还不散的话,官兵会来,甚至本地士绅豪霸的乡勇团练也会来,可现在这个时候,官府自顾不暇,士绅豪霸或者破败消散,或者只在自家土围寨子里自保,谁还敢多管闲事。

  拳头大小的饭团每人只有一个,很多人拿到之后就大口吞咽,吃着吃着就是泪流满面,不知道是为了以后能吃到更多,还是下意识觉得以后吃不到了也就是这一天,巨野县各处烧香的香众百姓纷纷向着郓城而去,都说那边已经有了人间仙国。

  人潮滚滚而动,县内几家大户都是松了口气,他们是这县内最顶级的豪强了,地震中虽有损失,可接下来还能把自家守的周全,即便这样也都是紧张异常,在这山东地面上,大家都是见惯流民的,知道这些平日里软如羊的穷户一旦发作起来,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波及到自家那就是灭门之祸。

  所以闻香教把粮食摊派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在这个当口上,官府无力,自家的豪强团练完全对抗不了教众,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那些团子都是分摊给各家做出来的,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大户们被严令家人不得外出,这自然有种种不方便,可在灭门的威胁面前,什么都能忍受。

  不过这还这不算什么,县内还能维持的大户都被勒索了一笔钱粮,这些和前面的摊派一样,谁也不敢不给,只能捏着鼻子从命。

  难受肉疼之余,县内豪强大户又有点窃喜,走得人多了,留下来的无主田地也就多了,自家的田产也能跟着扩大,至于种地的人,有田地还怕没佃户吗?

  在巨野县向东四十余里就是嘉祥县,嘉祥县向东四十余里则是济宁州,彼此距离不远,可境况却大不相同。

  这次地震,巨野县城墙崩坏,残破不堪,一直没有什么赈济,而嘉祥县这边则不同,虽说地震对县内县外也有破坏,可很快就有了修整和赈济,原因无他,这边靠着济宁州,县内不少靠运河吃饭的大户,有钱有粮,百姓们也大多是为这些大户做事的,境况远好于巨野等处,嘉祥县的状况也是山东的常态,靠着运河近一些,多少能有贴补。

  嘉祥县坍塌崩坏的城墙已经用夯土填上,城内城外倒塌的民居也开始重建,重建过程本身也算是一种赈济,各项活计都要工钱和口粮,可以收拢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百姓,算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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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一章 滚雪球

  从三月地震到现在,嘉祥县这边每日里都是忙碌不停,肩扛车拉,将城内的废墟、垃圾和尸体运出城外,然后将各种材料运入城内。

  可现在,嘉祥县内却是城门紧闭,城墙上全是拿着武器紧张戒备的民壮乡勇,因为城外突然出现了大股流民。

  知县和城内的士绅们也都上了城墙,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头,一个个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这流民流贼,怎么来到我们这里”知县喃喃说道。

  谁也不想到会有这么大股的流民来到,且不说地震之后道路断绝,各地行走不便,就是往年闹大灾的时候,流民也都是去往几个富庶太平的地方,比如说各府府城,比如说济宁州和临清州,衍圣公所在的曲阜也有人去。

  至于这嘉祥县,不是没见过流民,可从来都是过境的多,紧闭城门严加防范也就顶过去了,谁能想到会围在这边城下。

  “大伙打起精神来,白米白面的犒劳大家敞开了吃,晚上还要杀猪宰羊,今个在城头上的,等下放赏,每人一两银子”本城刘大户声嘶力竭的喊道,相比于做几年就走的知县,将全部家业都搬进县城内的他更加紧张。

  “谢刘老爷赏”

  “大伙把家伙都拿牢了”

  吆喝声声,城墙上的气氛突然热烈了不少,这些日子,每天杂粮野菜能吃饱都得谢天谢地了,一听有细粮和荤腥,各个激动兴奋,大声谢赏。

  刘大户脸色铁青,他靠着运河上的买卖赚了不少,两次地震没给他造成什么损失,倒是预测到地面上会乱,所以把家业先都搬到了城内,等到太平时候再出去,按照从前的经验,再乱也不会波及到城内,就算真有大股的流民流贼闹起来,也不会强攻城池,或者说,不会强攻这嘉祥县城。

  谁能想到大股流民真的来了,而且就这么围住了城池,刘大户心里暗骂,早知道就搬进济宁州了,那边城池护卫森严,还有官兵驻守,不像这嘉祥县,想要官兵只能去济宁州那边去喊,等官兵来到,什么都晚了。

  “听下面的流贼吆喝,说什么有神仙给的宝物在城内”身边有人小声议论,可能是刚才听到了城外的呼喊。

  “不要胡说八道”刘大户怒斥一声,下意识的看下去,城下的流民都在仰头向上看,尽管隔着很远,可这刘大户感觉自己被几百几千上万人盯着,只觉得浑身发寒,站都站不稳了。

  看着下面一个个形销骨立破衣烂衫的灾民流民,好像被风一吹都能倒下的样子,偏生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芒,这种光芒刘大户觉得很熟悉,他小时候见过城外的野狗,眼里也有这种光芒,据说是饿的,据说饿的连尸体都吃。

  想到这里,刘大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挥舞着手臂在城头大喊起来:“乡亲们,一定不能让这些流贼进城,他们进来了,我们就全完了”

  冲着刚才他许诺的细粮荤腥犒赏,周围人都是响亮答应,不过也有人小声念叨着说道:“怕个鸟,几丈高的城墙,这么宽这么深的壕沟,这些穷汉怎么冲上来”

  话刚说半截,突然被城下的呼喊打断,几千几万人同声吆喝几个字,当真声震如雷,吓得城上的人都是一惊。

  “弥勒降世,西天神国”

  喊完之后,城头上为了掩饰自家惊魂未定,很有几个嬉笑打趣的:“居然是西天神国了,俺还以为是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你也信这个”

  “城里烧香的人这么”

  这嬉笑打趣还没说完,城内却乱了,开始城墙上众人以为是城外喧哗,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乱在城内,而且就乱在城门处。

  “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人惊问。

  可就在这个时候,城下一直没什么动作的流民突然间呐喊着向前冲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包土,有人是用篮子和土筐,有人直接就是用身上穿着的衣服,到了城墙下的壕沟边上,把手中的土丢进去,然后接过身后传递过来的土包,继续填下去。

  这么多人同时向前冲来,前后推挤,前排的停住脚步,后面的还来不及,这么前后推挤过去,前排的很多流民直接被推下了壕沟,可谁会理会他们,尽管他们在壕沟里攀爬呼救,但土包还是不断的丢下,很快就被埋了起来。

  城下这等凄厉景象,让城墙上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就顾不上了,因为城内城门处也跟着乱了起来。

  流民来得太突然了,嘉祥县没来得及做出太多准备,四处城门都只是上了门闸,却没有用沙袋土包填埋塞住,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大批流民聚拢过来,这才知道不好,让民壮抓紧塞住,现在还没赶出多少进度。

  “老爷,那些塞城门的都反了”上城禀报的人声音都颤个不停。

  这人上来一说,谁还顾得上城下的疯狂,那刘大户到底是家业产业牵扯,比知县都积极的很,只在那里挥舞着手臂喊道:“大伙快去把城门那边堵住,要是城门开了,咱们全完了,家小也要跟着遭殃……”

  民壮乡勇守卫本土,牵扯到家人安危,在这等时刻,往往会有比官军更强战斗力,那刘大户吆喝连声,立刻有枪棒教头领着一于民壮准备下城救援。

  只是这边还没下城墙,城墙上却又乱了起来,有民壮突然拿起兵器对身边的人乱砍乱杀,高喊着和城下一样的言语,城墙各处顿时大乱,谁也想不到身边人会突然动手,有人去挡,有人要逃,甚至有人慌不择路,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不管跳在城内城外,不是摔死就是重伤。

  可这么一乱,救援的人就被挡住了,从城门洞后将土包沙袋搬出来没那么快,一时间也不至于局面崩盘,可城下喊声如雷,壕沟不住的被填埋,城墙上有人疯狂的乱砍乱杀,城门处也有乱局。

  局面即使没那么紧张,可人心却已经撑不住了,特别这嘉祥县又从未经历过这等大乱和危急时刻,这三方交逼,已经有人惊慌失措,忘记了不放外面的流民进城才是唯一活路,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不管不顾的丢下兵器向城下逃,谁也不管防务,只想着离开这城墙周围的杀伐地,回家躲着就好。

  在这等境况下,城头乱成一团,城门洞里搬运土包沙袋的进度越来越快,城下填埋壕沟的速度越来越快。

  知县和县内大户都已经慌了,有人在仆役搀扶下慌忙逃离,有人嘶吼着维持秩序,也有人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完了,完了”刘大户站在城头喃喃自语,脸色惨白。

  “开了开了”城下响起了疯狂的欢呼,城门已经被打开,无数流民朝着嘉祥县内涌入。

  离开故土的流民们都是跟随传经人和香头,维持秩序则是靠着骨于的教众信众,他们只知道去往什么郓城那边的“西天神国”,却不知道道路怎么走,只是被动的跟着,或者即便知道,也不会违逆大队的行动,只是浑浑噩噩的跟随,有人觉得不对逃离了,可更多的人即便觉得不对也跟着大队行动,因为他们不知道有何处可去自巨野县出来的流民并没有向着西北方向而去,那边才是去往郓城县的方向,他们只是一路东行。

  等走出县境范围之后,巨野县的流民才发现并不孤单,曹州、定陶县、城武县、曹县、金乡县各处,都有大队流民赶来,他们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没有间隔太久,都是汇聚在嘉祥县城之下。

  嘉祥县城周围的土围木寨很快就被冲破,里面的粮食被搜刮一空,但对于几万百姓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何况这一番扫荡,嘉祥县城外的民众百姓也成为流民中的一员,何况搜刮出来的粮食钱财,并不是全部落在饥民灾民身上传经人和香头们开始说嘉祥县城内有无生老母的宝物,只要能拿到,就可以⊥大伙衣食不愁,什么宝物之类的,大家将信将疑,不过大家都知道,不把这嘉祥县城打破,大家都要饿死了。

  而且自从到了嘉祥城下之后,人群之中并不仅仅是活不下去的饥民百姓,还有穿着破烂,却壮实凶悍的人物,这些人手里还拿着兵器,在兵刃的威逼下,谁还敢有什么不情愿的。

  嘉祥县城被攻破,县令在衙门里悬梁自尽,几家躲进城内的大户不管是开门投降还是召集家人抵抗,下场都是破家灭门。

  刚刚恢复过来的县城,被流民洗了一次,所有钱财和粮食都被搜刮于净,在流民冲进城中的时候,许多人家破人亡,剩下的人无处可去,也只能跟着大队继续流窜下去,也被裹挟成了流民,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家破人亡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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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二章 你知道我也知道

  嘉祥县的情况也只是比其他各处稍好而已,支撑不起这么多流民,何况这几万流民在嘉祥县停了几天之后,各处又有更多的流民汇集而来。

  在这县城内,没找到什么西天神国的宝物,但各处已经鼓动起来,想要吃饱,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去济宁州,把济宁州打下来,那就能吃饱,还能吃好。

  人在这个当口,什么神国,什么佛祖,都被丢到了一边,心里只剩下几个年头,一个是不要被饿死,一个是要吃,一个是要活当听到济宁有吃的,能吃饱的时候,没什么人迟疑,大家都是向着那边而去,既然能打破嘉祥县城,那么济宁州也能打破天启二年四月,山东各处流民蜂起,破嘉祥城,嘉祥知县自尽殉城,流民近十万,济宁危急,全省震动,急报京师。

  “现在山东地面上太乱了,唯一安全的就是几处大城之内,再就是运河沿线还有些许安宁,其余各处,不是乱民就是响马,单人行走很容易出事,可如果人数太多,又容易被人盯上围攻,小的坐船到了济宁,在那边换上快马,这才能赶回来。”

  “道路已经断了吗?”

  “小人不敢说,不过济宁州那边打听过来的消息,流民十有八九要去济宁州,四面八方都是朝着东走,运河肯定要断了,说是接下来城门就不会开了。”

  禀报消息那信使尘土满身,气喘吁吁,到达徐州之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喊过来问询。

  在何家庄的人都过来了,赵进、陈晃、王兆靖、吉香和如惠都在屋中,每个人都是神情郑重,吉香在那里绷着脸,压着兴奋神情。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闹起来了?地震这么久,各处不还算是安宁吗?外面只有那些杆子在折腾,怎么突然之间就闹起流民?”赵进开口问道。

  孙大林倒了杯茶送过去,那信使一口气喝于,擦擦嘴说道:“雷爷那边放不出人去,能打听到的消息也不多,只能知道闻香教肯定在背后煽动了。”

  这话没什么价值,大家都知道闻香教在煽动,那信使又是补充说道:“雷爷说了,这一年来闻香教在地方上下了死力,这次就看出结果,有些地方或许玩了花样,可有些地方就是消息传过去,百姓就跟着过去了,还有那大户人家主动拿出粮食和牛马,经常是几个村子,几个镇子都空掉,全都冲着闻香教说的地方去。”

  信使说话的速度不快,这一路上凶险太多,为求万全,信使身上没带什么书信,一切都是记在脑子里。

  王兆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说道:“怎么糊涂成这个样子,什么西天仙国,还说什么上西天见神仙,这个不就是去送死的意思吗?”

  “那边本就被天灾人祸压的喘不过气来,这两次地震直接把人都压垮了,那还能顾得上真假,只要谁给他们一个念想,就立刻跟过去,何况闻香教下力气深耕了这么久。”赵进闷声说了句。

  陈旱没有理会同伴的感慨,只是开口问道:“他从临清州那边辛苦赶过来,这一路走了八天,这消息也就是八天前的,雷子消息里,流民已经有了十余万,咱们都知道,在这样的光景下,流民的数目是滚起来的,到现在恐怕得有二十万朝上了,更多也有可能,他们这次会不会再来徐州?”

  屋中安静了下,赵字营初建的时候,数万流民围攻徐州,这是给众人震撼最大的一次战斗,流民羸弱不堪,可在战场上的那种疯狂和无穷无尽,却让人头疼心悸。

  而且从那次到如今,山东闻香教和徐州这边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厮杀,可暗地里彼此都没有手软,赵进率铁骑在郓城救出木淑兰之后,更是让双方不共戴天,这次山东大乱,大家马上想到徐州会成为首要目标。

  赵进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现在咱们知道山东是分三处乱起来的,一处是郓城北边,东昌府的观城县、范县和濮州,兖州府的寿张县、阳谷县、东阿县、平阴县和东平州,这几处都已经闻风而动,大体上是这种听了消息就朝着郓城过去的,还有一处是郓城县南边各处,曹州、曹县、城武县、定陶、巨野、金乡,这边距离咱们最近,消息大家都已经知道,大队流民冲着济宁的方向去了,再有一处则是郓城县东边,宁阳县、汶上县、新泰县加上东三府和兖州府东边零散州府。”

  地图众人早就看过,赵进的述说让众人都是有了概念,以运河为分界线,兖州府西和东昌府南各县是彻底大乱,而兖州府东加上东三府的区域则是零散起事,说起来还不到两府,可山东人口最繁密的区域就是这兖州府和东昌府,这两处大乱又是在漕运动脉两侧,这就等于是山东全省的动荡,恐怕要震动天下了。

  “如果是针对咱们,现在金乡、鱼台和单县都是咱们的地盘,他们会驱动流民直接扑过来,然后再依托运河南下,和上次流民来徐州走一样的路,山东这三县在最南边,他们可以从北到南,驱动流民一波波的压过来,这样是最有效的法子。”赵进沉声说道。

  屋中又是安静,经历过流民围城的众人都能想到赵进描述的到底是什么场面,一波波的流民从北向南压过来,后面的驱赶着前面的,前面的打破一切土围村寨,裹挟本地百姓成为流民,如果遇到了什么阻碍,或者是绕道而走,或者不断的堆积增加,直到打破为止。

  这么巨大数目的流民,不管他们能打不能打,这巨量的人群本身就是巨大的杀伤,吃光一切,破坏一切,大批的死尸还会造成瘟疫,这就和蝗灾没什么区别,破坏和灾害远胜于蝗灾扫荡。

  “这一路下来,有没有粮食,他们要死多少人,闻香教那些头目不至于这么”

  “流民在他们眼里算得上人吗?”

  吉香和王兆靖一问一答,吉香挠挠头沉默下来。

  赵进又是继续说道:“这么做就是最快捷的法子,也是最容易有效果的法子,可他们没这么做,反而兜了个圈子去往济宁州,那就应该是目标不在咱们。”

  兄弟们已经习惯相信赵进的判断,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口气,赵进用手在半空虚画了个圈子,然后点了四下,开口说道:“这是济宁州,这是曲阜,这是兖州府城滋阳,这是邹城,这四处是运河枢纽,衍圣公府所在,鲁王王府和兖州府城所在,还有孟家所在,这四城有一共同之处,就是粮草充足。”

  济宁州囤积大批粮草,衍圣公孔府和鲁王王府是山东排名第一第二的大地主,那邹城孟家也是圣人后裔,这几处地方自然不会受到什么苛捐杂税和辽饷的波及,朝廷加在山东的繁重劳役他们也不会承担,自然活得很滋润,不会有什么苦处,加上这次地震,这四城受灾都很轻,也不会有什么残破,仓储肯定充足。

  “这四城距离很近,他们去往济宁州,可能就是要打破城池谋取粮草,占据了漕运枢纽,也就扼住运河的咽喉,就可以驱动更多的力量,将其余几处一一打破,到那时,山东最精华的地方被他们拿下,图谋整个山东也不难了。”赵进侃侃而谈。

  听赵进说完,众人神情更加严肃,如果让闻香教掌握了山东,一省之地,几百上千万的人口,而且还是被闻香教那些疯子驱动,实在是可怕之极。

  “大哥你能想到这些关节,闻香教那些土棍怎么能想得到”吉香忍不住说道。

  “你看别人是土棍,别人看我们也是土棍,料敌从宽,难道以为敌人是傻子,什么都想不到吗?”赵进开口说了句。

  吉香一时无言,不过马上又是说道:“大哥,如果这闻香教打下了济宁州,如果这四城都打下来,他们会怎么办,会北上去临清州?”

  临清也在运河沿线,拿下兖州府北上去东昌府,对同样粮草充足的富裕大城临清下手,似乎是理所当然。

  赵进摇摇头,闷声说道:“他们会直接南下,奔着咱们徐州来”

  众人齐齐一震,却没有人出声否认,赵进像是解释给别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去北边只有一个临清州可打,其余的地方都被流民祸害的差不多,走一路要饿死一路,再说了,如果破了临清州,不光是省城济南震动,北直隶和京师也要震动,那马上就要面对天下官军会剿,可向南走,这一路还算完全,对上的不过是咱们赵字营,何况北直隶能有多少钱粮和人口,南直隶又有多少,换是你,你会怎么选?”

  吉香倒吸了口凉气,其他人虽然没有这么夸张的表示,可脸上也都有担心和忐忑,这次陈晃开口了:“既然能想到,那就不让他们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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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三章 再扩

  赵进点点头,脸上有了笑容,开口说道:“当然,我们能在后面推一把,也能把他们拽回来,那笔粮食估摸会让徐鸿儒以为我自作聪明,倒是要看看,谁在自作聪明”

  听赵进这么说,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刚才讨论的紧张,大家却忽视了赵进给山东运送粮食的勾当,这可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各位,闻香教第一次流民围城,给咱们奠定了今日的基业,这一次咱们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处,大家可不能放松了”

  那一次流民围城,固然是一次大灾难,可同样的,如今赵字营的团练和庄丁主体都是那一次的俘虏,靠着他们,赵字营才有足够的人力开垦荒田,建立一个个田庄,扩编家丁,将势力从徐州扩展到周围。

  赵进这个说法让大伙顿时振奋了起来,光想着危险和难处,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好处。

  “多难多好,都只是我们自己说我们自己想,山东这场大乱终归是凶险,我们一个应对不慎,搞不好就是全盘皆输。”鼓劲之后,赵进又给众人说明了形势。

  到这个时候,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众人也不像方才那么紧张了。

  “大香,今日你立刻就准备,马队给我留下,明日你率亲卫队去黄河北岸,在谷亭镇和鱼台县城之间扎营,要挖沟砌墙,扎出硬寨来,兆靖,你现在写信给李五那边,在宿州调拨一千出身凤阳的团练,这一千团练也归大香你来调度。”吉香连忙起身答应,王兆靖已经熟门熟路的取出纸笔文具开始记录。

  这命令一下,屋中诸人都能看出吉香的兴奋,尽管此时事关重大,可大伙都有些忍俊不堪。

  “大香,信教烧香的人脑子都不怎么清楚,万一发了疯,几千几万人攻你,你一定要沉住气守御,凭咱们家丁团练的本事,只要用心,就能守得住,可你要是按捺不住性子出去野战,那风险可就大了,且不说输赢,不要耽误了大哥交待的事情。”谁也没想到,这些叮嘱是陈晃说出来的。

  吉香更是有些发愣,等陈晃说完才反应过来,清清嗓子回答说道:“多谢二哥的提醒,小弟一定守好守牢。”

  “咱们这次就守在鱼台那边?”王兆靖开口问道,任谁也能想到,闻香教大乱差不多是以半个山东的势头压过来,如果仅在鱼台和单县这一县两县之地设置防线,肯定会打的很艰难。

  赵进笑着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但战前要先言败,那里是我们进入山东的第一个营盘,也是出现万一,我们退回徐州的第一道防线”

  “下令给鲁大,让他做好去谷亭营盘的准备,随时准备开拔,写信给石头和李和,让第二团和第三大队开始换防,下令给李五,让第二大队准备来到何家庄这边布防,写信给冰峰,清江浦的赵字营各部,都是临战戒备”赵进继续布置。

  一个个命令下达,王兆靖用笔快速记录,众人都听的很仔细,王兆靖写完之后递给赵进看了遍,然后又开始仔细誊写,每写完一封,都由赵进用印,将信函封好用火漆,由屋外亲卫直接安排信使送走。

  “粮草给养,云山行从今日就要开始预备了,一旦有事发生,物资集散都要发生在黄河北岸,要在那边设立仓库,要把车马和民夫都集中过去。”赵进又是叮嘱说道。

  屋中气氛已经严肃起来,赵进发话,王兆靖和如惠都是起身听命,等王兆靖这边把要发出的信笺写完,沉吟一下,又是开口说道:“大哥,这次要大动了吗?”

  赵进点头,陈晃沉默,吉香已经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如惠一直在观察着众人神情表现,每个人都和从前一样,可看到吉香的时候,如惠却忍不住心生寒意,他突然发现,吉香的笑容是这么狰狞和嗜血。

  “大哥,这次要调动第一团、第二团和亲卫队,鲁大的第一大队、张虎斌的第四大队,都要出动,按照大哥的意思,冰峰的第三团也要一起行动,算上随军的民夫,还有就地调拨的团练,徐州义勇也要算上,这一次要动员万人?”王兆靖徐徐说道。

  说到“万人”这个数目,屋中所有人都是震动了下,虽说大家都能算出,可一旦确实想到,立刻觉得不同。

  赵字营自创立到如今,大战打过,却没有大举出动过,因为赵字营面对的敌人都是地方上的豪霸私兵,缩手缩脚的朝廷官兵。

  唯一的一次大打就是官军会剿,南北夹击,赵字营全军出动,可那次也不是合力,南向董冰峰一个团突袭,北边赵进领着两个团加上亲卫队和一个大队对抗,可这次在一个方向上,赵进准备投入赵字营九成的家丁,想想赵字营的战力,想想赵字营的过往,即便是他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人,也觉得震撼,这到底要有多大的场面,要做多大的事情。

  赵进还好,屋中诸人包括陈晃在内,脸上都有振奋神色,倒是王兆靖神情慎重的继续说道:“大哥,徐州、邳州还有清江浦等各处,不能说是高枕无忧,四处仍有官军,豪强仍有自家心思,平日里强势压服尚好,若是咱们全力出击,内部空虚,恐怕会让周边内部心怀叵测之辈抓住机会,有所图谋。”

  “没有家丁,还有团练,我的命令还没有说完,下令给第二大队李五,第三大队李和,清江浦巡丁大队黎大津、成大虎和魏木根,李五要在徐州和宿州编练出三千可做家丁的团练,李和要在骆马湖东岸的村寨编练出同样的三千,然后清江浦那边的三千巡丁要抓紧成队。”赵进朗声说道。

  屋中已经有低声的惊呼响起,这个数目,等于是再扩编万人出来,平时的议论中,团练并不作为在编的力量提起,团练用做驻屯、维持治安、家丁后备,可大家也知道,以赵字营的训练和装备,加上云山行充足的物资供应,单把团练拉出去打战力也不会差,最起码可以全面压倒那些豪强乡勇和官军普通营头。

  所谓让他们可做家丁,就是给他们更正规的训练,完全按照家丁那样武装起来,纳入赵字营各级将领的统辖之中成军的速度不用担心,召集起来就可以成形,整理出这样一支力量来,自然不用担心后方不稳。

  “要扩一倍吗?”王兆靖失声惊问。

  赵进点点头,沉声说道:“不管是为了这次,还是为了将来,我们都得扩编了,家丁扩充是第一步,云山行和各级分店也要扩充,不然我们的人跟不上,那打下来拿下来的成果,就要被别人占去。”

  他这番话说完,王兆靖居然有些走神,或者说是神往,整个屋子里,包括护卫赵进的牛金宝和孙大林两人都是这样的表情,大家都被赵进描述的前景吸引。

  “大哥终于不是忍在徐州,而是向”王兆靖说了句,又是停住。

  “等动作起来之后,徐州一地按照州城那边的规矩,设立议事厅,赵十一、李五、以及各家长辈商议徐州要事,由如惠抓总,兆靖要跟我一起去,马冲昊我也要带着过去。”赵进这番话没什么异议,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要带着马冲昊一起。

  正在这个时候,如惠咳嗽了一声,想要开口,犹豫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以赵进的做事习惯,布置下去之后,众人就要各自去忙碌,更不要说今日里赵进说了多少大事。

  很快的,大家各自离开,王兆靖脸上有慎重之色,说是调动家丁团队,可开始时候最忙的却是云山行,特别是此时正是出春入夏的时节,粮价慢慢走高,调拨大量物资并不容易,何况又要新增团练巡丁,这也要耽误农时,影响耕种的劳力,还有黄河上的船只要多多准备,人丁物资大部分都要从黄河南岸渡河运过去,若是船运跟不上,可就耽误大事了。

  云山行的很多机要大事,都是王兆靖和如惠在这边商议定了,再急信给清江浦的周学智,若无意见,则是上下一体执行。

  王兆靖边想边走,正要和如惠商议的时候,却发现如惠还在屋中没有跟出来,回头看看,却发现孙大林和牛金宝两人也走出屋子,守在门前,看来要单独禀报了,如惠难得有这样的情况,王兆靖愣了下,自行离开。

  “老爷,不留马冲昊在徐州是妙招,这人虽然立了不少功劳,可还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天知道在这个当口,外人如果许了什么,他会不会被拉拢过去。”如惠开场先说到。

  刚才赵进讲出这个的时候,屋中诸人都能听懂这个安排,赵进知道这是引子,如惠不会专门来奉承这个寻常安排,赵进点头笑着说道:“这些大事一旦开动,只怕马冲昊自己会请求随军,他那等人,肯定想得通其中关节。”

  “老爷果然想得周全,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才是正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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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四章 冒进和云山一系

  “自家人,你直说就好。”

  “老爷,这朝夕相处让人放心,久不相见难免生分,在宿州的李大队正好歹还是老家丁出身,在邳州的李大队正是降人来投,又不经常和老爷相见,不知老爷的威仪,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手里又抓到大兵,难免会有别样心思。”如惠缓缓说道。

  “用人不疑。”赵进沉声回答。

  如惠看了看赵进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要是山东那乱子越闹越大,老爷你领着赵字营九成的力量出动,那凤阳巡抚还有凤阳守备太监连同狼山副将都不会稳,莫说官军,那些豪商豪强,只怕也会有别样心思,老爷在徐州,内外都不敢妄动,老爷不在徐州,外面不说,只怕里面也是人心不稳,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是大祸”

  “你是说会有人拉拢李和和李五?”

  “现在两位李大队正都是忠心用事,可万一进爷你北上,徐州没有足够的力量,时势推动,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赵进看了如惠一眼,如惠满脸严肃的继续说道:“老爷以为属下在危言耸听,属下也知道家丁上下的忠心,可徐州是老爷的基业所在,即便有百分之一的风险,也不能轻忽,稍有动荡,很可能就是全盘皆输”

  “你的意思是?”赵进的表情始终很镇定。

  “属下知道老爷对山东图谋已久,这次更是合了老爷的大势,可徐州才是咱们的根本,山东那边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何必花费这么大力气去争,属下说句放肆的话,贫户赌博,全副身家都压上也没什么,富家大户,下注的时候何必这么冒险,家大业大,已然富贵,犯得上全丢下去吗?”如惠说得很恳切。

  赵进沉默了一会,突然笑着说道:“上次官军南北压过来,咱们也是这般布置,倾巢而出,你为何不担心这个?

  “老爷,那时是大敌当前,不战则忘,上下自然团结一心,可现在不同”

  “大晃和兆靖他们就不会像曹先生这样想得这么多,这个应该和年纪有关了。”赵进笑着打断了如惠。

  如惠一愣,随即失笑道:“老爷说得没差,属下这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老爷打出了徐州这等太平兴盛局面,上上下下都在这里投入莫大心力,属下真是舍不得,真担心有个闪失,老爷如此大能,徐徐图之将来成就也不可限量,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曹先生还有些话没说吧?”赵进笑着反问一句。

  听到这个,如惠却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之后说道:“有些话进爷心里有数,何必属下说出来做恶人。”

  “不是自家人不会和我说这番话,曹先生的心意我懂,但此事非做不可,曹先生所说的风险也都是实在有的,可人在世上,哪有万全无忧的,不冒风险怎么能成事。”赵进收了笑容朗声说道。

  那边如惠的神情也郑重些许,也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说这等泼冷水扯后腿的谏言,他心里不可能不忐忑,赵进这话则是打消了他的疑虑。

  “不必担心徐州不稳,若是官军乡勇之类的有异动,这近两千家丁,过万团练足以压服震慑,至于家丁和团练这边,他们的忠心我信得过,外人能收买一个两个,却没法子收买全部,加上层层牵制,想要乱很难,话打到底,就算乱起来,我也有把握回来灭了他们。”赵进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些许森然冷意。

  赵进如此自信的言语,却让那边如惠松了口气,他点点头说道:“既然老爷也考虑到这个,那是最好。”

  如惠这话实际上是找个台阶下,他的心思赵进也懂,如惠现在四十出头,已经是南直隶江北地方的顶尖人物了,就算是道臣知府这一等,也要对他恭敬客气,更别说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和富商,在他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更不要说掌管云山行,手里金山银海的往来,这样的地位权势富贵,怎么舍得冒风险,只怕上次官军南北压过来的时候,如惠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可那个形势下没办法讲而已。

  当然,赵进也知道如惠的本心是为了赵字营的大局面,他毕竟已经四十岁,经历过风雨波折,自然要求稳求全,那清江浦的周学智没办法立刻征求意见,只怕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赵进没有反感,赵字营的核心里大都是奋勇向前的性子,能有几位老成持重之辈,正好互补。

  “曹先生,这次做这样的布置,是为了浑水摸鱼,为赵字营捞到足够的好处,也是为了打下更大的地盘,抓到更多的丁口,曹先生,你觉得咱们徐州兴旺发达,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可你有没有觉得这徐州太小了,这江北之地太安稳太平了?”赵进抛出问题。

  没等对方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在南直隶江北我们抓到的地盘已经不少,也差不多是地方上忍耐的极限,再扩再打,只怕会引来天下兵马,朝廷也不会把这等腹心之地让出去,那就是彻底撕破脸,再无转圜的余地,可眼下这么点地盘,怎么能容得下这过万家丁和几倍于他们的团练,还有效忠于我赵字营的方方面面。”

  如惠神情郑重,他有些明白赵进的话了。

  “现在不管怎么遮掩,怎么含糊,谁不知道我们赵字营是什么,我们将来要于什么,家丁团练们知道,投靠们的方方面面也是知道,他们为我们出生入死,受我们严令约束,为得是什么?开始是求温饱,求活命,现在都有了,现在他们求的是建功立业,对这个所求,眼下的徐州,眼下我们所控制的各处地盘太小了,实在太局促了,盯着的人太多了。”

  赵进抓起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水喝了口,示意如惠坐下,正在这时候,却听到外面孙大林通传:“三爷到了。”

  “进来就好。”赵进招呼了声,门开后,王兆靖进来笑着说道:“想起一桩事要和大哥商议。”然后冲如惠点点他什么心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也犯不着点破,赵进一指座位说道:“坐下一起听。”

  “不去冒险扩展,能不能维持眼下的局面?能,还能维持的很好,可这么下去几年十年,我们的家丁团练就会变得和孔家庄的孔老虎一样,就会变得和卫所里的军户一样,锐气被憋没了磨平了,再也没有这么强的战力,而投靠我们的方方面面也会四散而去,到那时候,我们充其量是个富家翁,最多是一个大一号的云山寺,到那时候,官府会一步步的压回来,更有锐气更有心思的豪强会取而代之,我们出生入死经历了多少风险才到今天,如果败坏成那个样子,你们甘心吗?”

  前因后果倒是不用和王兆靖解释,以他的聪明从这些话里就能想到,而且在合议的时候,王兆靖也流露出和如惠差不多的意思,虽说未必是劝阻,但也觉得风险太大。

  “老爷,属下想通了,请老爷放心,属下会舍生忘死,全力以赴”如惠站起,肃然作揖为礼。

  “要领着他们见血,要给他们更大的地盘,让他们不断的战斗,这样才能维持住,才能让我们一步步向上。”赵进笑着说道。

  在边上的王兆靖沉吟了下,微笑着说道:“大哥,曹先生一直想求大哥一桩事,却犹豫着没有开口,云山寺内有不少子弟青壮自小学文学武,也想为大哥效力,却没什么机会,不少人都去求曹先生那边,曹先生和小弟商量过几次,都觉得不方便提,小弟觉得,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也是自家子弟,不如招揽过来。”

  听到这个,如惠先是一愣,随即感激的看了眼,赵进点了下头,没有立刻做出答复,这个情况自然有人报到他这边来,当年云山寺偌大局面,有下院,有田庄,有店铺,还有僧兵之类,这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来管事做事,云山寺也有一套并不完备的体系来培养,体面僧人的徒弟和私生子,自家的佃户庄丁子弟里,从徐州以及周边的贫苦子弟里选拔出可教之才,让他们剃发出家,在各处庵堂下院内学文学武帮办实务,云山寺各处的位置很是不少,安置人的地方也是多,需要人自然也是多。

  但真正有好处有前途的位置,都被方丈和亲信他们这一系把持着,外人根本没办法插手,少数子弟得了好处,其余大多数人或者只是辛苦帮办,或者就一直这么学着,没有出头之日,同样学出来的,对方可能还不如自己,却能出头能有好差事,压着自家,任谁心里都要怨气重重,他们的师傅长辈自然也是如此,作为前任方丈的儿子,如惠就是这大多数人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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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五章 大luan鲁南

  zhao进打破云山寺之后,小鱼吃大鱼,迅速将云山寺偌大的盘子掌握在手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方丈和监寺那一xi已经不得人心,其他人巴不得他们倒台,对zhao进配合的很,原本方丈那一xi被洗掉清除,接下来掌权zuo事的自然要换上新人,不过位置就那么多,很多其他派xi的老和尚都等着zuo事,下面那些子弟能被lun上的就更少了。

  此外还有一点,zhao进也不会任由云山寺的僧众们继续把持着各个位置,那等于是替别人打破了云山寺,所以云山寺各个庄园产业都被划拨到zhao字ying和云山行的名下,愿意继续zuo事的必须还俗,还俗了以后也往往会调换到非云山寺产业的其他位置,尽管僧人们还俗起来都没什么犹豫,可对于那些等着zuo事的云山寺年轻子弟,位置就更少了,更没有出头的机会。

  而且在zhao字ying内部,这云山寺一xi和山东闻香jiao的地位差不太多,等于是先前di国,要有所防范,连如惠都是这么想,当年云山寺僧众在整个徐州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现在被打落尘埃,天知道除了方丈一xi,其他人会不会有怨气,所以zhao字ying关于家丁团练的方面是不能用的,流ming村寨那样的基业之地也不能用,唯一能zuo事的就是云山行这一xi,如惠多少还要照顾些,而且这zuo生意的ying生,多少不那么要紧。
  这些人对zhao字ying有价值,而且这么几年过去,旧恩怨也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就是找出路找前途了,不过,zhao进不会主动开口,一直等如惠这边。
  略一回忆,zhao进突然想通了一个关节,拍拍脑门笑着说道:“曹先生,你先前提留守的家丁团练,是不是想让云山寺子弟进来,让他们彼此牵制平衡。”

  如惠一怔,脸上浮现出尴尬表情,显然是被zhao进说中,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将云山寺子弟放进去掺沙子,让派xi和势力变得复杂,所以没办法异动,这个事只能点到为止,说出来万一传出去,那就麻烦了。

  被zhao进说中,如惠尴尬了片刻就反应过来,郑重其事的作揖说道:“老爷,没什么云山寺的子弟,而是云山子弟,和一州四县的百姓ming户一样,都是老爷的百姓ming户。”

  zhao进笑着点点头,这个话题他也不会说透,何况如惠这“云山子弟”的说法很对他的胃口,沉吟片刻,zhao进开口说道:“忠心zuo事的,有本事的,来多少我们要多少,云山行、咱们下面的各处庄园产业,只要他们合适,就都可以去zuo,不过有一点,从最下面坐起,zuo得好,有功劳才能被提拔,没道理他们一去就有好位置zuo。”

  “请老爷放心,老爷给他们出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属下绝不会徇私,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如惠知道zhao进这是在提醒他,连忙肃然回答。

  说完这句,如惠又是尝试着说道:“老爷,云山寺内外也有不少粗通拳脚的子弟,他们虽然学武,却没有加入僧兵,也没跟着为非作歹。”

  话是这么讲,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没跟着为非作歹,实际上是没来得及,但也是因为这般,所以也没有什么恩怨。

  “可以zuo团练,武技出众的可以去试试巡丁。”zhao进回答的很简短,但对于如惠来说也是足够,又是郑重谢过。

  zhao进看了眼边上的王兆靖,然后开口说道:“你们不要光看着家丁团练如何武勇,如何在前面厮杀,没了粮草供应,没了兵器衣甲,那就不可能取胜,这次最关键的其实是你们,不是说zhao字ying能打到何处,而是粮草补给能到何处,只要你们能到,家丁们就能到。”

  王兆靖和如惠对视了眼,都是起身为礼,王兆靖更是说道:“请大哥放心,家丁到何处,粮草补给就会跟过去,绝不会耽误一刻。”

  话题说尽,这边刚要告辞,就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响,孙大林通传的声音又是响起:“老爷,山东有急报来,王自洋说有要事求见。”

  “先送急报进来,让王自洋等着。”在现如今,王自洋早就没了从前的那种地位。

  天启二年的四月末五月初,山东大luan,漕运断绝,京师震动。

  流ming灾ming刚开始流动的时候,山东六府的官吏们不以为意,豪强们也觉得和从前灾荒年景没什么不同。

  对这样的外流,没被地震伤筋动骨的地主士绅们甚至还有点窃喜,人走了,土地留下,自家产业就可以扩大,等年景一好,好处自然滚滚而来,至于这流ming去了别处,祸害邻州邻县,那是别家的祸事,和我何于,大家都以邻为壑,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当小股流ming汇聚成大股,大股汇聚成洪流的时候,上上下下都开始慌了,可还是有人心存侥幸,心想流ming不过是洗掠乡野,向着没有遭灾的太平地方而去,只要呆在城池之内就可以安然无恙,城外如何,也不必理会太多。

  东昌府、济南府、青州府以及更远处的莱州府和登州府,在这几处的流ming也的确和大家事先估计的一样,和从前的流ming一样,只不过是洗掠村寨土围,一路向着更富庶温暖的南边走去,并没有在城池下甚至难啃的寨子下耽误太久可进入兖州府汇聚成大队之后,势头却突然改变了,东阿县、东平州、汶上县、宁阳县、泗水县,都遭到了围攻若是平常,手无寸铁的流ming怎么可能攻破坚城,唯一的法子就是围困,可城内粮尽之前,城外就要吃人了,更是不可能,可在这一年,兖州府东部各县却是地震的重灾区,原本高耸坚固的城墙被震坏震榻,这几年各处凋敝的很,想要修缮都腾挪不出物资,只能这么将就着,到秋粮秋赋时节,手头宽松些再说。

  谁也没想到,这司空见惯的含糊却酿成了大祸,当大股流ming涌过来的时候,这临时用夯土碎石搭起的城墙根本挡不住任何决死的冲击。

  流ming饥饿绝望,虚弱无力,又是一盘散沙,州县城池再怎么不堪,也能募集起足够的ming壮和团练守城,他们手里好歹有兵器铁器,还能吃饱有力气,总比外面的濒死饿殍要强。

  但ming壮团练毕竟是ming间青壮,即便是官jun差役也都是草包不堪,守能咬牙坚持,可如果对方不计生死的冲上来,那就顶不住了,可在东阿县、东平州和汶上县这三处,流ming偏生被组织起来,硬生生从城墙破损处冲破了防御形容枯槁的饥ming跌跌撞撞将壕沟填平,垫起高台,然后架起简陋的云梯,手持木棍甚至赤手空拳的向上攀爬,有人直接摔进壕沟被后续的土包活埋,有人在攀爬城墙的时候支撑不住,直接从云梯上摔下,甚至那简陋云梯撑不住那么多人攀爬直接垮掉,上面的流ming摔落,摔死摔伤,根本没有人理会,又是重新架起冲上。

  城头热水金汁浇下,滚木擂石砸下来,冲到城头被刀剑杀伤,头破血流,皮肉溃烂,肢体斩断,城下尸体不断的堆积,可流ming还在不停冲上。

  在这样的冲击逼迫下,城池的守备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守城的兵丁和乡勇团练很快就会崩溃崩散。

  实际上这样的决死冲击攻城,也就是两lun到三lun,但城池守jun咬牙顶住第一波之后,看到流ming们居然还能组织起第二拨,立刻就是心丧胆寒,只想着逃命去了,东阿县被拿下的第一天,有逃出来的ming壮传言,看到有人在背后驱赶流ming,可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地面已经大luan,很快就泯灭无踪。

  没人能想到流ming会突然围攻城池,城内召集防御往往都很仓促,没人能想到流ming能决死冲击,本以为可以轻易打退对方的城内力量很快就是士气丧尽,最关键的是,城池破损,对于流ming坚不可摧的防御自己有了破口,只要对着这破口施加足够的力量,往往就可以获得成功,何况这破口往往不止一处,何况城内还有内应。

  东阿县知县殉城,东平州知州陷于luanjun之中不知所踪,汶上县知县战死城头,消息急报到兖州府城滋阳,急报省城济南,急报京师,这已经是谋反大luan。

  至于城池没怎么收到损害的宁阳和泗水,本来是戒备森严,城门紧闭,谁也没想到内部先luan了起来,城内硬生生有人开了城

[ 本帖最后由 chenjiaonline 于 2015-3-20 14: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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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六章 流民起

  流民破城是最恐怖的一桩事,吃光拿光抢光,然后这城池内的百姓也被变成了流民,不管情愿不情愿,他们只能跟着大队行动,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这几处城池若是次第被打破,官府还有准备的时间,会集合官军阻截,会加强流民行进路线上的城池戒备,甚至会调集粮草来赈济,可这几处城池被打破的时间相差不过两天,流民们的在行进中就做到了这一点。

  几路齐进,在差不多的时候攻城,然后取得了差不多的战果,即便是官军都不那么容易做到。

  等这边的消息传到府城和省城之后,知府、道臣和巡抚等人突然发现兖州府已经有五六个州县失陷,当真是震骇异常。

  这六处被打破的州县都在运河附近,流民们的去处就是济宁州、兖州府府城滋阳、邹县这三处之间的三角地带,稍有常识的官吏都能判断出流民要于什么,济宁州是漕运枢纽,富甲山东,囤积着大批粮草和财货,兖州府府城滋阳是鲁王王府所在,也是富庶大城,至于那邹县因为有亚圣后裔孟家在,一直没有被税赋荼毒,百姓也没有流亡,如今在山东的这等地方也是繁华所在了,更不要说,距离兖州府府城四十里不到,就是衍圣公府孔府所在的曲阜县,那里也有不次于府城滋阳的富庶,更不要说那里还有圣人后裔孔家一族。

  济宁、滋阳、邹县、曲阜,都在这三角地带周围,不管失陷了那一处,相关的官员都要惹上天大的麻烦,济宁出事那就是运河再次截断,这次可没有徐州赵进那么有节制的低调动作,必然从天子到魏公公都是震怒,定然会去官获罪,如果府城滋阳失陷,鲁王一系有什么闪失,或者衍圣公孔府那边出了事情,不要说去官获罪,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

  兖州府的快马急信一到济南,山东官场立刻以罕见的高效运转起来,准备调集兵马南下平乱,然后急奏朝廷,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辽镇几次溃败,大批辽兵渡海来到山东,在山东的官军数目已经有了近三万,可山东巡抚立刻能调动机动的官军不过数千而已。

  巡抚赵彦下令,总兵杨国栋不敢怠慢,立刻是调动兵马,可山东防务的重点在登州府,大部分兵马都在登莱两府驻扎,一时间没办法赶到兖州府济宁州那边,只能烧香拜佛,希望兖州府那边的官军能撑久一点了。

  偌大山东,在兵部底册上的官兵数目不过九千余,算上空额之类的陋规常例,只有六千出头的兵马,去年和赵进交战的时候,折损了几百,还没怎么补充完全,加上大部都在登州府北部沿海一带,在兖州的不过一千五百余人,骑兵才二百多,由一名参将统辖,可流民那边的数目,即便没有清点,可十几万的数目怎么说也是有的,甚至都是低估了。

  一千五百对十几万甚至更多,没人觉得这是如何悬殊的比较,大都以为这一千五百左右的官兵未必能扫荡流民,但守备还是能做得到。

  流民十几万值得什么,不过是土鸡瓦狗,甚至算不得鸡和狗,无非是虫蚁一等,能打破那几个城池,无非是趁虚而入,里应外合,那几座城池也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没什么官军守备。

  且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乱民贼子猖狂,等大军聚齐到达,就会彻底将他们扫平灭杀。

  葛田丰今年十六岁,是汶上县戴村坝的一名农家子弟,他十岁那年山东大灾,疫病流行,葛田丰的娘亲在那年也没撑住,直接去了。

  那一年的葛家还算是幸运,没有跟着乡亲们去流浪,听说去的很多人都死在南直隶,其余的也都被抓去做苦工,这辈子不要想回来了。

  旱灾之后,山东年景还算过得去,可葛田丰也没觉得怎么好了,这五年来,吃饱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牢牢记在脑中,饥饿才是常态,倒是可惜了这个名字,葛田丰这名字还是请村里一位读书人起的,说是田地丰收的意思,可不管田地遭灾还是丰收,葛田丰就没记得自己吃饱过。

  吃不饱肚子,身子自然也不会太好,得点小病就很容易变成大病,然后撑不过去,葛田丰的哥哥和两个妹妹就是这么没的,只剩下他和他爹两个人相依为命。

  对亲人的离去,葛田丰已经麻木了,偶尔还觉得少几个人和自己抢饭吃,自己还能多吃些,不过辽饷的出现让葛田丰这点小小的阴暗愿望也没办法实现,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被差役收过之后什么也剩不下,地里明明长出麦子了,可麸皮都算是好东西,还不能经常吃上。

  第一年辽饷过后,葛家就撑不下去了,用极低的价钱把土地典卖给了汶上县的一个秀才家。

  这秀才家只能算是富户,能生发起来靠的是刻薄算计,盘剥佃户,只不过这次却没判断好大势,这家在县内算不得豪强,吏目差役也给不了几分面子,趁辽饷搜罗了不少田地,却成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包袱,第二年辽饷,家底一下子空掉了,转手又被县内的举人收去,葛田丰和父亲又成了别家的长工。

  汶上县种田最麻烦的就是灌溉,虽说是戴家坝这边就是临近河道水坝,奈何这河水是补充运河的,不许挖渠取水灌溉,官吏盯得极严,稍有触犯就是重判,周边还不许挖渠打井,唯恐减了戴家坝这几条河的水量。

  这盯得紧抓得严并不是因为忠心朝廷,而是要借此捞取好处,在汶上县用水是有公价的,想要灌溉就得和管事的谈好价钱,这才可以用上。

  那举人家大业大,却也是节省积攒起来的,不到真正大旱的时候绝对不会去买水,而是在隐秘处打了几口井,让自家的长工佃户担水灌溉。

  吃着勉强不会被饿死的饭食,做牛做马的辛苦,人也是很难撑住,葛田丰他爹终于撑不住了,累出了毛病。

  富人家得病可以请郎中抓药,这等穷户得病就只能硬撑,或者求神拜佛,只是那寺庙道观都是为了大户人家预备的,没有香火连门槛都迈不过,能拜能信的也就是闻香教了,身边穷兄弟们信的多,也能彼此帮扶下。

  葛田丰和父亲一起信教之后,好歹吃了几顿粗粮糊糊,吃饱粮食,身体多少就好受点,也算是佛祖保佑了。

  每日里辛苦做活,忙完农事还要替主家打柴割草,还要替他们伺候牲口,甚至要在械斗的时候拿着棍棒站在前面,当真是苦不堪言,越是活得辛苦,就越觉得闻香教所说的吸引人,真要有了西天神国,有了极乐家乡,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葛田丰和父亲成了最虔诚一等教众。

  在地震来临的时候,葛田丰和父亲没有受伤,住在窝棚里,就算塌了也不过是木棍和于草压下来,根本没事,可地震之后,主家说是今年田地里的收成会减少,一边让大家加紧于活,一边却扣减口粮,做得更辛苦,可日子却更难熬了。

  然后那传经人开始讲什么末法时代,讲什么大劫将至,让葛田丰听得心惊胆战,每日里吃的太少,做得太多,那点口粮根本不够吃的,可主家也不在乎,在这个时节,想要招募劳力太简单了,一条人命值不过一斗米,死就死了,谁理会。

  葛田丰的父亲让出了自己的部分口粮,还帮着自己儿子多做点活,这等辛苦,少吃多做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就在第二次地震发生的前一天,父子两个睡下来,还和一起住的苦力们闲聊几句,说这么于没个出路,要是一直向南走,能给更大的富户当长工,没准还能吃好点,也没说太多,累的要命,不睡第二天更撑不住。

  等第二天早起的时候,葛田丰发现自己的爹没有起,过去喊了两声,推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爹身子已经僵了,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这么一个长工死掉,除了葛田丰哭得昏天黑地,没什么人理会,主家的管事更是骂骂咧咧觉得麻烦,甚至连草席都不愿意给,只说自己挖个坑埋掉,还要埋深点别脏了庄稼。

  等到这第二次地震发生的时候,葛田丰没什么害怕,只是坐在窝棚里发呆,心想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好。

  这第二次地震发生之后,各处都乱了,葛田丰也不去做活了,只去那边烧香听讲,这么连续的天崩地裂,让这葛田丰觉得的确要末法了,的确要有什么大劫降世,活都没有几天可活,还理会活计做什么,再说了,烧香听讲,多少能发一碗糊糊来喝。

  在那边听讲的时候,葛田丰懵懵懂懂的觉得,讲经的那个人似乎也很糊涂心慌,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到了地震发生之后的第四天,一切就不同了,讲经那个人有了精神,一同烧香的人里也多了几个身材壮实,气色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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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七章 葛田丰

  “那管举人家里全是粮食,却从拿出来给大伙吃,弥勒佛祖已经降下法旨,让本教诛杀这等妖魔”

  有人倡议,有人应和,人在其中,糊里糊涂的就跟着答应,一想自己饿的头昏肚痛,一想自己家人因为饥饿一个个病死累死,而那管举人家里却全是粮食,听说隔三差五还能吃肉,想到这个,葛田丰就觉得愤恨若狂。

  大家闹哄哄的去,走在半路上,这葛田丰就有些慌了,那管举人家里养着几十条汉子,还有什么门派出身的枪棒教头,刀枪手里都是齐备,大伙手里拿着个木棍农具,能打得过吗?

  等到了那管举人的宅子那边,里面的护院之类的都是上墙,看着要厮杀一场的样子,不少人就在这个时候打了退堂鼓。

  没曾想那传经烧香的香头却很懂行,早就让人拆了门板草棚什么的,就那么顶在头上向前冲,等到了跟前,直接斜靠在墙上,让人踩着向上。

  一个举人的庄子,那里能想到会有这等攻打,本以为过不来墙,谁曾想挡不住,再加上下面一个个群情激奋,那些护院乡勇都是胆寒了,枪棒教师本想着杀几个震震场面,没曾想饥民里有一人冲上来,手持朴刀几下子就把他砍翻,其余的立刻鸟兽散,这庄子就这么被直接打破。

  尽管那管举人苦苦哀求,可全家老小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存粮和窖藏直接就被大家打破分掉,还有人恨的发狂,居然就那么放起火来,将粮食烧了不少。

  葛田丰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吃得他眼泪直流,只觉得这是人生最快意的勾当,能再吃饱一顿,死都值了。

  戴家坝这边也就只有管举人这一家大户,聚起来乱民灾民太多,打破之后很多人还没能吃饱,只能说是勉强填肚子,他们的心思也和葛田丰一样。

  “打下县城,就能吃饱饭”

  传经烧香的香头这么说道,没有打破管举人家之前,不少人都是唯唯诺诺的良善小民,可见血吃饱之后,大家的胆子就大了起来,都已经饿的太久了,能吃饱比什么都好,而且那种肆无忌惮的痛快什么时候享受过和围攻管举人家一样,葛田丰也有顾虑,县城城墙那么高,县里面又有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公人,比管举人家防备可要森严多了,怎么能冲上去。

  当看到成千上万黑压压的流民百姓之后,看到那已经垮塌半边的城墙之后,葛田丰心里的火又是烧了起来,这个还真是有可能。

  没人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大家直接拿草茎抽长短,抽中的就去前面冲尽管城墙高了许多,拿着兵器值守的人多了许多,上面还有弓箭和滚木擂石,可大伙还是顶着门板草棚冲过去。

  同样不出所料,听到了惨叫,看到了头破血流,第二轮抽长短的时候,被抽中的人开始怕了,有人丢掉草茎不管不顾的就要走,只是这走的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很多人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队伍里多了拿着兵器,凶神恶煞的角色在这样的凶徒面前,他们还是一团散沙,还是虫蚁之类的角色,谁也不敢不听,就那么前后威逼的冲了上去。

  葛田丰开始心惊胆战了,尽管他运气好,两次都没有抽中,可天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己,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第二轮冲过去的时候,城头的守卫就那么惊散了,而且城头守军自己乱了起来。

  看到同伴踩踏着因地震崩坏的废墟攀上城头,整个城外的流民百姓都跟着疯狂了,在这个时候,可没什么畏惧恐怕,呼号着向城内涌去。

  县城里的积储也是有限的很,虽说比管家庄稍多,可围攻县城的人比围攻管家的人多更多,洗掠了官库和大户人家的库藏之后,那些艰难维持的平民百姓也没有放过。

  这次葛田丰很不满足的吃了几顿半饱,县城内的粮食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有了点私底的存货“大伙去济宁,那边粮食更多,那边存着全天下几分之一的粮食,到了那边,咱们可以年年吃饱”

  开始时候还有人讲什么神佛,到现在只说是吃饱,这种不需要辛苦劳作就可以肆意妄为,还能吃到粮食的感觉,对饥饿几年,濒死绝望的流民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了,不少人都被这个煽动起来。

  “谁手上没沾到血,这县衙门的人都被咱们杀了,这城池都被咱们破了,难道还有后悔的机会吗?谁要不于了,官府找上门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快活的时候是快活,想想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想想要面对王法,些许迟疑也在这心惊胆战中烟消云散了,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至于那些手上没沾血,到这个当口又想要走的,还有更赤裸裸的手段。

  “谁要想走,问问俺这口刀答应不答应”

  “他一定是官府的奸细,是妖魔,是混在咱们大伙里面吃肉喝血的,把他烧死了”

  斩杀几个人,几个人被架起火堆活活烧死之后,人人战栗,谁也不敢说什么走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乖乖走下去。

  从汶上县到济宁州,尽管沿路有不少靠近运河的富庶村寨,可对于越来越庞大的饥民流民队伍来说,这些物资只是杯水车薪,每个人捞到的那些私货很快就消耗干净,大家没有吃饱几天,又重新尝到了饥饿的滋味。

  有个读过几天私塾的流民脑子聪明,很多事看得明白,打破村寨后,葛田丰曾听他说,村寨里粮食不少,可分到大伙手里的却不多,差的那一块不知道去哪了。

  葛田丰没多琢磨,说这话的那流民第二天就死在半路上,也没什么人理会,天天都死人,死的还不少,谁死也不稀罕。

  这一路南下,葛田丰别的不知道,只知道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偶尔一次被叫去帮忙,人站在高处,只看着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甚至望不到边际。

  队伍里男女老弱都有,老人很快就撑不住了,毫不意外的死在半路上,而女人和孩子则是另外一种境况。

  葛田丰发现,随着队伍的人数变多,队伍里并不仅仅是流民饥民了,尽管有些人看着破衣烂衫,却是健壮的很,这等人往往拿着兵器,而且每当大队停下,就有那衣着光鲜的角色来到,他们挑选合适的孩童和女人带走,稍微见识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人贩子,可没人觉得不对,能被买走卖走,哪怕是进火坑里,也比饿死的强,何况在这几万十几万的流民大队里,混乱异常,大家也是无法无天,经常有女人被糟蹋,连俊俏些的少年也经常遭殃,还是去火坑更好。

  大伙都觉得能被带走是享福,葛田丰也能想通这个道理,不过他偶尔发现,那些过来挑人的人贩子是给钱的,银子什么的都是给那些香头还有更上面的人物,难道有人把大伙当成货物来卖?这到底是什么心思?不过葛田丰知趣的没有去说,少说几句,多活几天,他清楚记得自己父亲的话。

  越靠近济宁,大伙就觉得不同,都在山东地面上,处处凋敝,处处民不聊生,可这济宁各处怎么就显出这等繁华整饬的模样。

  一个个村寨集镇被打破,里面的物资被搜刮一空,里面幸存下来的百姓被裹挟到流民之中,队伍愈发壮大,来买人挑人的人贩子也越来越多,队伍里不一样的人也开始越来越多。

  除了那些看着健壮拿着兵器的,还有骑马的人出现,很多人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穿着体面衣服,拿着各色兵器,甚至还有车马轿子出现。

  和从前不一样,从前只不过是传经香头自己讲述,可现在声势极大,有敲锣打鼓的响器板子,有旗幡彩带,还有香烛供桌,还有专门的大车拉着神像,每日里都在祭拜,每日里都在讲经,时常有神迹显现。

  然后香主香头们对待信众流民的态度也是变样了,葛田丰清楚记得本地的传经香头对他很和气,还曾经给过他几块加盐的糠菜饼子,那是做梦都会想起的美味,可越向南,态度越恶劣,开始是骂,后来是打,越来越高高在上,葛田丰甚至看到,这香头硬抢了某信众的老婆不过大伙也不敢说什么,这个香头还算好的,在其他各处已经有直接动刀杀人的了。

  “开了济宁城,人人吃饱,人人吃肉,还有美貌的婆娘睡”天天都在高喊这个,还有人每日里到处送符水撒香灰,说是百病不侵,还在吆喝着“大劫将至,地上仙国降世,谁出力做事,谁舍生忘死,就能入极乐家乡,就能被神佛庇佑”

  相比于后面的神佛,这前面的吃饱喝足睡婆娘更让人心动,可葛田丰也注意到一件事,那些真正虔信的,身强力壮的,似乎都有好去处,那些懂得点武技的,总是能多分些吃食,很多人就这么不跟着大队行动了,过些日子才发现,他已经到了那抬旗打幡的队伍里,要不然就是手里的木头石头换成了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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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九章 饼换命

  “人人有份,拿得到的站一边,拿不到的站另一边等着,谁要不听话,不要怪老子的刀子不认人”凶神恶煞的呼喝,那刀子上还滴着血,谁也不敢乱动了。

  接下来总算没人上去抢,可也说不上是有秩序,身强力壮的总归能挤到前面,老弱就没办法了。

  葛田丰自小没吃过饱饭,身材瘦小,十六七岁年纪却像是个十三四的身量,即便有点力气也很难争过别人,挨了几拳几脚之后就靠不了前了。

  居然是杂粮饼子,拿到的人都在大口吞咽,闻着香气,这可是实打实的粮食,可能还掺了点油盐进去,什么西天仙国,能吃到这个,那就是仙国。

  等身强力壮的分完了,拿着刀棍的人没让他们继续拿,让这些人等在一边,葛田丰这次算是力气大的,拼命挤在了前面,可到了跟前,却什么都没有。

  有一个分发饼子的跳到了大车上,随手掀开了一个竹筐的蒙布,然后把竹筐倾斜,围着大车的人群“哗”的一声,大家都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饼子,上面还泛着油光。

  很多人忍不住吞咽口水,很多人下意识的向前拥挤,但又被怒骂乱打拦了回去。

  “你们想吃吗?那就跟着来”那人吆喝着说道,他这话一说,先前领了饼子身强力壮的一于人也想上前,这人却吆喝了回去:“拿到饼子的别跟着来,没你们的份了,不听话的,要你们的命”

  这些日子下来,大伙也明白对方的做派,说要要你的命,那就真会动手杀人,这话一说,立刻镇住了场面。

  什么时候能吃到饼子,闻着味道的葛田丰浑浑噩噩的跟着大车走,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还有几个妇人捏着嗓子说道:“大爷行行好,俺陪你睡”

  这话直接被骂了回来,这几个妇人衣不遮体,露出来很多,看得葛田丰呼吸粗重,可葛田丰也知道流民里面年轻的漂亮的女人女孩子早就被挑拣于净,其余那些有点摸样的,想要活下去也得让人为所欲为,剩下的这些都是实在拿不出手或者年纪大的。

  天已经微微亮了,济宁城东的地势平坦无比,放眼能看到很远,跟着大车的葛田丰能看到其他各处都有这样的人群,大车后面跟着一堆人,都是朝着济宁城下的方向走去。

  流民营地实在太大,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东边天已经大亮了,葛田丰能看到一包包土和沙袋摆在营盘的边缘,距离那护城河几十步的地方。

  在营地边缘地方,早就有拿着兵器的流民青壮等候,葛田丰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因为虔信和健壮被挑走的同乡同族,拿着铁器的人少,倒是不少拿着竹竿和削尖的木棍,能看到前段焦黑,显然是被烤制过,按照葛田丰这一路上的了解,搞不好还在粪水里面泡过,只要被刺出血来,那就活不成了。

  只不过这些手持器械的青壮们可不讲什么同乡同族的情分,大车停住不动,还没说发不发,他们就恶狠狠的驱赶跟着大车的老弱流民们向前,走出营地那边,有走慢几步的,立刻被狠狠抽打,还有人顶了几句嘴,直接就被木枪竹枪戳了个通透,拔出来的时候,人倒在地上,鲜血迸溅周围人满身满脸,吓得惊叫一片,都慌忙走出去,

  黑压压的一片,光是这一波怎么也得有几千,看着后面还有各队被大车领着向这边走,这差不多是几万人的样子“把土包丢进护城河里去,丢进去一包,吃一块,丢两包,吃两块,能填进去多少包,就吃多少,你不怕撑死就尽管去”每辆大车上都有人吆喝大喊。

  城头也已经生火,开水滚油金汁的味道飘到城下,难闻好闻,大伙都明白只要过去,恐怕是死路一条。

  “去就能吃个饱,不去就是死”车上的人也不讲什么因果报应,赤裸裸的利诱威胁。

  盖在竹筐上的蒙布都被掀开,诱人的香味弥漫开来,每个人肚子乱叫,吞咽口水,随即哭喊叫骂就是响起,拿着竹枪木枪的那些人开始驱赶大伙向前。

  “快把土包拿起来,不然死路一条”

  “快点,向前跑,填下去,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突然有人哭喊着跪下来,拼命磕头,可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四五根竹枪已经把人穿透,死的不能再死。

  在这样的局面下,大家都是战战兢兢的拿起了那土包,惨叫声不住的响起,走得慢的,或者有意拖延的,都被毫不留情的刺杀,人命不值钱,人命在这个时候,就是用来吓唬人的工具。

  后面人惨叫着倒下,前面人就快走几步,可前面还有人挡着路,再不走快,自己就要被刺杀,那就只能向前推挤,前面的人走慢了,被后面人推搡,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踏过去,背着土包的人更加沉重,被几个人踩踏过去,就活不了了。

  在这样的威逼下,前后彼此催促,脚步越来越快,到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很多人心里的念头并不是怕死,而是回去能吃一块饼子。

  “填河了”有人高喊,城头城下都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嚎叫。

  “填河吃饼子”

  济宁城池下的护城河并不宽,这护城河在山东各处的城池里是难得的奢侈,别处甚至都没办法引水过来,济宁这边好歹可以借用微山湖和漕运水道,但也只能意思意思。

  因为不宽,所以城头的弓箭居高临下可以射到护城河的另外一边,第一批人扛着土包跑到,城头锣声敲响,箭支呼啸着飞下来。

  衣不遮体如何能挡住箭射,食不果腹动作缓慢,如何能闪躲,跑在前面几排的流民惨叫着倒下,人潮的速度却没有停止,大伙都知道这个时候停住,只会被后面冲上来的人踩死踩烂,城头上的弓箭可不是能射中每个人。

  葛田丰一开始就在队伍中间,抢饼子的时候,他比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可和现在这些人比起来,却算是出挑的,葛田丰明明可以跑在最前面,却背着土包跑在人群中,不时的闪躲身前身后。

  这么多人向着护城河冲过去,城头射下来的弓箭除了激起几朵浪花之外,根本挡不住这汹涌的人潮,城头的弓箭快就停下来了,算计起来,城上的一根弓箭比下面一条人命要值钱太多太多开始时候人潮扑过去很快,可大家都跑起来之后,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毕竟距离后面的驱赶威逼也远了。

  弓箭停下,已经有人到了护城河边,土包直接丢了下去,转身向回跑,脸上已经带着兴奋,回去就能吃饼子了葛田丰也趁着这个时候加快了脚步,可就在这时,猛看到从城内有十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抛了出来,越过城头直接砸在了人群之中。

  似乎是土石捏合成的圆球,呼啸着砸在人身上,被砸中的人脑袋和上身直接稀烂,那土石捏合成的球体似乎不那么牢靠,砸中之后四分五裂的崩散,土块碎石飞溅出去,凡是被波及到的都是筋骨断折,葛田丰猛地低头,只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屑擦过脸颊,直接割开了道口子,血止不住的流下来。

  这十几个土球,立刻就把人群的势头打停了一下,不少人惊慌失措的想要逃跑,可就在这个当口,在流民营盘里又有更多的人涌上前来,这些人或许都是被带到这边来,填河一包土就能捞到一块饼子。

  城内这杀伤巨大的土球呼啸着飞出抛下,不过就是三轮左右也是停下,流民的势头实在是太过汹涌,无穷无尽,这跑出来的土球也拦不住这样的势头。

  一包包沙土被丢进护城河中,眼看着本就不宽的河道被填满起来,马上就要成为一片平地模样。

  明知道挡不住,可也不能看着对方一步步杀到城墙底下,土球还是呼啸着从城内砸出来,弓箭也零散发射。

  不住的有人倒下,甚至有人躲过了城内的弓箭和土球,却没有躲过身后同伴的推搡和冲撞,就那么直接摔进了护城河中,他们基本上没有爬起来的机会,直接被后面的土包或者同样被推挤下来的人砸下去,成了填河的一部分。

  葛田丰打起了全副的精神,丢下土包后直接转身,在迎面而来的人潮中寻找缝隙,实在是闪躲不过,就将对面的人打倒,就这么亡命狂奔,看着身前身后一具具尸体倒下,总算回到了大车面前。

  就在自家刚出发的那个地方,又有大批大批的人被推倒了前面,看着葛田丰跑回来,已经有人举着竹枪要刺杀,葛田丰挥舞着双手大喊着说道:“我把土包丢进河里了,给我饼子吃,给我饼子吃”

  可怎么看都不像要给饼子的模样,有人拿着刀棍已经过来了,就在这时候,大车上一人吆喝着说道:“好兄弟,过来拿块饼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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